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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猪神剑     边城孤侠txt下载     边城孤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六章 商会

    初冬的天气骤然冷了下来,等游返随着庄文清一行人来到大名府时,天上零零碎碎飘下来了雪花。

    这大名府城里他却从来没来过,这里街道宽阔,四通八达,街上人头攒动,比汴京也差不了多少。

    庄文清坐在马车中,只跟了一个贴身小婢。外面除了游返,还有几个随从,都是钟婶拨来的年轻人,似乎身手不错。颜老也跟着来了,颜老年轻时也是山庄行走,应付这类场面经验丰富,是而也带上了。这回与二庄主有些亲近的人庄文清一个也没带,看来两方针锋相对,水火不容了。

    一行人来到望梅园住下,这是当地一个富商的私人宅院,那富商与金剑山庄交好,便将花园让了出来,充当临时住所。

    刚刚安顿妥当,门口便一连来了三张拜贴。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游返便代庄文清接待了几次,说了些场面话,一些人探听些口风,无非是对官府政令的看法,金剑山庄的对策云云。

    金剑山庄自太祖黄袍加身时建庄,如今已屹立不倒数十年,历经几代人,举手投足间都影响甚广,在大名府这地方也是一方豪强,家底雄厚。不少兵器行武器铺,甚至武林门派,地方家族,御林军,厢军,官府都有一丝一缕的联系。

    只是到了庄文清这代,人才凋零,男丁不旺,能出来主持事务的人更少。只得由庄文清这女子之身出面,外间对山庄的看法便复杂起来。

    次日傍晚,金剑山庄是地主,便选在旁边留风楼招待远道而来的商会众人。

    之前庄文清私下见过几个重要人物,都是些商会长辈,彼此关系一直不错,与老庄主也是长年累月的交情。互相交换意见下来,几件大事上便形成了共识。她在酒席上说了几句客套话,喝了点酒,谎称不胜酒力,便退了下去。留下游返和颜老继续招待众人。

    颜老毕竟年纪大,酒量也不行,这时游返便成了主角。几巡下来,与河间府、真定府、太原府以及大名府本地的商会年轻人混作一团,呼兄道弟起来。游返对外宣称是庄主的关门弟子,不止是听命于庄三娘。而众人见他说话也滴水不漏,是个有分量的角色,便也重视起来。

    朝廷的禁令虽然还未完全下达,但各路人都有自己的眼线,各种小道消息一一对照上来,众人便对此有了轮廓。禁令之事非是空穴来风,究竟冲击大不大,就看各家的本事。一些小的铁匠铺兵器商行便要傍大腿,找些门路。金剑山庄便成了席间的香饽饽,几乎每个人都要与游返喝上几杯,饶是游返酒量不俗,此时也要败下阵来。

    还好众人也未忘了正事,一边吃喝,一遍议论着。说到辽国南院大王今年例行秋狩,选在离幽州不远的地方,距定州也只百十里远,当真是虎狼之国,居心叵测。谁料这个时候朝廷居然还有禁兵令,实在令人费解。大宋文盛武衰已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一味地打压武人,也令从事这行当的兵器商行铁匠铺商行寒心不已。不少人甚至扬言要转行,开着玩笑要贱卖自家的铁铺给金剑山庄。

    游返听着这些玩笑话,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却又顿时晕晕乎乎,抓不住关键。

    转眼酒酣过半,游返肚中积了不少水酒,起身到了楼下,问清了茅厕所在,便外出解手。

    到了茅厕,一阵寒风吹来,顿时清醒了三分。刚刚站定,忽听隔间有两人说话,话音虽低,可也清清楚楚传到耳中。

    只听一人道:“金剑山庄庄三娘,当真巾帼不让须眉,据说已促成十三家联盟,要到朝廷走动走动关系。今年不少兵器铺库存积压,出不去货,那金剑山庄将出货价压低两成,让了利,现在谁不对金剑山庄感恩戴德。若唤作去年二庄主来,当面说得好听,背后又是一套,恐怕大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那小娘子长得也水灵灵的,端庄大方,看年纪也要出阁了。老庄主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说不定以后家底还要交给她,要是我娶了这样的女子,恐怕将来还可执掌金剑山庄。”

    另一人笑了笑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么。也不说你老兄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庄三娘子的夫婿早就定下来了。去年威武军王猛将军王家便是她夫家。可惜还未出嫁,王家父子便死在战场上。此事牵连甚广,据说朝廷里好多人为此丢了官。也是庄家倒霉,本来王家也算汴京的大族,也不知怎么搭上的线,总之嫁了过去荣华富贵自不必说。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落了个克夫的名。后面也不知如何了,总之这庄三娘子的婚事便没有后文了。”

    先前那人吃惊道:“原来如此,我却不知。不过这庄三娘子面相刚硬,横眉冷目,却真真是克夫的命。还未出阁,夫家便横死,这命格……啧啧……”

    另一人又道:“经这么一出,谁还敢娶这样的女子。可惜了这如花的美貌……”

    两人啰里啰嗦,说了一大堆,在游返耳里听来,都不是什么好话,胸中火起,大喝一句:“什么鸟人,敢在背后乱嚼口舌,快快给我滚出来,有本事的当面来说。”

    那两人也是醉酒三分,解手也完了,正要出来。一听这话,虽然心虚,但在同伴跟前,不敢落了面子,同时怒道:“哪个混人多管闲事,敢管到咱们兄弟身上。”

    双方一见面,那两人见游返孤身一人,而且是个身高不高,体壮不壮,还其貌不扬的普通人,心中胆子便壮了起来,两人心照不宣,左右两侧各夹上一步,来揪游返的领子。

    茅厕这会儿没有往来的人,灯光昏暗,游返处境甚是不妙,但也激起他的血气。凭着一腔愤怒,学着当日凌孤战沙盗的情景,直直往前踏出一步,便生生插入两人中间,取的一个快字。眼前这两人是大名府本地商会的人,手脚功夫甚是有限。游返这时候的小颠步诀也有几成火候,全力运转之下,竟如矫健豹子一般,朝着两人扑去,而两人还未反应过来。

    虽然游返也不曾练过什么擒拿手,但毕竟习过剑,比这些粗鲁汉子的蛮力气强些,转眼避开左侧那人蒲扇般的大手,一只脚勾在对方脚踝,轻轻一勾,那人便一个踉跄,朝前跌去。右手手肘正中右侧那人的小腹,痛的那人弓着身子蹲下,又吃了他一拳。

    一招之间,便放倒了两名醉汉,游返心中也甚是高兴,没料想自己的武艺竟然进步如斯。拍了拍手,警告那两人道:“庄三娘子是个好姑娘,老子最恨别人背后说人是非,以后再让我听见,便手下不留情了。”那两人也是摔懵了,看不出他深浅,好汉不吃眼前亏,连连磕头求饶。

    游返走了出去,冷风吹在身上,鼻中闻到一股酒肉臭味,胸中烦闷,便不回那酒楼,沿着街便走了起来。

    此时月上中空,也是夜深,街边鲜有行人,但两旁灯火通明,照得街上亮堂堂的。

    走着走着便走到一处不怎么繁华的街巷上,此处灯光昏暗,家家户户已睡下,偶尔传出小儿啼哭的声响。

    游返想起先前那两人的说话,心中起了对庄文清的怜惜,原来山洞中还以为庄文清是杞人忧天,凭着金剑山庄如此地位,难道还不能给她找到一个满意的夫婿。没料到世人偏见,便是这么刻薄。总是苦了这么一个坚强的女孩儿。

    刚走着,突然旁边一扇门打开,从内泼了一盆温水出来,溅在他脚边,透着水气,差点湿了他靴子。

    游返正要动怒,转头看了看,那门内昏暗,泼水的人似乎是个男子。

    那人却“咦”了一声,道:“游返是你?”

    于是走了出来,移到了光亮处,却发现是楚谨。

    游返奇道:“楚谨,你怎么出现在此处?却怎么离开山庄了?哦,你不是为母亲守孝去了么,怎么在这里?”

    楚谨算是他到山庄后第一个结识的好友,虽然只见过寥寥数面,喝过他几杯酒,但也算帮自己避过火毒,还传授一套冰心诀,说起来是自己欠他较多。上回听人说已经回乡守孝,却不料尚在大名府。莫非他家便是在大名府不成?

    楚谨正要说话,里面传来一个女子声音,道:“夫君,砺儿哭闹不止,额头发烫,这可如何是好?”同时又伴随着一阵婴儿啼哭声。

    楚谨说了句:“马上就来。”便又返身回去,留下游返一个人在门边。

    过了一炷香时间,婴儿啼哭渐渐止住。才见楚谨出来,见游返仍在一旁,便重新打了个招呼,道:“你竟然能找到这里,也算神通广大。莫非是山庄里派你寻我?我是无名小卒,照理说山庄里不应记挂于我。”

    游返搓了搓手,呼出一口热气,道:“却不是我寻你,是无意中走到此处,偶然遇见你。你都有了孩儿?”

第三十七章 言深

    楚谨见他寒冷,将他拉到一间偏房,点了灯,热了茶水。那房间院子虽然冷清,但家居齐全,摆饰精巧,可见其所在也算中上之家。

    游返笑道:“你有了家室,便不喝那劳什子桃花酒了?”

    他还记得当初这楚谨撺掇他喝酒,弄得他不省人事,被颜老一阵责骂,可害得他不轻。

    楚谨拘谨地笑笑,不敢发出声音,却和平时洒脱的模样大异其趣。只听他道:“一言难尽。此次我便是借着为母守孝的理由,离开了山庄,也不打算回去了。”

    游返正在喝水,差点把水给喷了出来,连忙问道:“怎么了?你要脱离山庄。我记得当初进庄,可是签了一份契约,卖身二十年呢。”

    楚谨点了点头,道:“契约倒是无妨,要反悔总找得到方法,庄主待手下也宽厚。只是这人情难却,我在他庄里喝了大半年酒,整日游手好闲的,要是一走了之,恐怕面上不好看,才找了这么个接口。否则我母亲早年便去世了,何须再借口一次,冒犯了她老人家。”

    游返道:“虽说有了妻子,也不须完全脱离关系。许多人在山庄里都有家室。”

    楚谨道:“我本来也是举人,有功名在身,因看不惯官场作风,便弃了功名,落魄江湖。来到金剑山庄,本来也想做出一番事业,可惜庄主二庄主都不是什么有志气的人,在他们手下总归不是好出路,庄三娘虽然有能力,却终是女儿之身。几个主事,有本事的人也都已近暮年,我看这金剑山庄终避免不了落魄的下场,盛衰本是常事,可我何必与他一起沉沦?”

    游返一阵默然,他一路到了中原,已将山庄当做了自己的家,初来之时,只觉这里好那里好,虽然有些隐忧,比如庄三娘与二庄主的内斗,可是金剑山庄总归还是兵强马壮,可是此时听他站在高处这么一说,却说不出不同意见的话来。

    楚谨继续道:“若是因青黄不接,振作不起来,可凭着庄三娘几个堂兄弟表兄弟的扶持,总能维持下去,不至于没落。可是朝堂上的事,你也许也知晓一些,皇帝生怕百姓造反,禁止寻常人持刀持剑,禁止兵器商行卖兵器,而且长久下去,必是越来越掣肘。此非人力所能左右,听天由命,山庄没落恐怕也就是三五年的事情。”

    游返见他剖析事情有条有理,比自己可强得多,于是问道:“此次我便是随三娘来与各大商会掌柜聚会,商讨对策。慎行,若是换作是你来当这个家,你准备如何处理当下的情况?”

    游返见庄文清和几个合作的商铺掌柜、商会前辈也商议过,没有太多好的办法,就是缩减自己利润,换取同行体谅,想熬过这段时间。虽然觉得只是勉强度日,可游返自己不通商事,也提不出什么好的点子。此时既然遇到楚谨这样肚中有文墨的,便忍不住问上一句。

    楚谨不由笑了,道:“要是别人问我,我也是两手一伸,毫无办法。可是你要问我,我便不妨说上一说,虽然称不上什么真知灼见,若是能蒙对一两个,也能助得上事。”

    游返有点奇怪,摸摸自己的下巴,开心笑了起来,道:“我们也就见过几面,同屋住过几个晚上,算是舍友,平时也不怎么见得上面。能承蒙慎行这么青眼有加,真是受宠若惊了。”

    楚谨摆摆手,此时楚谨不过二十出头,比游返还小上五六岁,可是神情老练,不像一个毛头小子,游返下意识中便把他当成一个同辈的好友。只听他说道:“交浅言深,你喝了酒可是什么秘密都告诉了我,我怎么能把你当做一般朋友。”

    游返老脸一红,正要说话,只听楚谨敛衽说道:“要说这扭转乾坤的办法,倒不是没有,世上办法总比困难多,只是有时候人总因为眼前的利益,便忘了出路。要说这对策,我这里有几条。你可以权且一听,回去看三娘如何说。”

    游返心中一喜,心道:我们这里正犯难,你那边还能说出几条,便竖起耳朵听。

    楚谨用指节轻轻敲打了桌面,外面这时连灯火也渐渐灭了,一片宁静,终于,楚谨还是开口说道:“这第一条嘛,自然是改行。三大房并作一处,只留下一部分人继续维持生意,剩下的人要么裁汰,要么转而做其他生意,布匹也好,酒楼也好,反正不做兵器。”

    游返吸了一口凉气,要让庄主不做兵器不打铁,那岂不要了他老命,正要反驳,心中突然想起自己是让他出主意的,而这主意切合当下时局,正是对症之药,也是一剂猛药。既然不能说错,便得由着他说下去。

    楚谨也认真观察他表情,看到这时,心中了然,继续道:“第二条,既然大宋不让做兵器,那就卖往辽国,西夏,甚至高丽,大理,吐蕃。总之天下之大,有来有往,自然有生意做。”

    游返脑中豁然开朗,似乎在心中升起一片新天地,想的便是,这主意是何等简单直接,可是我偏生没有想到,也是,辽国马上治国家,大宋虽然打仗打不过他,但武器盔甲一直是为之得意之事,辽国也常常觊觎大宋的工匠,占了幽燕之后,凡是工匠巧匠便被请去在军营中养了起来。

    只是……游返又返回来想着,金剑山庄如此重要,大宋怎能容许他随意将兵器卖往国外,尤其是虎狼之邻,这与卖国无异。

    楚谨似是看出他想法,微笑道:“这也简单,只消偷梁换柱,金剑山庄还是那金剑山庄,至于那辽国的银剑山庄,西夏的铜剑山庄,谁又知道那是从何而来。在商言商,我也是姑妄言之。”不等游返去思索,又继续道:“除去这两条,若是既不想改行,又只想在大宋国做生意,那就只得行第三策,紧衣缩食,韬光养晦,只待宋辽夏烽火再起,到时候必有用武之地。虽然如此,眼光可放远,我听说岭南两湖穷山恶水之地,民风刁悍,汉蛮混杂,中原政令无法深入,可将产业转移至南方,落地生根,抢占先机。将来不管中原如何变化,总有一处栖身之所。”

    三策说完,楚谨拿起茶杯,饮了一口,留下游返仍在回味他的话。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便是如此,有时候纠结于眼前的事,便无法看清全局,楚谨这三策都是情理之中,说出来简单明了,合乎事理,可自己去想,却从来未往这方面去想。此时虽然听了,但心中却也难决,目下金剑山庄正是中原兵器鼻祖,江湖帮派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这样便要改行或放弃中原,却是难以低下身段去行事的。恐怕光是庄主三娘等人就会反对,遑论其他靠着山庄吃天喝地的人。

    而楚谨却是一脸轻松,与游返说起自己的事来,说起如何遇见自己浑家,如何被逼成婚,云云。终了,楚谨道:“现在安顿下来,却觉得以前雄心大志,出将入相,都是过眼云烟,游兄,你如今也近而立之年了,早日成家立室,才是正经。”

    这一句却正击中游返柔软内心,楚谨差了自己不少年岁,却连孩儿也有了,自己却吊儿郎当一个人,孤零零的……

    走出楚谨家,之前压制的酒意又涌了上来,脚步虚浮起来,脑中却是清晰。茅厕那两人的妄语,庄文清洞中那呜咽声,楚谨孩儿的哭声,天火房中叮叮当当的敲打声,琐琐碎碎的声音在耳中汇集,交替反复,吵闹不休。

    最后,来到望梅园中,庄文清的居室前,那贴身小婢,见他一身酒气,皱皱眉道:“三娘已经歇息了,你明日再来见她吧。”

    屋里油灯仍是亮着,幽幽传来三娘的声音:“是何人,让他进来吧。”

    游返推开门去,只见庄文清瘦弱的身躯扶在案边,肩上披着裘皮大衣,低头阅着什么文书账册,表情平静。火光之下,映着她清丽的容颜,眉角一边鬓发却散乱成一团,悄悄地竖在外边。

    游返想起那些闲言闲语,心中微微一痛。

    庄文清抬起头来,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看纸上的字,轻轻道:“游返,你有什么事么?”

