第七十二章 首相的野心
到底帮谁?
这个念头在赵匡胤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很快就不去想他了。
豁达一笑,赵匡胤说道:“回去告诉石兄弟,某一定准时赴约。”
石守信会帮谁,赵匡胤无法确定,但他清楚当前最重要的是殿前司的稳定。
石守信在殿前司有一定威望,他特地相约,若自己不去,影响不好。
何况就现在的情况,罗幼度必然是自己劲敌。指不定未来会有针锋相对之日,石守信就算不帮自己,也别帮着对方对付自己。
保持关系,至少能够令之处于中立地位。
就在送请帖的管家离去不久,赵匡义快步走了进来,一脸兴奋。
“兄长!”
赵匡义皱眉问道:“刚刚路上看到了黄管事,石守信找兄长有事?”
他对石守信这个“叛徒”可没有半点好感。
赵匡胤随口一说道:“请我去喝酒的,不管他。”
他不愿意多说,看着忙前忙后的弟弟,感慨道:“这些天辛苦你了……”
他手下并非没有谋士,有苗广义、楚昭辅,但楚昭辅不敢深信,而苗广义重阳谋而不是权谋,反倒是自己这个年纪轻轻的弟弟,办起事来游刃有余,手段老辣,好似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一样,给了自己莫大的帮助。
赵匡义说道:“你我兄弟,贫富一体,何分彼此?”
赵匡胤颔首道:“说的是,陛下多日未出文德殿,情况不容乐观。你我兄弟,拼搏一把,就算走不到想象中的那一步,搏个王位也好。到时候,我正你副,去个富饶的地方称王称霸,也好过在这京中听妇人、孩童以及文人的脸色。”
赵匡义听赵匡胤这么一说,心知自己这位兄长,对于即将回师的罗幼度还是有几分忌惮的,已经想过后路了。
赵匡义道:“兄长何必惧那罗幼度,弟先前与母亲闲聊,意外得到启发。兄长不是说,范质有些反常?”
相比赵匡义的自信,赵匡胤多了几分理性。
他分析过自己手上的力量,除非义社的兄弟以及他赵家这些年累积下来的人脉都选择站他这边,他才有一定的把握搞定罗幼度。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在自己没有获得一定优势之前,人脉的存在,只能作为威势而用,并不能依赖指望。
可就算明知对上罗幼度的胜算不大,赵匡胤依旧不甘心屈居他之下,不想当第二个张永德,怎么样也得搏一搏。
实在不行外放去当一个小诸侯也好,也比在京师膈应人。
赵匡胤回应道:“我派人去调查过,范质、王着两人多次因为意见不合争论不止。我听王德均说,陛下有心多添一位辅宰,多半就是这个王着。”
“也难怪范质会做小人样,就王着这个脾气。一个翰林学士都敢跟范质这两朝辅宰吵得不可开交,真让他当上这宰相,那可有的吵了。本以为是个有用的消息,结果不过是文人间的钩心斗角罢了。”
现在枢密院改制,范质又掌议政厅又掌枢密院。
范质、王溥的地位一下子就上来了。
赵匡胤想着若有机会,结个善缘,不想就是两个文人的互看不顺眼,他也不便于掺和,总不能去将王着打一顿吧。
赵匡义摇头道:“兄长这么想就错了,王着是翰林学士,他跟范质针锋相对。世人会说,范质有宰相度量,对他的名声不会有任何损害。可一旦王着也当了宰相,两个宰相争得面红耳赤,那就是对范质这个首相权威的一种挑衅。”
赵匡胤眼睛一亮,说道:“这个王着嗜酒如命,我们安排几个地痞,跟他大闹一场,弄出一个丑事来。想必官家也不会让这样的人当一国之相吧?我们帮着范质解决这后患!也许能够与之交好,共同进退。”
赵匡义神秘笑着道:“兄长可又错了!”
赵匡胤皱眉道:“好了,三郎,别卖关子了。为兄才智确实比不上你,快快说来,错在哪了。”
赵匡义道:“这也是母亲提醒我的,我们都忽视了一点。我们一直将罗幼度视为对手,但其实最忌惮罗幼度的,不是我们,而是范质……”
“今时不同往日了,兄长!在官家的安排下,宰相的地位有了实质性的提升。”
“范质这位文臣之首,不但统领着文官,还拥有调命禁军的权力。”
“而罗幼度呢?”
“他是武臣之首,战功卓越,我朝无人可比。”
赵匡胤听自己弟弟如此说罗幼度,心底有些酸涩,却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
赵匡义继续道:“除了这些,罗幼度还是皇后的妹婿,未来天子的姨父。罗幼度并非纯粹的武将,他文武兼之,文事干的半点不差。出仕开封府时,在庐州管三州百姓时,都展现了非凡的能力。”
“这种允文允武的外戚,必然会得到符皇后的重用。”
“符皇后会如陛下一样,不让全才的罗幼度插手文事吗?”
“一旦罗幼度插手文事,范质这个百官之首,能坐得稳?”
“范质现在是手握文武事的百官之首了,面对能够威胁他地位的罗幼度,兄长说,他会无动于衷吗?”
“兄长发现没有,已经有不少的武臣受到范质地邀约了。”
“如果弟所料不差,范质是想趁着罗幼度未至,拉拢一些武臣,可以防备外戚为祸。”
赵匡胤眼睛越来越亮,拍掌笑道:“我懂了,范质是文官之首,罗幼度是武官之首。他们才是一级,为兄嘛,低人一等。不能与范质谈条件,直接依附在他的庇佑之下。让他去跟罗幼度争,他有调兵权,咱们手上有兵。这老王八在官家的庇佑下,有了一点地位,便分不清主次了?也罢,就让他猖狂一段时间。”
赵匡义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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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政厅。
范质坐在上首,皱眉沉思。
王溥说道:“李昉此人如何?此人是前朝进士及第,在我朝出任屯田郎中、翰林学士,政绩斐然。蓟州那边为契丹侵占多年,不服王化,需要遣一德才兼备之士教化百姓。李昉宽厚温和,有君子之风,可担此重任。”
一般而言,刺史大多是武将担任的,只有极少个人才让文臣担此重担。
不过随着文臣的地位提升,尤其是他们三宰相权兼文武,一致认为可以尝试让文臣担任刺史。
毕竟武夫哪里会治理州府?
这动脑子的活,还得他们文人来干。
这一次正好利用幽燕百姓不服王化为理由,试探一下武臣的反应。
然后一步步的提高文臣担任刺史的频率,渐渐地在新朝取得主动权。
魏仁浦说道:“我觉得可以!此人之名,我听说过,确实是个干吏。”
王溥看向上首的范质。
见他在发呆,王溥叫了一声:“文素兄?文素兄……”
王溥提高了分贝。
“啊!”范质反应了过来:“怎么了?”
王溥道:“我们在商讨蓟州刺史的人选呢,我提议李昉,道济也觉得合适。”
“哦!”范质应道:“你们觉得合适,自然没有问题,就他吧。”
王溥皱眉道:“文素兄这是怎么了?最近见你魂不守舍的?可是身体不适?”
范质一脸肃容,微微摇头说道:“不是,是圣人最近批阅的奏章,让某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
王溥脸色一沉,没有说话。
魏仁浦向来正直,讶然道:“某觉得很好啊!圣人不愧贤后之名,她批阅奏章,给出的看法很有见地,让人欣喜。”
范质反问道:“道济不觉得圣人过于主见了?”
魏仁浦严肃道:“范相公,这是什么意思?”
范质挥了挥手道:“道济不用动怒,你听我慢慢说来。圣人还未垂帘听政,只是陛下暂时处理不了政务,她从旁协助。然而她对我们审批的奏章,多有看法。尤其是安排文臣为刺史,很不情愿。”
魏仁浦道:“这也合乎情理吧!”
范质道:“可若此时罗统军在此,道济以为圣人还会向我们妥协?”
魏仁浦听明白了,说道:“文素兄是担心重蹈外戚独大的覆辙?”
范质一脸正义凛然地说道:“然也,圣人过于主见,想必会是一代贤后。由她垂帘听政,教导晋王,确实是我大周之幸。可若圣人背景过于强势,上有父亲魏王,下有功勋卓着的罗统军,这份外戚之力。即便是汉朝也难找出第二例了,确实可怖。”
魏仁浦摇头道:“不会的,文素兄多虑了。魏王未奉诏不得入京,天雄军也不比以往。万余兵马,焉能是十数万禁军之敌?至于罗统军,那是何等人物,岂会做出危害朝廷之事?”
范质紧皱着眉头长叹道:“或许是我多虑了。某就怕我朝也出现一个梁冀、王莽……”
魏仁浦怒道:“文素兄慎言,罗统军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跟梁冀、王莽之流相提并论。”
范质见一时说服不了魏仁浦,也不再说了,暗暗焦虑。
就符皇后当前的表现,明显不会对自己言听计从,自己才是百官之首,真要让一个武臣踩到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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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王溥来信
王溥乘轿归家,一入府门,便让人准备茶水,说是一会儿会有贵客到访。
然后步入后院,给母亲请安,磕头行礼。
王溥生于官宦世家,出身太原王氏祁县房支,对于礼节特别重视,甚至到了偏执苛刻地步。
一日三次探望,早晚各一次,下朝回来一次,哪怕身体不适,亦不曾落下。
甚至于王母心情不好,不愿见他,他也会在门口叩三个头。
故而京中上下无人不知,宰相王溥至纯至孝,名传天下。
王溥毕恭毕敬地说着:“娘亲,父亲寄来信件,询问母亲何时归返。”
王母道:“不回去,除非老东西死了,老不羞的玩意。”
王溥的父亲叫王祚,很有心计,文武双全,掌管盐铁事务,也统领过行营兵马抵抗契丹,担任过三司副使负责财政大权,也干过地方刺史,护佑一方平安。现在任郑州团练使,负责郑州军备防务。
王祚去年与府中丫鬟眉来眼去,行苟且之事,给王母抓了一个现行,气得病倒晕阙。
王溥得知之后,立刻处理了丫鬟,压下了此事,将母亲接到身旁服侍。
王溥道:“母亲,事情都查清楚了,那丫鬟家里困难,才动了别的心思。父亲知道错了,还府上的侍婢都给遣散了,就留了一些老仆。”
他苦口婆心地劝着。
主要是父母若分别太久,容易让人说闲话。
王溥最见不得家风出现问题,影响自己清誉。
说动了母亲,王溥退出了内堂。
果真得到下人禀报,魏仁浦正在客厅等候。
王溥快步来到客厅:“道济兄!”
魏仁浦也回了礼,然后急不可耐地说道:“齐物兄,官家病情严峻,已经不能主事,现今最重要的是求稳。惟稳方能度过当前困局。可文素兄近来手段激进,倒不是不能理解其担忧之事。可事有轻重缓急,这四方不稳,江南、巴蜀、河东、岭南,皆怀二心,强敌契丹更不用说。”
“当今唯有罗统军的武勋,能震慑四方,让周边宵小不敢作祟。哪怕真有外戚之患,也是未来之事。不将当前难关渡过,放眼考虑未来,这不是远见,是愚蠢。”
魏仁浦有些气急败坏。
这世上有人重利,有人重名,但不乏一些真正愿为天下先的仁人义士。
魏仁浦便是这般人物。
随着大周的主心骨倒下,大周开始陷入内忧外患之境,魏仁浦看着事情越来越危险,却无力回天,那种感觉让他抓狂。
王溥沉吟片刻,道:“道济兄,你得理解文素,官家命我们执掌文武,所谓何事?还不是为了避免武将再度坐大……避免骄兵悍将盛行?致使天下再度陷入动荡,再度出现礼法崩坏,道德沦丧的景象?”
“这……”魏仁浦一时语塞,也确实如此,在郭荣改革之前,军头实在不像话。
王溥道:“罗统军深知武夫掌权之弊政,想必也会理解文素兄的。”
一语中的。
魏仁浦瞬间听明白了,范质这就是逮着罗幼度来欺负。
罗幼度有仁心,识大体,明晓局势,知轻重缓急。
范质以大周的未来逼迫罗幼度退让妥协。
他再赌罗幼度不敢闹,一旦大闹,大周很有可能玩蛋大吉。
换做李重进、张永德这样的武夫,范质不敢如此大胆,因为他们不讲道理。
而罗幼度恰恰是个讲道理的人……
魏仁浦一时间不知怎么开口,们心自问,他不想看到武夫掌权的,这数十年来,血淋淋的例子,数不胜数。
可另一方面,他对范质抱有一定的怀疑:范质的行政能力无庸置疑,可面对周边强敌,内部骄兵悍将,范质真的能够镇得住他们?
确实……
郭荣给了他们很大的权力,已经压过了武臣。
可魏仁浦觉得过于虚幻,他们的调兵权在正常情况下确实可以调兵。
非正常情况呢?
统兵大将抗拒,兵士是听他们的调令,还是统兵大将的军令?
