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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懒狮子     有怪有田有点钱txt下载     有怪有田有点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52章 实地采集

    “你说得倒是轻松,天赋技在乘黄星上可不多见。”

    谷辰略略吐嘈着,不过倒也能理解这位虹船看守者的心情。

    如果说梵藏海是先民时代的互联网,那梵能树便相当于先民们普遍使用的家电机具。虽然先民们曾创造出六翼虹船这样的不朽造物,但数千年的时光流逝却把他们的痕迹给彻底掩埋。现在梵藏海处于一潭死水的状态,而梵能树则是支离破碎地散落人海,可以说先民们构筑的恢弘体系此刻已荡然无存。

    身为源印看守者的禹,受到其自身规则的束缚,再加上其跟下界并无接点,因此就算知道下界情况也无力干涉。今次好不容易出现能理解其存在的访问者,禹便立即将其认可为传承者候选,同时殷勤期望其能重构在乘黄星上已支离破碎的先民传承。

    虽然不可否认,看守者的期望皆是从自身立场出发,但谷辰本身也对构筑起梵藏海和梵能树的先民族群相当有兴趣。而且乘黄星之所以演变成当前模样,谷辰推测和那艘六翼虹船脱不了干系。倘若他能解开其中奥秘,那入主虹船,君临乘黄,步上穿越者的巅峰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明白了,我尽量试试看。”

    谷辰点点头。反正传承者的认证会持续若干年,把重建梵能树当成支线任务来顺便刷刷也不什么大事。这样考虑的话,也就能心平气和地接受下来。

    此刻他已被认证为传承者候选,与源印建立起直联,因而不用刻意登录梵藏海也能跟看守者交流。像这类默想般的交流其实蛮消耗精神力,谷辰稍稍喘了口气,从抽屈里取出支涤尘水喝掉。

    涤尘水能除了恢复蕴力外,也有着消除及精神疲劳的效果,因而往往被拓荒者们视为压箱底的存货。也只有像某人这样自产自销的主儿,才能把昂贵灵药当成功能饮料般的消耗。

    “呼……”

    涤尘水的氤氲灵梵融进气脉,谷辰只觉得五脏六腑仿佛被洗涤般的格外舒泰。情不自禁地呼出口气,起身活动了几下,随即把目光移到右臂的梵印上。

    那占据整条右臂的树形梵印,怎么看都太过张扬,不过好在梵印只有运作时才会浮现于肌肤表面,平常只要留心点便不容易露出破绽。谷辰盯着这枚“第三世代灵演机关”,

    让意识沉入到梵印内蕴的储存单元中。

    梵印内蕴的储存单元,就是被称为“梵藏”的蔚蓝空间。

    跟源印建立直联,且得到看守者授权,谷辰的梵藏比之先前已有了显著变化,其中最鲜明的则莫过于那三枚飘浮在虚空中的图腾。三枚图腾分别是火焰流星形制的“炎飙”,网纹涡旋形制的“风触”,以及草叶花苞形制的“化蕴”。

    这三枚图腾,即是谷辰当前掌握的梵能。

    三枚图腾悬浮虚空,炎飙和风触的位置偏下,而化蕴的位置则偏上。倘若仔细观察,会发现三枚图腾的背后延伸出多道若隐若现的灵络,而图腾本身更像被灵络牵动般的微微晃动着。

    根据禹的说法,炎飙、风触和化蕴,原本都是先民创立的梵能树中的“功能单元”,至于那些灵络则是单元与单元间的联结通道,彼此间呈树状交叉的立体结构。原本依靠源印的授权,谷辰只要掌握其中一项梵能,就能顺着通道把一条线上的功能单元都给点亮的。

    然而数千年的时光流逝摧毁下界的传承,梵能树的结构也因此变得支离破碎。好比那些从图腾延伸出去的灵络,就连看守者的禹也无法得知其具体联结到何处,因而也无法予以授权。要想改善这样的情况,只有收集足够数量的梵能样本,禹才能透过演算重建梵能树的结构。

    将以上理论化为行动的话,就是谷辰今后要多多剽窃别人的天赋技(梵能)。假如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点开新的梵能来。

    不可否认,炎飙和风触都是极有用的梵能,谷辰也确信它们能带来莫大便利。不过认真说起来的话,他还是对造物类别的梵能兴趣更大一点。

    谷辰把注意力移到梵藏的另一方角,那里悬浮着一枚紫色的光球。光球约有姆指大小,被禁锢在淡白光栅结成的井字格内。那枚光球是谷辰从离宫主身上剥下的灵核,在禹的帮助下将其收到梵藏的光栅格中。

    谷辰注目着那枚光球,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铠巨人的威武模样来。

    “禹,我该能拿这东西怎么办?”

