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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猪神剑     边城孤侠txt下载     边城孤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4章 修谱

    此后两日风平浪静,已基本可以确定那具烧焦了的残骸就是宋观。但人和轿子都已经烧成了一团,再也找不出任何线索。

    开封府的衙役将那条小巷两旁的人家狠狠搜了一顿,泄愤似地将东西搬了一遍,砸烂了不少,那几户人家莫名其妙被从天而降的灾祸给牵连了,但都敢怒不敢言。最后被御史知道了,狠狠参了一本,于是轮到开封府倒霉,基本已确定又要撤换一批人。

    这日,游返端坐在太师椅上,听取刘师爷整理的消息报告。突然外面来了一人,正是风二胡子。游返见状,随着风儿胡子出门,兜兜转转,到了附近另一所宅院里。

    胡近臣和空空子林宝儿等人正在里面,这又是一处不平庄临时落脚处,这次杨锐倒是不在。自从游返上回领着外人光顾过原先大家碰头的地方,胡近臣就将地方换了一处。虽然互相之间没有因此责怪过游返,但游返自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杨锐也很久没有见到,好像上次交手以后就消失了一般。倒是游返事后得凌孤指点身法,获益良多。这身法和剑法相配合,里面有许多门道,非一时半刻能够领会,游返也只有平日里自己揣摩。

    胡近臣见游返前来,突然沉声问道:“那宋观是你杀的么?”

    游返之前早已料到他会这么问,毕竟他之前动用东城帮的眼线搜集宋观的情报,这件事瞒不住胡近臣。他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不过死了倒也好,省得我继续盯着。”

    胡近臣突然身子放松,后仰靠在椅背上,说道:“杀一个宋观,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这次的手法很是特别。”

    空空子原本闭着眼睛养神,这时也睁开目光,道:“既非强袭,也非暗刺。光明正大之下将人接走,又轻轻松松将人杀掉,事后一点痕迹都不漏。高明呐!”

    他那神情中,似乎怀着极高的崇敬,显然和莫须锋是同道中人。

    旁边年轻的易小飞撇撇嘴道:“藏头露尾的鼠辈罢了,这么一个不会武功的狗官,一刀下去就了了,还需想这么阴险的计谋,不是什么好汉所为。”

    胡近臣哑然失笑:“杀人这件事,需要充什么好汉?”

    他突然换了个语调,咳了一声,道:“昨日皇帝召我入宫了。”

    众人顿时露出注意的神色。

    “朝廷命官接二连三无故身亡,龙颜大怒,已经让刘文渊彻查此事了。”

    易小飞道:“让六扇门查,要到哪年哪月才能查得出来?”

    胡近臣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六扇门的事情和我们没关系。这次召见我倒是另外一件事。一年之计在于春,朝廷这边既然对我这个武林盟主点了头,自然不会光放在那里做摆设。接下来咱们可要忙了。”

    游返问道:“却不知朝廷要我们做什么?”

    胡近臣道:“第一步是要编撰名册。将武林中所有有名的人物都记录下来,将江湖上数得着的帮派整理出来,有了这么一份名册,以后出了什么事情,按图索骥,都能找上人了。不但要记录一个人的生肖姓名,还要知道他的过往经历,恩怨情仇,有哪些至交好友,有哪些对头仇人。”

    风二胡子笑道:“朝廷倒是打了个好算盘,以后谁犯了事,就算落草为寇,你家乡的亲朋好友也得跟着倒霉。”他是独行大盗,没有家室,但在家乡,也有几个知心的朋友。一个人就算再特立独行,在这人世间总是有朋友的。

    他话音刚落,其它几个人脸上都有些不自在。若是这么一份名册落入朝廷手里,等若你便落入朝廷掌握,全身上下都被看穿了。

    众人沉默,游返倒是说道:“要写这么一本名册,恐怕不容易。谁会主动自愿上门说出自己的隐秘之事?”大家都点点头,就算胡近臣这武林盟主再有权威,也做不到。

    风二胡子突然一只手掌重重一拍:“朝廷让咱们做这种事情,岂不是强人所难,让不平庄将整个武林都得罪了。上回少林的事情,逼得藏经阁焚毁,已经惹恼了大和尚。要是全武林都和我们为敌,我们的处境便与六扇门一样了。别人只会以为不平庄是朝廷的爪牙!”

    一向沉默不言的胖子林宝儿道:“能不能秘密进行,广派人手收集江湖人物的资料。虽费点心思,但总有些成果。”

    胡近臣暗自摇摇头,自己这名心腹虽然忠心,但才能欠缺。若是私下派人手,不平庄的人手全部撒下去,也难以在一年半载中得到什么回应。虽然这个武林盟主只是朝廷的傀儡,但也不代表胡近臣要牺牲自己的人去给朝廷卖命。

    游返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前段时间和孟紫蝶的闲聊。

    当时孟紫蝶道:“为何华山派薛青纹剑法公认中原第一?也没听人说他打败了谁谁。他和东方笑想必谁更厉害?”

    游返道:“没比试过,谁知道。剑法是一种修为,内行人一看便知道深浅。但真的面对面厮杀决胜,又是另外一桩事情。”

    孟紫蝶道:“那为什么不让他们互相比一场?”

    游返笑道:“谁有闲工夫将人聚在一起,一个个捉对比试?江湖中人都是出来讨生活,不是为了花拳绣腿地卖艺。”

    孟紫蝶道:“等我以后做了武林盟主,可要将天下英雄都聚拢起来,一个个给排定个名次。到时候两个人见了面,一个说在下陕西路薛青纹,武功榜排名第二,一个说在下京西路胡近臣,武功榜排名第一,这样多方便,也不用为谁高谁低专门比试一场。和那殿上钦点状元一般。”

    当时游返只是付之一笑,此时回想起来,却突然浑身激灵一下。

    胡近臣见他身子一抖,问道:“游兄弟有什么好主意?”

    游返道:“只需告知天下,不平庄要修编一部江湖排名榜,将所有江湖中有名有姓的人物都记录进去,并按照武功修为排名高低,加入介绍。其中除了武功综合排名,尚有各路各州府的排名,另设剑法榜,刀法榜,轻功榜等等,大宋十四路州县也要有自己的排名。只要是入榜的人物,都能拿到奖赏。这些赏银,便问朝廷要,按照排行榜上的名次,从多到少进行分配,就算个彩头。武林中人本就重名声,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谁都不甘于落后于别人,但天南海北之间,哪有条件互相较量决胜,便由我们收集了资料,一一厘定。相信为了博取名声的人自然趋之若鹜。”

    空空子眼前一亮,拍了一下大腿,道:“好办法,上了榜就扬名天下了,我不信有谁能抵得住这等诱惑。现在连老道心里也有些痒痒了。”

    易小飞道:“总也有些隐士不为所动的吧?”

    胡近臣点点头:“总有些人不会为名利所动,不过这些江湖上隐藏的人物自然也不会惹事,缺他们几个没有关系。”

    林宝儿问道:“可是我们如何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有这么回事呢?我们该广发帖子呢,还是使人传告?”

    游返又道:“若是大张旗鼓,反而惹人生疑。不如私底下散发一些请柬,邀请地方上有名的江湖宿老,请他在本地州府分发请柬。再传出小道消息,只有收到请柬的人才能上英雄榜。嗯,暂且叫做英雄榜。”

    风二胡子挠了挠头,不解:“我们自然是希望人越多越好,为何只邀请一部分人?”

    游返解释道:“越是稀罕神秘,不容易拿到,越是惹人关注。那请柬不必太过特殊,普普通通一张硬纸即可。我们还可散发一些不同样式的请帖。到时候拿到的人必然会伪造抄袭一份给自己相熟的朋友,我们自然就知道谁与谁是一路人。不用多久,自然人手一份,不必担心他们不来。”

    胡近臣哈哈大笑:“妙计。”

    几人又仔细商量了具体细节,定下各自负责的事情,便又散去。

    初春,冰雪消融化作水滴渗入泥土中,大宋和西夏官道上的过往行人一点点又多了起来。太平盛世,与西夏的大战已经过去一年,两国恢复邦交,商人如同嗅到甜味的蜜蜂,为了巨大的利润开始奔走起来。不过北方辽国的契丹人也对着西北之地虎视眈眈,谁也不知道西夏的商路能够维持多久。

    这个时候,一个消息悄悄流传起来。

    “你知道么?在汴京要办一个英雄宴,将全武林中有名的人物都邀请过来,大家齐坐一堂,给排个座次,号为英雄榜。”

    “错了错了。不是英雄宴,我听说是朝廷主持的,只有上得了台面的豪门才能参与,还得上缴钱银才行。最终座次也是看你捐多少钱出来。这种排行,能作得准么?”

    “此言差矣。此次老夫听说是不平庄胡大侠的创举。平日里江湖中人说起来,总是觉得自己武功顶尖。这回胡大侠将众人都聚在一起,便是要分个高下来,凡是有了座次的人,往后在江湖上可是大大地露脸。”

    “若是胡大侠,定是好事。咱哥俩不如也去会会天下英雄,说不定能捞个排名。”

    “你俩就这点三脚猫功夫,也好意思去丢脸。这回我可听说了,除了总榜,每一路都有一个分榜,到时候每个地方的高手都要排个先后,你俩去了,要是不上榜便罢了,上了榜,名字就传扬出去,大家心里都会有个数,再拿去和外省的一比,可得丢人了。”

    “丢不丢人,也得手底下见真章。听说这次上了榜的还有赏银,说不得,反正是碰碰运气。丢人又有何妨,总比坐井观天好。”

    “正是。”

    各地的英雄豪杰,帮派中人,游侠散人,听说了这个消息,纷纷热心起来,左右打探其中详细。可惜虽然流言传得多,但一件事情居然有好几种说法,谁也说不清楚。还有人手上得了英雄帖的,便得意地拿了出来示人,在旁人艳羡的目光中,自觉脸上也有了光彩。有些人觉得自己武功要高出一筹,却没有请柬,不是很服气,也去央求认识的人弄来一张。还有人没有请柬就要往京城闯,心里想着反正偌大一个群英聚会,总能打听到地方,到时混进去便是。

    于是,虽然不平庄这段时间没有往外说过一句话,但江湖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这英雄排座次的大会,声势已经远超去年的选武林盟主的聚会。不少江湖上的闲散侠客已经悄悄潜来汴京,暗地里打听这英雄大会的日子。

    整个局面,便如那二月的春风一般,吹绿了整个中原大地。

    二月春风拂柳,日头渐好。自从第一批货运出镜缘村,获得了丰厚的回报,曾经因反出金剑山庄颇为后悔的工匠,这时已经喜笑颜开。游返将所得一部分直接按功劳划分,每个人都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既然看到了前途光明,这些人卯足了劲,很快第二批货又出了炉。孔斑派人与华山派接上头,转送了出去,早于西夏所限日期许久运到了兴庆府。换回了一大批银两和私盐。

    接着北面幽州的商户也投过复杂的中间关系探出触角,和四海铁坊接上了头。他们本来也尝试与金剑山庄接头,但这时山庄早已和朝廷绑定,货真价实的御商,哪能看得起这些中间黑商。自然,四海铁坊便以高质量的铁器吸引了目光。双方接洽顺利,又给镜缘村带来了一大笔买卖。

    这些幽州的豪客出手阔绰,还没验货,先支付了定金,全是货真价实的黄白之物。四海铁坊便在这期间扩充了一间工房,仓库也扩大了一些。不少镜缘村村民里长得结识的补充进来,成了学徒。昆仑派借来的人手,也承担起了护卫之责。东方笑派出的人中,也有不少精通铸铁的弟子,这时也参与进来。这些人一面学习本领,一面筹备着西迁的事情。

    仅仅几个月,游返手上的钱财膨胀速度无以复加,若是如今他要在汴京城最繁华的地方买下一处宅院,好好过下半辈子,也是不难的事情。不过他仍是精打细算,每一个铜板都要用在实处,于是原本需要三年准备的西迁事宜,也许半年内就可以实施。令东方笑喜出望外。

    以东方笑的剑法,此时要在排行榜上占一个位置轻而易举。游返也悄悄给了他一张请柬。东方笑武馆开张,正要打响名号,欣然接下了请柬。

第125章 春汛

    这一年的天气热得极快,刚到阳春三月,阳光就火辣辣晒下来,广袤的土地热气蒸腾,令人感觉不舒服,渐渐呈现出干旱的迹象。

    四海铁坊里,西夏的兵器铠甲都已完工,全部装卸到船上,准备走水路运出去,然后换成钱和盐。辽国的生意也在接踵而来,但这时已经不需要那么多人了。经过上下商议,决定分出一半人来,一部分收拾行装准备西迁,另一部分准备南下。

    无论西迁或南下,总是自愿为之。大多年纪轻的,总愿意出去闯闯,他们这时都已腰缠千贯,成了不大不小的富翁,有些也不愿折腾,安安心心留下来,带带新人,然后是养老。但更多还是记着当初的雄心,要成为一方庄主或是掌柜。各人都是穷苦出身,在火炉前敲打锤子,练出了一身糙皮肉,但大家都想着成家立业以后,自己后代能读读书,考个功名,再也不要拿起父辈的锤子,对着火炉卖一辈子的苦力。

    汴京这里,相关物资也准备地差不多了。东方笑的武馆吸纳了不少年轻人,加上游返倚靠青盐买卖筹措的钱银物资,一批批开始往西运。

    这日游返却碰到一个故人,当初在大名府卖剑的陈二牛。

    老庄主故去后,陈二牛随着巧簧老人远赴西域,也走了一年。这时却自己找上东城帮来。

    陈二牛看到游返显得十分高兴:“游大哥,我回到金剑山庄,却发现你不在。他们都说你到汴京做了个帮主,叫我来这里找你。”

    游返看到他平安归来也相当高兴,忙问道:“巧簧老爷子呢?”

    陈二牛眼圈一红道:“老爷子在异乡病逝了。去年我们来到汴京,遇到一伙商队,便同去西域。到了西域,我们又辗转过了大沙漠,到了波斯。在那里果然遇到了高明的铁匠。他们也对咱们的工艺赞不绝口,于是我们便逗留了下来。每日互相切磋,在铁匠铺里做了两个普通的铁匠。后来那些铁匠要迁徙去更远的西方,我们才和他们分开。但那些铁匠的手艺也学到了手,果然是与中原技艺大为不同,却颇为实用。便说这炼铁的方法……”

    说到打铁,这三代铁匠的汉子便开始滔滔不绝起来。游返连忙打断他道:“那后来巧簧老人是怎么去的?”

    陈二牛道:“老爷子身子向来健壮,他还将自己修身养性的法子传授给了我,不过我比较愚笨,总是学不会。但他毕竟年事高了,旅途中又疲倦,终于还是熬不住了,在回来的路上,到了龙门镇时,就这么撒手去了。”

    游返叹了一口气,这巧簧老人对人很和气,和山庄另外两个老资历的前辈性情截然不同,他是很尊敬的。可惜连故乡都没有回来,客死异乡了。

    陈二牛又道:“老爷子临死时说就将他葬在沙漠里,不要回来了。他说他四海为家,无牵无挂……”

    这倒是和巧簧老人的性子吻合,老人家年轻时就踏遍五湖四海,自从自己说了域外的事情,才激起了他晚年的兴趣,定要出去走一遭,看一看。否则想必是在山庄养老的吧。

    人的际遇就是这么奇妙,游返自己遇到了庄文清,才在金剑山庄安下了家,而巧簧老人遇见了自己,才老死西域。每个人都是一根线,线交织相接,便改变了原来的走向,万千个人,万千条线,交织在了一起,组成了百态的人生画卷。

    他问陈二牛道:“如今我已脱出金剑山庄,最近正与昆仑派筹划在西域重开一个铁匠铺,大宋有禁兵令,西域发展快,不知道你愿不愿再去西域?”

    陈二牛点点头,道:“我二牛一辈子就爱打铁,现在学了波斯人的手艺,更是忍不住要回来试试,游大哥,是你带我去了金剑山庄,以后,你去哪里,我也去哪里。”

    游返将他妥善安排好住处,过几日便随着昆仑派的人一同返回西域。有了陈二牛,游返对西域这个铁铺充满信心,有昆仑派的人力,金剑山庄的工艺,西域广阔的空间,丰富的铁矿资源,事情便大有可为。

    最近几日天气一天热似一天,送走陈二牛,游返敞开袍子,露出裸露的胸膛,拿起一把扇子,对着自己使劲挥了几下。

    前来汴京的武林众人也是络绎不绝,都是冲着武林英雄榜而来,比上回武林大会的人还多。六扇门的人手有限,朝廷发了命令,不准这些人进城。已经出了周醒和宋观的事情,朝廷这回实在不敢大意。但朝廷的命令无用,这些江湖人谁会去看朝廷发的布告。最后是不平庄出面,正式通告要将英雄大会设在汴京城西一百里的高家庄,只有持着请帖的人士才能参会。

    之前已经将部分英雄帖分发至江湖中几个大门派,诸如少林丐帮中原镖局青城山都是收到请帖的,但这些大门派大都只派了个代表出席,对不平庄与新任的胡不平只是冷眼旁观。反而是中小门派热衷于这个英雄榜。

    另外,就是西夏辽国大理的一些门派也派人前来参与。大宋如今和这些国家没有敌对之意,大家往来也方便。要是自己名字能排上榜,那是露脸的事情,谁能抵得住这份希冀?于是西夏一品堂,辽国快刀门,大理天龙寺都有人来了。

    主意是游返出的,如今胡近臣也将这件事交给了游返,这几日游返就忙于整理返回过来的请帖。梳理前来参与的江湖中人的关系。接着便看到许多伪造的请帖。原本天南地北毫无关系的两人,不知为何便用了同一张帖子。平日里称兄道弟的人,帖子却是不同的。实际上便是代表有些人的关系远不及旁人看到的那么多,哪些隐藏在深处的关系,便在这小小的请帖上暴露出来。

    刘师爷也非常忙碌,他被游返找了过来,整理请帖。反正东城帮收集的消息,随着宋观被杀,游返也不太关注。这时就让刘师爷专注于英雄大会上面。

    刘师爷是叫苦不迭,但谁让游返是帮主,只得默默忍受。他将所有参加英雄大会的人一一记录下来,按照籍贯地区分门别类出来。这时请帖只反馈过来一部分,有些没有请帖的人,到了汴京,也会想办法花钱弄一张来。到时候,请帖的意义反而不大了。

    武林中迎接百年一遇的盛会之时,朝廷这边也接到一个消息,荆州北路,大江中上游也发生了百年一遇的水涝。洪水冲破岸防,数百个村子被淹,遭了洪灾的难民纷纷成群结队,往北往东迁徙,往北是朝着汴京的方向,而东面则是还未遭受洪灾的富庶之地江南。

    这些受灾的难民在迁徙途中,包围了各个重要城镇,这些城池不敢打开城门,将难民流进来。只好在城门处施粥舍药,但这些南方的城镇本身存粮也不多,当地商贾不少还囤积居奇,勾结官府,大发灾难财。这些流民便不断向北而来,途中因病死了不少人,瘟疫遍地。

    朝廷的应对,首先却是宣布招收流民之中的青壮,吸收入厢军,配给粮饷。这些青壮年一吸收,剩下的都是老弱之辈,便成不了气候,至少不会因而带头起义造反,局面就可以控制下来,剩下的可以不急不慢收拾残局,至于饿死多少人,病死多少人,朝廷那边就是一个数字。

    这些事情本是暗中进行,汴京一地,仍是风花雪月,歌舞升平。这一天英雄大会也如期展开,各地豪杰各聚一堂,开始推举本路州府杰出人物。英雄榜的规矩也简单,每个地方的人推举自己地方的高手上榜,这些人对自己身边的人最熟悉,往往能得到公平的判断。然后是州府,最后是总榜。穿插其间的就是一些轻功榜、刀剑榜,总有人能连上几个榜。大多得到认可的都是成名了的高手,也有争议,比如东方笑这类年轻的高手,早先就博得了不小的名气,这时借着武馆开张,也站稳了脚跟,名声一点点也扩大了。

    推选积极进行,虽然有些人员有争议,但在评委团的介入下,推行地很有效率。评委团是一些江湖名宿组成的,不分地域,选的都是德高望重,眼光独到之辈。几天之间,便已拟定了十五路的地方榜单。

    然而终是有从南方来的武林人士,消息便还是传开了。大家初时听到死了多少多少人,多少多少人朝着汴京涌过来,还没泛起什么感觉,但那些家乡就在受灾地区或是流民经过路上的人,这时就有了惊慌的情绪。他们开始呼吁武林中人要救灾救人。

    原本江湖人士便以侠义自居,平时打抱不平,救贫扶弱,就是大义所在。这时听说了南方水灾,便倡议捐粮捐钱起来。但跑江湖的粗人,本身就没多少钱,因而私下串联没有取得什么效果。最终事情传到了胡近臣的耳中。

    胡近臣当机立断,中断了武林英雄榜的评选,趁着江湖上大部分门派帮会的人都在,倡议大门派出钱、小门派出力,将捐出的钱粮集中在一处,一同运往受灾之处。众志成城之下,当场不平庄率先捐出一大笔银子,引得场内武林人士夸口称善,都说胡老三仗义。其他大门派在众目睽睽之下没办法,只有也不落人后,少林、丐帮没有什么本钱,但总算江湖响当当的门派,也捐了不少出来,中原镖局、金剑山庄不落人后。金剑山庄庄老二没有来,来的是他手下的一个亲信,也是当年的狐朋狗友。接着是灵宝阁等亦商亦武的势力,这些门派出手倒是阔绰。

    零零散散也有许多小帮派也捐了出来。最后捐钱总数将近两万两白银,算得多了。这些银子一部分用来购买米粮,一部分用来购买衣物,交由中原镖局运往南方。

    这实在令中原镖局总镖头司马求喜出望外,本来巴蜀失镖的事情以后,中原镖局的名声一落千丈,但司马求不愧是智谋之士,出了事情以后,迅速拿银子封住失主的口,然后自己埋头不发声音,随着时间流逝,没人提起这桩事情,大家心中也便渐渐淡忘了。这时接到这么一桩生意,虽然算是不收酬劳,但能够在天下赢得一个好名声,到时候也可以扭转镖局衰落的势头,算是一个好差事。而且胡近臣表示,到时候会派老马车行帮忙运输,也会给一定酬劳,这就更为理想了。

    过了半日,情况又有了变化,听说了江湖中人自发捐款捐人,刘文渊这边将朝廷的物资也一起交待下来,共五千石粮食,一起运往南方,到了地方便有官府接收,赈济灾区。这样,最终定下来,由老马车行提供车辆车夫,中原镖局提供走镖护卫,朝廷也派有军士跟随。浩浩荡荡一个车队,便整装待发。

    到了这时,已经无人关心最后英雄榜的最终排名,后来,有人建议,将此次捐钱踊跃的江湖同道,列上英雄榜。于是灵宝阁的孙云盛便列第一,中原镖局司马求第二,不平庄胡近臣第三。金剑山庄本来家大业大,可惜被游返掏空了不少,又失了朝廷和大理的交易特许,这时出手就有些寒酸了。这么排,倒是省去了不少争议,大家也心服口服。虽然不会有人真的认为这孙云盛便是武林第一人,但总归代表了一份表彰之意,而出了大血正有些心痛的孙云盛自己也觉得很有面子。

    于是这次英雄大会便就地解散,天南海北的侠客豪杰们喝了一场醉,第二日各自散去。有一些人没有捐钱,但捐了力,便留下来听任不平庄调遣。

    灾情紧急,流民队伍日渐庞大,每到一地,便将当地吃空,接着留下一片狼藉,无数尸体,又裹挟新的流民一起往北。

第126章 霹雳

    一望无际的碧空澄净如洗。

    荆州北路,襄阳城。

    距离水患过去已有一个月,虽然洪水退去,暴雨也停歇了下来,但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仍旧流离失所。流民北进的道路被厢军封堵,怨声载道,不知道多少人被饿死。途中也有乡绅富户的善举,但杯水车薪,无济于事。部分难民又返回了故土,却发现生活实在无以为继,只得每日去大城的城门口领取生活所需的米粮。

    襄阳城南霹雳堂的苏员外,是远近有名的大善人,在灾情发生时出力颇多,深受周围百姓爱戴,至今仍每日施粥救济。霹雳堂专事火器火药鞭炮的配制生产,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都是一个神秘的事物,而霹雳堂早在十年前便创立了,几年间迅速壮大起来。

    霹雳堂的地瓜炮,能够埋在土中爆炸,虽然威力不大,但足够惊人。霹雳堂的水炮,能够在水里炸裂,足以弄沉一艘大型的木船。霹雳堂还有明弹,能够在夜间放光。另有多种火器炸药,火器制造华而不实,大宋没有官营的火器作坊,霹雳堂算是民间最大的一家,因而名声也传播开来。

    霹雳庄苏员外的女儿名叫苏晴,外号女霹雳,性子端的是风风火火。

    这日一身红衣的女霹雳出了门口,踩着上了一匹与她一样一身火红的骏马,身后跟着随从下人,有的举着锅碗,有的抬着饭桶,正准备去城外施粥。

    苏晴年方二八,身材却是颀长,一头乌黑的长发束在脑后,面容虽然不算出彩,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让人印象深刻。

    她坐在马上,手上执着软鞭,虚拍了一下马背,喝了一声:起。那火红的马儿便欢快地撒开蹄子,在霹雳堂门外的青石板路上,得哒得哒奔驰起来。

    身后的丫鬟仆人连忙大叫:“小姐,等等我们呀。”

    她到了前面的路口,又折返回来,道:“你们动作快一些。外面的灾民还在等着咱们施粥呢。”

    她在马上又等了一会儿,那马儿却也是急性子,刚刚活动了一下蹄子,尚且不痛快,这时拼命鼻中喷着粗气。

    苏晴轻轻拍拍它脖颈,向一个仆人问道:“赵叔,我刚刚看到侧门在搬货,是去哪里的货?”