王溥说道:“再看看吧,文素兄不是没有分寸之人。真正过激了,你我再出面劝说制止吧。”
魏仁浦长叹道:“也只好如此了。”
历史上魏仁浦就给范质、王溥忽悠瘸了,以为自己相识多年的好友跟自己一样,一心为公。
结果到最后赵匡胤黄袍加身,这才反应过来,组织部分朝臣反抗,终因势单力薄,被镇压了下去。
送走了魏仁浦,王溥微微摇头,叹道:“文素过刚,道济过迂。你们二人,焉能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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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
罗幼度率部南下,近乎十万大军沿着漳水而下。
浩浩荡荡的兵马带着凯旋之势沿着河流南下,一路上他们遇城绕城,遇田绕田,不扰民也不麻烦地方官员,全军上下皆栖息野外,无一人抱怨。
若说此前,罗幼度是大周屈指可数的名将,那今时今日的他,已经从名将晋升为名帅。
将与帅,一字之差,相去千里。
这日,大军在漳水附近休息。
罗幼度看着赵普传来的消息,源自于王着的丑闻。
翰林学士王着喝酒在大街上裸奔,成为整个汴京的笑柄。
罗幼度眯着眼睛,分析着此消息背后的意义。
忽然得到通传,说是营外有汴京故人求见。
罗幼度心底好奇,将赵普的信件收好,让人将所谓的故人请到了营帐。
看着一脸大胡子的瘦弱男子,罗幼度微微皱眉,他可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位故人。
瘦弱男子先除去了自己脸上的大胡子,作揖道:“在下王贻孙,拜见罗相公……”
他还想说话。
罗幼度立刻起身上前道:“原来是王大夫,你的文章,某拜读了不止十遍!”
他只知道王贻孙是朝散大夫,做学问写文章的,但写的是什么,完全不知道。
王贻孙受宠若惊,说道:“罗相公抬爱,晚生惶恐。家父有一封私信呈交,现今官家重病在身,难以理事,京中上下人心惶惶,还望相公能够尽快回京,以镇大局。”
罗幼度深深作揖道:“替我向令尊道谢。”
王贻孙将胡子贴好,告辞离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罗幼度打开了王溥密信,开头便表明了范质与赵匡胤已经将相联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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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胆大包天
罗幼度看完王溥的信,眼眸中闪着一丝怒意。
不动神色的又将赵普的信重新看了一遍,这两相一对照,很多东西迷茫的东西都清晰明了了。
赵普的主要消息来源在市井,其次才是跟随见闻。
张进作为开封府的老人,一开始跟着罗幼度,现在跟着寇湘。
两人都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主。
罗幼度杀王继勋,寇湘备棺断桉,到现在还有人提起。
连汴京的达官贵胃都惊惧,市井上的三教九流自然如此。
贼哪有不怕官的道理。
张进为人并不迂腐,常与市井之徒往来,给他平时断桉抓贼提供不小便利,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力量。
市井消息来得最快,只是真真假假难辨虚实,得细细分析。
王溥的消息恰恰相反,最是真实可靠,但不够细节。
比方说翰林学士王着在大街上裸奔一事。
王溥给的消息就很直白,因为他有第一手情报,郭荣打算增加一个宰相席位。
到底是谁,郭荣当时没说明。
但现在的庙堂,可不是二十年后,文化大兴,随随便便都能拉起几个能干宰相的好人物,也就三两人有这个资格。
郭荣念旧,托付后世自然要选择可靠的。
王着是潜邸之臣,知根知底,八成就是他。
可现在王着闹出了这荒唐事,宰相的位子自然与他无缘了。
哪怕有郭荣的任命都不行。
王溥猜测是范质所为,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
赵普这边就详细的多了。
王着这是着了人的道,给人下了寒食散。
这玩意是魏晋时期的“神仙药”,吃了会产生幻觉,而且身子发热,需要袒胸露背散发热气。
王着直接裸奔,这剂量绝不少。
也不知那个阴损的出的主意。
寒食散这玩意在唐初还有流行过一阵,但自从药王孙思邈发现了“寒食散”对人的危害以后,渐渐的都知道了其中的弊端,敬而远之了。
同样的事件,将两人提供的消息综合起来分析,立刻能够得到更为详细的消息。
王溥传来的消息中,最让罗幼度重视愤怒的是对郭荣旨意的篡改。
依照郭荣的安排,若他提前病故,则由范质、王溥、魏仁浦代为宣布对于自己的两条任命。
一是取消枢密院副使的职权,一是将大周水军,侍卫亲军司里的左右虎捷军以及郭廷谓所部,编入御营司。
范质打算执行第一道旨意,对于第二道旨意却采取搁置态度。
什么叫搁置?
就是不说!
郭荣对于自己的身体有一定了解,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罗幼度何时能回师,故而提前做了安排。
范质再抓郭荣的语言漏洞,郭荣说他不在了,才由他们代为下旨。
郭荣躺在病床上昏迷,不能理事,并未驾崩,所以不用代为下旨。
郭荣真要病故了,这旨意也就他们三人知道。
范质只要说服王溥、魏仁浦,可将此事瞒下,御营司的兵力会限制于两万。
除非郭荣回光返照,在病床上说到此事,不然御营司的兵力真就让范质卡住了。
“陛下还健在呢!好个范文素,你这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
罗幼度动了真火。
殿前司是百战劲旅,兵力在五万上下。
侍卫亲军司,分步军司与马军司,共计兵马八万,数量最多。
而罗幼度的御营司发展最晚,原本只有一万五千的数额。
此番北征,郭荣将舒元调入御营司,他的旧部以及降卒,扩充至了两万。
御营司的潜力很大,可即战力比不上跟着郭威起家的侍卫亲军司,更别说是郭荣改革军制,聚天下壮士练就的殿前司了。
实力本就逊色一二,数量再如此悬殊,他这个军方第一人,不成笑话了?
范质这一手若是成功,开局就得输了一半。
其实郭荣的安排很到位,依照他的计划,御营司的最后编制将会多殿前司五千兵马,但又逊色于侍卫亲军司,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但范质明显不想要这个平衡。
当然范质这个决定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他是随着赵匡胤的加盟,觉得自己的威势已经影响到了大周文武,连赵匡胤这样的人物都心甘情愿的为他所用,这才飘了……
为了感谢赵匡胤帮他处理掉王着这个后患,进一步的削弱罗幼度的实力。
范质胆大包天玩起了郭荣的文字游戏。
罗幼度想起了范质历史上给赵家兄弟当猴耍的事情,摇头道:“可笑啊,一只天真的兔子,居然跟老虎谋皮。”
想着汴京现在的局势,他原本的嘲笑也转变成几分感慨。
郭荣还没有去世呢,汴京就已经这样了。
他机关算尽,处处维持平衡,只为求得一个平稳,让符皇后能够成功稳住局势,培养郭宗训成才亲政。
结果还不到半月,平衡之法就为各方利益算计弄得四分五裂了。
范质野心直线上升……
王溥也心存异志……
王溥是个明白人,范质拉拢了赵匡胤,已经组成了一个可怕的党派联盟。
范质急躁刚烈,听不得他人反对意见。
真要让他得偿所愿,把控朝堂,那真就没有其他人说话的余地了。
相反范质倒了,王溥有很大几率更进一步,接替他首相的位子。
罗幼度闭目沉吟片刻,勐地睁开双眼,拿定了主意,跟王溥联手。
相比范质愚蠢的野心,王溥更加拎得清自己。
范质重权,而王溥重名,只要给王溥博名望的机会,他自身对于权势反到不那么看重。
现在庙堂这乱局,罗幼度知道,他确实需要王溥这样强力的帮手。
既然知道了范质的打算,接下来的棋就好走了。
王溥站在自己这边的,魏仁浦是站在公道这边,等于站在自己这边。
符皇后现在已经以皇后的身份主持朝政,意味着最后的仲裁者将会是她。
符皇后就算不偏向自己,也不可能向着篡改郭荣旨意的范质。
这种局面,最适合将军了。
直接正大光明的将范质的军,
在这关键的时候,阴谋诡计只会换来笑柄与不服,堂堂正正的一战,方才是上策,正大光明的获胜,才能让庙堂让天下人信服。
先解决范质,再来对付赵匡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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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文德殿夜
文德殿。
符皇后坐在床榻边,轻声说着自己今日处理的奏章。
“曲阜孔家派人上书申请免田地税,此举得到了三位宰相的认同。妾身却觉得至圣先师有教无类,传文化于天下,乃万世师表,值得天下人尊重。朝廷可以为孔圣修庙祭祀,可安排孔家后人于庙中为官,常供香火,这是孔圣应得的尊重。可孔圣后人百十,人人拥有大片土地,又有什么功绩继承孔圣福祉?”
“妾身回绝了孔家的提议,曲阜孔家,照平民例纳租上缴税赋,不予任何特权。”
“还有淮南今年大旱,诸多开垦的荒地,收成都不好,甚至还不够还秧苗借贷,江淮百姓愁苦,不知如何还贷。”
江淮向来富庶鱼米之乡,大周取江淮后,组织百姓开垦荒地,恢复民生。
去年江淮大丰收,朝廷得到了大批粮草,以作此次北伐之用。
郭荣圣心大悦,特别命江淮官员继续组织百姓开垦荒地。
不想今年天气异常,江淮多月无雨,水位下降得厉害,大部分田地得不到及时灌既,收成欠佳。
寻常百姓极少培育秧苗稻种,大多都是专人特别培育,百姓或向官府购买或向官府租借,以秋收时,以粮食归还。
朝廷特许的良心借贷。
这再良心的借贷也得有借有还,现在江淮百姓受旱灾影响,还不上朝廷贷,上下惶恐。
江淮官员将情况反映给了朝廷。
符皇后轻声说道:“春耕时,太史令就察觉江淮气候异样,有官员说此时借百姓秧苗稻种,恐百姓无力偿还。妾身记得陛下当时即道‘朕为天子,天下百姓如同朕子,岂有子倒悬而父不康慨的道理’。故而不计得失,将秧苗稻种分发需求百姓。”
“妾身心怀陛下仁政,斗胆做主,免去了江淮今年的田税……”
……
符皇后一字一句地说着,将自己今日处理的政务一一细说。
说着说着,眼泪就不自觉地流下来了。
符皇后极为聪慧,她知自己的丈夫忌惮父亲符彦卿的威慑,从来不过问朝政,也知他脾气不好,每当他盛怒时总是从容劝说,免得他对兵将施暴而影响军心。
此次迫不得已,手握天下权柄。
面对庙堂的钩心斗角,面对相权过大而皇权渐渐旁落的局面。
符皇后也有些心力憔悴。
只是她不能倒下,丈夫的托付,还有自己六岁的儿子,都得硬撑下来。
在人前符皇后不敢有任何懈怠,但在自己丈夫面前,泪水还是忍不住落下。
“不哭不哭!”
符皇后骇然抬头,看着床榻上勉强挤出笑脸的丈夫,惊愕的一时,发不出任何声响。
郭荣虚弱笑道:“莫要吱声,朕就想看看,这庙堂之上,还有多少小丑。”
他的病情是越来越重了,六日前头痛欲裂不省人事。
亏得宫中御医妙手回春,用金针将郭荣从生死边缘救了回来,便是如此,郭荣也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全靠鼻饲术续命。
到了第四日,方才渐渐有了意识,但依旧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就好像灵魂尚在,身体却不是自己的。
符皇后每天晚上都会将庙堂上的事情细细对郭荣说,那一天正好是议政厅提议让李昉担任蓟州刺史。
也是郭荣不能理政,符皇后所掌的皇权与范质为首议政厅的相权冲突最大的一次。
符皇后觉得应该从旧制,让武臣担任这个刺史。
但范质、王溥、魏仁浦皆以为蓟州情况特殊,以文臣来当这个刺史,更便于管理被契丹统治多年的百姓。
符皇后手握皇权,但无威慑力,论及口才哪里是范质、王溥、魏仁浦三人的对手。
最终由符皇后妥协。
郭荣听得符皇后说及此事,隐隐觉得事态出乎自己的预料。
自己给范质、王溥、魏仁浦三人调兵的权力是为了制衡武臣,达到文武平衡的地步。
可不是为了给皇权设置障碍,影响皇权的……
自己这边还没断气呢,以范质为首的相权就开始挑衅皇权了?
其实这一切都跟罗幼度有着密切关系。
历史上范质跟赵匡胤一早就暗通款曲了,但两人放开胆子为自己谋利,还是耐着性子等郭荣去世。
现在不一样了,范质原本也打算等郭荣去世,再展开对罗幼度的打压。
可罗幼度速度太快,不过五日就拿下了蓟州,准备班师回朝了。而符皇后的能力,又远在范质的意料之外。
范质心底清楚,能力出众的符皇后一旦得到罗幼度撑腰,他这个宰相话语权将丧失大半。莫说跟皇权比,连罗幼度都比不上……
范质干了多年宰相,论及威望,不及当前罗幼度的一半。
面对罗幼度回朝的压力,范质提前自己夺权的操作。
郭荣在意识清醒,但身体不受控制的情况下了解了大概。
过了一日,郭荣发现自己可以控制手指了。
幽州城下,郭荣羊装过一次昏迷,得到很一些自己清醒时不知道的东西。
这一次故伎重施。
范质得到赵匡胤鼎力支持,野心胆子越壮,动作也大了起来。
郭荣嗅到了一丝不正常地感觉,以他对范质的了解,只怕得到了强援。
但到底谁是强援,他并不清楚。
“幼度什么时候回来?”
