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马市
闻言,倪小叶挠挠脑门,满脸不好意思:“我,我没悟出来……”
“嘿,那你跟朕提这一出,勾起朕的念想又不给个说法,这是成心给朕使绊子啊……”太安帝佯装恼怒。
“没有没有没有!”倪小叶慌忙摆手,偷瞄太安帝的神色:“我不想着皇上您智慧过人,我想不出来,没准您能悟到?”
“欸欸欸,别以为你戴着面具朕就看不见你偷瞄的小眼神啊,少给朕戴高帽,若是朕也悟不出,岂不是辜负了智慧二字!”太安帝吹着胡子瞪着她,但手指却无意识摩挲着黄铜马。倪小叶作鹌鹑状,达拉着脑袋,似被老师抓住小辫子的坏学生,不作声了。
“瞧瞧你这丧气样,你可是朕亲封的小叶国师,你丢得起人,朕可丢不起。还坐在地上,朕这里没椅子么?起来起来,像什么样子!”倪小叶从善如流,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太安帝不说话。
“怎么,朕还不能说你了?”太安帝一扬眉。“不是,我这不挺羞愧的嘛。”倪小叶低下头,头都要埋进胸口了。“悟不出就悟不出,你师傅的点化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参悟得了的,你才多大年纪。你倒是跟朕说说,你都悟了点什么出来?可别说什么想法都没有啊!”
“哦,那我就说了啊。我是这么想的,这马作午马,午为丁火,皇上您日柱癸水,水克火,丁火为癸水的偏财,那这个马就是您的偏财。师傅的意思难不成是说您要发财了?但这就不对了啊,全天下的财富都是您的,您还用发什么财啊!这能算什么好事!”
“嘿,你懂什么,国库的财富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国库丰盈才是好事。”倪小叶面上不显,心里却给了个鄙视脸,瞧瞧你,说得道貌岸然的,结果把这国家霍霍的满朝尽是贪官污吏,江明打个仗要点兵器还得行贿,都特么给的还是破铜烂铁。还有那个白首辅的闺女,买个字出手就是几十万俩,够我多少年的俸禄了!就你在宫里修的那个道观,极尽奢华,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哦,那就算是好事了?”倪小叶道。太安帝点点头:“若是能丰盈国库,自然是好事。你再说说,还有什么悟没?”
“师傅说了要黄铜马,黄铜在五行里属金。本来,本来师傅说要一匹大黄铜马,可我一时间找不到那么大的,也没那么多银子……”
“哦,你这是说朕给你每月的俸禄发少了?”太安帝斜睨着她。
“是有点少……”
“你!”太安帝指着她:“行行行,一会跟姚令说一声,让他每个月给你加五十两。”
倪小叶一喜:“多谢陛下,皇上您真好!”
“少来,你一个小姑娘,哪有那么多要花销的地方,还嫌朕的俸禄少!”
“我上回看到一块玉,可好了,用来开个光做个修行用的法器再合适不过了,可惜要一万两银子,我得攒着。”
“你倒是眼光高,一下就看上要一万两的玉!慢慢攒吧。继续说,你还悟到什么了?”
倪小叶:真抠门,还想霍霍你块玉呢!
“哦,若是大的黄铜便属庚金了,庚金从器具上来说为刀剑,从方位上来说为西,从组织上来说可以理解为军队,从人体来说为肺、骨骼,从颜色来说为白色、银色、金色……马为午火,火克金,但是这个克怎么解,我就悟不出了。您有马为偏财,克刀剑?克西?克军队?……”
“等等!你别一直絮絮叨叨,让朕想想。”太安帝抬手止住倪小叶继续叨念。
“哦,您慢慢想。”倪小叶端正坐好。
太安帝思忖片刻,拿出舆图展开:马,马是好东西。姚远当年之所以能守住西北几十年,正是因为他有最强的骑兵。大尹并不产战马,最好的马全在西北,大宛,以前的赫连王族,如今的鞑野都产战马。如此,鞑野才敢千里奔袭,来犯我京都!
此前准了鞑野要开马市的事,但具体开在哪里一直倒是没定。大叶国师的黄铜马,莫不正是指了马市?开马市以大尹国的绸缎、茶叶、瓷器换取战马,若是定价得当自然是有一笔收益。庚金在这里莫不是指的西边?
伸出手,顺着舆图往西,过了庸玉关便属魏酌抗的驻军,但他要去送嫁来回就是至少两月,而且他已经有朕的密旨在身,时间和精力都是问题。庸玉关内属岑卓的驻军,他倒是没什么事干,十万大军还赖在城外,让他去开马市倒是合适。
马克金,大叶国师的意思会不会是马市不但能够开源,还能克制住西面的鞑野人?庚金为西,军队也为西!当是如此了!
太安帝满意地眯起眼,嘴角扬起。倪小叶认真观察者他的神色:“皇上您悟到了?”
“嗯,当是想起一些事来。你过来。”太安帝冲倪小叶招招手:“朝廷要开马市,”用手指在舆图上画了一个区域:“你倒是说说,开在哪里合适?”
“哦,我能先问问马市是什么吗?跟黄铜马有什么关系?皇上您到底悟到什么了,能说说不?”太安帝抬头看她,给她脑门上一个爆栗子:“马市就是大尹国用来与鞑野做边境贸易的城池,至于你师傅的意思你回去自己悟!先给朕算算哪里合适!”
“哦,”倪小叶摸摸被敲红的脑门,在舆图上仔细看起来:“这里吧,马属火,这个地方在你圈出来的区域里面最靠西,又叫未烽城,既然皇上您要火,那这里巳午未三合火局,虽然差了一个‘巳’力量还是不错的,而且‘烽’这个字五行也属火,合起来火够够的!欸,不对!”倪小叶掐指一算:“马上就是庚辰月,过了庚辰月就是辛巳月了,‘巳’也有了,那过了立夏去开马市张刚好,啥都有了。”
太安帝点点头,如此天时地利,不错不错,正好也找个理由让岑卓把兵带走。至于兵部尚书一职,到时候就看岑卓和魏酌抗哪一个办事得力了,如此甚好,朕向来是很公平的。皇帝心情不错,捋捋胡子,看着还一脸不解看着黄铜马的小叶国师心情大好。八字五行术,不但需要悟性,还需要经验哪,这个小妮子还得慢慢学。不过她倒是挺旺朕,每一次来都能给朕带来灵感,果然是大叶一脉派来辅佐朕的。
“你去北疆送嫁可准备好了?”太安帝难得心情好开口问道。倪小叶摇摇头:“我没一个人去过这么远的地方呢,也不知道要准备什么,我来京城都是容嬷嬷帮我准备好的,现在她又不在。”
“胡说,怎么就你一个人了!魏将军可是带两万大军随行。”
“哦,但他又不是容嬷嬷,不能帮我准备东西啊。”太安帝看着她叹了口气,这小叶国师虽是有修行之术傍身,但入世生存能力也太差了点,对她道:“我让姚令同魏酌抗说一声,他行军多年经验丰富,让他帮你备着!”
“多谢皇上,皇上您真好。”
第167章 计策
“你说什么?蒋府的一个家丁因为五十散的事被抓了?还招供五十散是蒋成劲作做的!”白依寒将手中的药碗往桌上一顿。
“是的少爷,锦衣卫的人正在蒋府要带蒋大人回去问话呢,蒋老夫人急得不行在老爷屋里商量对策呢。”喜竹向白依寒禀报,神色有些慌张。
“老夫人来了多久了?”白依寒凝眉。
“约莫有一刻钟了。”
“你推我过去看看。”
“表哥,这事你一定要替我作主啊。劲儿他不能就这么被锦衣卫带走啊,你也知道诏狱是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哪受得了。你培养他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在工部站稳脚跟,能帮上点忙,要摊上这事儿可就什么都完了啊。”霍翎拉着白擎的袖子,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白擎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四十多岁的女人,从年少时青梅竹马一直相伴左右,这么多年不求名分跟着他,替他打理家中中馈,还独自抚养了两个儿子。不禁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劲儿在这件事上本就参与不多,你别担心,自个儿乱了阵脚。”
“可那个被抓住的叫余力的家丁,不仅供出了五十散作坊的地点,还把那群工人的名单也供了出来,锦衣卫已经查封了作坊还抓了人,这次是人赃并获。”拽住白擎的衣襟直晃:“这可怎么办,劲儿啊,劲儿不能就这么完了,我一个人含辛茹苦将他养这么大,总算是成家立业让我能稍微喘口气,这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么?”
白擎握住她的双手:“别胡说。那个家丁还知道什么?”
霍翎摇头:“我不知道,这家丁平日里都是在外院做些跑腿的活计,这次出了事我才知道他的名字。我问了劲儿,他也说不上来,对这个家丁一点印象都没有。”
白擎拍着她的背:“没什么大事,不过一个家丁而已,在府上也没什么分量。只要劲儿不认,这家丁替谁干活还不一定呢,说不定是谁看咱们不顺眼故意栽赃。”
“可是,可是那几个作坊的地契和房契都是咱们白府的啊。”霍翎结结巴巴道,眼里全是慌乱。
“你说什么!五十散的作坊怎么能用白府的地方!”白擎心里一震,推开霍翎声音拔高。
霍翎脱力跪在地上,抱住白擎的衣摆:“白府的地契和房契太多了,寒儿出事以后未免他多想,我特地将府里的一部分产业让他独自打理。这,这五十散作坊的房契地契就是当初寒儿的那部分。我一个外人,寒儿这么大了,府中的产业他如何办也不方便事事过问,免得惹人闲话。没想到竟是出了这样的事,都怪我,哥,我对不起你,没有看好事情,出了岔子……”
白擎伸手扶她:“你起来吧,白府事情多,也不能怪你。”轻轻拍着她的手:“这么多年,辛苦你了。”心下却一沉,寒儿当初执意留下那些人,莫不是早想到将此事推给劲儿。可劲儿毕竟……难道寒儿发现了什么,所以心生嫉恨?可他脑子是不是也被马踢了,用白家的地盘岂不是把他老子也牵连进去了,真是废物!
忽而神色一寒,难道说他是故意将他老子也算计进去了?是了,他一向心思缜密怎么会犯这种错误,他生性睚眦必报,且自打双腿废了以后,性格更是阴骛狠厉。若是他知道了劲儿的身世,因嫉恨出此下策也……
简直是狗胆包天!也不想想他一个残废能过上今天的日子,没有他老子他算个屁。
倪小叶拿着手中的“画押”文卷:“这霍翎也真够狠的啊,能想到这一出,利用余力把白依寒算计进去,不惜把白擎和亲儿子置于险地。看来这白府也是文章很多啊,表面上一团和气私下斗得很激烈嘛。”
霁莲玩着她一缕头发,笑盈盈看着她:“还是你聪明啊,让我把余力转进真正的诏狱,放了霍翎的人进来。”
“来人可有许诺,救余力出去?”倪小叶把霁莲手中的头发扯了出来。
霁莲手里一空,讪讪摸摸鼻子:“有,让他安心呆着,保证救他出去。结果在酒里下毒了,不过被我的人及时发现给换了。现在霍翎估计已经松了口气,以为余力已经死了吧。”
“人现在已经弄回来了?”
“嗯,办好事就弄回来了,就在下面呆着呢。你想怎么玩?”
倪小叶嘻嘻一笑:“那就要你帮忙了,找人演一出杀人灭口的好戏,让余力死了这条心。”
“你不是说残焚要来帮忙么?”霁莲一扬眉。
“不不不,有你就够了。”倪小叶拍拍他肩膀:“你这么厉害,一个就够了。”
霁莲一喜,“真哒?”
“当然,这一千两真值!合作愉快哟。”
……
“老爷,少爷来了。”屋外的管家在门上敲了敲。
白擎对霍翎使了个眼色:“你先回去吧,此事我会解决的。”
“可是现在锦衣卫就在家里,等着抓劲儿回去问话呢。”霍翎拉着他的手不松。“无事,我马上找人给王禽递个帖子,让他们的人先撤掉。待我想好对策去找你,你先让劲儿什么都别说,那帮锦衣卫先让他们在府上好吃好喝招待着。别让人传出话去,免得引起议论。”
“那好,我这就回去,”霍翎擦了擦眼泪转身,回头给白擎递了个感激的眼神。白擎朝她摆摆手:“去吧。”
待霍翎离开,白依寒被推进了屋中,喜竹从外将屋门关上。
“父亲,这事怎么回是?”白擎盯着自己的儿子看了半晌,端起茶,淡淡道:“抓了个家丁,把蒋成劲供了出来,五十散作坊被查封了,人都被带走了,场地的地契和房契都是咱们白家的。”往椅子里靠了进去:“寒儿,你有何看法?”
“锦衣卫这么快就抓人了?王禽那边没提前给个信?”白依寒有点惊讶。
“是啊,锦衣卫这次行动很迅速,对王禽也是先斩后奏。可能是五十散这个案子一直没什么进展,下面的人急于表功吧。而且这事明面上只是跟蒋成劲有牵连,下面的人也想不到跟咱们白家有什么直接关系,所以没有提前报备吧,直到查到房契和地契!”
“我们白家房契地契多了去了,京城里占了没三成也有两成,又不是每个地界租出去都能管得住别人干什么。”白依寒有些不以为然。
“可五十散的事情一直是你在负责,你怎么就这么不小心直接用了白家的地方呢?”白擎透过端起的茶盏抬眸看他。
第168章 问话
白依寒闻言心里有些不痛快,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他都已经说了白家房地多,只要死不承认锦衣卫也拿他们无可奈何,有房契和地契能证明什么?京城里各家房地大户,租出去的房地干各种勾当的还少了?他爹怎么就揪着这事不放。
再说他白依寒是什么人,会犯这种傻,能直接在白家地盘做五十散的事?父子这么多年,他爹竟是如此轻看他,心下很是发堵。他当初是特意叮嘱过手下,把事情做干净别在白家的地头乱搞,用的是租来的房子,这房地现在跑到白家产业下来了,这明摆着要么下人办事不利,要么白家又置了产业。
但既然他爹在这件事上不依不饶,白依寒虽是心里不快,也得给个回复,省得老拿这件事烦他,于是有些不耐烦道:
“咱家为了掩人耳目,不少产业都不是直接持有,下人用房地的时候没有查清楚也很正常,且为了保证房地看起来不是咱家的,时不时还会轮换持有人,有的会收回来有的又会转出去,产业一多,不小心收了回来也正常。
而且,咱家没事儿就在京城里买房买地,没准是我用了才买来的。我已经说了,这不是什么大事,你就别在这事上抓着不放了,还是合计一下蒋成劲那边该怎么弄才是。”
白擎垂下眼眸,不再看白依寒,眼底却划过一丝失望,吹了吹茶盏中漂浮的叶片:“蒋成劲那边,你有何想法?”