    那姓赵的中年仆人想了想,弄明白小姐说的是卖给外面的火器火药一类的货物,便道:“这个小的也不清楚,前面有人突然买了一大堆火药,老爷也很是纳闷,但对方给钱豪爽,生意到了门口也不能不做。”

    苏晴耐心等着下人们将东西装到马车上,这才领着众人一齐出发去了城门口。

    这时候比起洪水骤然初至的时候井然有序得多,城外的百姓回不了家,便在城外的荒郊上扎下来,看到城内富人施粥了,便都懒懒地起身,排着长队领粥领米。

    苏晴领着家人来到城门口时,四周已有好几个富户正在施粥,他们也选了一处,摆开阵势。四周百姓见了,纷纷前来站队。

    两三个城内的衙役差人巡逻出来,到了队伍中,将几个人拎了出来,喝道:“王四,这粥米是给城外的人发的,你们这些人在城内有家有室的,来趁什么热闹?”

    那被拎出来的人都是青壮年,衣裳褴褛,和难民也差不多,被发现以后个个满脸通红,其中一个嘟囔道:“我在城内也快饿死了,为啥不能出来领个饭?”一边说着,一边走掉了。

    其他排队的人个个面黄肌瘦,打不起精神,也没人去管这回事。他们只求这顿先吃饱。

    苏晴下了马,任爱马在周围草地上吃草。自己无聊地站在一旁看着。灾民们领了粥,会向她这个小姐鞠个躬,以示感谢。她这时心情也是不错的。

    难民的队伍里突然混乱起来,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子要抢一个妇人领的米,那妇人不给,就这么纠缠起来。

    苏晴精神一振,娇喝一声:“大胆狂徒,敢在苏家跟前撒野。”手中鞭子一挥,正中那正在抢米的汉子。

    她年纪小,下手不留情,这汉子被打得背后顿时开了条血痕,嗷嗷叫着闪到了一边。那汉子的几个同伙见状,眼中一阵狠厉神色,抢了上来,隐隐将苏晴围住。而这之外,都被难民包围住了。苏家的仆人护卫都挤不进来。

    苏晴发现有些不对,大叫道:“你们是何人?敢对我无礼?”她从小娇生惯养,受不得一点气,这时便生气起来。

    那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道:“这小娘皮倒是生得细皮嫩肉的……”

    啪得一声,苏晴的鞭子依然在那人脸上留下一道痕迹,那人痛捂着脸,大声道:“兄弟们,将这小妞抓住。”

    几个大汉围上来,缩小了圈子。

    对方近了身,苏晴便无从利用她的鞭子,她心中顿时慌乱起来。

    其中一人便要将手碰到她的身子,她缩了下身子,尖叫起来。

    旁边突然伸过一只手来,拿住了这只手腕。轻轻一折,喀的一声,那人杀猪似的大叫一声,连忙跌开身去。

    只见一个白衣书生站在当地,一手负于背后,道:“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姑娘,实在看不下去。”说到看不下去时,他往前踏出一步,来到一人身旁,一手抓住那人的腰带,直接举到头顶,然后轻轻扔了出去,那人越过密集的人头,直接摔在了人群外的空地上。虽然还不至于受伤,这下也摔得七荤八素的,趴在地上直呻吟。

    那书生又如法炮制,将人一个个提起来,扔出去。明明这些人也看着他慢悠悠出手,可等到被提起到了半空,却还无法阻止住他。被抛出也显得很轻松。那些人在地上趴了一会儿,也知道遇上了硬手,连滚带爬地往远处逃去。

    书生拍了拍手,做出一副很轻松的神态,接着潇洒地回过头去。

    只见苏晴怒气冲冲地挤过来:“你为什么要放他们逃掉?他们敢对本小姐无礼,我要送他们去见官府。”

    本来这书生救了她一面,原以为她会感谢两句,想不到劈头盖脸便是一顿指责,倒是显得不高兴,不过他涵养不错,当下也不和她争执。

    “这些泼皮无赖到处都是,小娘子何须和他们一般见识。官府这时麻烦一箩筐,也管不了这许多地痞无赖。”

    他耸耸肩膀,便要转身离去。

    苏晴见他眼里居然看都不看他,更是生气,一鞭子便往那书生脑后挥去。吓得旁边过来的仆人连呼小姐不可。但鞭子毕竟是甩了出去。

    大家都纷纷闭上眼睛,心想这回又得罪人了。定眼去看时,却发现鞭子绷直在空中,一头是苏晴握着,令一头却不知怎么缠绕在那书生手臂上。

    “你这小丫头果然无礼,我帮了你一个大忙,不说声道谢的话,反而恩将仇报。”

    “敢叫我小丫头,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没大我多少。”

    苏晴用力回拉鞭子,却发现鞭子纹丝不动。

    一旁的苏府的仆人这时都围了上来,一些人还是懂得分寸,连忙向书生道谢,一边道谢一边求饶:“我家小姐年纪轻不懂事,还请少侠高抬贵手。”

    书生道:“年纪轻,脾气倒是不小。”话音刚落,便松开了鞭子。

    苏晴正用力拉扯着鞭子,这时对方突然松开,她猝不及防,来不及收力,便这么连续退了好几步,撞上了几个难民,摔倒在地上。

    书生见她狼狈,突然嗤地笑出声来,道:“也罢,当作是对你的教训。”

    苏晴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俏脸上却是挂不住了。忍不住大发雷霆来,这大小姐脾气一上来,这些仆人随从更是管不住。

    “臭读书的,竟敢耍弄本姑娘。看鞭!”

    她手中鞭子一振,刷地朝书生面门打来。

    书生这时也被她缠得又气又笑,“从来未见过如此妄为之人。”他喝了一句,也糅身上前,身法快如闪电,手指轻轻在鞭子中间点了一点,那鞭子便突然向另外一处拐过去,完全偏离了原来轨迹。

    众人眼前白影一花,却已来不及阻止。这时却担心那书生对自家小姐无礼,便纷纷围上来,但书生实在太快了,他们一时之间也帮不上忙。

    苏晴只觉手中鞭子一震,虎口一麻,那鞭子便似不在掌控之中。她这才发现那白衣书生武功高强,远超自己,但她自小执拗,从不愿服输,当下另一只手从腰间拔出一把精巧的匕首,朝着那书生来处挺去。

    那书生也料不到她还有兵器,这时却是艺高人胆大,也不闪避,一根拇指一根食指往匕首上捏去。以匕首这么小,要用两根手指去抓,万一抓错方位,手指便要被削了下来。

    但匕首终于还是让他稳稳捏住,苏晴奋然用力争夺,竟再也不能动弹分毫。她拿鞭的手也不闲着,长鞭从外向内挥动,又甩向那书生后背。

    白影倏忽一闪,苏晴发现手中匕首已经被夺了去,而书生的身影也已经消失不见,自己手中的鞭子划了个圈子,却朝着自己缠过来,呼呼生响。

    用鞭之人学的第一课,便是如何控制长鞭不伤到自己,她这时却忘了基本口诀和惯用的手法,眼见自己快被长鞭击中,她没了主意,只好连忙弃了长鞭,朝后一退。

    这时难民人群纷纷退开,免得殃及池鱼,因而苏晴这一退,再也没有人堵住后路。

    不料她刚脱开鞭子的范围,一把尖锐的匕首却正抵到自己背后。原来那书生已经在自己身后等着自己。自己这一退,倒像是羊入虎口,送上门来了。

    “这么差的武功,也出来嚣张。你认输了么?”

    苏晴在霹雳堂内无法无天,就算练武,师傅也让她三分,以至于自己觉得自己有天赋,不肯下苦功。这时才发现自己是井底之蛙。眼前这少年书生,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但武功之别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她嘴上可不认输:“这里地势不开阔,本姑娘怕伤着别人,故意让你罢了。有种你放开我,咱们再比。”

    那书生突然哈哈大笑,笑声在她耳旁震天价响,将她心肝也差点震了一下。周围正要抢上来的苏府家丁也被震得停下脚步。大家从这笑声中,已发现这少年书生内功修为深不可测。如此年龄,这等内功,说不准,极可能是某些大门派的子弟,或是成名的少年英侠。

    苏晴道:“笑得响便了不得吗?好,我是敌不过你。不过我师父可厉害了,你如果敢跟我去霹雳堂,我请我师父出来,你定要跪下求饶了。”

    那书生冷哼一声:“我李可飞虽然年纪小,却从来没怕过谁。霹雳堂在哪里,你带我去见识见识。我连皇宫都去过,还怕你这小小的霹雳堂?”

    苏晴见这李可飞中了自己的计谋,心中颇为得意。又听得他说连皇宫也去过,眼中又是一亮,便吩咐属下道:“你们去准备马车,本小姐要带着这位李公子回去见识一下。”

    她身体轻轻向前挪动,脱出了李可飞匕首的范围,说道:“既然你要见我的师傅们自取其辱,在这之前,我也不会急着对付你,你这就将我的匕首还我吧。”

    李可飞看了她一眼,将匕首顺手还了给她。

    “听你这么说……到底你有几个师父?”

    “我师傅可多了。现在主要是三位,说出来都是名声在外的成名人物了,你该也听说过。一剑震苍山关云傲,你认得么?点苍派数他最厉害,一手七星剑法举世无双……”

    苏晴正滔滔不绝介绍着,李可飞被苏府之人客客气气地邀请上了马车。苏晴骑着马也靠近了马车。她继续说着:“另外一位是八门金锁许金业许师傅,他的棍法出自少林,法度森严,水泼不进,是而被称为八门金锁。”

    众人催着马车,这时队伍便缓缓开动,向着城内而去。

    “第三位可就厉害了,乃是峨眉山的剑落红尘孤星道长,一手剑法迅如闪电。不过你不用担心,这趟你可能也见不着他。”

    李可飞从马车中探出头来:“小红丫头,你说的人我都没听说过。不过你既然使得软鞭,怎么这些师父里面没有擅长使鞭的?”

    苏晴瞪大眼睛,大声道:“我不叫小红丫头,我叫苏晴!”

    不远处,刚刚逃走的五个汉子围在一处。

    “李少侠这出手有点重啊,差点将我摔散了架。”

    “那红衣服的丫头才不知深浅呢,我脸上现在还疼。”

    “总之现在任务完成,赶紧找上面要点汤药费。”

    说着说着,五个人影渐渐远去。

第127章 潜伏

    烈日下,一抹红色当先开路,马车车队紧随其后。霹雳堂大门洞开,苏晴纵马跃入其间。左右下人连忙上来稳住马,一人牵马,一人抱了个矮凳。

    苏晴踩着矮凳下马,朝着里面道:“快去请关师傅来。”下人不敢怠慢,连忙向里跑去。

    李可飞双脚落地,朝着周围环视一圈,道:“你家原来就是闻名荆州的霹雳堂。”

    苏晴眼中现过一丝得意之色,道:“怎么?现在你害怕了?”

    李可飞摇摇头:“不是害怕,只是好奇。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霹雳堂,原来在武艺一道却甚是平庸。”

    苏晴脸一板,正要发火,突然传来一阵声音,“哪儿来的狂妄小子,敢在霹雳堂大放厥词?”

    苏晴一看,脸上顿时露出笑容,连忙拉住来人的袖子,道:“关师傅,这人叫李可飞,是我在路上遇上的,自恃武功高强,欺负我一个弱小女子。这下好了,关师傅可得为晴儿作主。”

    李可飞一听她恶人先告状,怒不打一处来,不过他也知道如今到了她家地盘,只好任她胡乱说话,自己只管兵来将挡。

    “听苏姑娘说你是他授业恩师?能教出这么一个稀松平常的徒弟,想必师父的武功也好不到哪里去。”

    关云傲只是霹雳堂请来的门客,教苏晴武功只是耐不住苏晴的纠缠,指点了两招,也算不得什么授艺。他心里也知道苏晴不肯下苦功,武功是不好的,但作为堂堂点苍剑派的高手,连大理皇室都敬自己几分,如今竟被这半大的小子如此讥讽,脸上过不去,说道:“既然阁下口出狂言,必然有精到之处,若是不嫌弃,咱们俩武艺上交流一番。”

    李可飞还未回答,苏晴已经在说话。

    “这里实在太窄了,施展不开,你们到里面的空地上。”

    众人被她引着,到了霹雳堂里面一处空地上,这应该是霹雳堂的小校场,周围兵器架子上刀枪棍棒齐全。还有一个大汉正在指点几个年轻人武功。

    “原来许师傅也在,那可太好了。”

    苏晴将李可飞的事情又给那少林高手许金业说了一遍,那许金业生得一副憨厚像,是少林一介俗家弟子,当下往李可飞望望,退在一边,没有说话。

    关云傲是知道许金业的武功的,点苍派偏居一隅,武功上他虽然是苍山上屈指可数的用剑高手,但出来中原之后,才知道人外有人,这许金业只是少林派普通的俗家弟子,但手上的功夫着实硬,和自己也不分上下。当下也客气了几句:“若是关某不敌,再请许兄出马。”

    许金业连忙抱拳为礼:“不敢。”

    李可飞在那里好整以暇,看着关云傲从兵器架上选出一柄剑,然后怔怔地看着自己。

    “李少侠,你不用兵刃么?”

    李可飞摇摇头,道:“我师父没教过我怎么用兵器,我人穷,也买不起什么兵器。”

    关云傲心道:原来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赢了苏晴两招,便跑到人家家里撒野。苏晴这个小妮子也是好耍,随便碰到个武林中人,便要领回家。如今看,对方显然只是一个平庸之辈,连兵器上的功夫师父都没教全。自己是成了名的高手,如果拿着兵刃,教训一个小辈,传扬出去,可不好听。这回是被苏晴给坑惨了。

    “李少侠,既然这样,我们切磋一下,点到为止。只须你喊停,我便不再进招,如何?”

    李可飞甩甩胳膊,不置可否,显然是觉得这人话太多。

    关云傲见他如此托大,心中不悦,打定主意,要教训这个无知后生一下。于是指捏剑诀,挺剑而上,正是点苍剑法中起手式,苍山如画。

    李可飞全然没有理会他剑法中的诗情画意,身子如同豹子一般向前突进,避过来剑,一掌往剑身上压去。

    这是什么招?关云傲有些摸不着头脑,连忙回剑横削,这是七星剑法中的一招剑发北斗,却是点苍前辈夜观天象而得的一套剑法,其中玄妙之处,暗合天理。

    李可飞没有理他这招,一拳呼呼作声,向他腰间打去,要是中了这拳,再精妙的剑法也使不出来了。

    关云傲见他连连打断自己精妙的剑招,还使出这等近乎无赖的招数,根本没有法度,心中不由恼怒起来。但恼怒过后,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破解。只好往后退了一步,躲开这一拳。

    刚躲开一拳,又来一拳,关云傲顿时被逼得毫无招架之功。他老脸一红,却不能向一个无名小辈认输,只得勉力支持。

    李可飞这时却故意给他留个面子,既没将他剑击飞,也没有伤及他身体,只让他毫无还手的机会,以为他会自己认输,却不料二十招后,对方居然还不弃剑认输,只好伸指在他长剑上弹了一下。

    嗡。关云傲差点持不住剑,连忙后退。李可飞这时也退开两步,道了一声:“承让了。”

    关云傲站稳脚步,脸色一阵苍白,这才知道对方还留了手。想到自己霹雳堂的首席客座教习,居然连这么一个毛头小子都收拾不了,不禁有些难堪。正要举手认输,不料旁边苏晴拍手道:“精彩精彩。李可飞,你能和关师傅打个平手,怪不得能胜过本姑娘两招。不过,接下来这位许师傅,也是少林派的高手,你们来比试比试。”

    苏晴自然是知道李可飞对着关云傲占了上风,但嘴上不肯服软,又推着许金业出来。她这时对输给李可飞,那股气倒是消了,心想对方连关师傅都不是他对手,自己输给他自然也不算丢人。

    许金业两手合十,道:“在下也不是这位少侠的对手。”

    这话一出,苏晴大吃一惊,连关云傲也摸不着头脑,不过关云傲同时也松了口气,心想既然连许金业也认输,那自己刚刚这场的狼狈也可以掩盖过去。

    许金业又道:“这位少侠的拳法可是出自少林?感觉甚是熟悉。刚才那一拳虎虎生威,好似伏虎拳中的一招。而那掌法,却是大力金刚掌的招数。大力金刚掌甚为难练,如今天下间,也只有……”

    他突然瞪大眼睛:“大力金刚掌?莫非少侠是崇光大师的高足?”

    李可飞笑道:“你眼光不错,居然认出我的渊源来了。看来我功夫不能融会贯通,还留着师门痕迹,惭愧。”

    苏晴眨眨眼睛,疑惑地望向李可飞,心道,这崇光大师又是什么玩意?

    啪啪啪,突然一个老者站在旁边拍手。

    关云傲一看,居然是霹雳堂堂主,苏晴的父亲苏连。这下自己落败的场面可让这位当家人全都看见了,他不由脸上一阵发热,对自己轻易向一个后辈出手懊悔起来。

    苏连打从刚刚苏晴进门,便被惊动了,但他没有立即出面,而是冷眼旁观,反正左右无事,便凑趣在此观察。却没想到自己女儿惹回来的这个少年,武功之高,连堂上两大高手都盖不过。

    到听得崇光大师的名头,他心里也是一惊。他虽然是一介商贾,但自小在江湖上打拼,这个霹雳堂便是他白手起家而创立。虽然如今霹雳堂屹立于荆北之地,但论底蕴,却是大大不如几个中原的世家名门。因而他不断重金招揽江湖好手,充当门客,好生供养起来,教授堂内年轻子弟。

    崇光大师的名头他是听过的,已经是上一辈的武林传奇了。这时陡然遇见传说中崇光大师的高徒,竟然还这么年轻,心中不禁起了招揽之意,这便连忙出声打断女儿继续胡搅蛮缠。

    “少侠师出名门,既然有缘来到我霹雳堂,定要好好盘桓一阵,让老夫尽尽地主之谊。”

    他大踏步出来,胖大的身子顿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他亲切地执着李可飞的手,向其他几人道:“关师傅,许师傅,刚刚的比试我也亲眼见了。似这种拳脚切磋,有些儿戏,胜败都是寻常,不要往心里去。倒是李少侠,我女儿小孩子家不懂事,一进门便要动手比试,不是什么待客之道。还望不要见怪。”

    苏晴见自己父亲出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但也不敢随意反驳。

    李可飞道:“堂主客气了,既然如今大家认识了,也没有事了,在下这就离去了。”

    苏连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连忙道:“贤侄今日在城外救了小女一命,可是霹雳堂的恩人。若就这么离去,可显得我霹雳堂不知礼数。以后可怎么在江湖上立足下去?”

    苏连也是老江湖了,李可飞刚进门时,他便一惊打听清楚今日的事情。

    李可飞顿时傻了眼,想走还走不了了,喃喃道:“这……”

    苏连拍拍他肩膀,哈哈笑道:“此时外间流民四蹿,不安稳。贤侄先在霹雳堂住下。老夫已吩咐厨房备好酒菜,贤侄不要推却,老夫定要和你喝上一杯,好好感谢感谢。”他对着苏晴道:“晴儿,你也要好好谢谢可飞这位恩人。”一边又转头道:“可飞,老夫便自恃年纪长,叫你一声贤侄,你也别唤我堂主,叫我一声世伯便是。”

    说着,热情地牵着李可飞的手往里走去。李可飞被他挟持着,不自觉只好跟着进去,偷空还朝苏晴示威地一笑。

    苏晴冲他瞪了瞪眼,哼了一声。

    关云傲这时哪还不知道堂主的招揽之心,心下顿时轻松下来,忙和许金业等人跟着进去,这位堂主最是热情待客,讲道理,今日是不打不相识,能结识崇光大师的高足,也是一场缘分,说什么也要净陪末座。

    酒席间各人谈笑风生,苏连妙语连连,李可飞少年心性,被捧了一阵,自己也飘飘然起来,喝得脸红通通的。但他内功深厚,这酒量也是惊人,直到苏连醉得被人抬了下去,他还是目光闪亮。

    苏晴也按着父亲意思喝了几杯,趁着大家不注意,自己溜走了。她今日本来要给李可飞好看,结果被倒打了一耙,丢尽了面子。

    李可飞看见苏晴溜走,也没有在意,和关云傲等人又喝了几杯,吃得大肚便便,连轻身功夫也施展不开了。这才随着苏府的下人安排,进了一间豪华客房歇息。

    这时将近黄昏,他刚进了客房,左右安静,人生喧哗渐渐远去。这个时节,霹雳堂本来就没有什么人来,客房周围也空荡荡的,没有人影。

    李可飞看了周遭一眼,推开房门,来到一处墙角,纵身一跃,便跃上了墙头,跳了出去。

    他凭着记忆,来到一处僻静的宅院,敲了敲门,门一打开,便闪身进去。

    里面坐了几人正在说话,一人见到他来,笑道:“可飞总算来了,我们几人可等了你许久。”

    李可飞拱拱手,向周围几人道:“刘大人。游大哥。凌兄。东方兄。”

    原来却是六扇门的刘文渊。周围几个人依次是游返、凌孤、东方笑。

    刘文渊道:“这次赈粮被劫,劳烦几位协助六扇门破案。现在可飞已经混入了霹雳庄,可否将其中情况给我们说说。”

    原来,之前朝廷准备的五千石赈灾粮草委托中原镖局和老马车行运送,还有厢军中的精锐护送。

    但在渡过大江之时,江心上突然传来爆破之声,先是被水炮所炸,船底入水。接着一群水盗乘着小船顺江而下,趁着沉船,不仅抢了一部分船上的金银和粮食,还将船上不善水仗的护卫之人杀了个精光,然后顺流而下,不见了踪影。

    六扇门的人赶到之时,船已沉没下去,问了生还的人,却问不出究竟。只知道起初受袭时,那水炮着实厉害,直接在船底炸出一个洞来。水倒灌上来,所有人都只顾着补船,这才让劫匪趁了空子。刘文渊查了方圆几百里地,这水炮乃是霹雳堂独门一家,于是才安排李可飞混入霹雳堂,一查究竟。今日城门外的几个大汉与苏晴起冲突,自然也是六扇门安排的。

    李可飞将霹雳堂里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霹雳堂里的好手就是几个教习师傅,但武功也稀疏平常。苏连热情好客,似乎不是那种大奸大恶之徒。他女儿也是骄纵惯了的人,没有什么心机。怎么看霹雳堂也不似敢参与劫朝廷粮船的。”

    一旁游返笑道:“可飞看上苏家小姐了,吃了人家一顿,倒给他们说话了。”

    他这话纯属调侃,说得少年人有点脸红。

    刘文渊道:“不管霹雳堂是否参与,但既然那水炮威力惊人,必然能从这处查到线索。可飞已经混了进去,还要多待一段时间,好好查一下。”

    各人说了一段时间,李可飞、游返、东方笑各自离去。只剩下凌孤和刘文渊。

    “凌孤,我知你昔日是开封府总捕头,今日你能来相助,刘某不胜感激。”

    “刘大人不必多礼,我只是对这件事本身感兴趣。谈不上帮助六扇门。”

    “你虽然已非官府中人,但总比江湖中人可靠。这边你便要多留心了。”

    “刘大人这是信不过游返和东方笑?”