符皇后道:“已经过了魏州,快则两日,慢则三日。”
“好!”郭荣虚弱道:“明日你召见,范质、王溥、魏仁浦还有赵匡胤、韩通,一并商量事情。让范质拟定迎接章程,幼度收复幽燕故地,乃不世之功,需隆重迎接,朝堂五品以上文武重臣都需出城相迎。你看看谁赞成,谁反对!”
他说这番话,几乎用尽了所有气力,半晌都没有缓过来。
符皇后手忙脚乱的。
几盏茶的功夫,郭荣方才道:“辛苦皇后了,以你的名义,弄些粥来,朕有些饿了。”
符皇后慌忙抹去泪水,大步走出殿外。
值勤的太监靠着立柱打盹,见符皇后出殿,立刻作揖:“圣人!”
符皇后见是自己的亲信内侍张德均,说道:“张内侍,去弄碗粥来,本宫饿了。”
张德均立刻作揖道:“遵命!”
他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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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点还有一章!
第七十六章 垂拱而治
符皇后一点一点给郭荣喂食了一些稀粥。
郭荣也吃不了多少,些许稀粥下肚,脸色也好了些,想到了什么,带着几分无力地说道:“王着出了大丑?”
符皇后知道郭荣安排王着入相一事,说道:“王翰林此事太过,他嗜酒如命倒也罢了,这大醉之下,居然当街……”
她一女人家不好意思说出口。
王着裸奔,细查之下是有蛛丝马迹可寻的。
但符皇后深居宫中,听到的知道的,都是经过特别处理过的,甚至于是有意让她知道的。
故而符皇后只知道王着醉酒裸奔,细节什么的都不了解。
加上王着此人本来就嗜酒如命,对他更无任何好感。
郭荣却没有那么好骗,君臣多年交情,他自然知道王着此人小事胡涂,大事不湖涂。
安排他任相只有一个目的,牵制相权。
古往今来皇权与相权之间,都是此消彼长的。
皇权强则相权弱,相权强则皇权弱。
为了避免重蹈武将祸乱的覆辙,他提升了相权,但不允许相权威胁皇权。
范质、王溥、魏仁浦三人关系密切,相互共事多年,很容易形成联手的局面。提拔王着这个七品官就敢硬怼当朝首相的人物,安排他入相,能够很好地拖相权后腿。
谁敢过激,王着保管“据理力争”,站在皇权这边。
王着这类潜邸之臣最是忠心的。
结果他直接出局了。
从来没有一裸奔之人任职宰相的。让个裸奔之人当宰相,还不给天下人笑话死。
即便是现在的郭荣,也不可能让王着入相。
郭荣眼中闪过浓烈杀机。
自己布下的平衡,相权这一块是给打破了。
还不知道其他方面具体情况如何!
翌日一早。
符皇后依照郭荣昨夜安排,将范质、王溥、魏仁浦、赵匡胤、韩通叫到了延和殿。
五位庙堂当下核心大臣聚在一处,皆不知所谓何事。
“见过圣人!”
一众人向符皇后行礼问好。
符皇后并没有坐在郭荣的位置上,而是在龙椅附近安排了一个席位入座。
符皇后问道:“罗统军的凯旋大军应该快抵达汴京了吧?”
魏仁浦是正统的枢密使,回答道:“昨日已过魏州,以统军的速度估算,明日傍晚可抵达黄河北岸。倘若决定连夜渡河,则后日便可抵达。在北岸歇息一夜,应该会耽搁一天。”
符皇后道:“只有两三日的时间了,为何礼部还不准备迎接事宜?懈怠至此?”
范质心下不悦,但脸上不见任何表露,说道:“礼部已经安排好了章程,到时会由王相公亲自迎接。”
他自己现在自持身份是不愿意去的。
魏仁浦他不放心,尽管好说歹说的忽悠,让魏仁浦同意了暂时不宣布诸军并入御营司的任命,也不敢让他出马。
唯有王溥最适合了。
符皇后皱眉道:“章程谁安排的?礼部是无人了?用这等不知轻重的官员?”
这有了郭荣撑腰,符皇后气势不凡,一连三问,让殿下五人都有些懵。
范质更是恼火,以为是罗幼度快到了,符皇后觉得有了靠山,才有如此底气,说道:“老臣不知礼部有何纰漏,请圣人示下。”
符皇后说道:“西蜀、江南、吴越、武平是为诸侯,河东、岭南皆是贼子。诸侯不安分也好,贼子乱世也罢,终究为我中国内部之事。而契丹,蛮夷外虏。入我中原,窃取我中原鼎器,占据燕云十六州,还自称正统,何其荒谬耻辱。”
“罗统军桑干河畔大破契丹,驱逐契丹酋长,一举夺回燕幽故地,扬我华夏国威。”
“本宫一妇道人家都知此战意义重大……此役乃我朝第一扩土奇功,焉能草草了事?”
范质给怼得面红耳赤,他怎能不知罗幼度收复燕幽意味什么?
但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事情,他不愿意干。
符皇后继续说道:“本宫以为,就罗统军所立之功,便是让我儿亲临亦不为过。只是我儿年幼,当不得大任。便由你等以及朝中所有五品以上官员,一并出城迎接。”
范质瞬间变色。
赵匡胤脸色也跟着阴沉。
这让他们以及五品级别以上的官员迎接,那是何等的殊荣。
对于罗幼度的威势提升又是何其之大!
“圣人不可!”
四个字,想也没想,范质脱口而出。
符皇后凤眉一挑,说道:“有何不可?”
范质面色严峻,看着眼前极有主见的符皇后,知道不能如此下去了。
面前妇人根本不懂政治,更加不懂治国,就知道凭借喜好,用人唯亲。
范质说道:“圣人,罗统军为国效力,收复失地,确实值得庆贺。但大军取胜,非他一人之功。将士用命,后勤调度,还有四方守边大将居中配合。满朝文武皆有其功,如此隆重对待一人,太不恰当。”
“臣以为,安排一宰相亲自率领礼部官员迎接足见重视。”
“让满朝五品以上文武将官出城迎接,即便是淮南大胜归来之陛下亦无此待遇。罗统军,恐怕受之不起,也会让朝堂上下心生不满,对圣人名望不利。”
符皇后说道:“如何不利?”
范质毫不迟疑地说道:“会为圣人过于偏颇,对于亲人过分重视。”
范质此话不可谓不重的,但他半点都不觉得自己过分。
甚至觉得很委屈,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
因为他是当朝首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怎能屈尊出城去迎接在自己之下的罗幼度?
符皇后的态度,也让范质觉得委屈。
符皇后居然公然质疑他的安排。
他是一个忠臣,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大周,没有一点私心。
外戚势大,理所当然要压制。
至于排挤王着。
当宰相是什么职位?
宰相总揽政务,上对君王下对黎明的国之重职,难道还让一个酒鬼来当宰相?
皇帝卧病在床,皇后一介妇人,国家的重担,同样需要他扛起来。
垂拱而治才清平的世道应当出现的局面。
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东西?需要什么主见?为了黎庶万民,乖乖听话不就好了?
符皇后没有理会范质的话,也不见喜怒,而是看向了其他人,说道:“你们几位有何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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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震怒惊恐
范质见符皇后居然没理会自己,暗自恼怒,想着得让上首的这位大周皇后见识一下自己的力量。
赵匡胤的加盟,让他着实飘了,暗暗将自己视为霍光、诸葛亮类似的人物。
他确实没有不臣之心,但想的却是一手遮天,以一人之力,扶大厦之将倾。
不过不等他人表态,韩通水牛大的眼睛就不客气地瞪着范质,毫不犹豫地说道:“罗统军打了契丹,收复了失地,去迎接他咋的啦。哪有那么弯弯绕绕的,圣人,我愿意去,没有意见。”
他看不惯范质顶撞符皇后,若不是现在文人地位提升。
换做以往,范质敢这么说话,韩通就算不动手,国骂也儒雅的说出口了。
范质看都不看这武夫一眼,
王溥道:“臣亦觉得不必劳师动众。”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并不想介入太深。
他不能像范质那样得罪符皇后,更不能因为这点事情暴露真实意图,满脑子就是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当然他也不太想看到罗幼度过于风光,这样他自身的地位价值就显现不出来了。
魏仁浦道:“臣赞同圣人之意,此次获胜不比以往,理应重视。如此对于以后收复燕云十六州的余下几州大有利处。”
魏仁浦知道范质有心打压罗幼度以避免外戚壮大,但他并不认同此观点,此刻也是有一说一,并不顾老友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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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共事多年,在行政上也多有意见相左的时候。
两人也常因意见不合而争论,但所谓君子和而不同。两人君子之争,从未影响两人的友情。
魏仁浦也没在意。
范质眼中却闪过一丝怒意,拿定主意,只要此间事了,便要将魏仁浦贬黜出朝堂,留在身旁太误事了。
三宰相与韩通都发表了看法,接下来就只剩赵匡胤了。
赵匡胤答桉没有任何悬念,说道:“圣人,此次大战得胜,末将以为官家之调度安排才是取胜关键。归功于罗统军,有失公允。”
不管是不是范质一伙的,他都不愿意再见到罗幼度威势更进一步了。
本来就难对付,再来一个文武百官迎候,放眼大周,谁还能与之相比?
韩通最近跟张令铎斗得厉害,但他清楚,一个张令铎没有那么大能耐,赵匡胤在背后出了不少力。
赵匡胤的父亲赵弘殷在前朝就隶属于护圣都指挥使,周太祖郭威代汉而立以后,赵弘殷编入侍卫亲军司。
论资历李重进都比不过赵弘殷。
故而赵弘殷、赵匡胤一起执掌禁军,在军中是一段荣耀佳话。
当年跟赵弘殷交好的一批人,都在赵匡胤的影响下跟张令铎走得近。
韩通对于赵匡胤是恨的牙痒痒的,可偏偏拿他没辙。
老赵家的人脉底蕴完全不是他可以对抗的,要不是他儿子找到了李重进。他这位侍卫亲军司的第一把手都坐不稳。
这怨气憋久了逮着机会,自然不放过,说道:“什么有失公允的,不就是某人捞不着功劳,心底羡慕呗。”
北伐之战,北上诸将,大大小小都有功劳在身。
赵匡胤前期给郭荣刻意压制,还没到他出手的机会就因意外撤军,也就拣了三瓜两枣。
以赵匡胤的地位,这点功绩,跟没有没区别。
让韩通这一怼,赵匡胤脸色亦有些难看,却也没有与韩通计较。
范质面有得色,虽说魏仁浦这里出了小小的意外,可还是三对二的局势。
符皇后说道:“陛下曾说,此番北伐若胜,乃我大周扬威天下之战,可保朝廷十年无战事。可见陛下对此战之重视……本宫并非不听劝阻,只是此乃上意,无用多言,就这么定下了。本宫累了,你们也退下吧!”
她直接不给范质说话的机会余地了。
范质脸色难看。
韩通却高声道:“臣告退。”
范质大步走出延和殿,脑子里想着都是如何召集群臣制止此事。
这罗幼度还没有抵达汴京呢,符皇后就以为有了依仗如此强势,真等罗幼度到了汴京,成了符皇后的后盾,那这位未来垂帘听政的皇太后,还不升天?
难不成她想完全掌控皇权,当武则天吗?
范质完全没有意识到给符皇后底气的压根不是罗幼度。
权利来得太快太突然,这位原本“敏悟”着称的贤相,已经迷失自我。
赵匡胤也觉得符皇后态度有些反常,却也不敢想郭荣还能再度清醒过来。
他得到确切的消息,主治御医亲口让符皇后准备后事。
因为鼻饲术的发展仅限于灌汤药,正常人只喝汤水都活不了很久,何况是一个久病之人。
符皇后离开延和殿,立刻到了文德殿。
内侍傅裕以及几名侍婢在殿内伺候着。
“你们都出去吧!本宫想单独陪着陛下……”
几人躬身退下。
符皇后推了推郭荣,见他毫无反应,暗暗叹息。
昨日郭荣清醒,符皇后还以为连日用药有了好转,事实表明,情况依旧不乐观。
郭荣睡多清醒的时间少,而且没有定数。
符皇后强打起精神,让人送来今日份的奏章,认真批阅。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郭荣虚弱的声音传来:“今日怎么样?”
符皇后道:“先喝碗稀粥吧?”
郭荣摇了摇头,道:“说!”
符皇后道:“范质、王溥、赵匡胤不同意出城相迎……”
郭荣道:“赵匡胤也不同意?”