“蒋成劲是插了一脚的,还分了我两成利。锦衣卫抓他倒是抓住了线索,现在就不知道锦衣卫那边到底知道多少,我觉着还是叫王禽过来问问情况。等问清楚了再看,若是严重,就让蒋成劲闭嘴,若是没什么大事,让他死不承认就完了。
本来这事我还想栽在陈国公身上,结果没想到姓蒋的这么不小心,把我的计划全打乱了,得,这么不中用,就自个儿扛着得了,真是废物。”
白擎咬了咬牙,身体绷紧:“你是真打算栽在陈国公身上?”
“不然呢?我留着那些人干嘛!这事儿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就是最近两个皇子那边太消停,我一时半会没找到合适的时机。结果姓蒋的他妈的坏事。”
“这事,现在还能栽陈家头上么?”白擎缓缓道。
“这不就麻烦了嘛,要再栽陈家头上还得先把姓蒋的给洗干净了。”
白擎放下茶盏:“蒋成劲在工部,也帮咱们做了不少事,每年的从他那边来的钱不少。你就打算这么卸磨杀驴?”
白依寒一脸不屑:“只要是咱们的人,谁坐到那个位置上都能替咱办事,一个工部侍郎而已,放一个咱们的人多简单的事儿,还能再选选,选个更加得力的来。姓蒋的脑子不灵光,能力不行,上次河口修堤坝的事情搞得怨声载道,差点激起民乱还得咱们给他出手摆平。”
白擎吸了口气:“可他毕竟是你表姨的儿子,你表姨操持咱们白家内务这么多年,对你也很是照顾,若是蒋成劲出了事,你表姨怎么办?”
“表姨不还有个儿子么,今年参加春闱咱不给都安排好了嘛。就凭蒋成劲那点本事,这辈子能坐到从二品已经是祖上烧高香了,要没咱们,他连科举都中不了。
再说,又不是让他死,这事儿运作运作,最多给个贬官,大不了就是没官了。他捞了这么多年油水,钱几辈子都花不完,在家孝敬表姨,协助打理打理内务不挺好的嘛,省得他哪天脑子不灵光了,咱又得给他擦屁股。”
白擎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手指有些发颤,叹了口气:“如此,请王禽过府一趟,先看看情况吧。”
倪小叶站在密室,远远看着“诏狱”中的余力喘着粗气,双目赤红,呛得直咳嗽:“整这么干净?”
霁莲道:“我不喜欢血淋淋的,看起来脏死了。”
倪小叶侧头:“那你用的什么法子?看着还挺难受的,不亚于血淋淋的劲儿啊。”
“水刑。”霁莲看着现在还喘不过气来的余力道。“水刑?怎么个玩法?”倪小叶有些好奇。“你姑娘家家还是别知道的好,这种脏活累活我替你干了就成。”霁莲低头看她,眼里尽是宠溺,又赶紧补上一句:“不加钱的。”
“哦,好!那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倪小叶道。
霁莲看着余力道:“刚刚已经派了人假扮霍翎的人,带了霍翎的信物来‘杀人灭口’,但被咱们及时救下了,又用了刑。现在他精神……,不好!他要自绝经脉!”
说着,霁莲冲了进去,直接出手,一股磅礴的内力轰在余力身上,止住他的自绝:“他用的是秘法!你快问!只有一柱香的时间!”霁莲急道,说着带着人退了出去。
倪小叶内心一群神兽呼啸而过,尼玛这些古代人自杀套路这么清奇,完全在她认知之外。
余力口中不断溢出鲜血,费劲地抬起头,看见倪小叶,笑了:“正使大人。”
“你就要死了,我有话问你,霍翎对你只有利用毫无情感,你不必再坚持了。”
余力垂下头,格格低声笑起来,在密室中听起来格外恐怖和……凄凉?
“你背叛了组织,和锦衣卫勾结……”余力一边说,一边咳嗽。
“没有,锦衣卫有人替我办事而已。你和霍翎违背大人的意思想杀我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鼻血从余力地鼻腔中汩汩而出,倪小叶的手紧了紧。
“正使大人,你恢复记忆了?”
“只记起一部分,所以有些事想问你,帮我恢复记忆。若是你好好答,我留你全尸。”
“呵呵呵。”余力闭上了眼,似平静等死。
倪小叶沉吟片刻,吸了口气:“若是你好好答我,你和霍翎密谋杀我的事,我便不再计较,不汇报给大人,如此,你死后我放霍翎一马。”
余力缓缓抬起头:“当真?”
倪小叶举着手:“我江蓠一言九鼎,若是余力知无不言,言必其实,霍翎杀我一事不再追究。”
余力闭了闭眼,眼中的血泪滚滚而落:“好,咳咳,你想问什么?”
“残焚往日可是由你监视?他可有与什么人接触有异?他可有汇报对象?”倪小叶语速颇急。
“监视残焚的人已经被江明杀了,我也奉命监视过一段,没什么特别的。”
倪小叶心里一紧:“他可有私下见过皇帝或者皇帝的什么人?”
“没见过皇帝,皇帝修的是道,若非必要不会来大叶寺的。太后礼佛,一年里偶尔来一两次。”
“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人,见过残焚么?或者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余力仔细回忆,摇摇头:“没有……”
第169章 惊闻
“我爹江明是不是也是你们杀的,为何要杀他!”倪小叶抓住余力的衣襟。
余力闻言笑了,呛出一口血来:“呵呵,你一个探子还当真了。我和前正使大人与你一同从锦绣城来的京城,你是谁你不知道么?还真认江明做了爹,咳咳。”余力喘着气,肩膀耷拉下来:“也是,人都有感情的。大人要让鞑野攻城,他阻碍了大人的计划,难道不该杀?你这失忆倒是失得彻底,鞑野是与大人商量好的去河西,你再引他们进京,我和霍翎给他们开城门,怎么还真忘得一干二净?”
倪小叶闻言心里一紧,事情竟是如此!“大人可在锦绣城?你可否有见过他?到底替哪方势力做事?江,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余力大笑:“谁知道大人是谁,我余力这辈子活得不明不白,到死也不知道在替谁卖命。”看着倪小叶目光涣散:“你也一样,不明不白的活,不明不白的死,大家都一样,都是孤儿,没有选择……”垂下了头,耳中淌出血来:“我大概不姓余……”
倪小叶抓住他的头发,抬起他的头,可余力已经七窍流血没了呼吸。指尖按住脖颈,脉动已经停止。倪小叶深吸一口气,垂下了手。
余力就这么死了,好在残焚暂时没了危险。竟是江蓠引了鞑野入京……恍惚间出了“牢房”,走到另一间密室里看到霁莲,冲他摇了摇头。霁莲扶住她的胳膊:“抱歉,我本已经封了他经脉,没想到他竟会秘术还是自我了结了。”
倪小叶摆摆手:“没事,我也没想到。”回头看向牢房,“他死了,锦衣卫那边你可需要交代?”
“小事,你不用担心我来善后便好,你给我银子了。”
“哦,”倪小叶伸出手跟他握了握,“合作愉快!我还有事,先走了。”
“哦,好……”霁莲的手顿在原处:她刚刚摸我了,主动的,摸了我的,手……呆呆地抬手到眼前:她的手,好小哦……
等反应过来,江蓠已经离开了。
举起另一只手摸摸后脑勺:忘记送她了,太没礼貌了,要送回家才是啊……
回到国师府,残焚刚好也在:“怎样,有何进展没?”
倪小叶拍拍他肩膀:“你暂时无事了,他监视你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有可疑的人与你接触过,皇帝也没来过,只有太后一年来个两回礼佛,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残焚松了一口气:“可还有别的发现?”
倪小叶给自己倒了杯茶:“鞑野围攻京城是与那位大人商量好的,江蓠在河西与鞑野人有接触,引了他们入京,余力他们负责给鞑野军开城门,这么看那位大人多半与大尹国是敌对的了。另外,”倪小叶取出舆图:“江蓠是从锦绣城来的京,锦绣城……”手指在舆图上滑动:“这里,果然是在西南。”
残焚闻言喉间滚动:“怀王曾经的封地在西南的蜀州,锦绣城离蜀州不远,靠近南夏国。”
倪小叶抬头看着他:“那从北疆回来,咱们去一趟锦绣城!”
“好!”残焚点头。
霁莲坐在宋泽的院子里,两人对酌。“事情就是这样,随便抓了个蒋家的家丁,用了五十散的名义。蒋老夫人使计给了份口供,供出五十散的作坊地点,还有工人的名单,又查到房契地契是白家的。”
宋泽点点头:“这就是摆明了要离间白依寒与白擎的关系,不惜将自己儿子和白擎都拉下水了。这个事情倒是做得精巧,表面上都牵连了,认证物证都有,但实际上又都不是铁证,雷声大雨点小,以白擎的能力应付起来不难,但父子的关系肯定是会有嫌隙了。”
给霁莲斟了杯酒,抬头看他:“你怎么随便一抓就抓着有尾巴的人了?”
霁莲一噎:“我就是那天看他在国师府附近鬼鬼祟祟的,反正现在五十散的事情落在我头上,总要装模做样做点事情才好,就把他拿下了。”
“哦?你怎么巡到国师府那边去了?”宋泽一笑,给自己也斟了一杯。
“就是没事瞎转悠,京城我还不熟,就到处多走动走动。”霁莲饮了一大口,掩住心虚。
宋泽点点头,忽而想起小叶国师不日就将出使北疆,他还没邀她去斗音阁呢。不知近日里可还有空,去这么远的地方,要准备的事情肯定很多……
霁莲看宋泽有点走神,以为他搪塞的话不起效,赶紧岔开话题:“哥,五十散这事儿就这么轻轻放下了?不做点文章?”
宋泽回神:“先等等,看白擎那边打算怎么处理。依照白依寒的性子,他可能就把蒋成劲推出去背锅了,但白擎也许会保他,就看白擎怎么选了。春闱的事情,有什么进展了没?”
“蒋成宇已经得了考题,如今已经将考题分拆开来,又修修改改聘了专人来做……”
“阁主,少阁主!”阿笠急匆匆跑进院内,递给霁莲一封密函。霁莲拆开一看,脸色沉得能滴出水。“出了何事?”宋泽关心道。霁莲将密函递给他:“我表妹在押运货物从淮安去湖州的路上,失踪了。”
“谁敢劫青云镖局的东西?”宋泽也是有些惊讶:“可有查到什么眉目?”
阿笠摇摇头:“刚收到信,小的就来禀报两位主子了。”
“让沿路所有站点都动起来!”宋泽道,拍拍霁莲的手:“不要太担心,司若跟着司越习武多年,遇险逃命还是有机会的。”霁莲神色并未放缓:“她学艺不精,胆子倒是大得很,让她功夫到家了再去运镖,结果非要去,现在出事了不说,还砸了青云镖局的招牌。”
宋泽按住他肩膀:“你表妹一个姑娘家要承担家业,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像她这么大的闺阁小姐,那个不是成日里养尊处优,绣绣花,参加一下诗会,学学管家。司越去世以后,她一个女孩子要风吹日晒走镖已经很不容易了。”
霁莲拍拍他的手:“知道了,今儿先回去了,安排一下这事儿。”
“去吧,京城里的事情你也提前安排一下。我估摸着敢劫青云镖局的人当是来头不小,如此,也许需要你亲自跑一趟。”
“嗯,我估摸也是。”吸了口气:“江湖平静很久了……”
第170章 共商
今夜,倪小叶难得和残焚悠闲地坐在院子里吃着烤肉喝着小酒,往椅子里一趟,吹着夜风:“真是舒服啊,要天天能过这种日子就好了。”倪小叶感叹一句。
残焚吃着烤鸡:“你真不打算修理那个霍翎了?她可是要杀你呢。”
倪小叶闭着眼睛:“她是白擎的表妹,又是探子的副使,怎么都觉得这里面水很深。还有几日我便要离京了,不宜再生事端,先缓一缓吧,让我歇歇准备准备去北疆的事。皇帝还给我安排了探龙穴的任务,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残焚点点头:“也有道理,这霍翎不简单,一时半会想出万全之策除掉她并不容易。要是没做干净,你离京后再发生什么状况,那就鞭长莫及了。”
倪小叶仰头喝了杯酒:“再说,我也并不想参与大尹国的朝局,只想做个闲散人。等去西南了结了你我的事情,我还盼着去琉球逍遥快活呢。”现在的倪小叶不会想到,在不久的将来她不仅被牵扯进朝局,还被搅进权力的中心......