    谷辰呼叫着看守者,半拍后,青铜面具的禹在其身旁浮现。

    和源印建立直联的好处,是谷辰能随时随地跟看守者咨询。虽然禹对涉及上位权限的话题咬得非常死,但能够回答的还是会实实在在地予以解答。

    “回答。这是从上位灵生体上剥离的灵核,是制做蕴器的上好素材。”

    “什么?可以用它来做蕴器吗?”谷辰当即振奋了精神。

    坊师是擅长炼药铸器的职业,其坊师的“坊”字便有“纺织灵梵”的寓意。不久前谷辰曾以一己之力撑起攻略沌墟的补给线,多亏这番经历,让谷辰在炼制灵药上已相当熟练。不过要说到制做蕴器,那却是他尚未触及的领域。

    虽然尚未触及,但要说谷辰对蕴器也不算陌生。蕴器中的一大类别便是灵武,而靠着秘药万金油的帮助,谷辰甚至修好了左安之用的那把上造灵武。

    以消耗蕴力为前提,灵武能赋予武使对抗凶暴荒怪的武力,进而成为守护秩序的藩篱。除灵武以外,其它蕴器也都在乘黄诸国的民生社稷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要说谷辰对此没有兴趣,那绝对是不可能。

    “具体来说要怎么做呢?”谷辰两眼发光地问着看守者。

    “想制做蕴器,首先要获得ii类梵能‘铸器’的授权。”

    “咦?可是,审核授权的就是源印吧?”既然如此还等什么?

    “肯定的。只是当前梵能树的结构发生不可预测的变动,因而源印无法执行授权请求。”面对跃跃欲试的谷辰,看守者却给予期待相反的答复,并给出建议。“作为替代方案,建议传承者前往特定授权者处,进行实地采集。”

153章 城主召请

    因梵能树原有结构支离破碎,看守者禹给出前往特授权者处,实地采集样本的建议。这句话翻译过来,也就是要谷辰去找持有梵能“铸器”的人物,跟他请教的意思。

    先民创造的梵能模块大致分成三类,其中i类梵能是能体类,如炎飙、风触等,ii类梵能是造物类,像化蕴、铸器等。虽然i类梵能的传承已彻底碎裂,只以天赋技的形式在乘黄人中稀罕流传,但多亏坊师体系的存在,ii类梵能的传承在乘黄诸国却保留得相对完整。

    坊师们把ii类梵能统称为“能通”,用化蕴来炼药,用铸器来造物,而成果则撑起了当前乘黄诸国的民生社稷。谷辰要想习得铸器梵能,只要向精擅此道的坊师请教,禹就能以即时演算把权限当场复制给谷辰。

    乍一听虽是相当便捷的方法,但实际执行时却有着好几道难以逾越的障碍。其问题根本在于,谷辰并不认识别的坊师。到黎阳城数月有余,从流民到坊师,从商馆到笼车铺,要说起来做的事情也不是少,但一直被诸般麻烦给推得团团转的他,此刻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居然连半个同行都不认识!?

    当然坊师是相当稀罕的职业,而黎阳城的坊组也就那么几家,要说街上偶然相遇的机率确实不大。但入驻黎阳城好几个月都没跟同行们打过交道,来多少还是有点奇怪的。

    谷辰扪心自问着。

    就性格来说,谷辰绝对是那种对无意义的社交能避则避的类型。而作为穿越者被独自遗弃在乘黄异世,顶着吃闲饭的头衔,最初光是要找到立足点就已经竭尽心力,当然没有再去搞社交、拓人脉的工夫。

    所幸现在格物坊的运营算是有了个不错的开局,手头也稍稍有了点余力,趁着请教铸器的机会跟同行们构筑联络应该是不错的选择。但问题是要从何处着手?再说坊师本来就是卓尔不群的族类,坊间有些啥规矩他也全然不清楚,贸然前往拜访搞不好反而会弄出问题来。

    “唔,果然还是找邬司书商量看看吧?”

