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诓他
太安帝离去,倪小叶给自己缓缓续了杯茶。残焚站起身:“你挺能的啊。找机会占我便宜,师!叔!”
倪小叶咧嘴一笑:“你反应挺快啊,师!侄!”
“呵呵,还趁机给自己加官了,小叶国!师!我怎么觉着,你打着帮我的幌子利用我啊!”
倪小叶挠挠耳朵:“不然呢?没好处的事,我可不干,帮人收点利息,天经地义。”
残焚恨恨道:“你以后能不能照剧本演,这临时改来改去的,让人怎么对!”
倪小叶后仰,转了转脖子:“说你是业余龙套还不信,这演戏的最高境界就是随机应变,能够根据对手的状态随时调整应对。好好学着点。”
“那现下是过关了?”
倪小叶坐起身子,摇摇头:“只是皇帝暂时没了杀你的理由而已。”说着侧头盯着残焚:“若是你曾经真做过什么事,让他已经有了杀心,还会有下一次。”
残焚给自己倒了杯茶:“那你呢?皇帝信小叶国师了没?”
“没有,这皇帝疑心极重。不等到验证我的本事,他是不会尽信的。而且就算我有真本事,不能被他拿捏,他指不定还有杀心呢。”
残焚点点头:“你干嘛忽悠皇帝学五行八字。”
倪小叶一扬眉:“当皇帝的师傅,不好么?”
“你就不怕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不是说他八字聪慧又极擅长偏门么?”
“呵,师傅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就学会的。能学点皮毛而已,而且他学不会。”倪小叶摆摆手指。
“何解?”
“算命一道,需要大量案例积累验证。皇帝验证不了,不会有人跟皇帝直说他断错了,所以他永远不会知道什么才是对的。”
残焚点点头:“你够阴险的啊!所以,你故意让他不要去算富贵命的人,是担心他解释错了影响甚大!”
“对!”
残焚嘿嘿一笑:“那元神的说法你是诓他的!”
“不然呢!靼野入侵减轻他的病症我也是瞎编的。这两个月他感觉好点,不过是因为这两个月的月令走的是木运,泄了水气而已。”
残焚沉吟片刻:“你让他跟你学,实则想操控他心智!他得不出正解,而你能给他正确的答案。”
倪小叶喝了口茶:“想想而已,哪有那么容易。”
门外小僧轻轻叩门:“国师大人,魏将军想寻江蓠姑娘一谈。”
残焚一挑眉:“你男人上门了喂。”
倪小叶喝口茶:“不见,就说我受了惊吓,不宜见客。”
“哟,怂了?”
“我是他想见就能见的?这游戏,我说了算。”
“你怎么就不讲成人之美?既然他喜欢白依依,你对他又没感情,干嘛不成全他?”
“哦,我成全他了,谁来成全我啊。”倪小叶指着自己胸口:“这一箭之仇还没报呢。还成全他,成全他舍身取义还差不多。”
转瞬,倪小叶作出一副娇羞状:“说我对他没感情,你是不是瞎,我喜欢他,喜欢死他了呢。”
残焚一阵恶寒:“啧啧,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倪小叶抿嘴一笑:“所以你是个死老光棍。”
第十七章 皇帝回春
入夜,皇帝盘腿坐在蒲云殿细细翻阅倪小叶给他的卷册,似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乐此不疲。
姚公公轻手轻脚来到皇帝身边,替皇上披上斗篷,轻声道:“皇上,夜深了,还是早些休息吧,明日还得早起参加超度法会呢。您看老奴是就在这蒲云殿给您准备就寝,还是去哪位娘娘那边传个话?”
太安帝抬起头,揉揉眉心:“小叶国师那边可传旨到了?”
“传了传了,晚膳时就送皇上的旨意过去了,小叶国师很是高兴呢。”
“很是高兴?”皇帝侧头看向姚公公。
姚公公掩嘴轻笑:“老奴传旨出来后,听小叶国师同残焚大师说:我就跟你说了,我要出山定比你厉害。”
皇帝将手中书卷往几案上一放,咧嘴一笑道:“还是个孩子心性。”
姚公公连连点头:“皇上说得是,老奴也看小叶国师虽外表沉稳,内里还是稚气得很。估摸着是从小在山里长大,还不通人情世故。”
“怎么?她没给你打赏?”皇帝一扬眉。
姚公公赶紧弯下腰:“唉哟,皇上说得,老奴哪敢受赏。不过小叶国师倒是盯着我看了许久,许是好奇老奴的身份。”
闻言,皇帝哈哈大笑起来,姚公公赶紧陪笑。
收了笑容,太安帝想起与倪小叶说起的与木属性妃嫔多接触之事:“我记得贤妃五行属木?”
姚公公点头:“是是,皇上日理万机竟还记得此事,贤妃五行属木,乙木。”
皇帝站起身,抖抖袖子:“走,去贤妃那边。”
“欸,好嘞,老奴先让人赶紧去通传。”
贤妃得了讯息,高兴又诧异。除去今日法会,她其实有大半年没见着皇上了,不说她,整个后宫都大半年没见着皇上的影子。
贤妃如今二十有九,第一次怀胎流产后再没动静。皇上一后四妃,就她没有子嗣,心下焦虑不已,可这皇上又不往后宫走动,她急也没用。今儿皇上要来,她怎能不激动。赶紧穿戴梳妆,等着皇上到来。
太安帝大半年没见到贤妃,今日见她身着淡青色衣裙,婀娜多姿,不及一握的细腰如弱风拂柳,心情大好。贤妃素来是个知书达理,温柔婉约的女子,想起今日的属木女子,皇帝不禁又多了一分喜爱。
不过皇帝是个惜命又娇气的人,思忖觉得身子刚好点还是养精蓄锐为上。享受了一阵贤妃的按摩后觉得通体舒畅便沉沉睡去。不知是属木的作用,还是贤妃按摩手法专业。这夜皇帝竟一觉到天明,已经大半年无这等好睡眠,觉得浑身清爽。
睁开眼见贤妃还穿着红色肚兜躺在身侧,深情又专注地看着她。红色属火,被窝里的皇帝觉得即便是倒春寒的三月初,也有浓浓暖意,露出一丝笑来,手抚上贤妃的脸:“爱妃穿红色,甚是好看。”又想了想:“青色也是好看。”
贤妃有些羞怯地低下头:“皇上今年是喜上红色和青色了?”
太安帝点点头:“昨日见了小叶国师,今年红色和青色对朕有利。”
贤妃微微起身:“小叶国师便是昨天被封国师的那位?很是厉害么?”
太安帝思忖一瞬:“师从大叶国师,确实有独到之处,尤善五行八字。”
闻言贤妃面色露出喜色:“八字?那臣妾可否请她帮舍弟看看!皇上,您也知舍弟的婚事一直是臣妾的心病,可否……”
“准,今日你去吧。”又顿了一顿道:“你先不用告诉小叶国师宋泽的情况,让她就凭借八字算算,爱妃帮朕去看看,朕这新封的国师水准是否让你满意。”
贤妃笑着点头:“臣妾遵旨。”用手掌轻拍皇上肩膀:“不过皇上在说笑,皇上瞧上的国师定是顶顶厉害的人物。”
太安帝嘴角轻扬,不置可否。
第十八章 八字断姻缘
一早,送走皇帝,贤妃梳妆打扮一番,想了想对女婢丹云道:“去把那件灰青色的衣裳给我拿来换上。”
丹云应是,拿来衣裳:“娘娘,这件青灰色会否有些暗淡了?现下都入春了,宫里的娘娘都换鲜色的春装了。”
贤妃摇摇头:“现在是超度法会,不宜穿得太过艳丽,这颜色正好。回头去尚衣局多找些当季青色和红色的料子来,我选选做春衫。”
“是,还是娘娘想得周到。”丹云忙点头。
门外来通禀时,倪小叶还在睡觉。一骨碌爬起来,坐在床沿上发愣片刻:谁特么一大早就上门啊。
拿出面具扣在脸上,出了房间。
贤妃此时已经在外间等了一盏茶功夫了,但仍面露笑意,姿态端庄地跪坐在几边。
哟,还是个美人!倪小叶的起床气消散一半。
倪小叶一撩衣摆坐了下来:“贤妃想看八字?本座测算有规矩的。”
贤妃见这小叶国师虽是戴了面具,但看起来年岁并不大,约莫十七上下的样子。随意间又带着几分洒脱,还有三分孤傲。遂摊开掌心,微笑道:“小叶国师请讲,定当遵从。”
倪小叶喝了一口茶道:“只算问者六亲,一日只测一人,一人只问一事。娘娘今日想问自己还是问别人?”
贤妃笑了:“本想即问自己又问别人,但小叶国师的规矩自当遵从。那便问六亲。”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金贴摊开:“便是此八字了。”
倪小叶略有诧异,心下轻呲,这感情好啊。抬头看她:“不问自己?问此人何事?”
贤妃眼里充满诚恳:“事有轻重缓急,问此人姻缘。”
“行!”倪小叶指尖落在金贴上,认真看起来。
哟呵,纯阳八字,地支四正里带了三个,超级大帅哥啊。她见过无数命局,这么帅的还真难得一见,不禁咽了咽口水。
贤妃见大叶国师嘴角露出笑意,忙问:“可是姻缘到了?”