“也是,朝野之事太过复杂,一不小心便入了葬身之地,还是远离得好。老头子我活了一把年纪了,也想去琉球安度晚年,做个闲人。”残焚也眯眼喝了杯酒,咂咂嘴,觉得感觉甚好。
王禽感觉不大好,唐娥刚送来几个从江南新到的美姬,他正搂着小美人饮酒唱曲,今夜酒甚好,美人也甚好,他还醉着呢,白擎一个帖子就把他从温柔乡唤来白府。
虽然他跟白擎有过合作,但从身份上来说他又不是白擎的属下,想当年皇帝还是皇子时,他在王府跟皇帝斗鸡遛狗的时候,白擎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苦读望着考科举呢。作为读书人,这白擎怎么就这么不知礼!瞧人家宋泽就一向有礼有节。不过也对,白擎读书哪比得上宋泽,人可是连中三元,所以啊这白擎就是书没读好。
王禽是个粗人,虽然当初为了考武状元也去国子监念了一段书,但却念得痛苦无比,所以他才更明白读书有多难,因此对读书人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尤其是有气节的读书人,别看那些书生们文质彬彬手无缚鸡之力,但较起真来特别生猛。
他曾经的手下陈展,就是一个读书人,虽然是锦衣卫,虽然明知道他与白擎的关系,却从不给白擎好脸色看,最后不顾他劝阻和威逼利诱,仍然以一己之力弹核白擎,最终落得全家陪葬的下场。他保不了陈展,但他欣赏他,陈展的死让他难过了好一阵,真是可惜了。
他是武状元,武功高力气大,他是锦衣卫最高统帅,权力大,势力大。但勇气和无畏,他输给了陈展,这个弱小的读书人。他看不起白擎,好像也有点看不起自己,“呃”王禽打了个酒嗝,今天好像真喝多了,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抬眸看着白擎,嘴巴一张一合,很是呱噪。怎么自己一收到帖子就跑来了呢,被这么唤来跟汇报工作似的,还一上来就被问五十散的事情。皇帝严令要查,白家又牵涉其中,怎么都该避嫌才对。再说,若真有什么大事,他也会跟白擎通个气。现下不过是抓了几个小喽喽,封了场子,查到白家地契房契,他就跟要了命似的把他喊过去,屁大点事。这是不信任他王禽还是故意摆谱啊!只盼着赶紧完事,回去一亲芳泽,又想起一屋子美人,思绪轻飘飘的。
渐渐眼神越来越不聚焦,眼皮越来越沉。好似迷糊间打了个瞌睡,猛然睁眼,发现眼前还是白擎,心下不耐起来。
“要不,就让蒋大人去北镇抚司问个话,走个过场得了?”王禽强打精神,大着舌头道。
“可他要去了,岂不是给有心人留个话柄。”白擎看得出王禽心不在焉,喝得也不少,不禁心中不快。
“那便不去,找个人给栽上,这事就算了了。你们打算找谁?可有能攀扯上的证据?”王禽只想赶紧结束,说话都含糊,他又晕又困,这唐娥上贡的什么酒,怎么后劲这么大。
“三皇子那边,最近在忙什么?”白擎问道。
王禽甩了甩头:“他没什么,最近消停得很。你倒是交代个人出来,我赶紧把这案子给皇上结了,也算是了了一桩事,省得皇上没事儿找我问话。”王禽觉得自己脑子有点木,根本不想动。
“行,我交代个人出来,到时候王大人您可要帮我办妥了,这事算是你答应的。”白擎缓缓道。“到时候?到什么时候?”王禽强睁着眼。
“十日之内吧。”白擎看他样子,内心很是鄙视。
“不行不行,时间太长了,我总不能一直不动蒋成劲,皇上要知道了问起,你让我怎么回?”王禽胡乱摆着手。“蒋成劲这事,你就不能压一压?”白擎止住他还在晃悠的胳膊。
“不成,那个,家丁是在黄天化日下被抓的,那么多人看着呢,我能压得住哪头啊。没准明日就传皇上耳朵里了。这京城除了锦衣卫,还有东厂,你当人都是吃屎的啊。不成,不成。”白擎眯了眯眼:“那便七日,七日给你个交代可还行?”
王禽比出五根手指头,凑近自己的眼睛仔细看,又伸手给白擎看:“五日!五日!”
“好,那便五日,王大人要记住,你可是答应我一定会将交代的人处理妥当了。”白擎道。
“行,你尽快。”王禽撑着椅子站起来,腿一软险些栽倒,白擎伸手扶住他:“王大人小心。”
“行了,别送!我有人。”王禽冲屋外大喊:“大锤!快来扶老子!”白擎收了手,看着王禽走出书房,鼻中哼了一声。
“这王禽喝得跟一滩烂泥似的。”白依寒不屑道。白擎吸了口气:“管他醉不醉,总之他今日应承了我的事就不能抵赖。”
“爹,你这意思是要保蒋成劲了?”白依寒道,“明明交出他最简单,此事今日就能了结。”白擎看着他,沉默片刻:“这是对付陈家的难得机会,为何要放过?你什么时候贪图简单省事了?”
“岑卓的事现在还没落停,三皇相争也还没有眉目,马上又春闱了,我总觉得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白依寒微微皱了下眉。
白擎双手撑着白依寒轮椅的扶手上:“按我说的办!”
第171章 春日做梦
“五十散的事情现下落在蒋成劲那里,正好找机会将他拉下来。”大福道。
“白擎估计会保他,毕竟他是白擎重要的财路,而且锦衣卫那边也算不得是铁证。只要蒋成劲咬死了不知情,王禽又与白擎一伙,这事就能轻轻放下。”十一道。
魏酌抗看着身边的黑衣人道:“没理由就这么放过白擎,把他和陈国公绑在一起,这样也算下了白擎一个卒子。你那边可能找到这两人的攀扯?”
“可以,同朝为官虽阵营不同,又哪会那么泾渭分明,此事我来办。”黑衣人道。
魏酌抗点点头,对一十道:“此事先漏点风声,让白擎那边下定决心栽到陈国公身上,以为做起来万无一失很顺利。待他们放松之际,再将蒋成劲塞进去。”
十一拱手领命:“三皇子那边我也会助推一把,让白擎尽快做决定。”
“嗯,不过,要将审陈国公的时间尽量拖长,等我回来。”魏酌抗道。
“放心,皇帝那边也不会因为五十散一事就直接杀了姓陈的,白擎若是想至他于死地也需要别的罪证。”黑衣人道。
十一点点头:“况且要拉下大皇子,这中间也需要做事情。主子放心,算日子,能拖到你回来。”
大概是快近清明,今日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带着微凉的春气。倪小叶掀了被子的一角露出小脑袋,听着窗外的雨声,觉得这种日子正该在家中睡觉。可北疆之行她还什么都没准备,眼看着日子近了,只得坐起身,揉揉眼睛直打哈欠,昨夜里难得放松喝了不少,这会儿还有点上头。
浑浑噩噩汲了鞋子下地,看着桌上昨夜拟好的单子,既然皇帝让她找魏酌抗,那必须找他出钱!穿戴好出门,忽而想起当初皇帝送她的马车,还一次都没用过呢。一溜烟跑到马房傻了眼,当初是宫里的小太监帮她赶的车,现在才想起她哪来的车夫。国师府除了一个门房的小僧和一个洒扫的小僧,竟是连一个下人都没有,她平日里洗衣服打扫房间都是自己上手的。突然觉得自己这个穿越的从一品大国师有点悲催,也怪她秘密太多,伺候的人多了终归也有风险。只好撑了伞出门打车,呃不对叫个马车。
可这下雨天马车生意也是好得不行,都走了两条街了也没遇到一辆空车。心一横,走着去得了,等到魏国公府时,胸前的衣衫已经被雨飘湿大半,裙摆还浸着水渍,一双白色的小靴子鞋头也沾上了泥水。出师不利,我就最讨厌下雨天出门!
门房将江蓠引进府内,收起伞,脸上也湿漉漉的,几缕头发黏在上面,用袖子擦擦,袖子也湿乎乎的。心里开始嫌弃这一身中看不中用的古装。刚刚走了路一身热劲,这会儿停了下来,身上衣服又湿了,风一吹直打寒颤。
不一会,管家大福迎了出来,说是魏将军还没起,让她在会客厅稍等一会。倪小叶心里忍不住吐槽,瞧瞧这些消极怠工的公务员,都快巳时了还在被窝里赖床!
昨夜里安排部署,魏将军不过刚躺下一个时辰,听到大福来报说江蓠上门了,赶紧起身,进了浴室冲了个冷水澡醒醒神,穿戴好出屋时瞥见镜子,又折回来仔细整理了一番。
会客厅里倒是暖和,倪小叶捡了厅里一方软乎乎的矮塌坐下,听着屋外滴滴答答的落雨声,眼皮越来越沉。魏酌抗进屋时,便看见在矮塌上睡得四仰八叉的江蓠,觉得有点怪怪的,又有点好笑……
倪小叶睡得正香,翻了个身。可这矮塌就窄窄的一方,这一翻就要掉地上了。魏酌抗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接住。倪小叶醒了,虚开眼就看见模糊间有一张好看到天怒人怨的脸近在眼前,好像,似乎,还被抱着,果然是春日里做春M啊。过了这么久苦逼的日子,终于给我来了偶像剧情节么?砸吧砸吧嘴,又闭上眼睛,这情节可以,请继续。
“你怎么身上湿了……”头顶上魏酌抗的声音低低传来。
倪小叶:卧槽,这梦里的是什么狼虎之词,进展也太快了吧!
宋泽能说出这种话来?这人很好看啊,但好像不是宋大人吧……
一个激灵,人惊醒了。
清晰地看见魏酌抗的大头,一个惊吓翻身,魏酌抗没接住,吧唧,倪小叶掉在了地上。魏将军的双手还悬在空中:“那个,不好意思,你太快了。”
倪小叶心脏怦怦直跳,大意了大意了,我竟是在贼窝里睡着了!喝酒误事啊啊啊啊。江蓠一个咕噜翻身起来:“无事无事,”蹭到矮塌上坐下:“这里太软和,我不小心睡着了。你,到了多久了?我有没有说梦话?”有没有泄露什么机密啊喂。
“刚到,还没听到你说,”嘴角扬起:“你睡觉会说梦话么?”
“呃,我不但会说梦话,还会梦游。”倪小叶开始胡扯。
“哦?那你还挺厉害的。”
厉害个屁,你没话找话!倪小叶打算拿钱走人:“皇上说此次北疆之行,小叶国师需要什么跟你说就成,小叶国师在闭关拟了单子让我帮她跑一趟。”说着朝魏酌抗伸出手:“我大概算了算,估摸着一万两银子当是够了。”
魏酌抗……
睡着了还挺可爱的,怎么醒了就凶巴巴的……
“要我帮她看看单子么?小叶国师好似并没有去过北疆,我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
虽然没去过北疆,但草原我倪小叶还是去拍过戏的,那个照片很漂亮实际上到处是马屎的地方……白天晒得要死,晚上冷得要命。从怀里拿出单子,呃,竟然湿了单子上的字都糊了,低头一看,衣襟里还染了墨迹。
倪小叶……我辛苦一晚上写的单子!我的衣服!脸色一沉,劳资不喜欢古代!
魏酌抗看着她脸色,接过单子:“无事,我知道需要些什么,帮你,你们置办好。”倪小叶,你置办我怎么捞油水!“不用不用,你给我银子我去置办就好,我再写一份就成。而且……”倪小叶做了个不好意思的表情:“有些东西我置办起来方便一点。”
魏酌抗一愣,转瞬反应过来。江蓠和小叶国师都是女子,他行军多年都是与男子为伍,经验自然只适合男子。耳根略微泛红,点点头:“也好,我帮你们置办些常备的,一会儿让大福给你银票。”忽而想起红婵来:“你们府上人少,我让荷如给你帮把手如何?”
“好,那便多谢了。”国师府确实没人,再说近日里也没什么事,置办东西总需要人手荷如来帮帮忙也不错。“那我叫荷如一会与你同去,”低头看江蓠的衣衫,手握拳掩在口边:“你上次在这里还有些衣服首饰,要不要换上,这天有些凉,别着凉了。”
“好啊,”上次的都是珍宝斋的好东西,倪小叶还正琢磨着能找个什么机会把东西搬回去呢,都是钱啊,不能浪费了不是。
第172 霁莲小棉袄
“江姑娘买的东西没有什么特别,我随她回府本想帮她整理一下,但镇抚使陆玖初来了,江姑娘便让我先回来了。”红婵向魏酌抗禀报道。
“陆玖初怎么回去国师府找江蓠?”魏酌抗开口,上次在斗音阁陆玖初也坐在她身边,两人还……很亲近的样子,莫非……
红婵摇摇头:“看着像是很熟识的样子,陆大人刚到江姑娘就让我回来了,我也没能留下来多探探。”
“他,是一个人去的还是带锦衣卫去的?”魏酌抗不知为何心里有点发慌。“就他和他的管家,穿着常服。江姑娘也没给他斟茶,他自顾自找了茶叶泡,似对国师府很熟的样子。”红婵声音越来越小:“他还带了不少礼物,堆了一桌子。”
魏酌抗的眉头微微蹙起,上次他便派了十一查陆玖初,也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只是查来查去也没能得知他是如何与江蓠认识的,就好似江蓠身边突然就冒出来这么个人。她十岁才来的京城,之前一直生活在南边,陆玖初之前也在南边,难道是小时候便认识了?陆玖初能来北镇府司上任据说打点花费了不少,莫不是为了江蓠特意来的京城,真正的青梅竹马么……
握了握拳对红婵道:“知道了,你下去吧。”顿了顿又道:“让十一安排人跟着陆玖初。你近日里常去国师府走动走动,看看她那边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
红婵刚要告退,又被魏酌抗唤住:“她,她们没去过北疆,头一次出远门,女子需要什么你尽量考虑齐全都给备上。”
倪小叶给霁莲递了个橘子:“你怎么今儿来了,有事?”
霁莲将橘子塞进怀里:“嗯,想着你要去北疆给你拿来些用得着的东西。”倪小叶看着衣襟里鼓出来的橘子:“你不喜欢吃这个啊,不喜欢还给我啊。”
霁莲用手捂住:“不要,喜欢!我回去慢慢吃。”倪小叶指着一篮子橘子:“这里还有很多呢,有什么可留的,你随便吃,我大方得很。”霁莲提过篮子,喜滋滋道:“这是,都送我了么?”倪小叶张嘴,“呃,你喜欢就都拿去吧。”
“喜欢,喜欢!你送的我都喜欢!”霁莲赶紧将一篮子橘子放在身边,生怕倪小叶反悔似的。“这一大桌子都是什么啊?”倪小叶看着桌上的一堆盒子箱子。
“都是你用得上的!”霁莲站起来,打开一个盒子:“这个是金丝甲,穿在里面的,可以防身。”倪小叶拿起来比比尺寸,大小还挺合适的,铺在桌上仔细看:“哇,这个做得好细致啊,竟有两层,还这么轻薄。”
“嗯,外面这一层用来防刀剑,要硬一点,织线的金属也比较粗。里面一层主要用来抵挡比较细的暗器,织线更密。我特地让人尽量做得轻一些,免得你穿着有负担。不过你要记住,这个也只能抵挡一般程度的打击,若是遇到高手,还是能刺穿的。”
双手握住倪小叶的胳膊,难得很是严肃道:“你记住,绝不要逞强,能逃尽量逃。我这次有事不能随你去北疆了,你要好好保住你的小命,别受伤,别磕着碰着了,遇到事就跑。谁欺负你了,你记着就行,回头我给你报仇。”倪小叶拍拍他的手:“你怎么这么严肃?你在京城又不在送嫁队里,本就不会随我去北疆啊。再说魏酌抗有两万大军,能有什么事?”