    谷辰纠结半晌后得出这番结论,不过在来得及付诸实施前,来自城主府的信使却先一步把会面邀请送到了格物坊主的案头。

    “什么?代城主想见我?”

    谷辰闻言大吃一惊。

    黎阳领由邬氏代代统治,而城主府则是黎阳领的统治中枢。不过因家主黎阳公常年在剑关塞屯兵镇守的缘故,此刻掌控城主府的是其长女邬言。邬言是以代城主身份君临黎阳领的女杰,也可以说是领邦内仅次于黎阳公的尊贵人物。

    对来自如此尊贵的人物邀请,倘若谷辰还想在黎阳领混下去的话,是无论如何都推不掉的。低头看着案头的邀请函,谷辰陷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纠葛中。

    ……………………

    黎阳民众口里的“城主府”,通常有着两重意义。

    第一重意义,是指执掌黎阳领最高行政权的统治机关。从坊造司到兵曹司到农桑司等,黎阳领各府司向上都隶属城主府的管辖,而各府司长也皆由效忠邬氏的家臣担任。在任何情况下,来自城主府的指令都有着绝对优先的执行顺位。

    第二重意义,是指座落于黎阳城内城、供黎阳公及其亲族生活的府邸建筑群。在地理结构上,城主府是黎阳城的绝对中心,而忠诚邬氏的家臣们的宅邸则建在城主府周边,形成如众星拱月般的黎阳内城的架构。

    黎阳外城和内城是类似同心圆的结构,为隔断荒怪灾殃在外城建起厚重城墙。城壁内是黎阳民众的生活圈,由东南西北四门连通外界。

    其中南门与南蛮领相连,是南蛮诸民进出黎阳城的枢要。至于西门则是商馆扎推的驮兽驻场,而格物坊的商馆亦座落于此。中原诸国经陆运来的货物都是从西门进黎阳城,同时要前往边防重镇的剑关塞也是从西门出发。

    四门中东门是唯一与河道相连的城门,也是黎阳城的水运码头所在。沿着大河“商渔”往东走即可进到津波领,津波领以水路贸易而著称,并拥有中原诸国首屈一指的精锐水师。但黎阳与津波素来不睦,再加上沿途水寇为害,因而东门水道利用得并不多。

    剩下的北门,面对着的则是名为“焚鹿”的雄伟山脉。山脉背后是以“天下粮仓”闻名的雄邦平原领,但两者间有着连绵数百公里的崇山峻领阻隔,并且山脉还蕴生出强悍荒怪“钢岩种”及树妖族群,这让两领直联成为不可能的幻梦。有胆穿越焚鹿山脉的只有少数情悍的拓荒者,而贸易物资等则非得往西绕上一大圈才能流入黎阳领。也因此平原袁氏与黎阳邬氏虽为世交,但双方领邦的贸易却始终难以密切。

    说完黎阳领的地理,顺便提提黎阳领的文化。

    黎阳领的文化源自邬氏。邬氏先祖本是中原大族,当年举族往南开拓黎阳领时,也把正统的中原文化带来到南夷之地。此后两三百年间黎阳领逐渐兴盛,和南蛮诸部也从最初的彼此征伐演变成当前的贸易交流。再加上代代黎阳公对文化交流都持开明态度,这让诸多南蛮元素也逐渐融进到黎阳领的建筑风格中。

    举例来说,好比城主府的茶室,一方面以中原传统的粗致木家具打底,另一方面却又摆设着来自南蛮雨林的阔叶植物,以及木雕人像和象牙等南蛮风情的装饰物。典雅与粗犷的对撞,让茶室成为城主府里最为趣味盎然的场所。

    在黎阳公两女儿中,次女邬真接受的是正统的中原教育,而长女邬言的风格则偏向南蛮。大概正是此缘故,邬言对南蛮风的茶室相当喜爱,不但把茶室当成款待亲近宾客的场所,有时就算没事也会到这里来休憩身心。

    “呼……”

    这天处理完领务的邬言信步来到茶室,稍稍逗弄了木架上的彩羽鹦鹉,随即让侍女拿出南蛮进贡的烟叶。正当邬言准备吸两口解乏时,突然有侍从进来报告有贵客拜访的消息。

154章 南蛮烟草

    “晁翁,多日不见,可安好否?”