倪小叶摇摇头:“他克妻,死了四个了。第一个妻子在他十六岁时过门,死了。死于,嗯,落水。后面三个是定了亲,还没过门就死了,病死和被兵器所伤致死。不对,第四个没死,失踪了,应是与人私奔了。”
话落,贤妃怔惊当场,脸色陡然变白。过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小叶国师当真神算,无一错漏。”
倪小叶微微颔首:“今年流年冲了夫妻宫,倒是动了桃花。不过成不了亲,这个大运,嗯,也就是两年之内都不会成亲的。娘娘就不要着急此事了,他晚婚一点是好事。”
贤妃心下有些失落:“可舍弟已经二十七岁了,又是家中独子,还落了个克妻的名头。现下全家人都为此事着急不已。”
倪小叶摇摇头:“时间不到,硬逼着成亲并不会有好结果。妻即是财星,女人多了耗财,财生官,官生印。令弟这几年将财用来转生官印才是更好的选择。”
贤妃有些不知所措,抠着手指不知如何是好。
倪小叶欣赏着这八字,脑子里已经把所有曾经看过的帅哥照片都放映了一遍,还真没比此人更好看的了,一定要一睹真容才行。
这哥们不仅长得好,还是传说中的X大货好型,虽桃花旺,但地支的桃花又相冲,是个洁身自好的人,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憋坏了没。
正财星在年支,说明他成婚早,而且妻子的家与他家还很远。不过财星在年,他喜欢的却是成熟魅力的女子,若拿到当代,这种命局的人甚至喜欢已婚少妇,长辈或者女上司。哥们,你很有想法啊。
命主为壬水,属阳,乃江河大海之水,智慧、聪颖,勇敢而机敏。月下酉金,金水秀透肤白而眼睛明亮有神,俊秀无双。配以月干为甲木,身材高大体格健硕。
纯阳命格,为人光明磊落,幸好命主为水,将纯阳性格冲动的缺点克制了去。就是婚姻不大好,日坐在库上,需要将库冲开才能得好姻缘。
往年的流年,好不容易遇到库被冲开,财星要么受刑克,要么是穿害,要么被合走,不就把妻子整没了么。往后的流年,要么不开库,要么没财星,如果不调整风水,施加外力,怕是难成婚了。
今年流年不利,官运先喜后凉,不过塞翁失马。
半响,贤妃开口:“姻缘上,小叶国师可有解法?”
倪小叶撇她一眼:“强扭的瓜不甜,就算我有了解法,这两年成了婚,能幸福长久的几率也很低。两年后,应是有解的。贤妃莫急,顺其自然就好。另外,虽然贤妃今日只能问姻缘,但我附赠一句:令弟今年切记三思而后行,切莫强出头,否则官场不利。”
闻言,贤妃一愣,目光闪了闪,连忙向倪小叶道谢:“多谢大叶国师提点,我定好生嘱咐他。”
倪小叶站起身:“今日一测到此,请。”
贤妃赶紧起身施礼:“辛苦大叶国师了,那本宫就先告辞了。”
待贤妃离开,残焚暗搓搓溜了进来。
“哟,你不是应该在论经么?怎么,偷懒?”倪小叶吃着橘子。
“干活也要休息嘛。”
“呵,就你在台上那能叫干活?一上午尽打盹了。”
残焚遂凑近倪小叶:“哟,遇到什么好事这么高兴?瞧你,嘴都合不上了。”说着顺手拿起一个橘子,剥了皮塞进嘴里。
“我看到了一个超级帅哥。”倪小叶嘿嘿一笑。
“啊?在哪,在哪?咱师门能称一句帅的,那我绝对要看看。”
倪小叶一拍残焚的光头:“没见着人,看八字就已经很帅了。”
残焚一脸失望,转而又眼冒精光,用胳膊戳戳倪小叶道:“八字上的人是没见着。不过,我倒是看到一个帅哥正在给你父亲上坟来着。”
“给我父亲?”
“江蓠,原主的父亲。”
“谁这么仗义,还是帅哥!”倪小叶腿一蹬跳起来:“在哪在哪?”
残焚往屋外一指,含糊道:“后山桃林,说了在给你父亲上坟。”
倪小叶摸了一个橘子,嗖一下跑了没影。
残焚咽下口中橘子:“颜狗就是颜狗,瞧瞧,瞧瞧这小样儿。”
第十九章 京城第一才子
倪小叶一溜烟来到后山桃林,三月的桃树已经爬上花骨朵,远远看去染上点点粉色。
一簇桃树下正端立着位身形高挑的男子,低着头在江父碑前洒了一杯酒。
“他谁啊?”倪小叶轻声问残焚。
“秦亦轩,户部侍郎秦时的儿子,京城第一才子,听说你俩还定过娃娃亲。算是你的青梅竹马。”
“我都定亲了,怎么还被皇上指给魏酌抗了?”
残焚摸摸光头:“也不算正式定亲,听说就是你百日宴他母亲去看你时一句玩笑话。后来他爹高升了户部侍郎,你爹就把这事当戏言揭过了。”
倪小叶侧头看他:“你小道消息还挺多。”
“那是,你可是师!叔!啊,你让我打听江蓠的事,办不好岂不是又被你挖坑?”残焚狠狠咬住“师叔”两个字。
倪小叶比出个大拇指:“师侄你表现很好!那我为啥被指给魏酌抗了?西北那么远。”
残焚摸摸胡子:“据说是白依依倾慕秦亦轩,对缠着她的魏酌抗很是厌烦,就找他爹给皇上吹了吹风。”
“厌烦还大雨天幽会?再说魏酌抗虽然是个渣男,但脸很能打啊,怎么就厌烦了?”
“出身不好呗,又是武夫,才女一般可看不上武将。”
倪小叶摸摸下巴:“不一定全是白依依的意思,估计也有白擎的意思。魏酌抗只是五品官,又远在西北,是戍边将领。若是有心人给他扣个勾结守将的帽子,他也够向那个多疑的皇帝解释一番的。”
残焚点点头:“不过现在又不同了,你男人现下可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从二品大员,还是西北侯。虽然现下只是先封了个官衔没给官职,不过也不远了。兵部尚书的位置,听说就在他和岑卓之间二选一。”
“他和岑卓?两个要死的人,有什么可争的。”
“呵,口气倒不小,怎没见你行动?”
“报仇嘛,慢慢来,急什么。在巅峰摔下来才够疼,伸手可触的希望抓不住才难受。”
“啧啧,真够很的。不过你就一个人,能成什么事儿?”
倪小叶朝秦亦轩努努嘴:“这不来了一个嘛,户部侍郎家的公子,京城第一才子。”话毕,朝秦亦轩走去。
“江蓠!”秦亦轩看见了朝他走近的江蓠,几步上前:“你还好么?”
看见男子正脸,倪小叶一怔。果然如残焚所说,公子如玉,玉树临风。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俊美的脸上带着坚毅之色,
倪小叶用手指着自己的头:“我撞坏了头,现下什么都不记得了。寺里的人说有人来拜祭家父,我来看看,您是?”
秦亦轩露出担忧之色:“可看大夫了?我是秦亦轩,令尊和家父是朋友。三年前我祖父病逝全家回了祖居守孝,昨日刚回。听说你家出了事,便来看看,你还好么?”
倪小叶点点头:“看过大夫了,说我记忆无法恢复了。其他都好。”
秦亦轩仔细看她的头,倒是没见着留疤,坚持道:“母亲认识一名很好的大夫,让他来给你瞧瞧可好?”
倪小叶摆摆手:“不必了,残焚大师说好不了了。他说什么都不记得也是福气。”
秦亦轩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止住,点点头:“残焚大师说得有理。”她如今家破人亡,什么都不记得才免了伤心难过。
遂即拿出一个木匣子递给倪小叶:“这是母亲准备的,让我给你捎来。”
第二十章 渣男体
倪小叶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房契、地契和银票,有些诧异抬头看向秦亦轩:“这?”
“你一个女子在外多有不便,这些你留下傍身。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
倪小叶觉得这木匣子有些沉,收了脸上荡漾的春色。
秦亦轩看着她,耳根微微泛红,声音温和道:“我知魏将军要退亲,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两家的婚约还作数的。”他指尖紧了紧袖口,专注地不错过江蓠一丝表情,又继续:“待我今年春闱过后,向你提亲可好?”
倪小叶微怔,面色一沉。
“不行!”
闻言秦亦轩神色有些受挫,一双澄澈的美目探究地看着江蓠。
倪小叶盯着他的双眼,轻轻吸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家父刚刚离世,守孝亦需三年,不能耽误你。”
“三年而已,我等你!”秦亦轩看着她,目光清凉又坚定。
这真挚的眼神看得倪小叶有些烦躁:“不是,三年时间很长的。你有大好前途,春闱后定有门当户对更好的人家。”
这男的是个傻的吧,江蓠都这样了还这么执着。
“江蓠,你知道,我,我们秦家都不是那种攀龙附凤之人。你别多想,我会等你的。”秦亦轩目光定定地看着江蓠,倔强又坚定。
情深意重神马的最讨厌了,都是成年人玩什么童话!
你这小奶狗是没被摧残过吧,这么单纯,你知道江蓠是干甚么的吗?