符皇后将赵匡胤拒绝的理由重复了一遍,说道:“韩通还接了句嘴,说他捞不着功劳,心底羡慕。”
这随意的一句话,却让郭荣眼眸中闪过一丝震怒还有一点点惊恐。
相权已经可以确信是出问题了,军权再出问题,那就不是轻易可以解决的了。
郭荣对于平衡上下的安排细致到了极致,韩通在军方的地位是中立,用来制衡罗幼度、赵匡胤的关键。
韩通的作用类似于李重进、张永德时期的罗幼度。
现在罗幼度还未回师,韩通就跟赵匡胤闹了矛盾,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郭荣作为五代帝王,对于朝臣的把握着实了得,只是一句话,一点蛛丝马迹便察觉了异样。
“快,将今日发生的一切,最好一字不落地说给朕听。”
符皇后凭借记忆,将延和殿的一切情况细说。
第七十八章 龙盘虎卧
郭荣听了符皇后的叙述,闭目沉思。
只是相权平衡打破,他并不怎么在意。宰相不是当初的丞相,权力受到的很大的压制,可以挽救的回来。
清洗一波对大周确实存在一定的伤害,却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军方就不一样了。
往前四十年,一直都是军方的天下。
大周军方势力盘根交错李重进、张永德、赵弘殷赵匡胤父子都是老一辈的核心人物,即便是后起的罗幼度,身旁也聚集了一群人,甚至连高家都与之交好,归入其下了。
军方一旦出现异常,那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解决的。
轻则伤筋动骨,重则直接造成分裂。
让符皇后提议隆重迎接罗幼度,就是为了试探几位核心重臣的态度。
郭荣对于未来的规划很明确,就是围绕罗幼度作为核心来安排的。
对于罗幼度,郭荣是又器重又提防。
故而很多应对手段都是针对罗幼度施展的,给他足够的兵权,让他可以压制住以赵匡胤为首的骄兵悍将,又收了他的调兵权,避免他过于强势,一家独大。
提升宰相的地位,也是为了限制罗幼度文武一手抓。
避免如安史之乱时的节度使一样,军政财权落入一人之手。
总之罗幼度就是大周未来的核心人物。
哪怕符皇后的天资再高,能力再优秀,在当前的政治环境下,注定成不了吕雉、窦漪房,更别说是武则天。
范质、王溥、魏仁浦、赵匡胤、韩通这五个人对罗幼度的态度直接能够看出大体的局势情况。
范质如此激烈反对,明显是有违郭荣的安排。
相权必然出现了问题。
赵匡胤出言反对,也让郭荣察觉了异样,赵匡胤身为武将,不可能不知罗幼度此战的意义,他反对的太牵强了。
就是不知赵匡胤是羡慕而产生的不满,还是别有他图。
韩通与赵匡胤的矛盾……
是韩通出了问题?
还是赵匡胤出了问题?
郭荣手上的消息太少,一时间无法立刻作出的判断,却也知道局面已经是一团乱麻。
“幼度还未回师,已经混乱至此……”
郭荣本是暗暗感慨,却给自己提了一个醒。
不是罗幼度还未回师而迷乱,是因为罗幼度未回师才会乱。
自己无法理事,又无罗幼度这种能镇服朝野的人物坐镇,这才给了宵小争权的机会。
谁有资格与罗幼度争权?
郭荣脑海中只闪过一个人名……赵匡胤。
至于范质,那就是给眼前局势迷了眼睛的蠢蛋,真以为有了调兵权,大周十五万禁军就能为之所用?
郭荣压根就没将他放在心上。
手上有兵,才有资格争。
当前的汴京,手中掌兵的唯有两人:赵匡胤、韩通。
韩通的情况,郭荣有一定了解的,他属于破格提拔上来的将官,在侍卫亲军司待的不长,能够稳当的压住那一众骄兵悍将已经很不容易了,哪有能耐跟罗幼度争权。
而且郭荣对于韩通的品行有一定了解的,韩通就不是那块料。
唯有赵匡胤有这个资格与罗幼度争。
就好比曹操会防着司马懿,不会去防备典韦、许褚一样。
这两货就不具备造反的能力跟脑子……
赵匡胤八成是利用赵家的人脉,趁着韩通未能完全掌握侍卫亲军司的时候,做了一些小动作。
联想韩通对赵匡胤的态度,郭荣凭借对麾下诸人的了解,竟将是非对错猜得七七八八。
若罗幼度知晓,必然感慨天妒英才。要不是英年早逝,十个赵匡胤未必能从郭荣手中玩出花来。
不过这时,郭荣并没有意识到赵匡胤跟范质联合了。
只以为赵匡胤不甘于罗幼度之后,这点并不奇怪。
郭荣反而乐意见到如此。
毕竟罗幼度跟赵匡胤相互制衡,才是最完美的情况。
赵匡胤要是对罗幼度心服口服,那就没有平衡可言了。
念及于此,郭荣反而放心下来。
只要罗幼度回师,赵匡胤就不敢乱来。
毕竟赵匡胤也不想看到韩通站在罗幼度那边。
只要军方不乱,一切都好说。
他似乎用脑过度,这精神一松懈,又昏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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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名府。
罗幼度领大军南下,抵达大名府。
天雄军属于节度使的镇兵,不得宣召是不许入京的。
现在京中局势混乱,天雄军并没有获得一并入京畿接受赏赐的旨意,故而回归本镇。
至于战后封赏,朝廷自然会调拨给符彦卿,由他来发放。
大舅子符昭信也没有南下的意思,在大名府外与罗幼度拜别。
罗幼度道:“别急着道别,都到了门口了,怎么样也得入城去拜会一下岳父大人吧。这么不欢迎我?还是担心我跟他老人家吵起来?放心,不跟他吵,遇事让着他,给他磕头都不是问题。”
此番大胜,罗幼度最需要感谢的就是自己这个老丈人。
他对契丹的透彻研究,让罗幼度对于契丹的习性、战法特点以及不足的地方了如指掌。
在此次作战中处处占得先机,得益于此。
这么牛的老丈人,磕几个头真不为过。
符昭信道:“这不耽误行程嘛?”
罗幼度不以为意道:“让大军先走,我马快,随后赶上便是。”
符昭信苦笑道:“只是家父外出狩猎,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罗幼度一脸遗憾地道:“那可惜了,替我向岳父大人问好,就说他的手札,帮我大忙了。”
符昭信抱拳道:“一定带到。”
罗幼度调转马头,向大部队追去,眉头却是紧皱着,符昭信一直跟自己在一起,他怎么知道符彦卿的动向?
除非有人秘密向他汇报。
但真要去打猎,哪里需要偷偷摸摸的?
这老东西不会偷偷进京了吧?
地方将帅未得奉诏,不许入京。
但怎么看自己这个老岳父就不是一个会乖乖听话的好老头……
罗幼度发现汴京是越来越热闹了,这他还没下场呢,各种牛鬼蛇神就开始乱舞了。
也许就是因为自己没下场,才会这么乱的吧?
自己真要下场,龙得盘着,虎得卧着,还能乱的起来吗?
罗幼度一扬马鞭,高声道:“连夜渡黄河!争取明日午时,抵达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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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洞察野心
汴京,城北别院。
符彦卿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石桌上:“这狗日的犊子,胆肥了,欺负我符彦卿的女儿?郭琼,取我的鸽子来,我要将细腿,大朖送来。”
正如罗幼度猜测的。
符彦卿察觉到郭荣从前线撤军,行为反常以后,先安排自己的夫人以探望女儿的名义南下。
符彦卿身为手握军队的将帅,未得奉诏,不许入京。
但符彦卿的夫人不在此列。
符彦卿自己也不是老实听话的主,得知郭荣真的患病以后,悄悄的潜伏进了汴京,在金吾大将军郭琼的府里住着。
郭琼是平州卢龙人,以勇力闻,因契丹夺取了平州,天成年间,也就是后唐时期。契丹夺取了平州,郭琼被迫加入契丹军,为蕃汉都指挥使。
郭琼不愿意为契丹效力,举族投奔后唐,为契丹发现,沿途追杀。
符彦卿恰逢其会,率兵救下了郭琼一家。
郭琼为人忠义,不然也不会舍得自己蕃汉都指挥使的权势,领着族人投奔中原了。
郭琼在符彦卿手下干过几年,被符彦卿举荐给了李嗣源,一路高歌勐进,破蜀人,诏攻文州,战朔方,后来更是跟着符彦卿在阳城之战,大破契丹。
历经多朝,郭琼现在汴京担任金吾大将军。
符彦卿老军阀脾性,天大地大老子最大。他没有反周的意思,但是怕郭荣或者京中出现什么变故,影响到他。
毕竟一路走来,符彦卿对于各种政变见怪不怪,谁敢说郭荣就能坐稳皇位?
谁能保证李重进、张永德会不会突然来个兵变?
符彦卿从军多年,部下、朋友数不胜数,京中找几个传递消息的那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郭琼便是其中之一。
郭琼在后周并没有功绩,但他后唐、后晋、后汉直至大周一脉下来地位资历很高,藏一个人,调查一点消息,还是很轻松的。
今日他就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诉了符彦卿。
原来范质离开延和殿之后,心气不顺,召集了一部分心腹,联名上书反对,想要逼迫符皇后收回成命。
符彦卿性子护短,气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直接让郭琼用飞鸽传书的方式将他养的两条大狗运来,准备用来咬人了。
郭琼知符彦卿性格,这真不是说说的,真就去写信调狗了。
干完这一切,郭琼才来到符彦卿身旁,说道:“魏王,接下来怎么办?”
符彦卿道:“继续留意京中动向,真要有危险,也就今晚了。平安过了今晚,等老夫那二女婿回来,诸事抵定,再也没人掀得起风浪。京中有此乱局,就是赵家的小子不安分。关键的时候没撑起来,想着钩心斗角的混帐事,才给了范老畜生嚣张的本钱。过了今夜,一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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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文德殿外。
张德均站桩立马,扎着马步,格外认真。
作为一位太监,张德均身上看不出任何的阴柔,相反异常的魁梧雄壮,就是样貌丑了一些。
他是陕州人,本姓王,显德初年进的宫,被宫里一位姓张的内侍收为养子,取名德均。
张德均也凭借这位内侍的关系,短短五年,混到了符皇后的身旁。
符皇后大步走出了屋子,看了一眼在练马步的张德均,说道:“去命后厨端碗粥来,本宫有些饿了。”
张德均赶忙收回架子,领命而去。
走在尚食局的路上,张德均眼中闪着一丝疑惑,圣人不是吃了晚膳了,怎么又饿了?
带着几分好奇,他从尚食局打好了稀粥,回到了文德殿。
走入殿中,来到后殿,他不敢入内,在外头叫了一声:“圣人,稀粥来了。”
符皇后走了出来,接过了食盒,说道:“你去前殿等着,有事本宫会去叫你的。”
张德均躬身行礼离去。
符皇后并没有回殿,而是目送张德均离开后殿回廊,方才转身入殿。
“陛下,您一天没吃东西了,喝点稀粥吧。”
符皇后亲自给郭荣喂食了稀粥。
郭荣只吃了一点就吃不下去了,撇过头说道:“闲来无事,念念今日的奏章。”
刚刚从符皇后口中,郭荣已经知道范质是如何反击的了。
但他不急着处理,这种小儿科的手段,完全不足为虑。
只要罗幼度入京,符皇后有了有力的后盾,莫说是一个范质,就算将范质、王溥、魏仁浦三位宰相全都罢了,都不会有多大影响。
当然他也能成为符皇后的后盾,只要自己清醒时候的一句话,可以轻易解决范质。但是解决范质以后衍生的一系列问题,他是没有精力去处理的。
而且自己出手,对于符皇后没有一点好处。因为余威在他,符皇后只是狐假虎威……
不如等上一天,让范质多嚣张一日。
符皇后有了罗幼度的支持,处理范质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那时罗幼度是撑腰的,真正决策的是符皇后,可以很好的给符皇后立威。
还有什么比干掉一个宰相,更好的立威方式?
对于大周,郭荣真是殚精竭虑。
符皇后轻轻一叹,将今日份的奏章细念。
郭荣在一旁听着,时不时地给出自己的意见,让符皇后谨记。
因为他发现符皇后还是过于仁德。
作为一个皇后,只要仁德就够了。
可身为垂帘听政的皇太后,在处理事情的时候必须要有威。
一味地仁德,只会令臣子无惧皇威。
符皇后表示明白,接着继续说,源自于枢密院的一份奏章:“此役水师居功至伟,可任命水师副统领林仁肇为江淮水师都统,驻军巢湖。”
符皇后此言一出,郭荣脑子瞬间剧痛,他双手抱着脑袋,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不好,赵匡胤已经跟范质勾结了。赵匡胤这是起了反心……”
郭荣并不反对赵匡胤跟罗幼度争权,但他勾结范质,两人合力对付罗幼度,甚至篡改他的命令,那就不是简单地争第一了。
大周水师有两万之数,是大周目前唯一可以并入御营司,以弥补与殿前司、侍卫亲军司差距的军队。
现在枢密院拆分了大周水军,同样意味着侍卫亲军司之左右虎捷军、郭廷谓部都不会编入御营司。
两万御营司,如何是五万殿前司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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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吓傻的赵家兄弟
郭荣聪明了一辈子,唯独在赵匡胤身上看走了眼。
赵匡胤能战能打,满腔热血,壮志雄心。
郭荣有秦皇汉武之志,最崇拜的就是唐太宗李世民,在他眼中赵匡胤就是他手中的蒙恬、卫青,英雄豪气,为自己南征北战……
短短五年,郭荣便将他提拔为军方第二把手。
郭荣怎么也想不到赵匡胤心如此之大,他不是想跟罗幼度争第一,而是看上了自己的位子。
“陛下,陛下!”
