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行走江湖也是不易
下山后,众人沿着山沟间小道,打马奔袭了数个时辰,到武当县外已是子时,城门早就关闭了。
虽说武当县低矮的城门不过三人之高,但出于对地方法制的尊重,他们也不好翻墙进入。
宋青书望着那低矮的土壁,这与他想象中的石砌高墙差距颇大。这毕竟是他下山来见到的第一个地方,却令人颇为失望。
“今夜,我们便不再进城了。在郊外破庙将就一晚上,明日赶早赶到均州城,再好好休息。”陈远杰拿主意道。
他年近而立,在弟子中江湖经验最为丰富,众人都点头表示赞同。
武当山位置特殊,北接均州,南临房州,与这两座大城都有莫大的干系。上次张三丰寿诞,房州、均州知州都派人来贺了喜。
武当派享有房州六县的部分税收,同时也收取均州的“岁贡”。自然,这二州之地发声的江湖事儿都要由武当来摆平。
他们此番下山,正是为了帮助均州知州解决一桩子麻烦事。
宋青书不会骑马,好在他这马儿是匹温顺的老马,虽然脚力不健,却也能跟上路程。只是一路疾驰厮磨,搞得他胯下火辣辣的痛。
破庙中尽是灰烬,打开庙门时呛得众人直咳嗽。点起火把这才好些,宋青书接着这缕火光才看清楚那黑漆漆的塑像是个什么佛陀。
这原来是座佛庙。
荒郊野岭,寒深露重,阵阵阴风从破庙的各个缝隙中刮进来,冻得宋青书只打哆嗦。
他这才晓得,打马行走江湖,并没有想象中这么轻松惬意。
他本还嫌弃角落里那堆干草生了霉菌,不干不净的。此时叫寒气一折磨,又乖乖的抱来叠在了身下。
再睁眼看其他人,他们都修了内功,盘膝打坐,闭目养神,以内气御寒,自然不惧风霜。
陈远杰见了宋青书畏畏缩缩的样子,心中暗自嘲他弱不禁风。
众人轮流着看火,但考虑到宋青书的特殊,便让他轮了空。
宋青书已经尽量靠近篝火了,但这点小小的火焰,比起四面八方侵入的寒气却是杯水车薪。
正冷得打哆嗦,忽然一双温暖的手掌放在了他的背上,转头一看,玄虚正对着他憨笑。
宋青书用感激的眼神看着他,抖着牙齿说出了“谢谢”二字。
啃了几口硬邦邦的干粮,宋青书才在饥寒交迫之中睡过去。
待他被叫醒,浑身是又冷又硬,手脚几乎失去了知觉。他是强撑着不吭声,心中却有了一丝退意。
若是他有内功,决计不止于此。但他却不能退缩半步,否则叫陈远杰等看了笑话。
好在有玄虚默默用内力替他舒缓身体的不适,他才能继续上马赶路。
此时大概是凌晨四点多,天黑微微亮。好在官道太平,他们才能一路摸黑策马赶到均州城外,此时太阳刚从山上冒头,万丈金光照在十二米高的青砖城墙上,宋青书不自觉在心底叹了声壮观。
这才是一座大城该有的模样。
这均州城是襄阳路的一座重镇,临汉水居襄阳城之西,曾是抗击北方的重要布防点。元廷一统天下百年,也一直在这座重镇囤居重兵。
“这均州卫一千重骑,说是协防均州城,却是同房州那一千重骑,一并挟制我武当。”
陈远杰小声介绍着均州的情况,告诫众人入城要低调行事。
“均州比不得武当县,城内有不少蒙古人。最高那一人是从四品的达鲁花赤,名为五马鲁。”
靠近城门,七人下马牵在手上。三座大铆钉木门前架着三排“X”型的大拒马,最右边的小门前却已经排起了长龙,都是些穿着粗布麻衣的郊区农民。
他们要入外城到市场去贸易,宋青书见这些人各个皮肤黧黑,双目浑浊,与自己等完全不似一类人。
而最左边的城门,也是开着的。不过进出的却都是华丽的马车,一看便知是富裕人家。
“我们走左边还是右边?”宋青书问道。
陈远杰并未作答,牵着马择了左边的道。迎上两个守门的士兵,便用长枪挡住了去路。
“这是两个汉军。”
宋青书看他们的长相和身材都不似北方人,开口也是荆楚口音。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来了这个门?”
陈远杰上前行了个单手礼,娓娓道:“在下武当陈远杰,应均州总管邢大人之邀而来。”
两个卫兵四目相对,其中一人问道,“可有凭据?”
陈远杰自怀中拿出文书,封皮上便印着均州总管的大印。
“道长请进。”
卫兵立马换了副嘴脸,拱手相迎道。
众人心想这些卒子也真是势利眼,可跟在陈远杰身后的冯正涛却叫卫兵拦了下来。
“你们什么意思?”冯正涛脸色不悦道。
“你又是什么人?”
七人同样穿的白袍,又是一起来的此处,这两个看门士兵是明知故问。
陈远杰忙道:“后面这六人都是我师弟,还请两位行个方便。”
两个士兵却是哼哼一声,其中一人拿起架子道,“总管大人的文书只请了一位道长,如今却来了这么多个......还请这些个道长往右边门进城吧!”
“你!”冯正涛勃然大怒,手已经按在了背后的木盒上,里面装着的正是拆成两段的子午枪。
他虽然也快到三十了,却极少下山,更是未曾来过均州。以往到房州六县都是被人供着,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老二!”陈远杰摆手,示意他冷静,又拱手对两个士兵道,“两位,借一步说话。”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些许碎银,塞到了两个士兵手中,他们这才喜笑颜开,赶回来招了招手,请各位“道爷”赶紧入城去。
“哼,就连两个看城门的卒子,都敢公然向我们索贿,这均州城不得坏成什么样!”进了城,冯正涛生气道。
曾旭、花梨珞、凌云三人都闷着不吭声,宋青书和玄虚只做旁观。
陈远杰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拍着冯正涛的肩膀道,“老二,你莫要和这些人一般见识。他们是忘了爹娘,才心甘给元廷做狗,反过来勒索自己人。”
他这话说得倒是让宋青书耳目一新,想不到这个陈远杰还挺有骨气的。
均州城的道路十分宽阔,宋青书目测了一下,大概可以供三辆马车并行,也算是古代的三车道了。
这样的主干道是不允许摆摊置货的,城内有专门的集市,而道路两边的屋舍外也都修有围墙,从上方看去,外城就被这些“豆腐”式的院舍分割成一块块。
路上不少行人见了他们都惧而远之,却是让人不解,似乎他们脸上刻着“恶人”二字一般。
“陈师兄,这些人怎么如此害怕?”宋青书问道。
陈远杰瞥了他一眼,心想你小子也有如此恭敬的时候,却是极为享受这种感觉,指点道:“这要从一百年前说起......”
原来,这和当年元廷统一后实行的制度有关。元廷将统治内的人分为了四等,第一等是蒙古人,第二等是色目人(除了汉人外的少数民族,包括外国人),第三等是北方汉人,第四等是南人(原南宋人)。
而不管南方还是北方,汉人的地位都是最低的。
除了他们这些武林人士特殊以外,普通的汉人别说带剑习武了,就连菜刀都是几家人共享的。
“所以,这些百姓见了我们才会如此惧怕,他们知道我们是江湖人士,惹不起,更不想惹麻烦上身。”
“原来如此。”宋青书对这个朝代的记忆十分模糊,毕竟这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时期。
他只是依稀知道此时的汉人地位十分底下,但却不知道到底低到了什么程度。
七人在城内大道上骑着马,一边观看一边慢悠悠的往客栈赶去。
直到看见“悦来小馆”四字,方才驻了马,让几个小厮牵去马房喂草。
“几位客观是打尖还是住店?”迎面走来是一个胖掌柜,他话刚说完,看见陈远杰便是一愣,旋即大喜,作揖道,“贾大赦见过陈师兄!”
原来,这悦来小馆的老板也是武当的外门弟子,难怪要讲住处安排在这里。
“大赦,三年未见,可都还好?”面对这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陈远杰自然地接受了师兄的身份。
外门弟子在内门弟子面前都以师弟相称,这无关年龄和武功。当然一般情况下,外门弟子的武功不可能高过内门。
“劳烦师兄记挂,一切安好......前几日接到执事处飞鸽传书,师弟便安排好了,只是不想师兄们今日一早便赶来了均州城。”贾大赦笑道,将七人迎进店中。
这小馆却是不小,然而此时除了他们七人外再无其他客人了。
“陈师兄、冯师兄,请入住天字号的两间客房;曾师兄和花师姐、凌师兄便到地字号的三间客房;最后两位师兄只能委屈住在人字号客房了。”
贾大赦安排着众人的住处,他接到飞鸽传书,却只说了七位内门核心弟子将会来到这儿。至于这些人的信息,也都是他打听来的,不过最后这一位面色苍白、看似有些虚弱的师兄和肥胖的师兄,就不知道是谁了。
前五人都是各宫的首席,前途不可限量,他自然要好生招待,至于最后两人,也没办法了,只能排在末席。
经历了一天一夜的舟车劳顿和风餐露宿,宋青书本就疲惫不堪,哪里还有精神去辨这些。
他胡乱接过门牌,挺着腰子爬到二楼,进了客房倒头便睡。
不得不说,这客房的床铺要比破庙的地板舒服太多了......
二十八、喝酒吃肉、笑谈古今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宋青书走在街道上,隔着重楼听见里边儿传来的荆楚音韵的曲调,唱的正是后世的名篇——《天净沙·秋思》。
这里是均州城的南市。以高大的城楼为中心,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满大街的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屋舍鳞次栉比。商店中有绫罗绸缎、珠宝香料、香火纸马等的专门经营,此外尚有医药门诊,大车修理、看相算命、修面整容,各行各业,应有尽有。
大的商铺门首还扎“彩楼欢门”,悬挂市招旗帜,招揽生意。
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有做生意的商贾,有看街景的士绅,有骑马的官吏,有叫卖的小贩,有乘坐轿子的大家眷属,有身负背篓的行脚僧人,有问路的外乡游客,有听说书的街巷小儿,有城边行乞的残疾老人......
看到此情此景,宋青书却想感叹一句“雕楼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这里的建筑仍旧保持着百年前南宋统治下的模样,但城楼里住的人却成了异族。
在这片虚假的繁荣下,是汉人流不尽的血和泪。
他前世就十分向往古代的生活,今日得以置身其中,自然是梦寐以求之事,内心激动之余,看什么都是新鲜。但这份新鲜终究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循着曲儿来到一座酒楼前,小厮热情地招呼着。
宋青书今日没有佩剑,穿着却是不凡,看上去倒像是个富家公子。
酒楼有四层,也算是高屋了。那戏班子的台搭在一楼的天井下,周围数张桌子上坐满了看客。由他们衣着来看,也真是三教九流,无所不有。
这酒楼并非什么高档场所,自是来者不拒,哪怕只是进来喝副茶,听听曲儿,也能盘剥些银子。
这年头,钱终究不好赚啊。
元廷的宴会之风盛行,也带动了民间的餐饮业。南市一条街上便有数家酒楼、茶馆、饭店,可以说是竞争相当激烈。
宋青书看向柜前的小木牌,上面写着的菜名大多是河鲜,少有猪羊。牛马自然不必去想,那时犯法的。
他随意点了几个招牌的清蒸鱼、三蒸、滑肉、红烧野鸭,又叫了一坛酒,便择了一张桌子坐下,静静看那台上唱曲儿。
堂倌麻利上齐了菜,以他多年跑堂的眼力,还是看得出这位公子的不凡。
宋青书扔了一粒银裸子给他,方才算了算,价格却是不贵。当然,这是对他的身家而言。寻常百姓来此处消费一顿,恐怕也得花去七日的开销。
这几样菜式倒是色香味俱全,又动了几筷子,果真是鲜嫩醇香。斟满一杯,将青花瓷的小酒杯捧在手里细品。
这米酒度数不高,微甜,喝起来却是令人感到清澈可口。
“美人自刎乌江岸,战火曾烧赤壁山,将军空老玉门关。伤心秦汉,生民涂炭,读书人一声长叹。”
这女伶是在唱张可久的曲儿,腔调凄婉,似有所指。
“宜将剩勇追穷寇,莫可沽名学霸王。啧啧......”
酒虽不醉人,却令人情绪高涨,前世背过的名句便不自觉脱口而出。宋青书正欣赏着她曼妙的身段,忽然被人挡住了视线。
抬眼看去,一个留着山羊胡子,作书生打扮的老朽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宋青书心中一凛,难不成自己遇到了传说中那种,表面上好交朋友,实际为了蹭吃蹭喝的文化人?
“呃......老先生有何见叫?”
那老朽也不说话,就这样居高临下看着他,宋青书不得不先发制人。
“好一个莫可沽名学霸王!敢问小兄弟名姓,令尊是谁?”
一上来就查户口,宋青书差点暴起给他一拳。但细想,这个家伙八成是为自己方才不小心泄露的才气吸引而来。
“我叫宋钟,给人送钟的钟。”
宋钟?不知这荆楚之地何时出了如此一个年轻的才子!老朽却是不知附近哪有个宋家。不是世家子弟,难不成就是个天纵之才了。
俗话说,唐诗宋词元曲。文学发展到元代,便已曲儿为主调,此时文人的诗词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听得宋青书刚才一句,虽然平白,但细细思索,却感觉朴实无华、富含哲理。老朽刚刚发楞便是在思索这个。
“不知道老朽是否可以坐下,和小友交个朋友。”这老朽倒是脸皮厚。
宋青书嘴角一抽,要是美人爱慕才子的剧情,自己也就咬咬牙接受了。你个白发黄牙的老头子来凑哪门子热闹?
但他也不好拒绝人家的一片热情,只能故作大方地招了招手,让堂倌添一副碗筷。
工具到手,这老朽道了声“却之不恭”,便开始大快朵颐。那吃相,仿佛是好几天没吃过饭的乞丐。
但宋青书看他衣着朴素却不似叫花子,实在是奇怪得很。
“咳咳......不瞒小友,这四海楼的几道菜肴,老朽是眼馋了好久,只是一直未有钱财可供一品。今日沾了小友的光,要道声谢过。”
果真是来蹭饭的!宋青书再一次低估了古人的脸皮,也对江湖的“凶恶”有了更深的认识。
老朽吃饱喝足,理了理自己的山羊胡子,又向宋青书问道,“我听小友方才的诗句,似乎不认可西楚霸王。不知道小友心中的英雄倒是谁人。”
宋青书没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心道你还真是阐释了吃撑了才搞文化的说法。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
宋青书顿了顿,但又想到此时没有文字狱,坦然道,“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好气魄!”老朽拍着手,似乎也是个不怕死的家伙。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宋青书死不要脸做了一回文抄公,不抄一抄,总觉得自己对不起这趟穿越。
“真是英雄少年!”老朽拍了巴掌,又叹气道,“可惜......你若是早生个百年,或许还有条出路......如今哟!”
他指着看台旁一个落魄的书生道,“那人前几日还在我那书斋卖了一部散曲儿,尽是些花柳浮艳之作。如今的文坛,少有你这等气魄的了!”
宋青书了然,之前逛过一家书铺。里边儿卖的多是戏曲儿书和小说演义。
其中以《三国志通俗演义》、《三遂平妖传》等历史通俗演义小说为主。戏曲儿多写些捕快、强盗、小偷、冤案、私奔等家长里短的琐事。
武侠演义虽有听说,却不敢明摆出来贩卖,原来是禁书。
至于他所说的花柳浮艳之词,倒是令宋青书有些意外,竟然是后世青色小说的鼻祖了。
元廷统治下的文人真的是个非常可怜的群体,这是文人历史上最黑暗的时期。三教九流中,文人竟然排在末等,更在娼妓之下,所谓“臭老九”也是这般来的。
元人大多文化水平不高,所以对文字方面也没有太多的控制。而文人不受用于朝廷,大多进入市井之中以求生计。比如替人写写信、卖卖字。
根据宋青书观察,那些花柳浮艳的作品销量还挺高的。那些作者恐怕也是为了“恰口饭”,不得不去迎合一下大家的口味。
“是有够惨的!”宋青书饮了一口酒,叹道,“不过这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谁说得准呢......”
他是仗着酒性,说话更加随意起来。
老朽却是神色一动,道:“你这话有道理,我倒是要拿来一用了......”
宋青书只以为他要抄去,心想你爱抄就抄吧,反正自己也不是原创。
二人一边吃酒,一边肆意闲聊。
宋青书十四岁的皮囊之下毕竟有着一个后世奔三大叔的灵魂,喝了一些酒,也将自己那股愤青劲儿抛洒了个干净。
好在酒楼人多嘈杂,而汉人私底下非议朝廷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了,故此才没有引起骚乱。
二十九、血仍未冷
“你这人当真好生有趣,也是我那老朋友不在此,否则也定要和你喝上几盅!”