    “我有件重要事情要与你说……”

    游返努力回想楚谨所说的东西,却一个字都想不起来,心中所想所见都是庄文清的脸庞,便脱口而出道:“三娘……我想娶你为妻。”

    沉默,一阵沉默。

第三十八章 献宝

    第二日早晨,游返摸着发痛的脑袋,坐起身来,却发现在自己床上。推开窗户,外边白雪茫茫一片,天空阴沉沉的,不是一个晴天。

    昨夜的事,没有因为酒醉而忘却,游返清楚记得自己最后清醒时说的话,因此现在酒醒,心中却懊悔起来,当时显得过于孟浪了,只恐三娘此时已不愿意搭理自己了。

    百无聊赖,自己穿戴整齐。推开门去。园中宁静,也没有多少下人走动,三娘的院落独立布局,是在另外一边。

    正自惴惴间,有人前来通传,是庄文清要他去见。游返不由紧张起来,不知道她是想说什么。来回走了几步,那通传的仆人渐渐不耐烦起来。最后游返硬起头皮,还是决定前往相见。

    到了庄文清屋前,又犹豫了片刻,突然瞧见昨晚上曾阻止过他的小婢,忙上前问道:“小娥姐,不知三娘今日心情如何?”

    那小娥见了是他,脸上一黑,扭头跑了。

    突然门一开,颜老从门里出来,想是与三娘谈好了事情。

    游返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忙拉住颜老,满脸陪笑道:“颜老,你可知今日三娘有什么要事找我俩?”

    颜老起初只是愣了愣,见他一脸犹疑的神色,突然露出一丝怪笑,呵呵笑道:“我的要事谈完了,至于你的就不知道了。你是否得罪三娘了,今日三娘脸色可是糟糕呢,你小子死定了。”

    这颜老初时有些看不起他,后来两人这一路上也混熟了,这颜老有些为老不尊,却不拿架子,此时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令游返更是不安。

    颜老笑笑便走开了。丑媳妇终要见公婆,游返还是小心翼翼惦着脚尖走了进去。

    庄文清今日却没有埋首与桌案上,而是俏生生地站在一个窗前,背对着他。

    桌案上晾着一支笔,一张白纸上却没有字,旁边有几个揉成一团的纸团。看来确实心情很差,连写字也频频出错,该不是我昨日出言莽撞得罪了她,害得她心神不定?游返如是想。

    正要开口,那边庄文清先说话了:“昨夜……一场大雪,却是瑞雪兆丰年。今早起来,看到园中腊梅映雪,煞是好看,便多看了一会儿。”

    这话却奇奇怪怪的,游返看她说话的语气,也不似生气的样子,但她迟迟不转过身子来,也无法确定她的神态,只得小心应付着。

    随意说了两句,始终没有提起昨夜的事,游返提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庄文清道:“几日来见了不少同行前辈,今日早上却又有两人来访,你绝猜不到,这两人一个来自江南杭州,一个来自荆湖襄阳,都是一个行当的,却从来也没联络过。他们都想与金剑山庄联手,共同在当地发展。”

    游返突然想起楚谨所说,岭南两湖一带胡蛮混杂,政令不达,虽是不化之地,人口也稀少,却潜力巨大。这江南和荆襄之地,虽然繁华一些,但相较北方几省却属于新兴,也同样可以归到这一范畴。

    于是将楚谨所说的几个计策加以自己的理解说了一遍。

    庄文清转过身来,还是那么清绝俏丽的面容,却侧着头,看游返的眼神也有些不同了。具体是什么不同,游返却说不上来。

    庄文清道:“你这些想法确实不错,之前爹爹与我闲聊时,也曾往这些方面想过。只是山庄如今也经不起折腾,单纯小打小闹,已解决不了问题,可是大动干戈,恐怕会将山庄弄垮。因此一直没有动作,仅仅是维持目前局面。”

    游返心想这才对,山庄里不乏能人异士,楚谨能想到的,自然他们也能想到。只是楚谨不在其位,想事情也直接果敢,不像庄主他们步步谨慎,反复权衡。从这一方面而言,楚谨字慎行,却名不副实了。

    庄文清看了看他,觉得不能挫伤他的自信心,于是安慰道:“你能想出这些,足以证明你平时思虑的多,也是站在山庄角度在想,已很是难得。但有些问题,却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也莫要灰心。”

    游返老脸一红,自己将楚谨的功劳全揽到身上,自觉惭愧。更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生怕说多错多,前后不一。

    游返不说话了,庄文清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人静默了片刻。突然庄文清道:“如果没有事情了,你便回去休息吧。你昨夜酒醉了,不省人事,以后若是无事便不要多喝酒,容易误事。”

    这最后一句,却似身边亲近之人的关心之话,令游返心中一阵温暖,多少年来,自己风中往雨中过,没有一个知心的人,哪怕是一句关心话,也令游返感激不已,一激动之下,又不计后果,道:“三娘,我昨夜虽然酒醉,但说的话却是当真……”

    庄文清脸上一红,低下头去,低声道:“嗯,我知道了。”说罢,又转过身去。

    游返一记重拳犹如打在一片棉花上,没有任何回应,心中琢磨不透她的想法,也不敢再继续纠缠下去,反惹恼了她,只得讪讪退下。

    出了望梅园,闲散地走在街上,任凭街旁小商小贩吆喝叫卖,嘈杂声音充斥自己的耳朵,心里却很专心在思索。

    三娘既没有呵斥自己,便说明并非没有动心,没有回应,也许是姑娘家面子薄,自己是否应该继续再进一步,将话挑明一些。想到这里,心中振奋了一些。

    可是想起两人身份差距,又不由颓丧起来。觉得庄文清没有当面拒绝,只是顾及自己的自尊而已。一个金剑山庄家大业大,之前许亲的更是将军之家,豪门望族。自己一个西域来的游侠,算是什么玩意,哪能配得上她。

    胡思乱想间,看到前方堵了许多人,外圈的人都伸长了脖子,仿佛鸭子一般在望着中央。

    游返也伸长脖子去望,可是个子不高,在大名府这些河北大汉人群中占不得优势。便运起小颠步诀,慢慢推开两侧的人,挤了进去。

    终于到了最前排,心中慨叹小颠步诀竟然用来看热闹,那创出小颠步诀的昆仑前辈知道了可要吐血至死了。

    抬眼看看前面人群中,却见一个汉子拥着一柄宽阔刃面的长剑,坐在地上。那长剑颜色黑沉,看着甚是古朴,由于没有剑鞘,便用麻绳一圈圈缠绕着,绑了起来。

    他身前又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人正嘶哑喊着:“你说你这破剑卖一百两银子,可好在哪里?你让大伙儿评评理,这么一把砍柴破剑,值得多少钱?”

    圈外的人纷纷起哄,那两人是当地的泼皮无赖,平时游手好闲,无事生非,今日看到这人在这里卖剑,便鼓噪起来。

    那坐在地上的汉子头发散乱,衣衫单薄。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怒视着眼前两个泼皮,却一动也不动。

    两个泼皮中的另外一人却笑眯眯道:“这位兄台也不要急,只消你的剑真的是把宝剑,小爷我也是识货的人,一百两银子也掏的出。可是你这剑……啧啧,却是没见过这样的宝剑。依我看,你这剑恐怕只能值五文钱,我这里给你十文,你留下剑来,拿着钱去买些衣裳,可别冻死这里。”

    那坐在地上的汉子喝了一句:“你们两人不识得宝剑,自有人识得。一百两一文钱都不能少,你们既然不买,便不要挡在此处。”

    先前说话那泼皮破口大骂:“小兔崽子真是给脸不要脸,你这算什么宝剑,劈柴都嫌不够,也敢要这个价,真是欺我大名府无人识货。小爷肯给十文钱,已是抬举了你,别不识好歹。”说话间,竟是要强买强卖起来。

    游返踏上一步,阻止这两个人,说道:“且慢,既然这位兄弟要开口一百两,想必是有所凭恃,两人如果觉得不值,自可离去,何必强人所难?”

    那两个泼皮见他出头,脸上阴笑起来,道:“也好,这位兄台,你要替他出头,那便拿出一百两来,买下这剑。”见游返衣着朴素,也不似有钱人,两个泼皮笑得更是灿烂:“既然你也不肯拿出一百两来买这破剑,便是说你也不觉是什么真品。那便趁早散去,别在这儿碍眼。”

    两个泼皮平素惹是生非惯了,说起来头头是道,头上包的破布在风中飘扬,煞是神奇。

    游返哼了一声,道:“要验明这剑成色如何,只要拿出来试一下剑便可。何须在此啰啰嗦嗦?”于是转向那人,道:“兄弟,你将剑拿出来,给大伙儿看看,不就能证明是宝剑了么?”

    他看这人坐在雪中被两个泼皮欺负,甚是可怜,便有心帮他。谁料那人却不领情,只是道:“你有不出钱买,为何来试我的剑。若是肯掏一百两银子来,方才让你试剑。否则,岂不是消遣我来?”

    游返固然哭笑不得,那两个泼皮也在旁边幸灾乐祸,还高声道:“看看,这人上辈子没见过白花花的银子,非要一百两银子才卖这破剑。”

    人群中也有人附和笑了起来,纷纷笑那人痴。

    游返见那人如此倔强,倒也实在,不忍心看他继续被人嘲笑,便大声道:“各位父老,在下是金剑山庄的……”

    人群中听到金剑山庄四字,顿时一静。金剑山庄闻名江湖,在大名府附近尤为著名,便如金字招牌一般,一出口便震住了现场,尤其是那两个泼皮。

    游返见效果良好,便继续道:“这兄弟的剑绝非凡品,剑身暗沉,是用了沉铁,想必此剑甚是沉重,剑刃光亮,是上好的工艺,恐怕吹毛断发,不在话下。只是在下没法试剑,便没法知道这剑到底如何。不过绝非这两人口中的破剑。”

    人群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哪知道他只是在天火房做了一段时间,每日听石头等人讲解,自己其实一知半解。可是对于门外汉而言,却已是高见。众人都纷纷点头称是,可是要掏一百两买这么一把剑,却是无人有这等兴趣,于是便渐渐散了。

    那两个泼皮见没有热闹了,而且对方是金剑山庄的人,虽然自己不相信,可也不敢去惹上游返,便啐了一口,扭头走了。

    游返见人群散了,自己也松了一口气,也准备离开。

    那卖剑的汉子一个骨碌站起身来,拉住游返便道:“你真是金剑山庄的?”

    游返笑了笑,道:“怎么?你不信么?金剑山庄的人也并非什么香饽饽,我何必要说谎?”

    那人神色激动起来,大声道:“我这剑乃是当世宝剑,我爷爷是铸剑大师,他一生便铸成这么一柄剑。可惜世人都不懂剑。我听说金剑山庄庄主嗜剑如命,必能看出这剑的好来。你带我去找庄主,我要将这剑送给庄主。”

    游返奇道:“你不是要卖一百两么?怎么愿意白送给庄主?”

    那人语气激动:“我爷爷常说,若是不懂剑的人,就算卖一千两一万两也是辱没了这剑,若是懂剑的人,即使白送,这剑也值了。”

    说着,一副傲然神色。游返心中一动,突然想到:人又何尝不是,得一知己,胜过千金。

第三十九章 婚约

    那卖剑的汉子叫做陈二牛,河间府人,今年二十二,家中打铁为生,爷爷故去后,因朝廷限制刀剑武器,生活窘迫,便弃了业,南下找个生计。手中这把宝剑是爷爷留下的,因不得已才来市场上卖,不料没有一个人识货,倒惹出那两个泼皮来。

    游返问明情况,便带他返回望梅园,先安顿下来。

    游返本来想找颜老或三娘看看这宝剑的成色,可是二牛紧紧抱牢,非庄主不给看。

    “真是一头犟牛。”游返不禁叹气道。

    二牛惊喜道:“游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在家乡外号便是犟牛,只是家乡话不是这么叫的,是叫做……”

    游返也不好说什么了。

    过了三日,庄文清办完事情,便打道回府。自从那天以后,游返便没有单独见过庄文清。

    返程途中,庄文清也只是降下车帘,探出头来,询问了几句陈二牛的事情,也不多说。

    庄文清不说话,游返也没有机会多问,也不敢唐突,只得默默走路。

    到了山庄,游返禀明庄文清,便要带着二牛去见庄主。庄文清也正要与父亲商量事情,便带着他们一起去议事厅。

    一路到了议事厅,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正是庄主的声音。

    进去一看,却是庄主和二庄主两兄弟在喝茶聊天。

    庄主还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而二庄主身着得体,长髯飘飘,仙风道骨,把庄主反衬地寒酸。

    庄主看到庄文清与两人,连忙招招手,唤他们进来,看得出,心情相当不错。

    庄文清给庄主二庄主各行了一礼。虽然她与她二伯暗自较劲,可明里两人还是和睦相处。

    庄主大手一挥,高兴道:“三娘,这回你二伯可是立功了。老二去了趟汴京,好生打点了一番枢密院各位大人的关系,终于得张大人的首肯,金剑山庄有望成朝廷独家兵器供货商。不但是皇商,还是独家的。明年年初便需供应一笔刀枪剑戟和盔甲。这是一笔大生意,可解了我们燃眉之急。”说罢,粗黑眉毛一展,心情畅快。

    说实话,庄主自己也知道山庄所处的困境,大宋与西夏议和,辽国也已好几年没有战事,刀兵入库,金剑山庄还哪有生意可做。阖庄上下都忧心忡忡。

    游返听了心里也高兴,终于没有到非得转行的地步,总是令人欣喜的。可是就算再迟钝的人,这时也想到了,二庄主谈成此事的后果。游返不由瞥了庄文清一眼。好不容易三娘清理了二庄主留下的烂账,控制了局面,这下二庄主扳回一城,三娘可不好办了。

    庄文清脸色从容,看不出神情,只淡淡道:“那可是件好事。二伯这一路辛苦了。”

    二庄主呵呵笑道:“都是为了山庄奔波,有什么辛苦可言。我平时吃山庄的喝山庄的,也没有像大哥一样,能铸造出一把好刀,实在惭愧。所幸能为山庄做点贡献。”

    游返倒是听说,金剑山庄的后辈都是要进炉房锻炼一番的。三娘是女子不在其列,这庄主二庄主从小便是在三大房摸爬滚打的。庄主是深深爱上这一行了,可是二庄主也不知是天分不够,还是好逸恶劳,总之是没有什么进展,便渐渐成了一闲人。

    庄主忙安慰他道:“老二,铸造刀剑有大哥在,你便不用过分担心。你能往来奔走,也是才能。”斟酌了一番道:“这样罢,今后你便负责对外接洽上,好好伺候好汴京的贵人,账房也会给你财力上的支持。”

    庄文清是管账的,既然庄主开口了,可怎么也要给面子。因而也开口答允了。

    二庄主大喜过望,连忙谢过自己大哥。庄主拍拍他道:“自家兄弟,还谢什么。你大哥只有三娘一个女儿,你有两子两女,今后三娘也要你多照顾,山庄以后恐怕也是要交到你那一房的。金剑山庄的规矩你也知道,可得好好督促两个侄儿在炉房用功。”

    二庄主连声称是,却是心中苦涩。这两个儿子似乎也沾染上他那坏毛病,平时就爱声色犬马,就是不往三大房钻,眼见庄文清渐渐掌了山庄大权,自己儿子还是吊儿郎当不争气,自己也是着急,可也没有办法。老子如此放松,岂能逼得儿子抓紧?