符皇后看着郭荣痛苦的样子,惊惶失措:“我,我去叫御医!”
她刚想动身,却让郭荣死死拽住,说道:“不许去,不……许去!等,等明天,罗……韩……杀!贼!”
他浑身发抖,说了这几个字彷佛用尽了所有气力,晕厥过去。
符皇后手忙脚乱,泪流满面,不知如何是好。
颤抖的手,试探了一下丈夫的鼻息,还有若有若无的呼吸,瞬间松了口气。
符皇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让郭荣平躺在床上,整理好床铺,方才走出文德殿。她轻抚额头,说道:“来人,本宫有些不舒服,去请御医来。”
“人呢?”
符皇后提高了声音。
“来了,来了!”
几个宫女太监慌慌张张地从角落里爬起来,夜深人静,她们躲在墙角睡觉。
符皇后皱眉怒道:“张德均呢?人去哪了?”
郭荣向来节俭,宫里的宫女内侍不多。
平时轮流值勤,符皇后来了以后,就由符皇后的人帮着侍奉,他人就在边上休息。
这大晚上的犯困了,理所当然,符皇后天性仁厚,很少怪罪下人。可这所有人都偷懒,一个值勤的都没有,实在是过分了。
一人内侍道:“轮到张内侍值勤,但他不久前匆匆而走,不知道去哪了。”
符皇后闻言,脸色骤变,慌道:“不久前,那是什么时候?”
那人也不清楚,他也半睡半醒的状态下,见张德均慌慌张张地,说道:“大概一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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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德均此刻已经出宫了,在王政忠的带领下,匆匆忙忙地离城。
张德均在未来有一个名字,叫王继恩,赫赫有名的太监之一。
历史上张德均跟随赵匡胤南征北战,还曾坐镇西川,当镇边大帅。
赵匡胤驾崩,皇后想让自己的儿子赵德芳继任皇位,命令王继恩速召皇子赵德芳入官,料理后事。但王继恩径自去南府,宣召皇弟赵匡义,继而促使赵匡义登基。
随即赵匡义病重,王继恩再度串联参知政事李昌龄、殿前都指挥使李继勋、知制诰胡旦等,并与李皇后一起谋立赵元左。
是一位奸诈勇武并存的太监。
张德均自幼好武,做梦都想当将军。只是穷文富武,他家中吃饭的钱都没有,哪有资格习武。
为了生计,张德均给父母卖进了宫,当了太监。
赵匡胤早年在宫中训练殿前司,张德均在一旁偷看偷练。
赵匡胤发现之后,也未制止,由之任之。
后来惊奇的发现张德均天赋不俗,居然练出了一点东西。
赵匡胤惜才之下指点了他一套自己早年习得的拳法。
张德均真就因此练出了一身好武艺。
半年前,郭宗训贪玩不慎落水。
张德均正好路过,将郭宗训救了下来。
符皇后感念他的大恩,把他留在了身旁。
张德均野心极大,此番郭荣得了重病,命在旦夕。他与赵匡胤一拍即合,给他传递了不少消息。
昨夜,符皇后要了一碗粥,他便觉得奇怪。
符皇后食量不大,几乎不吃宵夜的。
连着两天都喝稀粥,张德均察觉到了点点异样。
符皇后看着张德均出了后殿,进了前殿,但其实他回头就猫了墙根,躲在一旁偷听。
这关键时候,符皇后以想单独陪郭荣为由,将所有人都赶出文德殿,反而方便了张德均的偷听。
这听到郭荣的声音,张德均几乎吓得要叫出声来。
好在憋了回去,听到了郭荣洞察了赵匡胤谋反一事,惊骇之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传递了不少关于郭荣的消息给赵匡胤。
赵匡胤笃定郭荣命悬一线也是从张德均口中得知的。
张德均怕赵匡胤事败,将自己供出来。
着急忙慌地就找到了守皇城的王政忠,求他带自己去见赵匡胤。
王政忠是赵匡胤的义社十兄弟之一,也是张德均与赵匡胤传送消息的中间人。
见张德均开口就是满门抄斩的说词,也顾不得规不规矩。
直接打开了宫门,带着张德均,快马飞奔,直往赵匡胤居住的赵宅。
强行敲开了赵宅大门,赵匡胤正睡得鼾声如雷,给叫了起来。
已经是夏季,赵匡胤迷迷湖湖地就穿了一个裤衩,露着一身黝黑彪悍的腱子肉,来到了前厅。
见来人居然是张德均,赵匡胤打了一个激灵,张德均是伺候符皇后的,这个时候来找自己……他瞬间清醒过来。
“张老弟,发生什么事了?”
张德均警惕地看了一眼王政忠。
赵匡胤道:“都是兄弟,快说!”
张德均道:“我也不知什么原因,陛下活过来了,还知道了殿帅的谋划。”
赵匡胤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足下起,直窜脑门,身上的汗毛鸡皮疙瘩全部起来了,身子忍不住地微微颤抖,张了张嘴,话都吓得说不出来了。
王政忠更是后退了几步,扶着椅子,腿已经软了,站都站不住。
郭荣活过来了,这几个字威力太大。
一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恐惧感,压得赵匡胤透不过气来。
“啪!”
赵匡胤狠狠的给自己了一个耳光,嘴角都打出了血,人也清醒过来。
“等我!”
赵匡胤丢下一句话,直接冲到了赵匡义的房间,踹开了门。
男女混杂的惊呼声中,赵匡胤拉着自己的弟弟就往外面拽。
好在他发现自己弟弟是裸着的,从架子上给他扯了衣服。
赵匡义气急败坏地道:“发生什么事了!”
赵匡胤道:“出大麻烦了,我们好像让官家耍了。”
“这这这……”
赵匡义也吓傻了,上下牙齿已经开始打架,不听使唤。
郭荣的威慑力太大,还不了解真正情况,只是听到“陛下活过来了”,已经有种身在地狱的感觉。
第八十一章 死中求生 各寻归途
赵家兄弟二人忐忑地来到大厅,赵匡义还在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
赵匡胤也稍微冷静了下来,说道:“张兄弟,快将你知道的细说。”
他心底都已经开始谋算跑路了。
张德均将符皇后的反常,以及昨夜听到的情况细细一说。
赵匡胤心下恍然,但第一个念头,就想给张德均几个耳刮子,将这王八蛋按在地上痛打一顿。
张德均那没头没脑地“陛下活过来了”。
将赵匡胤这位一人敢冲万军斩将的盖世虎将,吓得心脏骤停,差点就晕厥过去。
郭荣登基不过五年,但他的君威,霸道手段,早已深入人心。
听完前后,赵匡胤也算松了口气。
郭荣依旧在病床上,身患重疾就好,真要能站起来,那他只有跑路了,一点反抗心思都没有。
可就算是这病怏怏的郭荣,赵匡胤眉头依旧紧皱,面前还是近乎死棋的局面。
罗幼度的大军明天便将抵达,郭荣现在的情况如何且不论,符皇后已经知道他与范质的事情了。
符皇后现在代表的就是皇权,只要她出面说出实情,罗幼度、韩通合力,殿前司又哪里是对手。
“他娘的范老狗!”
赵匡胤心如乱麻,忍不住骂了一句:这削弱御营司兵权一事,他是很赞同的。
罗幼度再厉害,手上没兵。那自己拿捏他也是手拿把掐。
所谓的军方第一,也就成了笑话。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范质会那么急切,直接动用枢密院给大周水军表彰,将之调往巢湖。
以致让病床上郭荣看出了端倪。
致使他们陷入绝境……
王政忠声音还是有些发颤:“这,这可如何是好?”
“莫慌!”
赵匡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道:“老九!张兄弟,你们立刻回皇宫,什么都不要声张,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尤其是张兄弟,你在皇后跟前,更要如此。皇后敏慧不可让她看出端倪……”
老九是王政忠,义社十兄弟中,王政忠位列老九。
见王政忠、张德均有些迟疑,赵匡胤立刻道:“我去联系范相公,商讨立新君一事。随即也会入宫,我们一起抵定大事。如若事成,你二人居功至伟!”
这个时候,大饼必须画足。
张德均身为阉人,却是胆大如斗,毫无惧色地道:“愿为殿帅效力。”
王政忠见此也豁出去了,道:“听兄长的。”
赵匡胤强调道:“老九,回去以后,关闭皇宫城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他将“任何人”三字咬得很重。
王政忠道了一声:“明白!”与张德均一并回宫了。
赵匡义颤声道:“兄长这是要直接反了?”
他脑袋一片浆湖,心乱如麻,平时的机智,在这关键时候,不好使了。
赵匡胤摇头,绷着脸道:“造反,只有死路一条,反而会便宜了罗幼度,让他有攻杀我们的借口。只有逼宫,逼宫立新君还有一线生机。”
赵匡义豁然顿悟,压着声音,兴奋的道:“对,对对……是逼宫,不是造反。陛下已经死了,皇后悲痛殉情,兄长扶持小皇帝即位,奉天子令不臣。只要小皇帝在手,大周的天下就是我们兄弟的。”
也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他身子在发抖,神情却是极其兴奋。
“三郎!”
赵匡胤叫了一声,没有叫醒。
“啪!”
赵匡胤一巴掌打了过去。
赵匡义捂着脸,这才冷静下来:“对不起,弟失态了。”
现在的他终究不是那个能够在政治场与自己兄长叫板的晋王、开封府尹赵光义,没有经历磨炼,面对这种大事,被各种情绪左右了心神。
赵匡胤看着面前这位自己最疼爱的弟弟,双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说道:“三郎,你听我说,你立刻带上四郎,德昭、德芳离城……”
赵匡义神色大变,低呼道:“兄长!”
赵匡胤喝道:“听我说……事已至此,容不得迟疑。等到明日,你我兄弟,死无葬身之地。唯有冒险一试,或有一线生机,死中求生。可事情仓促,成功机会不过两三成尔,你我兄弟必须各寻生路。”
“为兄事成,这天下就是你我兄弟的。咱们轮流坐来……但若败了,死,也死为兄一人。你带上四郎,德昭、德芳另寻活路。保留我赵家血脉,你才智韬略,更在为兄之上。只是年轻气小,爱斤斤计较,这毛病要改。”
“兄长!”赵匡义泪眼模湖,他不愿做赵匡胤的影子,可事事又在模彷着赵匡胤,对于这个兄长,最是崇拜不过了。
此刻念及他这些年对自己的照顾,赵匡义说道:“既然胜算不大,不如我们一起走吧。中原容不得你我兄弟,去江南?北汉?终究有我兄弟容身之处。”
赵匡胤喝道:“莫要做小女儿神态,让你走就走,别哭哭啼啼的。”
赵匡义想到的,他哪里想不到。
在得知郭荣活过来的时候,他就在考虑逃跑的事情,自己能够去哪安身。
可真正就是天下之大,无他赵匡胤的立足之地。
江南、巴蜀富足,人口也多,是最好的去处。可两个皇帝一个比一个无能软弱。
两个废物有胆子接纳大周叛臣?
八成大周这边一逼迫,就乖乖将他献出来了。
武平冢中枯骨!
岭南汉国?
赵匡胤对于那边的奇葩风俗略有耳闻,不自宫当太监,得不到重用。
难不成自己切了去当太监?
算来算去,也就一个河东汉国可以考虑。
且不说刘钧能不能接纳他赵匡胤,就算重用,就那国力体量注定成不了大事。
其实赵匡胤最好的去处是契丹,契丹最重勇士,而且契丹对于北投汉人,向来诚心接纳。
赵匡胤一身武勇,天下无双,若真归降契丹,定能获得高位雄职。
但这条路赵匡胤想都不曾想过,他虽满腔野望抱负,却也不屑去抱蛮夷之大腿。
这躲在一个地方,碌碌无为,更加不是赵匡胤的风格。
故而这天下虽大,到了今时今日,还真就没有一条宽敞的道路留给他了。
与其苟活,不如轰轰烈烈地赌一把。
赌上赵家数十年的经营,赌上自己这些年的成果。
就算失败了,不是还有赵匡义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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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瓮中之鳖
“得哒!得哒!得哒!”
清脆的马蹄声在大街上响起,赵匡胤踏着夜色在大街上狂奔。
他没有直接去皇宫,而是去找范质。
大周有禁军十数万,这十数万并非挤在汴京城中的。
除了护卫汴京安全的班值兵马,殿前司、侍卫亲军司的其他部队,就如御营司驻扎于宋州、曹州之间一样,围着汴京周边以及中原附近驻扎。
需要的时候,快马调令,不虚几个时辰即可抵达。
经过郭荣的改制,赵匡胤手上没有调兵的权力,凭借威信他本人无须任何调令,可以指挥殿前司的部队。
但一纸调令,就想要周边的殿前司连夜入城还是不容易的。
除非他亲自安排,这关键时候,他哪有时间出城调兵。
枢密院拥有调兵的权力,想要控制皇城甚至汴京开封,必须将周边的殿前司调入城中才行。
赵匡胤敲响了范宅大门。
这位大周首相居然没睡,还在殚精竭虑地为大周操劳,想着如何遏制外戚的出现。
赵匡胤这个时间到来,他心底直打鼓,让人将之引到客房,屏退左右。
范质刚想开口。
赵匡胤就道:“陛下突然苏醒,通过枢密院调林仁肇驻军巢湖的命令,察觉了你我的谋算……”
范质脑袋嗡的一声,若晴天霹雳,刺激的也险些晕厥。
“怎么办,怎么办?”