接着,这老道又说他那个朋友会相命云云的,宋青书只当他在吹牛,一笑而过。
二人吃罢,又结伴去游街。
两三斤米酒下肚,初时不醉人,后劲却也不小。宋青书感觉浑身轻飘飘的,这还是来到这里第一次喝得微醺。
“元廷将人分为四等,我们南人地位最低。那些地方官吏,除却达鲁花赤外,基本都是北人充任。若是这天一日不变,我读书人永无出头之日啊!”老朽感慨道。
他说话声也不小。此时骑马路过一个蒙古人,还用绳子绑着一个衣衫褴褛的汉人跟在后边儿。他听见二人谈话,只是瞥了一眼,却是不懂汉语。
“那便是充作奴隶的南人!”老朽指着远去的一人一马道,“兴许是他得罪了那蒙古鞑子......”
宋青书点了点头,心中也是有一股怒气憋着,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动手。
他还没有那个资格。但有什么灼热的东西钻进了他的心里,埋下了一粒小小的种子。
听他讲述,这个年代的汉人,尤其是南人,活得真是与牲口奴隶无二。有一种叫做初夜权的东西,意思是汉人娶亲后的头三个晚上,他媳妇儿是待在蒙古人床上的。
虽然由于巨大的人口比例差距,平均一个蒙古人得应付一万多个汉族女子......但是强抢汉族女子也成了一件常态化的事情。
所以刚刚这个蒙古人路过时,那些妙龄女子都赶紧躲开,生怕自己倒霉入了他眼被掳去。
“都说清穿不造反,菊花套电钻!这元穿,不也得......”他在心底笑着,但终究不是历史上的那个世界。
练武!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有资格发出声音......
“啾!”
只听见一声尖锐的鸣叫,市集中的行人商贩都跟见鬼似的四散奔逃。
只听见马蹄声如洪水般扑来,沙尘扬起,呛得宋青书赶紧以袖遮面。
一列数十名骑兵疾驰而过。这里本就不是大道,而是闹市,街衢狭窄,且两边摆满了摊铺。叫这些骑兵一冲撞,顿时是鸡飞狗跳,乱成一片。
“他们怎么回事?”宋青书皱眉道,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乱子,这些骑兵才会闯进集市。
却听见老朽说了一番话,让他火冒三丈。
“这些人是故意到这儿取乐!”
原来,这些都是均州城那个达鲁赤花的手下,为首那个更是达鲁花赤五马鲁的儿子巴拉那。
“区区一个千户,竟然敢这么嚣张?均州知州是摆设不成?”宋青书却是对元廷的官制并不明白。
元廷地方,比如均州,设三位长官。最大的便是达鲁花赤,手握兵权。但由于蒙人多不擅长文书工作,所以又设有一位总管,多由北地汉人充任,协助管理工作。至于知州,那是纯粹的清闲差当,有名无实,多是用以安抚当年北地投降派的后代。
“这巴拉那却是故意到此来滋事,他每半个月无聊了就会来一次,若是看上哪家姑娘,更是直接掳上马便走......”老朽说着,突然大叫一声“不好”!
却是巴拉那一个策马回身,驱着马要出集市,但躲在旁边儿的一个小姑娘却不知为何跑到了路中间,眼看就要被巴拉那的铁马撞上!
巴拉那满是胡子的脸上并没有丝毫迟疑,反而是一脸兴奋,扬鞭加快了速度,直直像小姑娘踏去!
他似乎已经见到了这个小畜生被踩成肉泥的样子!什么?你说杀人偿命?对不起,别说他这等身份,就是普通的蒙古人,杀死个汉人,也不过赔一只羊羔的财物。
这便是大元的王法!
如果说北方的汉人是畜生,那么这些南人就是猪狗不如的东西!
但巴拉那失望了,他的马蹄踩空了。待他刹住了,回头一看,发现是个白袍的年轻小子救下了那个小姑娘。
“嗯?好快的身手。”他不傻,知道能在刚才那种情况下救人的,只可能是习武之人。
而联想起近来城内可能出现的人物,巴拉那策马过去,笑呵呵道,“阁下可是武当弟子?”
他是蒙古人中少有会说汉语的。
元廷对汉人极其鄙视,但对一种汉人非常重视。那就是汉人中的武林人士!
这些习武之人虽然尚不足以威胁到朝廷的统治,但对个人却是极大的威慑。一个武功高强的武者,可以悄无声息地潜入暗杀掉元廷的官员。
蒙古人尚武,对武艺卓绝的汉人也保有招揽的心思。
“大人问你话,为何不答?”巴拉那身旁的狗腿子喝道,拿出鞭子抽向眼前的白袍青年。
宋青书反手抓住他的鞭子,以柔劲一扯,竟一鞭子回敬在他脸上。只听见“啊”的一声惨叫,这个汉军狗腿脸上留下了一条血痕。
巴拉那却是咧嘴一笑,也不再问话,深深看了宋青书一眼,策马带人走了。
“哎呀,小兄弟,你可是惹大麻烦了。”老朽又惊又忧,他倒是没想到眼前这年轻人竟然是个武者。
汉人之中只有一种人稍有尊严,也只有他们有希望翻了天。
靠圣贤的大道理,是没法感化野兽的,能对抗野蛮的只有刀枪。
“我得赶紧送这小姑娘去医治。”
宋青书看着怀中吓晕的小姑娘。她只有七八岁左右,穿着麻布衣,浑身瘦骨嶙峋,透过脸上的脏迹还可以窥见缺少营养的菜黄色。
那种想象中的小萝莉的粉嫩光滑的肤质也根本不可能存在于这种贫寒人家的。
宋青书眼疾手快,将她扑救了下来,但还是摔了一跤,磕破了头。
他毕竟还是二十一世纪的灵魂,以前也设想过是否要做一个没有感情的练武机器,为了不暴露自己而见死不救。
但当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他没有犹豫,他很果决。
毕竟,这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郎中,快看看她!”宋青书急匆匆走进去。
“排队挂号,先付诊金。”郎中瞥了一眼,似乎见怪不怪,冷冷道。
宋青书将一粒银裸子砸在案上,那郎中赶紧从太师椅上起身,笑嘻嘻迎了上来......
“大哥哥,我家就在这儿。”面黄肌瘦的小姑娘指着一片破旧的小木屋说道。
这是城外的一处难民所,住的都是北方逃来的流民。他们搭起简要的木棚,能遮风避雨便也足够了。
“大哥哥,你到我家去坐坐,我请你吃鸡蛋。”小姑娘那张蜡黄的脸蛋上放出了天真的笑容。这枚鸡蛋可能是她家里能拿出来最珍贵的东西了。
“白菜,你没事太好了!”一个满头花白,脸色黄中带黑的瘦削妇女听到声音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娘,是这位大哥哥救了我......”明叫白菜的小姑娘指着宋青书说道。
那妇人狐疑地望了宋青书一眼,到他跟前跪下磕起头来。
“谢谢这位贵公子,谢谢......”
宋青书让白菜把她扶起,自然也没有进入那低矮的木棚,更没有吃白菜送来的那一枚鸡蛋(实际上是咸鸭蛋)。
“这一锭银子,是给白菜的,她头上的伤要去换药,剩下的买些营养品吧。”宋青书背着白菜对老妇人说道,又和白菜道别了才离开。
那老妇人先是一愣,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银子,紧接着又要磕头感谢。
她觉得似乎自己在做梦,这贵公子也不知为的什么。她却是活了大半辈子都没遇到过这样的善人,但一想到白菜那面黄肌瘦的样子,这贵公子也不可能打她的主意。
“唉,希望你能活到这个乱世结束。”宋青书看着不远处一直冲自己招手的小姑娘,心中叹息道。
三十、夜宴风波
一回到悦来小馆,就迎上了玄虚。
“宋师兄,你可叫人好找!”
此时大概是下午五点多,天还未黑,正是晚上有一档子要事,宋青书可是掐着时间回来的。
“不急不急,他们都出发了?”
“是了。申时千户府就递了帖子来请人。只是大家都找不到你,陈师兄等便现行去了。”玄虚本就是慢吞吞的性子,如今想要说快话却是咬了舌头。
“好,现在出发也还不晚,早去了也不过闲坐吃茶而已。”宋青书说着,便和玄虚各自打马往那千户府而去。
这千户府本是均州知州的府邸,只是后来让给了现任的达鲁花赤。达鲁花赤是蒙古人的叫法,换成汉人的说法就是个千户。
不过这个千户却是均州的最高长官,统帅着一千均州卫重骑。
二人到了千户府门前,只见这千户府仍旧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只是将门口原有的匾额换成了蒙文的牌子。
门口两个护卫也是身着重甲的蒙古壮丁,留着一脸大胡子,各自持着一柄弯刀。
“两个花架子。”宋青书一眼就看穿了底细。
这二人看似威武,但看细节处,却是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货,也只能充充门面而已。
他习武多年,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若是长剑在手,他有信心在三招之内取这二人性命。
玄虚上前递了拜帖,很快门内便有个汉人管家出来迎接。他奴颜婢膝地将二人带到了大厅。
大厅上已看了座,两边却都是蒲团配案台,只有最上方的主席有一张椅子。
宋青书扫了一眼,陈远杰等五人坐在一边,另一边坐的既有铠甲的蒙人也有穿官服的汉人。
“这位想必就是宋公子了吧?”率先开口的是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人,他穿着稚鸡补子的紫色官服,是从四品的大员了。
均州汉人官吏中唯有一人,便是均州知州无疑。
宋青书随意拱了拱手,“有事晚来,还请见谅,不知大人是......”
“本官正是知州陈越之,宋公子不必多礼,快快入座!”
高台上坐着的那个莽汉正是达鲁花赤五马鲁,在他一旁还坐着个高高瘦瘦的汉人,还留着两抹八字长须,却是他的文书先生,均州府的总管了。
二人入了席,五马鲁举起酒杯对众人道,“我是均州的达鲁花赤,明叫五马鲁。各位都是江湖中人,也不必讲官府那一套。实不相瞒,在下为官前也好游侠,只是迫于家中只有我一个嫡子,所以不得不来坐这达鲁花赤的位子......”
宋青书听他这番说道,活生生一副游侠不成被逼回家继承州长之位的剧本。
他见这五马鲁生性洒脱,言行也不做作,却和传闻中、印象中的那人完全不同。
下面众人喝酒用的是青花瓷的酒壶酒杯,而那五马鲁却是用的大碗。
这酒也不似江南米酒般温醇,而是北方的烈酒。
宋青书喝了一口便眉头一皱,呛得咳嗽了一声。
“哈哈,宋公子是南人,也难怪喝不惯北方的烈酒!”
伴随这声嘲笑,一个络腮胡的汉子从厅门外走了进来。
“爹!”他朝着台上一拜,又一脸嘚瑟地打量了四周之人,最后颇为挑衅地望了宋青书一眼,活脱脱一只嘚瑟的公鸡。
这人正是宋青书白天遇见那个巴拉那。
巴拉那对着宋青书轻蔑一笑,“宋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怎么,你们认识?”五马鲁惊讶道。
“自然是认识,白日里在下到市集闲逛,恰好目睹了贵公子纵马伤人......”面对巴拉那的挑衅,宋青书也不甘示弱。
他还真信这些人敢把他怎么地。这次本就是均州府请武当众人前来协助,能否助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表明一个态度。
均州、房州和武当的关系非常微妙,任何一方都不敢轻易开罪武当。
宋青书这话一出,陈远杰在心底暗骂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而其他官员则是神色大变,没想到这武当掌门的公子一来便如此不给面子。
五马鲁却是哈哈大笑,向巴拉那问道,“可有此事。”
巴拉那拱手道,“孩儿外出狩猎,回来时迷了路,不小心闯进了市集。”
厉害吧,州长的儿子竟然在自家州迷了路。
更可笑的是下面一群汉人官吏急忙抢道,“是极是极,看来路政还要多多修缮。”
“嗯,那你下次要注意了......不提这些,继续喝酒!”五马鲁风轻云淡地带过了这件“鸡毛小事”,又拿起酒来。
宋青书也没没想过五马鲁真会如何,只是故意试探下这位达鲁花赤而已。
他们此次前来,便是应邀协助均州府剿匪。
在武当山麓之北便是汉水丹江。此时的丹江还不是水库,仍旧是一片水泊湿地。但山险水恶,近年来北方天灾,流民南窜,便聚集此地,形成了三十六座水寨。
以最中心的云盘山为首,号称丹江三十六寨。
若只是寻常打家劫舍,官府也不屑理会。但近来听闻,这丹江三十六寨有意举旗谋反。
这就不得了了,这就不得不管了。
五马鲁一千重骑对付这丹水贼寇是绰绰有余,只是他怕的却是这些贼寇中有武功高强者来搞暗杀。
元廷虽然也有雇佣不少江湖好手,但却大多在中央的贵人手上。像他这种边陲之臣,只能靠山吃山了。
离他最近的就是武当山,于是他才在两年前去拜会了张三丰这座大神。
借来这武当弟子,武功不需要太高,只要有“武当”二字,那些贼寇中的江湖武林人士便不敢轻易出手了。
酒过三巡,大厅上是其乐融融。巴拉那突然起身,来到宋青书身边,要与他喝酒。
宋青书却是不屑与这众人同杯,只是冷冷喝了一盏,却没回敬。
巴拉那突然将酒碗摔在地上,似醉非醉道,“素闻宋掌门大名,在江湖上是如雷贯耳。只是不知虎父之下是否也生得犬子?”
宋青书却是不吃他这激将法,知道这厮是故意挑事,只是静静喝着自己的酒。
我就不动,你能把我咋地?
“哈哈,巴拉那,你无礼了!”五马鲁指着儿子让他退下,接着又道,“听说宋公子的剑法十分高明,我也是对中原武功喜好得紧啊!不若这样,就请宋公子和我府中的武师比试一番。”
不等宋青书回话,五马鲁拍了拍掌,已有下人捧上一柄宝剑,看来是早就准备好了。
“宋师兄!”玄虚想说话,宋青书却止住了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倒要看看他能如何。”
说罢,起身接了剑。
五马鲁也是习武之人,在宋青书拿到剑的瞬间,他眼睛一眯,感觉宋青书完全变了一个人。
起初还是个弱不禁风的书生,此时仿佛是剑出封喉的绝世刺客。
他拍了拍巴掌,一个彪悍的武师也走了上来。
“这是个外家武师,大概也是三流境界了。”宋青书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显然不是强者。
若他的路子正宗,被称作武师了,自然应该是二流境界以上的高手。可惜,多少民间的草根武者,哪里能得到名门正派的真传。故此虽然勤修苦练,卖身于朝廷,也才得了个武师的称号。但其实力如何,却还是要手底下见真章了。
那武师倒是讲礼,道了声“得罪”才动起手来。
他使得是一身横练武功,和宋青书交手,只听见剑打在他身上“哐哐”作响。
两人交手三十多招,宋青书便猜到了他的底细,这大概是个少林外门弟子,这身横练功夫也有少林的影子。
于是,他不再留手,直接使出了绕指柔剑术。这武师起初还觉得自己能和宋青书过几招,心想这武当剑法也不过如此。但宋青书招式一变,他却是处处被压制。
他的横练功夫虽硬,却不能碰到宋青书,宋青书的剑柔若流水,正是以柔克刚,处处点得他身体要穴。
他还以为是宋青书留手,所以不使内力。若是有内力加持,宋青书的剑便可轻易破了他的武功。他却不知宋青书不是留手,而是本就没有内力。
最后一剑,宋青书已横在他脖子前,武师自知不是对手,顺势认了输。
二人打斗虽然精彩,但堂上的五马鲁却不是很满意。因为二人打了半天,竟然不见血,这哪里是比武,分明是耍花枪!