    说了一阵,二庄主突然一拍脑门,道:“此外还有一件好事,却忘了说。跟三娘也有干系。此次我路过王将军家,与王家也见了一面。王家也说起三娘的婚约,觉得对不住,便写了毁约书,将之前婚约作废。以后三娘的婚事,便由我们自己做主。”

    “哈哈哈。”还没等庄文清反应过来,庄主便开怀大笑起来:“说实话,这半年我最忧心的便是三娘的婚事,女大当嫁,三娘也老大不小了。若是被这一纸婚约缠住,我这做父亲的也是内疚。好在王家也是明事理的人家,老二这趟去的也巧。可解了我一桩心事。”

    游返看看庄文清,见她眼眶泛红,显然也是激动,自己也暗暗替她高兴。同时又升起一丝担心,若是庄主又去说了一门亲事,自己不知是否有机会。转而又暗自唾弃自己:我游返身份低微,怎能入得了庄主的法眼,提都没脸提。

    游返兀自在那里纠结,二庄主这时和蔼地说道:“三娘,可需二伯给你说门亲事?我认得汴京几户大人家,都是书香门第,朝中也有人做官。若是不愿入官宦人家,灵宝阁的孙云胜我也认得,他家珠宝生意做得极大,也算门当户对。你两个堂妹尚小,否则二伯我还想替她们寻个如意郎君。”

    游返不由一阵颓丧,自己一个无名小卒,自是比不上这些世家子弟,心想之前一时鲁莽,唐突了佳人,怪不得三娘也没有回应。

    庄文清有意无意看了一眼游返,自己嘴上却说:“有劳二伯费心了,这事文清自有主张,当前还不适合谈婚论嫁。否则王家那面面上也不好看,总须过段时日,等事情淡了再说。”

    庄主拍着大腿点头道:“这倒也是,若是刚废除婚约,立马便再寻夫家,总令人觉得商人势利,落人口实。也罢,再过段时间。之前为父擅做主张,替你找了王家,差点令你守寡。这回便看你自己主张,相中哪一位公子少爷,为父替你张罗便是。”

    庄文清不仅黯然,可是父亲一番好意她也能感受到,嘴上也不好推却,便说道:“爹爹也是一番好意,那王家也确实是好人家,只是祸福难料,世事无常……”

    庄主怕她又伤心,忙挥手打断她,目光却扫向游返这边,看着游返和二牛,最后落到二牛抱着的那把剑上,目光一亮,见猎心喜,立马便跳了起来。

第四十章 百炼

    游返知道庄主脾性,看到新奇的宝剑宝刀,那是非要揣摩一番,不会轻易停手的。便赶紧迎上前去,道:“庄主,这是陈二牛,我在大名府遇上他要卖着宝剑,开价一百两。我也看不出好坏,便领他过来,让庄主鉴定一下。”

    这时这剑已解开麻绳,更显得古朴。二牛大喇喇捧上宝剑,高声道:“我爷爷常说,宝剑易得,能识得宝剑的人便难找。他老人家在世时,常推许庄主是天下第一铸剑师,若是还有一人懂这把剑,非庄主莫属了。今天二牛便将这剑带来给庄主瞧瞧。”

    这犟牛平时倔得很,这时这几句话,倒是讨巧的很,也正巧碰上庄主人逢喜事精神爽,被捧得笑呵呵,轻飘飘起来。

    可一接过剑,庄主整个人便焕发出一种气势,腰挺直了,肩膀也伸开了,两手摸着宝剑,神情肃穆,刚刚的穷酸铁匠顿时变作铸剑的宗师,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他和宝剑。游返知道,只有诚心的人,才能与宝剑共鸣,而庄主此时,便是抱着仰止的态度,去接触每一把剑,无论好坏,去抚摸,去感受,那炉火中的煎熬,反复的锻炼和打磨,深红的烙铁奏出的狂响。

    庄主指着剑身某处,突然道:“这是百炼法打出的剑。你看,剑身纹路细密紧致,是反复锻造的结果。百炼法自前朝便失传,山庄里也只保留了些残篇。这剑是用沉铁制成,若是用传统的百炼法,这剑锻造时便容易断裂,淬炼后太脆,没有延展性。这真是奇了,莫非还有什么秘法?”

    他这话没有指定人,但游返站得最近,便好似给游返一人所讲。庄文清与二庄主都不感兴趣,便坐在那里,脸上挂着笑容,却不知道在算计些什么。只有游返不住点头,似懂非懂。

    “呜……”二牛突然痛哭出声来,朝着门口跪倒在地,高呼道:“爷爷……终于有人看出来了。”

    游返忙拉起他,问其究竟。

    二牛兀自流泪不止,这么一个大块头,却不知什么事情能这么伤心。只听他断断续续道:“只因庄主能看出其中手法,想必爷爷在天之灵,也能含笑九泉了。不错,这便是百炼法,不过不是普通的百炼法,是我家祖传的。看。”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本油包裹着的小册子,扬了扬,道:“这便是我爷爷留下的百炼法密录,我自己看不懂,只怕这世上也少有人知了。今日庄主能说出来,便证明庄主和爷爷是知己。这册子,便送给庄主了。”

    庄主接过那册子,打开了封面,皱着眉头翻了几页,接着眉头舒展开来,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不由手舞足蹈道:“今日真是好事接二连三,这正是正宗的百炼法,其中似乎还经过改良,看,其中记载了如何百炼成钢。我正担心玄铁石杂质太多,锻造过了,便太过脆弱。此物来得正是时候,太好了。”

    这话仍是对着游返说的,游返瞟了瞟那小册子,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还配有图形,自己却看不懂,只得继续点头。

    庄主拍拍他肩膀,道:“好,做得好。游返,你能带来二牛和百炼法,真是雪中送炭,做得好。你们两人说说,想要什么奖赏?尽管提。”

    意外的幸福来得突然,游返还没反应过来,那木讷的二牛更是沉醉在对爷爷的缅怀中,没有搭理。只有庄文清听了进去,插话道:“游返来山庄才半年,立了不少功劳。之前找到赤晶石的也是他,作山庄行走也是成绩斐然。可他心心念念便是要回三大房,天锤房程老爷子前些日子卧床生病,不能掌事,便让游返代他处理日常事务吧。”

    程老爷子便是那鬼斧,掌着三大房之一,是金剑三杰,在山庄内也有很大的话语权,此时庄文清提议游返去替他主持天锤房事务,虽然只是临时替代,可那位置在山庄内也是屈指可数,直直将他推了上去。

    庄主也没冲昏头脑,皱着眉头道:“天锤房老资历的多,游返新来,恐怕不能服众罢?”

    游返自己掂量了一下,也觉得骇人听闻,要赶忙谦虚推让一下。可是庄文清紧接着便在那边道:“资历是历练出来的,可才能却是天生的。那天锤房这么多年都没出什么杰出的人,否则程老爷子也不会这么操劳了。游返既然出色,便让他试试,山庄内也总不能老起用老人了。老人虽然稳当一些,总不如年轻人来得有朝气。”

    二庄主本来事不关己,在旁边光听着,这时听庄文清一味帮着游返说话,又忆起上次两人冲突时,替她解围的正是此人。不由疑惑起来,朝着游返看了一眼。只见此人站在那里甚不起眼,可是骨子里却镇定自若,只是静静听着,似乎听着和自己无关的事情。要知道普通人若是得知要出掌三大房之一,恐怕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了。不由留意起来。

    庄主仔细琢磨了一番庄文清的话,又打量了一下游返其人,缓缓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山庄内这么多年循规蹈矩,也该用年轻人冲一冲。游返,你便暂时接掌天锤房,替程老爷子处理一下日常事务,这段时间也没有其他事,便是全力打造吞日剑残月刀。二牛看起来力气足,也去天锤房,做个管事的,权做游返的副手吧。”

    几人商议得定,游返仍犹如梦中,知道庄文清是抬举自己,心中甚是感激。心想二牛的宝剑遇上庄主这么个识货人,自己遇上庄文清,何尝不是千里马之于伯乐。只是自己是否千里马,还未可知,这山庄里这么多有本事的人,自己能否坐稳天锤房主事还存着疑问。

    抬眼望了望庄文清,却见她自顾自在饮茶,没有对他有什么示意。心中又觉失落,看来也仅仅是为山庄荐才,其中丝毫不涉男女之情。又或许是之前拒绝了他,作得补偿。总之患得患失,心里犹如十几个水桶打翻一地,七上八下。

    二牛不懂管事是什么职位,只知道自己也算加入金剑山庄了,也很是高兴。生前爷爷便极其推许金剑山庄,说是铁匠的圣地,如今自己能加入金剑山庄,岂不是告慰了爷爷在天之灵。

    只有二庄主有点失落,他本来是立了大功,拯救了山庄一把,可风头都被游返和二牛抢走了。在庄主眼里,也许只有铸造宝剑才是大事。不由暗暗恼恨起游返来,连带着二牛也被诅咒。

第四十一章 走马

    楚谨不在,游返便将二牛安顿在自己屋中。

    第二日,庄主的任命便传遍三大房,游返高高兴兴去上任,预料中的难事还是发生了。

    天锤房中有一百余人,其中领头的是程老爷子两个徒弟。一个叫刘仲河,四十余岁,高高瘦瘦的,留了个山羊胡须,眼睛小小的甚是精明。另一个是程刚,是程老爷子远房亲戚,也是一身蛮力,颇为壮实。两人在这天锤房也有几年,论资历是里面最老的,程老爷子病后,刘仲河代领了事务,原以为这位子便能让自己坐了,程刚虽然不服,意见也不大。

    可是突然来了一个游返,两人心里便都不舒服,还好庄主有吩咐,两人也不敢当面违抗,只是底下人做事时,也病恹恹的没精打采。

    游返初来乍到,也不能大呼小叫,但是指挥不通,只好放低身段,与两个领头人好好说了几句。程刚见刘仲河面上恭敬,自己也不敢失了礼数,只是两人听他说话,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心里都存了一个想法:你当这天锤房的头领,可你懂天锤房的事么,还不得靠咱们俩。

    二牛迟钝,一来便兴奋地到处走,到处摸,众人见他心机简单,也都是直爽人,便已混成一片。

    游返正觉难办时,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呼喝声。

    转头一看,却是天火房的陈七叔和石头等人,也都是老相识了。

    活阎王陈七叔今日心情很好,虽然他和程老爷子关系不错,平时便在一起喝酒聊天,可是两人暗自较劲也多年了,一直被程老爷子压了一头,无论是武功还是铸剑都无法胜过他。

    这回听说游返当了天锤房主事,心中便乐开了花。游返本来是他手底下的,天火房出来的人,想不到这回能出掌天锤房,虽然只是临时的,可也足够他炫耀一番了。于是一早便叫上石头等人,来天锤房耀武扬威一番。

    石头等人却单纯许多,他们与游返有同工之谊,便来给他助威,没想那么多。刚进来,便围在游返身边,恭喜一番。

    游返看到老上司,哪敢失礼,连忙行了个礼。

    这可惹恼了天锤房一帮兄弟,平时靠着程老爷子的余威,他们对天火房可是趾高气扬的,现在游返好歹名义上也是天锤房的老大,怎么能对天火房的人低眉顺目的。

    周围叮叮当当的声音顿时响了起来,不少人开始埋头干活起来。

    陈七叔还在那里笑嘻嘻道:“游小友,你是我们天火房的人,七叔决不会亏待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出来,只要七叔能帮上的,绝不含糊。”

    游返也觉得周围气氛不对,想起一事,道:“此回庄主要炼化玄铁石,肯定便是在天火房,到时候咱们天锤房也要观瞻一番,不知道七叔能否行个方便?”

    玄铁石铸剑是盛事,三大房弟子都翘首以盼。此回庄主亲自出手,对于诸弟子匠人而言,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能旁观,受益良多。照规矩,三大房各自的工艺互相保密,除非是庄主要求,否则绝不随意泄露,因此,不少天锤房弟子对如何用赤晶石炼化玄铁石也是好奇不已。此时游返提出要旁观天火房做事,便令不少人停下手上工作,朝这边望了过来。

    陈七叔顿时一阵犯难,刚刚一时得意,说了要照顾游返,这时也不好出尔反尔,只得皱着眉头道:“也好,既然是你要求,七叔我自然不能拒绝。不过到时候玄铁刀剑要在天锤房铸造,天火房也要来观摩观摩,希望不要令我们失望。”

    众天锤房弟子听说能去天火房旁观庄主出手,都兴奋不已,看游返起来也顺眼起来。

    陈七叔闲聊两句,苦着张脸出去了。石头等人鼓励他一番,也跟着走了。

    陈七叔前脚刚走,后面天工房的巧簧老人便找了上来,孤身一人。

    游返以晚辈礼见了巧簧老人,巧簧老人笑着说道:“游返小弟,想不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接了程老哥的班,可要好好努力。有什么难题,可以随时来找老夫。”

    巧簧老人平时没有架子,加上一张嘴巴巧舌如簧,故事讲得天花乱坠,很受大伙欢迎。这时不少弟子见游返和巧簧老人亲近如故,看游返起来也觉得高深莫测起来。

    巧簧老人勉励了他一番,也走掉了。游返便回头去发号施令起来,众人这时已不敢小看他,除了几个平素和刘仲河程刚交好的,其他普通弟子都默默开工了。

    不料这时庄主也上门了,庄主今日心情仍然不错,叫上游返二牛两人,道:“我怕你二人不太熟悉,还是亲自来给你们介绍一下。”

    这回众人都震惊了,平素新人到来,都是老师傅帮带,哪需要庄主出马,若是游返新任一房主事也罢,可二牛只是一普通人,也须庄主来介绍,这便不寻常了。

    庄主一路带着两人,连同陪伴在旁的刘仲河程刚几人,说了一番天锤房的主要事务,工艺环节。

    庄主浸淫在工坊中几十年,自然不比普通老师傅,每句话说来,都带着自己厚实的经验,随意点评几句,指出一些环节的不足,连刘仲河程刚两人也要思索半天,才点头称是。

    游返虽然有些不明白,可也硬是记住了他的话,准备回头慢慢琢磨。他在天火房历练了半个月,对期间工坊的运作也有一定了解。

    庄主没用多少时间便将天锤房走了一遍,所有弟子都看见游返与庄主走在一起,神态轻松,便觉得此人不可小瞧。

    庄主对几人吩咐了一番,又格外叮嘱了刘仲河程刚几句,便出去了。

    刘仲河程刚此时已不像起初那般怠慢,连忙招呼起游返来,神态亲热许多。游返问了几句,弄清楚了当前的事务,便留下刘仲河给自己当辅助,给程刚和二牛分派了任务,整个工坊便开动起来。

    此时居然还有人来拜访,却决不是游返能想到的人。

    钟婶走进门时,游返心跳也快了少许,不少天锤房的弟子也是一样。

    游返连忙迎了上前,恭敬地施了一礼。这回却没有人怪他自降身段了。不少人埋头干活,头垂得低低的,使锤子的奋力扬着锤子,淬炼刀剑的尽力握着刀剑,不敢让钟婶看到自己偷懒。

    巧手钟婶来历神秘,可是据说当年有个绿林大盗找上山庄,想讹上一笔钱,那时三大房的主事都没人能奈何得了那大盗,可是钟婶知道以后,便约了大盗单打独斗,轻轻松松便收拾了他。此后,再也没人敢对钟婶不敬。

    钟婶见了游返,神色仍是冷冷的,说道:“游返,你小子倒是升得快。三娘让老身给你拿些账簿来,虽然你小子到了天锤房,可仍然是山庄行走,三娘交代的事情,可也不能懈怠。”

    游返愣了一愣,心知是庄文清托她来给自己撑撑场面,便收下了东西,口上谢了两人。

    钟婶话也不多,转头便走了。

    游返正要继续交代事情,却发现天锤房内众弟子开始热火朝天起来,连平素最懒的人,也卖力得很。刘仲河更是小心翼翼说着话,给游返好生提了一些好建议。

    游返顿时松了一口气,这第一关总算过了。

第四十二章 炼铁

    如此游返在天锤房便开始渐渐上手,初时指挥起来还有滞涩,过了三天,各自便上了路。众人也认了他作领头。

    这日游返正在观看底下人铸造一把钢刀,他在天火房时曾看石头等人将铁石练成钢,但如何制造成型却还不了解,趁此机会便好好观摩。

    那钢刀其实之前已经淬火完毕,但有些瑕疵,便要回火再敲打敲打。程刚亲自抡起锤子,一下一下敲打。这手法有些特殊,是程老爷子亲传的手法。

    程老爷子擅长用鬼斧,对力量运用很有心得,他也不藏私,将一些独特的心得传授给了底下人,至于到什么程度,便看各人自己领悟了。因此底下人也很爱戴程老爷子。

    此时游返看着程刚的锤子,举起来时猛,但落下时十分精巧,落点很准,发力均匀,里面很有门道。

    游返便不耻下问起来,程刚边做事,便介绍起来,将一套发力的手法传授给了他,也是开山斧的基础篇。与巨灵神功的入口功夫也有互相借鉴之处。

    游返暗自琢磨着诀窍,觉得很有受益,又看了会儿,程刚便将瑕疵抹平,重新淬炼。虽说这刀的质量会有所降低,总体也算大成,没有成为废品。要知道一把刀从头到尾,花费大量时间精力,若是废品,山庄损失极大。因此,天锤房的重点便是防止兵器在铸造中途损毁。

    正在四处巡视,突然刘仲河愤愤不平的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骂着。

    游返忙过去看看,刘仲河叫起不平来:“天火房欺人太甚,自己锻炼出的铁不过关,便糊弄我们,害得天锤房这月出了四件废品。”

    原来三大房各自职责明确,天火房负责锻炼原料,天锤房负责锤炼成兵,天工房便负责后期工艺装饰。天工房与其他两房纠葛不多,但天火房与天锤房因指责边界不清,经常闹出矛盾。

    天火房是上游,若是上游出产质量不佳,天锤房再怎么努力,最后武器的成色也高不到哪里。因此天锤房相对而言,总是吃亏的。平素靠着程老爷子积下的威名,天火房的人也不敢懈怠,生怕惹毛了程老爷子。可是现在游返上任,天火房的人也认识游返,觉得他也不过如此,便放松了下来。

    刘仲河大怒道:“分明是他们送来的成铁杂质太多,我上门讨个说法,结果他们说是我们手艺不行,可真气死我了。”

    程刚和一众弟子也生气起来,便要拎着家伙上门去理论一番。

    游返顿时头痛起来,活阎王陈七叔虽然对下面严厉,可护短也是出了名的。如果这么大肆张扬,可讨不了好,若是到时候闹大了,庄主面上也不好看。自己是个晚辈,又刚上任,若是此时出事,庄主恐怕也要见责。

    于是喝止住众人,道:“各位也不用着急,这事是常有,还是这次才有?”