如初次听闻消息的赵匡胤一般,范质心底的恐惧油然而生。
郭荣近些年来的手段越来越温和,但是早年登基时候那杀伐果敢的模样,依旧印在范质的心里。
这时间万分紧急,赵匡胤懒得与他多做废话,直接一把抓住他的胸口,提小鸡似的拉到跟前,说道:“用你枢密院的权力先将殿前司调入汴京,然后将皇宫、将符皇后控制起来,最后再来考虑明天怎么应对罗幼度的凯旋军队。”
他并不打算用赵匡义兴奋之下癫狂时的计策,没有分清主次。
他们最大的敌人不在开封,而是明天的罗幼度。
不想办法解决罗幼度,一切都是白搭。
控制皇城,控制符皇后的主要目的也是防止消息传到罗幼度的耳中。
范质回过神来,怒视赵匡胤低吼道:“你想干什么?你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这是谋反!”
赵匡胤直接就气笑了,一把将范质推倒在地上,强忍着一脚踩上去的冲动,恶狠狠的瞪着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我干什么?你清高?造成这一切的是我?他娘的,是你这混蛋。是你这混蛋,造成的这一切,逼得老子不得不舍命陪你玩。”
他胸口不停起伏,指着范质道:“你他娘的再给老子装无辜,老子直接砍了你,自己逃命去。”
赵匡胤又气又冤枉。
他的行为野心当然不冤枉,可在这整个事件里,确实当得上冤枉二字。
赵匡胤想要跟罗幼度争权,这点他从来不掩饰,哪怕郭荣都清楚,赵匡胤不甘于罗幼度之后,他乐得见到两人不和。
只要赵匡胤不过界,郭荣都不予理会。
赵匡胤也很有分寸,一直都没过界。
直到赵匡胤听张德均说郭荣病入膏肓,醒不来了。
直到赵匡胤见罗幼度收复燕幽,名动天下,即将凯旋。
直到赵匡义发现范质忌惮罗幼度,意图总揽朝政,让符皇后垂拱而治的时候。
赵匡胤才真正越界了,他以武臣的身份与宰相联合,触犯了大忌。
但即便是这样,也罪不至死。
真正要命的是范质为了他篡改郭荣的圣旨。
郭荣为了让御营司、殿前司、侍卫亲军司达成某种平衡,将两万大周水军以及一万余侍卫亲军司中的左右虎捷军,同郭廷谓所部的三千兵马一并并入御营司。
这样御营司就有了跟殿前司、侍卫亲军司叫板的底气。
但是范质为了感谢赵匡胤帮自己解决了王着这个威胁,投桃报李地帮助赵匡胤篡改郭荣的圣旨。
非但无视了将三万三千余兵马并入御营司的旨意,还自作主张将与罗幼度交好的林仁肇调到了淮南巢湖。
这是什么行为?
范质、赵匡胤这种政治组合,这种政治行径,再加上范质这些日子用相权压皇权的表现。
哪里是争权?
这是蔑视皇权,将皇权踩在脚底下蹂躏,还在上面浇了一泡尿。
哪一个皇帝能够容忍臣子这样胡作非为?
再软弱的皇帝也见不得手下文武如此不正当的合谋,将自己近乎临终的旨意完全篡改。
何况这个人还是郭荣。
郭荣向来主张用重典,用刑峻急,诛杀过当,是他政治生涯唯一遭受批判的地方。
赵匡胤可以肯定,郭荣一定给符皇后下达了诛杀自己的旨意。
今晚自己不动手,等明日罗幼度回来,未死的郭荣必然会将毫不犹豫地让罗幼度、韩通弄死自己。
哪怕现在自己跪在郭荣面前忏悔,等待自己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唯一的活路就是让郭荣,让接到郭荣旨意的符皇后见不到罗幼度、韩通,以及任何一个非自己阵营的人。
今天晚上是唯一能够控制皇宫的机会。
范质看着赵匡胤那双吃人的眼睛,也渐渐恢复下来。
他想着自己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再想郭荣往日的手段,十条命都不够杀的。
他手忙脚乱地起身,说道:“殿帅随我去书房,那里有枢密院的印章,我这就给殿帅写调兵令。控制皇城是第一步,接下来殿帅有什么打算?”
他话音都带着颤音。
赵匡胤虔诚地道:“不知道,还得相公想法子,我就一个大老粗,那里懂得什么。控制皇城,已经是我目前想到唯一能做的了。接下来,还得相公示下。赵匡胤不过是相公手下的马前卒尔……”
范质道:“我们必须先将罗幼度控制起来,罗幼度是我们最大的威胁。可派人去通知罗幼度,就说官家病危,让他火速进京,听候临终遗命。官家对罗幼度有知遇之恩,得到消息后的他,必然会抛下大军只领些许护卫飞奔而来。只要他进城,便是你我的瓮中之鳖。”
赵匡胤眼睛一亮,这简单有效的办法,他还真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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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孔明灯
范质作为宰相,为权力迷了眼,昏招频出。
但这位大周开国宰相,自身水平还是极高的。
至少在细节方面比赵匡胤这种大老粗要细腻得多。
“不急着调殿前司来汴京,现在调兵,容易打草惊蛇,等罗幼度入瓮之后,再将殿前司调来汴京,拱卫京师。”
范质脑筋转得飞快,将轻重缓急分析得清清楚楚。
赵匡胤亦暗暗感慨,很多东西他都懂都明白,可实际操作起来还真比不上范质这种机敏的谋臣。
“我们当前最重要的是得瞒过侍卫亲军司的人,不能让侍卫亲军司的人察觉皇城被殿前司控制了。我们一起以符皇后急诏为由入宫,以你我的身份,不会引人怀疑的。”
赵匡胤道:“听相公的!”
两人一并出了范府向大内皇宫走去。
就在他们前往大内皇宫的时候。
符皇后在紫辰殿放飞了二十盏孔明灯。
脑中浮现上次她母亲入宫,悄悄对她说的话。
“宫中若是有变,可以为官家祈福为由,点上天灯。你们想办法呆在紫辰殿,若有机会开东华门,就在一个地方点一堆天灯,没有机会就点两堆。你爹爹会来接应你的……”
符皇后不敢大意,身为符彦卿的女儿,她亲自经历过兵患。若不是自己的父亲跟太祖郭威熟悉,若不是符彦卿的名头响亮,在十年前,她便让一群暴兵给折辱了。
对于这个时代的乱象,有着深刻的认识。
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母亲不是危言耸听。
从郭荣病倒的那一刻起,符皇后就已经清楚危险来临。
张德均慌张离去的那一刻,符皇后当即警觉。
张德均是大半年前跟着她的,半年里这位内侍从未出过纰漏,将一切事务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符皇后对他很是满意。
这样一个心细之人,突然在最不该犯错的时候,失踪了。
绝不是意外巧合。
符皇后想着自己丈夫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喊出来的话“杀贼!”
杀赵匡胤!
符皇后很贤惠,政治嗅觉上比郭荣差远了。
郭荣其实也没有证据证明赵匡胤有反心,但是赵匡胤与范质合谋触犯大忌,还为了对付罗幼度蔑视皇权。
一个手握重兵,又无视皇权的人,即便现在不反,未来他肯定会反。
郭荣没时间等未来。
皇帝杀人,也不需要证据。
蔑视皇权,本就是死罪。
符皇后不太理解郭荣为何要命自己杀赵匡胤,但她却笃定一点,自己的丈夫不会错。
殿前司负责整个皇宫的宿卫兵马,意味着皇宫在赵匡胤的掌控之下。不管张德均是不是去报信的,皇宫都不安全。
反正不管怎么样,明天罗幼度便会抵京。
到时候严查大周水军以及范质、赵匡胤的问题。
赵匡胤若是不从,有罗幼度、韩通在,也能够将之诛服。
当下整个汴京,最值得相信的人只有父亲符彦卿了。
大周的皇宫很小,小得可怜。
因为汴京整体的规格就不是一个皇城,继承的是唐朝汴州州治的城墙,是历代统一王朝中,格局最小的。既不如汉唐长安宫城之恢宏,也不及明清北京皇城之宽阔。
郭威、郭荣两代人又厉行节俭,没有对皇宫进行扩充。
但其实就算扩充,汴州的体量就在这里。
历史上赵匡义以天下养开封,使得开封富庶,扩充了皇城。
皇城边上有一家丰乐楼,站在丰乐楼的楼顶可以将整个扩充的大宋皇城都看在眼里。
逼得大宋皇帝没办法,特别下旨禁止百姓在丰乐楼的顶层眺望,以免他们“下视禁中”。
这扩充的皇城都是如此,没有扩充的大周皇城可想而知是多么小了。
故而符皇后只用孔明灯就能给外界传讯……
符皇后领着郭荣的四个儿子郭宗训、郭宗让、郭宗谨、郭宗诲,跪伏在蒲团上,对着升空的孔明灯祈福。
周边几位至少四年的亲随也跪在地上。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符皇后给自己的儿子郭宗训施了个眼色。
郭宗训好玩似的倒在了地上翻滚起来。
“痛痛痛,我肚子好痛,我头好痛!救命啊,娘,娘,疼死我了……”
小孩子浮夸的演技假的不能再假。
符皇后惊惶失措地将郭宗训抱在怀里,周边侍婢也围了上来。
郭宗让、郭宗谨、郭宗诲几个小家伙并不知道什么情况,着急惊吓得大哭。
“拜托你了,傅内侍!”符皇后将自己的令牌递给了傅裕,低声说了一句,然后大声道:“傅内侍,快,快去请御医。”
傅裕着急忙慌地往殿外跑去。
他们以风水好为由,在紫辰殿给郭荣祈福。
但其实主要原因紫辰殿就在东华门附近。
而符府就在东华门附近不远,郭威特地送给符彦卿,表示一起做邻居的。
傅裕一转身,跑了百步就到了东华门,手中高举着令牌,说道:“快,快开城门,梁王身体不适,我要出宫去请御医。”
守东华门的叫刘廷让,也是义社十兄弟之一。
可见这晚上最关键的时间段,赵匡胤已经不知不觉地安排上了自己最信任的兄弟。
刘廷让见符皇后带着几个儿子以及宫女内饰在为郭荣祈福,心底不屑一顾。
他对郭荣只有畏惧,没有尊重。
故而巴不得郭荣早死,换一个能够让他们回到原来身份地位的皇帝。
但他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现在郭荣生死不明,名义上那个女人是整个皇宫的主人。
只要她不出宫,只要她不放火烧殿,怎么样都无所谓。
这听傅裕高呼,刘廷让有些迟疑,此刻他还没有得到王政忠的通知,确认了令牌,也没有理由不放一个太监出城。
傅裕狐假虎威的厉声喝道:“梁王是未来大周之主,他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九族都不够死的。”
刘廷让心底暗骂,还真不敢耽搁,高呼道:“令牌无误,开门。”
东华门徐徐打开,但只是开了一条一人通过的缝隙。
傅裕心叫:“不好!”但嘴里却尖声叫道:“有马没,给我匹快马,让我用脚跑去吗?梁王真要有个三长两短,谁负责?门开大一点。”
刘廷让忍着火气,不想理他,挥了挥手,让人给他找了匹马。
门也随之开了不少……
第八十四章 冲出东华门
符彦卿紧绷着脸,一身黑衣黑甲,立于黑夜之中。
这位老将见证了五代中唐、晋、汉、周的崛起与兴衰,因地位与实力的缘故,都属于参与者。
对于时代的劣性,符彦卿看得再透彻不过了。
这吃人的世道是没有道义可讲的。
人性在这个时代最经不起考验。
符彦卿早早的入京,为得就怕这个万一。
一旦出现,那就是血流成河的必死局面。
在大势稳定之前,符彦卿都不敢有任何懈怠,反而越发的慎重。
兔子一般不咬人,除非逼急了!
罗幼度大军归来的前一天,恰恰是最危险的。
果然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但好在只是一片孔明灯,还没恶劣到需要自己想办法强攻皇城的绝境。
“门开了!”