但他仍旧哈哈大笑,又赞扬了一通宋青书少年英雄、武功不凡。
宋青书自然不会当真,只是觉得这个五马鲁比起其他蒙人来更有些心机。
等到散席,众人都告辞,宋青书正要走,却有一小厮偷偷过来给他递了两张帖子。
待他回到小馆拆开来看,这帖子分别署名是“总管府邢大人”和“知州陈越之”,都邀他择日往府中一叙。
“我与这些人素无瓜葛,他们却屡屡对我示好......想来定是因为老宋的缘故。”宋青书躺在床上思考着。
如今天下乱象四起,中央早就是自顾不暇,哪里管得了这些四野之地。均州知州府和总管府都想要拉拢自己,无非也是为了同宋远桥搭上线。宋远桥如今也是武当真正的掌舵人了,若天下当真大乱,谁能拉拢上像武当这样的大门派作为靠山,定能站稳脚跟。不谈其他,自保却是绰绰有余。
三十一、咸鸭蛋
众人又休憩了几日,宋青书也是一直待在馆中,靠着看小说度日。
离了武当,也终于不用日日早起练剑读经了。他的剑术到了瓶颈,需要的已不是量的积累,而是质的突变。
而这个突变的质点是需要的契机的,找不到那种感觉,他这辈子可能都只能匹敌三流武者。
将原始版本的三国看了一遍,只是想不到那“湖海散人”也写神魔小说,名为《三遂平妖传》。宋青书依稀记得,湖海散人好像就是罗贯中的笔名。
只是可惜,生在同时代,但隔着茫茫人海,却不知哪里去寻这个大神。
将线装书覆在桌上,身子一滚,却压到一个东西。宋青书掏出来一瞧,正是当日临别,白菜硬塞给他的咸鸭蛋。
他放在兜中忘了吃,此时已经臭了。
明日就要跟着大部队去丹江剿匪了,不若去看看那丫头罢。
宋青书简要收拾了下,便骑着马儿出门去。
到了城门口,却见贴着讣告。原来是五马鲁还未出城剿匪,就先替自己歌功颂德了一番。
宋青书摇摇头,朝着那破落的流民聚集地而去。到了却看见那木棚柴门紧闭,此时已是下午五点,均州也实行宵禁,这样的农户家不可能此时无人。
宋青书敲了门,又等了几分钟,那柴门方才开出一条缝隙,里面探出双机警的眼睛,宋青书还未来得及说话,里边儿又将门闭上了。
“白菜!是我!”宋青书心想那小姑娘的伤也该好得七七八八了。
听得他这一声唤,屋内先是沉寂,继而响起了一个弱弱的男声,“娘,有人来找姐姐了......”
“谁,是谁?”老妇人紧张的声音。
宋青书觉得不大对劲,猛地将门一踢,闯进屋里。
黑漆漆的木屋中,充斥着发霉的味道,没有灯火。接着屋门处透进来的夕阳,宋青书才看清了屋内的境况。
老妇人神色紧张地盯着宋青书,在她怀中还抱着个小男孩,长相与白菜有几分相似。
“白菜呢?”宋青书有不好的预感,急忙问道。
那老妇人不作答,宋青书又将声音提高了一倍,“白菜呢!”
“哇”的一声,小男孩哭了出来。老妇人一边哄着小男孩,一边带着哭腔道,“白菜不在这里,你走吧,你走吧......”
宋青书不知为何,心底燃起了一摊怒火,“告诉我,白菜在哪里!”
老妇人被宋青书这狰狞的样子吓到了,这才想起,这样一个贵公子要整死他们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她被阿爹带到郊外去了,你别凶我娘了......”小男孩啜泣着,声音含糊不清。
宋青书出门骑上马,便朝着他们所说的方向赶去。
这荒郊野岭,本就没个人影。宋青书疾驰而过时却遇见一个形色匆忙的中年男子。
他调转马头赶了上去,居高临下问道,“你见没见过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
那男子急忙摆手道,“没见过、没见过......”
说着便急匆匆走开。
“她叫白菜......”
那男子一愣,又继续往前走。
“你就是她爹,对吧?”
那男子腿一软,整个人瘫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是真的没法子......”
他早听自家婆娘说了白菜遇到贵公子的事,想来今日找上自己的就是那贵公子了。他方才狠心做了件事情,本就心里有鬼,此时见了宋青书只认为是报应找上了门。
宋青书一威逼,这男子便将事情和盘托出。前几日他回家,知道了白菜的事情,庆幸之余也有些不安。没过几日,城门处贴出了讣告。他又不识字,还以为是白菜得罪了官爷被拘捕,生怕惹祸上身,落个满门抄斩。
于是,他今日便将白菜带去了郊区,叫她离得远远的。
“抛弃自己亲生女儿,真是好心!”宋青书瞪着这男子,那眼神似乎要将他戳穿。
“你以为我愿意......但实在养不活她,若是没了她,兴许冬瓜还能活下来......”
原来冬瓜就是那个男孩的名字。
白菜早些日在集市也不是走丢,而是被这男子带去故意抛弃了,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找得回家的路。
“你知不知道,那讣告根本和你,和白菜无一丝一毫干系?”宋青书嘲讽地反问道,不等他作答,已经骑上马,又朝着他所说的方向而去。
“白菜呀,白菜呀,我送你回来却是害了你!”
宋青书心底想着,奔袭了半个时辰,找遍了郊区,却未发现小姑娘的影儿。
此时天色昏暝,云起风飞,是要下雨的意思。
宋青书找到最后一处地方,步履沉重,内心不停地告诉自己,不会的、不会的。
但他还是在这处乱葬岗的最边缘,找到了一样东西——破碎的布条,正和当日白菜穿的粗布衣一模一样,上面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宋青书将碎布条握在手中,沿着血迹一路找去,直到不远处见着一座破庙。
此时天已黑透,一道闪电划破夜空,要下雨了。
宋青书依稀能看见庙中的火光,他悄悄摸近,听得庙中几人在说话。
“这肉还真嫩......”
“是,都不塞牙,却是比之前那个老骨头好太多......”
宋青书的心里仿佛灌进了铅水,压得很沉很沉。
他血红的眼睛望向庙中——几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佛像案台前还隔着一把染血的刀。
“可惜,我们只分得这些许,不然够用好几日了......”
“城郊有逃荒的北地流民,饥不择食,孩童夜不可往。”
宋青书本以为只是谣言。他前世也曾在史书中看过不少如此的故事,但未曾想过自己会有亲眼目睹之日。
他心里仿佛有一块块煤炭,将浑身的血液都点燃灼烧起来。
此刻,他只想杀戮!
“轰”的一声,雷从天上落下,电光照应下,划过一道银光。
那个流民甚至没来得及分清剑光或电光,一颗头颅高高扬起,他距离宋青书最近。
“啊......”另外三个流民吓得一声尖叫。
但毕竟是活下来的流民,凶狠非寻常人可比。他们抄起朴刀便冲向宋青书。
“管他是人是鬼,先给他砍翻再说!”
这是非常朴素的观点,但是,他们只是一群不入流的流民。他们的狠劲可以用在争勇好斗上,但面对一个习武之人,尤其是剑术高手,真可谓是砍菜切瓜。
没有华丽的剑招,只是手起剑落的瞬间,剑光每次出现,都会伴随着一颗人头落地。
在这里,武术回归了最本质的功能——它是弑杀之术。
三次一击必杀,最后一个流民早已吓破了胆,立马放下了手中武器,跪地求饶。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他求爷爷告奶奶,使劲磕着头。
宋青书摇了摇头,此时他没有了冲动的愤怒,内心只剩下一片平静。
也不过头点地而已!
这一剑飞过,他没有丝毫痛苦,脸上甚至还保留着哀求的表情。
这是宋青书最大的仁慈。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这是他第一次沾上鲜血,但不知为何,宋青书非但没有丝毫抵触恶心,甚至感到了一丝享受。
还有人,需要付出代价!
大雨之中,一人一马奔袭着,雨水将他浑身浸透。
他披头散发,宛如一个厉鬼。
“咚、咚、咚......”
他用剑轻轻扣着那扇柴门。
他们不敢开门,宋青书冷冷一笑,剑光划过,柴门两分。
电光照耀下,屋内一男一女一子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鬼啊!”
他们发出的尖叫声被雷声和雨水声所掩盖,雨水从屋外浸到了屋内。
宋青书默默地走进他们,抬起了剑......
“不要杀我爹娘,不要杀我爹娘......”小男孩突然挣脱了父母的怀抱,冲向宋青书,一口恶狠狠地咬在他的手腕上。
鲜血溢出,疼痛感让宋青书整个人一怔,自己都在做些什么?
如梦初醒一般,宋青书心中一慌,将小男孩扯开,将剑驻在地上。
回想起刚刚那个自己,他一阵后怕,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他!
“难道是走火入魔了?”
不及细想,他却要解决眼前的局面。
白菜已经死了,虽然是这个男人间接害死的,但宋青书完全没有资格向他举起屠刀。
他从来不是什么正义使者,没有资格去审判任何与他无关之人。
宋青书收回了剑,内心复杂无比。
那小男孩仍旧恶狠狠地盯着他,若不是他父母拉着,恐怕又得上来咬自己一口。
宋青书蹲下身对他轻轻道,“你晓得吗,你姐姐死了......”
“骗人,你骗人!阿爹说姐姐去姥姥家了,你是坏人......”
那对老夫妇听到这句话先是一愣,继而羞愧地低下了头。但却没有几分意外之情。想来他们送白菜去郊外便作了最坏的打算。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哈哈......”宋青书笑着,提着剑出了门。
“小子,你记住,万一真活不下去了,就到武当找一个姓宋的。”
夜雨之中,宋青书负剑前行。
甫一下山,他还未来得及见识江湖险恶,却已领略了这世道的薄凉。
“宁为太平犬,莫做乱世人......”
当凌晨的第一缕阳光升起时,城郊那座破庙后的小山坡上多了一座低矮的坟包。沾着雨珠的湿润泥土上,有三柱燃尽的香,以及,一颗被压扁的、早已发臭的咸鸭蛋。
三十二、剿匪
“哎呀,宋师兄,可算找到你了。你怎地又到处乱跑......”宋青书一夜未归,此时玄虚才放下心来。
“有些事情耽误了时辰,城门关了没来得及回来。”宋青书微笑道。
他看得出来,这个胖道士的关心倒不是作假。
他是赶得城门一开便回来了,但昨晚浑身被雨水淋得湿透却是无处可去。到屋内洗了个热水澡,赶紧服下两粒驱寒丸,又搬来火炉烤了一上午,这才舒服些。
“阿嚏!”宋青书裹紧身上的袄子,“没有内功护体真是惨呐,连个小感冒都怕得要死!”
还好这些年在武当山丹房偷偷收集了一些行走江湖的必备良药,否则可就惨喽!这是一个伤风感冒都可以要人命的时代......
用过午膳,均州府便有人来请,说是均州卫的大营开拔了,达鲁花赤五马鲁请各位大侠跟上。
这一日,均州卫一千重骑尽出,目标直指东郊几十公里外的丹江水泊。
军队开拔,自然非单枪匹马可比,粮草辎重都需备好。他们天一亮便已出发了。
宋青书七人骑着快马一路赶去,等看到山下连片的火光,便知这里均州重骑的大营了。
此时已是一更天了。他们让卫兵拦下,仔细查明了身份才放进营中,又去见了着甲的达鲁花赤一行武官,回到一个白帐蓬里休憩一晚,明日一早便要去攻寨。
也不知五马鲁是没脑子还是托大,竟然在营帐中设宴狂饮,还差人来请宋青书等人去同乐。
因为上次夜宴的不愉快,宋青书也不愿见这对父子。天知道那个巴拉那会不会做出一些让自己忍不住半夜去抹掉他脖子的事情来。还是安稳地待在帐中,等明日大军去剿匪,自己等人只需在外围杀得几个山贼,给练了十多年的剑开了荤即可。
真正的对阵自有均州卫顶上,他们更似来助威坐镇者。
宋远桥这番安排是十分稳妥的,一千重骑对付区区一群山贼,简直不要太简单,根本没有出现意外的可能性。
但俗话说常年打雁终被啄眼,谁又能料到,一群小小的山贼,竟然可以翻起这么大的波澜。
“您可是宋公子?”
宋青书刚出了帐到外边解手,回来时就遇到个卫兵,贼兮兮地向自己询问。
宋青书点了点头,这人是汉军。
“宋公子,我家大人有请!”这个卫兵作了个手势,示意宋青书跟他去。可等他走出几步路,回头却发现宋青书依旧立在原地。
“你家大人是谁?”宋青书心想,你是谁啊,叫我跟你走我就去?
那卫兵脸上一阵尴尬,小跑过来,悄声道:“我家陈大人,诚邀宋公子往帐中,有要事相商。”
姓陈的,宋青书忽的想起那夜给自己递帖子之人,似乎也是此人。
那陈知州真是不死心,还想着通过自己搭上宋远桥那条船?也罢,且去听听,他有何说法。
于是宋青书跟着卫兵到了陈知州的帐中,一进帐帘,就看见那张笑嘻嘻的脸。
“宋公子,你可叫我好等,终于等到你的大驾。”陈知州却不拿架子,没有称“本官”。
伸手不打笑脸人,宋青书也虚伪道:“不知陈大人深夜请在下前来,有何事?”
陈知州挥了挥手,屏退了左右侍卫,若有所思地踱了几步,继续叹了口气,“宋公子,不知对这次剿匪怎么看待?”
还能怎么看?当然是骑着马儿在外边看啊......
“这次全在均州卫之力,我等不过走马观花罢了。”
陈知州端详着宋青书,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谄媚样,“那宋公子对天下大势又是如何看待?”
宋青书一滞,他问的当然不是自己,而是他背后的武当。他的表态一定程度上可能代表着宋远桥的想法。
“我这个人就喜欢宝剑、美女,游山玩水,天下如何,我也是顾不得了。”
陈知州见他故作这纨绔样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宋公子,你是个谨慎之人,说话真是滴水不漏。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卖关子了,你可知我是谁?”
“你?不就是均州知州陈越之?难不成你还能是反贼?”宋青书开玩笑道,他作为均州的三把手,若真是反贼,那宋青书就把手里的宝剑吞下去。
陈知州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悄声道,“你说对了,我还真就是反贼。”
宋青书退了一步,警惕地盯着陈知州,手中宝剑险些出鞘。
“藏得有够深的。”
在他刚才那轻飘飘的一掌,宋青书却感受到了深厚的内力,这个人至少是二流境界的高手!恐怕没人知道这个汉人官吏陈知州竟然会武功!
“别紧张,我若是要害你,方才那一掌你已经死了。”陈知州道,“你是一个很不错的人,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秘密,也是觉得你是个可以合作的对象。”
宋青书缓缓咽了口唾沫,陈知州已经将这么大的秘密和盘托出,他是笃定自己必上他的贼船。若是自己一个不慎,真的有可能就被他给坑死。
“你为什么要找我?”
陈知州竖起两根手指,“原因有二。第一,你的身份,恐怕你也猜到了,我们想知道的是你身后之人的态度。第二,就你个人而言,我非常欣赏你。”
宋青书不知他所谓的欣赏从何谈起,自己和他又不熟。
“你若是个小人,当日岂会在市集救下那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你是个侠士,既然如此,少侠总是值得尊重的。”
宋青书脸色一动,想不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看得一清二楚的。那么,自己深夜出城之事呢?细细想来,应该是不可能。
城内人多眼杂,被看到并不奇怪。那晚他出城是在荒郊野岭,除非有人刻意跟踪,否则是不可能知道那事的。
“你若是冲着家父来到,恐怕你要失望了。家父此次纯粹就是为了让我来历练历练,并无其他任何目的。”宋青书一脸遗憾道。
陈知州顿了一会儿,又道:“不,此事并非你们能决定的。你可知这群山贼的真实身份?若是寻常的山贼反贼,需要动用均州重骑来镇压?”
“我告诉你,这群人背后的支持者正是当今反元第一势力——明教!”
陈越之却没有在宋青书脸上得到他想要的反应,原来是宋青书早就猜出了这一点。
“这并不是什么骇人听闻的消息,稍有点脑子的人都想得到。”宋青书心底想着,又听他抛出一个消息,却让他皱起了眉头。
“这些人当中,更有武当弟子参与其中。”
不可能!这是宋青书的第一反应,下山的这七人中,没有哪个有可能会参与到谋反的事情中去。
武当一直以中立立场处世,宋远桥绝不会允许门人弟子参与到造反的事情中去。
武当没有那个野心,更没有那个必要。
“你说的这人,恐怕不是我武当内门弟子。”
陈知州点了点头,“确实只是外门弟子,但毕竟一身武功都出自武当,而且还同张真人有一段非凡的缘分。若是他泄露出去,你觉得武当可能置身事外?”
宋青书声音冷硬道,“你这是在威胁我武当?”
陈知州一笑,“哪敢,哪敢!素闻武当乃是江南武林魁首,除武林神话张真人外,更有武当七侠名震江湖。也说武当派道统源自终南山全真一系,只是不知道当年重阳祖师抗击鞑子的使愿继承到哪里去了?”
此人应该是明教弟子无疑,竟然搬出这种激将法来。
“朝堂之事,自该有天下人而决。我武当也不过是山中一小撮而已,何以谈天下兴亡!你无须搬出这些来激我......”
“宋公子果然是口次伶俐!”陈知州不想再和他扯皮,直言道,“你是要如何才愿与我们合作?”
他心想这世上哪有谈不成的合作,只是条件不到位罢了。
在说废话期间,宋青书的脑子里也在盘算着,此人的身份,他的目的,这群明教反贼可能的计划......
“你先说说如何个合作法?”
陈知州道,“也是不难。明日五马鲁率大军来攻寨,我们来个里应外合,届时......”