满身是血的旭儿和太夫人在倪小叶脑海中一闪而过。
“我不会与魏将军退婚的,这是皇命,也是家父的遗愿。还望秦公子成全。”倪小叶对秦亦轩缓缓一礼。
“江蓠!你又不是不知魏将军和白依依的事,你坚持下去真心被负。你才十六岁,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秦亦轩的絮絮叨叨在倪小叶脑子里嗡嗡作响,她将左手背到身后忙给远处的残焚打手势。
残焚瞬息而至:“她不能嫁你。”
“为何!”秦亦轩不解,见残焚大师亲至又赶紧行礼。
“你与她命数相克,无解。为了你好,为了江蓠好。你们不能结为连理,做朋友倒是极好的。”
秦亦轩有些不可置信,喃喃道:“我会克她?”
残焚肯定地点点头:“正是!”
秦亦轩神色颓然下来,带着最后的一丝期望和倔强,渴求地看着残焚:“一点办法都没有么?”
残焚摇摇头。
秦亦轩如竹般的身体陡然松塌下来,眼神中尽是无奈,看着江蓠:“江蓠,你要好好的。有任何事记得来找我,找我母亲都好。”
倪小叶赶紧点头:“我不能嫁给你。但是咱俩可以做朋友。友谊天长地久!”
秦亦轩的一脸颓然,垂下头:“江蓠,对不起。我……”
倪小叶黛眉轻蹙,你是不是个憨憨!
“你很好,谢谢!”
残焚道:“秦施主,江蓠现下住在大叶寺,本座自会照应,你不必忧心。”
秦亦轩拱手作揖:“谢过残焚大师。”又向江蓠道:“残焚大师德高望重,能得他庇护,我替你高兴。”
倪小叶点点头:“嗯,高兴。”思忖片刻,遂即从袖中拿出一个橘子,塞到秦亦轩手中:“送你个橘子,拿着这个橘子小叶国师能帮你算一次,她很准。”
秦亦轩握着手中的橘子:“我听说了,谢谢你。”脸上遂即露出真诚的笑容来。
“少爷,少爷,夫人寻你呢。”一小厮跑了过来冲秦亦轩喊道。
“你去忙吧!”倪小叶冲他挥挥手。
秦亦轩点点头:“我会再来看你的!”
“嗯。”倪小叶扯出一个笑来。
看着秦亦轩一步一回头的背影,倪小叶翻了个白眼。
残焚幽幽地飘过来:“哟,你也有怕的啊。”
倪小叶斜睨他:“我好怕啊,怕这个憨憨给我拖后退。”
“嘿嘿嘿,你是舍不得吧。这种纯善之人,少见哟。”
“纯善,就是蠢,谢谢。”
残焚盯着她:“是纯善还是蠢,你心里清楚得很。”
又很贱地一笑:“你就是渣男体。看到好男人就秒怂!看你年岁不大,你这幼小的心灵是受过多大的创伤啊。”
倪小叶给他一双白眼球:“创伤?我妈把我爸炸死了,够不够劲!有没有满足你的窥探欲?”
残焚收起了笑:“你娘挺厉害啊。”
“厉害么?呵!去念经吧你,还有一个月呢。”
第二十一章 秦夫人
秦夫人今日也是慕名来听残焚大师的论经,更是来看江蓠。可上山时不小心崴了脚,才遣秦亦轩去。她刚送走一众来探访的官宦家眷们,此时正坐在大叶寺的客房中歇息。
“母亲,你脚伤可好些了?”秦亦轩进了房门,跪坐下来。
秦夫人望着儿子身后:“无事,就是崴了一下,休息两天就没事了。篱儿呢?怎没和你一起?”
秦亦轩闻言一顿:“母亲让广林来唤我,以为有急事便回来了。”
秦夫人拍他一下:“唉哟我的傻儿哟,我不就是差人让你带篱儿一起过来么。”又指着门外道:“这广林也真是个榆木脑袋,让他去唤你,就把你一人唤来了。你们一个个榆木疙瘩,真是气死我了。”一戳他肩膀:“跟你爹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样子可怎么娶媳妇哟。”
秦亦轩忙给她添上茶:“母亲喝茶,消消气。我爹这个榆木不也娶了你嘛!”
秦夫人斜睨他一眼,突然觉得儿子神色有些消沉,凑近道:“怎么了?篱儿拒绝你了?”
“嗯。”秦亦轩点点头。
“哎哟喂,我就说你死脑筋,被媳妇嫌弃了吧。快快,扶老娘起来,这么大人还要老娘出马。”
秦亦轩按住要起身的秦夫人:“母亲别急,不是这样的。刚刚遇见了残焚大师,说我和江蓠克,不能结为夫妻。”
“啊?”秦夫人一屁股坐下,握主茶杯:“这,残焚大师开了金口,就难办了啊。”
又审视自己儿子一番,拍拍他胳膊,又戳戳他胸口:“不怕的,你硬朗着呢,克克应该没事!咱家不怕克!”
秦亦轩握住母亲的手:“不仅仅是江蓠克我,看残焚大师神色,我应该克江蓠更厉害。”
秦夫人手一松,身子一软:“唉哟,这可就不好了。篱儿本身现在已经这样了,咱不能再雪上加霜了。”又不死心道:“残焚大师那么厉害的人,没指个解法来。”
秦亦轩掩不住失落,缓缓摇头:“他也无法。”
“那就这么算了?唉,篱儿多好的孩子啊。他父亲也是个清廉正气的人。”手抚上秦亦轩胳膊:“轩啊,这就是没缘分。咱不能强求,对篱儿也不好。以后咱们多照应她,回头她的亲事,娘我好生给看着。”长叹一口气:“真是苦命的孩子啊。”
秦亦轩点点头,不说话。
“轩,你也要放得下。人生在世,自是有很多无奈。做不成夫妻,做朋友,做兄妹也是好的。娘知道,你喜欢篱儿。可这缘分的事,强求不得。”
轻拍着他的手背:“况且马上就要春闱了,家族对你寄予厚望。虽然爹娘都觉得考不考得上没所谓,但你京城第一才子的名头若是考不中,那可就下你自己的脸面了。”
秦亦轩反握主秦夫人的手:“娘放心,我不会耽误学业。”
秦夫人点点头:“娘知道,你自小就是个懂事的。”又眼睛放光:“我听说啊,这小叶国师算命可灵啊,正找门路想请她算算,算算篱儿,算算你。可国师一日就测一个,现在各家都挤破脑袋,也不知何年才排得上。”
第二十二章 橘子
闻言,秦亦轩从袖中拿出橘子,放在秦夫人手中:“娘拿这个去吧,能找小叶国师算一次。”
秦夫人拿起橘子,一脸不解:“这个?”
“嗯”秦亦轩点点头:“江蓠给我的,说是这个橘子能找小叶国师一次。”
“唉哟,这篱儿真是的。有机会不给自己算,反倒拿给你,真是个实诚孩子。”说着将橘子按在秦亦轩手中:“快去还给篱儿,让她好生请小叶国师自己算算。”
“不用的娘,她现下受残焚大师庇佑,应是与小叶国师关系也不错,这才能送橘子给我。”
秦夫人点点头:“也是,唉哟,那真是谢谢篱儿了。我今儿一早还到处找人帮忙来着,这也太难得了。”
“夫人,夫人”女婢翠玲在门外轻唤:“小叶国师让今日想算八字的递帖子了。咱要递帖子么?”
“要要要!你进来。”秦夫人忙道。
翠玲进了门,秦夫人将拜帖递给她,又递上橘子:“和这橘子一起。”
翠玲有些诧异:“夫人,这……”
“你一起递上便是,这是大吉大利!”
“是的夫人,女婢马上去!”
下午的论经开始了,台下又坐满了人。秦夫人跪坐在第三排,身体轻晃,一阵风吹来,陡然一下睁开眼。
唉呀呀,竟然打瞌睡了。四下看看,赶紧偷偷用袖子擦擦嘴角,这经文什么的她自小就听得迷糊。
竟然睡着了,罪过罪过,用力狠掐了一把大腿,又坐直身体。
残焚大师喝了口茶,冲身边的小僧点点头。
小僧起身,拿起一张折纸展开,高声道:“现在宣布今日小叶国师测算的金贴。”
台下众人闻言精神一振,纷纷端坐好身子,竖起耳朵。
“户部侍郎府!”
“唉哟,咱家。”秦夫人双手一击,“轩,咱家,咱家。”
秦亦轩笑着点点头,目光望向桃林的方向。
台下一阵窃窃私语:
“运气真好啊。”
“我也递了帖子呢,没被选中。”
“唉哟,谁没递帖子啊。我听说小叶国师收到的帖子跟小山一样呢。”
“我听说皇后都按规矩递的帖子呢。”
“皇后的都没选上?”
“不是不是,小叶国师说了众生平等。她的帖子不是用选的,全靠缘分。”
“那户部侍郎府家可运气真好啊。”
“是啊,真是太让人羡慕了!现在知道小叶国师的还不算多,等过两天全京城的都知道了,那更难被点中了。”
“是了是了,我明天还要送帖子过去,碰碰运气!”
“户部侍郎府真是让人羡慕啊。”
“有京城第一才子的儿子,又被小叶国师点了,真是运气不得了啊。”
……
白依依隔着人头望向秦亦轩处,脸上露出笑来:他回来了!