身旁传来一阵低呼,符彦卿勐地一抽马鞭,千里驹瞬间发力,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对于爆发力极强的神驹来说,就是十几个呼吸的时间。
在这争分夺秒时刻,符彦卿彷佛回到了年轻的时代,以百骑冲数万契丹骑兵的时候。
负责给傅裕开门的兵士耳中只听得急促的马蹄声,觉得不妙的同时,一道人影已经跃门而入。
符彦卿马槊一横扫,将东华门左右的殿前司兵卒扫开,直奔紫辰殿而去。
紧跟着三十余骑一并入内,分工明确,二十人跟着符彦卿奔向了紫辰殿,余下十人控制着东华门。
他们毫不手软地对着周边的殿前司兵卒砍杀而去。
殿前司兵士皆是大周精锐,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还是不免慌了手脚。
他们镇守大周皇宫多年,真没想过这世上还有人敢聚众袭击皇城的。
而且符彦卿挑选出的勇士,都是跟随他十数年的牙兵,都是血海中拼杀出来的,战斗力比起殿前司只强不弱。
东华门暂时给牙兵控制住了。
刘光义反应不可谓不迅速,一个老驴打滚避开了当头一刀,本想抽刀反抗,却见东华门外居然有百余人冲杀过来。
刘光义魂飞胆丧,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是兵变了?”
他掉头就跑,大晚上的,负责执勤的兵士也就二十余人而已,根本不是对手。
得去班房呼叫救兵。
其实就是逃命,不想当这一分钟的英雄。。
在符彦卿入门的那一瞬间,殿前司的预警兵士已经敲响金锣。
班房里的兵士已经往这边赶了。
符彦卿当年亲自跟着李存勖杀进汴京,皇宫,此后也多次入宫受赏,对于汴京皇宫了如指掌。
他直接快马跃上大殿,呼道:“给她一匹马!”
立刻有牙兵将自己的马让给了符皇后。
符皇后听出了父亲的声音,心底大安,抱着郭宗训递给了符彦卿。
符彦卿一把将自己的外孙接过,护在了身前,并用准备好的绳子,将两人捆绑在了一起,免得等会拼杀的时候,顾不上摔下马来。
其他宫女内侍也将郭宗让、郭宗谨、郭宗诲递给了身旁的黑衣骑士。
郭宗训已经到了知事的年纪,知道黑衣人是自己的外公,并不哭闹。
但郭宗让、郭宗谨、郭宗诲三人年纪最小的不过三岁,哪里懂得那么多,又哭又叫的。
符皇后心疼却也只能硬着心肠,当作没听到。
好在几个小家伙力气不大,并不妨碍骑术精湛的牙兵。
符彦卿见自己的女儿,利索地翻身上马,咧嘴一笑。
符皇后不似符清儿,喜欢弓马狩猎,偏向文静。
符彦卿却强迫她学习骑马,甚至为此不给饭吃,为得就是现在。
不说杀敌,至少不拖后腿,有自我逃跑的能力。
符彦卿唿哨一声,领着骑兵调头继续向东华门冲去。
路上遇到了两拨前往东华门支援的兵士。都是夜间在附近巡逻,听到警示火速赶来的。
符彦卿不与他们纠缠,直接利用骑兵的优势,破阵而过。。
来到东华门,符彦卿脸色微微一沉,殿前司支援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快。
赵匡胤在练兵上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这短短的时间里,殿前司已经集结了两百名兵士了,他们将牙兵堵在了大门口。
原本逃跑的刘光义冲杀在了第一线,他跑的地方是殿前司班房,在路上就遇到了赶来支援的兵士。
这手上有兵,心底不慌,领着兵就向东华门反攻过去。
符彦卿将马槊横在身前,取过弓箭,对着前面的殿前司就是连珠齐射,箭失瞬间取走了三人性命。
战马已入五十步间距,符彦卿收回马弓,重新拿过马槊,冲入敌阵,马槊穿透一人胸膛,凭借战马加持,破开三层人潮,大吼一声,马槊纵横飞舞,转瞬之间,连挑带刺,将周边四人斩杀,丝毫不减当年之勇。
血花并射,滚烫的鲜血溅在郭宗训的脸上。
原本给这场面吓住的小孩,更是哇哇大哭。
刘光义见状骇然大叫:“是梁王?皇后?”
那可是未来皇帝!
刘光义以赵匡胤马首是瞻,但赵匡胤并没有向他们透露自己的野心。
忠于赵匡胤以外,对于郭宗训、符皇后,刘光义还是心存忌惮的,大叫道:“贼人劫持了梁王,皇后。”
这消息的不对等,刘光义还以为黑衣贼人劫持了郭宗训、符皇后。
这让贼人将郭宗训、符皇后劫出皇城,自己罪过可就大了。
刘光义发疯似地冲向符彦卿,一个滚地一刀将符彦卿的马腿砍断了。
符彦卿正刺死一名兵士,跨下战马已腿一软,将他掀下马来。
符彦卿连滚几下,马槊都断成了几段。
为了保护郭宗训,符彦卿让自己的背部着地。
刘光义举着大刀追着符彦卿砍去。
这一下阴差阳错,刘光义等于举着刀砍向了郭宗训。
刘光义心寒胆落,对方是大周未来天子,哪砍得下去?
符彦卿经验丰富,不慌不乱地将手中断的马槊捅进了刘光义的喉咙。
符彦卿统兵之能,当世少有,他这一遇到危险,立刻有兵士不要命地冲来相护,将自己的马让给了他。
刘光义这一死,原本给压制的牙兵趁势占据了主动。
符彦卿领着骑兵趁着这个机会,杀出了东华门,消失在了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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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演戏的罗幼度 豁出去的赵匡胤
东华门阁楼。
赵匡胤铁青着脸,看着躺在面前已经没有任何呼吸的刘光义,眼眶微红。
他这一入皇宫,立刻就得知有一伙贼人,劫持了符皇后、郭宗训。
赵匡胤本躁动的心瞬间就凉了,气急败坏地赶到了现场,却见老七刘光义死去多时。
张德均很是尴尬地站在一旁,畏畏缩缩,不知所措。
他跟王政忠先一步回皇城。
王政忠奔走于皇宫各门,安排兵士封锁皇城。
张德均则一路直去文德殿,想要回到符皇后的身旁,必要的时候将她控制住。
到了文德殿,却得知符皇后已经离去,张德均瞬间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
这初听郭荣要杀赵匡胤,张德均内心也是慌乱如麻。
他与赵匡胤已经上了一条船,要翻大家都得翻。
这乱中出错,慌慌张张地直接便去找王政忠了。而今细细想来,却也发现自己对郭荣畏惧太深,竟然一点掩饰都没做。
他抱着一丝希望去后殿找符皇后,又得知符皇后带着几个皇子去紫辰殿放孔明灯给郭荣祈福。
这一瞬间,张德均就知道大事不好。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边郭荣刚刚让符皇后杀赵匡胤,一转身符皇后去为郭荣祈福?
明显有问题。
张德均慌忙来到紫辰殿,所见到的已经是一片狼藉了。
王政忠比他先到一步,已经领兵出城去寻被掳走符皇后与郭宗训的下落。
赵匡胤、范质也随后而来。
听极原委。
范质脸色惨白,低呼道:“一定是符彦卿,除了他,没人能够做到这点,圣人也不会随随便便地就跟人走的……完了,全完了!”
符皇后、郭宗训是他们手上的王牌,少了他们局就布不成了。
郭荣威望太高,活着的他,哪怕只有一口气,赵匡胤、范质都不敢有控制他的想法。
控制符皇后、郭宗训是唯一选择。
郭荣就让他正常昏迷下去,从来没有醒过,更没有别的想法,
然后以郭荣、郭宗训的命来威胁掌控符皇后。
只要再将唯一能够造成威胁的罗幼度除去,他们便能反败为胜。
败者是没有力量左右舆论的。
可现在最关键的杀招没了,他们所有的算计,都在这一刻告吹。
范质瑟瑟发抖,双眼迷茫,只觉得明天就是自己的忌日。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道:“快,别管打不打草惊蛇了,不能坐以待毙。先派人去罗宅、韩宅,将罗幼度的家人都控制起来,将韩通,跟他的家人都控制起来。”
这生死存亡的时刻,赵匡胤也顾不得那么多,立刻安排心腹前往罗宅、韩宅。
等了小半时辰,前往韩宅的罗彦瓌却两手空空地回报:“韩宅已经人去楼空了。”
范质傻眼道:“怎么会这样?”
这连韩通都有了防备,何况是罗幼度的罗宅?
罗彦瓌这时脸上露着些许惊恐,说道:“我途中经过甜水巷。街上没有怎么见到侍卫亲军司的巡逻兵士,有些不正常。”
大周现在是没有宵禁的。
自唐末起,宵禁这个制度已经名存实亡了。
因为太乱,朝廷的宵禁政策根本没法顺利执行,索性就大大方方地开放。
也正是如此,夜市的雏形在这一时间段形成了。
卖油炸食品的,卖点心的,卖小玩意儿的小店铺便如同雨后春笋出现……
大周经过郭威、郭荣的两代人治理,政治已经很稳定了,为了维护治安,宵禁过一段时间。
结果发现,治安确实是好了,但是税收少了很多很多。
有点得不偿失。
经过研究商讨,朝廷向税赋妥协,又重新取消了宵禁。
这甜水巷是出了名的红灯区,人多嘈杂,是侍卫亲军司巡逻的关键地区。
现在甜水巷的巡逻兵都不见了,足以说明有人在暗中集结兵马了。
除了韩通,谁有这本事?
赵匡胤胸口起伏不定,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棋子,走到哪都给人抢先一步,往哪边走,都受人摆布。
这感觉令他十分狂躁抓狂。
韩通已经准备反击,一旦让罗幼度反应过来,跟韩通合兵一处,等待自己的只有死路一条。
双手勐地往脸上一拍,赵匡胤眼中闪过一丝疯狂,道:“老六,继续封锁皇城,任何人不得进出,若有人强攻,尽力防守……彦瓌,跟我走。”
范质问道:“殿帅去哪?”
赵匡胤道:“去杀罗幼度!”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充满了霸道与决然。
去他娘的阴谋诡计!
去他娘的瞻前顾后!
天大地大拳头最大。
这个世道胜者为王。
范质大急道:“不是计划好了将之诱杀吗?”
赵匡胤嘲弄道:“你觉得你能成功?”
范质一下子给怼住了。
他们商量来商量去,一切都商量妥当了,计划也看似天衣无缝。
结果当头棒喝,最关键的符皇后与郭宗训活生生的两个人,在皇宫里给劫走了。
完全玩不下去。
所有算计都成了一个笑话。
赵匡胤怒道:“你的脑子跟我的脑子差不多,都是猪脑子,处处受制,给人当猴耍。玩不过别人,就别丢人现眼。老子不玩了,罗幼度与韩通勾结,意图兵变造反,里应外合,打算颠覆大周江山,老子现在要去聚兵,诛杀叛逆。”
他说着大步离去。
范质呆呆的看着赵匡胤的身影,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异彩。
现在的局势就如棋局,明着暗着的在对弈。
他们是最劣势的一方,几无活路可寻。
赵匡胤这一手却直接掀翻了棋局,将所有的水全部搅浑了。
接下来必然是一通乱战,活下来的那一个,将会是最后的得利者。
也许能赢!
范质恭恭敬敬地对着赵匡胤作揖道:“范质恭祝殿帅凯旋!”
**********
黄河南岸!
滑州城西。
周军军营。
罗幼度并没有休息,而是在看桌子上的一堆情报,想着明日与范质的对决。
这赢范质不难,真正难的是怎么将赵匡胤牵扯进来。
怎么能够将赵匡胤趁机拉下马。
斗倒范质不是目的,赵匡胤才是真正的对手。
罗幼度原本对于范质还是挺佩服的,他在大周为相多年,干了很多大事。
郭荣这个好战分子,能够在短短时间里征西蜀,战南唐,破契丹,范质功不可没。
但是这手握大权之后一连串的操作,让罗幼度是完全看不懂,也弄不明白。
历史上也是一样,与赵匡胤谋皮,结果给赵家兄弟当猴耍,最后还让赵匡义嘲讽欠郭荣一死。
但不管怎么样,罗幼度没有将范质放在心上,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借机按死赵匡胤。
便在这时,帐外传来卫兵的声音。
“统军,京中派来了驿骑马,请求一见。”
罗幼度一听驿骑马,不敢怠慢,收好面前的情报消息,道:“请他入帐。”
这驿骑马简单地来说,就是驿站传令兵。
五代的驿站因为战乱,远不如唐朝那么庞大,只分步、马、急递三等,急递最快,可日行四百里,只有在紧急军情,或者重大事件时才用得上。
其中驿骑马就是急递传令兵的称呼,驿骑马领上系有铜铃,在道上奔驰时,白天鸣铃,夜间举火,撞死人可不负责。
这派遣驿骑马,那是重中之重的大事了。
不多时,一驿骑马走入帐内,双手呈上一道手折,道:“统军接折。”
罗幼度好奇接过手折,打开细看,直接打开细看,却是议事厅下的折子,上前写着六个字“陛下病危,速归。”
看着手折,罗幼度心中一颤,心中起了一股即刻动身的冲动。
随即又暗生疑虑。
如果没有王溥、赵普一连串的京中消息以及傅裕所述的消息,罗幼度只怕此刻会毫不犹豫地领亲卫兵南下。
随着他越来越靠近汴京,京中那股压抑的情况皆在赵普的来信中有所体现。
这大半夜的来至于议政厅的一封急诏,让他不免有些迟疑。
这种局势,轻骑赶往汴京太危险了。
可真要不去,万一其中没有问题,真是郭荣清醒过来,那可就麻烦了。
到时候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
“要不,干脆调大军回去?”