    “这是常识。被劫粮队,里面有中原镖局和老马车行的人,老马车行就是不平庄属下,游返也是胡老三的属下,东方笑则是游返好友,两人都和不平庄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种事情,不能排除监守自盗的可能。这次虽然游返受胡老三之命,前来调查,东方笑也是游返邀来的,但作为官府查案,在事情未明之前,只能避着这层关系。那中原镖局的邱洪衣邱总管也在船上丧生,以这一层而言,刘某倒是相信,中原镖局的嫌疑反倒小了很多。凌孤,你也是多年在开封府办案了,这方面自然最清楚了。”

    凌孤默然。

    李可飞摸了摸饱饱的肚皮,一溜烟回来,左右听了听声音,又从原来的墙头处跃了进来。进了霹雳堂的庄院,循着原路来到客房的小院,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李可飞,你不在自己房里,去哪里了?”

    李可飞吓了一大跳,连忙转头望去,却见是苏晴。

    “我在周围逛一逛,我又不是被你们软禁,自然能到处走走。倒是你,眼见天黑了,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你……”苏晴顿时一阵语塞。说实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找他。只是今日她自觉吃亏,找不回这个场来,心中难以服气。又见识了这同龄人的武功,心里暗暗有些羡慕。回去以后,心潮起伏,便偷偷过来看看。却发现李可飞不在自己房内。

    李可飞暗自松了口气,心知自己这个内应没有被发现。

    “你若是有空,我们一起逛逛好了。我对这里也不熟,你正好带我看看。那边有个花园,里面好像有个小湖呢……”

    苏晴道:“好啊。那小湖是我爹叫人挖出来,还从外面引了活水进来。”

    李可飞道:“喔,这可是个大工程,不过你家还挺有钱的。听说中原许多火器鞭炮都是你家制的。”

    苏晴顿时高兴起来,一边向他介绍起自己家的辉煌事迹,一边两人肩并肩朝着小花园走去。她平时鲜有同龄人一起玩耍,这时兴致高了起来,一边说,一边比划着。

第128章 千行

    游返和东方笑走出六扇门临时指挥之处,信步走在街上。

    游返指着两旁,此时正是傍晚,路上的人都匆匆往回赶,因而听上去只有脚步声。

    “东方兄,你看这荆州地界,虽然外面全是逃难的百姓,但城内仍然秩序井然,丝毫看不出乱的迹象。”

    “这是官府治理得当,地方父母官功不可没。”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除了官府,本地百姓也是极守规矩。大名府之人豪气,却多任侠之风,汴京城奢华,却每多斤斤算计之辈。此地自战国以来就是兵家四争之地,民风颇为彪悍,与中原相较,多了一份质朴。但又慕王化日久,已脱了蛮夷之气,大宋工商鼎盛,这里买卖交易也颇有法度,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

    “哦?看来游兄早胸有成竹了。我还以为,你已将所有家当押在西域了。哈,狡兔三窟。”

    两人正说话间,前方一辆马车驶过,马车上帘子揭开,一张精致的面容闪过,随着马车从他们眼前经过,进了一个巷子。

    游返心中一动,指着前方道:“东方兄,刚刚过去的……你……”

    他转头去看东方笑,只见他神情严肃地凝视着马车消失的地方,显然也是看清楚了马车上的人。

    游返拍拍他肩膀,道:“前面巷子是此地最大的江门客栈,她可能是来投宿的,也许只逗留一日。既然这里遇见,东方兄,我们不如前去打个招呼。”

    东方笑脑海中闪过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孔,和眼前刚刚掠过的容颜重叠在了一起,原以为天南海北再不得相见的人儿,竟突然来到了伸手可及之处,命运之手实在叫人捉摸不透。

    “她如今已是计夫人,此时再见,物是人非,相见争如不见。”

    东方笑举步离去,游返叹了口气,也只好跟上。

    两人回到住处,这里是四海铁坊买下的一处大宅,此时人来人往,好生忙碌。自从西夏重骑铠甲的生意做成,游返口袋里阔绰了许多,这时人员也有富裕,陈二牛及时回来,又带着一批肯吃苦的干员随着昆仑派的五师弟前往西域扎根,剩下的人便伴同游返来到襄阳。

    这处宅院坐落于襄阳城最繁华的所在,原来是当地一户书香门第的住所,到处透着书卷气息。后来这户人家好几代没考上进士,渐渐没落了,便将宅子转让出来,自己投奔亲戚去了。此时便被游返买了下来,成了四海铁坊的大本营。

    刚进门,突然手下人上前禀告,说有一个当地江湖人士正在偏厅求见,已等候了一炷香时间。

    游返连忙前往偏厅,只见一个和楚谨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端坐在那里,旁边的茶水果点分毫未动。

    游返上前拱手道:“这位莫非便是此地隆兴镖局的屈总镖头?”

    那年轻人眉眼神峻,看到游返,连忙站起回礼,笑道:“在下是屈文通,屈总镖头是我爹爹。此回听闻金剑山庄游公子来我荆州,心慕已久,特来拜见,并商讨合作事宜。”

    这里消息闭塞,这人却还不知道游返被金剑山庄逐出之事。

    “游某惭愧,如今已不是金剑山庄的人。屈少侠要与金剑山庄合作,只怕找错了人。”

    屈文通显然露出失望的神色:“怎么会,游公子可是前老庄主的女婿呵。”他见游返一阵苦笑,也估摸出其中隐情,喃喃道:“如今隆兴镖局困守一隅,我爹爹只懂守成,不懂开拓,眼见祖上留下的镖局便要挥霍一空。原来以为游公子前来荆州,是为金剑山庄在此地开设分铺而来。没成想……以前在下也曾递过帖子,和贵夫人庄三娘子商讨过此事。哎,也罢。我这就告辞罢。”

    游返听到庄文清的名字,心中一痛。反而拦住他,饶有兴致地道:“若是我仍是金剑山庄的当家,你打算如何合作?”

    屈文通指着南方,道:“金剑山庄最擅长兵器打造,此处往南便是广阔的用武之地。南方丛林密布,铁器奇缺,当地百姓夷杂混居,冲突频繁。当地虽然也有铁匠,但手艺不精,不成气候。我隆兴镖局虽然在中原没有名气,但在荆州以南直到岭南,都是我们的地盘,走惯了道,各地风俗无不知晓,没人争也没人抢。我们互相合作,你们铸造铁器,我们帮忙运输,或者我们入股也成,到时候合伙分账。”

    这名叫屈文通的年轻人说话时特别老成,而且言语之间信心十足,直将人说得新潮澎拜。游返带着四海铁坊来此,人不生地不熟,正好缺一个深深扎根在这里的地头蛇,此人岂不是送上门的开门利是?

    至于利益分摊,游返一点都不担心,在商言商,没有生意是能一个人独吞的,有合作才能做大。和华山派合作一事中,游返已品味到其中的好处。如今西夏的青盐商路不但打通,连带着薛青纹已成了自己坚定的盟友,自己没出一人,便每年能拿到巨额银两。

    眼前这位屈少公子,看上去也是成大事的人,当下游返便下定了主意。他将失望而去的屈文通送走,唤来孟紫蝶。

    孟紫蝶此回也随着前来荆州,毕竟跟出来那么多人,需要有一个人居间协调,游返便选中了孟紫蝶。孟紫蝶此前在金剑山庄呆过,在镜缘村创立四海铁坊起到重要作用,在一堆铁匠粗鲁汉子之中也很受欢迎,加之人足够伶俐,这才能跟着一同过来,为此,她还信誓旦旦保证绝不惹是生非。实际上,她已有许多时候没有惹是生非了。

    孟紫蝶初来荆州,已经将荆州城里城外逛过了一遍,既见识了城里的繁华,也看到了城外的萧条,此时摩拳擦掌,正要一展身手。见游返叫她,便兴冲冲过来。

    游返指着屈文通离去的地方,对孟紫蝶说:“此间有一个隆兴镖局,主人姓屈。我们初来乍到,若是有一个本地帮会与我们合作,最好不过。你找人打探一下这个隆兴镖局。”

    孟紫蝶拍拍胸脯道:“没问题。”过了一会儿,又道:“是隆兴镖局?”

    游返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隆兴镖局我们早就有了解。荆州有三大镖局,早就在中原镖局挤压之下不堪重负。这隆兴镖局便是其中之一。那家主姓屈,以往是在军中做过校官,上过战场。后来负伤以后,才在此落根。”

    游返露出欣赏之意,摸摸她的头,道:“想不到紫蝶如今也能干得很,倒还知道情报的重要。”

    孟紫蝶连忙将头躲开,道:“别摸我的头,人家已不是小孩子了。我可是要学三娘,做一庄之主的……”

    她说出三娘的名字,见游返突然皱起了眉毛,连忙道:“对不起,我不该提三娘……”

    游返轻轻敲了敲她额头,这回孟紫蝶没有躲开。

    “既然不该提,可又多说了一遍。”

    他见孟紫蝶嘴唇紧闭,坚决不再开口,便不再跟她纠缠:“那屈文通年少英俊,你可以多留意一下……”

    孟紫蝶脸一红,吐了吐舌头,表示对方实在啰嗦,然后一转头跑掉了。

    游返无奈地回到中厅,见东方笑一个人静静站在墙角下,看着墙上的一枝红杏愣愣出神,连自己来到他身后,也未察觉。

    “咳咳……东方兄,既然如此思念,何妨上去见一面。若是那计怀才也在,我替你教训他一顿。”

    东方笑回过神来,向他笑了笑:“我已想通了,刚才见到晓玉,她……神采依旧。只要她生活得好,见不见又有什么分别?”

    游返见自己好友言不由衷,不由有些恼怒,突然扯着他袖子,往外走去。

    “游兄,你这是做什么……”

    “我和三娘阴阳相隔,见不着面,夜半醒来,总是泪流满面。你的晓玉姑娘如今就在几丈开外,去见一面,却有什么为难的?”

    游返一边喋喋不休,一边将东方笑拉着一路来到江门客栈前。东方笑听他说得气势十足,不由自主随他而行。只见客栈门前停的就是刚刚两人所见的马车,一旁有人正在喂马。

    游返松开拉着东方笑衣袖的手,大喇喇便往里面走,店门口一个小二迎出来:“客官请进,住店还是吃饭……”

    终究还是惊动了卢晓玉。

    东方笑默默看着眼前作少妇打扮的卢晓玉,抑或是计夫人,眉眼还是原来那么清秀,只是连日的旅途劳顿,使她添了一分风霜之色。

    客栈这时生意不大好,三人坐在吃饭的雅间里,附近却没有一个人。计怀才应没有来,否则定不允许这两人碰面。

    卢晓玉看着对面的两人,垂头低声道:“想不到能在这里和两位故人相遇?”

    东方笑怔怔说不出话来,游返开口道:“卢小姐,不知怎么会来襄阳?一回首,上回见面还是令尊去世之时。”

    卢晓玉眼圈一红,没有说话。

    “你和东方兄很久没见了,你们说说话,我先出去解个手。”

    说罢,游返便自行离去了。

    卢晓玉一声惊呼,想要留住游返,只剩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妇道人家名声可不好,何况同行的还有她家的下人。

    东方笑看出她的窘迫来,也起身道:“我还是出去罢。”

    突然一个茶杯朝他飞来,东方笑毫无躲闪,任凭卢晓玉手上的茶杯砸到他胸前,茶水打湿了衣襟,然后弹落在地上,跌得粉碎。

    “你还有脸来见我……”

    卢晓玉轻掩其面,眶中含泪。

    东方笑没来由地一阵心酸,喃喃道:“晓玉……我……实是没脸见你。我还是走罢。”

    “不许走!”

    卢晓玉哭着大叫,泪珠如线一般垂下,连泣不止。

    东方笑讷讷无语,只好重又坐下。

    过了好半晌,听得卢晓玉哭声渐止,东方笑才道:“晓玉,你这些年,过得好么?”

    卢晓玉身子一抖,忽然止住哭泣,开口道:“东方笑,到了这时,你才说了一句人话。”

    然后又道:“我过得好不好,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东方笑拉长了脸,脸上阴晴不定,突然道:“确是和我没关系,当初……唉……现在还提当初有什么用呢?”

    卢晓玉忽然道:“你当初回昆仑之时,为什么不把我也带上?”

    这句话犹如石破天惊,将东方笑的脑门砸出一个孔来,透进一束光去。

    “当时令尊剑圣大人刚刚去世……而且……”

    这都不是理由,东方笑突然闭嘴,他是聪明绝顶的人物,否则也不可能达到剑道极致的水准,那些理由,都是蠢人的借口,他一出口,便已意识到,当时那种情况下,正是由于南海剑圣身故,所以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想到本来能和卢晓玉纵马天山,逍遥自在,东方笑眼眶中湿润起来,他仰起头,闭上了眼帘。

    可惜一念之差,令他俩终于缘错一线,再也无法弥补这个过错。

    游返在外面等候了良久,见里面除了摔杯子的声音,再也没有响动,不由重新走了进去。

    卢晓玉和东方笑默默坐在两旁,各自垂头丧气,没有互相说话。

    卢晓玉察觉到游返进来,重新恢复语调,说道:“游公子,你们能出现在荆州,是否六扇门的刘大人也在此地?”

    游返眉毛挑了一下,道:“卢小姐倒是神通广大,消息灵通。”

    卢晓玉低下头,轻轻道:“家父昔年故交好友遍天下,今日我已和这处的府官见过面。你们应是刘大人邀来助拳,调查月前在江上劫走赈灾粮食的吧?”

    见游返神情,她便知没有说错。

    “我这次前来,实际上是来求助于朝廷,请朝廷派兵,镇压岭南的民变。”

    游返和东方笑都吃了一惊,纷纷抬头看着她。

    “岭南拜火教传播日久,当地百姓生活清贫,不少都入了教。此回荆州水患,另有不少流民向南逃窜,到了岭南,使得当地冲突日盛。拜火教的活动也剧烈起来。当地有几个人,煽动百姓,连续血洗了好几个富户。我南海剑派在当地是首富,目标最大,虽然现在还未遭到他们的侵袭,但这样下去,终是难免。因而计师兄在难免主持抵御,我来京城搬救兵。朝廷若是能派个偏军,就能解围。到时候,也能免去岭南生灵涂炭。”

    游返和东方笑面面相觑,这才知道她为何千里迢迢来到这里。

    东方笑道:“想不到事态如此严重?这样吧,今晚我们便带你去见见刘大人。”

第129章 求援

    游返不知道为什么东方笑会如此热衷于岭南的事情,在他看来,如今最重要的,仍是找出日前赈灾粮草被劫的真凶。即便没有这件事,岭南拜火教暴动之下,伤的也是南海派的根基,和东方笑没有任何利害关系。游返甚至想到,如果计怀才最终死在拜火教手里,东方笑和卢晓玉或许还有破镜重圆的机会。

    他自己即便是有些幸灾乐祸,也是为自己好友鸣不平。计怀才是真正的小人,趁着南海剑圣身故,东方笑远走之机,强迫卢晓玉嫁给了他,丝毫不顾卢晓玉本身的想法。游返是去过南海剑圣灵堂的,当时南海剑圣刚刚故去,计怀才便转变了脸色,本来在剑圣面前对卢晓玉是极谦让的,后来却派了几个粗重的仆妇看着她,像是囚禁着她一般。这令他更为不齿。

    但现在,东方笑竟然积极奔走,只为帮助岭南的计怀才早日逃脱困局。他是无论如何难以想通的。

    刘文渊见他们带着卢晓玉去而复返,大为奇怪,待听完卢晓玉述说岭南现状,不由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事情有缓有急,此间之事为事后追查,即便查到真凶,恐也难以挽回。岭南之事却是为了将火苗事先扑灭,否则酿成大祸。岭南地处南端,中间隔着山水林沼,朝廷虽有兵,却鞭长莫及,还需借助当地势力。南海剑圣乃一代宗师,忠于朝廷,连带着稳定了岭南后方,令朝廷无后顾之忧。如今他的子弟遭难,于公于私,朝廷都该派兵相救。”

    听刘文渊斩钉截铁地如此说道,卢晓玉深深一躬,连忙谢过刘文渊。

    刘文渊一摆手,却犯难起来:“只是此间我只有两百名六扇门铁卫,人手不足。轻易调遣给你,已是犯了大过,事后必被人参上一本。若要增派人手,难免要过兵部枢密院,到时候朝堂上相公们商讨研究,终是误了时间。”

    他用手捏了捏额头,有些犯难。除去荆州这边必要的人手,刘文渊最多只能调拨其中一百人,而且自己还走不开,这些人缺乏约束,只能是一盘散沙,排不上用处。

    东方笑在旁边道:“刘大人,如今岭南风声鹤唳,拜火教就如干柴堆里面的火星,稍有风吹草动,便成燎原之势。依我看,虽然我们人手不足,但只要有一队抵达,便能稳定人心,到了那边,可以宣称朝廷大军将至,当地人必然心定。谁也不愿意用自己的脑袋开玩笑。拜火教也势必知难而退。”

    刘文渊眼睛一亮,道:“人心……说得好,如今比拼的就是人心。好,我派出一百人,星夜出发,希望还能来得及。”随机又沉吟道:“不过,带队的人……”

    东方笑拱手道:“若是刘大人允许,我愿带队前往。”

    “你?”

    屋中同时响起三个不同声音,游返、卢晓玉、刘文渊同时惊讶地看着东方笑,心中想法却是各不相同。

    东方笑本是游返邀来助拳的,游返没想到他会为了这件事情要离开荆州,脱离了之前的初衷。他觉得东方笑这么深入被拜火教惑乱了的岭南,另一方还是曾经不和的计怀才,腹背受敌时,恐怕有危险。不过这时刘文渊的神情已让他无法多言。

    刘文渊明显是同意东方笑这个提议的,东方笑之前在皇宫中力压对手,赢得圣上美誉,六扇门中人也对他赞不绝口。由东方笑率领这支队伍,最好不过。

    “我等下给你一块六扇门的专用手牌,授你一个身份,一路上可畅通无阻。”

    一旁的卢晓玉则沉默不语,眼中闪烁着道不明的神采。

    几人商量妥当,刘文渊没有任何迟疑,将统领六扇门铁卫的牌子发给了东方笑。东方笑点齐人马,便直接出发。

    卢晓玉则没有随着东方笑的人马一同回去,用她自己的话说,她还要前往汴京,找到昔日父亲在朝中的故交好友,陈述厉害,请他们施加压力,令朝廷出兵。

    六扇门的人本来大多是江湖中的好手,但这一百人中还有部分禁军中借调过来的人,合在一处,倒是令行禁止,很好约束。

    游返送东方笑出城,一百人的队伍逶迤一字,长长通往夜幕下的远方,东方笑向几人告辞,便随着队伍末尾而去。

    卢晓玉没有去送行,当游返返回自己居处时,卢晓玉却在里面等着求见。

    游返请卢晓玉坐下说话,卢晓玉看看左右人都下去了,方才道:“听说游公子如今已是金剑山庄的当家人?想当年你初来中原,东方笑受我爹爹邀请,上门比剑,游公子当时也在场。不想游公子人中龙凤,如今却也出人头地,倒是当日我们小看了你。”

    游返顿时想到当日自己在外等待,却遭到计怀才戏弄,弄得浑身是伤,落魄不堪。简直是往事不堪回首。他不知道卢晓玉为何这时却要提起他的伤心事。

    “当日的确是我南海剑派照顾不周,得罪了游公子,还请游公子见谅。”卢晓玉诚恳地双手合十,鞠了一躬。

    原来是道歉。游返暗中舒了一口气。虽然想起计怀才来他还是有些恨意,但对卢晓玉,时过境迁,他已不怎么介怀了。当日卢晓玉虽然对他有些怠慢,但只是年少轻浮,不会处世接物,和计怀才存心羞辱不同。

    他叹了一口气,道:“卢小姐。”照理说,他此时应称呼对方计夫人,但他始终仍是唤作卢小姐。“我不太明白,你为何会同意嫁给令师兄?之前我看你对你师兄并无什么好感。”游返一直没有想通这件事情,即便是对东方笑有所失望,也不会破罐子破摔,最终嫁给计怀才这样的人。

    卢晓玉突然脸色煞白,显然是想不到他会如此询问。

    她突然苦涩地笑了笑,道:“我师兄……计怀才……我爹爹死后,他力主将棺木送返南海,途中某夜,他偷偷爬进我的房间,点了我的穴……”泪水突然从她眼眶中流落,后面的字眼已经发不出声,转成了呜咽之声。

    游返已经目瞪口呆,随后拳头紧紧握起,心中涌起对计怀才这种禽兽的愤恨。

    卢晓玉肩膀剧烈耸动,泪水止不住地流,不顾游返在场,痛哭出声,似乎要将所受的委屈都哭个痛快。

    过了好长一会儿,才恢复正常,双目通红地对着游返道:“这下你知道为何我找了个借口出来,却再不想回去了。这一年来,我如行尸走肉一般。要不是拜火教突然兴起,我恐怕终身要在计怀才的控制之下。他……他不是人,他要和我成婚,只是为了接手我爹爹留下的产业,名正言顺统领整个南海剑派。岭南那边的百姓对我爹爹崇敬有加,犹如神明。仅凭剑圣大弟子的身份,根本无法服众。而如今他既是大师兄,又是我爹爹的女婿,大家自然都听他的。”

    游返细细地看着眼前的卢晓玉,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扮作了一个虬髯大汉,神态是惟妙惟肖,活灵活现。在南海剑圣庇护下,她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女孩,任性刁蛮,古灵精怪。可是如今,那最后一丝灵气褪去,留下的却是一个苍白的躯壳。悲剧的是,造成这一切的,却是原本看似爱护她的大师兄,也是南海剑圣向来看重的徒弟。

    “真是禽兽不如!”

    游返重重地拍了一下桌案。

    卢晓玉泪眼婆娑地看了一眼他,说道:“游公子,今日,我看到东方笑要刘大人出兵岭南时,你神色中似乎并不太愿意。”

    游返怔了一下,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才说道:“说实话,我宁愿让拜火教的教众将计怀才杀了。”

    这时他对计怀才累积的愤怒,才无需掩饰,干脆就实话实说。

    他问道:“既然卢小姐你也这么恨你师兄,为何要奔波至此,替他搬救兵?”

    卢晓玉淡淡道:“我爹爹留下的东西,不能毁在他手上。再者,就算是死,他也得死在我手上,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卢晓玉说起这话时,脸上突然显出一抹妖异的红晕,漂亮的脸蛋犹如雨后新开的莲花,惊艳夺目,但话语中的口气又让人唏嘘不止。

    她看着游返一字一字道:“我要杀了计怀才,你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游返一惊,问道:“为何要找我?”