一身白衣,风采依旧。
一别三年,身形更高大,样貌更坚毅了些。
那个如玉般的少年郎,此时添上了男子的成熟气,更加风神俊朗。
魏酌抗也侧目看了过来:
这就是京城第一才子,她曾经定亲的未婚夫么?模样,还行。
秦夫人拽着秦亦轩的袖子:“这篱儿啊,真是咱家的福星哟。”
秦亦轩笑着点点头:“是啊,篱儿向来说话算话的。”
小僧上前引路:“秦夫人,这边请。”
秦夫在一众达官贵人的艳羡中,被引着向大叶殿而去。
第二十三章 八字看功名
倪小叶看着眼前的秦夫人,白净又和善,又大又圆的眼睛如琉璃般,鼻梁不显多了几分亲和之力,三十六七岁的年纪却还带着少女般的纯善和娇憨。
“夫人想看谁的八字,问什么事?”
秦夫人展开一副金贴:“请大师帮我看看此女的姻缘。”
倪小叶低头一看:这不是原主的八字么?这一家子憨憨!
嘴角却流露出一丝笑意:“夫人,一日一测,一测一人,机会难得。”
秦夫人点点头:“我知晓的,还望大师帮忙看看这个姑娘,看看她的终身大事,福气好不。”
倪小叶用指尖敲了敲茶几道:“夫人,这是江蓠的八字,我只算六亲。”
秦夫人有些着急:“大师,江蓠这孩子命苦。我当她女儿一般的,就不能破例帮帮忙么?”
倪小叶摇摇头:“规矩不能破的。不过夫人放心,江蓠有残焚大师庇护,余生自当安好,不必太担心了。至于姻缘,该来的自会来。”
闻言秦夫人稍稍放下心来,手指抠了抠袖口:“那多谢小叶国师了,江蓠现下住在大叶寺,还望国师多多关照一二。”
“会的。”
秦夫人起身,要告辞。
倪小叶抬头看她:“夫人不测测六亲么?”
“啊?还能测?我以为已经没机会了呢。”秦夫人一喜,又一屁股坐下,一脸渴望看着倪小叶。
倪小叶笑笑,点点头:“刚才那个不算,夫人可以再测一个。”
“那请大师帮忙算算我儿吧,他马上要春闱了,算算功名。”说着用茶几上的纸笔写下秦亦轩的八字。
倪小叶仔细看这八字,抿唇一笑。
庚金命主,月上正印,自然是少年成名。
日干两阴夹两阳,外柔内刚。庚金属阳金,是颇为义气之人,狭义而正勇。
七杀旺而有劫财制,内心坚定而心地和善,一身本领。
伤官佩印,才华过人,名满天下。
春闱在庚辰月,有印护身,自然是一举中的。再看流年,庚子年走的是比肩、食神运。食神代表才华,虽然印克食神,但“子”与他八字中的“丑”是合化成了土,不但不克还又生了印。这就是传说中的躺赢啊。
“恭喜秦夫人了,令郎金榜题名,为榜首。”
秦夫人闻言大喜,一拍大腿:“唉哟喂,那真是承大师吉言了!”又赶紧端坐好,唉,她一高兴,仪态仪态。
倪小叶倒是觉得这秦夫人真逗。
低头继续看八字,微微蹙眉。
虽是金榜题名,但流年的“庚”即比肩,就不怎么好。他本身八字身旺,流年又多了个比肩,那就是不是福而是祸了。尤其到了秋天,“金”为得令,最旺时,这祸力就强了。
比肩即兄弟、同僚、朋友。那么这个祸就在此处了,还是被好心办了坏事的祸。
金太盛,需要用水来泄。土生金,土多可以埋金,所以也可用土来埋。
倪小叶斟酌一下,道:“不过秦夫人,虽是金榜题名,但是后面跟着有祸事。”
秦夫人心下一紧,身体前倾:“大师可有解?”
“有!第一,在他考试前不要再与朋友接触,不要妄信及参与考前与春闱有关的任何人事。第二,今年需住在家中正北方位。第三,佩戴一个牛的玉件,贴身戴。第四,金榜题名后可多多活动,多作文章诗词传世。”
秦夫人连连点头,用心记下:“真是太感谢小叶国师了。真是我家运气好,若不是今日蒙得大师一见,还不知会大祸临头呢。”
倪小叶点点头,喃喃道:“你当得。”
又想了想道:“附送一句,令郎将来挑选去处,以刑部、大理寺为佳。”
命带七杀又从文,在当代便是适合公检法的职位了,放到古代对应的就是刑部和大理寺。兵部其实也不错,不过秦亦轩八字里没有马星,兵部调动较为频繁还常需要在外走动,还是刑部和大理寺更为合适。
今日算到了八字,还得了国师关于儿子前程的赠言,秦夫人喜不自胜,连连道谢。
送走秦夫人,倪小叶皱了眉:
科举祸事,这科举会出什么状况不成?
第二十四章 糟心的宋大人
三日的超度法会终于结束。入夜,大臣们的马车陆陆续续返京。
眼前一片晦暗,宋泽独坐在马车内,手肘支在窗边,手指揉着眉心。
连日来的各种纷纭,让他疲惫不已。
对于鞑野军,是和还是发兵去北疆讨伐,自从他们退兵之后一直悬而未决,没个定案。
朝中上下一直时刻关注着白擎的口风,可就连向来最能揣度上意的白擎也模棱两可。
事情就这么拖着,谁也拿不准皇上的意思,可皇上却又整天催着朝臣们给出意见,时不时还宣个把人进宫问询,臣子们不敢下结论,打着太极又让皇帝连连发怒。
其实大家都心里清楚,打是不能打。一来自太兴帝后,大尹朝就没怎么正经打过大仗,将领兵士们早已好逸恶劳,实力大不如前。
二来这十几年军中吃空饷的问题严重,大尹国号称有百万兵力,实际能上战场的估计不到一半。
就看离京最近的三大营,明面上是十万兵力,鞑野来了,实际能上场的还不到四万。
不然也不至于被鞑野围城,让皇帝丢尽了脸面。京城都是如此,地方是空饷的问题肯定更加严重。
可这事还不能捅穿了给皇帝,牵一发而动全身,动了那些贪污军饷的头子们的财路,惹急了各地军事哗变才是大灾难。
不能打,这事却又不能直接跟皇帝说明。堂堂大尹国被鞑野军围了京城,皇帝的脸面丢尽,正找不到地方发泄。
这个时候告诉他,在他治理下国家弱得连鞑野都不敢去动,那就是找死。
宋泽是少有的没有依附白擎的朝臣,现下当朝首辅就给他挖了个坑。鼓动皇帝让礼部拟一份关于议和的章程来,美其名曰先看看方案再议。
礼部尚书年前致仕,位置空悬。事情自然就是由他这个礼部侍郎来承担。想当日,这任务下来时,白擎还意味深长地拍着他肩膀:
“年轻人,这是机会,好好把握。”
这是战是和还没定论,和的章程怎么写?条款苛刻了,鞑野不满又闹事,条款宽松了,皇上定然不悦。朝臣们见风使舵,那弹劾的奏折能把人淹死。
如今白擎一手遮天,这些大臣们做事的本是没有,心思全用在了溜须拍马上,且骂人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好。
军事问题,本来兵部也需要参与,给出意见。可现下兵部尚书位置空悬,问两个候选人的意见,也全是放屁。
岑卓那个小人简直油滑无比。
说大尹国力强盛,只是在正月里都忙着过年松懈了而已,鞑野趁虚而入跑来骚扰,他带十万大军一来就让他们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所以不用考虑战与和的问题,鞑野根本不敢再来。
这番话,除了替自己吹嘘一番,又拍了皇帝马屁外,毫无意义。
魏酌抗年纪轻轻,也是狡诈得不行。
说杀敌报国是军人的职责,他愿意一力承担,但疆北之事乃国家大事,一切听凭皇上做主,若是要打他定第一个请战领军讨伐。
满朝文武,连一个敢出头的人都没有。宋泽有时候也会突然觉得很孤独。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也是很让人费心。
趁着此次勤王,二皇子、三皇子都从封地来了京城,这可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皇上有三子,以嫡长论,大皇子应被立为太子,可皇上却迟迟不立。惹得其他皇子有了心思,现在三子聚首还不知会有什么乱子,而且定会越拖越乱。
立太子之事,本应由礼部尚书提起,可前任没做就致仕了。若礼部不提,那是失职,会被言官们拐弯抹角参上一本。若是提,又不知皇帝心意,表错了情也是万劫不复。
想至此处,宋泽的神色渐渐温和下来。此次法会让他唯一宽慰的便是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姐姐。
可一念起姐姐,刚缓下来的神色,又轻蹙起眉来。
姐姐今年便二十九岁了,可膝下无子,这在后宫是极为不利的局面。但后宫之事,他也插不上手,反倒要姐姐来宽慰他。
不仅如此,姐姐还一如既往操心他的婚事,昨日还找国师算八字,说是算得极准,他有几任妻子,什么情况无一错漏。还千叮万嘱让他遇事别强出头,三思而后行。
宋泽摇摇头,他宋泽的婚事,只要稍作打听就能知道,他克妻的名头全京城无人不晓。
皇帝好修道,整天和那些道士搞些“扶乱”的法事,美其名曰通达天意,受天道指引,尽是些骗人的把戏。
现在皇帝又封了个什么小叶国师,也是走算命测运的路子。不知道哪来的江湖术士。
他宋泽少年成名,连中三元,二十七岁便官居正三品,是当朝最年轻的三品大员。早年本是一腔热血报国为民,可进入朝堂才知政治的黑暗与险恶。
时光的磨砺,让他懂得隐忍与妥协。也学会不择手段,心如寒铁。他一步步,如履薄冰向那个位置靠近,只有手握真正的权力,才能一展抱负,实现心中的理想。
更何况,老师的仇不能不报。
如今他有了自己的势力,但要扳倒白擎还远远不够。对付白擎,若是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一击即中,很可能被他反咬一口。
宋泽叹了一口气,如此的他,哪有心思娶妻生子。
就算是娶妻,那也是以权力利益为先的政治婚姻,可现下谁能有抗衡白擎之力?