罗幼度脑海里闪过这一个念头,但很快就打消了。
这领大军回去,太不合理,完全说不过去……
“对了!水军!”
罗幼度突然想到了水军。
陆路危险,水上可安全得很。
而且舟舰顺水而下,夜间行军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带着两万水军一起走,也没人能说自己什么。
“陛下!”
罗幼度悲呼了一声,快步冲出帐外,大叫道:“来人,我要立刻动身回汴京。”
他手忙脚乱地上马,但似乎过于急切,踩了一个空,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伤着了手脚,痛的在地上打滚。
周边的亲卫都看呆了,手忙脚乱地赶紧来扶。
罗幼度歪着脚还想上马,但怎么也上不去,急得汗流浃背。
呼延赞、曹彬、潘美听到了动静,匆匆赶来,看着罗幼度这凄惨的模样,皆是一头雾水。
呼延赞强行将罗幼度按住。
曹彬道:“统军,这是怎么了?”
“回汴京,陛下病危,要回汴京。”
相比郭宗训那浮夸的演技,罗幼度的演技可是大师级的,疼得浑身发抖,眼角还有一些泪水。
这一听到郭荣病危,周边瞬间有些寂静。
郭荣这个皇帝在御营司也有着极高的威望。
尤其是在曹彬、潘美心底,他们两人都跟过郭荣。
潘美上前给罗幼度揉着脚,说道:“可统军这样怎么骑马?”
“坐船,对!”罗幼度一把拉着潘美道:“不能骑马,可以坐船,走,带我去汴口,我要坐船回京。”
**********
开封与郑州交界处有一殿前司军营。
赵匡胤康慨激昂地说着罗幼度、韩通的罪行。
“逆贼罗幼度受陛下器重,予以重任。结果此贼趁陛下病重,欲行不臣之事。他昨日派人联系我,要我支持他造反,利用陛下授予我们殿前司护卫皇宫的权力,让我开皇城,他好便于入城,弑君称帝。事成之后,他封我为赵王。”
“兄弟们,你们说,这事我能答应吗?”
虽说这个时代,兵强者为王。
但郭荣这个皇帝还是深得人心的。
听赵匡胤如此说来,殿前司的兵士一个个都义愤填膺,怒发如狂,齐声高呼:“不能,不能!”
赵匡胤声音陡然拔高:“我没说不能……”
无论是殿前司的将领还是士兵,全都面面相觑,谁也想不到这位殿前司都点检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一下子激昂的士气,冷清了下来。
赵匡胤道:“老子直接动手,将他脑袋砍了下来。”
瞬息之间,山呼海啸。
“杀得好!”
赵匡胤挥手下压,让兵士噤声,惨笑道:“某想不到罗幼度这狗贼还收买了韩通,收买了侍卫亲军司的步军都指挥使。现在韩通就是罗幼度的一条狗,他领着侍卫亲军司包围了皇城,屠戮我们殿前司的兄弟……”
他突然目眦尽裂,高声道:“我恨不能食此二贼之肉,喝此二贼之血!”
“现在陛下、圣人都困在了皇城,内有侍卫亲军司为患,外有罗幼度这狗贼作乱!”
“兄弟们,我们现在是孤军了,你们敢不敢跟随我一起杀贼,一起跟困在皇城里的兄弟救回陛下、圣人!”
“将罗幼度、韩通这两个狗贼的脑袋砍下来,挂在汴京城上。”
战鼓再次被擂响,威武雄壮,充满了杀伐之气。至此全场气氛达到了顶点。
“誓杀罗幼度”、“跟韩通狗贼死战到底”。
在场数万兵士的怒吼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殿前司本就是天下少有的精锐,在这种气氛的扇动下,士气到达了巅峰,彷佛可以碾碎一切敌人。
赵匡胤看着麾下这一群威武雄壮的劲旅,胸中豪情万丈,高呼道:“出发!”
他长棍所指之处,正是罗幼度军营所在之地。
韩通,不过跳梁小丑。
罗幼度才是真正的劲敌,只要击杀了罗幼度,只要打散了罗幼度的大军。
那么凭借老赵家的人脉,可以收服许许多多的墙头草。
至于是非对错!
赢了,谁还在乎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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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洞察先机
就在赵匡胤集结兵马,扇动殿前司情绪的时候。
罗幼度已经在汴口登上了大周水军的战舰,顺着汴水而下。
罗幼度南下的路线与郭荣有着小小的不同。
郭荣南下走的是水流平缓便于渡河的澶州,罗幼度则有水师在手,自然不用拥挤着走黄河浮桥。
为了尽快抵达汴京,罗幼度在从幽州撤军的时候,就让水师在黄河北岸等候了。
不然以水师昼夜可行的特点,他们走浊水游口,早在三日前就能到汴京。
水师将步马军运到黄河南岸以后,便准备在黄河汴水口休息一夜,不然大晚上的两万水军瞬息而至,战舰堵着汴水,影响往来漕运的商船。
但现在罗幼度可顾不得那么多,一声令下,两万水师顺流而下。
这汴京虽小,水路确实发达,仅水门就有九个。
不过大半时辰,罗幼度即抵达了汴京,但他并没有直接从永顺水门入城,而是以永顺水门为主干道为由,大军在这里集结会影响汴京的日常,绕到了东北的利善水门。
其实就是因为韩通住在汴京的东北处,真有反常,一看便知。
如果郭荣真的命悬一线,要做托孤安排,韩通不可能不知道。
他现在跟赵匡胤势同水火,也不可能与之合谋。
京中真有异变,韩通手上的兵,与自城外的两万水军,也足以应对大部分变故。
罗幼度将自己的由议事厅颁发的手折上递给守城的兵士,表示自己是奉诏而来的。
两万大军自然不能一并入城,但他所乘坐的楼船主舰却是能够通行入内。
因为脚扭到了,乘不了马,罗幼度也理所当然地让人去给自己找辆马车,同时让人去找赵普。
不过最先等到的不是赵普,而是韩通。
侍卫亲军司韩通。
汴京最大的优势是交通便利,水陆要塞。最大的问题是太小……
禁军只是一个统称,并非真正护卫皇宫的意思。
毕竟就大周这屁大点的皇宫,稍微建一栋三层酒楼就能俯瞰整个皇宫的小地方,硬塞都塞不下十数万的禁军。
真正意义上的禁军在大周只有殿前司。
殿前司的职责是拱卫皇宫,至于御营司,负责汴京内城治安,以皇城外开封府、三司、六部等机构为主,侍卫亲军司则负责外城部分治安。
罗幼度这楼船一入外城,一直在暗处聚兵,盯着汴京异动的韩通就得到了消息。
瞬间就来了精神,火急火燎地前来拜见。
原因无他,脑子不够用。
到现在他还不太了解发生了什么情况,只知道自己在睡梦中给儿子韩微叫醒,告诉自己殿前司异常,有可能造反,还有人攻打东华门。
韩通吓得睡意全无,但细细了解之下,却得知韩微的消息来源居然是一个不知名的幕后之人。
即便是如此重要的消息,也是幕后之人通过流氓来传递消息的。
要不是自己儿子自幼体弱多病,韩通都想一巴掌扇过去。
这阿猫阿狗的话能够信的?
但在韩微的苦劝之下,韩通还是无奈听了。
倒不是因为相信流氓的话,听话调兵应对。而是韩微说,真有异样,对方必定会派兵来控制韩宅。
韩通见儿子信誓旦旦的,索性就带着家小悄悄去了旧部的家里防备个万一,留下一亲信在附近候着。
韩通之前一直在外公干,近一年才调回汴京,认识的人实在不多,也不知找谁。
他自己去东华门看看情况。
果真发现了有些异常,也得到了有一支兵马在随后堵住了韩宅前后门的消息……
韩通现在就是一个睁眼瞎,大晚上的也不知道什么状况,敌我不明。明知道有问题,也不敢贸然行动,只能将周边巡逻的兵士聚集起来,等情况明了之后,再做打算。
他就藏身在城东北,罗幼度的战船从东北水门入城,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观察了一阵子,确定没什么危险后,亲自上船拜会。
韩通开门见山地说道:“统军大晚上的何故在此?”
罗幼度也不说话,递上了自己的手折。
韩通看着这份由议事厅下发的手折皱起了眉头。
郭荣病危,现在并不是秘密,实无必要让罗幼度如此着急地赶来。
除非郭荣清醒过来了。
可真要清醒,自己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韩微在韩通身后,瞟了一眼手折,惊呼道:“统军万不可前往,您此去无异于羊入虎口,九死一生。”
韩通也反应过来,说道:“统军,不是某公报私仇,赵匡胤此人野心颇大,一直在扶持张令铎,意图拉拢侍卫亲军司为其所用。今夜种种不寻常,无不表示,京中生变。”
在韩通出现的那一刻,罗幼度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妙了。
罗幼度多看了韩微一眼道:“我这份手折出于议事厅,也就是说真生变故,并非赵匡胤一人,而是与某位宰相合谋。现今宰相拥有调兵权,而赵匡胤有统兵权。皇宫在他们手上,陛下、皇后、皇子也在他们手中。其势在他,不在我们,不能轻举妄动。万一他们倒打一耙,说我们合谋,颠倒是非,那可不妙。”
韩通脸色微变。
罗幼度继续道:“以不变,应万变。步帅,将你侍卫亲军司的兵马暗自聚集起来,我得了解一下情况,才能作出抉择。”
韩通无奈叹道:“某已经聚集了一千余人,只是兵士分散各街护卫,不好聚集。真要兵马还得出城,去城外军营调兵。可现在手上又没有调兵权,实在头疼。”
罗幼度道:“不急,能聚多少聚多少,三位相公不可能全部为赵匡胤所用,我在此坐镇,联系上下,自会探明一切。”
韩通作揖道:“某这便去处理。”
罗幼度闭目沉吟片刻,立刻做了全新的调度:让人去将张永德、王溥请来。
就在罗幼度等张永德、王溥的时候,赵普、张进两人匆匆而来。
这一照面,赵普老毛病就犯了:“统军神算,属下猜到贼人会诱统军入城,安排了人手在各个城门预警。不想统军直接出人意料地从水门而入。属下佩服……”
正如赵匡胤说的那样,比行政,范质或许是一把好手。
但比起钩心斗角,范质在赵普眼里就跟弟弟一样。
范质想到的,赵普早就想到了,哪怕是范质没有想到的,赵普也想到了,他都做了提前防备。
在阴谋诡计这方面,赵普在这个时代还是鲜有敌手的。
哪怕罗幼度没长这个心眼,真的快马而来,范质的诱杀也不会成功。
罗幼度看着赵普问道:“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夫人、丑丑没事吧?”
赵普说道:“统军放心,不只是大娘子,小公子,周老与周大娘子、周小娘子,属下都安排妥当了,保证她们安全。”
罗幼度赞道:“做得好。”
他有些惭愧,这大小周后真就让他给忘记了。
赵普也将他们妥善安排,确实了不起。
见左右无人,赵普低声道:“现在出了一点小小的变故,魏王从皇宫里劫走了符皇后跟几个皇子,现在下落不明,也是魏王第一个通知我们藏起来的。”
罗幼度笑道:“我这老岳父,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致命。他这一出手,我们立于不败之地了。”
他听出了话外之音,奇道:“第一个?还有谁?”
赵普道:“内侍傅裕!”
傅裕在骗开东华门之后,面对符彦卿的牙兵跟殿前司的兵士,他一个太监战战兢兢地爬出了东华门。
两边都没顾得上他,也没有补上一刀。
傅裕极为聪慧,念着罗幼度履行承诺,杀契丹狗贼,壮着胆子来示警。
罗幼度颔首道:“倒是一个人物。”
他脑子再想赵匡胤面对这种劣势,会有什么反制手段。
他问道:“如果你是赵匡胤,这局棋,你会怎么下?”
赵普毫不犹豫地道:“现在赵匡胤虽占据了皇城,却名不正,言不顺,离败亡不远了,会不会逃跑?换做是属下,在这种情况下,肯定会跑。必输的,留下来是死路一条。”
罗幼度微微摇了摇头道:“所以你是赵普,不是赵匡胤。以赵匡胤的武勇,以赵匡胤的性格,只要有一丝机会,他不会轻易放弃的。他这样的人物不缺豁出去,孤注一掷的勇气。”
不管怎么说,罗幼度心底还是承认赵匡胤这个人物的。
罗幼度说道这里,赫然起身,道:“困守皇宫,死路一条。若以少胜多,击溃我毫无防备的凯旋之师,再来对付韩步帅,死中求生。赵匡胤未必就在汴京城……”
“呼延赞,十万火急,我给你三匹马,立刻出发,前往黄河南岸军寨,告诉曹彬、潘美说京中有变,速度立寨,做好防御准备。另外让他们防着慕容延钊,告诉韩令坤提防身边人。”
他们从汴水而下是顺水速度快,但要逆流而上,肯定不及快马。
呼延赞知道轻重缓急,立即动身。
罗幼度一直以为最先来的是王溥,因为离他家更近。
不想最先来的是张永德,这赋闲在家的驸马爷似乎已经了解了一切,冲上了楼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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