    “因为当日他曾羞辱过你,我相信你必然忘不了。你如今已是江湖中一大门派的当家人,一呼百从,如果你要杀计怀才,相信有把握得多。虽然东方笑剑法出神,但像他那种谦谦君子,定然不会为我出头。”

    她这话中意思,却是指游返并非君子,而是小人,只有小人才会斤斤计较当日的事情。南海剑圣晚年才得此一女,将卢晓玉从小捧作掌上明珠,因而她骄纵任性,也不通人情世故,因此才会不经意间得罪别人。

    不顾游返并未介意她的话,一来他本来就不是君子,心中对当日之事仍是耿耿于怀的,二来,他如今已经不是金剑山庄的人,因此有些伤感,也顾不上指摘对方言谈中的字面意思。

    他老老实实地将自己被逐出金剑山庄的事情告诉了卢晓玉。

    卢晓玉听完,一下子瘫软到椅背上,呼出一口气:“唉,想不到上天还是要留计怀才一条性命。原想今回岭南动乱之后,计怀才必然疏于防范,这时正是取他狗命的时机,没想到……”她摇了摇头,似乎很是沮丧。

    “虽然我如今不是金剑山庄的当家,但要杀计怀才,也未必需要那么多人手。”

    卢晓玉不知他所指,道:“你不知道,计怀才在岭南就像是土皇帝一般,每日随从数十,整日簇拥着他来往巡视,寻常人根本不得近身。而且他号称南天一剑,手上的剑法你也见识过,若没有相应的实力,连下手的机会都没有。”

    游返没有理会卢晓玉的话,他紧紧盯着她眼睛道:“怎么杀他卢小姐不用担心。我自有把握。只是其中也需要你帮助,回到岭南之后,你须将计怀才一举一动全部记录下来。到时候自然能够找到杀他的机会。”

    卢晓玉走后,游返将莫须锋找来。

    莫须锋是杀人的宗师,此番要杀计怀才,游返需借重他的能力。不过要出发去岭南,游返一时还无法行动。要知道,他来荆州是明里是调查赈粮被劫一事,暗里是将四海铁坊荆北分铺建立起来,不断将镜缘村的人力转移过来,落地生根。

    隐盗莫须锋如今的伤势却好得差不多了,游返将他转移出城以后,他便随着游返来到荆州,看看有无机会刺杀刘文渊。妻女之仇,令他杀人起来从来不会犹豫,但刘文渊自从上次的时候以后,时刻警惕张望,他很难找到机会。而且他的脚有些一瘸一拐,早失了往日的灵活。

    “到了南海,找个地方躲藏起来,先观察一下计怀才的举止习惯,不用急于杀他。到时候我会到那里汇合你,我们一起拟一个杀他的计划。”

    莫须锋听了游返吩咐,摇摇头笑了笑,道:“你总说要杀人,得有万不得已的理由。况且,你早答应紫蝶姑娘不再杀人。怎么这次又提杀人的事情?”

    游返被他一提醒,想起上次杀了宋观以后,与孟紫蝶的说话,他咬咬牙道:“这个计怀才自私阴险,****自己的师妹,拆人姻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人。杀这种人,无需和他讲什么道理。这次杀完,以后便不再行杀人之事了。”

    莫须锋饶有深意地笑笑,暗道:“杀人这事,只会越来越上瘾,一次过后,一定会有下一次。只要杀人事情就能迎刃而解,便不会再想其他方法。”

    游返看了看他离去时诡异的笑容,心中却道:“难道杀计怀才还有错么?”

    他想到了荆北到岭南这广阔的空间。他不禁是为了报自己的一箭之仇,他早已过了那种为了个人荣辱拔刀的年纪。他心中想的仍然是如何发展四海铁坊的事。只要杀了计怀才,卢晓玉这个剑圣女儿,名正言顺将重夺南海剑派的产业,到时候有了南海剑派这个盟友,四海铁坊在岭南也就有了一席之地。凭着荆北和岭南两个据点,他可以打通南方的通道,真正将生意扩展到整个南方。

第130章 内应

    黑夜中,一条人影闪过,迅速没入墙角。然后又飘上屋顶。

    李可飞最近在霹雳庄大受优待,吃得也有些胖了,这些飞檐走壁的活他本来就不擅长,这时就更显得笨重。

    他悄悄挪开一块瓦片,朝里面张望了片刻,然后又合上。喃喃道:“白天看好像是这个房间,怎么看里面布置又不像。”

    他想了想,翻身下了地,沿着墙根走了两步,又来到这间房门口。

    夜晚苏府内安宁沉静,所有人都已陷入梦乡。虽然也有护卫巡逻,但这里是最里面的内院,外敌要入侵得经过重重关卡,因而这里的巡逻反而不是很严密。

    李可飞便在这种情况下如入无人之境。

    这几天白天他借口到处参观,苏晴这个女霸王也跟着到处打转,白天被她缠着,李可飞也不好仔细打探,只好趁着夜晚出来。导致这几晚都没睡好,两个眼圈黑黑的。今晚打探完,李可飞打算潜出府去,向刘文渊禀告下进展,顺便好好睡一觉。

    别看苏晴平日里大大咧咧,像个男人一样,但心却细。这几日接触下来,好像是对他的武功特别感兴趣,一直纠缠李可飞,打听他是怎么练功的,有哪些拿手的武功。李可飞也是吃了人的口软,拿了人的手短,只好一边敷衍,一边教了她一些基础的武功。作为回报,苏晴带他去参观了霹雳堂的火器作坊,又带他去城里好吃的小摊上吃了几回。

    凉风习习,吹在李可飞夜行衣上,他擦擦汗,猫着腰往这间屋里看看。他无意中听苏晴说过,前一个月,有一个江湖帮派,曾向霹雳庄买过一大批火器水炮,数量之巨,这几年来也是头一遭。但苏晴也不知道对方的来头,这些生意上的事情,一向是由她爹爹亲自处理的。

    李可飞摸着上了锁的门,眉头皱了皱,心想做个贼怎么这么困难。话本志怪的书里,什么空空子精精子,不是随便潜入别人家里,来无影去无踪的嘛,哪里像自己一样,光顾着在一个个屋外打转转。

    他印象深刻地记得白天看到账房的师傅就是出入这个屋子的,很可能账本就在这个房间里。

    他又推了推窗,惊喜地发现窗户可以向外拉开。

    “天助我也。”

    他拉开窗来,悄无声息地翻入屋内,再合上窗。

    今夜没有月色,屋内黑洞洞的,没有一丝亮光。他小心地挪着步子,生怕将里面的物什磕碰到,引起别人注意。

    正在摸索间,突然前方悉悉索索响起声音,然后一片火光亮起。

    “谁?”

    李可飞连忙退后两步,眯着眼睛警惕看向前方。心里连忙叫糟,没想到就这么容易被人发现了。一边盘算着窗的位置,从哪里进来的,到时候就赶紧从那里逃脱。一出去,不管怎么样,先杀到苏府外,找个机会溜走,以后再也不能回来了。他突然有些可惜,因为苏晴告诉过他,明天要带他去城南玩,那里的臭豆腐很有名气。

    “嘻嘻……”

    对面发出了熟悉的笑声。

    李可飞定眼望去,顿时呆住。只见苏晴举着火折子,正在点燃房内的油灯。他有些尴尬,毕竟到人家家里做贼,还被发现了。

    “我就知道你有些古怪,那天晚上,明明看到你深更半夜还偷偷溜出门。还有前天凌晨,你也不在房内睡觉。怎么样?这次总被我发现了吧?李少侠,白天就看你贼眉鼠眼地朝着这里张望,准是不怀好意。”

    苏晴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颇有些猫抓到老鼠以后的那种戏弄。

    李可飞有些气馁,原来自己已经被她留意好久了。不过,不就是做贼被发现了么,不用这样笑话自己罢。他左右看看,愕然道:“这里就你一个人?”

    苏晴道:“怎么?就我一个人,你还想杀我灭口?还是就这么逃走?你只要动一下,我就一声叫唤,看看是你身手快,还是我的喉咙快。”

    李可飞连忙控制住自己一动不动。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苏晴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低声道:“李大侠,你不是堂堂少林大宗师的弟子吗?怎么学人鸡鸣狗盗起来了?要是我将今日的事情传扬出去,你可将崇光大师的名声给丢光了,到时候江湖上就都知道崇光大师有个做贼的弟子喽。”

    “我的小姑奶奶,你说你想怎么样才放过我吧?”

    苏晴马上笑颜如花,大大的眼睛骨碌碌乱转,一看就是没安好心。

    “你先说说你为什么来苏府,深夜里到这里来做什么?”

    她一副堂上大人审问犯人的语气。

    “就是觉得苏府很漂亮,白天有些地方也进不去,逛得不过瘾,晚上过来瞧瞧……”

    “李可飞……我可是给过你机会……”

    “等等……”

    苏晴将手拢在嘴边,作势欲呼。

    李可飞吓了一跳,一个踏步向前,将手捂住苏晴的嘴巴。

    “呜呜呜……”苏晴顿时发不出声音,手脚乱晃,被李可飞点中穴道,身体半边发麻。她本来只是要吓唬吓唬他,好提出自己的条件,狮子大开口,可是却弄巧成拙,反倒自己落在李可飞手里了。李可飞力气大,一双手像钳子一样,将自己嘴巴堵了个严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李可飞这时也很惊慌,用力捂住苏晴的嘴巴,低声道:“你别发出声音,我就放了你。”

    苏晴大眼睛转了转,点点头。

    李可飞这才放开她,苏晴被点了穴,身体一软,便要倒下。李可飞连忙揽住她的腰,苏晴整个身体靠在李可飞怀中,李可飞只觉她身体软绵绵的,鼻尖传来女儿家身上的一股淡淡清香,心脏突然砰砰砰乱跳。

    苏晴也知道这个姿势不雅,想努力自己站起身来,但又差点摔倒,被李可飞牢牢抱住,这次却是正面抱住,令她脸上更是一片滚烫。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气声和心跳声。

    突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那里房间怎么是亮的?过去瞧瞧。”却是过往巡逻的护院。

    李可飞大惊失色,这边********在怀,一时却忘了房中还燃着火光,黑夜中格外惹眼。

    只听苏晴道:“快吹灭火烛,背着我,从窗口出去。”

    李可飞想了一想,若是吹灭了火,岂不是告诉对方这里有人。他这时脑筋稍稍清醒了些,将苏晴负在背上,一掌向前击去,一股掌风凭空而起,将窗户打开少许,他纵身一跃,两人就这么从窗户缝隙中落下。

    李可飞背上背着苏晴,却一点都不费力,他从小就在崇光大师的严苛训练下,每日举着巨石跑来跑去,早已习惯了。因此苏晴这点体重对他而言,只是小菜一碟。他轻轻脚尖落地,耳中辩明来人的方位,朝着反方向而去。

    几个护院到了屋外,他们没有这间屋子的钥匙,只是朝里望了望,却没有发现人,不禁抱怨定时账房先生忘了吹灭了灯。于是他们留下一人看守,一人去请账房先生过来开门。

    李可飞一路高飞低走,避过巡逻的耳目,终于到达自己所住的客房中,心中终于舒了一口气,还好没有被人发现。

    苏晴在背上道:“你……将我放下来呵。背着不累么。”

    李可飞醒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站在房里,却忘了苏晴还在背上,自己的手还托住她的臀部,实在不成规矩。

    他连忙将苏晴卸下到床上。

    苏晴嘟囔道:“你这什么点穴手法,怎么这时我的身子还使不上劲?”

    李可飞连忙一声抱歉,在苏晴肩头一阵推拿,一股内劲透穴而入,渐渐苏晴才觉得身体恢复了行动。

    她越瞧李可飞越生气,一脚往他身上踹去。

    李可飞轻轻伸手拨挡开,疑惑地看着她。

    苏晴没想到自己全力一脚居然被这么容易就化解了,又怕他来点穴,连忙缩在床的一角。

    李可飞又气又笑:“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不过你也别将今天的事情说出去。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苏晴眼睛一转,道:“你在我们家偷偷摸摸的,又将我掳来你的床上,还说什么井水不犯河水?这下你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崇光大师不但教出一个窃贼,还是一个偷香窃玉的淫贼。”

    李可飞一愣,发现苏晴在自己床上,而自己挡在床下,若是这时有人进来瞧见了,八成是要将自己当成淫贼了。

    他苦着脸道:“大小姐,你就别再戏弄在下了。说吧,你想怎么样?”

    反正已经这样了,他也就坐在床沿上,看着苏晴。

    苏晴道:“好,既然你也认识到自己错误了。那本姑娘就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你先说说为什么要去账房。这次只有一次机会,你说错了,我就叫人来。”

    李可飞张口欲言,突然又止住,心想,这是六扇门的事情,万一泄露了,可是朝廷机密,自己几个脑袋都输不起。

    苏晴见他犹豫不决,大声道:“好,既然你不说,我就……”

    “好好,告诉你罢,其实这次我来是为六扇门办事。”

    如今事情迫在眉睫,李可飞也管不了什么朝廷机密了,先稳住眼前这个祸害再说。

    “六扇门?”

    苏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有趣的玩意,一把拉着李可飞的手臂,问道:“快说说,六扇门派你来我们霹雳堂是做什么?”

    她突然大惊失色:“难道是我爹爹犯了什么事,朝廷派你来查我们苏家?”

    李可飞呆呆地看着这个大眼睛姑娘,没想到她的头脑反应也挺快,这么快便能想到这些。

    “嗯……虽不中亦不远矣。”

    “快别绕圈子了,仔细说说。六扇门派你来做什么?”

    苏晴本来性子就急,这时更是两只手紧紧拧着李可飞的手臂。饶是李可飞练过,也挡不住她这样心狠手辣。

    他连忙道:“前些日子大江上有人劫走官粮,你知道的罢?”

    苏晴摇摇头。

    李可飞想起这件事被官府封锁了,暂时普罗百姓都不知道。当时大江上雾气弥漫,水流湍急,贼人趁水而来,不到半个时辰就顺水而去,这才令六扇门也追查不到什么,以至于要循着霹雳堂这条线索追查。

    他连忙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最后道:“六扇门并非要查你们霹雳堂,不过若是你们霹雳堂也勾结在里面,也是大罪。现在我只是收集一些线索,弄清楚调查的方向。但现在我什么都没找到,真是没有这方面的天分,也许得换个人来才行。”

    苏晴大致弄明白了大概的情形,最初也被这些明目张胆从朝廷手下夺食的水盗给震惊了,这时却更担心起自家霹雳堂来。即便苏府是在不经意间合这些劫匪有了生意往来,但沾上了这事,还是抢了赈灾的粮食,到时候天下间一传,霹雳堂名声丧尽,自己父亲数十年打拼就此化为乌有,只剩下关门大吉一条路。

    她心情有些沉重,问道:“霹雳堂从来都是遵纪守法的,不会和强人合作。说不定是被那些贼人利用了。大江里面的帮派素来不干净,杀人越货的不在少数,时常也火并来火并去。不少都找我们家买火器,这也不是秘密。不过这回惹上这么大的事情,不像是那些不成气候的帮派能做到的。不知道若是我暗中帮你们的忙,抓到那伙贼人,你们能否放过我们苏家?”

    李可飞听得一喜,心想若是得到苏晴帮助,自己这任务完成起来也更容易,不过这件事情也不是他说了算的,于是他道:“我也不能作主,不过我可以带你去见见六扇门的刘文渊刘大人,由他来发话。”

    “是那位八臂神侯刘大人吗?”

    “嗯。我们这就出发。”

    两人趁着夜色,又偷偷溜了出来。

    这条出去的路李可飞无比熟悉,他带着苏晴左拐右拐,便来到苏府墙下。

    苏晴望着高高的墙,犯难道:“这么高?你每晚就是这么出去的?”

    李可飞点点头,示意她伏身到自己背后。

    苏晴脸上一红,前几次自己是被迫,这回可是主动。她俯身上前,双手勾住李可飞脖颈,闭上眼睛,只觉一股大力带着自己飞了起来,耳边风声呼呼。

    李可飞伸脚在墙上一踢,借力往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站到墙头,又一跃而下。

    “啊。”

    苏晴向下的时候不由自主轻唤出声,一颗心扑腾直跳。李可飞落在地上,紧张得朝四周看看,见没有人察觉,这才放下苏晴。

    正要离去,苏晴突然道:“其实我想问,为何我们不白天光明正大从大门口外出去见刘神侯呢?”

    “呃……因为,我和他约好晚上碰头了。”

第131章 偷袭

    李可飞和苏晴出了苏府,径直往刘文渊所在处走去。

    夏天暗夜里,长街两旁门户紧闭,偶尔有户人家窗里亮着微弱的烛火,映得地面青石板上湿漉漉隐约泛着光芒。

    李可飞觉得脚下滑腻腻地有些难受,催促身后的苏晴快些行路。原本约好的二更与刘文渊见面,这时已快四更。苏晴心里记挂着自家的事,也恨不得快些见到传说中的八臂神侯,但脚下实在跟不上李可飞,渐渐便被抛远在后头。

    苏晴见李可飞转进一个巷子里,突然大吼道:“什么人?”她吓了一跳,正要上前一探究竟,突然听到李可飞紧接着说道:“藏起来!”她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着他的话躲进巷子的另外一头。

    李可飞只是在一瞬间感应到对方的存在,令他身上汗毛直立,一种与生俱来的危机感令他当机立断,暗示苏晴连忙躲起来,但用的语气,更像是在与身前黑暗中的人对话。

    “果然是崇光大师的弟子!”

    黑暗中,那人低沉的声音,像是来自十八层地狱,令李可飞冷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何人?”

    李可飞后退一步,四下里戒备,目前为止,他在明,对方在暗,而且他也不知道对手有几人。

    那人道:“上回在皇宫内,我们见过面……”

    李可飞深深吸了一口凉气,皇宫?他脱口而出:“契丹人?耶律擒虎?”他记得耶律擒虎下场时看着他那眼神充满恨意,就像受伤的野兽看着猎人一般深邃,这时黑暗中虽然看不清那人,但他似乎仍然能感受到这股深邃的寒意。

    那人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味道。若不是事先被李可飞喝破,而是一头扎进黑暗中,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对方突然袭击,李可飞可以想见自己是什么下场,连苏晴也保不住。

    他紧张地提防着眼前的人,也同时耳听八方,不漏过任何一丝声响,体内内息奔腾流转,使他连老鼠在墙角跑过的脚步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但是他却惊讶地发现,听不到对方的呼吸声。

    看来对方的内功修为完全不亚于他,这令他顿时头疼起来。

    “你不是耶律擒虎,耶律擒虎没你那种修为。你是耶律打石?”他脑中盘算着契丹人中的高手,心想契丹人居然能潜入到荆州为之前的比试失败寻仇,也真是锲而不舍。

    “你们契丹人不是一向输赢都坦坦荡荡么,怎么了?上次输给我,输不起么?”

    李可飞故意出言激怒对手,否则黑暗中的沉默只能加深他的紧张,他进不得,退不得,完全处于劣势。

    那人突然哈哈大笑,黑暗中无来由地刮起一阵阴风,直朝着李可飞扑来。

    李可飞运起大力金刚掌,砰得一声,正中对方伸出的一掌。他不由身子一晃,退了一步,那人却重又缩回到黑暗中,连长什么样子都看不清。

    李可飞正要继续后退,退出这片黑暗,回到刚刚有亮光的地方。这时不远处的楼上窗户内仅亮着的那盏灯光突然也灭掉了。顿时眼前伸手不见五指。

    呼得一声响,又是一掌击来,李可飞反应神速,和对方对拼,两人双双退开。

    这时各自只是试探,但李可飞连续退开好几步,离开原来站立的位置。他想着对方知道他的所在,而他不知道对方的所在,实际上是吃亏的,这时便故意脚步放缓,离开原来位置,想着黑暗中谁也看不到谁,不如打个混战。通过前面两掌相交,他已知道对手的劲力不在自己之下。

    刚刚站定,正想竖起耳朵听着对方呼吸声的方位,突然黑暗中掌风袭来,对手又是一阵抢攻,李可飞连忙退开,不和他硬碰硬。

    可刚刚退开,对方好像在黑暗中眼睛能看见似的,居然尾随而至。李可飞一个神龙摆尾,又费了大力,才将对手击退。黑暗中顿时又陷入沉静。

    苏晴在几丈开外静静控制着呼吸,既然连李可飞都让自己躲起来,说明连他都没有把握对付来袭的敌人,她也只能躲在这里。她在黑暗中将李可飞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接着是砰砰砰几下,虽然不知道实际情况如何,但李可飞应该没有受伤,这也让她定下心来。她盘算着怎么才能帮李可飞一把。随即,掌风相交之声大作。

    李可飞心中在咒骂,无论他如何摆脱,如何腾挪,对方总能准确捕捉到他的位置,而他对面前黑暗中的对手一无所知,只能被动抵挡。然后几十掌以后,他的手臂越来越酸,越来越沉。

    对方好像也发现了这一点,招式之间,突然变得大开大合起来,令李可飞更难招架。他心中不断后悔,为何以前师父令自己好好练功,自己就是贪玩偷懒,这时武功要到用时方恨浅。

    啪啪啪,两人快速交了三掌,李可飞剧烈喘气起来,更是将自己行踪暴露地一干二净。但对方也消耗地厉害,隐约间他也能听到对手的存在。

    李可飞决心兵行险招,他故意粗粗喘了两口气,果然那人从侧方绕过来,极速朝自己出了两掌。他这时已经计算好了方位,一只手悄悄放在对方必经之地,要让对方好好吃亏一次。

    突然间,手指似乎触及到对方的衣服布料,他掌劲一吐,拼尽全力一击,却打在空处,原来套在他手上的竟然只是一件衣服,衣服后面却没有任何人。

    他心中一凉,连忙叫糟,原来是中了对方的诡计,他背后涌出一股冷汗,全力向后退去。但这时既然被对手看破了他的位置,自然也算到他的退路。呼啦一声,一掌准确击中他的胸口,李可飞只觉胸口剧烈疼痛,喀一声,不知道断了几根肋骨,他凝起最后的内劲,啪啪,对方轻轻在他胸口轻抚了两下,就是这两抚,令他彻底跌落深渊。十足的内力浸透贯穿整个胸腔,让他只觉心脉也被震断了。

    李可飞无力倒在地上,脸颊撞在冰冷的地面,全身抽搐,不能动弹,心口一阵阵刺痛。

    “你果然好武功,平日里要杀你,只怕要费一番功夫。只可惜,你没有发现我撒在你袖口的青光粉。这种粉末在你挥动袖子时就会发出青色荧光,所以我能轻易看到你的所在。好好安息吧。”

    李可飞恍然大悟,但这时已于事无补,他只能怪自己不够细心,中了对方的诡计。这真是徒呼奈何。

    这是那人留下的最后一句话,直到最后,李可飞也未能看到他的身形面目,不过这时他也发不出什么声音,他只能静静趴在青石板上等死。

    过了片刻,苏晴再也听不到交战的声响,她谨慎地探头张望了一下,确定再也没有声音,这才现出身形,慢慢向李可飞所在之处靠近。

    “李可飞,你在哪里?快说句话呀。那个人是不是被你打跑了?”

    苏晴一边小声说话,一边脚下摸索着。她平时来过这个巷子,比较熟悉,便慢慢摸索过去。

    突然脚下碰到了什么东西,苏晴连忙俯身去摸,似乎是李可飞的夜行衣。

    她向上身摸去,将李可飞的身子扳了过来,摸到他的脸,脸上热乎乎淌着粘稠的血,苏晴将手上摸到的血在鼻子上一闻,呛人的腥味直扑入鼻,让她吓了一大跳,连忙叫道:“李可飞,你怎么了?”她探了探李可飞的口鼻,幸好还有呼吸,但也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她一咬牙,将李可飞的身子背在自己背后,将腰带解下,牢牢绑住,再辨明方向,踉踉跄跄,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湿润的地面,朝着霹雳堂的方向而去。

    第二天,刘文渊在荆州的府邸纳闷,本来约好的昨夜二更,李可飞要来向自己禀告消息,可是等到三更也没见人影。这小子定是在苏府舒坦惯了,和那苏小姐混在了一起,忘了自己的任务。刘文渊手头事情繁多,这件事情也没多想。

    可是到了下午,外面却有人求见,下人禀报时说,对方一介无名之辈,却指名道姓要见自己,说有要事禀告,但又不肯自报家门。

    刘文渊皱了皱眉,这种江湖狂士他见惯了,个个自命不凡,不是要献上定国安邦之策,就是要献上祖传的无上武学。见面以后,必然先是危言耸听一番,然后抛出自己的见解或秘笈,最后抬一下自己的身份,说出想要的条件。都成了套路。不过他刘文渊每次都恭恭敬敬听完,再恭恭敬敬送出门,不敢有所怠慢,否则他八臂神侯的名声可要被传臭了,人言可畏呢。

    照例,他将来人请了进来。

    那人却是一个小厮摸样的年轻人,戴着一顶帽子,瘦瘦小小的,脸庞倒也干净。刘文渊不免有些失望,过往再器宇轩昂的人,他也见过,相比之下,这人除了长得有些清秀,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那么,怎么称呼这位小哥?来见我刘某又是有何目的?”