她的话并没有让霁莲神色放缓,反而越发认真,低声道:“你别忘了,你即是倪小叶又是江蓠,跟雁回阁也有接触。虽然你不说,但你肯定有自己的秘密。有特殊身份的人,要走的路都不会简单,你一定要小心。而且,魏酌抗近日里布防和练兵有了很大的变化,我担心他此行有别的目的,你千万不可大意。”见倪小叶有些发愣,手上用力捏了捏,有些急道:“你听话好么……”
“嗯,”倪小叶点点头:“我知道了,”咧嘴对霁莲一笑,露出两排小白牙:“谢谢你啊。”霁莲摸摸头,又打开一个盒子:“来试试这个,”伸手给倪小叶套在胳膊上:“这个是袖箭,按着里就可以,你要小心,这箭尖都萃了剧毒,见血封喉。”又拿起一个盒子:“这里是替换用的箭,一次最多可以装十只。这里给你备了五十枚。”
这种暗器简直棒棒的!陆玖初简直是贴心小棉袄本袄!“怎么样,会不会太紧?这里的扣子可以调整松紧,你胳膊动动试试,别勒着了。”
“挺合适的!很好很好!”霁莲又打开一个小箱子:“这一箱都是毒药和迷药,瓶子上都贴了名字,这个信封里详细写了用法,你回头慢慢看记熟了,千万别搞混了。”又打开一箱:“这里都是药,伤风上火腹泻之类的都有,还有解毒和外伤的,也写了名字和用法在这里。”
倪小叶简直想抱着他亲亲,怎么有这么可爱的宝宝,忽而脸一僵:“等等,这些要多少钱?”心扑通扑通的跳,虽然你今天推销的都是居家旅行必备我喜欢得不要不要得好东西,但是请真诚地看着我的荷包,不要坐地起价,友谊是伟大的你造么?
“啊?”霁莲刚想说不要钱,又怕倪小叶拒绝赶紧道:“都不贵,这里所有的加起来一千两!”还好还好,在可接受的范围内,从魏酌抗那里搜刮了一万两,扣去今日花费的九百两,买了这些东西还剩八千一百两,很好很好。
“那我都买了!”倪小叶大手一挥,财大气粗,指着一个大箱子道:“这里面是什么?”
霁莲打开:“鞋子,防水耐脏又透气的小靴子。我特地让人稍微做大了一点点,你坐马车时间长了脚会发胀,大一点舒服些,一会你试试合不合穿。还有些衣裙,这些腰带和袖子里都缝了暗袋,可以装一些东西,比如那些药就可以。还有一些防水的可以装东西的小挂件,还有些乱七八糟的,你回头慢慢看。”又打开一个盒子:“这里都是首饰,都带了暗器或者有小空间可以藏东西。”
倪小叶看着这些装备,眼冒精光!专业,真是太专业!我作为烂铁选手,今日实锤,妥妥的!抬头看着霁莲,我觉得你怎么也得是铂金!
霁莲回望倪小叶,见她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心里的那颗嫩芽忽然就抽枝发叶,腾出一朵花苞来,在春日的暖风中绽放,摇曳,心也跟着荡漾起来。
第173章 老司机
霁莲看着江蓠,用手指戳戳她胳膊:“你去换身衣服,我带你出去。”
“啊?去哪?这身衣服不行么?”倪小叶张开胳膊,这身衣服还是在魏酌抗那里拿的,珍宝斋的货,她觉得还挺好看的呀。霁莲低头仔细看,淡淡的珊瑚色衬得她皮肤极为水嫩,真想伸手掐一把,方领的阔襦裙口,从他的高度刚好可以看到圆润的隆起和沟壑……觉得鼻头一热,赶紧用手挡住:“去换夜行衣,快点快点。”
“蛤?哦。”倪小叶搓搓手,“要去打劫么?”
霁莲偷看手指,还好没有流鼻血,仰起头:“不是不是,你快点。”
“行行行,你等着,很快的。”倪小叶一溜烟跑了。霁莲这才低下头,刺溜,一股热流从鼻子里淌了出来。赶紧取出帕子对着镜子擦干净:“最近在减肥已经吃很少了,怎么还这么火大,得让阿笠给弄点汤药才行……”
“好了好了,”倪小叶换了身黑色夜行衣:“咱们要去哪?”
“我明日有事离京,走之前教你点东西,你好好学。”霁莲神情立刻认真起来。“哦,好啊。”倪小叶真心觉得陆玖初挺厉害的,虽然有残焚教她内力和武功,但在探子一道上她能感觉道姓陆的很专业。
“你现在去斗音阁,要隐匿身形,不要让我追踪到。”霁莲道,倪小叶一愣:“啊?”霁莲一拍她后背:“动起来,被我抓到要受罚的。”用力将她往外一推。
“行!”不能输给他,倪小叶也打起精神,要脸!刚上了房顶,“嗖”一个石子打在她膝盖上,一个没站稳掉落下来,蹭掉一片屋瓦。拍着屁股上的灰:“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我已经很小心了。”
霁莲给她揉揉膝盖:“打疼了没?我没怎么用力……”
“不疼不疼,说说你怎么发现的。”倪小叶来劲了,这特么必须学啊,太丢人了,拐了好几个弯才上的屋顶,心里都在给自己点赞了,妈蛋。
霁莲指着院子里的一围小竹林:“你先上了那,”指指回廊:“又下去了,在回廊内顶趴了一会,从檐角钻了出去,猫进假山,然后从西侧角翻窗进了屋内,从北窗出来绕道东墙上了屋顶……”倪小叶脸黑了,好丢人,这跟L奔有什么区别!霁莲见她耷拉着脑袋,赶紧安抚:“没事没事,这种事情只要掌握要领,多多练习就可以了,你看一遍我的。”
“好!”倪小叶收起心思,认真学起来。话还没落,霁莲就从身边消失了。
倪小叶东张西望,人呢?乌漆嘛黑的,人呢?
“我在这里!”霁莲从房顶上翻身下来:“你看清了吗?”我看清你大爷!劳资什么都没看到!见她比刚才脸更黑,霁莲赶紧调整教学方式:“没事没事,我跟你先讲一下道理。”倪小叶一脸你快说,不说打死你的表情。
“你隐匿的时候,要先看清楚观察者的位置,要预判他们的行动路线和视觉转移点。你在找隐匿点的时候,并不是以你觉得能藏身的地方为佳,你能想到的地方往往也是对方能想到的地方,你每一步要想的是对方移动中的视觉盲点和思维盲点,有些位置可能在你看来是暴露的,但对方却会忽略。
你在行动时,要熟悉至少十处隐匿点范围内的环境布局,整个环境的结构要牢牢记在脑中。这样就算你眼睛受伤看不见了,也能凭记忆找到藏身的地方逃离险境。不仅是结构,你要观察环境的动态变化,你移动并加入到这个环境点中,应该与其是动态成为一体的,而不是明显突兀。
比如那片竹子,你要记住它们随风摆动的方向,竹叶的声音,落叶的多少和下落的频率。你藏进竹林时,不能让这些发生变化。你刚刚上竹干的时候,声音就明显变了,落叶也增多了,而且竹动的弧度也变了。
回廊刚好在我的预判范围内,而且你进去的时候并没有仔细观察回廊中的结构因为月照留下的影子,你没能利用好这些影子隐匿身形,反而让你的影子暴露了出来。假山是一个很好的隐匿地点,因为其形状在夜里看起来,你很容易能够成为假山一角。”
说着摸摸江蓠的头:“但你的发髻太圆了,你看那边的假山是很有棱角的。至于在房间的出入,我听到了窗户的响动和衣服摩擦窗棱的声音,你听,屋檐下灯笼被风吹的时候有声响,你应该借助这个声音进行干扰。最后上房顶,你踢墙直上的,不但没有再找一个隐匿点而且动静也不小。房顶上的瓦片相当于定位你的格子,你每踩一次发出的声响通过远近不同,闭上眼睛都能知道你在哪……
光、影、声音、包括嗅觉都必须是在你判断和利用的范畴。”
倪小叶……我竟无言以对,突然就觉得陆玖初形象好高大,这是王者么?请受小弟一拜。
“你记住要领好好练习,不要心急。”霁莲说着有些不忍:“你本不用学这些的……”抱歉,此次没有办法跟着你了。倪小叶握拳:“嗯嗯,我一定好好练习!”霁莲看着她露出的憨劲,觉得可爱极了,好想抱抱啊。伸手环住倪小叶的腰:“我带你去斗音阁,学点别的。”啊,媳妇的腰好细啊,感觉稍用力就折断了。
卧槽,这丫的速度好快,而且闪来闪去,倪小叶有点晕“车”,伸手抱住霁莲的脖子:王者的大腿必须抱紧!霁莲:幸福来得好突然!环住腰的手又紧了紧。二人落在斗音阁屋顶,“怎么样,刚才我一路过来的踩点你都看清了,记住了么?”
倪小叶:“啥?”低下头声音若蚊蝇:“那个,可以再来一遍么……”
“好!”霁莲乐意之至。来回了五遍,倪小叶终于找到点感觉了,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她此时只觉得陆玖初就是一个行走的牛逼,呃,这个比喻好像不大恰当。不管了,反正就是很厉害就对了,陆大大我就是你的小迷妹,我要给你打call!
二人趴在屋顶,霁莲示意倪小叶耳朵贴上瓦片:“你听听,这间屋里面有几个人,几男几女,大概什么年纪什么身份。”
倪小叶:几男几女大概年纪还合理,什么身份?用听?
第174章 菩提珠
倪小叶想了一下,决定还是不献丑了,一脸渴望地望着霁莲:“要不你先说说要领吧。”霁莲看着她一双小鹿般的眼睛,简直心都要化了。
他今日其实心里是有些疑惑的,按照江蓠在雁回阁已经做到五级任务来看,她应当是对隐匿和刺探有不错的了解的,虽是之前跟踪过她以为只是自己更专业而已,今日却发现她完全是在依靠本能行动,认知却很是匮乏。
换句话说,她的身体本能像是经过训练,但知识却不是,难道是他猜错了?江蓠不是探子,只是天赋很高而已么?心下对过往的怀疑起了歉疚,看着江蓠又揪心了一把。
伸手轻轻掀起五块瓦片,示意江蓠往里看:“每个人的身份不同衣着、行动和说话方式都会有差异。先看衣着,男女衣着款式不同,材质也会不同,与器物碰撞会发出不同的声音,身高不同,举动习惯不同,会接触到的物品位置也会不同,你仔细听声音的响动区别很大的。”
伸手指向一个胖一点的中年男子:“比如他,身着厚织的苏缎,袖子与桌面摩擦的声音是很儒滑的,袖口用金线秀了祥云纹,金线摩擦的声音和丝线、棉线都不同,更尖细,且这种声音的金线要从四品以上的官员才可以用在身上。你再听,他身上挂了两块玉佩,以此可以判断他至少家境殷实。腰间还有一个香囊,里面有一味是琼弥花,这是滇州才有的贡品,那么他肯定出自官宦,且家中有亲眷在后宫。
而且他说话之前习惯先吸一口气,这是做官久了的一种习惯。是整理思绪和调整情绪的一个缓冲动作。
你听他手掌与桌面摩擦的声音,是不是没有粗粝感,所以他通常来说,他是一个文官。但是你要记住,有些习武之人为了掩人耳目会时常用磨石磨去手上的茧,但正常的手和被磨过的声音也是不同的,你可以回家试试看。
以上的信息,你便大概可以判断他的身份,都察院副都御史沈岩林。若是不看,只用听,你可以从呼吸声的大小,频率,气息长短判断出对方的大概身形。这些你只要多多练习就可以掌握。”
倪小叶张着小嘴,叹为观止。她知道今天陆玖初告诉她的当是很基本的东西,他一定还会她现下掌握不了的更难的技巧。如今才回过神,为何当初还没有找回记忆时,会无意识留意身边所有人的举动,那就是江蓠的本能,通过无数次训练获得的本能。她继承了江蓠的本能,但不知道为何如此,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才这么菜。
霁莲将瓦片盖回:“你现在再试试?不要急慢慢来。”倪小叶点点头,心里对陆玖初很是感激。听,看,验证了一宿,倪小叶总算是有点进步,霁莲满意地露出笑来:“学得很快,”用手指轻柔地将她一缕发丝勾回耳畔:“难为你了。”
倪小叶摇摇头,“技多不压身嘛,要谢谢你教我才是。”眼神尽是真诚,看得霁莲不好意思地别开眼,又忍不住回瞟她。“你累不累?若是还能坚持,我还想教你点东西。”霁莲有些心疼道。
“不累不累!”倪小叶跟打了鸡血似的,霁莲嘴角扬起:“那好,本不该这么急的,但我今天就要走了,辛苦你了。”说着拉了倪小叶的手腕,带她去了一片竹林。天光见亮,晨光透过竹叶洒下斑斑点点。
霁莲随手折了一根竹枝在手中,拔下一片叶子,用竹枝扎了三个孔,折下最细的枝条递给倪小叶:“杀人一定要快准狠,一击即中,出招不能得手你就要赶快跑,切记千万不可恋战。你看好了,这片叶子有三个孔,你要在它落地之前,用你手中的枝条刺穿其中的一个。”
话毕,将竹叶抛在空中,手中的枝条挽了一个剑花裹挟着磅礴的劲气,竹林中落叶纷纷而下:“江蓠,到你了。”霁莲退到一旁。
倪小叶……卧槽,我以为就一片叶子,要扎你预留的孔都觉得难死了,你特么给我整了一堆,我连那片叶子在哪都没看到!手持枝条僵在原地,呃,我是不是要假装比划比划,显得自己没有那么菜?然而落叶不等人,等倪小叶脑子里浆糊捣了两圈后,竹叶已经落了她一头。
“呸,呸呸”倪小叶吐出嘴里的叶子:“那个,能不能先降低点难度。”霁莲走近,伸手给她一一捻去头上的竹叶,拿起一片戳了三个洞:“你动手之前要观察清楚对方的弱点,知道往哪里下手。”手一扬,竹叶又飞到空中:“那三个孔便是你要刺中的弱点,你要看清楚它们随着叶片移动时的变化,你可以通过光影,或者声音去追踪。就一片叶子,你试试。”
“好!”倪小叶持条上前,我戳!“呃,好像没扎在孔里……我再试试啊。”霁莲很是耐心,捡了一地的叶片负责戳孔和“发球。”练了两个时辰,倪小叶手酸眼花,终于能百发百中戳进孔中了。霁莲起立鼓掌:“很好很好,进步很快。”拿出帕子,突然反应过来他擦过鼻血,又捏着袖子给倪小叶擦擦额头上的汗:“欲速则不达,今天你该休息了,找时间记得再练习。我送你回去吧。”
“嗯,好。”陆玖初今日要离京,也该让他回去准备一下,倪小叶一口答应。她现在看霁莲怎么看怎么顺眼。
到了国师府,霁莲还惦记着他的橘子,将一篮子橘子死死拽在手里,刚踏出屋门被倪小叶叫住,“怎么了?还有什么事?”霁莲很是温和,他舍不得走啊,回去就得马上启程了,两人即将一个往南一个往北,至少两个月看不到人,想想就觉得揪心,能多看一眼是一眼啊。唉呀,我一宿没睡,不知道脸色难不难看,头发乱了没有,霁莲忐忑得很,临走前总得留个完美的印象才是,还一晚没洗澡,都不香了。
倪小叶摸摸手上戴的金菩提,这个是小时候师傅给她,死后跟她一起穿来的,虽然她血也滴过了,意念也召唤了,然并无卵,但心里安慰上总觉得师傅给的东西多少能保个平安啥的。陆玖初倾囊相授,虽然没有拜师,但也算是她师傅,终归是欠个大人情。
手链一片大金叶,一片小金叶中间一颗金菩提珠。犹豫了一下,取下手链,将金菩提摘下来递给霁莲:“虽然可能没什么用,但是你拿着,希望你平安归来。”霁莲伸手接过,心里激动不已,手都有点抖:这是礼物,是媳妇的定情信物!是聘礼!