    刘仲河愣了一下,道:“平常也时有发生,可只有一两件,这次居然有四件废品,若让庄主知道了,非得痛骂他们一顿。”

    游返嗯了一声,道:“既然如此,庄主恐怕也心知肚明,这时上门,恐怕各说各的有理,扯也扯不清,倒显得是我们推脱责任。”

    众人露出恍然的神色,纷纷点头。

    刘仲河还是心有不甘,道:“可是他们倒打一耙,还出言辱及天锤房,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来。”说着,嘘嘘喘着气,看来真是气愤不过。

    游返安慰道:“仲河放心,庄主那边我会去说说,尽量让天火房收敛一些,也挫挫他们锐气。”

    心中却想到:“可是问题总是存在,互相推诿也不奇怪。”

    刘仲河等人前面看庄主亲自来指点他,以为他与庄主关系密切,也明白他说话的分量,便情绪稳定下来,重新投入工艺中。

    游返却着实犯难。

    过了几日,庄主开炉,正式炼制玄铁石。游返从石头等人处得了消息,便带着天锤房的兄弟上门去。陈七叔果然守约定,放天锤房的人进去,满满堂堂挤作一团,所有人伸长脖子。

    庄主喊陈七叔去拉动风箱,游返连忙自告奋勇道:“我来罢。陈七叔让我们天锤房人进来,已是感激不尽,我也当投桃报李,出把力。”

    庄主看看他道:“哦,你这小身板倒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拉风可是很辛苦的。”

    陈七叔呵呵一笑,拍了拍游返肩膀,向庄主道:“这小子可是天火房出来的,以前在天火房干活时,可是一把好手。绝对没问题。”

    陈七叔以前与庄主和程老爷子共同铸造刀剑时,总是矮程老爷子一头,只能拉风箱,打打下手,心中早有不爽,此时来了游返这新手,还不正合心意,乐的让游返去打下手。

    游返默默运转巨灵神功,又结合开山斧的基础诀窍,拿住风箱手柄,便开始拉动风箱。

    庄主眼前一亮,夸赞道:“好,用力均匀,是把好手。陈老七,你教出的好徒弟。”

    陈七叔听了,心里也高兴,其实他也没怎么指导过游返,但人总是自己手下锻炼出来的。而石头是最初教游返的入门师傅,脸上也有光,也替游返高兴。

    游返另有一项本事,便是小颠步诀,这套口诀,自东方笑传授与他,便日夜练习,不但走路时练,睡觉吃饭时不自觉也在运转,这时已有小成。于是鼓动起全身经脉中真气行转,源源不断生生不息。若说巨灵神功和开山斧法只是发力省力的诀窍,对内力其实没有增益,只有这小颠步诀,独辟蹊径,不同于其他内功心法,是游返得以立足的关键。

    庄主这边也不闲着,赤晶石已经布置好,此时已慢慢燃起白焰,火光四溢,热气流转,上面的玄铁石已看着扭曲不已。

    温度渐渐升高,热浪一浪接着一浪,四散开去,虽然是寒冬,可屋内众人都纷纷流出汗了,个个脸膛上红扑扑的,只觉得烫人。

    游返此时只出了七成力,他在天火房时主要便是拉风箱,此时这风箱拉得沉稳,炉中火焰便稳稳灼烧,热得均匀。因此庄主先前也夸赞他。力道用得猛不是本领,收敛起力来用,才是难事。

    此时玄铁石开始起了变化,不再是黝黑的颜色,内里慢慢透出红色,红色渐渐发亮起来,变成了亮粉色。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庄主突然大喝了一声,道:“火候到了。”

    陈七叔也正全神贯注,听了庄主的吩咐,用工具将玄铁石从火炉中取了出来。哐当一声,发烫的玄铁石冒着热气,发出滋滋声音,被放置于一块特制的石板上。

    庄主往上洒了一些粉末,顿时上面燃起一阵青火。将游返看得呆了。

    陈七叔拎起锤子,重重往上敲打。当当当,一声声捶打声响起。

    那玄铁石已不复最初的坚硬,变得软绵绵的。陈七叔将玄铁石从圆形敲扁,却是十分轻易。那玄铁石红红的,敲上去火星四溅,煞是壮观。

    庄主看到跟着游返后面的陈二牛,道:“二牛,下面便是用百炼法锻炼成钢,这时你爷爷的秘法,便由你来操刀。”

    二牛答应了一声,神情严肃地站了出来,从活阎王手上接过锤子,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抡起锤子来。

    二牛从小跟着爷爷在工坊中厮混,虽然天分不高,但耳濡目染,总是熟悉。这时使得有模有样。

    游返这时也擦了擦汗,站在一旁,不敢懈怠。一旦温度下来,又要回炉再热。

    庄主不时指点二牛,将这石头反复锻炼。

    期间又回炉了两次。炉房内不断回响起当当的敲打声,仿佛一个曲调一般,在这些工匠耳中,奏着音乐,十分悦耳。听到后面,只听得到脑中不断响起当当声,分不清是真实的声音还是脑中的回响。

    二牛脱了力,陈七叔便跟上。然后庄主亲自运锤。这百炼法甚是费力,不断锤炼,便如揉面一般,横着揉竖着揉。那玄铁石也渐渐缩小着,不复最初的大小。

    不知不觉,从下午一直到了半夜,有些人已经受不得饥渴,偷偷溜了出去。可陈七叔庄主游返这几人,仍是死死站立在那边,眼中冒着血丝,满脸通红,一动不动。

    终于,庄主拍了拍手,道:“成了,百炼钢。”

    众人纷纷出了一口气。待陈七叔将铁块处理妥当,存放起来,众人已是坐倒在地,喘着粗气。只有游返仍然站着。

    庄主一声令下,众人便纷纷散去,回去吃饭歇息。明日恐怕仍有一场忙碌。

    庄主看着散去的人群,看着游返仍在那边站着,笑道:“游返,你不累么?为何不坐下休息?”

第四十三章 重组

    游返站立了大半夜,此时也是腰酸背痛,尤其是他既拉风箱,又参与锤炼石块,此时两腿似乎灌了铅一般,沉重无比,手臂也一阵发麻。只是他记得东方笑于西夏时对他说的话,因此勉强撑住,不因身体疲劳而放松下来,等到丹田真气重新流转起来,干枯经脉中又重新得以滋养润泽,这才结束运功,坐了下来。

    庄主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并没走开。

    此时屋内热气渐渐散去,打杂收拾的仆人也稀稀疏疏走了开去。原本熙熙攘攘的工坊内一片安静,只有人脑中还回荡着那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怎么也挥不去。

    “打铁便是这样。”庄主笑着,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酒葫芦,就着便是一口,接着说道:“就一个累字,回去睡一觉便好了。想起我小时第一次来工坊,大家一派热火朝天的模样,真让人怀念。可是几十年下来,整天火星子里面转悠,实在是乏味极了。”

    若是金剑山庄的庄主说打铁乏味,那天下间便没有喜欢这一行当的人了,游返因此奇怪地看着这老头。

    庄主其实远比看上去年轻,只是整日泡在工坊内,从炉中向外吐出的火苗将他脸上皮肤烤得通红,连带着烤出了一条条的皱纹,因此显得老许多。此时放下锤子,便如一个小老头一般。

    庄主有趣地看着游返的表情,道:“打了几十年铁,你也会像我这般。外间传闻,金剑山庄庄主如何如何喜爱打铁,如何如何沉迷铸剑,统统是放屁。也许兴趣是有,可是陈年累月下来,即使再有趣的事情,也要生厌。”

    “你可知我名字的由来?庄墨寒,唉,我父亲替我取这名字,墨字便是希望我读书考取功名,与文墨打交道,而寒字只是希望我别再为炉火所炙烤。我二弟呢,庄书海,也是同样一个意思。三娘的名字也是如此来由。历代金剑山庄庄主,吃够了这苦头,无不希望能跳出去,哪怕做个秀才也好。可是没办法,都不是读书的料。不做这行还能做甚?”

    庄主眼窝深陷,眼神中透着一股落寞,和平时那激情昂扬的模样大相径庭,也许这也是真实的他。

    游返想安慰他一下:“这几****在天锤房,觉得铸剑也是一件趣事,看着一个个铁胚从手中慢慢打造成刀剑,便如创造了什么,似乎其中蕴藏着生命一般。而手中的锤头落下,每每在热铁上留下一个个痕迹,便觉得时间如这锤子一般,在不住逝去,这感觉实在难以言语。”

    这却是他真实体会,也是所有身为工匠的体会,不自己铸剑,完全无法体会干将莫邪铸剑最后关头,以身殉剑的感受。

    庄主略有惊讶地望着他:“你刚来没多久便能有此感受,很不容易。这剑呐,都是有灵气的,那灵气的来源,便是匠师的苦心。每一把剑,每一把刀,都是不一样的,有不同的灵气,不同的性格。”

    连刀剑也有性格,这倒是首次听闻。庄主说起老本行,又恢复了斗志,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之前那颓丧的表情,已一闪而逝,每个人都有另一面,刀口舔血的江湖人,高坐庙堂的相公,谁没有黯然的一面。

    庄主又说起从前锻造的刀剑,如数家珍,多数都已流传到外面,成了豪族世家的收藏品,只有少部分留在山庄里面。

    “现在的人,完全不理解兵器的价值。以为束之高阁,作传家之宝,便是无上的荣光。亲朋好友三两聚会,拿出来见识一番,得些称赞,便洋洋得意。浑不知这些刀剑蒙尘久了,便渐渐失去了光华和灵性,已与劣质刀剑无异。”

    游返想了想,龙门派东方卓何尝不是想将吞日剑作自己掌门的信物,想来也不会经常拿出来使用,应是归于庄主所说的范畴。若不是东方卓想出了玄铁石炼出刀剑分其一与山庄,恐怕庄主自己也不会出手。虽然经手的兵器无数,可是大多是为别人铸造的,玄铁石如此难得,能为自己留下一把传世经典,可谓难得。

    “听闻丐帮帮主郭备便是以飞鹏弓将密信远远射入李元昊大寨中。”庄主若无其事地说道。

    游返心中一惊,传闻中不问世事,一心埋首铸剑的庄主,居然能了解到威武军一事的来龙去脉,令他刮目相看,看来传闻也不尽不实。不过若是庄主只为爱女去打听一番,倒也可以理解。

    “郭备人才风流,能文能武,仅为了报答夏侯龙知遇之恩,便三十年追随左右,任劳任怨。这也是高义之士。当年飞鹏弓只是我游戏之作,夏侯龙来求,我便赠给了他,想不到竟然葬送了三娘的婚事。”庄主说着,语气中不无遗憾。

    游返道:“郭备要谋划这么一件大事,即便没有飞鹏弓,总能想到办法,与飞鹏弓其实没有关系,庄主无须自责。”

    庄主眼中射出一丝伤感神色:“有时候,不得不相信命运。想当年三娘出生时,我刚巧在工坊中铸造一把好剑,三娘是小产,庄中之人传来这消息时,剑正要淬火,正是最紧要的关头,也就耽误一炷香时间,我一念之间,这头脑便没转回来。等我完工赶回去时,三娘的娘亲便已合了眼。我竟是错过了最后一面。”

    说到这里,庄主竟然哽住无法继续下去,虽然是伤痛往事,在胸中回想了无数次,可是每当想起,还是痛憾万分,悲从心溢。

    游返正要扶住摇摇欲坠的庄主,被他挥手阻止,只听他继续道:“今日也不知怎地,前面你说铸剑的感受,我便想起当年的自己。三娘从小便懂事,可是就为了这件事,始终对我这个爹爹存着隔阂。自那以后,我便埋头工坊,只有刀剑捶打的声音,才能令我忘却伤痛。”

    原来庄主还有这么一段伤痛往事,这倒是令游返意想不到。初时见到庄主,便觉得豁达爽气,是个性情中人,愈发接触之下,愈发觉得这人深邃。

    游返道:“三娘是个孝顺人,她为了让自己父亲能安心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一力承担下山庄事务,每日也是忙碌,一点也没有怨言。”

    庄主点了点头,道:“三娘是个好孩子,只是生为女子,还是在家相夫教子更为合宜。只是老二不争气,没法接下重担,幸好最近他有好转,只要再多做些事情,我便将担子交给老二,也好让三娘安心嫁人。”

    游返一皱眉,看来庄主还是不知道二庄主的真实面目,是不是自己说上几句,将二庄主所作所为告知这老头。只是他们兄弟间的家事,自己一个刚来的新人,哪有资格插嘴。

    这时,外面颜老进来,看到两人仍逗留房内,连忙道:“庄主,外面夜深,也冷极了,还是赶紧回去休息。”

    庄主抖了抖身子,终于从悲伤气氛中解脱出来,又成了平日里的庄主,对游返道:“游返小弟,你新任天锤房主事,想必事务繁杂,若有什么难事,尽管开口,不要闷在心里。”

    这话原是客套话,可是游返便想起前几日天火房天锤房两房之间的纠纷来,便如实禀告了一遍。

    庄主皱眉道:“这事却是一直有,之前我也仲裁过多次,却也不了了之。两房的弟兄们都是全力以赴,倒也不好责怪其中一方。”

    游返心里整理了一下思路,便出言道:“庄主,游返说这话并不是要责怪一方,或者替天锤房讨个说法。其实我也在两个房都呆过,两面都有交情,也不好去揪着某个人不放。”

    “那,你说这话的意思……”

    “我只是想,三大房司职不同,职责混淆不明,互相推诿懈怠是经常的事。可见其中必有缺漏。”

    “有何缺漏,你说说你的看法。”

    “我以为,便是这三大房的划分有点问题。天火房的职责主要是锻炼钢铁,可是也会有淬炼锻造等工序,成品一旦转移,便生出许多事端。天锤房主要是铸造兵器,可是也有火炉淬炼。天工房我倒是不清楚,但若是前后脱节,天工房那边难保也有同样的事。”

    “你说的我们也想过,但一直没有什么好办法……”

    “若是将三房合一,便没有这些事端了。”

    庄主露出笑容,摇了摇头,道:“三大房弟子近半千人,若是合一,不好管理不说,也没有这么大的地方容纳。”

    游返连忙道:“若是将合一的三大房再一分为三,每一房内不分彼此,却是能各自独立运作呢?这样一来,从原料到最后兵器,每一房都能保有完整工艺。但由于是一体,也不会有推诿,只要庄主最后把关,审核出品兵刃的质量,来评判三大房的成绩。这样,三大房内谁敢懈怠偷懒?”

    “唔,这倒是从来没想到过。”庄主托着下巴,沉思了片刻。

    一阵冷风从颜老打开的门口吹了进来,刮起来了一片尘土。

    庄主看了看颜老的催促,便对游返道:“你这个主意,我要慢慢考虑一下。三大房从金剑山庄创立以来,便一直存在,运转良好,若要变革,恐怕得费一番思量。你可先与三娘商量,再做定夺。

    “你能切中时弊,想人所不想,三娘看中的人果然很不错。”说着,拍了拍游返的肩膀,走了出门,颜老和游返打了个招呼,便随着庄主出了门。

    游返走出门槛,伸了伸懒腰,今夜无云,明日又是一个好天气。

    ?