    那人看了看左右,确定刚刚倒水的下人走开了,这才开口道:“李可飞李少侠要我来见刘大人……”

    刘文渊马上身子前倾,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人。突然他抬手喝道:“来人,将这人捉起来。”

    门口顿时进来四个大汉,是六扇门刘文渊的贴身侍卫,他们为防刘文渊被人暗算,就守候在不远处,这时听到叫唤,立刻进了门。

    四个侍卫将那人肩膀按住,那人剧烈挣扎起来,头上帽子掉落在地,一头乌黑秀发洒落下来。

    “说,你女扮男装,混进来是何目的。李可飞和你又是什么关系?李可飞虽然为我做事,但决不会将身份传与第三人知晓。”

    苏晴被人死死按住,生气地咬着嘴唇,道:“我说的是实话,李可飞就要死了,你快放开我。”

    刘文渊又是一惊,冷哼道:“危言耸听。李可飞乃是崇光大师的高足,怎会轻易死去。说罢,你是否别人遣来试探六扇门内情的?是谁派你来的?”

    苏晴道:“我是霹雳堂的苏晴,李可飞昨夜被人伏击……快放开我……他受伤啦,快要死了。”

    刘文渊手一挥,连忙让人放开苏晴,他紧盯着苏晴美丽的大眼睛,却觉得这次不像撒谎,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他在霹雳堂,你们最好找个高明的大夫。”

    刘文渊带着几个人悄悄潜入霹雳堂。六扇门查案之事,还不敢随便泄露出去,否则惊动了真凶,岂不是打草惊蛇。

    但昨夜李可飞受伤,被苏晴背回霹雳堂,惊动了霹雳堂上下,苏晴的父亲苏连得知李可飞六扇门身份,深感事情重大,命令手下人三缄其口,不得泄露一丝一毫。这时刘文渊到了府上,苏连便亲自接待。

    除了刘文渊,凌孤也来了。李可飞被安置在一处别院内的床上,凌孤进入房间,查看其伤情。刘文渊则在外面的厅内和苏连说话。

    “这事,苏当家的可不能随便说出去。”

    苏连连连点头称是,他霹雳堂只是襄阳城一方富商,对着朝廷重臣,自知身份差距,不敢有违。

    刘文渊沉吟片刻,又道:“府上见过李可飞受伤的下人,要聚在一起,控制起来,不准随意外出。”他又想了想,道:“这几天,我会将六扇门的铁卫调过来,守护这个小院。”又道:“你们霹雳堂的账册,要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他说一句,苏连就点一次头,这种时候,没必要冒犯朝廷的大臣。

    刘文渊对他的态度很满意,最后问道:“苏当家的,你有什么问题么?”

    苏连谨慎地问了一句:“我们霹雳堂一向是忠于朝廷的。只不过也有可能被蒙蔽,错把东西卖给了江湖上三教九流,若是这些人劫了朝廷的粮,我们霹雳堂实在是有点无辜……不知道……大人能否对我们网开一面?”

    刘文渊道:“这个可以放心,朝廷一向赏善惩恶,这回若是霹雳堂未参与其中,只是涉及买卖,自然不算犯法。而且令千金这次救了李可飞一命,反而有功劳。”

    苏连连忙谢过刘文渊。

    凌孤和红着眼睛的苏晴走了出来。刘文渊忙上前询问。凌孤道:“伤了心脉,幸好他以内力守护,硬抗了致命一击,免了生死之患。不过暂时仍在昏迷,要恢复恐怕还有一段时日。我已经给他输了一道保命真气,另外需要服用一些药物,都是常见的保心丸。”

    刘文渊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不知道是什么人,居然能在深更半夜守在那里伏击他?”

    一旁的苏晴道:“我当时就在附近,听他们说话,似乎提到了契丹人,耶律虎豹什么的。”

    刘文渊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凌孤道:“要说契丹人能知道到荆州来行凶,那六扇门真该整顿一下了。”刘文渊眉毛皱得更深了。自从皇宫比试以后,他已经将六扇门上下捋了一遍,清洗了一番,若是还有内奸,他可承受不起再一次的整顿了。

    几人沉默下来,六扇门的问题,除了凌孤,还有谁敢提起。

    刘文渊道:“此时最大的问题,却是李可飞养伤,这件案子该怎么查下去?”

    苏晴道:“刘……刘大人,李可飞受伤,就由我来代替他和你们联络吧。”

    “你?”

    苏晴拍拍胸脯道:“我来负责霹雳堂这里,只要有什么新情况,我就来向六扇门汇报。”

第132章 攻岛

    游返送别东方笑后,几日里有些平静,刘文渊那边暂时没有情况,从不平庄带来的人手也撒下去追查了,他自己反而没有事做。除了隆兴镖局的少主屈文通又来跑了几趟,商量了一下合作事宜,便是和孟紫蝶到处逛逛,看看襄阳城内城外的情形。

    城外的难民此时分批分批返乡了,但还有些老弱病残逗留,他们的处境更为艰难了。孟紫蝶每日都来施舍一些粥饭,对此游返也无话可说,虽然手中不甚阔绰,不能和霹雳庄这种财大气粗的相提并论,但施舍一些,总还是拿得出的。

    孟紫蝶说,这襄阳城挺好的,以后想在这里住下。

    游返不由有些唏嘘,曾经贪玩冒险的孟紫蝶,这时居然在挑地方安定下来了。

    这日回府,收到传信,胡近臣料理完京师的事情,准备南下。他向外看了看天色,一路来到刘文渊所在处,正好凌孤也在。

    凌孤最近却有些奇怪,每次见到他时,总是欲言又止。他几次三番想找他问个究竟,却总是被他避开。

    刘文渊见他来到,连忙请他进屋,说道:“霹雳堂里有新消息。”

    想不到李可飞受了伤以后,反而这边消息明朗许多。苏晴虽然是个女子,但既然苏家家主都配合六扇门,消息传递起来可就顺畅许多。前一个月大批收购火器火药的人也查了出来,顺藤摸瓜上去,终于在纷繁复杂的关系中找到了突破点。

    “这都亏了苏小姐。在某个环节上查出接收人是荆北一带的蛇帮。这蛇帮的人不算江湖上的帮会,倒是一帮捉蛇为生的可怜人,每年因为捉蛇,死了不少人。因而他们有闲钱买霹雳堂的东西,着实让人奇怪。后来才查到,有人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做了中间人。我们已经找到蛇帮的老大,已经全部交代了。”

    刘文渊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六扇门已经在襄阳城里耗了不少时日了,再找不出那批****的老巢,他们就要打道回府了。

    一旁的凌孤道:“以我们找到的证据来看,那批人很可能是大江盟和飞鱼帮的人。”

    大江盟?飞鱼帮?游返愣了一下,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两个名字。

    “他们对朝廷心怀不满,是有这个动机的。”刘文渊继续说道,语气中有些无奈。

    对了,游返突然想起,上回导致周醒被杀的,正是这两个帮派的人,后来朝廷将他们判了斩立决,也是头一回朝廷杀了一大批江湖人士,差点引得武林震动,联合起来对抗朝廷。

    “这些人的亲友长辈被朝廷斩了,心里难免有不满。他们联合了大江上有名的恶人,干了这票大的。大江盟和飞鱼帮本就是水上为生,平时手脚也不干净,经常挑过江的肥羊宰。若我们没有弄错的话,这大江江心上应该有个小岛,就在被劫之处下游,这些人就躲藏在那里。但水上实在宽阔,时常雾气弥漫,也不好找。”

    刘文渊道:“我已经派六扇门的人下去找了,那小岛也不会自己走路,一点点去摸索,总能找到。如果找到,这批粮草就能夺回来。”

    他狠狠拍了一下桌子,看得出刘文渊憋了一肚子气,大江盟和飞鱼帮犯了事以后他到处奔走,好歹免了好几拨人的死罪,只斩了一些主犯。可惜这些人回去以后,不但不念着朝廷的宽大处理,而且还纠集了自己帮派的兄弟,干脆做了****。这次居然还虎口拔牙,惹到朝廷头上来了。想来也是咽不下这口气,要为周醒的事情报复朝廷。

    要是最后这些人落在刘文渊手上,恐怕得死不少。

    游返通报了一下情况,将胡近臣的动态说了一遍。听得新晋武林盟主要来助六扇门一臂之力,刘文渊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倒是凌孤皱了一下眉毛。

    他奇怪地告辞离开,刚出门口,突然有人拦住他。

    那人道:“是我!快跟我来。”

    游返心中一动,跟着那人穿梭街头,径直来到北城门外一处坡地。

    坡地四周散落了一群人,当中一个熟悉的人影转过身来,道:“游返也来了。”

    正是胡近臣。

    游返道:“胡兄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刚刚才收到你信说要南下。”

    “其实我早就到了,那信传得慢了。先不说这事,今日我们便要破那贼穴。”

    游返一愣,随即明白他所说的,顿时又惊又喜:“莫非胡兄已经查到真凶了?”

    胡近臣点了点头,招手叫来一个年轻人,说道:“这是飞鱼帮的宋少侠,全赖他我们才能找到这些劫匪的老巢。听说这件事正是大江盟和飞鱼帮的余党所策划。”

    他叹了口气:“他们的亲人被朝廷杀了,出此下策倒也情有可原。但这次我们老马车行也有不少兄弟被杀,孰可忍孰不可忍。上次我替他们求情还差点被砍头,大家都是朋友,想不到这回要刀戎相见。”

    那宋少侠脸颊通红,穿着短衣,双腿修长,像是大江上的渔民,只听他说道:“胡大侠大仁大义,他们却恩将仇报。那是他们不长眼睛,居然敢惹到胡大侠。胡大侠以前救过小的一命,这回无论如何,就算得罪了新任帮主,小的也要给胡大侠带路,去讨回公道。”

    游返看他说得义愤填膺,倒好像死的是他亲人。

    胡近臣道:“多亏宋少侠报信,我们已经查知,飞鱼帮和大江盟的劫匪,还有大江上这几年有名的大盗强人,现如今都聚集在离此不远三十里的下游,那里有个江心岛。只因是个子母双岛,因而难以发现。现在由宋少侠带路,就容易许多。我们这就聚集人马,去杀他个干净。”

    游返见城内不平庄的人一个个到场聚齐,胡近臣本身还带了不少人马,这时陆陆续续聚集将近三百人了,安安静静地坐在草地上不说话。

    游返问道:“我们就这么去么?不如通知六扇门刘大人一声。有六扇门的人同去,我们也好减少伤亡。到时候对朝廷也有个交代。”

    胡近臣摇头道:“兵贵神速,出其不意才能打他个措手不及。若是现在通知六扇门,两边协调不力,反而互相拖了后腿。可能还会打草惊蛇,惹得贼人提前防范。你知道,我这里手下全都是自己人,信得过,但六扇门里就不一定了。”

    游返一想也有道理,六扇门掉链子可不是一次两次了,连刘文渊自己都头痛不已。这批贼人向来在江上为生,水性好得很,若是正面强攻,任凭不平庄的人武功高明,但大多是北人,在江上占不上便宜。

    胡近臣见人差不多来齐了,挥手道:“兄弟们出发。”

    所有人齐刷刷站起身来,向北而行。

    来到江边,早有人备下船只,共有二三十只小船。胡近臣和游返上了小船,船上连同那引路宋少侠共有七人,一人为船夫,在船尾摇着船桨载着几人前行。

    二十几条船在江面上破水而出,游返所在的小船在最前方。一行人来到江心,阳光微弱,江上起了大雾,只能看清几十尺远,船夫放慢速度,但船顺着水流飘着,船速也不慢。游返也不熟水性,两脚努力踩住船板,身子摇晃不止。

    胡近臣见状笑道:“不必那么紧张,倒像是站马步一般了。脚下随着水波晃动着力,要用柔劲。”

    游返闻言,脚下放虚,果然平稳许多。

    转眼之间,已不知道走了多少水路,那宋少侠突然道:“差不多就是这里了,前方要小心,那子母双岛中间有条水道相连,寨子在后面那个岛上,得通过一个关口。”

    胡近臣举手示意,后面的船瞧瞧靠拢了些,一条接着一条,成长蛇一字状。谁也没有发出声响,江面上平静地就像一副水墨画一般,只有船舷划开水流的声音。

    突然前方浓雾中现出黑影轮廓,一艘差不多大小的船只突然出现,两个船上的人都是一愣,对面的人突然喊道:“敌袭!”

    声音响起,划破天际,不知传出了多少远去。

    “杀!”

    胡近臣一声大吼,从船的舢板上拾起事先准备好的一把朴刀,脚尖一点,船身微微一震,向下一沉,胡近臣的整个人跃离江面,向来船飞去。

    一声惨叫,那船上的人没有一个是他一合之敌,连兵刃都来不及取出,就一命呜呼了。鲜血飞溅,都落入了江水。

    后面的船只突然加速,一搜搜越过游返这只船,纷纷向前驶去。

    胡近臣杀光了来船上的人,自己身上一片血色,又跳了回来,状如天神。他一声令下,小船越过一处豁口,两面都是人工堆起来的土堤,只有一处入口可以进入,却是江心小岛上贼人停泊小船的所在。

    众人小船靠岸,纷纷跃下船来,上了岛。

    江心雾气更浓了,眼前白茫茫一片,无数人影轮廓在雾气中晃动。游返跟着胡近臣前进。岛上的人却似乎还未有所反应,没有任何声响。

    突然“嗖”的一下,一支弩箭射来,正中游返身旁的宋少侠的咽喉,血光四射。

    “不好,他们有弩箭。”

    胡近臣连忙向前滚倒,游返连忙学着他也伏下身子。弩箭是官府管制很严的兵器,寻常人休想买到一张弩弓。但威力却惊人,无需什么劲力,十岁大的小孩,也可以操作弩弓,射杀武功高强的人。

    对面发出弩箭以后,有人轻蔑地笑道:“就是那姓宋的,居然出卖了我们。”

    胡近臣循着声音向前一扑,身影消失在白色中。然后传来一声惨叫,又戛然而止,先前轻蔑地笑的那人想必是被胡近臣割断了喉咙。

    四周不平庄的人突然各个士气大振,有些点起火把,有些拿起刀,互相呼喝,朝着岛上杀去。

    胡近臣杀了那发弩箭的人后,便向前继续杀去。游返等人这时已找不到他,也随着众人大流。

    空气中传来叮叮当当的兵刃交击声,似乎这时岛上的人才反应过来,开始组织人手反抗。但不平庄派出的人数量更多,还有备而来,顿时场面变成一面倒的局面。

    胡近臣冲在最前,果真如天神下凡,人挡杀人,砍瓜切菜般便向前杀去,反而跟在后面的游返拿着刀,紧张提防着浓雾中会随时杀出的贼人,却一直没有碰到敌人,只听到耳中岛上守卫的惨叫,却没有真正遇上对手。

    “什么人?”

    对面发出声音。

    “是……是……胡大侠?”

    对面的人似乎看到了胡近臣的面目,应该是以前的故交,但却发出一声惨叫,声音中透着惊惶。

    游返等人向前走去,这才看到胡近臣后背,只见他手起刀落,什么东西一骨碌掉下地,咕噜咕噜转个不平,直滚到游返脚边,原来是个人的脑袋,脑袋上一双眼睛充满了惊讶与不安,直直瞪着前方。

    胡近臣丢掉手中的朴刀,已经杀得卷口,不能再用了。

    上了岛就一条狭小的路径,胡近臣一马当先,乱匪抵挡不住,节节败退。

    突然胡近臣一声大吼:“快退后。”

    游返等人迟疑不定,却听得前面突然一声巨响,脚下踩着的地面震动了一下。

    不平庄进犯的人群如潮水一般往后退去,滚雪球般聚拢在一起。

    又是轰隆隆震天价的响声,这时游返也明白这是火药爆炸时的响声。前方突然烈焰冲天,照得浓雾也弱了许多。

    这时游返被人群裹挟着往后退去,突然侧面轰得一声,一阵热浪袭来,将他整个人裹在其中,只见一根火柱拔地而起。旁边几人当场震得吐血,游返也一阵气血翻腾。

    “随我来。”

    胡近臣从身边经过,游返一咬牙,跟上了他。后退的路走不通,也只能朝另外一条路走。

    爆炸声在远近各处此起彼伏,游返等人跟着胡近臣走上了一条支路,一直朝着岛的侧方绕路而行,渐渐远离了岛中央,也远离了火光。

    江上一阵凉风吹上身,游返冷得哆嗦,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浑身是汗。

    几人绕过半个岛,来到一处密林,有条小径直通其间。胡近臣当先而入,游返紧随其后。

    密林里有几间茅草房,这时却没有人把守。

    几人进了茅草房,却见房内满满堆着麻袋。

    “是被劫的粮草!”

    游返认出了这些鼓鼓囊囊的麻袋,胡近臣撕开其中一个麻袋,金黄色的玉米粒顿时洒了出来。

    “还好没被烧掉。”

    众人不由松了口气,此行总算不是全无收获。

第133章 提醒

    江岸边,一艘一艘的小船载着受了伤的不平庄人员靠了岸。岸边早已安排了接应的人,他们看到回来的人是如此惨烈,也不由吓了一跳。受伤轻的,只是脸上沾满血迹,身体上用碎布胡乱包扎着,深红色的血止不住地渗了出来。受伤重的,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此时倒在船上不住呻吟。

    游返这一组没有人受伤,躲过了火药爆炸,飞焰熊熊,他们还找到了被劫走的粮草,这让衰落的士气重新振作了一下。若是追不回这巨量的赈灾之粮,那么即使将劫匪都打入地牢也于事无补。

    胡近臣下了船,对着众人道:“大家回城里休息。”

    游返看他铁青着脸,显然也对手下人的伤亡耿耿于怀。毕竟,当初是他力主兵贵神速的。不过,谁也没想到,岛上的匪徒是如此决绝,被发现以后,首先是选择抵抗,抵抗不了,便选择了同归于尽。

    如今,岛上一片焦黑,处处废墟,几处原来的房舍住址上还有火没熄灭。而断肢残体更是到处都是,血肉横飞的场面令不少见惯了血的江湖人物都忍不住吐出来。除了少数没有受伤的人仍在岛上看守,其他人都不愿继续在岛上呆下去。

    “也许你当初说的是对的,对付这些瓮中之鳖,不需要这么着急。”

    胡近臣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游返一愣,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他回想起出发前胡近臣的样子,并不如以往那么自信,也许也想到了后果。飞鱼帮和大江盟的残余,这些人并非乌合之众,他们原来的首领死在朝廷手上,这些人便成了哀兵,这些哀兵在绝望之下确实爆发了强大的力量。

    “不过,即便是知道现在的结果,我仍要这么做。”胡近臣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为什么?游返心中充满了疑惑,不过他没有问出口。因为这时胡近臣走到了附近,开始慰问受伤的手下。

    一行人这时差不多都下了船,原先接应的同伴江船栓好,便推来不少小推车,准备将重伤员推回去。这么看来,其实胡近臣之前也准备地很充分,连伤员如何安置都想到了。游返不仅佩服起来。在这世上,要成事并非靠天,而是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提前备下后路。

    正在准备过程中,不远处的树丛突然悉悉索索传来声音,显然来人不止一个。胡近臣长身而起,望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一个人影,两个人影出现,然后是几十人。

    刘文渊和凌孤带领着六扇门的侍卫从树丛里出来。

    胡近臣忙迎了上去。

    “原来是刘大人,我们正要回城向你禀告此事。”

    刘文渊道:“我也已听说此事。你们干得好。赈粮寻回了吗?”

    胡近臣将岛上情形说了一遍,又将赈粮位置点了出来。

    刘文渊大喜:“胡大侠果然不负众望。本来听说密报你们找到了劫匪位置,我正要赶来。可惜你们已经出发了。说实话,当时我心里还有些不高兴。不过现在你们找回赈粮,我也无话可说。你的人也损伤严重,此事我必定启奏圣上,给你好好记上一功。”

    凌孤上前拉过游返道:“游兄,我想上岛看一看。你是否能引路?”

    游返很奇怪,结束都结束了,还有什么好看的?他实际上对刚刚岛上的惨状仍是心有余悸,有点不愿重新回到岛上。不过既然凌孤说话,那就代表了六扇门的意愿,既然胡近臣也没有意见,他只得点点头。

    两人乘上小船,凌孤在船尾自己单手持桨,哗哗水声响起,小船便如离弦之箭,向前飞速划去。

    游返站在船头,远处仍是白雾,但比刚刚好了许多,远处隐隐有黑色的浓烟升起,十分突兀。江面微风吹在身上,衣袂飘飘,十分凉爽,风中透着一股清醒,和人群中的血腥气截然不同。

    船桨在凌孤手里似乎没有重量,轻轻在水中一抖,便激起了浪花。

    凌孤一边划船,一边说道:“听说东城帮也是胡老三不平庄旗下的,这么算来,听命于他的起码有五千人。”

    游返心中一动,凌孤是个寡淡的人,平素不会主动开口和他说话,这话似乎其中含有深意。他不禁侧耳倾听。

    “无论是谁,有五千个不知死活的江湖混混跟着他,总要惹上一些麻烦。上回周醒被杀,胡老三主动请命,为大江盟和飞鱼帮的人申冤,都是江湖人,讲究义气也是正常,胡老三在他们眼里就是恩人。这回这批人劫了粮,若不是胡老三主动挑了这批人的岛上水寨,恐怕也逃不了干系。”

    游返突然明白为何要冒着奇险,胡近臣也要抢在官府之前破了水寨,寻回劫粮。游返原以为他是为了名声,为了功劳,这时才知道只是为了不被朝廷怀疑。

    “赈灾的粮食由中原镖局押运,老马车行也参与其中,行踪只有少数几个人才知道。中原镖局的司马总镖头没有必要为了一些粮食主动送了麾下邱总管的命。所以刘文渊刘大人一开始怀疑的就是胡老三。”

    原来连六扇门都盯上了胡近臣,怪不得凌孤一连好几天没有单独和自己说话。游返有些愤怒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很寒心,明明不平庄上下为了朝廷治理江湖用尽了力,得罪了少林丐帮一大批大帮会,朝廷还这么疑心?”

    游返身体一震,被说中了心事。

    凌孤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中颇有些同情的意味。

    “朝廷怀疑的不是一个胡老三,而是武人,武人乱国呐。尤其是有组织的江湖帮派。先前的少林,后来的丐帮,如今的不平庄。只要你威胁到了他们,他们就要怀疑你,然后打压你。你知道这回不平庄里有了个副帮主么?”