    邬言从椅上起身,向踏进茶者的那人谦和招呼着。,

    走进茶者的是一位须发俱白的精瘦老者,年龄看来应该已踏入不惑之年,然而却是精神矍铄,脚步利落半点不输给后生。老者脸上从胡须到鬓角都打理得一线不苟,神貌亦肃然有如刀削,隐隐散发出不怒自威的气势。若是缺乏历练的浅薄后生,恐怕光是被那眼神瞪视就会为之心悸吧?

    要是谷辰在场的话,应该会当场联想到大学时代那位动辄吹毛求疵、学术造诣却高山仰止的系主任才是。对看不顺眼的人事哪怕当着校长面也敢直言驳斥,系主任这点让众学子相当敬仰,而眼前这位老者似乎也有着相同的风貌

    要说起来,身为邬家长女又以代城主身份执掌黎阳政务的邬言,领邦内需要她起身迎接的人着实不多。不过就算如此,老者也未有何等感动的表表,目光在前方代城主身上略停半拍,随即便明显不快地举起右手掩在鼻前。

    老者以袖掩鼻,朝茶室那边的紫铜香炉示意了下。跟在身后的女弟子随即快步上前,从怀中取出香包点燃后放进香炉中。从紫铜香炉的缝隙里冉冉腾起缕缕青烟,在茶馆里弥散开来。青烟里混着龙脑、薄荷、紫檀等诸多香料,妙香升腾,嗅之令人神怡气爽,身心安泰。

    随着香薰弥散,茶室空气中那股淡淡烟草味也给驱逐殆尽。

    直到这时候老者才放下掩鼻的衣袖,有些恼怒地望向代城主。,

    “老朽应该提醒过很多次了。那些南蛮夷子供上来的烟叶不是什么好东西,既伤肺金又败身水,长久抽之还会成瘾。但城主好像根本没放在心上呢。”

    “绝无此事。”邬言认真摇头。“本宫原本每日烟叶要耗掉三到五柱,经先生提醒后已降到每日一柱不到。此物确有提神醒脑的功效,政务困乏时抽上半柱,对断事决疑助益不少。”

    “不过忘了先生今日会来拜访,未及时遣人熏扫舍宅,倒是本宫的疏忽。这点还望先生莫怪。”说着邬言朝老者拱手致歉。以领邦之主的身份做出这般的谦和表态,哪怕老者也没法再追究下去。

    “烟叶之害非一日一时,令城主戒烟之事,看来非老朽之力所能及也罢。”老者放弃般的摇摇头,随即才正了正衣冠,拱手致礼。“监司晁参,参见代城主。”

    “免礼。晁翁,请上座。”

    邬言举手招呼老者上坐,而先前熏香的女弟子则是恭敬侍立其身后。

    被邬言尊称为“晁翁”的老者,名叫晁参,是获朝廷认证的良造坊师,也是黎阳城最悠久的“信和坊”的掌门坊主。除此以外,还是黎阳府特别聘请的“监司”。

    在乘黄诸国,坊师制做的灵药蕴器是维持民生社稷的重要资源,但坊师本身却并不接受领府管辖。和拓荒者的情形类似,坊师也是族群内部自成体系,部外者的领府很难插得进去手。为妥善运用这些掌握独着绝招的人材,各地领府除了成立坊造司服务坊务外,还普遍采取聘请“监司”的做法。

    “监司”名义上有着监督黎阳领坊造事务的权力,而实质上亦是由坊社最具名望的坊师来担任。一方面领府用设置监司来制约本邦的坊社势力,另一方面坊社也可透过监司与领府达成沟通,可谓是极其重要的枢纽要职。

    良造晁参担任黎阳监司已有十数年,论名望论实绩都无人可及,而最关键的是晁参本人与黎阳公在年轻时曾为刎颈之交,连带着对邬言邬真也当成自家侄女般的关照着。这点让黎阳领得以与本邦坊社维持相对良好的运转,黎阳领能屡屡安然渡过夏季荒灾,可以说一大原因便是如此。