第四十四章 吞日

    此后数日,游返都跟着庄主和陈七叔等人在工坊中忙碌。期间又经历了好几个工艺流程,周多曲折,最终靠着庄主丰富的经验,几次起死回生,总算没有毁了珍贵的玄铁石原料。

    望着静静躺在案上黝黑的一刀一剑,游返感慨万千,这可算是自己第一次完整铸造的兵刃了,心里充满了满足感,便如创造了天地一般。不过什么时候能自己掌控一房,铸造出世间罕有的名剑,才算真的圆满。

    陈七叔石头二牛等人也全程参与,此时同样兴奋不已。庄主先是拿起吞日剑,比划了两下,“呦”的一声惊呼:“还是有点沉,这几日连轴转,身子骨吃不消了,连把剑都提不起了。”接着又拿起残月刀,那刀如残月弧形弯曲,表面细纹如掌纹一般,似流水状,刀锋未开光,因是整个由玄铁制成,未参杂多余金属,便显得粗钝。好在此刀也不是为了砍柴劈木,钝一点也没影响。

    众人从庄主手上接过刀剑,小心翼翼地查看。游返接过吞日剑,手抚摸在上面,只觉得一阵冰凉,透入心去。而剑中更传来一阵阵嗡嗡声,令他回响起炉房内那叮叮当当的响声。

    庄主笑着道:“大功告成。今晚照规矩,要大吃一顿,好好庆祝一番。”

    众人忙不迭欢呼起来。

    庄主看游返对吞日剑恋恋不舍,笑道:“游返,这石头是你送来的,按照约定,要将这把剑送返给龙门派。我看这件事也不假手他人了,就由你择日跑一趟汴京,将剑还与东方笑吧。”

    游返心中一算,此时已近年末,除了中途办事,已有半年未回过汴京,便如与世隔绝了一般。也不知东方笑现时如何了。按照往常,恐怕也回了西域,再要回中原,也得等到春暖花开了。想起去年年初随着东方笑一路远行,从西域逶迤南下数万里,此时心情已不可同日而语。

    想必东方笑与剑圣的千金也该共结连理了吧,凌孤也与杨姑娘双宿双栖了,不知她兄长杨锐这时到了哪里,五色剑又如何了?

    心里尽是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一时满足的情绪泛起了一阵空虚。

    身边众人不停举杯尽饮,游返却生出自己身在局外的茫然感觉。好在烈酒的辛辣将他又拉了回来,身为三大房主事之一,自然有许多人来与他喝酒,几杯下肚,游返便醉了。可是这次,即便醉了,头脑却越来越清醒。他坚持到了最后,没有倒下。

    @庄主命游返送去汴京

    新年年头上,庄中之人散了大半,倒是冷清了不少,游返这几日没事做,又好好将五色剑练了几遍。这次用的是吞日剑,这把宝剑自从酒宴之后,便跟随在游返身边。吞日剑不如残月刀沉重,却也比一般刀剑重上三分,那些灵巧的剑招便无法使出,游返回忆起五色剑中赤剑法,大开大合,倒是与此剑契合。

    有几次练剑,被钟婶看到,只是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便又走开了。直惊出他一身冷汗。

    庄主与三娘年初招待了留庄之人一顿,后来便进了大名府,与当地权贵走动了一下关系。金剑山庄牵扯广泛,许多人需要靠着山庄吃饭,但反过来说,花花轿子众人抬,山庄实也离不开这些人。

    二庄主自从汴京返庄,却沉寂下来,也未有听说外出打猎,也未与江湖上的游侠胡吃海喝,倒是难得的一段安静时光。

    十五过后,庄主宣布了一件大事,改组三大房,名字还是那三个,人员却调整了个遍,基本便是采纳了游返的意见。令游返意外的是,虽然程老爷子病愈了,可庄主还是让游返坐到天锤房主事的位置上,而程老爷子升任三房总事,负责协调三大房之间的事务。想来庄主那晚说的真切,此次炼完吞日剑残月刀,便要退下来,不再操持细务了。

    不过要说改组这件事,还是靠三娘的坚持,陈七叔程老爷子都是反对的,巧簧老人素来和稀泥,充当墙头草的角色,只有三娘力陈利弊,才说服了几个头脑人物。这会游返也是参与的,只是资历浅,说不上什么话。

    石头一组人进了天锤房,成了游返手下。石头此人较为温良,起初游返是他手下,如今成了他顶头上司,可是他一点也不以为意,仍然全力支持游返。游返知道他可靠,便重用了他,让他全权负责事务,自己便背上吞日剑,准备前往汴京,将剑送还给龙门派。

    收拾停当,便孤身上路。来到庄外,恰好遇上二庄主。

    天气还是颇为寒冷,料峭春寒,二庄主戴着一个皮帽,像极了贩卖皮草的商人。此时二庄主显得沉稳许多,不复游返初来时与三娘吵架时的模样。

    二庄主见是游返,脸上充满笑意,问了几句,道:“汴京繁华,可要多带上些银子。像那大相国寺旁的老王包子铺,那滋味是极好的。若是住在对面的四海酒楼,每日早晨,还能再弄上个蔡记的烧饼。”说来说去,还是围绕着吃喝玩乐。

    游返勉强应付几句,那大相国寺他也去过,还见识过南海剑圣高足的剑术,真是不堪回首。

    慌忙将南天一剑计怀才的身影从脑海中挥走,此时又听得二庄主道:“听说西夏那边作恶多年的塞上四兽去年被人诛灭,是两个年轻人做的。其中一人便是龙门派的东方笑,另一人不知是谁,算来总是其同伴。这东方笑剑术如此高超,你此去汴京,可要多亲近亲近。”

    游返心中一动,忙问起消息来源。

    二庄主道:“我上趟从东京归来时,那边都已传开了,那四兽端的凶猛,吃人无数,闹得西夏鸡犬不宁,连一品堂也拿他们毫无办法。却被两个少年英豪给收拾了。虽说这是帮了西夏的忙,可是坊间说起来还是行侠仗义,扶助弱小,总是值得赞赏的。还有人编成了诗文赞颂两位少年英雄。”

    游返心中不由有些失望,击杀四兽他也是出了大力的,还在西夏被当做英雄看待,好生受到礼遇。此回消息传至大宋,只成就了东方笑的名声,自己却没人提起。不过又反过来一想,东方笑本是江湖中成名的人物,这才会被人所知,自己当时还是一介无名,即便提到了名字,也没人记得住。如此,心里稍稍好受一些。

    告别了二庄主,游返牵着马,便离开大名府,一路奔着汴京的方向而去。

    上次来时正值夏末,此时却是初春,官道上鲜有人马,两旁树木还未发出新芽,一片灰色景象。

    还是那一片野猪林,上次中原镖局派出的小蟊贼在此抢劫,被快刀凌孤给吓走了。此时想起来,游返不由担心起胡近臣来,不知道其与中原镖局争斗如何?中原镖局总镖头天策司马求是成名多时的人物,手下各省镖局好手云集,而身后又有皇亲国戚的背景,胡近臣一人武功再高,恐怕轻易也不是对手。

    正想间,前方却出现一名道人。

    那道人年纪在五十左右,身材高大,深目鹰鼻,尖嘴猴腮,五官都挤在一块儿,眉毛尽处生了一个绿豆大的肉瘤,一身灰蓝的道袍迎风飘扬,头发显得枯黄,头顶扎了一个发髻,其余头发便披散下来。

    游返见此人形状古怪,便不欲与其打交道,策着马便要跑开。

    不料那人却招手道:“这位少侠,还请停步。老道问件事情。”那声音嘲哳难听,如同乌鸦一般。

    游返无奈在其面前停下马来,下了马,行礼道:“不知真人有何事?”

    那老道也不回礼,手中拂尘撇向一旁,大喇喇地道:“你知道大名府金剑山庄怎么走?”

    游返心中一凛,暗自上下打量了一番,以为他要对山庄不利,谨慎问道:“不知真人去金剑山庄有何贵干?”他这话却是僭越了,人家问他怎么走是常理,可是反过来问人家目的就有点冒犯。只是此时他已是山庄一员,不由为山庄利益考虑。

    果然那老道有点恼怒,道:“你这人恁多啰嗦话,只管告诉我如何走便是。也罢,好叫你这孙子知道,你道爷爷去金剑山庄是去杀人去了。”

    说到最后一句,那老道张开细长的五指,犹如鸡的爪子一般,向游返抓来,速度奇快,竟隐隐生风。

    游返躲避不及,手里缰绳一拉,那坐骑吃力,横向移动了半步,用马的头挡住了那老道去势。

    没料到那老道不避不让,五根手指深深插入马颈,直戳出五个血孔,白马痛苦嘶鸣,便要发疯狂奔。那老道用力,硬是抓下一片血肉,一时间鲜血淋漓,白马一边往前奔跑,一边喷出血箭,没跑出几步,便前蹄软倒在地,不住哀鸣,却再也站不起来。

    游返趁时从马背行李上取下吞日剑,虽说此时摸不着头脑,为何一言不合这古怪道人便要向他发难,也看出那老道不怀好意,且手段残忍,不等那老道反应,一剑刺向他胸口。

第四十五章 恶道

    游返此剑大有名堂,是五色剑赤剑法中的一招。自吞日剑铸成,他每逢闲暇时间便苦练剑法,可惜他所学的剑招就这么几式。这招烈焰焚空,当初东方笑传授他时,只教了几个变式,是而他也仅学得此招皮毛,却不知其中精妙。不过东方笑也曾告诉他,不必拘泥招式,只要练习熟练,自然能揣摩出其中真义,自己衍生出变化。

    那老道见他反应迅速,一剑破空而至,托大之下,用手去抓,却低估了吞日剑的分量,虽然用手掌捏住剑身,仍阻不住去势,情急之下,就地向后翻滚,避开了这一剑,却也狼狈至极。

    游返心中一喜,抓住时机,当头又是一剑砍下。

    “且慢!”那老道突然呼喝道:“小子,你我本不相识,是你无礼在先,为何刀剑相向?”翻滚之间,声音断断续续,终是又脱出他这一剑的范围。

    游返心中生气,忍不住说道:“你这牛鼻子老道好不讲理,纵然言语不和,你也不该伤了我的马。是你动手在先。”

    一说话,手上便停顿了一下。

    那老道抓住这一时机,终于站直了身,又成面对面对峙之势。只听他喝道:“没想到此处随便也能遇上一个会家子,也好,今日惹上了我金钟上人,也是你好日子尽了,本来只要你的马,现在你自己也走不脱了。本道爷杀人要问清楚来历,小子,快报上姓名来,若是遇上我心情好,到时候还会留你全尸。”

    游返最近在金剑山庄养得久了,也是懒散惯了,若是以前漂泊流浪,定是小心谨慎。可是此回见那恶道人抓死白马,心中犹在心痛坐骑,却没好好觉察到他指力惊人。当下只是叫嚣道:“老子便是金剑山庄的人,姓游名返,牛鼻子你不是要找金剑山庄的麻烦么,尽管冲我来。”

    “哈哈哈……”那金钟恶道突然仰天大笑起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你便是姓游的,此番我便是来找你的。”

    游返一愣,心中盘算了一遍,自己自从入了中原,也没得罪什么人,虽然在老马车行因小刀一事,惹恼了丐帮,可是一来黄千秋的把兄弟郭备已死,二来自己也是小人物,没必要兴师动众专门上金剑山庄找自己麻烦。这恶道人号称专门来找自己,难道是西域时结下的仇。在西域时自己游走部落,也许惹恼过什么人,但也不至于喊打喊杀的。

    实在想不起他身份,游返干脆也不想了,紧紧握住剑柄,提防他骤然发难。

    金钟恶道似乎还不急着动手,只是道:“姓游的,你杀了人,居然还不知道死期将至。待道爷提点你一下,在西夏时,你是否伙同另一人诛杀了塞上四兽?实话告诉你,那塞上四兽便是道爷豢养的四只狗,好不容易养到那么大,却被你们给杀了。真是气煞我也。”

    游返心中一惊,原以为塞上四兽是野人,怎知是人豢养的。就算是养的又如何,难道就放任他们行凶吃人?

    当时游返跟随东方笑去除恶,只是好奇,顺便尽一份力,也没想到惩凶除恶的事情。此时想起来,这四兽既然是这老道豢养的,怎可放出来残害乡里?他刚刚一出手便伤了自己的坐骑,现在白马匍匐地上,也没了动弹,恐怕凶多吉少,可见这老道也是嗜杀残忍的人。这样事情便明了了,主人凶残,所谓豢养的宠物自然也凶残,归根结底,那四兽只是这老道的工具,这老道才是罪魁祸首。

    那恶道此时却还不想动手,继续说道:“你知道这四个孩儿我养这么大多不容易,这四人本是一母四胎的四胞胎,已经属于罕见。我将他们从小与野兽混杂着养,锻炼他们凶性,平时以人肉饲之,到了后来,还传授武艺轻功,已能自行猎杀觅食。本来那次我一路跟随,想不到仅一夜时间没看紧,就着了道。可怜我那四个孩儿,虎狼也奈何他们不得,却死在这些恶人之手。”

    游返倒吸一口凉气,这人实在丧尽天良,颠倒黑白,不但想到用人肉饲养人,而且全然不将人命当回事,怒道:“够了,你说完了没有,四兽便是我杀的,他们残害无辜,人人得而杀之。你这人如此冷血,心如野兽,纳命来!”说着,又是一剑攻去。

    金钟恶道左手反手一挥,手中拂尘洒出,缠绕上吞日剑。游返略略一挣,手中宝剑被牢牢拴住,竟然动弹不得。

    金钟恶道得意地看着游返,笑道:“还以为是什么武林高手,原来却只是区区如此水平。这样也能杀死我那四个孩儿,却有点奇怪。也罢,先了结了你,再去找你那同伴。本来在西夏看了告示,说是两个少年英雄诛杀了我那四个孩儿,想不到竟然是你这样的草包,早知道多杀几个一品堂的高手,也来得解恨。

    游返用力往回拉,那拂尘似是什么特殊丝线制成,拉上去纹丝不动。

    那金钟恶道似乎很有兴趣地看着他用力,脸上咧开笑意,眉毛肉瘤挤作一团,甚是恶心,说道:“另外一人似乎是叫做东方什么的,也不知道是住在何处?你若说出来,道爷便给你一个痛快。反正人是你们两人杀的,只杀你一人,恐怕你也不甘心。”

    原来这恶道是想套出东方笑的所在,所以迟迟不动手,而此刻游返心中唯一的疑问便是,他是如何自己在金剑山庄的。只是事到如今,跟这样的疯子也无话可说,游返剑身一侧,猛试力道,只见拂尘上丝线根根断裂,近乎透明的细线四处飘散,散落开来,宝剑终是收了回来。

    “可恶,我的冰蚕丝,居然被你毁了,纳命来!”金钟恶道实在着恼,他哪里知道这吞日剑的神妙之处,以为自己采自天山的冰蚕丝织成的拂尘坚不可摧,哪知道会断裂开来,心中顿时心疼不已。

    游返不管他的感受,一招烽火燎原,横扫出来,威风凛凛,也是赤剑法的高招。

    可在金钟恶道看来,或许剑法不俗,但由游返使出来就平平无奇了,不过此刻他也不敢大意,生怕又出什么旁枝末节,于是用手重重一托剑身。

    游返只觉剑身一轻,偏离了原有去向,便如同击中了空气一般,十分难受,一咬牙,临时变招,此时已不计较是什么剑招,和身扑上,只求能伤到对方。

    金钟恶道对他这拼命的打法有点准备不足,不想费力气对付这么一个小子,一时犹豫,侧身让到一旁,倒是让出了一条出路。

    游返眼前一亮,知道今日之事,难以善了。自己虽然吃了亏,损失了坐骑,但对方是塞上四兽的始作俑者,心狠手辣。从刚刚交手数招来看,对方尚未使出全力,已能轻松收拾自己。此处虽然是官道,但路上往来人少,万一落到对方手里,恐怕没什么活路,此时保着命就显得重要了。

    一时之间,曾经四处漂泊时那无时不在的危机感又回到身体里来,一种本能驱使之下,头脑顿时清晰起来:此处往南是大河渡头,向东是平原,只有西方地势复杂,山丘溪谷,森林遮日,能够藏身。只是如果到了那种境地,还被眼前这恶道给捉到,那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但若是往北,返回金剑山庄,在这官道上,实在无可藏身之地,游返不敢赌自己的脚力能胜过对方。即使能路过一两个行人,也只是多了几个受害者。

    一瞬间的思虑,游返仗剑穿过金钟恶道的封锁,再不回头,连运小颠步诀,迅速向西而去。

    金钟恶道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有趣!好久没玩猫抓老鼠的游戏了。”随后又露出一丝懊悔,在自己心里道:“可不能让他跑远了,跑得远了,就追不着了。”