将金菩提紧紧握在拳头里,放在心口:“你放心,我一定好好保管,一定平安回来,你等我。”
倪小叶点点头:“这算是一点小小的谢礼,谢谢你教我,我欠你人情以后补上。你回去吧,一路顺风。”
霁莲激动地完全忽略了后面的话,屁颠屁颠地走了。
残焚探出脑袋:“哟,得了什么好东西,乐成这样。”
倪小叶冲他伸出手:“我师傅给的金菩提,来这片大金叶子给你,代表我师傅,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我去了北疆你一个人在京城,希望你好好的。”
残焚手一缩,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你师傅给的东西肯定不凡,你自己好好留着,你去北疆也危险重重,我一个老头子呆在大叶寺能有什么,不就是吃吃饭打打瞌睡等你回来,你自己收好。”
倪小叶抓住他的手,将金叶子塞进他手里:“没准什么用都没有,你拿着,好歹我安心点,你让我提心掉点的去北疆么?这京城大后方就靠你了。”
“不不不,”残焚还想拒绝,倪小叶给他一个眼刀:“你不要,将来若是见到师傅,我就跟她说你嫌弃她的东西。”残焚秒怂:“没有没有没有!我怎么敢,”赶紧将金叶子小心收起来:“我一会就用线穿上,贴身保管好,你师傅那座大神的东西我稀罕得很!”
“嗯,这就好,我睡觉去了,你去论经吧。”伸了个懒腰,之前打了鸡血没觉得,现在觉得乏得要命,赶紧去洗个澡补瞌睡。
霁莲出了城,南去的车队已经等了他好一阵了。阿笠见他抱着一篮橘子笑得合不上嘴,主子这么晚来,是买橘子去了?这什么宝贝橘子啊,买到了这么开心?
赶紧上前:“主子啊,您想要什么橘子咱路上都能买,怎敢劳您亲自去啊,您要喜欢吃吩咐一声,你在前面路上咱们叫人快马加鞭送上来就成。”
“去去去,你那些破橘子跟这个能比么?”霁莲钻进马车,将橘子一个个排好放在桌上,又一个个拿起来欣赏。阿笠凑近,很是好奇,想伸手摸摸:“这是什么橘子啊,这么宝贝。”霁莲一拍他的手:“爪子拿开,这是我的宝贝橘子,你少碰啊!”
“主子,这橘子属下不碰怎么剥给您吃啊?”阿笠有点为难。“去去去,这橘子能是用来吃的么?”
“啊?不用来吃,多放些日子会坏掉的。”
霁莲震惊:“会坏?我知道橘子会坏!”反应过来也很是发愁,这可是江蓠送他的橘子呢,第一次送他的礼物呢,怎么能坏呢!贴心小棉袄阿笠发现不对劲了,作为最得力的下属必须要给主子出主意:“主子啊,要不这样,这里一共十五个橘子,您一天吃一个,十五日刚好在坏之前吃完。这橘皮属下给您晒了泡茶,这子儿属下给您种下,将来再结小橘子可好?”
结小橘子……小橘子!霁莲身体里一股热气直冲头顶,炸开了花,笑得一脸荡漾:“好,结小橘子好。”将篮子推给阿笠:“你一定要给我保管好了,到时候没有小橘子我杀了你!”
“欸欸欸,属下一定照看好!”阿笠擦擦额头上的汗,我果然是主子最贴心的下属,棒棒哒。“主子,那咱们现在启程?”霁莲掀开车帘,回望京城,挥挥手:“走吧。”另一只手按在心口,这里有江蓠送的金菩提。
魏酌抗翻来覆去一夜没睡好,寻思良久,之前答应江蓠收拾蒋家的家丁,这事儿还没跟她回话呢,对!魏酌抗翻身下床,洗了个澡穿戴好出门,做人要言而有信,这件事办妥了得跟她说一声,免得她记挂。
江蓠正睡得迷迷糊糊,听到门房小僧来报魏将军来了,打了个哈欠,滚下床:又有什么事儿啊。汲了鞋子胡乱裹了件外衫就去了前厅,见魏酌抗正正襟危坐在桌边等她。
挠挠头,呃,忘梳了,就这样吧,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魏,魏将军有何事?”魏酌抗见她眼角还挂着水汽,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衣襟都对错了边腰带也系得松松垮垮的,一看就是刚从床上爬起来,起身道:“我打扰道你休息了?”
这不废话嘛,“你找我有事?”有事赶紧说,我还要去睡回笼觉呢。原来江蓠刚睡醒是这样的,很质朴,好像,还有点起床气?魏酌抗嘴角扬起:“就是来跟你说一下,前些日子那些蒋家的家丁,已经被套过麻袋了。”
“啥?”倪小叶终于回过神,是有这么个事她都给忘了,赶紧坐下给魏酌抗斟了杯茶,呃,好像是隔夜茶,算了将就吧:“那真是麻烦你了。”
“不过,其中有一个家丁被锦衣卫抓了,听说死在了诏狱。”哦,那便是余力了。倪小叶点点头:“也算报应了。”魏酌抗道:“听说是与五十散的事情有关,蒋侍郎也牵涉在内,朝中估计会有人弹核他此事,我打算将他御下不严之事一并呈交。”倪小叶眼睛一亮:“五十散的事,他实锤,呃不是,他牵扯得很深么?一定能弹核到他么?会贬官什么的么?”
魏酌抗转着手中的茶杯,点点头:“应该会的,皇上对五十散的事情很看重,当会严罚。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嗯,挺好挺好,魏将军你真厉害,真有正义感。”倪小叶转着眼珠,被贬官岂不是他的位置就空出来了?蒋成劲,好像有他老婆送来的拜帖!
“哪里哪里,我答应过你的。”魏酌抗见江蓠很是困乏,也不好久留便告辞离去。心道来的很不凑巧,有些讪讪。待人走后,倪小叶冲向角落里的一堆贴子,一个个翻找,蒋成劲,蒋成劲……
有了!这个就是!赶紧把帖子递给小僧:“去通知这家的夫人,让她申时一刻来看蒋成劲的八字!”
第175章 克印,去贵人
自打前几天锦衣卫上门来要人,虽是老夫人求了白首辅帮忙将那帮人给打发了,但蒋夫人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她是清楚得很,蒋成劲自打进了工部就没少收受好处,这些好处绝大部分自然都是孝敬了白首辅得了庇护,但这些脏烂的事儿都是自个儿给担下了。
五十散的事儿自家相公到底有没有做她也不知道,也不敢问,但她打听了一番,这可是让皇上震怒责令严查的,万一查着查着把以前那些事儿都牵扯出来,也不知道婆婆还能不能求得白首辅帮忙。
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这些,也使不上力,丈夫平日里做什么也不会跟她说,只能干着急,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惊慌不已。
今日听见门房上来报,说是被小叶国师抽中了,本还在午睡蹭地一下就清醒了,赶紧下床,指挥着李嬷嬷备礼,她蒋家别的没有钱绝对是够用,奇珍异宝多得库房都要塞不下了。可挑来选去,总觉得这也不妥那也上不了台面。据说这小叶国师可是活神仙般的人物,这些凡人的俗物会不会污了她的眼,一个不高兴就不给她家算了,那才是马匹拍到马腿上,而且她是皇上亲封的国师,还不能把她怎么着。
最后思来想去,灵机一动,既然小叶国师出自大叶寺,干脆换成香油钱捐进寺里,还能顺便求个神佛平安。打定主意,吩咐了管家去大叶寺,率领一众丫鬟婆子出了门向国师府浩浩荡荡而去。
到了国师府门口,却被门房上的小僧拦住了,说小叶国师好清净,只让她一个人进去。蒋成劲虽是被锦衣卫找上门,但因为与白擎的关系平日里去哪不是前簇后拥,各家府上向来当贵客般相迎,哪遇见过被拦在外面的事。跟着的李嬷嬷便要上前争执几句,蒋夫人心下虽也有些不快,但一想到小叶国师的身份地位,而且算命一事最怕触了眉头,只好按住李嬷嬷自己进了门。
被小僧领进屋却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懒懒地坐在蒲团上,见她进门也只是抬了抬下巴,说了声:“坐。”蒋夫人一下就怔住了,她是第一次见小叶国师。没想到竟如此年轻,而且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出尘的淡然之气,突然就让她觉得自己庸俗不堪,更别说有一种隐隐的威慑力,让她很自觉地就乖乖坐下。刚刚在门房上的一点小小不快一扫而光,只诚心求能指点一二,仿佛如此便能得道升天似的,心下涌起莫名的紧张,深怕得了嫌弃。
倪小叶斟了杯茶递给她,蒋夫人忙双手捧着喝了个干净,似这水能延年益寿。倪小叶看在眼里,内心叹口气,这就是亏心事做多了,瞧这心虚劲。
“看谁的八字”,小叶国师淡淡道。蒋夫人赶紧从袖中拿出蒋成劲的金贴:“还请国师帮忙看看我家官人,问官运。”倪小叶点点头将金贴展开。
日柱乙木,官印相生,虽是五行缺土但工部属土,土为他的财,他进来工部做事不但补了五行的缺失还将是差事变成了他的敛财途径,如此八字便流通起来了,算是一副上等的八字了。五行缺火,火为他的食伤,这人没啥既没本事也无才华,是个极其无趣之人。
庚子年,庚为官,克乙木,本来庚乙合,但这副八字不满足合化的条件,所以今年确实在官运上有些麻烦,但他有三个印护身,不会有什么大事。这么看,魏酌抗他们想要弹核他,若是不去掉印,那是很难实现的。
年柱为任子,父亲为正印,母亲为偏印,这父亲对他还算是真心实意的好,母亲嘛,便是有条件的好了。但传闻蒋成劲的父亲很早便去世了,但看八字,这父亲好着呢,唉,一不小心又发现了一个狗血八卦,白擎没准才是他亲爹吧。
夫妻宫为卯,子卯相刑,年柱地支的“子”代表蒋成劲的娘,日柱地支的“卯”代表他的妻子,子卯刑,无礼之刑,霸道不讲理。倪小叶抬头看着蒋夫人:“蒋老夫人平日里对你要求挺严格的吧。”
蒋夫人一愣,手指捏紧了袖子。蒋老夫人待她岂止是严格,简直挑剔苛刻又霸道。她十二年前嫁给蒋成劲的时候,他还在国子监念书,她父亲是正七品给事中,若不论白擎的关系那她算是下嫁。可那会白首辅刚当上礼部尚书兼任翰林院学士,前途无量,蒋成劲作为白擎的表外甥,她能被蒋老夫人选中,那便是高攀了,心里喜不自胜,所以自从嫁进蒋府便日日伏低做小,以蒋老夫人马首是瞻。
可渐渐发现蒋老夫人根本就看不上她,选她不过是因为她家世简单,性子单纯读书不多,好拿捏。蒋成劲对她也是不冷不热的,一开始她还想挣口气,早年妾室争宠怀孕她也处理过不少,可被老夫人知道后当众打了她的脸,罚跪了三个月的佛堂。
后来随着蒋府女人越来越多,她也有心无力,只好安安分分伺候好老夫人保住当家主母的位置,可老夫人对她总是百般挑剔,无论她怎么用心,都能被戳出错处来,若不是她有一个嫡长子,蒋府恐怕就没有她的一席之地。想至此处,不禁很是心酸,表面风光内里糟透了。低头抹了把泪,对小叶国师道:“国师真乃神仙,算得极准。”
倪小叶喝了口茶:“蒋老夫人克你克得厉害,自然对你既不顺眼又很霸道。不过也不是无解的。”眼角还挂着泪的蒋夫人闻言眼睛一亮,猛地抬起头:“求小叶国师指点,定当厚报!”