    “晁翁,您可有许久没来城主府了。”

    “不敢。君臣有别,岂可擅扰。”

    邬言邬真自幼跟晁参熟识,几乎将其当成亲族尊长看待。不过晁参是老学究的古板性格,在拜访城主府的场合都摆出自居客臣的态度,时不时还劝谏一番。今次邬言请晁参过来,双方在简短寒暄后便很快切入了主题

    代城主与监司的议题当然离不开黎阳领务,而要说出近来黎阳领最重要的事故,那毫无疑问便是“昏侯离宫化为沌墟”和“沌墟被拓荒者神速压制”的事件。

    答谢拓荒者的庆功宴已在日前已收尾,击倒离宫主的神秘客到最后也没找到,因而当被问到压制沌墟中贡献最大的人物时,几乎所有拓荒者都地指向了笼车铺的主人。

    以流民之身来到黎阳城,晋升准造位,创立格物坊,继而在沌墟攻略中大出风头。短短数月间成遂如此事业,这样的人物没法不引起领府的注意。邬言今次请晁参过来,便是想听听他对准造谷辰的评价。

    毕竟晁参是黎阳监司,而坊社圈子本身又相当有限,因而邬言想当然地认为晁参应该对新晋准造有所了解。岂料她不问还好,一问之下晁翁顿时把茶盏重重磕下。

    “恕老夫直言,从未见过如此无礼的后生!”

    磕下茶盏的晁参气得吹胡子瞪眼,其身后的女弟子则悄然别过脸去。从其反应来看,晁参在信和坊时应该没少为此事发火。

    “区区准造位即敢设立坊组,堪称狂妄!设立坊组后,一不请安尊长,二不亲睦同僚,来来去去俨然视黎阳为无人之地,堪称无礼!如此狂妄无礼之竖子,老朽我从未见过,真是气煞人也。”

    “是这样啊”邬言听得愣住。

    黎阳坊社中自成体系,因而就连代城主的她也无从得知其间详情。本以有邬真监护应该没有大碍,没想到居然落下如此疏漏,实在让邬言哑口无言。

    不过这也着实怪不得邬真。女司书确实有等时机合适时把谷辰引见给监司的打算,但奈何某人行动实在太过脱逸常轨。先灭泥泽主,后往沌墟驶,一系列闹腾让在时机到来前便已闹得满城皆闻,就算女司书想修补也来不及了。11

155章 天纵之才

    “不过今次黎阳领得以顺利压制离宫沌墟,免去灾殃,他的贡献甚大。”邬言当然不能去苛责妹妹的疏失,低头轻晃着手里的茶盏,抬眼以独目望向晁参。

    “把笼车铺开到沌墟,确实堪称大胆无畏之举,我也同意晁翁的看法。但以一己之力撑起拓荒者的灵药补给……本宫对坊务并不精熟,那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吗?还望晁翁教我。”

    “此事老夫倒也有所耳闻。除去涤尘水稍些麻烦外,其它的不过是些容易炼制的寻常灵药,当然那数量确实是……除老夫外,黎阳城能做到大概还有两三人吧?”被问到正事时,晁参也稍稍收敛了怒气。“不过要是把炼药地从自家坊组搬到沌墟的话,那能做到的估计就只剩下老夫了。”

    “嚯?”邬言惊愕地眨眨右眼。虽然她大致猜到谷辰的实力绝非准造而已,但没想到居然到了能跟良造媲美的地步。

    “和修为无关,关键是性格……不,是胆量吧?”晁参摇头否认了邬言的猜想。

    毕竟不论哪处领邦,坊师从来都被当成攸关民生社稷的贵重人材而加以慎重保护。别说踏足沌墟了,就连踏出城壁对他们来说都是格外罕有的经历,而无畏、英勇等更是与坊师绝对无缘的词汇。

    就算坊师在自家坊组能做得如何利落,一旦搬到荒怪胎宫的沌墟,光是那股氛围就足以骇得其屁滚尿流,动弹不得,哪怕再普通的灵药也会变得无从炼制。因晁参年轻时曾有过踏足荒野的经验,故而这番论断倒是颇有说服力。