    转头一掌劈下,奄奄一息的白马就此断气。金钟恶道随手扯下血淋淋的一截马后腿,朝着游返去的方向慢慢走去,他想慢慢享受这游戏,可不能饿着肚子。

第四十六章 逃窜

    虽然是初春,可也有林叶茂密之处,可是游返越跑越是不对劲,每当他以为摆脱了那恶道,准备休息一阵,寻路出去时,又远远见到那灰蓝色的衣袍,慢悠悠地兜过来。

    跨过小溪,穿过松林,绕过小丘,林中已偶有小动物跑过,可是游返已没有这个精力去猎上一两个兔子狍子等果腹,后面的人已越迫越近,而紧紧萦绕心头的,是对其能跟上自己的不解和压力。

    沿路上有些松果或者果子,他能分辨是否能吃,也只能吃些以维持体力。可是若继续逃下去,似乎没有指望。到了晚间,那恶道也不趁夜色偷袭,只自己起了火休息,停顿下来。可游返却不能生火,他的物品行礼都留在马背上的行囊里了,没能带上。

    此时吞日剑虽然是一大利器,他可以倚仗,可这重量,也成了一大难题。若是丢弃不理,手里没有兵刃,路上不方便,也违了出来的初衷。若是继续拿着,不是背着或者挎着,只能用手拎着,对本已不多的体力是个考验,手臂交替携带,已酸痛肿胀,难受不已。

    也只过了一日,这日清晨,游返不打算跑了,他用衣带绑住宝剑,一骨碌就爬上了树。树上枝叶稀少,藏不住人,可是他还是就这么隐身在岔枝间,他实在是想弄清楚,那恶道为何能追上他。一天不弄清楚,一天他放松不下来。

    就这么静静地等待,林间已偶尔有不知寒冷的鸟雀叽叽叫着,也有野兽的低沉吼声,但看不见身影。终于可以休息,游返轻轻伸展四肢,尽可能松弛肌肉,等着那人找过来。

    那恶道似乎笃定吃准了他,不慌不忙,过了一个时辰,才悠闲地往这边走来。

    游返藏得好,那恶道没往上面望,只踱到树下,停下来。继续往前走,身影隐没在林间。

    游返暗自呼出一口气,这样也没被发现,那人也不过如此。只是还是还未弄明白他为何能跟上来。

    正要跳下树来,突然近处传来沙沙声,游返重又隐匿好,才见到那恶道又转回来。

    金钟恶道走近了,又来到树下,只听到斯斯声音,原来是他在用力翕张鼻翼,喃喃道:“应该是这里,停留过。嘿嘿,有趣极了。”

    瞬间,游返明白了那恶道的伎俩,原来他能识别自己身上的气味,便如何猎狗一般。对于寻常人而言,气味一会儿便消散了,但可能有些人有异能,能长时间辨识空气中的气味,至少狗便有本领,有人会也不足为奇。通过气味,他便一路尾随在后。可惜,明白了这点,也不足以使他反败为胜,因为自己身上的气味无论如何是清除不掉的。

    不过金钟恶道也没给他这个机会,当游返还在思考如何逃脱时,金钟恶道的头已经抬了起来。

    “啊!嗨!”

    游返猛地冲了下去,一剑当先,后面衣袂迎风飘动,缓了一缓下落的速度。

    那老道已看见他,因此也不存在什么偷袭的效果,只一闪身,踏开两步,就避开了这剑。

    游返已料到他会躲闪,砰一声掉落在地,在蹲下一刹那,又出剑横扫。

    金钟恶道皱了皱眉毛,这小子又在死缠烂打,可不能让他称了心意,以为自己好欺负。于是一脚飞起,硬碰硬踢在剑身上。

    游返顿时虎口剧震,差点把持不住剑,向身侧退了几步,踉踉跄跄的。

    金钟恶道嘿嘿两声,笑得很得意,不说话,又飞起一脚,直踢他肩膀。

    这脚势大力沉,却不发出任何破空之声,游返不及闪避,只侧了侧身,还是被踢中了一半。

    即便是踢偏了,可游返还是痛得差点掉下眼泪。捂着肩膀,便往地上滚倒。

    金钟恶道悄悄跟上,又是一脚。

    游返知道自己武功和对方有差距,可是被他这么赶着像条狗一般,心里实在接受不了,趁着他不注意,悄悄运力,拼着自己身子被他踢中,一剑朝他脚心戳去。

    金钟恶道此回倒是注意着他,没被他这搏命的招式给偷袭到,一脚还在空中,另外一脚却也飞了上来。砰,竟将如此沉重的吞日剑一下子踢上了空。

    也不知是鸳鸯腿还是连环腿,这么一下以后,游返的剑已脱手,背也被踢中,顿时五脏六腑同时一震,已生了内伤。

    金钟恶道见他匍匐在地,一动不动,慢慢走过去,一把抓在他背心,扳转身来,却吃了一惊。

    游返头刚仰过来,正对着金钟恶道,背心要穴被制住,却口中一喷,一股血喷了上来,直撒在他脸上。

    金钟恶道没有想到这副场面,手一放松,游返便鲤鱼打挺,一头与他撞上。游返前额撞在他鼻子上,游返固然不好受,可他鼻子却一下子失去知觉,两道鼻血流了下来,眼泪鼻涕也一起流下。

    “小畜生,受死吧。”金钟恶道怒喝道。

    游返刚刚受了内伤,又这么用力滚了滚,来到吞日剑旁边,重新将剑举起,这时内伤加重,又吐了口血。前额处红通通的,撞出了乌青。

    他见金钟恶道恢复了过来,还没等他走近,转身就跑。

    这回金钟恶道怒气冲冲,也运上轻功,不轻易放他走。

    两人短途追逐。

    忽然游返横出一剑,重重砸在一颗小树树干上,喀嚓一声,整颗树应声而倒,正阻住后面的路。

    金钟恶道被这么阻挡了一下,顿时被游返跑远了。他不甘心地吼道:“等我抓住你,非要抽你的筋,剥你的皮。”

    游返听了这话,原来用过力后酸软的双腿,又用力一踩,顿时远去。

    这一次游返没有走远,因为他知道身上的气味是摆脱不了贼道的跟踪,如今身上又带了血腥味,目标更为明显了。

    他挑了一条容易走的路,在稀稀疏疏的枯草地上行走,突然耳中听见水流声。辨明方向,向水声走去。

    浸了水,说不定便能去除身上的气味,到时候再躲起来,过个一两天,那金钟恶道必跟丢了自己,说不定便能脱身。

    这个想法倒也没错,可是等游返整个身躯沉入水中时,直后悔地骂娘,冰冷的水将整个人冻得弓起身来,就这么一激,神智是清醒了,人也精神了,内伤却进一步加深,从此落下什么惯病陈疾也未可知。

    走出水来,身后金钟恶道便在近处,他不敢停留,又朝着岸边另一处密林行去。

    事实上他前脚走,金钟恶道后脚也到了,也知道他以水去除体味的做法,又恶狠狠骂了一句,继续追踪着他湿漉漉的脚印而去。

    游返不敢放松,慌不择路,已辨不清东西,仅凭着小颠步诀的一口真气吊着。

    突然地势低缓,沉了下去,树林却更密,密林中隐隐有一条人走出来的路。

    莫非周围有猎户居住?

    他心中一喜,若是能遇上几个猎户,对方手上有弓箭,猎户一般总有这些工具,说不定能摆脱这恶道。

    不料刚想着,脚下突然一阵剧烈痛楚,整个人向前仆倒。

    坐起身来,却发现是一个捕兽夹将自己的左脚夹钳住了,血流如注,上面的锯齿已入肉一寸,几乎能看见骨头了。

    这捕兽夹藏在草里,不容易看见,因此他着了道。游返咬紧牙,用力将其扳开,一边用力,一边龇牙咧嘴忍着痛。

    终于扳开,将脚慢慢拖了出来,全身已经大汗淋漓。一把将这捕兽夹远远抛入草丛,突然想到既然有猎户,附近不可能只有一个捕兽夹,可要小心才是。

    他忍住痛,忙撕下衣条,紧紧绑住脚上的伤口。单脚站立,在附近不远处又找到一个捕兽夹。

    这捕兽夹是用铜制成,也不知放了多久,是个简易的装置,置于地上,便能使用,想来是附近猎户为了捕捉野兽才放在这里。

    正俯身查看这个捕兽夹,突然后防传来脚步声。

    “小畜生,原来在这里。”却是金钟恶道的声音。

    游返心中一惊,刚才一时疼痛,却忘了大敌还在附近,此时一只脚已经不方便,背后这人却如此难缠,难道是天要绝我?

    金钟恶道却没发现他脚伤了,见他背对自己一动不动,还以为是惊呆了,嘿嘿笑道:“跑呀,你怎么不跑了?你以为我是单靠气味找到你的么?”

    说着说着,一股掩饰不住的得意油然而生,变作大笑,继而狂笑。游返是他已经吃到嘴边的猎物,好几年没有这么有趣的猎物了,本来以为是随手可以收拾的,却给他带来了这么多麻烦。可是事情都是这样,越麻烦的猎物,最终收获时,得到的满足感便越多。

    他踏着步子,往前走去,突然鼻中闻到浓烈的血腥味,原来是这小子内伤发作,吐了血,怪不得不走了,坐以待毙了。

    一步一步,他慢慢走到游返背后,突然嗖一声,一把黝黑的长剑倒飞而出,正是游返的吞日剑。

    “连自己手上的剑都不要了,果然是最后的挣扎了。”心下不由失望起来,心想游戏便要结束了吗。

    这剑飞出来却力道十足,几乎拼尽了全力。近在咫尺,金钟恶道也不好闪躲,便用手去拨。

    游返这时身形一动,右脚一旋,手上已抓起那只捕兽夹,重重往恶道手上扣去。

    金钟恶道若是存着一丝谨慎之意,便不会被他有可趁之机。可是本着一副戏谑的心态,走得那么近,便是想看游返垂死挣扎,体会其中的妙处。看别人垂死挣扎,绝望的神态,是他最喜欢做的事情。

    可是真当游返整个一个身影,犹如一团黑影一般扑上来时,他又有点犹豫了,似乎感觉到其中的一丝危机。

    可是已经来不及反应了,刚用手拨开重剑,游返便近了身,于是就用手去扭游返的身子。

    就是这样。游返心中喊着。

    “啊……”

    惊天动地的一声吼叫,游返倒飞而出,是被一脚踢飞的,直落到不远处,身子滚了一滚,他不敢懈怠,看到吞日剑正落在左近,便提着剑又上前。

    金钟恶道手上已被捕兽夹夹住,剧痛袭来,颇为吃惊,一时竟忘了游返的存在。

    喀的一声,游返一剑砸在他后脑勺上面。金钟恶道整个人向前倒下,干脆无比。

    死透了。

    游返还不放心,又连续砸了几下,直到砸出了脑浆,才放下手。

    吞日剑已经握不住了,一下子掉了下来,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不住喘气。两条手臂在不住颤抖,脚上的痛楚刺激得他没有晕过去,但血已浸透布条,向外渗出。

    总算是活命了。

    游返这时已顾及不上东方笑所说的锻炼方法,已经累得站不起来,干脆就这么躺下。

第四十八章 蝶飞

    那小柱看着不大,力气着实不小。小蝶自己也不含糊。两人齐心协力,将游返从树上,扶了下来。

    他此时一只脚走路,一踮一踮的甚是吃力。整个身体的重量也都靠在小蝶身上,但小蝶居然也能扛得起。

    从上面的坡下来,距离也不远,左侧有一个缓坡。

    游返到了下面,仍然坐下,刚刚一番折腾,伤口处又疼得厉害,正喘着粗气。一边休息,一边望着那吞日剑,想着怎么将宝剑拿回来。万一到了小蝶家里大人面上,坐实了赠剑的说法,那到时候便没有理由再讨回来了。

    心中斟酌了一种说法,正要开口,突然听紫衣裳的小蝶道:“好了,这下行了吧?既然你没有危险了,也能走路了。那我们便走了。”

    众小孩一阵欢呼,簇拥这小蝶姑娘和吞日剑,便要离开了。也有一个好心肠的叫做小婉的姑娘,回头看了看游返,有点不忍心。

    游返不由一阵气急,忙道:“姑娘莫走,不是说了要帮助在下的么?怎么自己走了?那宝剑……”

    小蝶转头,大眼睛骨碌一转,道:“我答应了将你从树上救下来,现在已是做到了。可没答应你其它的吧?”

    游返顿时气结,心中生出懊恼之意来。本来好好地上路去汴京,半路碰上一个疯子,非要和他分出生死。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自己竟然被一个姑娘家耍弄在掌心上,若不是受伤不能动……好像她刚刚确实也没说要将自己接回自己家中疗伤,不过也实在太气人了。

    小蝶又道:“你们大人说话,实在不算话,说好不再打我这剑的主意,眼睛还不住往那里看。”

    游返也学她眼睛骨碌碌转了一转,道:“这把宝剑叫做吞日剑,是天工世家金剑山庄庄主亲手打造而成。之所以这么沉,就是因为其中藏有机括。我怕姑娘不小心启动机关,到时候反而伤了自己,想提点几句。”

    小蝶露出惊讶的表情,追问道:“哦?哪里有机关?快告诉我。居然还有机括,这么有趣?”

    小孩子总是对事物好奇,这小蝶姑娘虽然差不多是个大姑娘家了,可也不例外,只见她在剑身上反复摩挲,也找不到机关。

    游返忙道:“这样是找不出的,这个机关藏得有点深。你过来,我来指点你。”

    本以为就这么可以讲她赚过来,不聊小蝶还是站到三步以外,就这么拿着剑,向他道:“你就在那里说,是在哪里?是这里么?”

    还真是一个小心谨慎的姑娘。游返用手指虚指着,道:“在这里,不不,是那里。还要低一些。”

    小蝶在众小孩注视目光中,不由往前了一步,顺着他指的方向抚摸着。

    突然游返的手臂暴长,身向前探出,一把抓向小蝶的手腕。

    少女的皮肤很柔嫩,一点也不像山野里面的村姑,握在手里,有点细,握不住。

    小蝶居然一缩手,很轻易地挣脱了他的掌握。游返心里一惊,这少女似乎身怀武功,这缩手脱身的手法很像是擒拿手中的一招。

    游返不愿就此作罢,拼着伤处疼痛,上身抬起,抓住小蝶的衣摆。

    “别扯别扯,这是我唯一的漂亮衣裳,可别弄坏了。你要夺这剑,便给你罢。”小蝶可怜兮兮地举手投降,将剑递给他。

    游返正要去拿,突然想起这小妮子狡猾无比,不可能轻易认输。果然,噗,剑掉落在地,小蝶的手上却伸出两根手指,凌厉无比的向他面目戳来。

    游返伸出手挡住她的手指,另一只手迅速无比伸出去,接住正要掉落的剑。

    小蝶也迅速变换招式,双手划了一道弧线,向他双耳扑来。

    一剑在手,游返自信十足,无论如何不会输给这种初出茅庐的小姑娘。用剑疾点她胸前,迫她撤手。

    不料这小姑娘却不改去势,仍直直冲着他面目而来,竟然存的是两败俱伤的想法。

    游返与她不算敌人,偶然遇见,对方又将自己从树上救了下来。这番运剑,若眼前的是金钟恶道,那不管怎么说他也会拼上一拼,他有这股子狠劲。可是对方是个娇滴滴的弱女子,片刻之间,便犹豫了一下。

    这犹豫使他落入下风,已来不及自救,只好头一缩,身子一转。

    “啊。”

    “呃。”

    游返一头向前,竟侧身撞上小蝶的肚子,接着,背上一痛,被她拿住穴道。她认穴很准,应该是得名师指点过的。只是此刻,小蝶支撑不住他身子的重量,即使拿住了他要穴,也要向后倒下。

    两人跌落在地,游返又脱出掌握,脚踝上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忍着痛,两手抓向小蝶的手腕,终于将她制住。

    “无耻。”少女也痛呼起来。

    “小蝶姐姐。我来帮你打这个坏人。”旁边一众小朋友不甘寂寞,此时从地上捡起石块,向游返扔去。小柱的手感很好,一下子击中他后脑勺,弄得他一股头晕脑昏。

    毕竟是在发寒热,毕竟是流血过多,而且也长时间没有进食,游返突然眼前一黑,又失去知觉,耳中传来那小蝶的一声惊呼。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有人在搬动自己。既然有人在处理自己,总不会还费力气将自己活埋吧。于是心一宽,又晕了过去。