难道真要委屈求全,娶一个白擎阵营的过门,潜伏起来,伺机而动?
隐在黑暗中的宋泽看不清神色,只闻得一声幽幽叹息。
魏酌抗此时已经回到了魏府,这是皇帝不久前赐下的宅子。他正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擦拭着手中的长剑,缓缓道:“事情可安排好了?”
“回主子,都安排好了。”
魏酌抗点点头:“继续安排给岑卓送礼,上书表扬他功绩的折子也不要停。”
“是!”
“事情要做得巧妙,尽量鼓动他人起头和参与,我们的人要隐在后面,不要冒头。”
“是!如今岑卓风头大盛,朝野上下一片赞誉。日日有人拜访和宴请。”
魏酌抗将长剑插入剑鞘,发出嗡的鸣响:“嗯,应当如此。”
第二十五章 狭路相逢
今日是十五,小叶国师入宫授课的日子。
为了方便入宫,皇帝给她赐了一座离大昭宫很近的宅子。
残焚现在日日得开坛论经,若大的宅子她一个人去住怪瘆人的。所以今晨她还是起了个大早,从大叶寺往皇宫里赶。
作为一个现代人,倪小叶保持了良好的晚上睡不着,早上起不来的习惯,在马车里连连打哈欠。琢磨着得搞一辆“软卧”,以后躺在里面也能睡成猪的那种。
好不容易进了城,不多会,马车嘎吱一声停下了。正打瞌睡的倪小叶被这一刹车晃醒了:“咋了?额,何事?”
小僧凑到窗边回话:“回小叶国师,前面岑将军的马惊了白首辅家的马车,吵起来了。”
哟呵,倪小叶一骨碌下了马车,戴着面具扯着袖子挡住脸,刺溜一下钻入了人群中。
岑卓骑在一匹毛色黝黑的高头大马上,手里还拿着马鞭,高声道:“我不是道过歉了嘛,你们白家人怎么还不依不饶的。我这是奉了皇命去巡营,要耽搁了,怕是白首辅也不好交代啊。”
“你纵马伤了人,还这么嚣张!我家公子现下受了伤,你不能走!”
嗖,马鞭挥出,直抽在白家小厮的脸上。
“你算什么东西,敢指着本将军说话!你家公子谁啊?庶民一个!我刚才道歉已经给够白擎面子了!受哪门子伤?倒是出来瞧瞧啊,别他妈讹我!出来啊!”
小厮怒不可遏,白家人在京城向来是横着走,他身为白家小厮到哪不是给三分颜面,哪里受过这等屈辱。
“来人!把他围起来,不能让他走!”一众家丁迅速将白擎围了起来。
“普戎,派人去找我爹。”马车里传来冷冷的声音。
“是!”
岑卓扯扯手中的马鞭:“呵,都多大了,还找爹来镇场子。躲在车里干嘛,娘不兮兮的。你一个瘫子,行动不便就别出门啊,省的磕着碰着了,你爹四处给你找场子。”说着哈哈大笑起来,身边的一队士兵也跟着起哄。
马车中的白依寒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握成拳,青筋毕露。
混在人群中的吃瓜群众倪小叶摇摇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岑卓最近是因为风头正劲膨胀了哇。我还没出手,这就上赶着送人头了?还指望着他跟魏酌抗多斗几场捡个便宜呢。
等等,这京城的道那么多,这两人怎么就在这条道上狭路相逢了呢。倪小叶溜回马车,对车夫道:“咱换一条路进宫。”
“好嘞。”车夫一扬鞭,掉转马头绕道而行。
过了一会,倪小叶掀开车帘:“这条道挺宽的啊,刚才怎么不走这边?”
“回小叶国师,刚这边有白事,浩浩荡荡一大队人呢。”
“那还有别的道么?”
“有啊,不过另外一条刚刚有商队路过,马车挺多的。还有两条,就绕得比较远了。”
倪小叶点点头放下帘子:我说,哪有那么巧的事儿,八九不离十,魏酌抗干的!胆子够肥啊,算计到白擎大BOSS头上了。这也太不仗义了吧,又泡人家妹妹,又整人家哥哥的。真是渣男中的战斗机,可不能便宜了他!
第二十六章 授课
倪小叶被姚公公引入了御书房,皇帝正坐在桌后一脸阴沉,地上还有散落的奏章。看来是刚发过脾气,心情不好。
倪小叶摸摸鼻子。“朕赐你的宅子不满意?怎么没去住?”皇帝一边看着折子一边道,眼皮都没抬一下。
“满意!皇上赐的宅子好大啊,我就打小在山里住惯了,一个人去住那么大的宅子有点怕。”
“哦?你怕什么?大国师还能怕鬼不成?”皇帝抬起头。
“鬼倒不怕,怕蛇虫鼠蚁什么的。”
“你以往一人住山里,山里就没有蛇虫鼠蚁?”
“我不是一人住啊,山里师傅布了阵法,没有这些的。”倪小叶胡诌的本事说来就来。
皇帝倒是来了兴致:“不是一人?你们师门还有别人?”
“没了,就我和残焚。只是有个照顾我的容嬷嬷。”
“容嬷嬷?怎么没跟着来照顾你?”
“我走了,她要守山的。等我回去的时候她还要给我开阵法呢,不然进不去的。”
皇帝坐直身体,将手中的折子往几案上一丢:“那宅子可是在京城的贵地,小叶国师要不住,朕可就收回了。”
倪小叶刺溜一下冲到皇帝桌前:“不能啊,皇上,我这辈子还没住过这么大宅子呢。您都送我了,我今晚就搬进去!”
皇帝拿起一份奏折一敲倪小叶脑袋:“当日朕见你还挺沉稳的。像大叶国师的弟子,怎如今没个样了?”
倪小叶眨眨眼:“那是吓的,我不头一回见皇上嘛,我没想到皇上龙气这么盛,镇得我都没法动弹了。况且,我刚出山也不能给师傅丢人不是。”
“朕的龙气盛?”
“是啊,别人感觉不到么?”倪小叶一脸惊讶,挥动手夸张地比划着:“这满屋子全是龙气啊。”说着还向门外一指:“我进宫时,老远就见着这御书房冒着金光了!”
皇帝坐直身体:“你们一门还有观气的之术?”
“师傅会观气,我还小,现下只能观龙气。天地间龙气最盛,凌驾于所有气息之上,当年师傅辅佐太兴大帝,也是因为观到了龙气呢。”
皇帝撇了她一眼,缓缓道:“当真?”
“当然了,负龙气者才是天选之之子,否则便是逆天而为。”
太安帝点点头:“小叶国师即是朕亲封的国师,在外也要端庄持重些。”
“哦。”倪小叶收了面上的喜色,摸摸耳垂。
“不过,你年岁小,也不必太拘着,稍加注意便是。”
倪小叶咧嘴一笑,忙点头:“是是是,我知道的。”
皇帝嘴角上扬,睨她一眼:“上课吧。”
“好嘞。”倪小叶说着蹲下身捡起地上的奏折来。
“你这是做甚?”
“师傅说了,本门学习即是修行,修行时“气”宜顺不宜“杂”。所以这屋子里要将“杂”归置好,才能顺气。”
皇上点点头:“姚令,还不进来收拾好了。”
“来了来了,唉哟,小叶国师你快放下,让老奴来。”姚公公一边念叨着一边走近。
倪小叶将手上的折子放到几案上:“皇上您,心情不好?若心情不好也要先顺气的。”
手掌按住折子:“若是因这些心情不好,那得把这些烧掉。”
太安帝一拍她手腕:“去去去,这哪是烧了就能解决问题的。”顿了顿道:“我看了八字五行术,有些不解,今日你来了倒是刚好问问。”
“皇上您说。”
“鞑野在北方,是属壬水?”
“正是。”
“大尹国都在东,属甲木?”
“对。”
“甲木如何制壬水?按照书上所说,木可泄水,如何来泄?”
闻言倪小叶直起身形,抬头挺胸,抖了抖袖子。立刻进入了国术大师的专业角色。
这突然间的形象转变让皇帝甚是满意。
倪小叶侃侃而谈:
“制,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当三者条件皆满足时力量最大。先看天时,木在春季最旺,夏休,秋死,冬相。水在冬季最旺,春休,夏死,秋相。”
皇帝思忖片刻道:“所以若甲木想制住壬水,在春季最佳,夏季势均力敌,秋冬季最为不宜?”