    就这点来说,格物坊主可谓是坊师中罕有的勇猛之主。姑且不论修为高低,光是到沌墟边上开笼车铺这点就足以傲视坊社了。当然,对从来不把勇猛视为美德的坊师来说,格物坊主的做法并不能引起他们的钦佩。

    “也就是说,他的实力其实并没什么大不了?”邬言边听边梳理着思路。

    “炼制小愈水等寻常灵药是很容易的,要说实力谈不上,不过……”晁参微微皱眉。虽然接下来的话对他并非愿意承认,但因自身好恶而影响评价公正这类事情,对老监司来说还不曾有过。

    “那小子,是有天赋的。”

    “有天赋?”邬言微微眯眼。

    “……前阵子有好事之徒往信和坊送了些灵药,小愈水和涤尘水之类。灵药铭纹是老夫没见过的,好奇下就稍稍看了看。”晁参叹息般的说着。“那些灵药中蕴含的灵梵格外浓郁,比信和坊的亦不惶多让。但相反的,灵药中一些基础细节却全然没有处理,炮制素材的手法比学徒还要粗糙,简直像是用蛮力硬把灵梵拽出来的。”

    “这说明,他有天赋?”邬言疑惑着。

    “这说明他没师承!炼制灵药的手法都是自己瞎胡闹搞出来!简直岂有此理!”老监司连用三个感叹号,仿佛气坏了般的重重拍着茶几。

    “……晁翁息怒,您老可别为后生气坏了身子。”邬言苦笑着安抚老监司,为晁参奉上茶水,又过了半晌才提出心中疑问。“不过晁翁,造物的印契不都是师徒相承的吗?假如他没有师承,哪又是从何处获得梵印的?”

    “灵梵浩潮,变幻无方。偶尔也会出现这样的家伙,某天突然就觉醒梵印的,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晁参摆摆手解释着。

    毕竟梵印说到底也只是工具而已。好比外行人既使拿着雕刻刀也雕不出东西来,运用梵印所须的知识和技术等,都只能在长年累月跟随师父的过程中学习。那些意外获得梵印的幸运儿大半都缺少这些,因而最多也就能当上比较灵巧的杂工,很少有机会走上正统坊师的道途。

    至于像谷辰这样,靠着净眼天赋自修自悟到炼出涤尘水的程度,绝对堪称万中无一的孤例。哪怕晁参再怎么不爽其无礼,也没法视而不见。

    “这样说来,他如此胆大妄为也是有理由的。”

    邬言点头称是。从晁参口气听来,虽然恼怒后生无礼是真的恼怒,但对自修成材的谷辰似乎也并非全然没有欣赏之意。为确认这点邬言再度提问着。

    “那晁翁,你觉得他是否堪用呢?”

    “这个嘛,缺少师父管教而变成无礼竖子,这倒也不全算在他头上……”晁参沉吟着。一开始积攒的怒气到此刻也已烟消云散了,老监司望着那边冉冉升腾的青烟,片刻给出较中肯的评价。

    “也罢。对坊师来说,知书达礼原本也不是必要素质,至少他在天赋上是有栽培的价值。城主您要想提拔他的话,老夫大概不会反对。”

    ……………………

    黎阳城在构造上分为“外城”和“内城”。其中外城是寻常百姓的居所,而内城则是领主及其家臣的居所。从内外城的建筑风格上便可大致看出双方在地位及财力上的差别。

    最明显的是,外城多是廉价速成的木造建筑,而内城则多是费时费工的石造建筑。众多木造建筑拼凑成外城那热闹兼嘈杂的氛围,而内城方方正正的石造建筑则让街道显得格外规整。规整的街道上随处栽种着南蛮来的绿叶植株,偶尔还可看到蕴器机关驱动的喷水池和风车等设施,让踏进内城的谷辰竟隐隐有种来到地球上高档住宅小区的错觉。

    穿越乘黄以来谷辰在黎阳城已住了数月光阴,但其生活圈基本都在商馆周边,像这样踏进内城还是头一遭。对来自繁荣都市的穿越者来说,内城的规整景致倒不致于让他如何惊艳,但谷辰依旧惊讶于内城外城那截然不同的风情。