在蒋成劲的八字里面,天干的两个“壬水”和地支的“子”都是他的印,是他的贵人。若要除去他必须将这他命中的“印”给克制住。土克水,但土分为湿土和燥土,只有“戊”和“未”才是燥土,且“子”,“未”相害。倪小叶手指轻轻敲着茶几:“蒋老夫人在你丈夫的八字里面是这个‘子’字,你呢是这个‘卯’字,子卯相刑。只要这个‘子’没空来刑克你便解了你的困局。”
“如何才能不相刑!”蒋夫人很是急切,这种日子她受够了!倪小叶倒是不直接回答,而是将金贴转过来指给她看:“你看,你丈夫的八字缺土是不是,八字讲究流通,这缺了一门可就不好,而且今年是庚子年,庚克木,你丈夫今年可是官运不利的。只要你丈夫足了‘土’便既可以官运亨通又能让蒋老夫人不再为难你,不过这个法子对蒋老夫人不大好。”
蒋夫人喉间滚动,即可以帮丈夫又能克制住老太婆,这真是太好了!长叹一口气:“老夫人为这个家一生操劳,实在不忍为了我家官人的事而伤害到她。不知国师说的不好,是怎么个不好法?可以解?蒋老夫人会不会感觉很明显。”
倪小叶内心白了她一眼,演技太烂了,摇摇头:“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无解,她不会感觉很明显的,就是容易犯小人,容易心烦吧。”只是这样么……还以为会有更厉害的克制呢,不过让她心烦也好,省得老是来烦她,挤出两滴眼泪来:“我,我真是于心不忍,没有蒋老夫人也没有蒋府的今日。”
倪小叶点点头:“如此,那今天就到这里吧。”说着就要起身赶客,这么拙劣的演技简直辣眼睛!蒋夫人见状心里一慌,赶紧双手拉住小叶国师的胳膊:“国师,您一定要救救咱家啊。”倪小叶低头看着她抓住胳膊的双手,蒋夫人似被烫到一般赶紧松开,泪眼婆娑道:“蒋成劲现在是蒋家的顶梁柱,他不能有事,我相信老夫人也会理解的,毕竟是她含辛茹苦带大的儿子,是蒋家的希望。”说着说着竟是要跪下。
倪小叶看着她无奈摇摇头:“办法我可以告诉你,但如何选择在你自己。”蒋夫人忙点头,“是是是,求小叶国师指点。”
倪小叶闭上眼睛掐指一算,其实是在回忆蒋家的布局:“你府上中央的位置目前当是放了一座假山和水池。”蒋夫人一惊,竟是连这个也能算到,真是太神了,“对对对!那是三年前修好的,是蝙蝠的形状,取意为‘福中’。”
倪小叶摆摆手:“这个不好,这假山本来属土是不错的,但因为有水这就变成湿土了,失了‘土’的效果。你得去掉水池,并用高原土替代,用土砌成围栏在中间养五只羊驼。”
“五只?羊驼?”蒋夫人有点懵。
“对,五为尊,羊为‘未’,未土为燥土。如此你丈夫才会官运日渐尊贵,未克子,蒋老夫人也不会再为难你。”数字五在五行中亦是属土,从方位来说土位在正中,如此便能形成一个燥力极强的土力风水阵,克去他的“水”印。
蒋夫人恍然,都快抑制不住想要勾起的唇角,朝倪小叶连连道谢:“小叶国师,可还有什么禁忌?”
倪小叶:既然你这么问,那我就不客气了。蒋成劲八字地支有“寅”和“申”,他日柱为“乙”,这“寅”为他的兄弟,若是再加一个“巳”便能构成“寅申巳”三刑,无恩之刑!
“你家可有属蛇的人?”倪小叶问道。蒋夫人细细将家中人都回忆了一番,摇摇头:“家中没有属蛇的,”心里很紧张“这个关系很大么?”突然灵光一闪:“我家官人的表弟,就是白首辅的长子乃是属蛇。”
白依寒属蛇?这就有意思了。倪小叶看着蒋夫人:“没事,这已经不属于六亲,比较远了,当是无碍的。”蒋夫人这才稍稍放心,但转念一想小叶国师说的是“当是无碍”,那也不是十成十确定的事,还是小心为好。赶紧追问道:“我对家中人属相印象也不是很深了,还是得回去细查才知,若是有属蛇的会有麻烦么?”
“若是有,便是刑克得厉害,很凶的。寅申巳三刑,必要争个胜负才有活路。”
蒋夫人一惊,竟是如此大凶的状况,那便是不管远近也要防住白依寒才好。倪小叶觉得任务差不多完成了,她还得去一趟纪府,便唤了小僧进来送客。蒋夫人得了指点即欢喜又有些担心,心思百转地离开了国师府。
江藤的丈夫,也就是江蓠的姐夫之前一直在某京中的差事,若是蒋成劲倒了那工部侍郎的位置便是空了出来,怎么也要争取一下才不枉我跟蒋夫人演一出。
纪书均此前在江南的通江府任正五品同知,负责过京南运河修造,去工部也是很合适,先去工部做个正五品郎中等着蒋成劲的位置。不过能不能有这个运道,还是得先看看八字有没有解法了。
到了纪府,报上姓名,门房上的小厮一听是小叶国师来访惊讶得合不拢嘴,简直跟看见神仙一样,冲似地跑去通报。纪夫人,纪简,纪书均和纪书芸一起相迎,一众小厮丫鬟在附近偷看。
坐在会客厅内,纪家人还是激动不已,整个都很不自在。这可是小叶国师,竟然亲自来了,这茶水不知道合不合口味,纪家的椅子不知道小叶国师坐的惯不惯,屋内的熏香不知道她喜不喜。一众人忐忑不安又激动兴奋地等着小叶国师发话。
纪夫人因前次找过小叶国师算纪书芸的婚事,稍微放松一点,但一想到刚算了不久就三皇子就出了事,心下更是对小叶国师尊敬的天上有地下无。倪小叶看着这一家子老老少少也觉得质朴得紧,姐姐也算是嫁得还不错了。开口道:
“我和江蓠即将离京,江蓠对你们有些放心不下,让我来看看。”
“欸欸欸,江蓠这孩子真是有心了,我们都好,都好,请她放心,江藤我们也每日都去看,残焚大师说就快醒了,”纪夫人说着眼睛泛红:“就不知道能不能赶上给江蓠送行,这两个孩子都是苦命的。不过现在好了亲家公昭雪,江蓠封了郡君,江藤成了宜人,我们全家都沾了光,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倪小叶点点头,看向纪书均,长得英挺俊秀既有如松之姿又带着书生气,跟江藤一起倒是登对。对纪简和纪书均道:“江蓠托我来看看纪书均的八字,算算前程,可是方便?”
众人闻得大喜,赶紧起身道谢:“方便方便,那真是太感激江蓠了,有劳小叶国师了。”
第175章 改名
纪书均日柱辛金,怪不得长得俊秀雅气,为人诚实守信,性格温和,能以柔克刚。辛金乃是人间珠宝饰金,自带贵气,也正是因此,土虽为金的印,但土多了会埋金,这辛金还需要清水来洗。好在纪书均八字里有壬水,如此去工部也算是伤官配印的局。
就是八字中的火太弱,火为官所以官运不济,他这个火在“寅”的藏干中,“寅”又为木被金所克,八字中水旺还克“官”,这仅有的一点火被灭得气息奄奄。空有一身本事,做出了业绩但就是不升官。今年乃是庚子年,火克金,庚又是强金,如此火又被泄了去,还有“子水”又克火,这点小火苗真是太惨了。
抬头看纪简:“你在吏部,工部郎中的位置可有空缺?”
“工部郎中徐昭勇之前因为在河口修堤坝办事不利,导致冬季雪化后冲垮了河堤造成沿岸百姓伤亡惨重流离失所,差点酿成民乱,被弹核贬官,如今这位置倒是空出来了。
但因为河堤一事还未妥善解决,要重修户部那边又不愿意再拨款,所以一直没人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皱着眉低声道:“据说上次修河堤的钱都被蒋成劲他们吃了大部分,所以现在工部也拿不出钱,眼看着就快夏季了,雨季一来若是不修好那又是惨事一桩。”
这事要摊在别人身上也许不行,但土乃是纪书均的印,印为贵人和好运,他做这件事自然比旁人顺利许多。再说,等蒋成劲倒了,钱自然是能散出来。实在不行,先暂时去秦时那里打打秋风也行啊,秦时可是户部侍郎,怎么也会帮衬着想点办法的,而且这事要是办好了也是功劳一见。此前户部不愿意出钱,不过是因为知晓钱都进了蒋成劲的口袋。
倪小叶摆摆手:“无妨,你们找些关系让他去工部吧,是好事。”又指着八字道:“不过他五行火太弱,官运不好。”闻言纪简和纪书均面色都有些沮丧,纪简思忖一番斟酌道:“不知小叶国师是否有解,若是书均当真命里无官,便是做个小官只要平安便好,”看着纪书均,叹了口气:“不过,那就委屈藤儿了。”
纪书均也有些赧色:“藤儿不是重名利的女子,但,但我还是希望有个好前程让藤儿能风风光光的,她敏秀淑德,我也希望能配得上她……”
倪小叶一笑,男女婚配八字能合就是好啊,江藤日柱丙火,纪书均为辛金,丙辛合化,两人感情自然是不错的,点点头:“有解的,你改个名字便好。将‘均’改为‘晙’,增加你八字中的火气。”
纪简大喜,有些不可置信道:“小叶国师当真只需要改名字就可以了?不需要再做点别的么?”幸福来得太突然。
“如果方便,搬到府上正南的屋中居住,上任后选南位为办公地,在透光的地方也是有帮助的。另外,对江藤好,她日柱为丙火,纯阳之火,旺你的官。”
纪书均拱手道:“多谢小叶国师指点,藤儿是我的妻子,我自然会待她如自己生命般。”纪简也连连点头:“是是是,藤儿乖巧懂事,又识大体为人率直纯善,我们全家都极喜欢她。”
倪小叶点点头:“那便好。”江藤是纪书均的“官”,家里可不得是妻管严嘛。
第177章 失恋这种小事
倪小叶回到国师府掰着指头算算,她出发前要做的事应该基本已经差不多了,换上夜行衣,现在就剩下争分夺秒好好练习陆玖初教给她的东西了。行程将近,每日的睡眠时间也从两个时辰缩短到一个时辰,要不是有残焚教她的内功修行之法,恐怕还真的熬不住,即便如此倪小叶最近也掉了不少肉,安慰自己反正去北疆的路上可以好好休息,现在没人监视能多练就尽量多练,一切为了保命。
如此过了五日,傍晚,门房上收到宋泽的拜帖,想请她今晚去斗音阁赏乐。倪小叶长出一口气,她现在连吃饭的时间都舍不得多耽误,去赴约大半个晚上的时间就花掉了,狠狠纠结一番,念想着至少有两个月见不到宋大人,最终还是换了衣裙去赴约。
冲着镜子照照一身大叶寺工作服,觉得每次见宋泽好像都是穿的这身,看多了也腻味,临走前还是换个形象留个不一样的感觉,于是又拿了一条茶白色的换上。却又总觉得这颜色去斗音阁太过素净,毕竟是雕栏玉砌,灯红酒绿的娱乐场所,这一身白怎么都显得格格不入。虽是衣柜挂了不少衣裙,却还是皱着眉,太鲜艳的颜色不行,有点露的不行,太贵的不行,浅青色的江蓠穿过了……把柜门关上,长叹一口气:小叶国师没衣服穿!