    游返摇了摇头。

    “是朝廷安插的人,是山西郝家的高手,江湖中德高望重的人物。是不是很奇怪?为何朝廷要安插一个外人当不平庄的副庄主?胡老三也无从拒绝,否则就是谋反。一手创建的不平庄,居然会让一个外人分掉一块。朝廷的手段还多得很,你很快便会明白。”

    游返问道:“凌兄,你今天的话似乎另有所指。不如明白说吧。”

    凌孤还没说话,两人的船就抵达了江岛外围,前方入口处是不平庄留守在那里的人,看到是游返,也认得他,放行通过。

    两人的船靠岸,凌孤一跃而上,然后伸出手,拉游返下船。

    “我说这么多,便是想让你看清形势,注意自己的选择……”

    其实他不说,游返也明白。不平庄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朝廷放着任其壮大是没有可能的,必然会有各种平衡制肘,若是胡近臣忍了下来,那还好说,若是胡近臣心存不轨,那朝廷对付起来很是举手之劳,自己这时也算是不平庄的一员,到时候如果殃及池鱼,自己也要吃亏。凌孤这是在提醒自己。

    游返道了声“谢谢”,跟着他上了岸。

    两人来到岛上,这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硝石燃烧的呛味,岛上到处是残垣断壁,树木断折,飘着浓浓黑烟。

    游返捂着鼻子,带着凌孤朝前走去,前往发现赈粮的地方。两人来到那仓库之前,凌孤四处望了望,捏着下巴道:“这处地方储粮倒是不错,向着太阳,两旁树木挡着江风,甚是干爽。只是不知为何会疏于防备,而且也没有埋上火药。若是一把火烧了,我们可就一无所获了。”

    他自言自语,绕着仓库走了一圈。

    游返看着他四处查看,似乎又恢复了当年开封府总捕头的风采,心中却还在想他刚才的话。当初答应胡近臣加入不平庄,也只是想借东城帮收集情报的便利,若是就这么一条路走到黑,很有可能被连累了。别人不知道胡老三,他是清楚的,胡老三和朝廷之间绝对不会妥协。他想起曾经胡近臣对他说的三段故事,语气虽轻松,但能记得那么清楚,本身就已经有了态度。

    “这里有条小路。”

    游返一回头,只见树木丛中有条人踩出来的小路,凌孤用手中的刀,拨开矮木的枝叶,身子挤了进去。游返跟了上去。

    两人身影没入树丛,向着岛中心爬坡而上。鼻中烧焦味渐浓,却靠近了火药引爆之处,岛上匪人的住所。

    凌孤问道:“听说对方没有留下什么活口,连女人孩子都一起被炸死了。”

    游返到:“确实,我们没有再看到活着的人。”

    凌孤看了看天色,天色渐渐昏暗。

    “我们去看看。”

    这条小路到了岛上聚居区就断了,看来是岛上的人为了取粮方便,故意开辟出来的捷径,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这里仍然一片人间地狱的景象,不平庄还没来得及收拾残局,炸死炸裂的肢体仍然混乱得四处都是,腥臭的味道充斥着鼻腔。游返一阵眩晕,想起了之前经历的惨剧。

    凌孤却毫无表情,以前在当总捕头的时候,比这个惨的他也见过,只是没有那么大的规模而已。那么多人,集中在一起引爆自杀,没有一点反对意见,那么决绝,要和敌人同归于尽,这是违背人性的做法。如今他亲眼看到,就更惹起他的怀疑。

    游返陪着他四处查探,不由有些敬佩这位仁兄的精神。如今白身了,仍然以总捕头的指责,不,甚至是六扇门总管的标准要求自己,比刘文渊都敬业啊。

    凌孤看了一圈,死尸遍地,没有什么奇怪的。虽然残肢断臂多,但其实只有少部分人被炸死,大部分人要么被房屋塌倒时压死,要么被浓烟呛死然后被烧焦。这才尸体的分布上可以看出。

    “有两三百人,大部分是青壮男子,一小部分女人孩子。”

    凌孤自言自语着,然后目光射向一处倒塌的墙角。一处高墙断裂,只剩下一半树立着,墙角都是碎石板,下面压着几具尸体。

    游返看了看,道:“似乎是爆炸震动导致房屋坍塌,然后这几个人正好被压死。”

    凌孤点点头,说道:“不过我好奇的是,这处既不是要道,也不是宅院,为何爆炸之时,会有人在这里?还被压死。”

    他走到墙角处,想将一块石板挪开。不料牵扯到旁边一块石板,突然余下的高墙一阵碎裂。

    “小心。”

    凌孤反应奇快,发出声响时,他就已经躲开。余下的墙体倒下,几块碎石砸在刚刚凌孤站立的地方。

    墙体倒下后,凌孤又凑上去看,却发现一处洞口。

    “这里有个洞穴。”

    他透着狭小的洞口,朝里望去,里面似乎也被碎石土块填满,黑洞洞的看不出什么。

    “这里有可能是逃生的地道。这些人引爆了炸药,点燃了屋子,便准备从地道逃走,但爆炸以后这地道入口却坍塌了,堵住了入口,他们就没法按计划逃走。这几具尸体必然是想移开坍塌的石头,却被砸下的石板埋在其间了。”

    凌孤呼了一口气,放弃了挪开石板的想法。

    游返看着凌孤平日里沉默寡言,一到这种时候就神采奕奕,果然每个人都是有不同兴趣的。

    凌孤走到附近,踩了踩地面,却毫无收获。

    游返道:“既然有地道,就必定有出口。他们设了出口,不会通往别处,定然是通过可以离开岛上的地方。”

    凌孤眼睛一亮,先朝着码头处望了过去:“我猜不会在那儿,那里太明显,却出去正好落入敌人手里。”

    他指指岛后面,那里人烟罕至,正是可以离去的地方。

    游返道:“可是这么多人,怎么才能离开?那得要一条大船才行,那么大的船,很容易就被发现。除非……”

    凌孤接着道:“除非他们在地道中藏了水和干粮,可以支持他们呆上许久,然后从容分批离开。”

    他突然望向储粮的仓库:“他们劫了那么多粮食,备上十天半个月的口粮不成问题。但要容纳两三百人一起,恐怕得挖上一个大洞才行。还得有通风口。出口必须靠近水,否则会被发现。”

    游返看着他道:“你说会不会已经有人进了地道?”

    凌孤朝着码头走去,道:“去将地道出口找出来不就知道了?”

    两人返回码头,驾着船来到岛后,他们细细绕了一圈,终于在一处翠绿的植物下方,发现了被枝叶挡住的洞穴,刚好够一个人出入。

    凌孤将船绑好,点燃火把,当先钻了进去。

    游返随着他进入,到了洞穴中,却发现洞道中隐隐有着空气流动,这说明洞穴里的通风不错,也许不止一个出口。

    两人一直向里走,起初还需要猫着腰,后来便彻底可以站直,他们一直在向下走,孔洞越来越大,突然豁然开朗,里面居然有个宽阔的地底大厅。

    凌孤啧啧赞道:“要在地底开辟这么大一个洞府,可得花费不少人力,这是个大手笔,不知道大江盟和飞鱼帮的人怎么做到的?”

    游返摸了摸四周壁上,有些湿漉漉的,很潮湿,有些地方还铺着石头。

    凌孤点燃附近的火烛:“连灯烛都准备好了,真是妥善,看看附近还有什么东西?唔,这里倒是没人。”

    游返微微有些失神,想起了先前与妻子庄文清在东极岛上的一处洞穴,也是一片漆黑。那是他第一次与庄文清独处,后来两人能够成亲,也是因此而起。

    他返过神来,跟着游返绕着大厅走了一圈,突然道:“这里也许不是他们挖出来的,而是一个天然洞穴,他们只是恰好发现,再挖上出口入口罢了。”

    凌孤点点头:“确实可能性很大。”

    他们在角落发现了储藏的粮食和水,果然够几百人支撑十天,还有一些私人的物件和一批信件,凌孤抄起这些信件到自己兜里,无疑,这些信件是很宝贵的证据。

    两人搜刮了一遍,想继续往上面的入口走时,却发现入口已经被土堵住了。想必是炸药引爆后,引起洞壁松动,于是地道被堵住,这些人辛辛苦苦准备的地道反而无法发挥作用,他们这才试图杀出去。这也是一开始不平庄攻岛时岛内抵抗的人不多的原因。而胡近臣来得实在迅捷,这些人居然也没来得及先躲到地洞再引爆,也是颇为遗憾。

    游返和凌孤返回出口,上了船。

    这回换成游返摇着船桨。天色有些昏暗起来,他们要在天黑前上岸。

    凌孤在燃起的火把下拆开信件查看,逐字逐字地看着。突然笑道:“精彩精彩。”

    “你猜这些信上说了什么?”

    “是中原镖局总镖头司马求写的……笔迹是否伪造的还不清楚……但若是要算到这一步,这幕后的黑手实在不简单。”

    游返惊奇道:“还有幕后黑手?”

    凌孤道:“不清楚,但我觉得不是司马求。这些信件可能只是栽赃。”

    “栽赃?藏到密洞里栽赃?给谁看啊?”

    “我不知道。”凌孤叹道:“若是这人能算到我俩能找到密洞,还拿到了这些信件。那这人实在太可怕了。”

    他突然道:“先交给刘大人罢,反正不管我的事。这回司马求倒霉了。”

    水波在船后荡漾,一轮明月升起,水上的雾气似乎更浓了。

第134章 内应

    一队人马沿着乡间的小路向前,两旁的田地里,三三两两的农民正在辛苦劳作。

    游返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成了这一百余人的带头人。队伍中有些是不平庄的人,此前跟着胡近臣攻破****水寨,幸存下来的。另一部分则是六扇门的铁卫,由刘文渊调拨给了自己,还给了一块令牌,可以约束这些人。

    刘文渊给他人手不奇怪,胡近臣也支持他去岭南,就有点奇怪了。这次不平庄人手损失惨重,不好好休整,还管岭南的闲事,莫非真是响应朝廷号召?他摇摇头,胡近臣越来越像朝廷的鹰犬了,这和他一贯的作风不符啊。

    马车上,卢晓玉掀起车窗帘子。游返赶忙靠近,只听她道:“走了半天的路,实在有些乏力,头晕得厉害,不如找个地方休息。”

    游返举目前望,道:“前方正巧有个城镇,不如去哪里住店。明日一早再出发。”

    卢晓玉自从重新踏上返途,便各种身体不适,原本半个月的路程硬是被拖慢了好几天。

    明明南海的拜火教祸乱在即,她怎么一点也不心急?游返心底其实也知道原因,卢晓玉巴不得拜火教掀翻了计怀才,最后计怀才和拜火教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但又舍不得南海剑派庞大的产业。这时犹犹豫豫,拖拖拉拉,便成了走半天歇半天的局面。

    到了城镇,游返通知前面探路的小队回来。那六扇门的小头领,也是其中的队长,名叫武风的汉子,不满地说道:“早上出发才两个时辰,再这么歇下去,何时能到达岭南?要知道军情紧急,早一天到,早一天将拜火教之患扑灭。”

    这人虽然只是个小头目,但身为六扇门一员,对于游返这种江湖上的人物还是有一定优越感的,他从上路开始,只是看在刘文渊吩咐上,不敢无礼,但心里实际上看不起游返和他带来的不平庄勇士。

    游返道:“都司不用心急,养好了精神才能上路。如果一路风尘仆仆,等到了南海,对方以逸待劳,我们就白去了。要知道,刘文渊大人将咱们作后备队,是以防万一的,主力还是之前东方笑那队人。”

    武风摇了摇头走开了。对于六扇门的人来说,做的事情都是见不得光的,好不容易轮到他们剿灭乱贼,这是有助于国家社稷的大事,如果表现出色,是能积累军功的。这种时候,他能不着急。

    卢晓玉上了楼,命贴身婢女请游返过去。游返上楼,两人见了面,卢晓玉道:“我这几天一直心惊肉跳的,不会东方笑有什么意外吧?”

    游返笑着安慰她道:“卢小姐无需担心,东方兄久经沙场了,在西域时,更凶猛的沙盗都被他剿灭了,拜火教这点阵仗不算什么。”

    他想起当初在汴京城里看到的那些被官府差役追捕的拜火教教徒,都是一些平民,没什么抵抗能力,若是聚众闹事,或许能有些破坏力,一旦被镇压,会立即作鸟兽散。因此,游返倒是没有担心这一点,倒是如何对付计怀才,他现在一点办法都没有。

    手下的这两批人,六扇门的人就不用指望,镇压拜火教自然是派他们,但不平庄的人自己其实也不能随意调遣,因为他们是听命于胡近臣的,这次只是来助六扇门镇压民众的,自然不会为自己铲除计怀才。

    而计怀才号称南天一剑,虽然武功不及南海剑圣那么厉害,但为人足智多谋,不,应该是阴险狡诈才对,这样的人,等游返靠近自己的地头,恐怕也能嗅出其中的味道。到时候自己反而是送羊入虎口。南海这种地方,天高皇帝远,计怀才现在就属于当地的皇帝了。

    因此为了以防万一,他已经预先埋下了伏笔,莫须锋带着一队人马就在他们附近行动,准备一起前往南海,到时候以为援助。有了自己的人手,做起事来,也轻松一些。

    卢晓玉看他不说话了,有点紧张起来,道:“你没见过拜火教,他们虽然不如你嘴里的沙盗那么精悍,但人数很多。其中有个光明使者的人物,武功高绝,智谋也高,若不是有这样一个人,这些拜火教徒众也不会纠集起来,给我们造成这么大麻烦。当地官府力量薄弱也不敢随便动他们,因为越是禁止,越是引起他们不满。”

    游返顿时感到头疼,原本以为南海也和荆州差不多,有了南海剑派这个靠山,便能够将四海铁坊的触手越过荆州路,直接伸向南方沿海。

    “光明使者?”

    “正是,光明使者是光明大神派来的使者,是代替火神在人世间救助苦难百姓的人。这位光明使者甚为神秘,若不是我府上也有仆役参与拜火教,我也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据说,这位光明使者是从巴蜀过来的,武功高深莫测,深得拜火教中人的尊崇。”

    游返听得入神,他不太了解拜火教,只以为和拜菩萨的类似,这时才觉得其中另有玄虚。

    “不过,以东方笑的剑法,光明使者不在话下。我只担心,东方兄别太过着急,要是不动声色间平了乱,我们就对付不了计怀才了。”

    卢晓玉咬着嘴唇,手指互相捏着,嗫嚅道:“这样的话,似乎我们还是得快速赶路。”

    “正是如此。”

    片刻后,队伍重新启程。六扇门的人颓丧的士气顿时高昂起来。而卢晓玉身边了解自家夫人脾气的随从都显得有些意外。卢晓玉此次前来,共带了三名丫鬟五名仆役还有七个护卫两个车夫两个杂役,共十四个下人。

    重新启程以后,队伍又走了几十里路,直到天黑以后才到了另外一处驿站。

    一阵洗漱忙碌,热闹的驿站里面终于归于宁静。

    夜色下,驿站里矮墙上洒满了银色的月光,矮墙下面牲口栅栏里面,偶尔传出马的喷鼻声响。

    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地从驿站中出来,来到院子中,轻轻推开木门,朝外张望了几眼。若是游返和卢晓玉在场,定然能认出这人便是卢晓玉的贴身丫鬟小青。

    只见小青将手放在嘴旁,发出一阵鸟叫的声音,倒是惟妙惟肖。过了一会儿,墙外草丛里悉悉索索也发出声音,另外一道黑影闪过,来到小青面前。

    小青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将信交于眼前这人,道:“这里还有六扇门的人,就不多说了,你将交给老爷即可。”

    那黑影道:“好。”

    他正要转身离开,却发现黑暗中隐隐约约站了一排人影,已经将他们围住。

    驿站院中也有人过来了,游返一边穿着外衣,一边打着哈欠,道:“这么多天了,我还以为计怀才那边没人接应了。”

    他打量了一下那个黑衣人,道:“就你一个人来接头?还有同伴吗?”

    外面的武风大声道:“游大人,咱们兄弟在外面等了半天了,周围一片,只有这一个人。”

    小青和那黑衣人两人顿时呆住了,面面相觑。小青连忙颤声道:“几位大人,这只是我们老爷过来接应夫人的随从,并不是什么可疑的人。请大人明察。”

    游返道:“哦?深更半夜穿着夜行衣来接应你们夫人?老计倒是想得周到。”

    他招招手:“武都司,将他们拿下,他们手里的信收缴过来,我来看看里面写了什么?到时候给你们夫人也看看。”

    小青身体突然一抖,忙从黑衣人手里将信抢过来,一把撕开,往嘴里塞进去。

    六扇门几个人见状,连忙上来阻止。黑衣人见机想逃走,被一把放倒在地,肚子被踢了几脚,缩着身子来回打滚,已经无法起身。

    小青也挨了几拳,连吃下去一个时辰的晚饭都吐了出来。但那信终究是不可见了。

    院子里人声鼎沸,终于还是惊动了睡梦中的卢晓玉。

    游返将人带到了大厅中,卢晓玉披着衣服下楼,看到如此情景,忙问道:“小青这是怎么了?你们为什么打她?”

    她这回出门带的人,其它人都还好说,都算是计怀才派出来的,因此她有时候和外人说话,都是避开这些人。反而这个小青,是从小便在她身边服侍的丫鬟,出阁前就在一起,两人情同姐妹,属于她的心腹,因此也一直没有避讳,有时候有些心里话,都会互相说起。

    这时见到带进来的是小青,而身边那个黑衣人这时也被扒得上身精光,卢晓玉一看之下,大惊失色:“是你?计五?”

    这计五是计怀才同乡,向来属于计怀才的爪牙和心腹。这时能在这里看到,心中也不由自主地腾起火来。想不到计怀才千里之外,也已安排了人随时随地监视自己。

    只是……她又看向萎靡不振的小青,这时小青已经吐得全身发软,委顿在地上。这两人,她伸出颤巍巍的手指,向小青道:“小青,你怎么和他在一起?”

    小青鼓起勇气,怯生生地看了游返一眼,连忙向自家小姐求情:“小姐,我……我冤枉。”

    卢晓玉听到这声小姐,又唤回了自己年轻时的回忆,看着小青,道:“你仔细说说,如果真是冤枉你……”她看了看游返铁青的脸:“自然也不会冤枉你。”

    小青仗着那封信已经被自己毁了,这时又有自家小姐撑腰,顿时神气起来,道:“老爷派了这个人来接应我们,我起夜时正好看到了,便出去接头。不料这位游大人误会我们了……”

    武风眼见局势反转过来,自己的人在守了大半夜,岂能无功而返,连忙怒吼道:“胡说八道。你塞给他的信,为什么你吃了下去?还有,这人身穿夜行衣,为何鬼鬼祟祟?”

    那计五被打得够惨,这时咳咳说不出来了。小青犹自嘴硬,低头道:“那信是我写的情信,姑娘家……自然不能给外人看到。至于这夜行衣,江湖儿女在外行走,穿个夜行衣,也不算什么吧。”

    武风是个武粗,不善言辞,立刻涨红了脸,指着小青道:“你个贱人……”

    卢晓玉见这个人骂自己的姐妹,心里有些不高兴,向游返求情道:“游公子,这……”

    她还没开口,就被游返打断。

    游返打了个哈欠,道:“将其他人都带上来。”

    不一会儿,卢晓玉手下所有的下人丫鬟都被带了上来,挤在中间大厅内。

    卢晓玉疑惑地看着游返道:“这是做什么?”

    游返指着那个计五,向众人道:“这人半夜意图袭击六扇门的差爷,你们事先知不知道这事?计怀才派他来做什么?你们来说说……”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说话。也许心里都在嘀咕,这事情关我们什么事啊。

    游返指着其中一个车夫道:“这人也许知道,武当家的,你将他带下去,好好拷问。”

    武风一怔,紧接着让一个手下带到屋外,突然屋外传来几声惨叫声,便没了声息。

    众人都目瞪口呆,心里不由都紧张起来。

    过了一会儿,刚刚那车夫便被带了进来,浑身一片血污,被哐当一声放倒在地,没有动弹。那车夫好歹也是七尺壮汉,这时便如一滩软肉,挤成一团,看不出一个人样了。

    负责拷问的六扇门的密卫道:“大人,不小心下手重了,这人死掉了。”

    游返不等其他人有反应,又一指卢晓玉车队里的一个杂役,道:“那就换这个人,出去再拷问一下,这次下手轻点。”

    那密卫正要到人群中提人,人群中一阵惊惶,便如猪圈里的猪一样,要被人捉去杀了,都不由自主地反抗起来。

    卢晓玉厉声道:“游返,你这是要做什么?”

    游返道:“这人鬼鬼祟祟,要混入驿站纵火杀人。据说这人是你们计府的人,那必然有内应。我不信一个个拷打,能问不出来。”

    卢晓玉道:“你这是私设刑堂,是犯法的。即便是六扇门也不能这么做。”

    武风悄悄说道:“确实是不行的。”

    “哦?原来是犯法的。那兄弟们手脚麻利点,解决掉了大家各自回去睡觉。”

    游返身上突然涌起一股杀气,令卢晓玉和其他人不由都一惊。

    那杂役被带下去,没有多久,又一命呜呼。

    当游返将目光又集中在剩下的人群中,众人都差点哭出来,其中一个丫鬟尖声叫道:“计五是来找小青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啊?”还有一个护卫也叫:“小青,你就招了吧,不要把我们拖下水啊。”

    小青这时也吓傻了,咬着嘴唇不住发抖。

    游返看了计五一眼,道:“对了,这个是主谋,不要放过。来人,将这人处理掉。”

    计五这时听到处理这个词,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这时他在地上躺了许久,突然大叫道:“我是南天一剑派来的,你可不要随便乱动我,到时候到了南海地头,老爷可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游返懒得看他一眼,一挥手,计五手脚挣扎地如同一只鸡被拎了出去,紧接着屋外一阵哀嚎,声音传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就如果一根线断了一般。

    屋内的人都瑟瑟发抖,刚刚出言指责小青的丫鬟道:“大……大人,小青就是老爷派来监视夫人的内应,其它的不关我们的事啊。求求你放过我们。”另外一个人也道:“是啊,小青老早就和老爷搞在一起了,这事情我们下人都知道,只有夫人被蒙在鼓里。”

    卢晓玉“啊”的一声,身体摇摇欲坠,一只手撑住椅子,道:“你说什么?”

    小青身子也一抖,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游返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鼓励刚刚那人道:“你继续说,若是说得精彩,可以饶过你。”

    那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另外一个护卫抢着道:“我来说,小青这骚娘皮老早就勾搭上老爷了。总是趁着夫人不在的时候偷情。”然后另外一个丫鬟道:“是啊,老爷在娶夫人前,两人好上了。老爷不让我们随便乱说,但这种事又瞒的过谁。不然成亲以后,夫人身边的人都被换掉了,为什么只有小青还在?便是老爷让小青一直监视着夫人的。”

    卢晓玉望着情同姐妹的小青,颤抖着问道:“小青……你说,你是不是……”

    小青这时反而不怕了,昂着头道:“不错。计爷已经答应以后纳我作妾。不过,一个通房丫头做妾,有什么稀奇的?”她转头看着那些告密的同伴,道:“你们有什么好眼红的?”

    卢晓玉颤声道:“小青,我待你情同姐妹,你为何……”

    小青打断她道:“呵呵,你要是嫁去西域那种地方,我便要随你去吗?告诉你罢,那天晚上老爷到你房间去,便是我给你下了药,这才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爬上你的床。”

    卢晓玉脑中响起了一道霹雳,整个人呆住了。

    游返皱皱眉毛,这种事情似乎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起,不过这时阻拦已经晚了。他挥挥手,道:“这个丫鬟小青伙同计五要烧驿站,被我们发现,计小五当场畏罪自杀,小青袭击六扇门密卫被格杀,另外两个同伙事情未遂被杀,其余同伙从犯,交由当地衙门处理,明日便送去官府查办。现在这里衙门都在处理水灾善后,就算要放出来,也要几个月后了吧。”

    武风眼前一亮,道:“交给我吧。”

第135章 光明

    卢晓玉心中不是很舒服。

    这些仆从虽然是计怀才派来服侍她的,但都是南海剑派的老人,是从自己父亲的时代就在她家里的,这么快就帮着计怀才来对付自己,始料未及。不过想起小青的脸,她也就释然了。连自己贴身的侍女都被收买了,更别说杂役护卫车夫了。

    而游返的果决也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这种不留情面的狠辣,她无法接受。从小她便在自己父亲的羽毛下面,被呵护着成长,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冰冷现实的一幕。从内心而言,她认为游返的处置没有拖泥带水,也许是当前最有效的一种手段。但同时,她又想起自己父亲慈祥的脸。南海剑圣做事手腕高超,游刃有余,从来不会到刺刀见红的局面,因此她便觉得做事情手段高明的人,是无需对敌人露出利齿,双方摆出君子的态度,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总而言之,她不喜欢游返这个人。

    不喜欢归不喜欢,她还是得倚靠这个人。好在,她还可以倚靠东方笑。谦谦君子的东方笑令她如沐春风,当她第一次在汴京接头见到这位初到中原的土包子时,就被他明亮的双眼所吸引。东方笑举止之间的从容,潇洒的风度,无一不戳中她的心灵。这是一个格调能和自己父亲并肩的男人。于是她制造机会结识了东方笑,并千方百计和他来往,帮助他在汴京打响名气,成功吸引自己父亲的注意,最后两人比剑,父亲也对东方笑赞不绝口。

    正当她满心觉得事情就快成了的时候。一场噩梦发生了。至今她仍忘不了那天,父亲在午餐以后,照例泡了一壶碧螺春,然后午睡。接着突然腹痛难忍,而后大师兄进来了,几个授业弟子也进来了,大夫来了,军中好友来了,兵部大人来了,而自己始终在发呆,因为从小到大的靠山倒了,一下子脑中一片空白。等到回过神来,什么都来不及了。脑中已经回想不起父亲临死前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从此她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样,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计怀才从小天份不高,师兄弟几人,他的天资最差,明明是一个处理事情起来滴水不漏,精于算计的人,剑法偏偏学不好。南海剑圣说他太守规矩。其他师兄弟学成出山,不是经父亲引荐去了禁军,就是去了衙门,各个飞黄腾达,不在话下。只有计怀才,数十年如一日,留在父亲身边。剑法的境界是不高了,但他自己摸索出了自己的套路,剑法虽然平庸,但稳妥,稳妥中又带了一点辛辣。虽然天份不高,但在南海这个地方,人家看在剑圣面上,自也高抬他,于是有了南天一剑的名号,但也只是在南海。

    父亲死后,她本是主张留在汴京,这里父亲的旧识多,且也能等着他回来。那时她还是存着一丝希冀的。可是当大势不为自己所控的时候,她的脾气就上来了,与计怀才争执中,大家只是爱怜地看着自己,以为自己仍是那个爱撒气的孩子。哭也不行,闹也不行,最后父亲的遗体仍然上了路。别了汴京,也许就永远回不来了。

    送葬途中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安心睡下,半夜里,身体突然滚烫起来,一只粗糙的手在身体上摩挲。她在睡梦中唤了小青一声,却得不到什么回应,那只手却更是放肆起来。第二天早晨,看着睡在身边那张丑陋的脸庞,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她从此认清了现实,不再反抗。但浓浓的恨意被压下了一段时间以后,来得更是汹涌澎拜。拜火教起义,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游返看着卢晓玉颤抖的身躯,关切地问道:“你哪里不舒服吗?”