原来,这群明教反贼打算演一出“请君入瓮”,要将五马鲁骗进山谷中,悉数歼灭。
但算算时间,和历史上真正的大起义爆发还差些时日,也就意味着他们这次起义还未到时机。宋青书不知道自己这只小蝴蝶是否会引起世间线的变动,但通过多年的观察来看,剧情的惯性应该还是很强的。
世界,它会自动修复。
不过,五马鲁这对父子若真是死在这里,兴许也是件好事。反正宋青书对他们是非常看不顺眼,若真能借此机会铲除这二人,也是不错。
至于这趟浑水,宋青书还不算去淌。
明教这么多年来四处布局,又派人在北方宣扬教义,作了许多舆论准备工作,秘密发展信徒。又让人在河南和广东都策划过小规模的起义事件,不过都以失败告终。
其中最大规模的一次应该是周子旺起义,他在袁州带动五千农民起义,后被元廷军队直接镇压。
这些小打小闹其实都是明教对时局的试探,那些信徒也因为失败而成为了弃子。他们的死亡只换来一个答案,那就是大起义的时机还不成熟。
包括这次丹江三十六寨,估计也是被明教蛊惑用来做实验的。
宋青书想通了这些,更加不想涉身其中。但如今看来,只能将计就计,先杀了五马鲁父子,最好再将这个陈知州也干掉。
二人各怀心思,完成了面和心不和的谈话后,宋青书便回到自己帐中去了。他不敢失踪太久,怕一起他人怀疑。
那陈知州拍了拍手,左右侍卫进来对他悄声禀告了什么,他诡异一笑,又和衣躺在地铺上睡觉。
“有刺客!”
听得外边的喊叫声,他置若罔闻,翻了个身,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宋青书回到帐中坐下才片刻,便听到外边锣鼓喧天。
还真是立马就进了刺客!
他扯帘站在帐外,朝着达鲁花赤的大帐看去,借着众多卫兵的火把,可以看见一个身影蹿出了帐外,竟然是个秃头和尚。而在他身后也跟这个秃头。
两个秃头出了帐篷交手数十招,其他卫兵都不敢近身,一靠近便被打飞,一声“哎哟”却再也爬不起来。
一个倒霉的士兵直接被打飞数米,直直落到了宋青书帐前不远处。他过去一查探,此人竟然直接被震断了肋骨。
“这两个竟都是一流高手!”
宋青书颇感惊讶。须知整个武当山也不过武当七侠才是一流境界,其余三代弟子,便是号称武功最高的陈远杰也是近来才勉强进入二流境界。
这一下山,就碰见两个一流高手对战,宋青书也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说一流高手在江湖上如烂大街的白菜一般不值钱?
后者的可能性应该非常的小,只能说太巧合了!
宋青书心想,张无忌那个自带招厄体质的家伙也不在身边啊,怎么还是有种不祥的预感呢......
这两个和尚,一个穿着灰袍,一个穿着黄袍,后者明显是个番僧。想来是达鲁花赤这边的护卫了。
宋青书只是没想到,蒙人中也有武林高手。不过细细想去,也是正常。元廷统治了近百年,不可能不招揽培养些武林高手来护卫王权,只是前世所读的书中少有提到罢了。
两个秃子却是打得不分上下,但士兵都离得远远的,生怕自己莫名其妙被掀飞。
“你这番僧,我们明日再战!均州狗官听好,猪头暂且留在你们脖子上,洗干净等着罢!”
那灰衣和尚口中吐完芬芳,一个纵身腾空而去。那番僧却未去追,转身又回到帐中。
忽地,西面传来一阵喧闹,火光冲天而起。
“不好,是粮草营!”刑总管从帐中冲出,叫人赶去救火,却是迟了!
火光烟尘之中,一骑持枪接连刺穿两个看门的卫兵,哈哈大笑声中绝尘而去......
原来是调虎离山之计,丢了后备粮草,均州重骑只能速战速决。若是两日内不能搞定,那也只能班师回城去。
宋青书又打听主帐消息,可惜五马鲁父子并未被刺死。
三十三、对阵比试
次日一早,五马鲁就率重骑向云盘山而去。
若是在阔野平原上,重骑兵自然是所向披靡。可惜,云盘山的山路崎岖,他们要徒步上山已是不易,更何况一身披甲都有十几斤重。
五马鲁的文书先生,邢总管本来的计划是围而不剿,让大军在山脚下将各条山路堵了,活生生饿死这群悍匪。
但岂知对方竟有高手能够半夜突袭,将均州的粮草营业给烧了大半,这下两方对垒就都得饿肚子了。
五马鲁此前说自己好游侠也不是假话,他这个人性子里竟还有种“侠义”精神。
“宋公子,这是战书。”昨晚那个卫兵策马过来,双手奉上一张写着墨字的羊皮。
宋青书接过战书,事情果然按照计划在进行。在陈知州的推动下,本就好武的五马鲁果然答应了“公平决斗”的建议。他打算和丹江三十六寨的匪首白马寨来个约斗,对方赢了他们就退兵。反之,这些反贼中的首领们就主动下山、束手就擒。
之所以选择宋青书一行人去送请战书,也是他们身为武当弟子,立场相对比较中立。而这些山贼也不敢轻易对武当弟子出手。
“也不必大家一起去了,我们派两个去也就好了。”陈远杰提议道。
均州官军的态度他也看得出来,竟都把宋青书当成了七人中的核心,事事都先与他通告。这让他内心十分不爽。
他这么一说,宋青书欣然答应道,“陈师兄武功卓绝,不如辛苦跑一趟吧!”
他心想你要出风头,就让你去呗!
陈远杰“哼”了一声,认为宋青书他贪生怕死,去就去,他就要让众人都看到,自己才是最有魄力和能力的领导者。
于是,他便带着冯正涛二人往那云盘山而去。云盘山虽有不少绿林好汉,但还不是二人的对手,不消一个时辰,他们便带信回来了。
“那白马寨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恐怕有诈。”刑总管忧心忡忡道。
五马鲁却是大手一挥,豪迈道:“这群反贼自比绿林好汉,这是他们唯一的选择,哪怕有什么诡计,在我重骑面前又能如何?”
原来,五马鲁定下的比试点正是在云盘山下的白马台,那是一处濒临汉水的高地,地势较为开阔,重骑兵也能摆开阵势来。
“呜呜呜!”
均州重骑鸣金擂鼓,营中升起狼烟,这是约定的信号。五马鲁率着数百骑兵在白马台摆好阵仗,不一会儿便见一队人从山上策马俯冲而来。
“他们果真如约到了,大人不如趁机——”邢总管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意思是趁机将这些首领一网打尽。
五马鲁却摇了摇手,“这群山贼的马匹都是杂色,高矮不齐,可见不过乌合之众。其中有一两个好手却是人才,若能网罗过来岂不更好?”
原来,五马鲁是生了收编的心思。若真是一群身无长技的土匪,剿了也就剿了。只是昨晚他见了那前来行刺的和尚,更想见识下这白马寨的本事。
“将军用这白马寨开刀,若真能败之,自然是大好,倘若......”
“嗯?”五马鲁一脸不悦地挥了挥手,示意邢总管不要再多言。
邢总管总觉得事有蹊跷,奈何五马鲁一意孤行,他也只能徒然叹息。
希望不要出什么差错吧!
宋青书仔细观察着来人,这一队十余人各个龙精虎猛,竟都是习武之人。
为首的有三人,一个拿着铁锤,一个背着双刀,最后一个挺着一柄长枪。
五马鲁见到那持枪之人,也是策马到了阵前,双方隔着几十米互相打量起来。
“你就是均州城的狗官?”手持长枪的汉子生得豹头环眼,燕颔虎须,有不怒自威之相。
“哈哈哈,本将便是均州的达鲁花赤五马鲁。”被人指着鼻子辱骂,五马鲁却是不怒反笑。
那长枪汉子也不再叫他狗官,挺抢上前报了姓名:“我是白马寨二当家傅友德,你这鞑子竟会说汉话,也是少见。我这儿领着众兄弟都来了,咋们如何个约斗法?”
五马鲁拍了拍手,从阵中出了个精壮的蒙将。
“咋们就五局三胜,不论输赢,我都不追究你白马寨其他人。”五马鲁拍着胸脯道。
傅友德道了声“好”,策马上前要作个前锋。
那蒙将也不是易于之辈,二人马上看招,一人使长枪,一人使马槊,来来往往斗了近百个百合。只在最后一招时,傅友德一枪得胜,将那蒙将刺下了马,却是留了手,不敢伤他性命。
“好枪法!”五马鲁拍手叫好,拔出长刀亲自纵马出列来。
白马寨派出的那人是那个拿锤的,名叫“倪文俊”,是白马寨的三当家。
“竟然是少林一系。”宋青书等在旁观战,不出十招便看出了倪文俊的路子,竟然是少林功夫。
“想不到少林也牵扯其中。”宋青书目光四寻,却是在看哪一人似他武当弟子。
只是对方若不出手,怕是很难分辨得出。
倪文俊的铁锤沉重力大,但也有个劣势便是灵活性不够。五马鲁常年马功了得,上身如同长在马上一般灵活自如,轻轻一动便能躲过他的攻击。
他那柄长刀也是钝器,竟然可以和重锤硬碰硬。
“这一轮却是你们输了!”五马鲁大叫一声,双手拖刀,以一个奇特的姿势从马背上跃起,长刀重重地砍向倪文俊。
倪文俊那铁锤往上抵挡,却被一股巨力震得脱了手。五马鲁及时收了刀,一拳将他打落在马下。
这两轮比试却都是点到即止,这在宋青书一开始想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世上哪里有这样“和谐”的官匪之战?竟连一滴血都未见?
他正啧啧感叹之时,突然,一道破空声传来,五马鲁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垂头一看,胸口插着一柄箭。
“杀!”喊杀声突然从四面响起,一群裹着红头巾的贼寇从白马台四方杀上来。
傅友德等十几人早已持械冲阵而来。
“果真是有诈!”邢总管一脸愁苦道,又看向五马鲁,他若是死在这里,自己全家老小都得跟着丢命。
但他没想到五马鲁不惧反笑,竟然伸手将箭头拔了出来,“早知你们可能会狗急跳墙,是我高估了你们的度量。”
原来,他早穿了软甲,方才那箭只是留下些皮外伤。
“还有高手!”
射出那一箭之人绝对也是个高手,不然不可能射穿盔甲加软甲。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昨晚那和尚了。
五马鲁用蒙语大喝道:“儿郎们,跟着本将杀敌!”
他所部的蒙兵重骑,却是少有仍能作战的元军。那数百重骑闻声便鸣角,从四面八方掩杀过来。
原本平和的白马台眼看着便乱成了一片,厮杀声、打斗声交织,鲜血四溢,却大多是红巾山贼所留。
他们的武器与装备都不如这些精良的重骑,如何是对手?
“狗官,纳命来!”
伴随着一声爆喝,一道灰影从林中飞出,原来是昨晚那灰衣和尚。
五马鲁却不惊慌,口中喊道,“请大师再出手!”
他这声一落,元人阵营中也有一黄衣和尚飞出。
“昨晚没分出胜负,今日你们倒是可以打个痛快!”五马鲁心中想道。
这黄衣和尚身份不凡,出现在均州也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但正是由于这个高手坐镇,五马鲁才敢“引狼入室”。
“两个高手的对决却是不多见!”
五马鲁真不愧是个武痴,此时场上已经厮杀成了一片,他还有心去看两位高手的打斗。
忽地,又有一人掀飞了周围元军,直冲五马鲁而来。
五个重骑冲杀过去都被他轻轻一剑撂翻,那剑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他靠的却是内力加持刺穿了重骑的盔甲。
这人却比和尚更聪明,只顾厮杀并不高声大喊,十步杀一人,片刻便近了五马鲁的身。
他正要仗剑刺去,却叫五个人合力拦了下来。
这五人正是陈远杰等五人,只有玄虚和宋青书并未出手。他们一直呆在五马鲁身边,出手却是另有原因。
三十四、白马台之变
“你是何人?怎么会使我武当剑法?”陈远杰惊讶地问道。
他刚刚出手使的招式与武当剑法十分相似,他这才让众人合力拦下他。若他与武当想干,定不能杀死五马鲁,否则这笔账就要算在武当头上了。
“你们五个后生,枉为武当弟子,竟然庇护鞑子?”那人身着灰衣,梳着道髻,看上去像个邋遢道人。
他也十分讶异,想不到拦下自己这五人竟都是武当弟子。
“不知前辈名姓,与我武当有何渊源?只是今日我等奉命前来协助,定不能让前辈取了此人性命。”陈远杰礼貌道。
“奉命?你们是奉谁的命?我不信张真人还会庇护鞑子!”那道人一喝,眼见五马鲁要在手下保护下逃走,不想与他们多言,正要取道去追,却被五人又合力拦下来了。
“你们六个后生,真是助纣为虐!”那道人怒道,拔剑攻来。
“此人是一流境界高手,不管与我武当是何关系,决不能让五马鲁命丧于他!”陈远杰对其他五人说道,其他五人都点了点头,这道理他们自然也想得明白。
灰衣道人也是一流境界的高手,只是六人合力也能打成平手。
另一边,五马鲁见对方竟然还有一位一流境界的高手,赶紧让手下掩护自己撤退。
他虽是武痴,又不是白痴,谁知道对方会不会又蹦出个一流高手来?一流高手要在乱军之中取他性命简直是易如反掌。
还好有那五个武当弟子替他抵挡,不然今日他还真得翻了车。
“宋公子,后面我一定得好好谢谢你们呐!”
五马鲁由几个手下护卫着,一边只跟着宋青书。他们穿过这片密林便可下得白马台,取道直奔均州大营。
“是得好好谢谢宋公子。”
林中走出三人,五马鲁看到为首那人却是眼睛一眯。
“是你!”
陈知州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他来到众人身前,向五马鲁请示道,“达鲁花赤大人,下官来迟了,请恕罪。”
五马鲁上前作势要托起他,“此事不怪你,只怪我太过孟浪......”
话未说完,异变突生,只见他忽的一拳锤向陈知州,只是这拳打在陈知州身上却是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威力。
“你!”五马鲁身体一软,跪倒在地上。他常年练武,也是个二流武者,但此时却使不出丁点内力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伤口,恍然大悟,指着陈知州和宋青书道,“原来你们早有预谋!南人,果然是阴险狠毒!”
“哈哈,原来大人早就看出下官的底细来了,只是终究还是下官棋高一着啊!”陈知州得意地笑着,又对身后二人道,“明兄弟、明夫人,此人就交给你们了。”
那二人上前来,男的长得十分俊秀,他拔剑横在五马鲁脖子前,“达鲁花赤大人,可知我是谁?”
死到临头,五马鲁却是面不色改,“想必你就是白马寨寨主明瑞罢......”
“大人好记性,不知可还记得无辜惨死的唐三公?”那女子也上前说话,虽然着男装,却也能看出是个俏佳人。
“唐三公?”五马鲁眼睛一凝。
“他只因为不肯将家传武功交出,便被你关进大牢里折磨了七天七夜而死......”那女子说着一剑砍在五马鲁胳膊上。
五马鲁也是个汉子,竟然一声不出,咬着牙齿冷冷道,“那老头输了要赖账,我取他性命天经地义!”
“你......”那女子正要辩论,却被明瑞拦下。
“赛儿,他在拖延时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
“好,也叫这狗官死个通透!”
那名叫赛儿的女子点了点头,将一个包袱扔在地上,“你且看看,里面是什么!”
五马鲁瞪着那圆咕噜的包袱,颤抖着手缓缓打开,忽地一声惨叫,里面装的正是他儿子巴拉那的人头。
“你,你们......好毒、好毒!”他气愤至极,却因为中了毒箭,运功后浑身无力,此时气得躺在地上颤抖。
“你下去陪他罢!”明瑞一剑将他的人头斩下,对陈知州拱了拱手,携那赛儿姑娘迅速离去。
“宋公子,如今五马鲁已死,那均州大营必定大乱,我要早些回去整顿。我们的约定我也不会忘记,我明教弟子都是言而有信。”
宋青书点点头,纵观事情发展,这个陈越之也算是个有勇有谋、有情有义之人。这倒是和明教弟子的特点相符,他也不再怀疑此人的居心。
只是没想到,明教竟然如此厉害,居然连一州之长都渗透发展成了教众。
“五马鲁死在我明教之人的手上,和武当毫无关系。至于你所见到的那人,他并非是武当弟子,只是早些年同张真人有些交集,机缘巧合得了些传承。按照约定,他日后便会澄清身份,不再与武当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听陈越之边走边说,宋青书这才明白,原来那个道士叫做何野云,虽是一流高手,却在江湖上隐姓埋名。而那个和尚更是鼎鼎大名,他便是明教五散人之一的彭莹玉彭和尚!
“难怪这次白马寨之事需用重骑镇压,原来是他在背后住持起义!”宋青书恍然大悟。
这位彭和尚,可是造反专业户。宋青书上辈子就听过他的事迹,而近期最热门的造反话题也是他的弟子周子旺几年前在袁州起义之事。周子旺是殉身了,只是没想到彭和尚竟然又流窜到了武当一带继续“作案”。
造反,确实没有问题。但要把别人拉下水就不该了,宋青书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彭和尚是故意暴露何野云身份的,借此武当便是有口难说,不得不同元廷对抗。
“这样不行。我武当不能白白让人利用......即便真要造反,时机也还未到。”宋青书心里盘算着,早已和陈知州分开,一个人择路下山去。
另一边,陈越之急匆匆赶回山下大营。白马台一战,白马寨贼寇死伤若干人后便四散奔逃而去。均州重骑不见了主帅,便由邢总管领着聚集在一起,已经下山回营。
陈越之一进营中,邢总管便怒气冲冲地问道:“五马鲁大人在哪里?”