倪小叶点头:“正是。”
太安帝心下盘算:现下已经是三月十五,五月五日便是立夏。调兵遣将,安排粮草,再到发兵,一个多月的时间难以准备充足。
再到兵至鞑野老巢,最快也已然是夏季。若不能一举拿下,速战速决,战事拖延至秋季那就是敌盛我衰。而夏季又势均力敌……
“再看地利,壬水在北方为最强,甲木在东方为最强。”
太安帝:那便是远攻并不占地利之优势。
“最后便是人和,以土克水,若有属土且土旺的将领,也许能克一克。”
皇帝细细回忆,朝中属土的将领,姚远!可姚远六年前因为结交近臣,贪污腐败,谎报军功十几项罪名被斩了。
那便是现在没有“人和”了。
吸了一口气:“若是天时地利人和均不占,还有何解法?”皇帝盯着倪小叶,眼神中带着期待。
“有!”
“何解!”太安帝松了口气。
“天干五合!”
“天干五合……丁火合壬水化木!”皇帝陡然通透。
倪小叶点头:“皇上学以致用,学得很好。用丁火将壬水合去。”
“丁火,丁火,”皇帝喃喃道:“木生火,那丁火便是朕的女儿了。”
“正是!”倪小叶点点头:“丁火是甲木的伤官,甲木为阳木,那伤官便是女儿了。皇上是大尹国的国君,这里便是以身代甲木,那丁火自然就是指公主了。”
太安帝眼神眯起,和亲!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有四个女儿,能选的刚好有两个,如此真算是天助。
看着倪小叶心下放晴:“小叶国师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有小叶国师在是大尹的福气。”
倪小叶偏头不解:“皇上是领悟到什么了?”又轻轻撇了下嘴,显出小女儿家的吃味来:“皇上您刚学不久,我还没怎么说呢。”
太安帝哈哈大笑:“小叶国师教得好,朕天赋也不差。”
倪小叶手指搓着袖子:“唉呀,皇上不是说了先不算大的,算小的嘛。您今日问的问题是以国为起的,可耗神了。”
太安帝不错过倪小叶一丝举动,连日来的纷争今日终有了定数,他也心下一松觉得有些疲累。道:“那今日就到此位置吧,小叶国师有功,想要什么赏赐?”
倪小叶指着自己:“什么功?之前说好要来授课的啊。”
太安帝笑呵呵:“那你是不要赏赐了?”
“要要要!”倪小叶忙点头。
皇帝拿起一杯茶盏,小眼睛盯着倪小叶:“那国师想要什么?”
“马车!里面能躺,特软和的那种!”
太安帝眼中的厉色一闪而逝:“准了!姚令好生去办。”
“欸,老奴遵旨。”
“多谢皇上,那我先告退啦。”倪小叶喜笑颜开。
皇帝点头,挥手:“去吧。
第二十七章 天光乍破遇
倪小叶离开了御书房,姚公公接过皇帝手中的茶:“皇上天赋过人,连小叶国师都嫉妒了呢。”
皇上一笑:“她还是个孩子,又在山里长大不通人情世故,什么事都写在脸上。”
“那这孩子,以后会不会不尽心为皇上解惑啊。”姚公公仔细看皇上脸色,小心道。
太安帝摇摇头:“不会,师门的秘术和传承她看得很重。你没见她只要一讲到八字五行术,就立马换了个人?”
“是是是!皇上慧眼如炬,这小叶国师啊,一上课就一本正经得很。”
一本正经的小叶国师此时正一本正经地垂涎三尺,心如擂鼓。
回廊上走过来的男子,必须是宋贤妃的弟弟!
这用克妻命换来的脸换得真值!
倪小叶作为影后,当初入行全凭美貌,一向自恃美色过人,可此时心下愤愤不平起来。
她只能活十八岁换来的美貌被比下去了!
她这辈子第一次见到一个人,连头发丝都长得恰如其分。这就是传说中的纯阳天干,地支三桃花的外貌,果然八字诚不欺我。几步之外,倪小叶都能感觉到空气中散布的荷尔蒙气氛。
如果说魏酌抗的气息如层峦陡峭的山壁,危险而锋利。
那宋泽的气息便如广阔无垠的汪洋大海,看似沉寂平静,却深不可测。
魏酌抗轮廓深邃,眼神锐利,面容硬朗坚毅,好看得强势而不容辩驳,充满攻击性。
宋泽五官分明,目光柔和,神色睿智,静若温玉,行若流水,好看得诱人而深沉,充满蛊惑性。
他逆着光,行走间眉头轻蹙,只看了一眼倪小叶,目光平和。
倪小叶从他身边错过,轻飘飘低声说了两个字:“和亲。”不等宋泽反应,便脚步不停离去了。
檀香气还未散,声音似还在耳边,人却远去。宋泽忍住回头看的冲动,眼中的光一闪而逝,袖中的手紧了紧。
能在此时入宫,又如此打扮的当是那位小叶国师了。
和亲……
他正为摸不着圣意踌躇,这两个字的提醒,实乃雪中送炭。
摩挲着袖中连夜斟酌的两份奏折,缓缓将其往里推了推。
他今日应召入宫,皇上定是为了问他鞑野一事的意见。他写了两份策略,一松一紧,打算今日根据与皇上奏对的口风,拿出相应的对策。
虽是有所准备,但始终差了准确的圣意,如此也是下策。
现在小叶国师透露给了他最为关键的信息,那一切便迎刃而解了。
只是有一事甚为不解,他与小叶国师无亲无故,她为何要提点我?是姐姐的缘故么?
倪小叶倒是事了拂衣去,她就是惜色,没忍住提点一句。哪管宋泽此时脑子各种问号和脑补。
她正高兴地验收皇帝御赐的马车,当真是奢华宽敞,在现代那就是行走的一室一卫。
马车前间很是宽敞,有茶案、储物柜、还有一个可以放倒躺平的松软坐塌。拉开隔离的门,后面还有浴桶和马桶。
这马桶做得跟大叶寺的一样,就是现代的那种抽水马桶。
虽然师傅表示过,不宜留下不符合时代特征的物品。但师傅向来是个必须享受又洁癖的人,像马桶、淋浴、牙刷、牙膏、洗发水、沐浴露这类东西,师傅是妥妥地发扬光大了。
不过这些都是在倪小叶住进大叶寺后才享受到的。
倪小叶谢过来交货的绍公公,心下欢喜,这豪华加长版劳斯莱斯才是穿越人士应有的待遇啊。转念一想,叫住绍公公:“今日本座来授课,起得早,八字还未曾算过。绍公公可有兴趣一算?”
“唉哟,那可是老奴今日遇到福星了。谁不知叶大国师如今是一测难求,老奴自然是求之不得。”
倪小叶点点头,绍公公赶紧报上自己的八字。
小叶国师沉吟片刻,皱着眉摇摇头:“绍公公有祸事呢,财克印了,印破失庇护可是很不好的呢。”
绍公公闻言大惊,这小叶国师是算得极准的。他在皇帝近前当差,那祸事还了得!赶紧给倪小叶作揖:“小叶国师,您可要救救老奴啊,老奴这一把年纪,在宫里当差不易,可担不起祸事啊。”
倪小叶摸摸下巴:“财克印,这祸事起源于财。绍公公近期遇到于财有关的事可要仔细些,最好不要进财。但看这八字,你近期确实有一笔偏财,这得化了去才好。”
绍公公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他虽比不得姚公公,但也是宫里的老人,也是近前伺候的,平日里没少收孝敬。国师既是如此说,那近期的孝敬是万万不能再收的,心下有些不舍,但想想还是命要紧。
倪小叶见他神色变幻,又道:“只要这关得过,绍公公往后会平步青云,先在这里道喜了。”
平步青云!他上头就是老姚那个老不死的,难道!心下一喜,但脊背又有些发毛。老姚可是皇上心腹,在王府时期便是伺候皇上的老人了。咽了咽口水,对倪小叶作揖:“国师吉言,感激万分。不知老奴这祸事,严重否?”
“大祸。绍公公还望切记,这是你人生一道坎,迈过去就极好的。”
“唉哟哟,那老奴谢过国师了,真是老奴再造之恩啊。”
倪小叶摆摆手:“绍公公严重了,我只会看八字,就字论事而已。如何避祸,还得看你自己。不避谢本座,每日一测而已。不过……”
倪小叶压低声音:“本座今日这测算,不是选金贴,有些坏了规矩,绍公公还请帮忙保密才是。”
“是是是,必须的,必须的。老奴今儿真是走了大运的,定会替国师守好规矩的。”绍公公连连点头。
倪小叶挥挥手,上了新座驾。绍公公一路热情地送至宫门口。
转身面色肃重起来,他绍含难道还真能前进一步,做宫里一把手?那个位置,想到此处,心绪澎湃,手心全是汗。
马车上的倪小叶端起茶盏:这宫里也得有眼线才行啊。
第二十八章 鸿门宴
“绍公公,皇上叫您去回话。”
“欸,来了来了。”
绍公公躬身站在殿前,太安帝斜靠在龙椅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小叶国师对朕御赐的马车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高兴得不得了。”
“她满意了,就没给你打个赏。”
“唉哟,这真没有。就算打赏了,老奴哪敢收啊。”
皇帝眉毛一挑:“那没给你点别的好处?帮你测一测?”