    卢晓玉回过神来,指着前方:“那座就是番禺城,南海剑派和那个人就在里面。”

    果然是边鄙之地,这城池却和县镇没什么两样,城墙和没有一样,路都是泥做的小路,一下雨就会泥泞地走不了路。所谓的城门口连守门的士兵都没有,更不会有人检查路引名牌。

    平常回到这里来,卢晓玉总有一种回家的感觉,但是这时却觉得陌生。

    她看着游返一动不动,而六扇门和不平庄的人则站在他身后,也一动不动。不由问道:“游返,你怎么站着不动?我们不是要进去吗?”

    游返端详着眼前的地形,说道:“进去?进去哪里呢?”

    “当然是……”卢晓玉说到一半,这才醒觉,这次秘密回来,是不能让计怀才知道的,自己这一行人只要靠近,就会被发现。这里城小人稀,任何一个生人都会引起注意。

    “但都到了这里,城外可没有驻扎的地方。”

    武风经过前面一次驿站中的事情,稍微了解了游返卢晓玉和南海剑派的关系,这时也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议:“不如找这里的官府衙门。县令看到生力军来,必然喜出望外,我们的食宿便解决了。”

    旁边一人指着远处道:“看,那是什么?”

    只见城中一道黑烟升起,袅袅直升天际。隐隐约约有喧哗声传来,但距离太远,听得不真切。

    果真是拜火教起义?游返捏着下巴,疑惑地看着空空荡荡的城门口,正是一天早晨,这里却一个人都没有。东方笑率着人应该早半月就到了,这时又在哪里?

    正当几人疑惑间,有几个平民从城门口跑出来,本来聚成一团的,出了城门便散开了各奔东西,仓皇逃窜。

    有一人朝着游返等人所在之处过来,游返吩咐下去,六扇门阵中几人上前,如同老鹰捉小鸡一般将那人双手反剪,押了上来。

    那人兀自大叫:“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他见游返这一行人服色各异,六扇门的人也从不着官服,他便以为这些人是江湖中的匪盗,在城外是想趁乱打劫。

    游返问道:“你们为何慌慌张张,冲出城门?”

    那人道:“启禀好汉。城里太混乱了。他们火并起来,大伙儿都被卷进去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这人语无伦次,游返好不容易,才搞清楚。原来光明使者下凡召集拜火教教众,光明大神见众人生活艰辛,要为他们讨回公道。原来一伙人挺顺利的,血洗了当地几个富户,瓜分了他们的财产,朝廷也派出人来安抚。于是响应的人越来越多。大家打也打了,杀也杀了,也心满意足,准备就这么算了。光明使者见再也号令不动众人继续暴动,便带着心腹离开了。想不到后来南海剑派的当家人计怀才率着官府的人趁着光明使者离开,便开始逮捕参与暴动的拜火教徒众,清算之前的罪行。这才弄得人心惶惶,有些人逃出城外,投奔光明使者,有些人则就地反抗被正法。

    第一回合计怀才取得胜利,带头的几个人被抓起来杀掉,其中自然也曾错杀了不少人,其他人也只好忍着。直到光明使者接到消息重又杀回来,这回两方针锋相对,却是计怀才吃了亏,拜火教毕竟人多。本来南海剑圣在当地颇受尊崇,这时大家却因计怀才倒行逆施,纷纷投向拜火教这一边,连南海剑派中的底层弟子也不例外。众人冲进计怀才的府邸,也就是南海剑派的府邸,将东西砸了个精光。但计怀才却趁乱逃了出去。

    后来计怀才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伙强悍的官兵,为首的一人剑法高超,当者披靡,连光明使者也不是对手。游返等人看到的,就是拜火教的人被这伙官兵驱散,奔向城门。

    游返听了那人的叙述,苦笑着:“看来那伙官兵就是东方笑了。想不到东方笑居然和计怀才联手了。”

    东方笑显然是不了解情况,若是他知道了卢晓玉和计怀才之间真正的关系,必然要一剑把计怀才砍了。

    卢晓玉到他身边道:“游返,有一件事,你能不能答应我?”

    “我的事情,不要告诉东方笑。”

    游返抬头看看她,眼中露出不解的目光。他当然知道卢晓玉指的是计怀才不择手段逼迫她的事,他还准备就这么劝东方笑杀掉计怀才。

    “我不想……让他知道……”

    每个女人都想在所爱的男人心中留住最美好的印象,即便是知道无法再回到从前。

    卢晓玉的脸色苍白,表情就像要哭出来一样。

    游返点点头,郑重承诺道:“好,我不说。就当我从来没听过这件事。”

    卢晓玉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游返向武风道:“看来城内局势已经稳定下来。如此我们就这么进去接应一下,兄弟们不用拼死拼活了。”

    “这……”

    武风犹豫起来,他本来兴冲冲来,要抢点功劳的,没想到前面的人已经将拜火教打成这个模样了,骨头都吃完了,只剩下汤汤水水了。

    没料到游返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听起来光明使者没有被抓到,只要光明使者没抓到,他必然会找个地方藏起来好好养伤,恢复个一年半载,再死灰复燃。不过一年半载以后,也不关我们的事了。”

    武风也是伶俐的人,脑海中灵光一现,似乎抓到了什么线索,说道:“游大侠,你意思是只有抓住光明使者,才能彻底镇压拜火教起事?”

    游返点点头,不以为然道:“是啊,光明使者就是他们的带头人,那么多人参与拜火教,官府总不能全部拉过来杀杀杀,总归是找几个头头脑脑杀了,杀鸡儆猴。不过只要光明使者没死,到时候大手一招,又能召集起一帮信徒。这就叫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说实话,这回要是光明使者落到咱们手上,嘿嘿,武大人这边升官发财不成问题。”

    武风搓了搓手,有些兴奋起来,但又苦着脸,想着怎么抓住那个罪魁祸首。

    卢晓玉根本不关心光明使者是否能被抓住,本来她出发时,拜火教徒根本没有敢惹到南海剑派头上,都是计怀才协助官府追捕拜火教闹事的人,这才会被波及。听说了南海剑派的府邸,自己的家,被人砸烂了,已经暗自将这笔帐也记在计怀才头上。

    游返道:“要抓到光明使者,也不是不可能……”

    武风忙问道:“游大侠,你可有妙计?”

    游返凑到他耳旁,轻轻说了几句话。武风连忙点头。

    过了一会儿,队伍分成两半,武风带着六扇门的人送卢晓玉前往番禺城县衙。而游返则带着不平庄的人,来到城外某处。

    一个树林里,此处离城较远,且隔着密林,提防颇为荫蔽。此时,不少拜火教徒众正在密林中休息,他们很多人都帮着染血的绷带,埋锅造饭。脸上表情很是惨淡。

    今日天明前,趁着黑夜,他们突然攻入县衙,想将本地县官给挑了,正式揭竿而起。虽然此前他们也小打小闹,但一直没有和朝廷正式翻脸。此地官府力量薄弱,很多官府里面的衙役也是拜火教的一份子。之前除了被计怀才怂恿,抓捕了一些教中的兄弟,此外两者之前还算和睦。但为了救出被捕获的兄弟,他们攻入县衙,却被那个剑术超群的男子率领着一群官兵,将他们击退了。

    光明使者这回也出动了,他自恃武功高强,却在那人手上撑不了十招,手臂上还受了伤,要不是大伙儿拼死相救,还不知会出什么事。突袭自然也失败了,等到大家撤回来,队伍中已经十去其三,损失极为惨重。

    虽然退得狼狈,但之前约定了地点集合,就在这处密林。这时人员陆续返回,光明使者也逃了回来。

    光明使者约莫四五十岁年纪,是个头陀打扮,披头散发,带着一个钢箍,脸上的鹰钩鼻特别惹眼,两眼深陷,口音像西南巴蜀一带,身高要比当地人高上不少。

    这人脸上一股坚毅的神情,向周围的教众慷慨陈词:“这是光明大神给我们带来的考验!只要跨过了这道坎,便能到达光明的彼岸。”

    “喔……”周围众人突然眼睛一亮,原来是考验,怪不得连光明使者都受了劫难。

    “驱散黑暗的就是光明,但在彻底驱散黑暗之前,我们都被黑暗所笼罩。要挣脱枷锁,就要付出代价。但最终还是会光明的。大家不要灰心,我们休整一下,想想办法。南海剑派强大不强大,那个计怀才剑法高不高,不还是被我们给打败了。这次这个姓东方的剑客也一样,不过是些牛鬼蛇神而已。光明大神必然会降下指示,指引我们打败黑暗。”

    “嗷嗷嗷……”大家纷纷叫起来,光明使者的话犹如火光一般,点亮了大伙心中的阴霾,使得众人都乐观起来。

    光明使者见人心都聚拢起来,不由松了一口气,开始全力疗伤。这个半路冲出来的剑客十分难缠,不但剑术出神入化,前所未见,连内功修为都十分高深,自己被他剑气侵入体内,连着封住了十八处要穴,如今来连运功行气都显得艰难无比。

    突然一个手下过来禀告道:“外面有人带着一众人马要来求见,听说是要来投靠我们。”

    光明使者眉头一皱,心想,自己这方刚刚被挫败,谁会在这个时候前来投靠?不是官府的内应,就是要来取自己人头前去邀赏的。

    不料身旁一个虔诚的教徒大声说道:“使者你刚刚说光明神会降下指示,这便有人主动前来投靠。这岂不是光明神安排来帮助我们逃脱困境的人呐?”

    “不错不错。这么巧,必然是光明大神的指引。”

    光明使者暗骂一句,真是愚蠢的人。不过他这时也不好立刻驳回,显得自己前后矛盾。当神棍时间长了,知道这时只能顺着他们的话说。

    “既然如此,让他们前来相见。”

第136章 借刀

    光明使者原姓杨,单名一个林字,父亲是波斯人,母亲是巴蜀一带山民,自小生长在中原,本是籍籍无名之辈,但父亲从波斯来时,就是波斯拜火教的一员。来到西川一个小山村里,也不遗余力宣传着拜火教教义,居然也有了几个信徒。杨林小时拜了一个拳脚师父,在武学一途上也有一些奇遇。他深信光明大神终将拯救世人,自从荆州洪水爆发,他一边深入百姓之中,救死扶伤,一边宣扬着拜火教,也得了一些人的支持。但荆州一地,官府力量强盛,不允许拜火教兴盛起来,他便带着一群人一路南下,才选在南海这个地方,准备大施拳脚。不料先是南海剑派的计怀才,后是神秘的东方笑,先后破坏了他们的大计。

    尤其是那个计怀才,原先他们也打算笼络这个人,想将他拉到自己这一边,没料到计怀才一面假意答应,一面阳奉阴违,与官府勾结在一起,躲在背后给他们插了一刀。等到他们终于拼着死伤,终于将计怀才赶走,却又迎来了东方笑。一连三次败在东方笑手上,这个光明使者的威望也跌落谷底了。

    游返打量着光明使者时,光明使者杨林也在看着他。

    对于杨林来说,虽然眼前这人其貌不扬,但他带来的几十个手下,都是身材精壮,眼神凌厉的汉子,令行禁止,实力不可小觑。他这才不情愿地坐下来和游返谈一谈。

    杨林瞪眼道:“这位壮士的意思是说要加入我们拜火圣教?不过,你能背得出我们的教义吗?”

    游返打了个哈哈,恭维了一番,才道:“拜火教天下人人皆知,弟兄们都是粗鲁汉子,大字不认识几个,倒是还未琢磨过。等到光明使者传授教义,我等自然就明白了。”

    杨林甚为传教使者,自然是极为痛恨打着拜火教的名头,实则打劫行骗的人,这些人才是真正招致圣教犹如过街老鼠,不断被官府打压的元凶。不过这个时候,他刚刚败给东方笑,元气大伤,也无妨让他们插足,只待赶跑东方笑和计怀才,再感化这批人,若是愿意真正将自己奉献给光明大神,那么留下亦无妨,若是冥顽不灵,点化不透的,赶走也便是了。

    不过想法虽然如此,也不能不警告两句。

    “我看你等不过是些打家劫舍的江湖帮派罢了,若是打着拜火教的名义行凶,那就免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游返一愣,讪笑道:“使者果然目光如炬,我等的确是道上混惯了的,弟兄们或者有些野性难驯,但我保证只要入了拜火教,混一口饭吃,自然是以光明使者马首是瞻,使者让咱们杀谁,我们就杀谁。嘿嘿。”

    杨林皱了皱眉头,又是一个不得光明大神教化的蠢物,只知道打打杀杀。这种人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找到自己说要管吃管喝,当拜火教是个帮会一般。当时自己打定主意,圣教就要有圣教的模样,绝对不能和一般的江湖帮会同流合污。不过眼下确实情况特殊……

    他清了清嗓子,压下内伤,说道:“游当家,虽然你诚心诚意,要加入我教。但你要知道,拜火教拜的是光明大神,光明大神是绝不容许有浑水摸鱼之辈的……”

    “使者的意思是……”游返脸上的笑意倏地收敛了起来。

    “我看你手下人个个是可造之材,若投入我教,身为使者,我自然是欢迎的。不过,要真正入教,还得经过光明大神的筛选。”

    “哦?该怎么经过大神的筛选呢?”

    “只要能尽心尽力,为本教做事,将眼前的敌人扫除,足以证明对光明大神的忠心。”

    游返舒了一口气,身子前倾,低声道:“这回我便是来献策,击退这些六扇门鹰犬的。”

    光明使者杨林猛地吸了一口冷气:“你说突然出现的这批人是六扇门的?怪不得……怪不得这么勇猛。”

    游返道:“正是,带头的那人也大有名头,号称小剑圣东方笑。是当初南海剑圣的编外弟子。”

    杨林连连点头道:“怪不得……怪不得,我说计怀才这个杂种怎么能找来武功这么高的帮手,原来是他们南海剑派自家人。”

    他突然想起一事,紧张起来:“六扇门的人,这么快就能找来,是不是说,朝廷的大部兵马就在附近呢?”

    游返道:“使者无需担心,我们兄弟也是和他们打过交道,知道他们底细。这个东方笑是奉朝廷之令来办其他事的,正好赶上了而已。”

    “可是这么一大批人横在这里,始终是不太妙。游当家的,你既然以前和他们打过交道,是否有什么办法对付他们?”

    “这东方笑既然号称小剑圣,剑法是极其高明的……”

    杨林连连点头,这一点他是深有体会,而且在东方笑手下,他已经吃够了苦头。

    游返侃侃而谈:“所以硬来是不行的,还是要理清线头,找准关键的那头,才能四两拨千斤。这源头便是计怀才,如果计怀才在,必然会尽力挽留东方笑,那我们就拿他们没办法。圣教努力了这么久,就全部前功尽弃了。所以只要砍了计怀才,南海剑派没有人带头了,这东方笑自然也就退了。”

    在游返计划里,要在南海的地头上杀计怀才自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便他用龌龊手段杀了人,这么大一个目标无缘无故死了,可不能像死了一只老鼠那样不了了之,官府必然也要追查到底。因此,倒不如利用拜火教起义的由头,借刀杀人,到时候谁也追究不到他身上。只是,要借刀困难,要杀到人更困难。

    杨林歪着头:“计怀才这个人我和他交过手,滑不溜手,一有风吹草动就跑了,完全不顾手下人的死活。要抓住他不容易。”

    游返道:“现在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便要看这几天形势的变化。计怀才和东方笑现在联手,只因为了对付我们。只要我们抽身旁观,他们之间自然会有分歧。一个是南海剑圣的亲传大弟子,一个是编外传人,有小剑圣的称号,自然不会和睦到哪里去。只要他们露出破绽,我们便能乘机给予致命一击。”

    杨林目光一亮:“不错,向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两人互相之前谁也不服谁,自然会起冲突。”

    事实上东方笑为人谦逊,自然不会因为一点点面子上的问题和计怀才起冲突。

    不过这几天,他却和计怀才之间为了是否追击拜火教余党起了纷争。六扇门的人都是听从他的,这些人都是刘文渊手下的精锐,不是区区南海剑派的门人可比,因而计怀才心里虽然憎恶他,但脸上却是恭恭敬敬。

    只是在昨天卢晓玉回来以后,事态便产生了变化。

    本来,他面对着计怀才和卢晓玉两人时,就十分尴尬。但卢晓玉偏偏又使性子,不停在计怀才面前夸赞东方笑,埋怨计怀才将南海剑派的老宅子丢了。他不知道计怀才是用了见不得光的手段才得了卢晓玉,只是任何一个男人,听到妻子在自己面前称赞另外一个男人,尤其那个男人还是自己以前的情人时,总是怒不可遏的。

    但计怀才又偏偏忍住了,卢晓玉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笑眯眯的,偶尔还附和两句,弄得夫唱妇随,琴瑟和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对恩爱夫妻。东方笑自然是能分辨得出计怀才眼中的怒火,不过他只是奇怪一反常态的卢晓玉。

    在荆州时的卢晓玉已经不是原来的卢晓玉,外号八面玲珑的卢晓玉,已经没有了那份灵气,和一个普通的妇人没有什么两样。可是这回再次见面,他发现卢晓玉眼中的那份灵气又回来了,眼神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跳跃。东方笑有些欣慰,但也有些奇怪。他知道,卢晓玉肯定不是因为他的缘故,那其中必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

    然后第二天计怀才便来找他商量趁势追击,在城外全歼拜火教教徒。

    昨日晚间,有个光明使者身边的心腹来向官府投诚,并告知了拜火教乱党栖息的所在。计怀才派人前去查看,那人果然没有撒谎。于是一早便来要求东方笑出兵,同来的还有卢晓玉和当地的县令。

    “计兄,虽然消息属实,但只恐对方早已布下陷阱,正守株待兔,这时我们前去,正中下怀。如今拜火教受了重创,已掀不起什么风浪,我们只需稳守城内,便能控制局势。”

    计怀才听了他的话,不仅迟疑起来。他号称南天一剑,在当地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物。区区引蛇出洞的计策,骗不了他,他也正是想趁这个机会,反过来将拜火教余党聚而歼之,给自己出一口恶气。

    卢晓玉见计怀才不说话,脸色一沉,说道:“东方笑,你之前连败乱党,已然立下功劳,自然求稳。我们南海剑派的祖宅都被乱贼焚毁,这笔帐怎么算,就这么任乱贼从容逃去?”

    东方笑一愕,正要说话。卢晓玉又道:“只可惜,我爹爹已经不在了,他的徒弟没一个成器,否则又何须一个外人替我们南海剑派出头。”

    计怀才额头上青筋猛地暴起,过了片刻才松开紧握的拳头,笑道:“县令大人,东方笑,贱内失礼了。这回若非东方兄援手,南海剑派还真的危若累卵了。”

    那县令摇摇手道:“******是南海剑圣他老人家的独生女,若不是******北上求援,请动东方少侠前来,我县早已沦为乱贼的巢穴了。”

    卢晓玉瞪了计怀才一眼,好像在说,南海剑派还得靠我,弄得计怀才忍着怒火,又不敢随意发作出来。这个女人果然水性杨花,有了旧情人在,居然敢开始和自己对着干,现在自己才是她丈夫!

    东方笑道:“此次刘大人只调拨给我一百人,前几次战斗已折了十二名兄弟,受伤三十二人,已损折小半,故不能不慎重啊。若是这些人伤完,恐怕到时候拜火教卷土重来,无人能挡。南海失陷,朝廷鞭长莫及,我等便是千古罪人了。”

    那县令本来也力主追击,要是抓不住对方主谋,自己这个县令可失职得多了,到时候过了一年半载死灰复燃,又要头疼。他可不想一辈子一直驻扎在南海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可是这时听了东方笑的分析,出了一身冷汗,和区区剿灭反贼的功劳相比,要是丢失城池,别说回汴京述职了,能否留在南海还是个问题。

    不过卢晓玉嫌计怀才还不够火大,又火上浇油道:“可惜南海剑派前几次被拜火教给吓破了胆,否则凭着我们南海剑派的门人,加上这回刘大人又调拨的三十人精锐,要追剿剩余的拜火教人,那是手到擒来。”

    她又加了一句:“东方笑,不如我将南海剑派的门人调拨给你,你好好练练他们,到时候就有人用了。”

    这句话暗地里的意思,便是要将计怀才手上的人手都划到东方笑麾下,这让计怀才心中涌过一丝寒意,道:“不用了,前次是我轻敌了。这回不需要东方兄的人,我也能将将光明使者抓到。”

    东方笑还想劝他好好斟酌,不要一时意气,但计怀才这时候唯一听不进的就是他的话,他闭上了嘴,没必要继续劝阻了。

    卢晓玉道:“不如请东方笑在后面接应,要是到时候出了什么意外,像前两次那样被拜火教的高手撵着跑,也能逃回一条命啊。”

    计怀才重重哼了一声,冷冷道:“不必了。”接着便起身离去,临到门口,道:“晓玉,你不和我一起走么?”

    卢晓玉撅了撅嘴:“县令大人家的小妾意娘今天邀我过府,我便在县令府上过夜了,你不用担心我。”

    县令也呵呵道:“晓玉乖巧,我家意娘尤为喜欢,老朽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计先生不必担忧。”

    计怀才满怀恨意地扫了默默无语的东方笑一眼,一撩长袍下摆,跨出门去。

    东方笑待他出门,才道:“晓玉,你今日为何三番四次要挑起计兄的怒火?”

    他站起身来:“计兄若是出了意外,南海剑派群龙无首,到时候反贼士气大振,可不好办。不行,我也得过去瞧瞧。”说着,便要尾随而去。

    卢晓玉连忙喊住他道:“东方笑,你管他做什么啊?你只要守住这个城就算完成刘大人交托的任务。我让武风去罢,他们是新生力量,武风今天一早还在向我请战。”

    县令也道:“是啊,东方少侠,你们一人主守一人主攻,不可倾巢出动啊。”

    东方笑看了看卢晓玉,不再理她,追着计怀才去了。

    卢晓玉脸上顿时失了颜色,委顿在座位上,喃喃道:“东方笑,你真是榆木脑袋。这个时候了,你还管他做什么呀?”