没有好看的衣服又戴着面具,倪小叶顿时就觉得自己不美了,心里有点蔫蔫的。虽然理论上来说,宋泽上门来接她然后两人一起去斗音阁才算是完整的约会,但宋泽家离斗音阁比较近,这样来来去去又费不少时间,时间就是生命,倪小叶得省着点,于是直接掐着点自己去了斗音阁。
在门口等了一刻钟的时间,内里马上就要开场了可还没看见宋泽的影子,天却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倪小叶出门的时候天色尚晴没想到这日头一落竟下雨了,自然是没有带伞。斗音阁现下生意好得不得了,是要凭票入内的,票却是在宋泽的手里。本想直接翻进去找唐娥,又怕宋泽错过,只好退到屋檐下凑合着躲避一阵。无奈屋檐实在太窄,有等于没有。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雨落得好似蚕食般沙沙作响,巷子里却只有被风雨吹落的柳叶,无聊地在空中打着旋儿,唉,我不喜欢下雨天出门。
又等了一刻钟,巷里终于拐进来一辆马车,倪小叶远远看到标记正是宋泽的,赶紧从屋檐下走了出去,却不料被轱辘的轮子和轻扬的马蹄甩了一身泥点,在茶白色的衣裙上格外显然,低头一看,裙角也湿透了,边缘滴着浅泥色的水渍。
车帘掀开,倪小叶挤出笑退到一旁。宋泽撑了伞下车,看到倪小叶微微一笑。
烟雨青衫如松影,风卷墨发如写意。虽不喜雨天,但有的人一出现就让雨天如诗如画亦如景。我去过江南,但我想,即便把江南的所有美景融在画卷,那也不如你。烟波浩渺的湖,连天碧色的原,不如你。二十三院的朗朗书声,十八巷的靡靡琴音,都不如你。
“抱歉,来晚了。”宋泽将伞撑在倪小叶头顶,抬眼看他眉目如画唇浅笑,心情都明亮起来:“无事,我也是刚到。”
“宋大人,”车帘被一只细白的手掀起,腕上戴了一串莹润浑圆的粉色东珠。宋泽转身,倪小叶的半个身子露在雨中,今日出门他没带小厮,车上也只备了一把伞,回头看倪小叶一眼,有些讪讪。
“我先去门口等你,”倪小叶说着跑进雨中,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斗音阁门口,向马车回望。宋泽伸出手,扶了女子下车,两人同撑一把伞款款而来,宋泽的半边胳膊露在外侧,左肩漂湿了一方水渍。是张敏心,翰林院学士张贺的孙女,上次也是她与宋泽一起。
倪小叶左右环顾,也不知道该看哪,一滴水渍从发梢落到手心。
三人进了斗音阁落座,灯火已经渐暗,即将开场。“抱歉,刚刚去接了敏心,所以来得迟了些。”宋泽轻声道。倪小叶摆摆手:“没关系。”张敏心冲倪小叶微微一礼:“小叶国师久闻大名,今日终于有幸见道您了,宋大人经常提起您呢。”倪小叶冲她笑笑,点点头。“这出《破阵子》第一次上演的时候我祖父来看了,赞不绝口,我早就想来了,可惜一直没能买到票。刚好听说宋大人有票就腆着脸跟来了,你不会介意吧。”
“敏心平日里就喜欢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对曲乐钻研颇深,一直对这出曲很是有兴趣,所以今天就带她来了。”宋泽解释道。
“你们喜欢就好,开场了,我们看表演吧。”倪小叶挤出一个笑来,转头看向舞台,这出戏她看过了,看了几次了,不想看了……
表演一如既往振奋人心,张敏心看得很是高兴,结束后连连鼓掌,还堪赏了一百两。倪小叶笑笑,多一百两进账,总是好的。张敏心兴高采烈与宋泽一句一句品鉴词,叹赏曲,分析调,谈论舞。倪小叶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思绪飘远,一件一件数自己去北疆还有什么遗漏。
晚上的演出终于全部结束,“我在三楼定了房间,斗音阁新上的竹叶春杏酒据说甚好,小叶国师咱们一起去小酌一番可好?雨夜里饮酒吟诗别有一番趣味。”张敏心对倪小叶道。吟诗么?倪小叶想起那回她为江蓠,留宿宋泽府上,宋泽也是大半夜让她背词,这二人还真是趣味相投。摇摇头:“你们去吧,我还有些事就先回去了。”
“那我送送你。”宋泽道。
“不必了,不远。”倪小叶婉拒。
“那我送你到门口吧。”宋泽回头对张敏心道:“你先上去吧,我一会儿就来。”
倪小叶点点头,二人一前一后走到斗音阁门口。“那我先告辞了,谢谢你请我来看演出。”倪小叶微微一礼。“等等,”宋泽伸手拉住她袖子一角:“我有东西送你,”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递道她手中,倪小叶打开一看:一串东珠手链,粉色,橙色,白色,紫色的东珠,圆圆润润连在一起。垂下眸子,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盖上锦盒将它递还给宋泽:“我是修行之人,不宜带如此贵重的东西,好意心领了,告辞。”转身大步走进雨中,在巷子拐角直接飞身而行,练功,练功,抓紧时间。
换好夜行衣出门,今夜雨下得很大,雨声隔绝一切嘈杂,却又让万事万物的声音更加细微难辨,是练习的好时候呢。击穿竹叶的时候有雨势的干扰,又能多掌握些技巧呢。
宋大人今年有桃花,与张敏心志趣相投,门当户对,挺好的。我终归要去琉球,就不要耍性子耽误别人啦,凡事太尽,势必缘尽。
雨簌簌而下,叶萧萧而落。
两日后天放晴,明日便是清明,是出发北疆的日子了。离京在即,倪小叶决定去大叶寺看一眼江藤,也不知道江蓠的这个姐姐什么时候能醒,都躺了好久了。
因明日乃是清明节,今儿又难得天气好,京城里的内宅妇人官家小姐,士子书生都选在今日出门踏青,夜宿大叶寺明日正好扫墓,出游的马车从大清早就在城门外排起长长的队伍,大叶寺也因此多了许多接待的活计。残焚也难得不用早起去论经,改在了午后,拎着江蓠一同去了大叶寺。
远山含翠云雾缭绕,出游的人们一群群在山间或游荡或席坐,丝竹弦乐吟诗作赋不停歇。下了几日春雨,花木都似喝饱了水,次第繁茂绽放争春,大叶寺所在的梧桐山桃花开到了极盛,令人目不暇接,香气四溢,行路人的袍角似都染上了甜香。风从山间掠过,粉色的花瓣如同蝶般从树间飞落,这景被才子们唤作“风吹蝶舞”。
倪小叶难得闲暇一会儿,站在山边一颗巨大的红杉树尖上欣赏一下春日里的景致。雾如纱,山如嶂,人与蚁,山势的壮丽又被生机盎然的春色平添了几分绵长的骚气。
又看到了宋泽,与国子监的一众学生一起,自然也有张敏心在身侧,众乐乐。跳下红杉树,去了后山,清明了,该给江明祭一杯酒。席地而坐,絮絮叨叨把近日里的遭遇都与他说来听听,说江藤,说江蓠,说她为亡之妻……也知他听不到,二人素未谋面,却只想有个地方说说话。
天色渐晚,推门进了江藤的屋子,端了一张椅子坐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反正说了她也听不到。人还是挺好的,面庞红润,只像是睡着了。给江藤剥了个橘子放在枕头边,想想她也吃不了,又自己拿来吃掉,吃着吃着觉得有点酸。橘子也不便宜,别浪费了,剩下的全部塞进了嘴里,酸一会儿就过去了,却被熏得眼睛有点润。
抬手摸摸江藤的脸,给她整整头发,拔下头上的珍宝斋金簪给她插上:这个挺贵的,不过,你戴着好看。又想再摸摸江藤的脸,突然想起自己剥了橘子手上有橘子味,在身上擦了擦,想了想又算了,重坐回椅子中。
突然,觉得好似错觉,江藤的睫毛动了动。倪小叶缓缓站了起来,屏住呼吸,睫毛又动了动,倪小叶后退一步,眼见着江藤似要睁开眼,赶紧窜出屋,逃跑了。心砰砰直跳,一路飞奔下山。她,不想见江藤,见到了又怎样,要说什么呢?太夫人的死,旭儿的死,纪家十七口人的死么?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倪小叶浑浑噩噩间后面驶来一辆马车,掀开帘子,宋泽!“江郡君要回城么?一起吧。”
“谢谢。”江蓠有些晃神,鬼使神差钻了进去。
第178章 马甲掉了
二人相对无言,马车行在夜里的山道间,只听得车厢咯吱咯吱轻微的晃动声。江蓠双手拢在袖中,指尖发颤,脑海中那一夜的惨象一一闪过,满地的血,胸口被刺穿的太夫人,没了呼吸的旭儿,重伤失去幼子的江藤……
“你怎么一个人走夜路?”宋泽觉得江蓠有些不对劲,开口打破了车内的安静。“无事。”倪小叶双手紧握努力止住颤抖,却答非所问,她只是恍惚间看见宋泽开口耳朵里却只有刀剑声。
车厢里很暗,月光透过窗棱照进来,忽明忽暗地映在江蓠脸上,显得她脸色更加苍白。宋泽这才注意到,多日不见,江蓠似瘦了不少,原本就大的一双眼睛显得更加夺目,有些瘦削的脸颊褪去几分少女的娇憨,更添明艳动人。
京城第一美人,美得无可挑剔,美得咄咄逼人,似暗夜里出来勾人魂魄的妖魅,即使一身素衫,也足以让人魂牵梦绕。他曾说过,江蓠美则美矣,毫无灵魂。这话不对,不是毫无灵魂是让别人失了魂才是,就连他刚刚也片刻失神。
“可是来大叶寺看江藤?她还好么?”宋泽念着大概是江蓠明日要出发去北疆,许是心情忐忑,关心道。倪小叶却耳朵动了动,喊出一句:“小心!”,瞬间拔出腰间的软剑,一手探出将宋泽按倒,一手挥剑斩落射进马车的羽箭。岑卓!还以为给他派了马市的活让他消停了,没想到临走前也坚决要除掉她!
垂眸看了一眼宋泽,她想杀人,但不能牵连他冒险!马受了惊吓,撒开蹄子在山间疯跑,马车急速颠簸着。倪小叶果断伸手环住宋泽的腰:“你别担心,我带你走!”右手持剑劈开车顶冲了出去。又是一波羽箭,倪小叶带着宋泽飞身一边躲避一边斩下箭矢,抬头环顾,侧耳细听,确定敌人在树枝中躲藏的方位,腾空而起扎入树林,手起剑落,软刃如蛇,银光溅血。人影在树丛穿梭,一个个黑衣人被挑落掉地。
一切发生在顷刻,她要带宋泽安全离开,只求速战速决!挡路者,死!毕生所学全部付上,全部精力倾注一刻,鲜血溅在衣衫上,开出一朵朵殷红的花。脑海里只有一个信念,带宋泽走!
宋泽很重,倪小叶每每只能借力才能将他带起。陆玖初说过,不能恋战,不知今夜到底有多少人,这是第一波,谁知还有没有后手。使劲全力追赶上马车,一剑斩断拉车的绳索,带着宋泽翻身上马,奋力拉扯住缰绳止住奔马的疯狂,向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宋泽坐在江蓠身后,环住她不及一握的腰肢,倪小叶伸出一只手安抚地握了握他的手背:“无事,我一定带你平安回府!”耳朵里是呼呼的风声,不久传来大批人衣料摩擦叶片的异动,前面还有埋伏!迅速环顾四野,收起软剑,果断拔出匕首在马屁股上一扎,人却带着宋泽腾空跃起,朝一旁的山崖坠落而去,马吃痛继续狂奔。
用身体护住宋泽,将他的头紧紧抱在怀中,从山崖滚落。山间的荆棘撕划破了皮肤,尖锐的山石不断撞击着身体,迎面一颗巨大的松树,倪小叶看准位置自己用背迎了上去,宋泽被她死死按住不能动弹。砰的一声,滚落止住了,倪小叶口中涌起一股腥舔,吃力翻身坐起,拍拍宋泽头上的土:“你受伤没?”
“我无事,你怎么样?”宋泽皱着眉头,夜里昏暗虽是明月高照却仍是看不清江蓠的细处。“无事。”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此刻脱离险境,松懈下来,只觉身上被敌人刺破的血肉尖锐的痛,被荆棘划破的无数细小伤口火辣辣的疼,被山石撞过的地方也讨不了好。
听见地上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倪小叶吓得浑身绷紧,她最怕野外蛇虫鼠蚁,闭上眼睛,抽出腰间软剑往声响处一斩。这手感,果然是蛇,浑身汗毛倒竖,却要硬装无事,担心宋泽一个书生比她更害怕,摆摆手佯装潇洒:“无事无事,蛇而已。”脚却赶紧跳开几步。
她是一秒钟都不想呆在这个地方,谁知道现在脚下身上有没有奇怪的虫子爬上来,这荒山野岭还会不会有蛇,春天啊,蛇窝了一个冬季都出洞了。越想越害怕,背上冷汗涔涔,却只能强作镇定。她没有任何野外生存经验,这乌漆麻黑也看不清路,她现在方向都分不清,也不能指望宋泽,只能等到天亮再找路回去了。
绞尽脑汁,对了,火,好像要生火。赶紧从怀里拿出火折子,可连天的雨水,枯叶上都带着水渍,根本什么都点不着。但心里害怕,只能不断地吹着火折子,只求一点光亮。火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宋泽看到她脸颊上一条被荆棘划破的血痕,完美无瑕的白净面庞被这一丝红斩断了。但,这个位置……
宋泽忍不住伸手,挡住了她的眼睛和鼻子,瞳孔渐渐放大,喃喃唤出一句:“倪小叶。”吹气的动作一顿,宋泽是何等聪慧之人,瞒不住了,缓缓一声:“嗯……”
“你……”此刻,宋泽也不知说什么才好,放下手在皎洁的月光下静静地看着她,看她苍白的脸,看她划破的衣,看她沾上的泥,看她染了的血。江蓠如此身手他很震惊,小叶国师就是江蓠他很惊骇,江蓠为了救他放弃了所有隐瞒……今夜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头一次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什么都想不明白,也什么都不愿意想,只想静静地看着她,这个似一阵风就能被吹走的女子。
霁莲,知道她的身份么……
看着宋泽灼灼的眼神,倪小叶知道他一定满腹疑惑,也不想解释,况且从哪里开始解释她也想不清,但宋泽应当不是那种会宣扬她秘密的人。反正以后各走各路,也不用怎么往来,也没必要解释了,放弃了点火淡淡道:“你不要担心,天亮我便找路带你上去。”
四下环顾,小说里都会写山里有山洞,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漫漫长夜万一刚才那只死蛇的味道被其他蛇闻到来报仇就下死人了,还是换个地方好点,于是对宋泽道:“我们找找附近有没有歇息的地方吧。”
宋泽却摇摇头:“这种地质的山不会有天然的山洞,我府上的侍卫若是见了我没有回去定会出门来找,今夜应当就会找到咱们的,你放心。”
“哦,那便最好不过了。”倪小叶避开宋泽的注视,抬头看看天空,一轮弯月倒是清晰白亮。宋泽也随着她的动作抬起头:“今夜月色挺好。”倪小叶苦笑,若是张敏心在你俩又该吟诗作赋,花前夜酌了吧,不过我没有那个才气也没那份心思,噤声不答。
“十一,派齐人去山下,从各个位置搜寻,今夜务必将人找到!零九你们跟我先从这边下去。”魏酌抗站在山崖边,他夜里听到属下禀报江蓠遇袭便立刻停了议事,纵马疾驰而来。
江蓠是会武功的,连斩十三人,一击毙命剑剑封喉。上一次,无论他如何试探,让她置身险境,她都能岿然不动。可是这次因为宋泽,她出手了,干净利落毫不犹豫。她受伤也是假的,是故意的……
魏酌抗在山林中穿行,眉目低垂也说不清自己现下到底是什么心情。这荒山野岭,想快点看到她的人,又有些讪讪,她杀人都不怕,怎会怕深夜山野。地上的野草被他踏出深深的脚印,似每一步都很沉重,大概是近日太疲惫了吧。江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在隐藏什么,为什么当初要演一出救他不惜自伤己身,她中了五十散说的那番话……魏酌抗苦笑,是不是也是骗他的,他真信了呢。脸上有些难堪,苦笑裂开,裂纹逐渐放大似别的也跟着碎了一般。
远远听到人声,倪小叶眼睛一亮,宋泽看着她唇角微微上扬。人影向这边走来,越来越近,倪小叶神色一僵,魏酌抗……今夜马甲真是掉了个干净。宋泽与魏酌抗两人互相寒暄几句,魏将军的眼神透过宋泽落在江蓠身上,瘦了好多……
一行人往山上走,倪小叶跟在后面不作声。偷偷提起裙摆,脚踝上一大片血渍,被尖石磕伤了,放下手,佯装无事步伐却缓缓。魏酌抗停了脚步,宋泽也回过头,上下打量她:“可是受伤了?”魏酌抗的声音有些冷。“没有。有点累了而已,你们走吧,我跟着。”二人回身继续行路,领路的魏将军步伐渐渐放缓,行路时顺便轻轻踢开脚下的碎石。
终于翻回了山道,“十一,你带人送宋大人回府。零九你跟我送江蓠回国师府,她今夜遇袭你安排下去将国师府重兵守卫,不得随意出入。”魏酌抗安排道。宋泽向魏酌抗道谢告辞,有走近江蓠,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道一声淡淡的:“保重。”江蓠目送他上了马,在夜色中消失成一点,再也不见。
山道上有一队侍卫举着火把,魏酌抗瞥见了地上江蓠留下的血色脚印,微不可察皱了皱眉。双手将她托起,放在了马背上,自己翻身上马,一夹马肚:“走吧,回国师府。明早守卫的人会直接带你进出征的队伍。”
一路无言,只有淡淡的血腥味从江蓠身上散出,裹挟着春日里的泥土味和青草味。气息和人都在怀里,却遥不可及。
第179章 今夜无人入眠
到了国师府,倪小叶跳下马,正要推门,魏酌抗跟上,一把抓住她胳膊,手上力到没控制住,倪小叶回头看他皱了皱眉,手劲松了下来:“你……”你为什么会武功,岑卓为什么不放过你,江蓠啊江蓠,你究竟是谁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对我说过的话有几句是真的……但是,我又有什么立场质问你,我拿什么身份问个究竟,问了又能怎样……手垂了下来,半晌只憋出一句:“好好休息。”从怀里摸出一瓶伤药塞进她手里,翻身上马头也不回,一刻不停飞奔回营。
他怕多停留一刻,就忍不住要问个究竟,而答案却不是他想要的。魏酌抗啊魏酌抗,你究竟想听什么,听她说都是假的从来没喜欢过你,然后从此形同陌路,你不会再于心不忍,不会再心里有歉疚,可以一往无前走自己的路?