    过了不久,游返又自己惊醒过来,上身刚刚支起,便脖颈中一凉,一把剑递了上来,牢牢抵住自己的喉咙。

    “你是什么人?来自哪里?到这里做什么?老实交代,虽然是没有剑刃,你总不会怀疑这剑不能杀人吧。”对方说着。

    是一个低沉浑厚的男声,有一定年纪了。不过以游返目前遭受的待遇,恐怕也如小蝶一般,是个无知乡野村夫。就自己受伤这么严重,还需要这么提防自己么。

    游返眯缝起眼睛,努力去看清眼前景象。

    自己还是在野外,却平躺置身一个小推车上,小推车上堆满了杂草,因此身体下也算柔软。

    抵着自己喉咙那人年约四十出头,头发散乱着,有点斑白,皮肤黝黑,精瘦得很,穿着粗布短衫,大冷天仍露出胳膊,活脱脱是个种地的农夫,可是双臂孔武有力,正轻松持着玄铁重剑,面向自己。

    旁边传来熟悉的少女声音:“孔伯伯,这人醒了?这人好生无礼,我们明明救了他,他反而恩将仇报。就像中山狼那个故事里一样。反咬我一口。”正是那小蝶,此时她正和一众小孩子跟在小推车后方。

    眼前这中年人孔伯伯显然是他们的长辈,粗重的剑眉耸起,紧紧盯着游返的双眼,等待着他的回答。

    游返心里道:“被这小姑娘恶人先告状了,这可麻烦了。”面上不敢露出惊慌,诚恳道:“这位孔大哥,在下名叫游返,是金剑山庄的弟子,因运送宝剑,就是你手上这把剑。”他指了指吞日剑,不过那中年人并不懈怠,仍是直直指着他咽喉。

    游返只好继续道:“途径此处,不小心被捕兽夹弄伤,失足掉了下坡,正好被这个小蝶姑娘救了。”说着,又看向小蝶,只见她恶狠狠向自己瞪了一眼,于是赶紧说:“小蝶姑娘与我有误会。这把剑她想要来一观,不过我并未答应送给她。便起了争执,就是这样。”

    “他说送给小蝶姐姐了,他骗人。”旁边名叫小柱的小孩叫了起来,无情地拆穿了他。

    “说得好。”小蝶悄悄竖起大拇指。

    游返一阵苦笑:“这剑是山庄的,也不是我的。不知孔大哥是否听说过金剑山庄?若是知道,自然知道我所说不假,金剑山庄的剑,都是有标记的,就在剑萼处。”

    那中年人不苟言笑,没有露出任何表情,也没有放下手中的剑。游返正盘算着这剑的距离,没有剑锋,应该不会伤到自己,可是若是先躲开,恐怕容易被戳到要害。

    这里似乎到了一个村庄外围,旁边开阔起来,不再是密林山坳,而是一片片开阔的农田,层层叠叠铺将开来。

    小蝶在旁边阵阵微笑,有点幸灾乐祸地看着他解释着。一众小朋友也有点茫然地看着他,更多是一种敌意,谁让他刚刚欺负小蝶姐姐。

    那中年人终于又开口道:“我知道金剑山庄。”

    游返舒了一口气。

    “不过,这里离开官道很远,平时没什么人来。你怎么会摸到这里来?”那人还是很警惕地看着自己。

    也是,突然有陌生人进了自己地盘,总是有点紧张。

    于是游返只能继续解释道:“这回是遇上了一个恶道人,那人是个疯子,见人就杀,我以前也没见过他。半路上遇到了,一言不合,就冲我出手,还将我打伤,他武功很强,我不是他对手,便一路往密林里逃,希望能逃走。他一路追来,我们两个便在这里走了好几天,也不知怎么便到了这里。”

    那中年人又道:“那人现在在哪儿?”眼光逼视过来,令游返不敢说谎,似乎只要一句话说得不合情理,那剑便要向前一递,结果了自己。眼神很是犀利。

    游返只得迅速道:“他死了。是被我杀了,可我本身不是嗜杀的凶徒,我是无奈才杀人。他武功高强,我不是他的对手,但我中了猎人陷阱,他也中了陷阱,就这么趁乱被我杀了。”

    说着伸出受伤的左脚,上面还有未干的血迹,此时已肿胀不堪。连续的用力扭动和支撑已经使得伤上加伤。

    那中年人说道:“我已经看过那人的尸体,你没有说谎,只是太狠了,那人的脑袋已经被你敲扁了。”

    游返忙要辩解两句,毕竟那恶道凶残成性,自己手下不能心慈手软,那几下也是怕他死得不透,毕竟这事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什么好收手的。或者,自己根本也是凶残的人。他开始深深怀疑自己。

    那中年人打断他说:“你刚刚若是说错一句话,现在已经没命了。这里是镜缘村,离外面很远,很安静。你养伤完了,就离开罢。外面的那些恩恩怨怨,不要带到这里。”

    游返点了点头,重新躺下,侧头看着两面风景,原来这里是镜缘村,倒是一个好名字。

    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说道:“那把剑。”

    “是我的。”一旁的小蝶插嘴道。

    中年人不管小蝶,承诺他:“暂时放我这里,你走前我交还给你。我们不会拿你东西。”

    小蝶顿时扁了扁嘴。

第四十九章 养伤

    游返被安顿在那位名叫孔斑的中年人家中,只有一间茅草屋,位于村口位置,周围没有人家,只有几亩农田,现在都空旷着。茅草屋外面的院落里养了一条狗,正对着游返汪汪大叫。屋檐下吊了一条腌肉,门边上是几个南瓜。屋子里地上用石块铺着,显得干净整洁,只有一个茅草铺,此刻变成了两个,是孔斑帮他搭的。

    游返连忙道谢:“这回麻烦孔大哥了,叨扰几日,等我腿伤好了,便离开这里。”

    那孔斑为人沉默,也不说话,将他留在茅草铺上,便出去忙其他事了。

    到了会儿,孔斑进来,将几件干净衣裳拿进来,丢给他道:“你换下衣服,待会儿给你换药。”

    “药?”游返将信将疑,他原本身上有些金创药,但遗落在马上,这刻伤口隐隐作痛。自己也有点为难。

    游返自己将血污衣服换下,穿上干净的。这些都是农家粗布衣裳,估计是孔斑到村里其他人家借的,因为在这茅草屋里,游返没有看到有什么衣柜存在。

    孔斑不知从哪里拿来一个钵,钵里拌着草药,已被杵烂,绿莹莹的。

    游返有点疑惑道:“孔大哥还会调草药?”

    孔斑让他不要多说,此时之前伤口已经结疤,与袜子黏在一起,孔斑一把全部撕了下来,直痛得游返咬牙切齿,却不敢声张,怕惹恼了他。

    接着伤口处迅速传来凉丝丝的感觉,草药已经敷上去了。

    孔斑给他敷上草药,然后缠上白布,像做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然后道:“算你运气好,没伤着经脉,否则便瘸了。这草药你放心。现在需要静养,不要触碰伤口,等过半月就好了。”

    一连串说了不少话,也许是孔斑一天中说的最多的一次,然后就又是沉默。孔斑又出去了。

    游返安心躺下来,心中琢磨着该怎么谢谢这个孔斑,看样子是个老实的庄稼汉,初时的敌意,也是为了防止仇杀延伸到了这偏僻的村子里,现在给他治伤,可以看出这里的村民还是比较淳朴善良的。

    到了晚间,孔斑端来一碗粥和一碟咸菜,两人端着便吃了,却不知道他是在哪里弄来的粥,似乎这屋里也没灶台碗筷。

    入了夜,孔斑自顾自在旁边呼噜噜睡着。只留下游返一个人在草铺上望着破窗外的星空。

    清晨,游返醒来时,屋里便只有他一个人。他摸了摸自己的伤处,还没好,但不疼了。那草药果然见效。他不由佩服起孔斑来,一个山野村夫配的草药效果居然比金创药还好。

    休息了一会儿,阳光从窗口照了进来。整个屋内静悄悄的,气氛宁静,对于前段时间忙碌不已的游返而言,这种静谧让他觉得十分舒适。

    不多时,门口响起脚步声,吱呀一声,门拉开了一条缝,一个脑袋探了进来。

    “咦?”那个叫做小蝶的姑娘看见了他,又扫了一下屋内。

    游返见了是他,警觉地看了看被丢在屋子一角的吞日剑。

    小蝶顺着他目光看去,脸上露出喜色,连忙朝着吞日剑方向走去。

    游返连忙道:“小蝶姑娘,我和孔大哥可讲好了……”

    小蝶美丽的大眼睛转向了他,皱了皱眉头道:“昨天你欺负我,本姑娘还未跟你算账呢。”说罢,又朝他走来。

    此时游返正坐在草铺上,一只脚无法动弹,不过精力已经恢复不少,看见她走来,心中也正自防备。突然道:“小蝶姑娘,我看你手上不错,是哪里学的?”

    小蝶顿时停下脚步,嘻嘻笑道:“你也觉得不错啊。你说说,我的武功如果到了外面,到底排在什么水准?是一流高手,还是二流高手。江湖上能排第几名?”

    她说的外面,自然是指村外面。小姑娘家居然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不过看她那招式,也显得生嫩,如果实话实说,游返担心她一时恼羞成怒,自己没来由地受她折磨,于是斟酌了一下,道:“外面藏龙卧虎,你这武功虽也不错,恐怕也只能排在……三十……二十名以内。”反正他知道的江湖人物也就二十来个,胡诌一番也不负责任。“虽说二十名,那也不错了。江湖中能人辈出,要站得一席之地,是如何困难之事。”

    小蝶果然脸上露出微笑,继而脸一沉,道:“胡说八道,以为我不知道江湖深浅吗?就你这身手,受了伤还能欺负我,难道你能在江湖上能排二十名?”小姑娘相当聪明,轻易从比较中得出结论。

    游返讪讪地笑了笑。小蝶突然又道:“光跟你说话,倒忘了正事。”于是又朝吞日剑方向走去。

    见游返正要叫她,小蝶突然瞪圆了眼睛,大声道:“你再啰嗦,本姑娘将你一刀砍了,尸身抛到荒郊野岭去。大不了孔伯伯回来时,我便说你自己走了。到时候你便凭空消失了,还盯着这把剑有什么用?”

    游返浑身一哆嗦,这姑娘心狠手辣,倒也不是不可能。

    突然门打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正是孔斑,游返心中欢呼,暗叫救星到了。

    孔斑见小蝶也在,疑惑道:“紫蝶,你怎么也在?”

    原来这小蝶大名是叫做紫蝶,却不知道姓什么。

    紫蝶一开始有点慌张,如同做了亏心事一般,后来便镇定下来,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道:“我来看看这人,昨天看他受伤挺重的,也不知道恢复了没有。”

    说着狠狠瞪了游返一眼,要他配合自己。

    游返却不领情,道:“她是要来偷我的宝剑。”

    紫蝶脸上露出狠厉的神色,但游返还是自若道:“我早说过了,这剑是金剑山庄的剑,是要送去给昆仑龙门派的。若是是我自己的物品,送也便送了,可既然是他人的,便不是我说了算的。除非我死了,总要将剑送到的。”

    孔斑点了点头,道:“忠人之事,是好事。我这里有件东西,是从昨日你杀的那个恶道人身上找到的。”

    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封信笺,拿了给他。

    游返接过信笺,从中取出一张纸,看了起来。紫蝶好奇,也从旁边探头张望。

    上面只写了寥寥几个字:“游返在金剑山庄。”

    游返倒吸了一口凉气,怪不得能在去汴京路上遇到金钟恶道,原来是有人告知他自己的下落。回想了一下,知道自己在金剑山庄的人无非就是山庄的人,恐怕还得加上东方笑,可东方笑也是金钟恶道的仇人,不会告密,那还有谁要置他于死地?他晃了晃脑袋,想不清楚。山庄里面没有人和他有矛盾,没有到要他死的地步。汴京也其他知道他来到金剑山庄的人,上次回老马车行时,他也没透露自己到了金剑山庄。

    紫蝶看了看,也不关心,便向孔斑道:“孔伯伯,我今日是来找你学习武艺的,上次用你教的擒拿手,连这个普通的金剑山庄弟子都制服不了,你再教教我厉害的功夫。”一边说,一边亲密地摇着孔斑的手臂。

    游返吃了一惊,原来这小妮子的武功是孔斑教授的,那这孔斑的武功就不低了。昨日看孔斑手持长剑时神态平常,便如同喝茶吃饭一般,恐怕也是老江湖了,不知为何会住在这个村里,充当一个庄稼汉来。他疑惑地看了孔斑一眼。

    孔斑后退了两步,与紫蝶隔开一段距离,道:“打不过人家,自然是功夫不到家。紫蝶,贪多嚼不烂,你好好再练练,自然能提高。”

    紫蝶生性活泼好动,练功没耐心沉不下心来,自从学会武功,飞鸟走兽便都遭了殃,还整天缠着自己,令孔斑也头痛不已。

    紫蝶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道:“上次孔伯伯你说武功需要在实战中提升,你又不肯与我过招。这厮……”指了指游返,道:“是个会家子,虽然比我差了一点,却是一个好对手。好,你来陪本姑娘过过招。”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游返说的。

    游返吓了一大跳,连忙摆手道:“我腿伤得这么重,站都站不起来。怎么陪你过招?”

    紫蝶一根手指支在下巴上,露出思考的神色,“嗯”了一下,道:“好,那等你伤好了。我再来找你。”于是又跑了出去,竟成功绕过了偷剑的事。

    孔斑看了看游返道:“紫蝶是小孩子心性,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你不用担心。”

    游返心里其实觉得这个活泼的姑娘也自有可爱之处,只是对自己甚不友好,又时常惦记着自己的宝剑,于是道:“小蝶……紫蝶不像是普通村里的小姑娘,昨日出手可重了,差点要了我的命。却不知道怎么学会武功的。她的武功是孔大哥你教的?真是看不出来,原来孔大哥也深藏不漏。”

    孔斑沉默了下,道:“这些事你便不用打听了,村里的情况,紫蝶,我。你伤好了以后,便尽快离开这里,以后也不用回来报恩,我不稀罕。我只希望能安安静静生活在这里,这里的村民也是这样,这里一直都安安静静的,没多少人来,平淡惯了。不欢迎什么武林中人,外面的人仇杀什么的,也不要找来。你听明白了没有?”

    这话却有点重,很严肃地说的。游返有点犹豫,点了点头,道:“我是无意间进来的,绝对不会打搅这里的人。孔大哥,你曾是武林中人,隐居在这里么?”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不过问完,也没指望他回答,跟上一句:“好了,我不多问便是。”

    孔斑看了看他,又转头出去,到了门口,才留下一句话:“不错,不过我只是无名小卒,也没仇怨。就是喜欢这里而已。”

第五十四章 辞退

    两人到了老马车行,游返感慨良多。

    时间不过半年多,却已人是物非,同样是老马车行,现在的格局却大不相同。

    上次胡近臣与他说话间,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透露出来的心念倒是令他着实震惊了一回,那种野心和高度是他无法企及的。而与中原镖局之间的恩怨,也不是寻常的江湖仇杀,而是帮派之间的竞争。

    黄河帮黄千秋的覆灭是胡近臣的手笔,但中原镖局便无法这么打发了。游返也好奇到底胡近臣与天策司马求之间的较量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不料走近了后院,却发现这里气氛凝重。小院里三三两两站满了人,重重叠叠肩并着肩,谁都没说话。

    苏大力引了他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众旧时好友,不过这些好友也就是在办小刀丧事时才有了一些了解和亲近,真正那半个月共事,打交道也是不多的。其他便是陌生面孔,估计是后来才加入的。

    中央空地上站了几个人,一旁的周灵通向他介绍了一下。其中一个满头花白头发的老者是不平庄派来管理车行的掌柜,名叫周年松,虽然名义是掌柜,但只掌账房,对一干细务是无发言权的。而身旁那位壮汉游返也认得,也是车行以前小刀的副手,资历较老,名叫邓发,这人倒是接替了小刀的位置。

    不过小刀去后,留下的人大多没有什么号召力,大伙也是靠着不平庄的名声才聚在一起。

    此时游返和孟紫蝶两人闯了进去,本来只想和老朋友叙叙旧,见里面正在商议事情,便尴尬道:“看来来的不是时候……”

    那邓发倒是认得他,道:“无妨,游兄弟也算是自己人,况且现在这事也正缺一个旁人来评判一下。游兄弟,你也来发表一下看法。”

    那老者周松年皱了皱眉毛,道:“大伙儿,这事胡三爷已经发话了,我们照做就行了,有什么可商议的,自家事情让外人来评判,岂不成了笑话。”

    周松年不认得游返,因此言语中也没有留情。

    不过老马车行这群伙计是知道游返的,能和解军东方笑混在一起的,哪能得罪他,因此没人附和周松年。

    邓发道:“此次是中原镖局欺负到咱们头上了。若是就此退让,他们还道我们软蛋,就更加要得寸进尺了。俗话说得好,恶人怕缠,我们便跟他卯上了,看他们怎么办?”