陈越之不答,笑道,“邢总管还真是忠心耿耿呐......”
他又贴近邢总管小声道,“不知道还以为邢总管是蒙古鞑子,您这儿子当得比亲儿子还要亲!”
“你什么意思?”邢总管眉头一皱,感觉陈知州不对劲。
一向吹牛拍马、阿谀奉承的家伙怎么说话突然这么古怪?
不待他想出答案,陈越之突然从周边的卫兵手中拔出钢刀,一刀砍在他脖子上。
邢总管那颗脑袋上还是一副思考的模样,“咕咚”一声落在地上,周围两个卫兵都惊呆了。
只见陈越之冷静地拿起布擦了擦刀身,对两个卫兵道,“还愣着干嘛?五马鲁大人遇刺,邢总管便是那通敌的奸贼,现已正法,还不下去布告众人?”
“是——”二人赶忙退下。
这一日,均州卫大营哗变。蒙人将军二把手派人上山找到了尸首分离的五马鲁,当场痛哭之后便全面接管了均州卫军权。只是事发突然,政令仍要托陈知州处理。
随后处理后事,又有人在五马鲁掌心下看得一个模糊的字,叫汉军一辨,却是个“刑”字。
这下刑总管的罪名是坐实了,陈知州的暴起杀人也成了义愤填膺之举。
三十五、阋墙
均州卫当天仍旧驻在云盘山山脚,宋青书却已提前回城去了,赶着天黑前进了城,赶紧写了封书信,打算将事情原委都陈说给宋远桥。
陈远杰等六人暂住在均州大营中,却是好奇宋青书为何早早回了城。
陈远杰也在寻思白日里那道士的身份,既不是武当弟子,却又有一身武当功夫,当真是奇怪。
正思索间,忽有一人进了帐篷,他还以为是师弟冯正涛,可抬头一看,却是陈知州。
“陈知州!”陈远杰拱了拱手,心道此人如今已经大权在握,日后说不得还会有所交集。
“哎,不必多礼。”陈越之摆手道,“我这来,是要告知你一件事。”
“知州请讲!”
陈越之悄声道,“陈少侠,可知今日事变是何缘故?”
陈远杰心中一动,连忙道,“请大人明示。”
“唉,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只是万万想不到,宋少侠居然同那些贼人串通一气,害了五马鲁大人性命!”
陈远杰脸色先是一喜,紧接着立马变成了难色,“大人,怎会......我宋师弟怎么可能......”
陈远杰心中却在想,好你个宋青书,这下闯大祸了!
“是啊,我起初也是不信,可这却是证据确凿啊......当时你六人都在抵抗那道人,只有他跟着护卫五马鲁大人下山去,五马鲁大人几个护卫都已惨死,唯独他能安然脱身?”
陈越之接着又道,“其中一个士兵吊着口气,指出了他的名字。后来,我又调查了一番,发现他的嫌疑确实最大!”
陈远杰不再说话,他又想到了一点,难不成这陈知州是冲着武当来的?他想要武当为五马鲁之死背黑锅?
不待他试探,陈越之又道,“你们所住的小馆,在他房中应该有一封信,却是邢总管的侍卫交付给他的,那侍卫已死。想必这封信中定有蹊跷之事,这是物证。”
陈远杰回忆起夜宴当晚,宋青书确实在最后被人追上来赠了帖子,此事当时还让陈远杰颇为不悦。
“那人证呢?”陈远杰追问道,可惜那士兵死了。
陈越之却是笑而不答,静静看着陈远杰。
陈远杰若有所悟,问道,“大人是何意?此事与我等却是无关,我们也未曾想到宋师弟竟然会如此......”
“这是自然。”陈越之拍了拍陈远杰的肩膀,“武当派素来和我均州交好,岂会因为一个弟子的行事而影响到双方的关系?只是,均州卫最高长官死了,总需要一个交代......”
陈远杰似乎明白了他的意图,直截了当道,“大人要我如何?”
“好,你果然爽快。那我也不再卖关子了。”陈越之大悦,抚掌,“武当三代弟子中,我最看好的还是你。那宋青书虽然身份不凡,但武功却是一般,哪里当得了大事。”
这话却是说到了陈远杰心坎。他连连点头,心道就连陈知州这个外人都看得分明,武当山上某些人是瞎了眼不成?
“事情到了这一步,其实已经很明白了。这些事都是宋青书一个人的阴谋,而你需要做的也很简单,只需要不经意间证明这是事实。”
陈远杰先是沉默,继而叹息道,“唉,谁知宋师弟行差踏错,竟然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二人一拍即合,陈越之正要说话,突然,帐外传来一声异动。
“谁?”陈远杰和陈越之齐齐看去,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汉子走了进来。
“师弟......”陈远杰见冯正涛一脸严肃,不知他将二人的谈话听去了几分。
“师兄,你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了。”冯正涛抬起头,脸涨的通红,“你知不知道,你若真的答应了此事,我武当哪里还能脱得了干系!我知道你不喜宋师弟,但你这样加害他,我却是无法苟同!”
陈远杰听这个跟自己相处多年的师弟如此说法,也是气愤至极,怒道:“你又知不知道,姓宋的那个小子,夺走了我多少东西?那次比剑,我本可以赢得,但师父不准我赢!为什么?就因为他是掌门之子!”
陈远杰上前掌着冯正涛的肩头,“师弟,我们从小到大一起长大,你难道还不知道我吗?如今,宋青书犯了错,凭什么要我们整个武当来给他承担?就因为他是宋师伯的独子?这不公平!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你会支持我的,对吗?”
冯正涛讷讷不语,过了许久,才将陈远杰的手扒下,“对不起,师兄,师父的教导我不敢忘,我不能去迫害我的同门。”
“好!那你要如何?”陈远杰怒道。
“此事我会如实禀明师父,请他来定夺,在此之前,还请师兄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悔之晚矣。”
冯正涛这却是为了陈远杰好,他能感觉到陈远杰一旦答应了此事,就被绑上了别人的贼船。
“好!好师弟!”陈远杰气冲冲地出了帐。
陈越之也对冯正涛道了声“得罪”,也追着陈远杰出了帐。
“陈兄弟,你那师弟如此,你当如何?”陈越之悄声道。
陈远杰闷了一会儿才徐徐道,“我把他当成兄弟,可谁知他却没把我放在眼里。真是可笑......”
“唉!”陈越之拍了拍陈远杰的肩膀,“人生在世知己能得几人?我也是想不到,你那师弟竟然都会如此反对你。”
“只是不知他若是回山禀明了你我之间的对话......”陈越之看着陈远杰,“我倒是无事,恐怕陈兄弟自此后都难以在武当立足了。”
陈远杰握紧了拳头,一拳打在大营的木桩上。
“他明知如此作为可能会毁了你,却依旧要如此。可见,在他心中,你甚至还不如那宋青书......”
听着陈越之的话,陈远杰愈发觉得愤怒,最后怒冲冲道,“谁要毁了我,我也毁了他。”
“好!”陈越之拍手道,“要的就是这一句话。男儿做事怎能瞻前顾后、意气用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陈兄弟听我一句劝,要成大事,不能妇人之仁......”
陈越之说着附耳对陈远杰说了一通话,陈远杰听后整个人一懵,继而浑浑噩噩地走回了营帐中。
这件事,他思考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他便红着眼睛来到了冯正涛的营帐中。
“师弟,我知道你要回山去了。你回得去,我怕是回不去了。”陈远杰嘶哑着声音道。
冯正涛也知道他这么做的结果,但他心中却想着决不能让师兄走歪路。
“师兄,我相信这只是一个误会而已,大家说清楚了便好。”
陈远杰沉默了片刻,盯着冯正涛道,“你执意要回去吗......”
看着师兄憔悴失神的模样,冯正涛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咬咬牙点头道,“必须如此。”
心中又暗自道,若不如此那才是害了你。
“好......好......好......”
陈远杰连道了三个好字,拿起桌子上一杯酒道,“师弟,临行前我敬你一杯,希望此事过后我们还能相见,还是兄弟!”
冯正涛不疑有他,拿起酒杯端正地回敬了陈远杰一杯,“师兄,无论发生何事,你我始终是兄弟。”
他一饮而尽,继而背着剑和包袱迈向帐外。只是他刚掀开帘子,外边的冷风吹到脸上,忽的一阵眩晕感笼罩全身。
冯正涛甚至来不及转身看一眼陈远杰,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对不起,师弟!我们下辈子再做好兄弟!”陈远杰惨笑着,从帐外走进来一人,正是陈越之。
“陈兄弟,成大事者必要时有所牺牲也是难免......”
陈远杰止住了他,“按你的计划办吧!我要回去睡觉了,好困......”
他打了个哈欠,迈过冯正涛的身体,头也不回地去了自己的帐篷。
三十六、不白之冤
宋青书次日又一人骑着马往城郊去,在香纸铺买了些红烛黄纸,这是去祭奠。
来到那座破庙外的小山包上,静静地在小小的坟头点好蜡烛,看着一片片黄纸在火焰中翻飞......红烛微弱的光芒中似乎出现了白菜那张营养不良的笑脸。
只是那颗咸鸭蛋已经烂完了。
“小丫头,告诉你个事情,那对欺负你的恶霸父子都死了......他们到了下面要是还敢欺负你,你也不用怕,阎王爷会收拾他们的......”
宋青书傻兮兮的笑着。又坐在坟头发了一会儿呆,他才骑着马儿慢慢地离开。
路过白菜的家,遥遥看了一眼,柴门依旧禁闭。他又想起那晚咬自己的那个小男孩,摸着自己腕上的伤痕,还没完全消失。
他摇了摇头,这事他也说不好该怪谁。
在乡下的小店吃了午饭,在乡野间慢悠悠逛了一圈,等他回到城里,又是迫近黄昏了。
东郊城门口却是围满了人,原来是在看新贴的讣告。
宋青书正要凑近去看看,忽的被一人拉下了马,直拖到墙角。他正打算拔剑,却见那人伸出胖乎乎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
“师兄,是我!”
原来是玄虚。
“故弄玄虚!”宋青书翻了个白眼,正要说话,忽地,一张薄纸摊在自己面前。
白纸黑字写着“通缉令”三个大字,下面还有画像。
仔细一看,画像上那人衣冠楚楚,英俊潇洒,竟然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再看下面的小字,宋青书惊得将这通缉令抓了过来,有擦了擦眼睛——
“我靠,有没有搞错?通缉我?”
那画像下的名字真的是——宋、青、书。
“串通白马寨贼寇,里应外合谋害达鲁花赤和总管大人?”
看着那罪名描述,宋青书眉头一皱,对玄虚问道,“陈知州回城了?你去找他,他知道真相......”
玄虚悄声道:“正是他发布的通缉令,现在整个均州城的官兵都在搜查可疑人士,你赶紧回武当去!”
宋青书心里一沉,自己中计了!那陈知州是要过河拆桥还是?
他此时心绪纷乱如麻,已经理不清线索了。
“其他人呢?”宋青书抓着玄虚的肩膀问道。
“陈知州只通缉了宋师兄你一人,说你和贼人里应外合,我肯定是不信的。昨夜他们便布告了整个大营,我是连夜赶回来,可是却没在小馆见到你。于是,便在这里守你,你果然去了郊外......”
宋青书有一种预感,他是冲自己来的,而不是武当,否则他们六人也应该被通缉才对。
他果真是要灭口!
“不行,我不能走,我必须回一趟小馆。”
宋青书忽然想到了自己屋子里的一样东西,只恨当时偷懒没有烧掉。
“师兄,都什么时候了,你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玄虚急色道。
“除了你以外,其他师兄是何反应?”宋青书问道。
“他们也和我一样不相信此事,只是恐怕此时他们都被控制起来了。”也是玄虚担心宋青书,提前开溜,才得以出来通风报信。
“好,我知道了。”他正要往城郊去,忽的又回了头,将怀中的一封信掏出。
“玄虚,你若信得过我,就想办法把这封信带回去交给我爹。”
宋青书说完又对玄虚道了声“谢谢”,便择了小路纵马快速离去。
他到了郊区,换了套农娃的衣服,又用泥灰涂花了脸,这才趁着天将黑混进城内。
确定悦来小馆周围没有官军埋伏后,宋青书这才在巷角的阴暗处,借着几处突起爬进了小馆二楼。
他虽不会轻功,但在武当常年攀岩爬树,身手也是十分敏捷。
悄悄摸进自己的屋子里,他不管点灯,只能缓缓摸索着前进。
那两封请柬就放在他的床铺枕头下面。陈知州要栽赃自己,那就是最好的证物。
宋青书并不知道这两封请柬终究是谁让人送的,但也可以看出陈知州处心积虑、谋划已久。
这个明教弟子非同寻常!
快要摸到床边的时候,宋青书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他借着月光看去,差点叫出声来,是一个人!
宋青书用手探了探鼻息,死了!
又是栽赃?
遭了,那帖子岂不是也......
宋青书摸了过去,还好请帖还在!
他将两份帖子揣进怀中,正打算爬窗出去,却是没功夫去理会这个死人了。
管他是谁,反正都算在自己头上了。宋青书没有必要再去掩饰,只要回到武当,他就不会有事......
刚爬窗出去,门外突然进来一个人,他打着灯笼,看着被打开的窗户,正要上前查探。忽的,他又看到了地上的尸体,惊呼了一声“师弟”。
宋青书这才听出声来,这人是陈远杰。
师弟?那尸体是谁!
宋青书迅速下到了巷子里,但听见这声师弟,却是浑身一冷。
陈远杰冲到窗户边,见到宋青书的背影,高声大喝道,“宋青书,你竟然杀害了冯师弟!你不要逃......”
他这一声却是喊得极其响亮,夜半大街本就安静,叫他这么一喊,许多人都听见了“宋青书杀害冯师弟”几个字。
宋青书已经无暇顾及陈远杰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他此时只能先逃走。
留在现场,那才真是百口莫辩。
他感觉一张阴谋的大网已经向他铺展开来了。
而在悦来小站,其他四人闻讯赶来,便在宋青书的房间里看见了这位冯师兄的惨样。
陈远杰正抱着他的尸身痛哭。
“他是被武当剑法一剑封喉杀死的,这么快的剑——即便是趁人不备之时,也少有人能做到。”花梨珞理性地分析道,旋即又摇头道,“但我不相信是宋师弟所为。”
曾旭也表示不相信。凌虚却是沉默不语。
但毕竟是同门师兄弟,如今惨死在此,他们脸上也都有些哀戚。
“不是他还能是谁?”陈远杰带着哭腔道,“我进来时便看见他翻窗逃走,想来肯定是冯师弟先行归来,只是没想到撞见了宋青书。”
“他绝对是趁着冯师弟放松警惕之时,出手偷袭,这么快的剑,除了他还会有谁?”
陈远杰这话也合情合理,这么快的剑确实只有宋青书能办到。毕竟要悄无声息地杀死一个活人,并不是一般的剑客能做到的。
他们都见过宋青书的剑术,知道他具备这样的实力。
“难不成真是他?”众人心中都起了疑窦,但仍旧不敢相信。
“此事肯定还有蹊跷。”凌虚突然道,“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将冯师兄的后事处理了罢!”
谁也没想到这次下山竟然起了这么多事端,还会有一个核心弟子丧命于此,而且凶手更疑似掌门之子!这件事大发了!
另一边,城内的官军已经动了起来,他们在连夜搜捕宋青书。
此时城门已经关闭,宋青书只能在市井小巷间东躲XZ。但他又不会轻功,这街头巷尾总有被搜到的时候。
“快,前面看下,一定要捉到那奸贼!”
宋青书贴身在巷子上方的棱角上,下面有一排士兵经过,只要有一人抬头,他就完蛋了。
所幸,不知道是不是头盔他太重的缘故,这些士兵都没有抬头。
等他们过去好远,宋青书才松了口气。
忽然,他背后传来一阵推力,眼看他就要掉下去,却被暗处伸出的一双手拉住了。
三十七、老朽之死
那二楼的窗户一开,将他拉了进去。
“是我!”
没有掌灯,元廷实行宵禁。
但宋青书听出了这个声音,惊喜道,“你是那个老朽!”
这拉他之人正是那天和他一起吃酒那个老头。
“是我......小兄弟这是犯了什么事,才被官兵追捕?”
宋青书笑了笑,“嗨,我晚上睡不着出来逛逛,没想到就被这群官兵遇上了......”
那老朽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小兄弟,你不信我。你这不是实话,那均州府早就将你的画像贴满了城里城外。我一眼就认出了那画的是你,想不到你果真是少年英雄,竟然伙同白马寨的英雄杀掉了五马鲁这个狗官!”