还是你想听她说,她没有骗你,然后呢,你要怎么办!辜负她继续你处心积虑设下的局,还是放弃所有不负有情,你能放弃么?你放得下血海深仇,放得下追随你多年的助力,放得下六年来的精心部署,放得下西北三十万兵马?你放不下,又何必要寻个答案庸人自扰!
马蹄扬起烟尘,离她远一点再远一点,我有我的使命,就让这所有的一切从未发生,我不认识你,你也不曾遇见我……
残焚见了倪小叶狼狈的模样叹了口气:“现在是什么状况?”
“宋泽知道了倪小叶和江蓠是同一个人,魏酌抗知道江蓠会武功不过应该还没有将她与倪小叶联系起来。”
残焚闻言稍稍松了一口气:“宋泽啊,以宋泽的品行,他应当为你保密。魏酌抗出发在即也应不想多生事端,就算他想做什么,人在离京的路上也不方便有什么大动作。”倪小叶点点头:“目前暂时安全吧,走一步看一步,”拍拍残焚肩膀:“我走了,京城就靠你了,有什么事情给我传信。若是真出了什么大事,我会跑路在锦绣城等你。”
残焚郑重点头:“假扮你的小僧普惠今儿已经住在府里了,你的身形举止他已经模仿得颇为相似,事情我之前已经跟他说过,一路上都会听从你的安排,他轻功了得,此一道已经青出于蓝。一会你去看看还有什么要交代他的。”
“好,我先去洗个澡,一会儿就去找他,谢谢了。”
回到自己的浴室,倪小叶脱下外衫,时间太长伤口已经和里衣黏在了一起,咬着牙撕下衣裳,头上尽是冷汗,后背对着镜子秘密麻麻全是细小的伤口,还有几处长痕翻了血肉是在与岑卓的人交手时留下的,背上和腰间有大大小小的淤青,是撞击而成。沐浴时水一冲,沙得慌,疼得倪小叶跳脚。擦药的时候发现后背够不着,算了反正自己也会好的,穿上衣衫一瘸一拐去了普惠处。
宋泽独自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管家常昊远远偷偷看着有些心慌,今日主子一回来就在这里坐着发呆,平日里他最喜洁,可现下衣衫也未换,上面还沾着血渍,就跟这地上坐着也不说话,也不吩咐他们做事,都快两个时辰了一动不动。他是打小就跟了宋泽的,还头一次见他这样,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如一块石头般,只是偶尔身体呼吸起伏看出是在叹息。主子这样子让他觉得很紧张又很吓人,也不敢前去打扰。
第180章 出发,去北疆(第一卷完)
宋泽觉得他每次遇见江蓠思维就会慢半拍,反应也跟不上。就如今日,他重新审视江蓠的模样时竟是没有注意到有人来袭,当见江蓠出手时又震惊得整个人僵掉,直到两人脱离危险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没有出手。
江蓠就是倪小叶,这件事更让他脑子凝滞,他当时为何不问清楚,不,他当时一个问题都想不起来,不知道问什么。等回到家,才渐渐恢复了理智发现已经没有机会再开口了。她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倪小叶,为什么会算八字,还是说江蓠一直就是倪小叶?她是十岁才回京的,是不是之前一直作为倪小叶在修行,回来后才恢复了身份?那为什么又同时以两个身份生活?她是什么时候学的武功,又是什么人要杀她?对了,上次她扮作教坊司舞姬也是为了躲避追杀,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是?她不是受伤失忆了么,那为什么又还会八字五行?如果没有失忆,为什么又要假装失忆?
她和倪小叶都要去北疆,那岂不是其中一个会是假的。霁莲,对了,霁莲之前淘气跑去揭小叶国师的面具,他究竟看到了没有,以他的武功不会看不到,可他为何后来又说相貌平平?还是他临时改变了主意,并没有动手,那又为何认了这桩事?是帮江蓠保密么?为什么会替江蓠保密?
还有,《破阵子》是江明的词,靠这一事江明平了反,这一切是不是江蓠安排筹谋的?她看过这演出了,很可能就是她编排的,那她为何还会受我邀请再去一次,为了隐藏身份么,但这也没必要啊,不应约便是。
当初她为什么会提点我和亲之事,为什么跟我说易经第一卦暗示我以退为进,为什么今日又会暴露身份为了救我?
她为何又不喜欢东珠了?
宋泽满脑子问号,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极度愚蠢。现在要怎么办,她做这么多究竟想要什么,我是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么?那我以后是将她看作江蓠还是倪小叶?这两人天差地别,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宋泽欣赏倪小叶的聪慧淡然,又惊叹于江蓠的美貌同情她的遭遇。他狠狠嘲笑过自己的浅薄,为此羞恼不已。两年前江蓠刚及笄时,他在二公主的诗会上远远看见,便觉惊鸿一瞥,但他宋泽怎可做只是流于表面的皮囊之徒,此后便刻意回避。现下觉得他对江蓠是如此不公平,是他自己浅薄,怎能总是拿她的才气来搪塞,掩饰自己的小人之心,实在愧为君子。也是如此,当霁莲说小叶国师相貌平平,他竟是多了份安心,好似这般他才又成了不以色为惑的君子,实在是羞愧难当。
宋泽就这么在院子里坐了一整夜,满脑子疑问,满心的愧疚反省。然而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反思过后,宋大人整个人却更加迷茫。人人都说宋泽天赋过人,冷静睿智,德行端雅,可如今宋大人却道自己愚不可及,肤浅钓誉……
昏暗的密室内有些不透风,桌上的红烛滴滴下落,灯芯上的火焰直直立着吐着烟气。白擎的身子哆哆嗦嗦颤动了几下,一翻身瘫倒在床上,呼呼喘着气,身上大汗淋漓。霍翎一脸红霞,撑着胳膊趴在他身上,用手指在胸口上轻柔地画着圈。白擎一把捏住她的手,笑道:“这回你当是放心了吧,现在已经把陈国公交给了王禽,剩下的就看王禽怎么去办了。”
霍翎将头贴在他胸口,用柔若蚕丝的声音悠悠道:“全靠你了,若是没有你我真不知怎么办才好。”抬起头,看着白擎满目柔情,紧紧握住他的手:“这么多年,都依赖你照顾我,来世我还要与你在一起……”白擎抚上她保养得极好的脸:“照顾你是应当的,你没名没份跟了我这么多年,咱们才是真正相濡以沫的夫妻。”
霍翎眼中泛出滚烫的热泪来,白擎轻轻帮她擦去:“别担心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这事也是顺利,我们都还没动手,陈家在林夷的矿山就塌了,那竟是一座钟乳石的矿地,这可是制作五十散最重要的一味材料。我们又安排了一些别的证据,现下王禽已经派人查去了。”
“对方可是陈国公,王禽他会不会有所顾忌?”霍翎有些担心,微微皱起眉头。
“他之前喝醉时可是答应我了,虽是喝醉了,但答应我的事哪有抵赖的,硬着头皮也得上。”白擎笑得很是自得,眼底划过一丝阴寒。
晨光刚从云中探出第一缕光亮,魏酌抗的人便来叩门。荷如帮衬着将行礼全部装了车,倪小叶牵了小黑交给荷如与普惠穿着一模一样的月白色衣衫出了门。
门口停了两辆马车,按照品级,小叶国师马车为五骑的金饰银螭绣带青缦车,内里比早前皇上御赐的那一辆更为宽敞,客卧分开,便是十人对坐在厅内也不嫌拥挤,这便是豪华加长版劳斯莱斯了。江蓠的本应为三骑,但因是出使别国升了一级变为四骑素狮头绣带青缦车,虽外观不如小叶国师的大,但内里空间却只是小了一点,一样是客卧分开,陈设竟也不差分毫,反而饰物上多了些女儿家的精致。
鞑野围京,大尹和亲,其实并不是怎么光彩的事。所以仪式上一切从简,皇帝与皇后,贵妃,丽妃,率一众大臣在大叶寺举行了祭天仪式,也上演了一出父女情深,母女难舍的戏码。二公主的养母丽嫔如今因为舍了女儿成为了丽妃,成为此事最大的受益者,因此表演很是用力。什么哭得梨花带雨,几近晕厥,什么追着二公主离去的脚步差点跌倒,什么拉着二公主一起叩谢皇恩,剧本紧凑,演技流畅自然。倪小叶再次感慨,宫里的女人真是天生当演员的料,戏路再广一点,多磨练磨练,下一届奥斯卡提名就是你!
终于该演的演完,起个大早已经耽误到午时了,魏酌抗的送嫁大军已经在梧桐山脚下集结完毕。倪小叶走出大叶寺,看着这两万大军,心中震撼!
这两万竟全是骑兵!清一色的漆亮黑马高大壮硕,一眼看去似望不到边。暗黑铁甲在阳光下散发着肃杀的光,万帆黑旗上大写的“肃”字,在风中冽冽作响。兵将持枪鹄立,整齐划一,枪尖闪着刺眼的寒光,尽是血腥之气。阵马风樯,鼓角齐鸣,锐不可当!
倪小叶不是没见过两万人在一起的场合,但这种两万人车攻马同,全副武装同马同枪同甲,千军万马同行同动如一人,气息神色如一人,信念目标如一人,给人的感觉就不再仅仅只是震撼了,是恐惧!倪小叶第一次感觉到,那一马当先手握缰绳,身披战甲,背负长刀的如松身影,是大尹国的镇国将军,西北侯魏酌抗!他,带得一手好兵!
缓缓走近,这摧枯拉朽的气势更咄咄逼人。倪小叶抬头看了魏将军一眼,默默钻进了马车。两万人齐动,步调一致的马蹄声震得地面如擂鼓。
“阿弥陀佛”残焚看着远去的送嫁队伍,站在山顶长念一句佛号。
京城渐渐远离,正午的艳阳照得前路发白。
长柳亭,一骑白马立在路边,红衣女子端坐马上英姿挺立。见军队行至,翻身下马,大喊一声:“江蓠!”
是江藤!江蓠哗啦一声拉下帘子,心如擂鼓。双拳紧了紧,犹豫片刻叫停了马车,一撩衣摆下了车。江藤冲了过来,一把将她紧紧抱住,江蓠楞怔,垂着的手缓缓上移,轻轻拍了拍姐姐的后背,继而也抱住了她。若是江藤问她话,她怎么答,若是江藤嚎嚎大哭,她怎么办,手心全是汗,喉间滚动却发不出一个音来。
江藤松开了手,没有哭也没有眼泪,江蓠有些意外,她好不容易才做好了心里准备。江藤左右看了看,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迅速塞入江蓠衣襟:“这个你藏好,刀很快,万一有危险用得着。”又从腰带里摸出一个荷包塞到她手里:“居家旅行必备,迷药,劲儿可大了。”
见江蓠楞住不说话,用手捏捏她的脸:“我醒了,好着呢,你别担心。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以后咱们都好好的,我会好好跟残焚大师学本事,等你回来,姐姐下次一定能护住你。”
伸手帮她整整衣衫:“傻孩子别想太多,都过去了,姐姐等你。你姐夫就是你让小叶国师来看,帮忙改名了的纪书晙已经去工部上任了,以后咱们一家子都在京城,老爷夫人都跟我说好了,等你回来就搬过来住。”江藤笑得很灿***午后的阳光更明媚,浓浓的暖意透过层层阴霾包裹住江蓠还在发颤的心。
“姐!”江蓠一把抱住她:“我没事,你等我回来!”
“行了行了,你走吧,别耽误了大部队。”江藤在她背上拍拍,帮她拉开车帘:“走走走,赶紧的,别婆婆妈妈的,”又凑近江蓠耳边小声道:“你回头去魏酌抗那里偷把长刀来,万一有事,砍人方便点。我怕被发现,没敢给你带来。”江蓠点头一笑:“我也是这么想的。”江藤伸手捏捏她的小鼻子:“鬼机灵,一路注意安全,走吧。”说着推了她一把,放下了车帘。
回身翻身上马,一扬马鞭疾驰而去。江蓠掀开帘子,一路看着江藤远去的背影,是骄阳中跳动的烈火,炽热灿烂……
(《改名国术师》第一卷初醒帝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