“唉哟,皇上您真是明察秋毫。”绍公公双膝一跪,扑倒在地。
“小叶国师一测难得,这还不叫打赏?你还想要什么!”太安帝坐正身子。
“皇上啊,老奴为难啊。小叶国师一测难得,今儿受了皇上的赏赐高兴得紧,老奴沾了皇上的光才得了一测。
可小叶国师说她测八字有规矩,今儿帮老奴看是坏了规矩,让老奴保密。
老奴受了皇上的恩,又得了小叶国师的赏,本想跟皇上禀报,但老奴这命皇上您哪瞧的上。这还没开口,皇上您慧眼如炬一下就看出来了。老奴当差这么多年,有什么事能瞒得过皇上您啊……”
皇帝摆摆手:“她都算出你什么了?”
绍公公低下头,一脸肉痛:“小叶国师说老奴最近要破财。”
“哦?没别的了?”
“唉哟皇上,就这个老奴都心疼得紧,哪能还摊上别的啊。”
“小叶国师让你保密,也没给你点好处?”
绍公公抬起脸:“皇上,没有,真没有。她说完后脚就上了马车,在里面玩呢。”
皇上嘴角轻笑,端起茶盏:“就这什么好处都不给,还能让人保密。”
又放下茶盏:“既然小叶国师是朕亲封的,她说你要破财,可不能不准。你下去吧,罚半月俸禄。连个秘密都守不住!”
“皇上,这话是您问,要换别人老奴肯定给小叶国师保密!”
“知道了,下去吧。”
绍公公跪着出了殿门。姚公公上前给皇帝续上茶。
“倪小叶最近都给谁算了?”
“回皇上,除了贤妃,还有户部侍郎家的公子秦亦轩,监察御史钱挺家的庶女钱白娥,张氏米铺大东家陈力,余氏绸缎庄的伙计王二九,她也并非每日都测算,目前算过的就这些了。人都没什么规律。”
“户部侍郎家的怎么说?”
“这老奴并未探听到,就只算了之后,秦亦轩就被拘在家备考春闱了,足不出户的。”
“监察御史家的呢?”
“说是钱白娥将来是老夫少妻,早嫁不利。”
“就这些了?”
姚公公忙点头,神色有些不安:“回皇上,就这些。”
太安帝斜眼睨他:“东厂的人不少啊。”
姚公公神色陡然惶恐,背上生出冷汗:“老奴知罪,一定严加管理,不负皇恩!”
当夜,倪小叶就住进了皇上赐的府邸。残焚见宅子又大又奢华,也跟着搬了过来。
第二日晚上,残焚回来时带了三张请帖。
残焚的,小叶国师还有江蓠的。
是明日二公主的寿辰宴。
不过宴会神马的,残焚是从来不参加,不过请客的总是乐此不疲发出邀请,万一哪天大师心情好赏光呢,那便是蓬荜生辉之事。
二公主随帖子送来的还有江蓠赴宴的衣裙,并告知明日会派人来接她。
“二公主以前和江蓠关系挺好的,江蓠的京城第一美女的名号也是在二公主的及笄宴上得的。”残焚咬着一个苹果,拿着请帖边吃边说。
倪小叶接过帖子:“倒不一定关系不错,没准是塑料姐妹。要真好,江蓠家出这么大事,这么久了连个问话都没有。这回突然发帖子,当是有什么想法吧。”
“那谁去?小叶国师还是江蓠?你可收了双份。”
“江蓠去,小叶国师随你,高冷不用去。”
“江蓠现在是罪臣之女,你去这种尽是达官贵人的宴会够呛。”
倪小叶指尖点着桌面:“真二公主生辰,这么凑巧?”
残焚摇摇头:“不是,二公主生辰还有几天,这是提前办。生日当天在宫里办,这回是在长公主府。”
“长公主?皇帝的姐姐?”
“对,龙凤胎的姐姐,皇帝一母同胞就这一个姐姐,所以皇帝对她比较放任,十年前驸马去世以后也没再嫁,养了不少面首,过得逍遥滋润得很。驸马的妹妹是当今的端妃,生了三公主。二公主的母亲十年前去世了,养在丽嫔名下。”
“养面首?城会玩儿!”
“那是,京城第一大小倌官青云楼她可是最大的豪客。”
“哟,还真有小倌官,一会咱去逛逛!”倪小叶眼睛一亮。
“我一个和尚,你一个女子,去逛小倌官合适嘛!”残焚白了她一眼。
“合适!和尚和小倌我能脑补出一部系列剧来!”
“嘿哟,师叔你脑子里竟想些乱七八糟的!”残焚丢来一颗果核。
倪小叶用帖子将果核拍开:“那大公主呢?”
“大公主三年前嫁给了徐国公的长孙。”
倪小叶用指尖弹弹请帖上的水渍:“那明日就是相亲宴了!”
残焚放下苹果:“怎讲?”
“公主和亲这件事虽然还没有宣布,宫里哪有不透风的墙。嫔妃、公主、长公主这样的肯定已经知道了。
嫁给鞑野人这种事情,养尊处优的公主肯定不干,但是皇命不可违。那么,在宣布这件事之前,如果能定下婚约来,那就不一样了。
而三公主跟长公主关系更近,长公主应是帮三公主的,但没有由头,刚好二公主快生日了,所以拉上二公主垫背。
二公主现下处境很难堪,养母丽嫔不一定能帮她,所以要临时能定个亲挺难。那就只能破坏三公主的好事了。”
倪小叶说着,一拳击在手掌中:“所以,叫了江蓠,京城第一美女去。”
遂即摇摇头:“这些小姑娘心思真简单,以为叫了第一美女去就能搞事情了。去的官家公子,哪一个不是人精,能单凭美色就昏了头的?况且在这个时间点,当有不少人已经收到和亲的风声了,不会妄动的。”
“那你的小姐妹二公主岂不是把你当枪使?”
倪小叶拿了一个苹果:“欸,这些尔虞我诈环境里生存出来的花朵,哪一个会单纯?哪有什么纯粹的友谊,所以也没什么好失望的。”
“知道是坑,你还去不去?”
嚼着苹果的倪小叶含糊道:“去,怎么不去。我还没霍霍过公主的宴会呢。”
第二十九章 夜访
说话间,一名小僧在门外通禀:“小叶国师,有您的拜帖。”
“拿进来吧,我看看。”
小僧推门进来,恭敬地将拜帖双手递到倪小叶手上。
打开一看,倪小叶望向残焚:“宋泽的拜帖。”
对小僧道:“他人呢?”
“就在府外等着呢,说若小叶国师得空就来叨扰,若不行便改日。”
倪小叶站起身,整整衣裙:“请他到前厅吧。”
“是,小叶国师。”
残焚瞅着她:“不是要去青云楼么?”
倪小叶提裙迈出门槛,给了残焚一个后脑勺:“小倌官哪有他好看!”
“那青云楼你不去了?”
倪小叶挥挥手:“改日!”
到了前厅,宋泽正端坐在茶几前,见倪小叶进屋,立刻起身:“小叶国师,夜里到访,打扰了。”
倪小叶缓步走到茶几旁,一撩裙摆跪坐下来:“无妨,不知宋大人所为何事?”
宋泽拿起身边一个长盒放在茶几上:“宋某特地来感谢小叶国师提点。”
原来是来送礼的!斜眼撇了宋泽一眼:美男是个什么品味?有点期待啊。
倪小叶忙不迭打开盒盖,里面是一个卷轴。用手指抠出来,提起挂绳展开。
是一副……狂草
大概是一个字或者几个字吧,落款还有一行小字,也是鬼画符。
反正是一个字没认出来。
宋泽认真看着小叶国师的脸色——毫无波澜。
倪小叶:直男的礼物,果然不值得期待……
“这是已故大书法家衡陆的亲笔,宋某珍藏多年。”宋泽眼中尽是诚恳。
倪小叶卷好卷轴,放入盒中:“谢谢啊。”
宋泽斟酌一下道:“小叶国师对衡陆的书法流派不甚有兴趣?不知小叶国师喜欢哪种字体?宋某亦可寻之。”
我一个毛笔字都不会写的人,你问我书法流派?大半夜真的要讨论书法流派这种煞风景的事么?
倪小叶指尖摩挲着耳垂:“不是,我很喜欢,舍不得拿出来,要赶紧珍藏好。”
宋泽点点头,面上露出喜色:“原来如此,衡陆大家的字苍劲飘逸,小叶国师也是同好之人,宋某甚幸。”
倪小叶面带微笑,托着腮看着他:你才苍劲飘逸呢,瞧瞧刚才那个笑,荡漾又闷骚。
宋泽起身:“如此,宋某便不打扰了。告辞。”
这就……要走了?
倪小叶忙站起身:“你没别的事了?”
宋泽点点头:“深夜来访,已经是失礼了,不便久留耽误国师歇息。”
你倒是耽误啊,我一个夜猫子,这才几点!
“那我送送你?”