听他这口气,说不得也是个反贼!
于是宋青书也不再打马虎,将自己被栽赃之事大概讲给了他听。
这老朽听后直叹“可惜”。
“若真是你所为,你也不必谦逊。只是你被人冤枉,这却是麻烦了......如今你也出不得城去,明日一早我有法子送你出城。”
宋青书神色一动,他正愁明天怎么逃出去,没想到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他倒是信得过这个老朽。有的人仅仅是一面之缘,但却可以成为至交好友。
“老朽帮你这一次,也算是全了上次你请的酒。”
一饭之恩,换了一条命!宋青书庆幸自己当时没有把这个老头赶走。
“那我先谢过了!”宋青书拱手道。
抱着剑在忐忑中过了一晚上,鸡刚打鸣,宋青书便醒了。
此时天微微亮,听得楼下“乒乒乓乓”的声音,宋青书握紧了宝剑,难不成是官兵?
小心地刺探了一眼,却是那老朽在收拾东西。
“这些都是古董字画,我今日要带出城去。稍后你就扮成我的童子,给我看货。”老朽一边收拾一边说道。
宋青书下了楼,又道:“只是我这长相恐怕官兵都知道了,怕是被认出,无辜连累你。”
老朽瞥了他一眼,哈哈大笑:“确实,你这长相便不似一般人家的,哪里像个苦力!”
“不过你别担心,山人自有妙计!”那老朽说着,又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堆古怪的瓶罐。
“老朽行走江湖多年,也见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偶尔也得了一门奇术,可以更易人的相貌容颜。”
“易容术?”宋青书大惊,“你说的是易容术?”
老朽点了点头,“可以这么叫,我虽学艺不精,但给你弄一弄,叫那些官兵认不出却不是难事。”
说罢,他便让宋青书过去,以各种瓶罐中的药物和不明液体捣鼓了一刻钟。等宋青书再照镜子时,出现在铜镜里的已然是一个皮肤黝黑、相貌平平的少年了。
宋青书之前的相貌属于那种英气逼人,看一眼就忘不掉的类型。现在则是掉进人群里就绝对找不到那种再普通不过的。
“你这技术也可谓是出神入化啊!”
宋青书感叹了一声,那老朽却是掏出了一本小册子,交到他手中。
“这本就是易容的秘籍,是我根据所学整理出来的,本来打算传给弟子。可惜,老朽漂泊了半生,却无一个弟子。”
老朽叹息着,又道:“你也算是我的小友,如今你肯定用得着它。后面出了城,要在伪装便可自己着手来。”
宋青书点了点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老朽传授他易容之术,他大可叫一声师父,但终究还是没能开得了口。
“谢谢。”
老朽摆了摆手,“化好妆,换身下人的衣服,帮我把字画搬上马车。”
两人忙活了半天,装了半车字画,便赶着马车往城门去。
宋青书第一次当“逃犯”,接近城门时不禁捏了把汗。
“你们两个干什么的?”一个汉人卫兵执着长矛上前来斥问道。
“大人,我这一车都是字画,出城去做些买卖。”老朽卑颜屈膝道。
“嗯?最近在抓捕逃犯,你老小子偏偏这时候出城......我看这个小子很像嘛!”那卫兵说着就要伸手来抓宋青书。
宋青书一惊,难不成这易容术不成被看出破绽来了?想着他另一只手已经悄然摸向了藏在车栏内侧的宝剑。
老朽截住了卫兵那只手,用眼神示意宋青书冷静,然后跳下马车,笑嘻嘻地对那卫兵道,“官爷,老朽也是做正当生意的,官爷可不要冤枉我呀......”
只见他从衣袖里掏出几粒银裸子,“官爷,这是酒钱,还请几位行个方便。”
那士兵收了钱,便招招手,示意放行。
“还好又是个伸手索贿的!”宋青书心底庆幸这些士兵只要钱不要命。
等得马车出城走远了,老朽才悠悠道:“你方才可万万不能冲动。元兵尤其是汉军,大多给了钱便能给方便。只要不是什么钦犯,钱到位了,他们都敢放行。”
宋青书点了点头,几年前还听说有江湖人士凑钱从天牢里捞人呢。
老朽在赶车,宋青书这才有空将自己怀里的请柬掏出来检查。
看了一眼,宋青书就呆了。
这请柬封皮一模一样,但打开来哪里还有一行行娟秀的小字,只有四个墨色大字:莫要耽搁。
打开另一张请柬,写的是:速回武当。
请柬被人掉包了!
宋青书一愣,是谁拿掉了自己枕头下的请柬,还故意留下这些提示?
回武当......
他生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急忙道:“老朽,我们往城东去。”
“怎么,你不回武当了?”
宋青书将请柬收回怀中,解释道:“我要是原路返回,可能就回不去了。我打算从东边取道,再北上,绕上一圈再回去。”
往东走,有一座城名叫襄阳。
宋青书突然发现此次危机也是一次机遇。他虽然遭受了不白之冤,但也摆脱了几个师兄弟,可以独自一人去行走江湖了。
以他目前的实力,只要小心些,不招惹是非,总还是可以活得好好的。
“好。”老朽正要打马调头,忽从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黄土烟尘之中,一列马队转瞬即至。
“不好,是追兵!”老朽说着,解开了马车的缰绳,“骑马跑!”
还好这骏马足够高大,乘两人也能奔得开。就在此时,一黄衣僧侣飞身即至。
是那个一流境界的番僧!宋青书在他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没想到他也追来了,这次真是逃无可逃!
宋青书拔出了剑,“老朽你快走,这个人我来对付!”
说话间,他已经使出了最强剑势朝着番僧斩去,这一剑只能听天由命。
只见那番僧轻飘飘出了一掌,竟将宋青书的剑法攻势统统化解,一股巨力向他袭来。
“噗”的一声,宋青书吐出一口鲜血,手中的宋家家传宝剑已经折成了两截。
“果然,在一流武者面前,自己果真是不堪一击!”宋青书苦笑着。
那番僧又是一掌袭来,是要只取宋青书天灵盖,要当场结果他的性命!
宋青书叹息了一声,正绝望之际,身后倏忽跳出一人,接住了番僧这一掌。
“老朽?你居然会武功?”宋青书惊讶道,他一直以为他只是个普通人,没想到竟然深藏不露!
老朽点点头,“好多年没用过功夫,都有些忘了!”
说着,只见他劲贯双臂,大喝一声,双掌推出——一道刚猛的气劲沿着他的双掌涌向番僧。
那番僧又与他接了一掌,却被震得后退了数步。
“震山掌?”宋青书哪里不识得这门武功,正是武当的震山掌,从前见俞连舟使过。
老朽抓起宋青书一个纵身,骑上马扬尘而去。
那番僧颇为忌惮地看了一眼二人逃去的方向,也不再追赶。他只以为老朽是武当的高手,看来今日是无法结果了那奸贼的性命。
奔袭到一座破庙中,老朽突然一头栽倒在地。宋青书上前替他看脉,发现他气息紊乱,显然是受了重伤!
想来老朽还不是那番僧的对手,刚才强行运出震山掌与那番僧对招时,恐怕就已经受了内伤。
宋青书不会内功,无法替他疗伤,只能在一旁生了火,候他醒来。直到了下午,他才醒转,只是面色惨白、气息微弱,恐怕是命不久矣。
宋青书心中有愧,嘴唇一动正要开口,老朽却抢道:“小兄弟......你不必多说。我和武当有一段渊源,当年若不是张真人相救,我恐怕早就是个死人了......如今武当弟子有难,我岂能不帮?”
原来如此,宋青书这才明白。若只是一面之缘,这老朽绝不应该舍命相救。
“只是张真人教我的功夫还没练到家,咳咳......”老朽咳出一口鲜血来,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和一只毛笔来。
“我毕生只有两样东西拿的出手,其一是那易容术,其二就是这支笔了。”
原来,他这次来到均州,正是听闻剿匪一事,前来观风的!
“白马台好汉倒是启发我想作另一部书,却是没有时间完成了!我纲要都已写完......这丹江三十六寨,合该有三十六天罡之数!”
老朽拉着宋青书的手道,“唯求小友替我完成这最后之作,我却是死而无憾了!”
他此前见识过宋青书的谈吐,自认为不会辜负了他的小说大纲。
宋青书将册子翻开来看,第一页写的是:话说大宋仁宗天子在位,嘉祐三年三月三日五更三点,天子驾坐紫宸殿,受百官朝贺......
宋青书哪里还不知道此人是谁,这开头正是后世经典《水浒传》的第一回!
“我要替群雄立愿,望能重开大宋之天!”老朽仰面喝道。
宋青书翻到最后一页,见落笔是“湖海散人”,恍然大悟,原来这老朽就是《三国演义》的作者罗贯中!
“您是罗前辈!”宋青书肃然起敬,想不到这位老朽竟然就是他想要拜见的四大名著之二的作者!
老朽摆了摆手,“不过一老朽而已,姓名不足道耳。自我皈依之时,便只有湖海散人了!小兄弟,谢谢你......”
老朽说完,吊着的最后一口气也落了下去。
过了好久,宋青书才从这冲击中缓过神来。谁能想到历史上的罗贯中居然会是个武林高手,而且偏偏还因为自己丢了性命。
捧着那卷册子,宋青书觉得沉甸甸的,那是生命的重量。
“我也只能凭借记忆来还原这本奇书了!”
宋青书对着老朽的尸身三叩首,又在庙外的小坡上将他葬下后,连夜策马逃出了均州。
三十八、这个叔叔有点怪
从均州到襄阳,乘舟渡汉水仅需半日。宋青书出了均州城,又是小心打探风声,好在通缉令还未遍及整个襄阳路。
他租了条小船,打算直接到襄阳去。正躺在船头休息,一支箭矢忽然射在船舱上。宋青书猛地惊醒,手已经按在了剑上。
此时船到了江心,后边也出现了两条小舟。前面那条上坐着一个虬髯大汉,正在使劲划桨,旁边还有个小姑娘。后面那艘船较大,舟中站着一名番僧和几个蒙古武官。
那几个蒙古武官使劲划着船,口中还喊着“反贼莫逃!”又有武官弯弓搭箭,向大汉射去。
宋青书这船是不小心被波及了。
遭逢此变,船夫也不敢继续在江山逗留,赶紧往岸边靠去。
那汉子不知作何打算,也跟着宋青书的船而来。一上岸,船夫就扔了浆奔逃而去,宋青书躲在不远处的芦苇丛中,打算静观其变。
虬髯大汉上了岸,毕竟携着个小姑娘,却是跑不快,很快便让这些蒙古官兵个追上了。
八个蒙古武官加上一个番僧,将二人层层围住,手中钢刀蓄势待发,是要将二人当场格杀。
虬髯大汉一个箭步上前,一拳便将一个蒙古武官打死,夺过他手中钢刀。剩下七个蒙古武官见势一拥而上,七把钢刀将他逼退。
若是不带着这个小女孩,想来他还可以全身而退,但此时一边打斗还要一边估计小女孩的安危。即便这个虬髯大汉是二流武者也力有不逮。
那番僧也出手了,竟然也是个二流武者,加上几个蒙古官军一齐进攻虬髯大汉。
虬髯大汉招架不住,身上很快就添了两道伤口。其中一个蒙古军官更是趁机提刀砍向了他身后的小女孩。
小女孩眼看就要命丧刀下,她身后突然冲出一道身影将她抱起,避过了这一刀。
偷袭的蒙古军官还没看清楚来者,只感觉脖子一凉,血汩汩流出,倒在了地上。
“好快的剑!”
虬髯大汉和其他人同时看来,是个农民打扮的中年人,手中还提着一柄滴血的断剑。
此人自然就是易容乔装的宋青书,他贴上了胡须,故意扮成中年人,以掩人耳目。
“袁州兵马司办事,无关人等速速离去,否则格杀勿论!”番僧对宋青书颇为忌惮,以为也是个高手,便想将他吓退。死个普通的蒙古官军也不是什么大事。
宋青书胡子一抖,笑着道:“袁州的竟然到了襄阳路来办事,谁知是真是假。”
番僧一听便知宋青书是存心找茬来了,他让剩下六个官军缠住宋青书,等自己收拾了虬髯大汉,再来对付他。
“几个还没入门的官军也想对付我?”宋青书掂量着,抬起断剑,一步杀一人,须臾便将六个官军杀了个干净。
虬髯大汉显然之前受过伤,此时不是番僧的对手。二人都是二流境界,久斗下去,虬髯大汉势必落败。
宋青书心下一定,看准时机,运起明月剑势向番僧袭去。
这一剑虽不及伤他,却让他心有余悸。分心之际便被虬髯大汉打了一掌,他正要后退,一柄钢刀忽然出现在身后。
“啊!”番僧一声惨叫,被钢刀扎了个透心凉,倒在地上挣扎了两下便断了气。
“好快的身手!”虬髯大汉心下感叹,这个中年剑客真是深藏不露,轻飘飘杀死几个军官,甚至出手偷袭番僧都未曾泄露出半点内力。这绝对是个高手!
“承蒙大侠搭救,常遇春感激不尽!”虬髯大汉当下就下跪磕头。
果真是他!宋青书赶紧扶住了常遇春。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导致本该和张三丰、张无忌相遇的常遇春竟然晚了一个多月才逃到汉水。
“我看大侠的剑法似是武当的套路,大侠可是七侠中的哪一位?”
宋青书虽然出招不多,但常遇春这等老江湖的眼力却是极其毒辣,一下子就看出了他使得是武当剑法。
宋青书暗叹之余,正想开口,忽地想起自己声音肯定会叫他听出破绽来。于是,宋青书摆了摆手,用手指了指自己喉头。
“啊!”常遇春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这位大侠竟然是个哑巴。只是武当七侠中没听过哪一位是哑巴,这哑道人难道不是武当之人?
正疑惑间,宋青书已经用钢刀在沙面上写起字来。
“原来是宋钟宋大侠啊!”常遇春拱手表示失敬,心中仍在寻思着这个名字,怎么未曾听过。难不成也是刚刚下山闯荡江湖的?
常遇春生性耿直,不会怀疑这是个假名。
宋青书又向旁边的小姑娘看去,若是不出意外,她便是小周芷若了!
方才救人心切,宋青书也没来得及细看,此时看去——小周芷若只有十二岁左右,穿着一件渔家的旧衫子。她赤着双足,虽只有十岁,却也是面容姣好,是个绝色美人的胚子。
见宋青书打量着她,她也瞪着大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宋青书。
咦,这个叔叔的眼神怎么这么奇怪?
周芷若心生一种古怪的感觉,总觉得眼前之人并不是一个大叔,反倒像是同龄人。
宋青书转过头,又在地上写到:你叫什么名字。
小周芷若是识字的,声音十分动听,只听她道:“我姓周,名叫芷若。”
确认了身份,宋青书不疑有他的点了点头。
按照原书的情节发展,这可是他未来的女神啊!只是如今女神还未长大,宋青书却已经变了“心”。
“宋叔叔,芷若谢过你的救命之恩。”周芷若懂事地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宋青书嘴角一抽,将小芷若扶起,将心中的杂念抛去,又用钢刀在地上写字,同常遇春交流。
虽然大概情节他都知道了,但还是要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这很辛苦的啊。
简要交流了一番,三人也不敢在此地久留,又撑起船上了江,泊了一夜。
常遇春身受内伤,打算沿汉水入长江口再北上皖地去寻医。他虽未明说,但宋青书猜测他应该是要去蝴蝶谷找医仙。只是不知道张无忌此时是不是也在那里。
船远远地泊在郊野,宋青书到镇上了买了食物,带到船上做饭。不等他亲自动手,小周芷若已经将鱼、肉都打理干净了,又洗好了蔬菜,不一会儿就煮好了四大碗。
闻着香喷喷的饭菜,宋青书惊讶之余也是食指大动。周芷若却只吃了一小碗,又替宋青书亲自盛了一碗饭,挑些鱼、肉的好部位夹在他碗里,又浇上肉汁,看上去就美味无比。
不一会儿,两人便将饭菜消灭得干干净净。
宋青书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及时止住了说话的冲动,对着小周芷若竖起了大拇指。
小周芷若也知道这位宋叔叔在夸赞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爹常年不在家,都是我一人做了饭来吃,味道一般般,宋叔叔喜欢就好。”
她是感激宋青书救命之恩,白日里如果不是宋青书抱着她躲过了官军那一刀,她早就没命了,哪还能在这里做饭。
这一夜,三人靠着船舱歇息。江上清冷,唯一一条被子本给小周芷若裹着,但宋青书醒来时却发现这被子铺在了自己身上,而小姑娘在角落里蜷缩成了一团。
宋青书看着熟睡的周芷若,面容复杂。
多好的一个姑娘,可惜未能遇到良人。
张无忌在原著中绝对是个负心汉,而且辜负的还不止一个姑娘。放在后世来看,不就是“芳心纵火犯”吗?对姑娘示好,窃取人家的芳心,然后又没法给人家一个交代。
只搞暧昧,不谈婚嫁,这不是耍流氓吗?渣男!