第137章 援兵

    杨林缓缓吐出一口气,内伤已经好了大半。休息了一整天,如今全身上下充满了劲道。

    一个属下前来报告:计怀才率着南海剑派的人马朝着这里奔袭而来。

    昨日派人假装投降,将自己的方位透露了出去,那老奸巨猾的计怀才居然会忍不住,自己率领人追出来,令他大为意外。本来以为游返说的只是理想的情况,没想到真的变成了现实。

    他哪知道有卢晓玉在一旁煽风点火,令计怀才冲昏了头脑。而且光有卢晓玉也没用,谁让东方笑也在。试想,哪个男人能在情敌面前丢了颜面。

    杨林对手下淡淡道:“知道了。吩咐下去,按照计划准备起来。”

    自己这里万事俱备,就看能否吃下这块硬骨头了。

    他问道:“东方笑有没有随后跟来?”

    “前去侦查的兄弟没有看到东方笑和那些官兵的踪迹。”

    “好。”他点点头,愈发对游返叹服起来。

    “告诉大伙儿,到时候相机行事。虽然这个游返目前都算中了,但他来历不明,不能全信。一旦情况不妙,我们就分散撤走,然后到老地方汇合。”

    杨林对东方笑的出神剑术记忆犹新,这几天就算睡觉时也能梦见那一剑剑地劈下,对方总是能从不可能的角度出剑,劲透剑尖,让人不寒而栗。

    东方笑这时点齐人马,将伤员留下,自己只率了三十人,匆匆从北门而出。这时计怀才已经走远了。他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他自然也看出了计怀才的不对劲,但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鲁莽。

    没有办法,只能尽力追上,万一碰到拜火教设伏,也好接应突围。

    正要赶上去,突然侧面冲出一彪人马,个个冒着凶气,十分彪悍。双方人数差不多,东方笑稳妥起见,令手下人结成圆阵。

    没想到对面出来一个人,冲他大叫道:“东方兄。”

    他定睛一看,居然是游返。

    游返跑上来,哈哈笑道:“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东方兄。我听说东方兄来到南海,力挫拜火教光明使者,保住城池不失,可是立下了大功。”

    东方笑看到好友到来,也是十分高兴,不过还是奇怪地问道:“游兄,你怎么也来了这里?”

    游返道:“荆州的事情已经解决。刘大人怕你人手不足,派了卢小姐和我前来相助。我还带了不平庄的好汉过来。”

    东方笑道:“那可太好了。前几回和拜火教硬拼,不少人都受伤了。你来得正是时候。现在计兄追去剿灭拜火教余党,我担心他中了埋伏,我们快去接应一下。”

    游返道:“计兄?你说的可是南天一剑计怀才?”

    东方笑看他一脸疑惑,点头道:“正是。他还率领了晓玉从荆州带来的几十名六扇门的精锐,由武风率领。若是这批生力军有所损伤,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知道游返和计怀才不合,若是提出去解救计怀才,游返必然不以为然,但提出解决六扇门精英,这就是从大局出发,游返不会不答应。

    不了游返摇头道:“东方兄,糊涂啊糊涂。我还以为你已经看清了形势,却不知人心险恶。”

    东方笑瞪大了眼睛:“此话怎讲?”

    游返道:“人心隔肚皮,你无害人之心,但不可不防。计怀才此人,据我所知,足智多谋,绝不会如此鲁莽。”

    东方笑点点头,计怀才确实是这样的人。

    “这里是南海派的地头,有没有伏击计怀才最清楚。他作出姿态,要追击拜火教,可能其中有诈。”

    东方笑沉吟道:“有诈?”

    “不错,他想将东方兄诈出来,然后教人扮作拜火教的人来袭击你。到时候你反而中了他的计谋?”

    东方笑道:“这决计不会。如今他要靠我守住城池,若是外患未平,他又私下内斗,到时候反而便宜了拜火教的贼人。”

    游返道:“若是拜火教光明使者未受重伤,他自然是要靠你。但如今拜火教的高手死伤殆尽,他南海派本来就人多,你这几十人的阵容,他说翻脸就能翻脸。要知道他抢了你的心上人,你如今在他地盘上,他怎么可能高枕无忧。你虽然无心害他,但小人之心,怎能度君子之腹。”

    语涉卢晓玉和东方笑之间的情事瓜葛,东方笑原本坚持的态度,终于软化下来了,问道:“那计怀才那边……”

    “我们赶紧赶回去,若是中了拜火教的声东击西,卢小姐可能会有危险。”

    说到这里,东方笑终于同意撤退。他下令所有人全部撤回城内,这些人这几日交战连场,这时无论精神上还是体力上都接近了极限,本来就不想再出生入死,听了东方笑的命令,一声欢呼,便撒开腿往回跑。东方笑也将离开,却见游返和手下的不平庄猛士一动不动,于是问道:“游兄,你怎么不走?”

    游返冲他笑道:“东方兄先回,我带着他们前去看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是能逮到拜火教的头目,也算大功一件。”

    东方笑道:“若是遇到那光明使者,岂不危险。那人虽然有伤,但武功高强,不可小觑。这样吧,我和你同去。”

    “万万不可。”游返见好不容易将东方笑劝回去,怎可功亏一篑。“有东方笑坐镇城内,计怀才必然不敢对我怎么样。否则遇到南海派大队人马,依我们之前的恩怨,恐怕计怀才不会放过我啊。”

    东方笑点点头,一声保重,朝着城内走去。

    游返带着不平庄来的好汉,一路尾随朝着拜火教藏身的树林而去。

    此时树林里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吼叫,南海剑派的祖宅被拜火教徒烧光砸毁,两方已是水火不容,此时又在树林中相会,即刻变成一场恶斗。虽然拜火教事先设伏,但丝毫没有占到优势。南海剑派本就人多,还有六扇门的精锐压阵,这时鼓着劲头,拼命往前杀去。拜火教教徒此前元气大伤,士气低落,这时便节节败退。

    武风刻意压制着手下人的蓬勃战意,不让他们立刻投入战斗。计怀才接连催他:“武统领,赶紧让你兄弟加入战斗吧。这时只要多一丝力气,对手就垮了。”他眼看着拜火教众明明在败退,却没有溃散,显然还有一战之力,不由着急起来。自己这些手下乃是南海剑派仅存的心腹力量,若是赔光了,自己对南海剑派的掌控便要差了许多。因此心中暗自骂着武风,只懂得在最后关头冲上去收人头,抢功劳。不过谁让人家是从汴京来的官爷,不能得罪。

    武风指着对方光明使者杨林所在的位置,说道:“这里是密林,施展不开,那光明使者身旁还有一对精锐猛士,若是这时就投入力量,到时候就没力气应付那队精锐。”

    计怀才看了看,果然有一队白衣人静静站在光明使者身旁,看着场中局势。

    杨林这时也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自己的人马不断后退,他还看到对方还有后备队还未启用。拥挤的密林中人贴着人,宽度不够,大家只能将人堆上去,留着有生力量,作最后一击。

    场内厮杀越来越混乱,真正死的人没有几个,反而越来越多人体力耗尽,落在自己同伴身后,等恢复了气力,再冲到第一线,如此交替往复。如果受伤,则自行退下,由身后的同伴补上。

    这种群斗厮杀,武功高强与否便完全用不上,大多考验的是体力,看谁能扛得住,在打垮对手之前自己先没了力气,就要被砍伤。

    拜火教这边先忍不住了,阵线不住后移,再这么下去便要溃败。杨林大手一挥,身边响起一阵虎吼,身边的后备队终于派上了用处。白衣猛士如同下山的老虎,杀入人群之中,顿时稳住了阵线,一下子砍倒了好几个南海剑派的剑客,弄得对面一阵手忙脚乱。

    计怀才望向武风,武风手举起来,正要下令,突然一阵马蹄声迫至身后。计怀才一回头,只见是县府上的传令兵。只听那人道:“不好了不好了,贼人声东击西,已派人在城内多个地方纵火扰乱,大人下令请武统领回去城内固守城池,抓捕隐藏在城内的乱贼。这是官书。”

    计怀才一阵怒喝:“没看到这里交战已经到了决胜的地步,是不是对面派你来扰乱军心的?该斩!”

    那传令兵还真的拿出一封信件,道:“这是县令大人的书信,还有卢小姐的信函,要计爷尽快撤走。”

    计怀才不住怒骂:“妇人之见。现在这里怎么撤?”

    武风接过书信,果然是城内的求援。他又抬头看了看树林中央的恶斗,权衡了利弊,心道:自己在这里的功劳终究要县令说了算,到时候呈上去,多的也能说成少了,少的也能说成多的。自己如果回去救了县令一命,这县令必然感激自己,向上报功劳时也能美言几句。反而在这里拼死拼活,最后丢了城内,到时候也要找人忌恨。于是对计怀才道:“城内若有失,这里赢了也毫无意义。不如撤吧。”

    计怀才喝道:“城内有东方笑。况且光明使者本人都在这里,城内不过是些小鱼小虾,翻不起什么浪头。不如在这里彻底打垮他们,然后回援。统领,你不要走啊。”

    武风命令一下,众六扇门铁卫开始撤离。

    杨林见对方阵后突然将后备队撤走了,不由大喜,心想必然是游返的计策凑效,之前派出的疑兵起了作用。他大喊道:“南海剑派的人撤了,他们怕了,哈哈,兄弟们冲啊。”

    他拔出刀来,奋力一叫,身先士卒,向对手杀去。

    被他一叫,底下的教众也不由士气大振。而南海剑派的人一回头,看到原本簇拥在计怀才身边的六扇门铁卫果然都撤得一干二净,不由心慌起来,再也不敢接敌,纷纷向后撤去。这一撤,就变成转身就跑了。

    拜火教的人群中发出一阵欢呼声,原本的疲惫一扫而空,纷纷举起刀子朝着计怀才方向追击过去。

    一个满脸是血的南海剑派年轻人退至计怀才身边,道:“门主,我们现在怎么办?”

    计怀才心想若是六扇门晚撤半刻,说不定场面便稳定下来了,这时只能道:“还能怎么样,我们也撤。”他本来满心希望六扇门打头阵,振奋士气,再派自己门派内的精英上去压垮对手。没料到如今六扇门的人反而是拖后腿的那一方,如果不带上他们,说不定还能避免对士气的影响。

    这时候说什么也晚了,只能尽力收拢队形,从容退去。但拜火教这一边同样仅仅咬着他们,不放他们轻易离去。

    杨林手下一人道:“使者,穷寇莫追啊,我们损失也不小。”杨林远远眺望计怀才身后,心想游返也该出来围堵了,否则只靠自己手下这批残兵,恐怕真的围歼不了对方。正犹豫着是否收兵,突然对面爆出一阵狂喝。远远看到,正式游返和他的手下。

    计怀才正要开溜,突然对面横着围过来一队精悍的人马,脸上一僵,正要下令突围。对面游返突然喊道:“计兄,我是朝廷派来的,特来相助。”计怀才早就记不清游返的脸了,这时在仓促之间也不去分辨什么,心中一喜,命令手下人重新顶上,但溃败之势已成,挡也挡不住了。他不由无奈喊道:“不成了,先后退一阵子,等站稳队形再卷土重来。”

    游返喝道:“战场之上,岂容逃兵,谁撤下来,就给我杀。”

    不平庄的人一字站开,虽然人少,但这时后退逃跑的都是南海剑派已经吓破胆的人,没有什么杀伤力,被这么一堵,跑的最快的几个人被咔嚓嚓砍瓜切菜般劈倒,血流了一地。后面的人一愣,这退又退不得,只得再往前,与追来的拜火教精锐复又撞在一起。

    杨林在那边大喜,哈哈大笑起来:“计怀才你这只老狐狸,这回看你往哪里去?”他满心以为游返是替他围堵住南海剑派的一招后手,出现的时机正巧。他拔出刀来,亲自越过众人,朝着计怀才而去。他要砍下计怀才的头来。

第138章 血渍

    计怀才这时也极其无奈,游返虽然是来帮自己的,但南海剑派的门人,砍一个少一个,这时为了止住溃势,游返已经连砍了好几十人,血流成河。比起被拜火教所杀的人都多了。他心痛之余,只好大声指挥手下硬着头皮再次顶上,不要后退。

    南海剑派的人都是江湖人士,散兵游勇,大多是逞一时之热血,这时已经是再而衰三而竭,虽然人数多,但战斗力不行了。计怀才虽然知道,但面对那凶神恶煞般的援兵,他也无计可施,心中不停咒骂着不知从哪儿过来的所谓的朝廷援兵。

    游返命令手下杀了一阵逃兵,稳住了阵脚,逼得南海剑派的门人只能回头拼命,这才心满意足地按兵不动,瞧着两方火并。

    一色白衣的拜火教人马之中杀出一人,正是杨林,只见他手中朴刀翻飞,南海剑派中没有能正面抗衡之人,往往一触即溃,被突出一道口子。杨林一路无阻,朝着计怀才杀去。

    计怀才再也顾不上身后的游返,拔剑迎上。他终究是南海剑圣的亲传弟子,就算天资再差,也不是什么庸手。甫一交敌,杨林手中的刀马上被压制下来,再也无法像刚才那样如意施展。计怀才一面守住自身要害,一面缠着对手动弹不得,身边的心腹则渐渐围住杨林,令他逃脱不得。拜火教那一方看到杨林身陷重围,也抢着过来解救,而南海剑派唯恐自己人吃亏,也拼命阻止拜火教徒上前。

    两方之间再也不复之前的交手,之前出手虽然凶狠,但留有余地。自从杨林和计怀才交上手,两方厮杀更加狠厉起来,死伤也更加惨烈。原本要你来我往几个回合才能分胜负,力气不支就换个人,绝不会冒险强攻,将自己性命也豁出去。这时则开始用命换命起来,你一刀过来,宁愿硬扛着吃你一刀,也不让你再上前一步。一切只因形势紧急,立马要分胜负,这时不得不拼命起来。

    空中鲜血洒落,地上尸横遍地。杨林和计怀才还是被众人包围着未分胜负,但两人周围却不断有人倒下,再也爬不起来。

    计怀才接连挡住杨林几刀,却觉得对方力道已不如前几回交战,那时大多是计怀才左支右绌,现在则调换了过来。看来对方内伤还未痊愈,刀法并不如原来那么厉害。计怀才心中大定,原本十招里面有九招是守势,这时已经一半是进手了。

    杨林心中不由嘀咕起来,这个游返怎么还站在那里干看着,为何不上来帮忙,只要合力杀了计怀才,南海派的人群龙无首,必然土崩瓦解。

    突然一阵惊呼声,只见计怀才剑光大盛,竟反过来逼着杨林接连后退,幸好背后被拜火教保护起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原来计怀才见自己手下损伤严重,不得已,只好全力施为,全是拼命的招式,寄望于先将杨林拿下。在他看来,杨林锐气已尽,且有伤在身,已不是当初那个将他迫得望风而逃的光明使者了。

    “哼哼,老虎不发威,你还当我是病猫?”

    刀光剑影之间,计怀才心头一惊,只觉对方声势霎那间提升到最高,每一刀挥出,犹如繁星点点,在空中散下无数银光,自己这边,剑法却如同被阻滞住,每一招每一式都显吃力。

    这是武功还是妖术?计怀才平素只懂剑招不懂剑道,为此南海剑圣也对他不甚满意,若不是从小托庇于剑圣门下,算是入门最早的学生,这个大师兄的位置他还坐不上。这时杨林使出了擅长的刀法,夹杂着黏劲,劲力外吐,拼着耗费内力的打法,务必要将他留在死地。攻守之势瞬间反转,拜火教众人更是士气高涨,而南海剑派死伤更重,终于不少人拼着被游返拦截,也要向外逃窜。

    游返一声大呼:“南海派计大侠,守不住啦,大伙儿赶紧撤吧。”说着,带着手下三十人开始后退。

    南海剑派众人一看退路畅通,呼的一声,轰然散去。除了计怀才的几个心腹弟子,再也没人管他生死,跑得比兔子还快。

    计怀才暗自叫苦:“这是哪门子援军,一分力气都没出,刚刚我要逃跑堵住路,这时抢先逃走。岂不是弃我不顾?”

    但这时败势已成,他再也顾不得颜面,猛地一喝,一剑挥去,然后就地一滚,脱开杨林刀法范围。倒是苦了两个护持他的弟子,他脱开位置,那两个弟子各自一人一刀,成了光明使者刀下亡魂。

    计怀才也是老江湖了,刚刚没有使出全力,便是留着力气逃跑,此时随着人群向外退去,不一会儿身影便淹没在人群中。

    拜火教的人不由气馁,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却没能拿下计怀才,城内还有东方笑坐镇,两人汇合到一起,又是一个僵局。手下之人连忙进言道:“使者,不如我们追去,定要捉住计怀才。”

    杨林止住他们道:“莫急,你们有没有觉得刚刚游返那厮特别奇怪?明明是围堵南海剑派,却带头逃窜,若不是他撤走,我定能斩计怀才于刀下。这个人来历不明,我们不能轻率追击,恐中了圈套。”

    “那我们……”

    “现在计怀才受袭的消息还没传回城内,一旦传回去。东方笑必然要追出来接应。我们便趁着城内空虚,孤注一掷,拿下城池。”

    “可大伙儿连番恶战,早已气力不接,不用休整一下吗?”

    “大家都坚持一下,光明大神会降下神力,保佑我们。现在正是建立光明盛世的机会,只要我们拿下县令府,活捉了县令。此地就是我们的了。”

    “噢噢。”

    拜火教众人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往城内赶去之时。计怀才混在人堆,正朝着反方向而逃。

    他知道如此逃窜不是办法,但人心惶惶,停不下脚步来。转瞬间,逃散的人群分作五六股,四散而开。计怀才身边也只剩下四个同伴,都是他的心腹,不是同乡就是门下弟子,对他忠诚得很。

    他们跑到一处树下,幸好和树林遮蔽,他们这行人不太显眼,才能顺利逃脱。

    这不是第一次被拜火教撵着跑了,计怀才呼呼喘了两口气,心中恨恨道:下次一定要将这个光明使者碎尸万段。

    念头刚落,左侧一阵脚步声,他们还以为是拜火教追兵又至,吓得胆寒,连忙又要逃跑。

    “计大侠不用惊慌,是我。”

    游返的声音传来,这才让计怀才停下逃跑的脚步。但此时他却已经开始怀疑这个突然出现的逃兵,他退开几步,向到来的游返道:“我怎么看你有点熟悉。说,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要害我?”

    “计大侠误会了,我真的是六扇门刘大人派来的。”

    游返拿出刘文渊给他的令牌,拿到眼前晃了一下。

    计怀才眼力还是有的,认得确实是六扇门的令牌,气呼呼道:“那你为何……”

    话还没说完,游返就接上道:“后面追兵马上就到了,不如我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再慢慢商量。没想到贼势如此庞大。计大侠放心,我带来的手下个个是六扇门的精锐,身经百战,我们定能将这次的亏讨回来。”

    计怀才疑心稍止,看着游返身边几十个精壮彪悍的汉子,现在还得靠着对方,心中窝火却不能发作,只得道:“如今逃得昏天暗地,却不知道身处何方。这块林地方圆广大,不知有几千里,要往回走,可能还会碰上拜火教的人,不知道这位兄台有什么好主意?”

    “我们刚刚过来时,发现东面有一处空地,可以稍作停留,收拢溃兵。”

    于是计怀才随着游返等人一路小跑,却发现越跑越偏僻,一路上就没有碰到一个人。

    计怀才略显谨慎得停下脚步,道:“一路上怎么连个人都没有,拜火教也没有追来。这方向似乎不对劲,是往森林深处走了,南辕北辙。”

    游返道:“要不然计大侠在此处休息一下,我去通知贵方弟子到这里汇合,等人集中后,我们再一同出发回城。”

    计怀才点点头,一路跑过来,体力已经不支,这时还没答话,几个人就先坐倒在地。

    “如此,就麻烦兄台了。”

    看着游返等人消失在树林中,他的心稍定。虽说对方有六扇门的令牌,但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实在太奇怪了,之前还差点害死他。而且,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他正休息着,突然四周又响起脚步声,他们以为是游返去而复返,却见一个女子的身影出现。

    “晓玉?你怎么在?”

    计怀才看到卢晓玉出现,大为意外,心中涌起不安的感觉,连忙站起身来。

    “我听说大师兄被拜火教杀得败走了,特来寻你尸首,没想到你还活着。”

    虽然卢晓玉说话如此刻薄,更是咒他死,但计怀才早已习惯了夫妻间这种冷漠,只是一声冷哼:“你家夫君还没那么快死。”他复又坐下,环视一周,只见卢晓玉身边陆续出现了一些手下人,应该是东方笑调拨给她的六扇门铁卫,不是熟悉的脸。

    卢晓玉身后几个人冒了出头,一个长得又矮小又瘦弱的老头突然也钻了出来,看着计怀才等几人坐在那里,指了指,向卢晓玉问道:“卢小姐,就是他了吗?”

    卢晓玉默然点点头。

    莫须锋手一招,几个人飞速上前,将计怀才等人围住。

    计怀才这才霍然站起,拔出手中的剑,大喝道:“你们要干什么?我可是南海剑派的掌门。”他转头向卢晓玉:“你这疯女人,要谋杀亲夫么?”

    计怀才几个弟子也紧张地紧随其后,拔出手中长剑。但迎接他们的却是黑乎乎的一片,一张黑色的大网兜头一罩,紧接着倏忽收拢,他们胸口手臂一紧,被人像鱼干那样紧紧缚了起来。几人手中的长剑根本没有派上用场,就掉落在地。

    计怀才猛然挣扎了一下,怒吼道:“卢晓玉,你要干什么?这些人是哪里来的?快放开我。”

    莫须锋围着被网住的几人转了一圈,呵呵道:“卢小姐看我这网做的不错吧。里面有犀牛筋缠着铁丝线,刀剑不伤,越挣扎越紧,够舒服的。这可是金剑山庄的能工巧匠好不容易做出来的,全天下就只有一张。”

    卢晓玉面无表情,淡淡道:“莫大师果然好本领。”

    莫须锋被她冷冰冰地捧了一句,顿时兴致大减,径直走开,远远说道:“你快点完事了,我好回去复命。”

    计怀才吼道:“复命?复什么命?谁要杀我?金剑山庄是怎么回事?”他不断挣扎,但正如那小老头说的,这玩意越挣扎越紧,简直要嵌入自己的皮肉中去,疼得他直咬牙,但心理上的惊恐使他更为咬牙切齿。

    卢晓玉从地上拿起一把剑来,慢慢靠近那网中的几人。

    计怀才身旁几个心腹都和他绑在一起,哭丧着脸,不停哀求道:“大小姐,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杀我们。”

    计怀才这时知道硬来没有效果,转而腆着脸道:“师妹,我们好歹一场夫妻,你不用这么赶尽杀绝吧。自从成亲以后,我对你也不薄啊。我们从小亲梅竹马长大,从小有什么好东西,我都让给你……师父走了,你就我这么一个亲人了。”

    卢晓玉一步步走近,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坚定,直到计怀才说到师父两字,她才道:“你还知道师父?他老人家去后,你是怎么对待我的?”两行清泪流了下来。计怀才想起往事,如同死鱼一般颓丧地倒下,连带着捆绑在一起的身旁几人一齐瘫倒在地。

    “大师兄,小妹送你上路,很快的,不痛……”

    冰冷的剑身直直插入计怀才的腹中,计怀才“唔”的一声,全身挺直向后仰去,两只脚在地上不停蹬踏,想要躲开这一剑,却在草地上踩出两道深坑。剑身从脐下一寸,斜刺而上,女子的力气不大,整个身子倾了上去,仍刺不到底,似乎被什么挡住了,但剑尖还在用力往里挤,痛得计怀才满脸冷汗。

    莫须锋在一旁看着卢晓玉拙劣的杀人技巧,不屑地转过头去,口上说道:“剑把转一转,多捣几下,要省力许多。”

    卢晓玉依言,剑柄陡然一旋,计怀才“啊”得一声高喊,声彻密林,然后猛地马上吸气,腹上的布袍渐渐渗出深色的一片血渍,慢慢扩大,伸直的双腿继续绷紧,绷紧,就像一根线被拉得紧紧的,继续拉,终于“啪”地一声,断了。

    卢晓玉坐倒在地,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神色凄然。

    “爹爹……女儿还是杀了他……”

    她将头埋到屈起的双腿间,身子蜷作了一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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