宋泽拱手:“国师请留步,宋某自行离去便可。”
你不算个命啥的?我给你开后门啊喂。
看着宋泽远去的背影,倪小叶心情很不爽,手指抠着门框。
“哟,这写的啥呀,鬼画符。”残焚不知道什么时候飘了进来。
倪小叶几步冲了过去,抢过残焚手中的卷轴:“这是我的!什么鬼画符啊,这是已故书法大师衡陆的遗作,你懂不懂欣赏啊。这字,多么苍劲飘逸,俊秀脱俗。”
“那你告诉我,这写的啥?”残焚指着画卷。
“不要在意这种细节!”
宋泽阔步走在鹅卵石铺就的林荫道上,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当日在回廊,他一心想着与皇上的应对,并未注意迎面而来的女子。今日一见,小叶国师与他之前想的不同。
虽然对算命测运之事他还是比较排斥,但小叶国师端庄秀雅,气度悠然,有一种超脱凡俗的出尘之气,当是与那些道士不同的。
更何况,他们都喜欢衡陆大师的作品,有一样的品味和爱好。
她看到长盒时期待的眼神,打开盒子时着急的模样,看到字时强忍的淡然,将卷轴收纳好的速度,回味书法时的喜悦,都一丝不落地被他看在眼里。
今日的谢礼,算是投其所好了。
魏酌抗坐在庭院的椅子中,仰头望着空中的圆月。
身旁的椅子中坐着位黑衣人,将杯中的酒缓缓洒在地上:“陈展死了,全家都死了。”
魏酌抗轻轻闭了闭眼:“王禽知道了?”
“知道了,很难过,但无能为力。他已经和白擎绑死了,即便陈展是他欣赏的下属,也做不了什么。
白擎势大,王禽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也只能选择与他同流合污。”
修长的手指张开,挡住了月色,魏酌抗叹了口气:“陈展可惜了,所有人都沉默,他还能上奏弹劾白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拎起酒壶,将酒洒在地上,泛起银白色的月光。
“保持接触着王禽吧,希望陈展的死,让他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
“是!白擎这个无耻的卑鄙小人,陈展已经发配到东极原两年,都不放过他。”
魏酌抗放下酒壶:“陈展从上奏弹劾那一刻起,就没了生的可能,他自己怎会不知。”
黑衣人看着他良久:“均儿,这条路你现在还能回头。”
魏酌抗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目光坚定地看着远方,高大的身躯在月色下浓出墨黑的影子:
“我六年前选了这条路,从未想过回头。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公道。”
而我信,公道犹存!
若这世间没了公道,我便开出一条血路,引浩气长存!
黑衣人叹了口气,点点头:“人固有一死,死得其所乃吾辈之幸!”转身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里。
夜风拂过,院中的树叶沙沙作响。
白依寒坐在轮椅上,神色阴骛。白擎迈腿进了书房:“寒儿,你打算怎么处理岑卓?”
“爹!”白依寒抬起头,看着白擎道:“昨日您当街与岑卓道歉,这一出效果不错。”
白擎拉出椅子坐到白依寒身边:“我收到了你的传讯,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岑卓这个狗东西,还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翻脸比翻书还快。武夫就是没脑子!”
白依寒轻蔑地哼了一句:“要不是当初咱们八百里加急让他进京勤王,他能立了功?”
白擎将手中茶杯狠狠顿在几上,溅出水来:“这个杂碎,当初要不是他贿赂鞑野,以为收了钱这帮蛮子就会乖乖撤兵,结果是从河西道撤了,打京城来了!
老子要不是送信让他进京来收拾他的烂摊子,他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还军功,我呸!”
白依寒摩挲着手中的茶杯:“这回是看走眼了,往年他伏低作小,逢年过节腆着脸送孝敬。河西这事,又从向齐的门道送了钱来,咱们这才帮他一把。结果一朝得道,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老夫要让他滚回河西,还想做兵部尚书,做梦去吧!”
白依寒抬起眼皮,咧开嘴角,露出瓷白的牙:“要让他身败名裂,全家都死。”
白擎指尖敲着扶手:“他还得先去送嫁,再死。”
“和亲的事定了?”
“还没,明日皇上还要行扶乱之术向上天求问此事,不过问题应该不大。”
白依寒靠上椅背:“嗯,那他得去送嫁。换别人去,鞑野收贿赂这事被知道了,他狗急跳墙,拉上咱们也是麻烦。
待明日和亲的事情定了,就安排人上书弹劾他,嚣张跋扈,你当街道歉的事情,有目共睹。让他将功折罪,去送嫁。”
顿了顿道:“那兵部尚书的人选,要重新考虑。”
白擎颔首:“魏酌抗那边,让你妹妹先吊着吧,他是不是好棋还要再看看。”
“嗯,我会跟依依说的。”
上晨子轻轻敲了敲门,推门侧身而入。
上元子盘坐在软榻上,手指从拂尘中刮过:“明日的事可都安排妥当了。”
上晨子点点头:“妥当。”
“残焚这个半只脚要进棺材的人,如今扶植一个年轻的上位,不是善茬。要在不成气候前,把火苗掐死。”
“嗯,明日扶乱会给皇帝“上天指示”。”上元子眯了眼睛,目露凶光。
“公主,公主。”宫女浣纱在门外轻唤。
二公主打开门:“快进来,有没有人看见你!”
“没有,公主放心,奴婢很小心的。”
“东西拿到了么?”
浣纱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拿到了,到时候只需点燃此香即可。”
二公主打开盒子,一股淡淡的甜香幽幽散出。
“璞儿,璞儿。”端妃一把拉过刚进门的三公主,眼中尽是焦急不安。
“母妃,我不要去和亲!”三公主眼中的泪夺眶而出。
端妃将她搂在怀里:“都怪母妃不好,觉得你还小,想把你在身边多留几年,就一直没给你选人。”
“母妃,现在时间这么紧,哪里来得及啊。”
端妃擦着三公主的眼泪,心疼道:“明日,长公主请了京城里所有的年轻才俊。你要仔细看好,长公主也会帮你相看。
遇到中意的,你记得千万要主动些,现下时间紧,一定要赶紧定下来。”
“母妃!”三公主面上带上羞怯。
“我儿啊,都什么时候了。培曦是个胆大的,你可别被她抢先了。这时候就别羞羞答答了。你真想嫁给蛮子不成。”
“我不要!我才不去那个鬼地方!”
“那你就听母妃的,明日好好把握。唉呀,别哭了,不然明天眼睛都是肿的。”
第三十章 赴宴
倪小叶换上二公主送来的衣裙,月白色的面料,镶着粉色的绣边,倒是符合她守孝中的身份,又不至于去生辰宴太过素淡。
拿起桌上的请帖,在手中拍了拍。
送给残焚和小叶国师的请帖,时间是申时。而江蓠的帖子,上面是酉时。这要没点猫腻,她都不信。
坐上公主派来的马车,晃晃悠悠朝长公主府而去。
一进长公主府的大门,江蓠便被一女婢拉住手腕:“江姑娘这边请,二公主在等你呢。”
一路被女婢拽着,路上遇见不少官宦家的女子,公子。能听得到身后的窃窃私语:
“那不是江蓠么?”
“她怎么也来了?”
……
没想到江蓠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竟还挺大。
进了一间偏殿,二公主上前拉住她,挥退下人。拽着她坐在榻上,仔细看她:“江蓠,几个月不见,你长个了。”
江蓠点点头:“嗯。”
“你怎么感觉怪怪的。”
江蓠指指头:“我撞坏了脑子,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
二公主微微张开嘴:“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不记得。而且现在什么都不会了,琴棋书画诗书女红,都不记得了。”
“啊,”二公主瞪大眼睛:“看过大夫么?这能好么?”
江蓠摇摇头:“看了,好不了了。”
二公主握住她的手,踌躇一下道:“
江蓠啊,你现在这种情况,家人都不在,父亲被撤职便不再是官宦之女了。又被退了婚,你姐姐已经嫁人了,也管不上你,你以后的婚事可怎么办?
女子是要有人依靠的。你明白么?”
江蓠点点头:“明白,然后呢?”
“然后?然后,咱俩姐妹一场,我要帮你作主啊。”
“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
“你父母都不在了啊,媒妁……对,我就是媒妁。我给你做媒!”
“二公主打算把我霉给谁?”
“媒给陈国公家的次子,陈若礼!”
“可二公主不是说了么,我现在是庶民之女,那个可是国公府啊。”
“你美啊!英雄难过美人关,你这么美,一定能拿下他。”
江蓠看着眼前的这个十六七岁的女子:长得不好看,脑子还不好使,天赋加点都加哪去了?
二公主见江蓠不说话,忙道:“要不,我带你去看看他?他长得一表人才,你看看就知道了。”
江蓠点点头:“好啊。”这是要开始整幺蛾子了么?
话落,便被二公主拉着出了门。
在太兴帝时期,女子也是可以入学做官,入伍当兵。只是时过境迁,现下女子没几个出来做事,又回了内宅相夫教子,传统女子闺德又有了回春的苗头。
比如女子一生最佳归宿就是找个好人家,被退婚了就名声跌落这种封建毒瘤思想,又卷土重来。
不过好在民风还算开化,男女大防并不严谨,自由恋爱这种事情也是有的。
还不到开宴的时间,花园里散落着年轻的男男女女。天气渐暖,春日里释放的除了暖意,还有无处不在的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