宋青书暗啐了一口,心想小张实在不配拥有这么好的姑娘啊......
他记得最深刻的一幕是后来,在濠州大婚时,张无忌竟然在婚礼当日让赵敏诓走了!这是周芷若黑化的原因。
小张根本就不知道,周芷若和他成亲背负着多少压力。灭绝老尼临终前传位给她时还逼她发过毒誓......
话说那老尼似乎也是因为死了老伴(师兄)所以内分比失调,见不得别人好的类型......
宋青书盯着小周芷若心绪纷飞,却不知船上常遇春已经醒来。
他恰好见到宋青书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心想此人难道别有目的?
常遇春咳嗽了一声,“宋大侠,过了湾便是襄阳地界了。”
此前宋青书和他们讲过自己要去襄阳办事,常遇春虽然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但此时也担心他别有用心,于是委婉提醒到。
宋青书点了点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但自己真的不是什么痴汉啊,我说刚刚我在想事情你们会信吗?
啊,我不能说话的......宋青书此时是真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算了,丢脸就丢脸吧,反正这张脸也是假的。
宋青书自我安慰着,将被子盖回周芷若身上。又过了一刻钟,便到了襄阳城的第一个湾口,宋青书要在这里下船了。
他对常遇春拱了拱手,示意有缘再见,便果断跳下下去。
常遇春将船划回江心,这时周芷若才醒来。她揉了揉眼睛,看着身上的被子问道,“常大哥,宋叔叔呢?”
常遇春虽然留着满腮浓髯,但实际年纪只有二十,是故周芷若叫他大哥。
“他刚刚下船......”
周芷若来到船头,遥遥能望见岸上那个少年似的背影。
“宋叔叔,宋叔叔......”
宋青书依稀听见小姑娘的喊声,回头看去,隔着白纱似的的薄薄江雾,小周芷若正冲着自己不停地挥手。
“还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他摇了摇头,又扬起了手,示意她不必再喊。
宋青书相信他们肯定会有再见之时,他倒是有些期待那时候周芷若长成后的模样......
“宋叔叔,芷若不会忘记你的救命之恩......芷若.......”
船越划越远,到后边儿她说的话,宋青书却是听不清了......
等他在镇上买了马匹,连着赶了半天的路,终于见到了一座比均州城城墙还要高大的城池。
在城门正上方篆刻着“襄阳”两个血红的大字。
三十九、捕蛇计划
“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
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襄阳在后世有华夏第一城池之美称。宋青书在亲身到此之前也很好奇,不过是一个三线小城,怎么敢自称华夏第一?
当他身临其境之时,才知这不是妄论。二十米高的城墙并不稀奇,但近百米宽的护城河就有点吓人了。这时的大都和长安城池的护城河也不过十来米。
襄阳为兵家必争之地,有天下腰背的说法。
千年前,武圣关羽受封襄阳太守以镇荆州,水淹七军、威震华夏,一时风光无两。但也是在这里,他大意失荆州、败走麦城,遭伏遇害。
百年前,大侠郭靖凭借襄阳之险同十万所向无敌的元军对峙了足足六年。最后若不是宋将吕文焕投诚,恐怕元军终难攻破这座城池。
襄阳城见证了他们的风光,也染上了一层悲剧的色彩。
这是一座夕阳色的古城。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得襄阳成为了南船北马的集散地。宋青书下了船上岸时,便在北岸的集镇见到许多骑马的商贩。
他仍旧画着中年人的妆,在城门外观察了一阵儿,发现襄阳和均州的“风土人情”也是差不多的,想来整个元廷统治下盖莫如此吧!
还好那晚回去,除了取走两封请柬外,宋青书还带走了官票和银裸子。择了有钱人的门,给了门官“酒钱”,很顺利就入了城。
宋青书为了安全走的是最偏僻的小北门。一入城门,宋青书只感觉像是均州的放大版,城市构造却是相差无几。穿过瓮城,到了里边就是闹市。
城内不准汉人骑马,宋青书找了家客栈住下,又到钱行换了银子。原来古人早就会用密码了,那一张张官票使用天干地支为符号,有每个钱庄固定的编码方式。钱行收到银票后,查看银票上的编码并解密,能解出来的就是真的。
这些官票都是宋远桥给的,宋青书之前都没来得及用。换好了银两,宋青书置办了身行头,将自己乔装成个富商,又挑了家看起来比较高档的酒楼。
“小二,且慢,我有事要问你。”堂倌上完菜刚想离开,就被宋青书给叫住了。
“客官有何吩咐?”小二满脸谄媚的笑着。
“不瞒你说,我其实是东面来的富商,最好收集稀奇古怪之物。不晓得附近有没有什么奇珍异兽,我倒是想见识一下......”宋青书故意嘶哑着嗓子问道。
那堂倌作出一副思考的模样,抓耳挠腮,眼睛直盯着宋青书的腰间。
“好像是有,但我想不太起来了......”堂倌吞吞吐吐道。
宋青书明白了他的意思,从怀里掏出一粒银裸子,摆在桌子上。
那堂倌眼睛放光,立马道:“客官要打听消息找小的可算是找对人了。襄阳城里哪个不知道小的外号‘包打听’,无论是江湖武林还是皇宫后院,小的都略知一二!”
听得堂倌一阵胡吹,宋青书却是有些不耐烦,“你直接说。”
“好勒!”
古人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诚不欺我也!
堂倌很爽快地就说明了襄阳城附近不寻常的地方,其中也有些狐鬼传说之地。
“你说的这几处地方,有没有哪里是有大蟒的?”宋青书想起书中的情节,那个地方应该还有不少大蛇出没吧?
“哎哟,客官,你寻这猛物是要作甚!”堂倌却不继续说下去了,眼轱辘转着。
宋青书心中暗道了一声贪心,又取出一小粒银裸子,才治好了堂倌的失忆症。
“南郊虎头山有个村子,那里的人世代捕蛇为业,你可以去问问他们看。”
堂倌说完就要伸手来取银子,却叫宋青书按住了。
宋青书微微一笑,将大的那粒银裸子收了回来,指着小的那粒道:“这是茶钱,剩下的算是赏钱。”
堂倌脸一黑,就想破口大骂,但话未出口,又咽了回去。心里暗骂宋青书之余,也只能悻悻退下。
“你这人真不厚道......”
宋青书听着他小声的嘀咕,自顾自道:“银子啊银子,我将你放置在兜里这么多天。今日给你放出来透个气,倒是给人误会了!”
商人果真无耻!堂倌听见他的吟唱感觉更气了。
打探到了消息,宋青书到镖局雇了两个保镖,领着自己到了虎头山脚下的小村子。村里的村民不会官话,这两个保镖也临时充当了翻译,宋青书包了他们一整天,自然要人尽其用了。
一番困难的交流下,宋青书才搞明白,虎头山这一片也不小,想要找出一条大蛇根本不可能。
他记得书中杨过也是误打误撞才碰到了那只大鸟和大蛇搏斗。没有主角的气运,估计找断腿也见不着。
怎么办呢?宋青书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一个主意——捕蛇!
“其实我是外地来的药商,这次来是为了收购一些蛇胆,不知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特产?”保镖按照宋青书的话如实翻译道。
这些村民世代捕蛇为生,一听眼前这个商人要收购蛇胆,便喜笑颜开道,“那太好了、太好了!俺们正愁最近抓来的蛇都不好卖了呢......虎头山这边蛇多啊,出名不出名的都有几十种......要说最特别的,还是那金角蛇,唯独我们虎头山才有。只是这种蛇皮糙肉厚的,味道也不好,还有剧毒,我们也都不去捉它。”
宋青书听保镖一翻译,心中大喜,这金角蛇极有可能就是他要找的。
“这蛇有多大,还有什么特征,可以说说吗?”
那村民比划着也说不清楚,干脆带着宋青书到他家里去看“标本”。看着他从药罐里掏出那条五米长的东西,宋青书离得远远的,真怕还没死透被咬一口。
那蛇不知死了多久,还保持着新鲜的样子,最为特别的是,在三角形的蛇头上还有两个小小的突起,这也是它被叫做金角蛇的原因了吧。
“这蛇是俺五年前打死的,一直泡在药罐里,没想到还没烂完哩......”
宋青书点了点头,确定那蛇不会“活过来”后,才上前去近距离观察它。又用手摸了摸,蛇皮硬的跟铠甲似的。
突然,一股淡淡的金丝在蛇身上涌过,须臾就消失不见。
宋青书眨了眨眼睛,见周围三人都没有异样,他便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但这蛇却是非比寻常。”宋青书心中暗道,又转而对村民道:
“这蛇不错,我打算大肆收购。有多少我收多少,至于价格,是正常市价的一点五倍。”
宋青书来之前也找保镖问过,发现这些蛇农的蛇售价是真的便宜。毕竟蛇除了胆之外,也就只有蛇肉可堪一用了。
“啊!”那农户听了大惊,继而大喜,立马答应了宋青书,又跑去村里通知其他人。
村民闻讯都以为宋青书在诓人,直到宋青书将一小箱白花花的银子摆在桌子上,他们立马就回家拿起行头往山上去了。
“兴许不消几日,就能引出大蛇来!”宋青书看着一群群往山上去的村民,心中大定。
哪里需要自己去找金蛇呢?自己有的是钱,完全可以让人去帮自己找嘛!碰到了大蛇最好,若是碰不到,那就抓光那些蛇子蛇孙,宋青书就不信那大蛇还能一直龟缩不出头。
四十、引蛇出洞
宋青书成了虎头山村的财神爷,住在村长家,每天吃着村长女儿翠花亲手做的可口饭菜。
看着宋青书挥土如金的气势,村长心想他要是成了自己女婿该多好......看着自己两百斤的闺女儿,村长再思考着该怎么开口才好。
村民当天就捉回来好几条金角蛇,最长的有四米多,装在铁笼里吐着信子,让人看得不寒而栗。
宋青书可不敢接触活蛇,他前世最怕这个了。给足了村民银子,又叫他们帮忙剐了蛇皮,取出蛇胆来。那蛇胆是一枚深紫色的椭圆,一取出来整个屋子都充满了腥臭。
“俗话说胆越臭,毒越凶,这金角蛇的蛇胆却是俺见过最腥臭的了......”
宋青书捏着鼻子,从村长手中接过蛇胆。
看着手心中这小小的一枚,宋青书很难想象杨过当年是怎么吃下去的。根据书中所写,杨过就是服用了大量的蛇胆,大幅度强化了他的体质。
宋青书拿出一把匕首,轻轻地在蛇胆上划破了一道口子,一道金色的光芒一闪而逝。
“村长,你看?”宋青书若有所指地问道。
村长却是摇摇头,“你将蛇胆割破,里面的胆汁流干了就没用喽!”
看来他并不能看见那道金光!宋青书早就知道自己的眼睛有些特别的地方。
“看来那道金光很可能是蛇胆暗藏的某种能量,只有我自己能看到吧!”宋青书心想着,知道这蛇胆是有益处的,但却如何都下不去嘴。
捧着它端详了好久,宋青书心想“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咬咬牙,伸出舌头舔了一口胆汁——
呕!宋青书将蛇胆扔在地上,差点吐出隔夜饭来。真的太苦了!入口的瞬间,味觉都丧失了!
“这苦臭上头!”
宋青书晃了晃脑袋,强行咽了下去,顿时感觉胃里一阵温暖,似乎有一丝能量涌入他的丹田!
重生以来,宋青书的丹田一直是空空如也,此时竟然有了一丝能量。
“是了!我这副身体是经脉焚毁了,真气无法运转,所以没法修行内功。但我的丹田却是完好的,从内部产生内力是可行的!”
简单点说,他没法修炼内功,吸收外界游离的能量,但却可以通过吞食天才地宝的方式增强体质和力量。
想到这里,宋青书赶紧蹲下身捡起蛇胆,将胆汁挤在小酒杯里。闭上眼睛不去看这一杯黑色的液体,仰起头一口闷。
“前世有个带哥老八,连奥利给都敢吃,我吃这点蛇胆汁算什么!干就完了!”
宋青书心中安慰着自己,强行顶着恶臭将几个蛇胆的胆汁都饮了下去。
服用完毕后,他又坐在床头,运起武当传授的气功导引术,帮助身体消化胆汁的能量。
胆汁用后,蛇胆本身也还有残余的能量,不能浪费。于是,清蒸蛇胆、红烧蛇胆、干焖蛇胆等就成了每日必备的一样菜肴。
接连吃了几天的蛇胆、喝了几天的胆汁,宋青书对蛇胆已经是麻木不仁了。
不管是腥还是臭,到了嘴里都是肉。
兴许是虎头山的金角蛇太多了,在宋青书高额赏金的刺激下,村民充分发挥了“劳动致富”的积极性。很快,蛇胆就已经多得吃不完了。
于是,宋青书又研制了蛇胆酒,并且根据武当山学来的炼丹术,炼制了一些陈皮蛇胆丸。
效果自然不如新鲜的好,但他打算留着以后慢慢吃。
半月下来,宋青书的身体又壮实了许多,感觉自己力气也大了不少。
这日,刚服完胆汁坐在床上调息,突然听见外边一阵喧闹。
“不好啦、不好啦,二虎哥叫蛇给拖走啦!”
“什么?”
宋青书出门去看,一群村民围着个小少年。
村里兴起了捕蛇热,就连少年都跟着去凑热闹了。那个名叫二虎的村民,宋青书有些印象,上次长达七米多的“蛇王”就是他带几个村民捉来的。
二虎是个三十岁的壮年,怎么可能被蛇拖走?难道是......
宋青书心下一动,几步走到人群中,向少年问道:“那蛇有多大?”
少年用双手比划了一下,周围的村民都“啊”的一声。村长拉着少年的手,“你说的是真的,真有这么大?”
那少年比划的大小足有一个水桶粗细,这么大的蛇,都能够吃人了吧?
“我亲眼所见,二虎哥为了救我,拿刀去砍蛇,但他砍不动蛇,又被蛇尾一卷就拖进密林中了......”少年哽咽着说道。
那绝对就是金角蛇的蛇王了!宋青书心下一定,对村长道:“村长,你组织下村里勇壮的青年,我们必须把二虎救回来!”
村长面露难色,一会儿才说道,“几年前,也有人来过这里收蛇胆,当时我们也遇到过一条大蛇,当时吓得我们连爬带滚下了山。不知道这条大蛇是不是就是当年那一条......”
继续他又叹气道,“我也想救二虎,可是这蛇太大了,我们恐怕都不是对手!”
宋青书见众村民都有些丧气,那二虎是个孤家寡人,却是没有人替他说话。
“不行,我们必须去救他。”宋青书不容置疑道,“我会出钱去请城里的好手来帮衬,我就不信我们一群大活人还奈何不了一条畜生!”
见宋青书这个外人都如此强势,村民们都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
“今天倒霉的是二虎,你们敢保证明天不会是你们其中的哪一位,或者是你家中的哪一位?”宋青书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带牛子的,就跟我上山!”
牛子,也是宋青书最近在村里学会的土话。
在场的男儿们一听,哪里还好意思继续怂着,那还不如进宫去算了。
“好!我们跟着您干!”村民们心想大家这么多人,有啥好怕的!
宋青书点点头,让村长组织下村里的壮丁,自己又骑着马到城里雇人了。
这些村民虽然贪生怕死、自私自利但也老实巴交的,没想过宋青书会不会趁机溜之大吉。
镖局的人一听是要到虎头山去捉食人大蛇,一个个都吓得直摆手。但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高额报酬之下,宋青书还是请来了六个三流境界的镖师,一群人骑着马很快就赶回了山村。
村里的十几个壮汉早就准备就绪了,各个“全副武装”,都带着叉子、耙子。
一行人就这样浩浩荡荡上山去了,在少年的引领下,宋青书很快找到了二虎被拖走的地方。
看着被折断的双手合抱的树木,众人更加确定这是条大蛇。那蛇体格硕大,所过之处都留下压痕。众人循着痕迹小心穿过密林,见到一处荒石堆,地上都是岩石,再没有痕迹了。
“看样子,这里以前应该是一片瀑布,只是后来山泉枯了,也就干涸了。”一个资深的镖师说着,又蹲下用手摸了摸地面,放到鼻间嗅了嗅,“好腥臭。”
瀑布?宋青书灵光一闪,应该不远了!