    两个现时的头脑起了纷争,底下人大多是老马车行的原班人马,此时脸上都有愤愤之色,不过也没有轻易表露立场。

    周灵通小声给游返介绍了一下情况,原来老马车行工钱高,这个游返之前到中原镖局时便听说了,不少中原镖局的人便投奔了过来。后来司马求单刀赴会,到了不平庄拜访了胡三爷,两人谈笑风生,可是谁也不知道谈了什么。于是胡三爷便命老马车行不得再收录中原镖局出来的镖师,而且原先只要是中原镖局的人,统统辞退……

    游返低着头,仔细思索着胡三爷的决定,这似乎不是自己熟知的胡近臣了。印象中那个人,无论风雨阻难,都是会迎头而上的。此刻不但退让,而且很容易失了人心。莫非他有什么苦衷,毕竟司马求背景深厚,不平庄相比之规模尚小。

    一边想着,身旁的小姑娘孟紫蝶探头过来,也听到了这段话,啐了一口:“别人欺上门来,这是要当缩头乌龟呢。”

    她人小,一开始旁人只以为是谁的家眷亲属,混了进来,这时这一句却是清脆,人人都听清楚了。一时之间,所有人嗡嗡讨论起来。周松年那老头眉头皱地更紧了。

    游返吓了一跳,连忙拱手道:“小丫头不懂事,冒犯了,众位兄弟见谅。”

    周灵通等人见孟紫蝶是男装,不过游返一开口,也知道了她是个小姑娘,众人见这小姑娘眼睛大大的,皮肤白皙,不由怀疑起游返和她的关系来,都纷纷投来复杂的眼神。

    那邓发喝道:“连小丫鬟都能看出来,若真的遣散这些来投奔咱们车行的兄弟,那真是丢人丢到家了,以后怎么在这江湖上混啊。”

    众人嗡嗡议论声更大了,都在附和邓发的说法。

    孟紫蝶嘴一扁,冷哼道:“谁是小丫鬟,本女侠是有名号的,便是……”不过看到游返冰冷的目光,不由闭了嘴。

    那周松年老头仰起头来,哼了一声,道:“你们要闹便闹吧。我可不管了。到时候看你们怎么和胡三爷交代?”

    说到“胡三爷”三个字,场内骤然静了下来。众人虽然不满中原镖局的作为,但也崇敬胡三爷的为人,只是这次实在是太窝囊,因此一肚子火便要发出来。自从不平庄吞并了黄河帮,在汴京一带势力更大,连带着老马车行众人也沾光。说起车行,说起不平庄,言语中无不带着自豪。此时普通伙计力士的风貌劲头,已经与小刀在时大不相同。因而即便以中原镖局的名头压下来,众人也没有胆怯。不过既然“胡三爷”交代下来了,要他们跟胡三爷作对,却是没人能兴起这个念头。

    游返看着众人犹疑,自己身为外人,反倒说起话来没有拘束,便出言道:“既然是胡三爷的话,大家照做便是了。胡三爷这么做,必然有自己的打算。”

    他在金剑山庄一路从普通弟子做到如今的三大房主事,虽然时间犹短,但不同层次的人情世故倒是见识得多了,明白底下人一叶障目,不如上面的大人看得清楚。便说了一句和事的话,算是给大家一个吞下这口恶气的由头:胡三爷说的,你能怎么样。

    大部分人于是纷纷点头赞同。

    孟紫蝶大声道:“刚才明明你们都觉得错了,难道某人说对,便是对了?”

    游返不由头痛,也顾不上男女授受不亲,连忙拿手堵住她嘴,连声道歉。

    偏生场内众人郑重点头,认真回应道:“嗯,便是这样,若是他人说了没分量,但那是胡三爷,那便必然是对的。”就连刚刚愤怒不已的邓发也不以为然。

    游返告了个辞,尴尬地拖着孟紫蝶走出车行院子。

    孟紫蝶仍意犹未尽,道:“这些人也能算江湖中人?还好本女侠没报出名号,不然和这群人站在一起,可丢死人了。”又道:“游返,你刚刚为何拉住我。我明明没说错话。”

    两人此刻到了院外一颗杨柳下,光溜溜的枝条下,往来人群不绝。游返指了指落脚的客栈,道:“紫蝶女侠,早就说了,你只管听不用说话。要是你再这么闹事,我就请你先回客栈休息罢。”

    见游返拿出杀手锏,孟紫蝶顿时软了下来,讪讪道:“也罢也罢,本女侠也不想将力气花在这些地方。便如你所言,我不说话便是。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呀?要不去中原镖局打探一下情报。那些被老马车行辞退的镖师,肯定重新回中原镖局了,咱们去看看。”

    游返顿时无话可说,道:“我们还有正事,哪有闲心管这些事。这次出来,已经耽搁了十天半月了,可不能再拖了。等下午办完事,明日便北上返回大名府。”

    孟紫蝶一听说在汴京才逗留一日,心里顿时不乐意起来,不过此时也无办法,只能跟着他。

    于是两人一直沿着闹市走,一路来到龙门派所在。原以为东方笑可能回了西域,却没想人还在中原,正好遇上了。

    东方笑听说是游返来了,在偏厅置了茶,招待起两人。

    江湖儿女不讲究规矩,奉茶待客都是粗茶,东方笑这茶却很香,装茶的紫砂壶也很别致,上面还雕刻了精细的花纹。

    东方笑仔细端详了吞日剑,叹道:“西域喝惯羊奶牛奶,满嘴腥味。到了中原,便定要喝茶。这是我搜罗的名茶,好好品品。其实我是不懂茶的。”

    游返点了点头,他知道东方笑是个剑痴,除了剑道,对其他事基本漠不关心,有点像两耳不闻窗外事书呆子。

    “这玄铁石属西域独产,中原是没有的。可西域的铁,没有中原高明的匠人,也是磨不成刀剑的。”东方笑顿了一顿,道:“不知道那残月刀长得什么样?这名字却很有气势。”

    游返简单说了一下残月刀的模样,道:“表皮和这剑差不多,毕竟是同一块铁石。不过刀的炼制办法便复杂很多。”

    于是说起所闻所见,大多是铁匠坊内情景,以及庄主的高超技艺。

    东方笑道:“如今游兄却也成了一名铁匠了。”

    游返起身作揖谢道:“若没有东方兄以龙门派名义的举荐,我也不可能有这份机遇。”

    东方笑摆摆手,说了几句客气话,道:“当下已没有龙门派,昆仑诸派年底前已然并派,成了昆仑派,家父是掌门。”

    游返连忙道贺,他本是龙门镇的人,熟悉那里的情势,昆仑诸派地广人稀,各大门派向来互不往来,要将这些人拧合在一起,是多么困难的事。不过这事还是让东方卓做成了,足以名震边陲之地了。

    这时主客分了席坐,昆仑派这边便是东方笑一人。忽然,一个昆仑派弟子从门口匆匆跑了进来,在东方笑耳旁低语了几句,东方笑抬起头,居然面色苍白起来。

第五十五章 噩耗

    日光洒在门槛上,屋内气氛轻松,孟紫蝶此刻倒是一副乖巧样子,做在一旁吃着点心,并不多嘴。

    东方笑为人谦和,与谁交谈都令人如沐春风,游返又是长久未见面的老朋友,说了一些过往,又谈到了西夏一起诛灭塞上四兽的事,颇有些感慨。

    游返说起金钟恶道的事,东方笑这才凝重起来,问起经过。当听说游返混乱之际,将金钟恶道给杀了,表情顿时轻松下来。

    游返心中有些温暖,又说了五色剑和孔斑的事。

    东方笑呵呵笑道:“闹了半天,原来最后继承无色真人衣钵的竟是游兄,真是想不到啊。”

    游返连忙拱手:“不敢当。”

    孟紫蝶插嘴道:“还有我。”

    东方笑一阵愕然,游返连忙介绍一番。

    东方笑这才说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啊。”敷衍地夸奖了几句。这才说道:“其实前不久确实听说汴京诚酒楼里面,有人在探听诛杀塞上四兽的事,刘叔跟我说起时,我还以为是倾慕这等壮举,便一笑置之。此时想来,说不定是那恶道在打听我俩的下落,想来复仇。当初在西夏,我一时之念,到如今竟累得游兄遭逢此难,实在抱歉得很。”说着作揖为礼。

    游返连忙回礼。

    又说了一会儿话,突然有个弟子从门外进来,施了一礼,见有客人在,便悄悄在东方笑耳旁说了几句话。

    游返见他们说话避开自己,知道是有重要的事。正待告辞,反正这回吞日剑送来了,办完了正事。

    哪知东方笑听完了以后,脸色顿时苍白起来。

    游返知道东方笑为人稳重,虽然还年轻,少年人习性还是有的,但一直给人的是淡然的神色,仿佛没有事情能够惊扰到他。

    此番如此失色,还是从未有过的事,至少游返一路随他来到中原,还没见过。

    东方笑失神了片刻,突然回过神来。呐呐道:“游兄……西域门派中出事了,恐怕这时没法招待你了。我要速速准备,返回西域了。”

    游返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但也知道事态严重,便出言告辞。

    孟紫蝶嘴里还塞满了糕点,被游返拉了起来,嘴里不知在抗议什么。

    东方笑也站起身来,开口道:“不瞒游兄,此番是那沙盗闹了事,家父统合了昆仑诸派,志得意满之下,便要剿灭这沙盗。结果在沙漠中遭到伏击,打了一场遭遇战。”

    游返听他说起沙盗,仿佛自己又回到那黄沙漫天,粗犷干燥的西域边城,连忙问道:“这一场是胜了败了?”

    “惨胜而已。”东方笑脸上露出不忍之色,道:“家父身中数箭,信使出发前已经卧床修养,但伤势严重,恐怕……而沙盗元气未伤,虎视眈眈。昆仑派刚并派不久,人心不稳,我担心家父一生所冀,终究灰飞烟灭。这便要回去助阵,主持大局。”

    他一生专著剑道,许多俗事父亲帮他扛着,使他不扰外物,可是终究还是要接起那重担的。

    游返听了缘由,不禁替他担心,道:“沙盗残暴,恐怕不容易对付,若是东方兄,需要我帮忙,尽管说,我与你一同回去。”

    东方笑看了他一眼,眼中充满了感激之色:“有游兄这句话,这个兄弟东方笑是交定了。不过游兄历经艰辛,终于在中原立足。东方也不好阻你前程。不过有一件事情,想拜托游兄。”

    游返道:“东方兄尽管提,有我能做到的,必定不会推托。”

    东方笑沉吟道:“前者五色剑的杨家兄妹失踪,家父一直念念不忘,年底时还托人来信,着我务必找到他下落。可是我在汴京人手有限,一直没有消息。游兄在大名府,可以帮忙留意。毕竟你与孔斑有师徒之实,说来杨锐杨沁也可算是你师兄妹。若是有他俩消息,还请来留个口信。”

    游返便说起曾见过杨沁一面的事。

    东方笑露出喜色:“快刀凌孤武艺高强,恐怕不在我之下。杨家妹子与他一起,应该是无碍。我打听到凌孤为人刚直,并无劣迹,是可值得托付之人。不过杨锐兄经历了那场事,性子有些偏激,恐怕……总之游兄帮我留意便是。”

    游返应允了下来。

    又交谈了几句,与东方笑告辞出来,游返心中久久不能平息。东方笑,剑法高明,但待人谦诚,是一个彬彬君子。但愿他回去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边与孟紫蝶出门,昆仑派门里已马鸣尘扬起来,想来是各弟子收拾包袱,打点事务,马上便要出发前往西域。毕竟消息传来,路途遥远,一来一返,不知道昆仑派那里已经成什么样了。

    游返心情有些复杂,与孟紫蝶信步走在街上。

    孟紫蝶夸赞了一番茶点,然后问道:“东方笑这人很厉害吗?”

    游返点了点头。

    孟紫蝶道:“和孔伯伯比谁厉害?”

    游返想也没想,便道:“东方笑。”

    孟紫蝶发出一声惊呼,又露出懊丧的神色:“早知道,便跟他回西域去,拜他为师了。有这么个厉害的师父,以后走哪里都不怕了。不对不对,他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比孔伯伯厉害,你肯定又在瞎吹牛。”

    游返道:“武功厉害不厉害,与年纪大小有什么关系。”想起自己而立之年了,武功一途,不用指望了。手上的几门功夫好好练练,能自保便是了,以后遇上金钟恶道这样的人,也不用逃亡。

    两人正说着话,却走上另外一条路,不是往客栈的方向。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游返便想四处逛逛,找个酒楼吃顿晚饭。

    这时,街上的人反而不多。走着走着,便要往大相国寺的方向。游返上次在这里被南海剑派的那师兄妹折辱过一次,心里有些抗拒,便要引孟紫蝶走开。不料孟紫蝶指着前方道:“游大哥你看,前面怎么那么多人?”

    举目望去,大相国寺外果然聚集了不少人,还有不少人在聚拢。这些人服色混杂,看起来现场混乱,但没有人发出喧哗之声。

    游返心想,这大相国寺后面的别苑是南海剑圣寄居之所,但这时南海剑派的人说不定已回南海老家了。于是心底好奇,被孟紫蝶领着向前去看看究竟。

    刚刚贴上外围,聚集的人群突然轰然后退,差点将两人撞倒,只好随着人群后退。

    突然听到前方两人低声道:“那是兵部侍郎宫大人的轿子。”“宫大人是文试出身,和剑圣大人也有交情?”“这你就不懂了,剑圣大人不仅是武艺高超,文韬武略哪个不懂?前者征伐西夏时,还有朝堂上的相公请剑圣前去策划参谋。私下里,与范枢密,宫侍郎都是好朋友。”“啧啧,果然是我江湖中人的楷模。”

    听到这儿,游返哪能不知道南海剑派仍在这里。正要领着孟紫蝶走开,门口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宫大人能前来视探,南海派上下荣幸之至。可惜……”

    游返听得分明,那声音便是南天一剑计怀才发出的。

    计怀才的声音陆续传来:“家师一炷香之前,已仙游而去……”

    人群中一阵哗然,不少人顿时痛哭出声,有几个呼天抢地,还有人默默流泪。

    还有声音陆续传来,却是在那边一来一回的客套话,想来是那宫大人在打着官腔,哀悼剑圣一番。

    这外围的人群都是或多或少承过剑圣恩情的,有些是多多少少跟着剑圣学过拳脚的,有些则是江湖中得过提点的晚辈,这时都跪拜下去。

    游返和孟紫蝶前面的人都跪拜下去,便凸显出两人鹤立鸡群。

    游返眼前豁然开朗,那边计怀才也看了过来。

    两人对视了片刻,计怀才神情有些茫然,也许是想不起来这个人了。

    计怀才实际上也是个人才,此时不过三十出头,虽然长得矮,但将南海派里里外外打理地井井有条。本来也是少年成名,文武双全,便是考个功名,也未尝不可。只是自从在剑圣身边学艺,便留了下来。

    游返见计怀才两鬓竟隐隐生了华发,心中也不再计较昔日的折辱,向他拱了拱手,便扭头离开。

    那边回应了一下,估计还以为是什么江湖同道。

    孟紫蝶从后赶了上来,问道:“剑圣很厉害么?”突然意识到自己问了一句蠢话,转口问道:“和东方笑相比谁厉害?”

    游返随口道:“他们比试过,但没人知道结果。我猜不分胜负,东方笑略占上风,但剑圣他老人家也没输。”

    孟紫蝶脸上透出神往之色,痴痴地走了几步。

    突然,游返停下脚步,自言自语道:“剑圣去世,这事情也许该通知东方兄一声。也许东方兄还不知道,若是就这么回了西域,恐怕……”

    他记得东方笑和剑圣之女卢晓玉是有儿女之情,但刚刚从东方笑那边出来,却没有谈及这事,看他神色,并不知道剑圣身故的事情,但总是有牵连的。

    即便男女之间私定终身,也还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昆仑派如今出了这等大事,东方笑也只怕无法顾着儿女私情。

    但,总是要知会他一声。

    于是游返便回头返去。孟紫蝶奇怪地看了他背影一眼,连忙跟上他脚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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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上最厉害的武功是人心。少林、丐帮、中原镖局、金剑山庄、青城派、灵宝阁,大宋仁宗年间,一个无名小卒,他站在了最高点。剧情讨论:567679585。边城孤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边城孤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边城孤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