那镖师追踪着地面残留的臭味,又领着众人一路往上,攀过岩石堆,终于来到一处黑漆漆的洞口前。
那洞口有三四米宽,里面黑黢黢的,不知道有什么。周围都有树木,唯独洞外寸草不生。
“那大蛇极可能就在里边!”镖师说道。
“这么多人,不要都进去,三个镖师跟我一起进去就好了!”宋青书吩咐道,“村长,你在外面组织好大家,随时准备支援。”
村长点头答应,村民和另外三个镖师在外围摆好了架势,若是宋青书等大蛇引出来,他们就群起而攻之。
宋青书和三个镖师点起火把,缓缓地在洞中前进着。
洞中恶臭无比,但一直走到了底都没有遇见大蛇。洞底是一个大石窟,往上望去还有一线光透过一个缺口漏下来。
“真是一条可怕的蛇!”借着火把,他们在石窟的角落发现一片骨粉铺成的路。
“这些恐怕都是那大蛇拉出的粪便。”镖师分析道。
蟒蛇吞食大型动物时并不能将其骨头完全消化,消化不尽的骨头碎片就会被排出来。根据这一片骨头碎片粉末推断,那大蛇不知吞食了多少野猪豺狼。
沿着骨头碎片铺成的道路往前走,竟然还有一个洞口,但这洞口却只能供一人趴着进入。
“那大蛇应该也进不去。”镖师刚说完,突然感觉自己脚脖子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吓得他拔刀就要砍下去,却听见一声微弱的人声,低头一看,是一只手。
“你是二虎?”镖师赶紧将他搀扶起来,火光照射下,他的脸已经腐烂了。
他无力地点了点头,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来救自己!
“快,快带他出去!”宋青书吩咐着三个镖师,又回头看了眼那个黑黢黢的狭窄洞口。
二虎被救出后,村民又惊又喜,想不到二虎居然还会活着,赶紧将他带下山去。
后来,二虎醒转来,大家才明白经过。
那大蛇却是真没有水桶那么大,少年看到的是蛇肚子,想必那蛇是刚刚捕食过什么大型动物,所以将肚子给撑大了。
二虎也是因此逃过一劫,才没有葬身蛇腹。
那大蛇刚刚捕食了,便没有直接吞下二虎,而是将他“杀死”带回了山洞中。只是它没有想到二虎是在装死。
“那大蛇有毒,当时只是对着我的脸喷了一口毒雾,我就觉着脸上火辣辣的疼!”
看着他那张仿佛被硫酸泼过的脸,宋青书可以想象那毒蟒唾液的厉害。
“体型巨大,又有剧毒,怕是不好对付了。”宋青书心底盘算着。
小金角蛇的蛇胆都含有不少的能量,那巨大的金角蛇蛇胆又该如何?
那六个镖师此时却要告辞了,宋青书一再挽留之下,为首那人终于开口道,“东家,你之前可没说过那大蛇还带剧毒的......你这情况也不是不行,但是要加钱的!”
这镖师也算直爽,宋青书二话不说,又给了每人一锭元宝。
“只要能干掉那条大蛇,钱不是问题。”
六个镖师收了钱,又是另一副嘴脸了。
次日,宋青书又带着一干人上了山,他还特意找了四个村民抬着一头肥猪。
他们还没走到洞口边,遥遥就看见山洞旁边的巨大岩石上有一团暗金色的东西,定睛一看,真的是那毒蟒。
此时它正盘在石头上晒太阳。虽说身子只有碗口大小,但腹部却鼓得像个盆子。
“蛇吃饱了是最虚弱的时候!”宋青书对镖师们说着,“我们趁机将它拿下!”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六个镖师虽然有些害怕,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
他们拔出明亮的长刀,蹑手蹑脚地向大蛇靠近。
五步、四步、三步......突然,那毒蟒仰起蛇首,对着众人的方向吐了吐信子。
宋青书看得清清楚楚,那金蛇的头顶上有一对金色的肉瘤,流动着暗金色的光芒。
“赫!”
那毒蟒张口喷出一阵腥风,众人知道那唾液有毒,赶紧闪身躲开。只见它缓缓地挪动着蛇身,要缩回另一侧。
“别让它逃了,谁抓住这蛇,赏白银百两!”宋青书大喝道。
那些村民听了也是一脸要钱不要命的表情,更有人搭起弓来,直接对着毒蟒放出一箭。
这一箭射中了毒蟒的身体,谁想只听见“铿锵”一声,箭矢居然直接被弹开了!
那暗金色的鳞片宛如铠甲一般坚硬!
镖师们追上去挥刀砍蛇身,那刀片砍上去只感觉一股强大的震力,紧接着就被弹了起来,那蛇身却是毫发无损。
众人的行为激怒了毒蟒,它那尾巴一扫,宛如一根巨木鞭在一个镖师身上,那镖师直接被打得滚开三四米。
由于吞噬了猎物,毒蟒的行动极为迟缓,众人又要上前骚扰它时,却见它身体硕大处正在蠕动。
须臾,“哗”的一声,一只被腐蚀得只剩下猩红肌肉的动物从毒蟒嘴里吐了出来。
“是老虎!”经常打猎的村民一下子就认了出来,惊呼道。
那毒蟒吐出了腹中的食物,整条蛇如释负重,“唰”的一下蹿到了一颗巨大的树木下。它昂首挺胸,盘起蛇阵,咝咝吐着蛇信,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宋青书等人,似乎随时都会发起攻击。
四十一、人作死,就会死
“好快的速度!”
宋青书心下感叹道,想不到这毒蟒居然会临阵吐出食物,这下可麻烦了!
他正思考间,那毒蟒一闪就到了一个镖师面前,张口就是一嘴毒雾喷出。那镖师虽然躲过了毒雾,但砍出的刀片子却伤不得毒蟒,又被它尾巴一鞭,整个人被打飞,倒在地上吐了口血,再直不起身来。
众人都吓得往后退,这才盏茶功夫,两个镖师都被打趴了,这毒蟒也太厉害了吧!
不少村民腿一软,已经打起了退堂鼓,心想有命赚钱也要有命花才行啊!
“丢猪!快丢猪!”宋青书挥手道。
另几个镖师力气不小,两人合力抡起那头肥猪就掷向毒蟒。
“大家先撤,快撤!”宋青书招呼着众人离开。
那些村民早就想溜了,此时一个个脚底抹油往山下去。其他人扶起那两个受伤的镖师,也和宋青书一起撤到了远处的巨石后,偷偷观察着情况。
那毒蟒也分不清是人还是其他,它只能看见这东西是有热量的。它见“威胁”都消失在了眼前,张口便衔住了这肥猪,拖着就往洞里去。
“等这蛇吃过肥猪后,那它就是待宰的羊羔!”宋青书自信道。
原来,他早就让人给这头肥猪灌了不少烈性迷药,便是一头大象也能迷晕,更何况一条毒蟒?
叫人将两个受伤镖师送下山,宋青书和剩下四个镖师又等了半个时辰,估计那毒蟒应该差不多已经进食了,便悄悄摸进了山洞。
果然,那毒蟒也被迷晕了,此时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看我这次不扒了你的皮!”宋青书嘿嘿笑着。
不用他吩咐,另外四个镖师都主动上前,高高举起长刀,朝着蛇腹扎去。那遍布蛇鳞的背部是坚硬无比,但蛇腹七寸处却要逊色许多。
四个镖师连捅带割,磨了一刻钟,终于给它开了道口子。顺着这道口子,镖师把刀子捅进去剿了一圈,却是将毒蟒的蛇心剁了个稀烂。
乌血流了一地,毒蟒却是到死都没醒转过来。
镖师们刚取出蛇胆,忽地听见洞外传来一阵巨大的响声,四人一愣,还不等言语,便见一只硕大的蛇头探了进来。
张口便是腥风血雨,恶臭扑面。一个镖师被喷了一脸毒雾,捂着脸惨叫着,又被那蛇头一口咬住脑袋,往后一甩,顿时尸首分离!
“不好,还有一条毒蟒!”一个镖师大惊道。
惊魂未定之余,宋青书握起拳头大的蛇胆就往石窟里跑。
“快过来!”
那两个镖师心道洞口已经被毒蟒堵住了,也出不去,转身便跟着宋青书跑去。
只见宋青书毫不犹豫地就钻进了那个狭窄的洞口里,匍匐着前进。这个洞口的大小,那硕大的毒蟒却是钻不进去的。
另一个镖师跟在宋青书后面迅速钻了进去,最后一个镖师着急地推着前一个人,等他身子钻进去一半,下半身却卡住了!
他此时真的是后悔极了!早知如此,哪里还吃那么多!他刚想退出去,忽的感到下半身一凉,紧接着整个人都被衔了出去。
“啊......”洞中二人只听见一声惨叫便没了声息。
那蛇却不甘心放过二人,用身体碰撞着洞口,只是怎么也进不来。
宋青书心绪万端,也只能匍匐着前进,千万别是条死路!
还好,爬了好一会儿后,终于见到了一丝光亮。
等二人爬出去,才发现是一个巨大的地洞,他们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谁知道那毒蟒竟然有两条,想必是一雌一雄,不然哪里生出这么多小蛇来!”镖师搭话道,死了两个同伴,他却看不出有多少悲伤,“我们这些人行走江湖,早就把头悬在腰上了,只能说他们运气不好吧。”
宋青书点了点头,继而观察起这个地方来。
四周都是长满了青苔藤蔓的石壁,崖壁间还有一颗松树。只有最上方有一个洞口,阳光通过洞口照射进来,不至于一片漆黑。
但那个洞口距地面大概有十多丈,数十米的距离,除非是长了翅膀的神仙,不然绝不可能飞得出去。
“完了!”那镖师回过神来,也清楚了二人的处境,悲呼了一声。
“这里上天无门,左右无路,不是只能等死吗!”
宋青书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向着石洞中间走去,在那里有座高台。
爬上高台,但见其上竖着块石碑。宋青书看见碑上二字,却是身心为之一振。
他虽然早就猜到了这里极有可能便是独孤求败的剑冢,此时却是被那两个字所震慑。
这两个字是以利剑在石上刻成,宋青书触摸着两个大字,感觉自己的剑道瓶颈都有了松动!
这两个字,便包含剑意在其中!
当年张三丰所创立的“倚天屠龙功”,也是一门以字入道的功夫,后来叫张翠山学去了。当年五叔用倚天屠龙功使出银钩铁画,哪里有这般意境。
这两个字峻拔峥嵘,蕴藏着一股凌厉无比的剑意,他正要细细揣摩。
忽地听见后面那人大呼道:“这里是剑冢?”
那镖师先是一脸惊讶,立刻又转为了喜色。
“哈哈哈,真是天不绝我!”镖师仰天大笑,“想不到传说是真的,真的有剑冢!”
“哦?你知道剑冢?”宋青书回头看着他道。
那镖师却是拍了拍宋青书的肩头,“这下老子有救了!江湖传说中,百年前的神雕大侠最后葬身之地便是在剑冢之中!据说谁要是找到了剑冢,就能得到他的绝世武功!老子发了!”
一连四个感叹号,可见此人的兴奋。
宋青书却是给他泼了盆冷水,“真的是剑冢又如何,就算你学会了绝世武功,你还是出不去呀......”
“你个浑身铜臭的家伙懂什么!”镖师眼睛斜视着宋青书,“我若是学会了绝世武功,还怕那条毒蟒?”
宋青书点了点头,“在理。”
那镖师阴笑着道,“老子本来还在想,要是陪我进来的是个姑娘该多好,就算困死此地,也好歹能爽一把......不想老天开眼,没给我姑娘,倒是赐了我一身绝世武功!”
这镖师说着,似乎自己已经学会了绝世武功,成了绝世高手一般。
“唉!”宋青书却是摇了摇头,他已经明白这个家伙的意思了,还真是绝境之下最见人心呐!
“你叹息什么?放心,老子会给你个痛快!”镖师说着,拔出了明晃晃的长刀。
“唉,就算有绝世武功,大家一起学不好吗?你就非得一个人独占?”宋青书又叹道。
镖师狰狞一笑,“你见过婆娘给人共享的?”
俗,很俗的比喻,但也很贴切......
“说得在理。”
“小子,别废话了,临终遗言也说够了......庆幸吧,你会作为我成名之路上的第一块垫脚石......下去见了阎王,别忘记告诉他,你是我张三杀的!”
果然是喽啰,就连名字都这么随意。可是这种喽啰为什么也有这么多的台词呢?宋青书想不太明白,但也不想继续听张三哔哔赖赖了,这个人又不是他爹,他没必要惯着。
“停!”宋青书作了个手势,忽地又将手放在脸颊边缘,在镖师目瞪口呆之下撕下了人皮面具。
“一直戴着,真不舒服......既然你露出了真面目,我也给你看看我的真面目罢了......”
镖师退后了几步,“你......你到底是谁?”
“你知道吗,人作死,就会死。”宋青书本不想杀他的,若不是他对自己动了杀心,他还有活路。
“呸,老子管你是谁,老子刀子可认不得人!”镖师说着就挥刀砍向宋青书。
心想你年轻个几岁,老子就杀不得你了?
只是他的刀还未及对方的身前,却感觉自己脖子下一凉,低头一看,一抹血箭喷射而出。
镖师用手捂着脖子,瞪大了眼睛,一脸疑惑、惊恐地倒下。
宋青书将袖中的那柄断剑擦得干干净净,对着这具尸体叹了口气。
“别怪我,是你自己不争气啊。只是你这种三流角色,死在这里也是玷污了这地方。”
宋青书将他的尸体一脚踢下了平台。
在那块剑冢石碑旁边,还有一座长长的小石刻,上面写着:
剑魔独孤求败既无敌于天下,乃埋剑于斯。
呜呼!群雄束手,长剑空利,不亦悲夫!
而在这两行凌厉的字刻后还有一排小字,意境却是与方才的有些许不同。
“后人杨过敬上。”
咿!果真杨过晚年也到过此处。他成为西狂之时,恐怕一身功夫已登峰造极了。
石刻之后,由许多硕大的青石条堆成一个大坟。每一块青石条都有三四米长,怕是一流高手才能搬运得动了。
“这可能是杨过后来替独孤求败所修的剑冢!”
杨过当年取走了独孤求败遗留的几柄剑,玄铁重剑已经被熔铸成了倚天剑和屠龙刀,只是不知道其他几柄兵刃是否还在此。
不过以杨过的脾性,肯定不是挖断子孙根的狠人。他既然留下了剑冢,想来也该有机缘在此。
宋青书寻思着,却在剑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也算是对两位前辈的致敬了。
就在他磕第三个头时,突然在地面的石板上发现一个简体的小字。
这让宋青书大惊,自打穿越以来,他还没见过一个简体字。
扫开灰尘一看,却不是个字,而是一个笑脸。
“谁会这么无聊呢?”宋青书有种荒诞的感觉,用手指敲了敲石板,声音很清脆,是空的!
宋青书找到石板边缘,用匕首划开,抠起石板,往上一掀——
果真,下面的石坑里并排放着三个长条盒子,一看就知道是剑匣!
宋青书小心翼翼地捧起第一个青色的剑匣,只见下面的石板上刻着:
凌厉刚猛,无坚不摧,弱冠前以之与河朔群雄争锋。
打开剑匣一看,里面静静躺着一柄四尺长的青锋剑,寒光闪闪,真是锐气逼人。
这是宋青书重生以来见到过最锋利的剑,兴起之下,直接就将剑握在手中朝着青石条斩去。
“唰”的一声,宛如切纸一般,那青石条上留下了一道剑痕。宋青书再看青锋剑,却是毫发无损。
“果真是神兵利器,不知与倚天剑可能一拼?”
宋青书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这柄青锋剑,想来这应该是这方世界数一数二的神兵了,即便和倚天剑相比恐怕也不会逊色!
“看来以后,‘屠龙宝刀,武林至尊;倚天不出,谁与争锋’的口号要改一改了!”
宋青书恶趣味地想着,将青锋剑放回剑匣。又去看第二柄剑,正是紫薇软剑。
宋青书也拿出来试了试,发现这紫微软剑锋利不亚于青锋剑,只是极轻极软。虽然可以完成一些高难度的动作,驾驭不当也极容易伤人伤己。
以自己如今的剑术水准,怕是很难驾驭得了。难怪石刻会写:三十岁前所用,误伤义士不祥,乃弃之深谷。
最后一口剑,宋青书打开剑匣后发现,是柄已经腐朽的木剑,便是独孤求败四十岁后所用的木剑了。
宋青书将三口剑匣都拿出,这才看到最后一排小字:
见字如面。杨过幸得独孤前辈传承,纵横江湖数十载,虽无敌于天下,终有抱憾而归隐山林。后世有缘之人,复入此地,便为独孤前辈之再传。行侠除恶,万不可堕前辈之威名!
原来这是杨过当年留下的小字,他却是极为敬重独孤求败,替他重修剑冢后,更是代为收徒,使得独孤一脉不至于断绝传承。
“如此说来,我竟然和百年前的杨过成了同门师兄弟,真是......”宋青书也不知道这个杨过是哪个版本的杨过,似乎也挺有趣的嘛......
不过,既然都是独孤求败的弟子了,那宋青书自然也可以顺理成章地带走两柄神兵,而不会有心理负担了。
其实他原本就没打算空手而归。
拿起两个剑匣,跳下高台,他的目光又落到了四周长满青苔和藤蔓的崖壁上。既然是传承,不可能只传承两把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