    除去流动人口不论,黎阳城本城住民约有二十万之众。倘若以古时华夏为参照,黎阳城的规模基本上堪称一国之都了。

    二十万住民中内城住民大概占去其中一成。内城住民主要是统治黎阳的邬氏及效忠邬氏的家臣,另外还有被邬府和家臣宅邸雇佣的仆从工匠等。从兵曹司到农桑司到坊造司,各府司的要员皆是邬氏家臣担当,因而内城又可以看成黎阳领文武精英汇聚的场所。

    为维持秩序及治安,外城百姓原则上是不许踏足内城的,除非是发生诸如荒怪破城等紧急事态。倘若遭遇强悍荒怪族群的袭击,黎阳外城壁被攻破,这时候内城就必须发挥出避难堡垒的作用,让黎阳民众入城避难。

    出于这样的考虑,内城在各项规划上都留有相当的富余,甚至还有训蒙学舍和集体餐堂这样的设施,让曾在狭窄阁楼住过数周的谷辰看得羡慕不已。就在谷辰兴致勃勃打量周围时候,他乘坐的笼车却缓缓慢了下来。

    “公子,前面就是城主府了。”

    派来迎接的侍者向他恭敬报告着。

156章 赶紧停下

    城主府,又称邬府。

    邬府既是代代统治黎阳地方的世族邬氏的府邸,同时也是整个广袤领邦的行政中枢。因同时兼具以上两项机能,故而邬府在规模上足以和小国王宫相媲美,而其结构也大致和王宫类似,分成前落和后落。

    前落不用问,当然是处理领邦政务的场所。通常来说,来自军农工商各领域的政务会先送到独立的府司衙门处理,其中超过府司权限或事关重大的部分则会集中送到邬府请求决断。与此同时,邬府的政令也会先发布到各府司衙门处,由其负责具体落实。像兵曹司、坊造司等府司衙门都设置在外城,其来往联络的信使皆从前落进到邬府。

    至于后落则与政务无关,是纯粹供邬氏一族享受生活的场所。

    在能工巧匠精心修筑的府邸,来自中原列国的精妙物器,和来自南蛮诸领的奇珍异宝荟萃一堂。飞檐峭壁,碧瓦朱楹,绿树红花中,间杂着历代家主耗费心力建造的各类蕴器机关。种种元素汇集起来,让邬府后落成为整个黎阳领最为雄奇的场所,其名声甚至远播中原。

    如果硬要说这座雄奇府邸有什么美中不足的话,那大概就是邬氏人丁衰落的事实了——

    七年前三少邬尚遇石怪伏击而罹难身亡,邬夫人闻此噩耗便一病不起,数周后便匆匆辞世。痛失爱子及爱妻的黎阳公,遂化为复仇的军鬼离府出去,在剑关塞日夜励兵抹马以期报仇血恨,结果偌大府邸只剩下邬氏姐妹独守。

    这点成为众家臣的帷心之痛,但好在姐妹俩都无愧邬家之女。

    其中长女邬言代替离走的老父,以女杰之身担起统率黎阳臣民的重任,令动摇的领邦重回正轨。次女邬真则是多次拒绝门阀巨室的迎聘,以司书身份在坊造司发挥着稳定政务的作用,协助姐姐治理领邦。

    姐妹俩同心协力撑起家业的事实,在黎阳领传为美谈,让民众家臣皆感佩铭心。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女司书为世族千金一事在黎阳领已算是路人皆知的事实,但对缺乏常识的某穿越者来说,知晓此事还是在那次攻略沌墟的庆功宴上。当时邬真向他咨询有关攻徊沌虚善后的建议,同时也展示了自己有确保建言得到落实的权限。

    “什么?邬司书你是黎阳公的女儿?”

    邬真居然是领主次女一事,最初可把谷辰吓了大跳。

    好在穿越乘黄以来谷辰已遭遇过诸般玄奇,神经早已被锻练到庞辱不惊的地步。稍稍动摇后谷辰便接受了女司书的身份,而在听闻邬氏姐妹合力撑起硕大家业的壮举后,更不禁对女司书涌出了新的敬意。

    “公子您的功绩我会如实上报,到时候姐姐……不,城主或许会召见你予以褒赏,请作好心理准备。”因邬真曾这样提醒过,所以谷辰对今次城主府的邀请倒也不算意外,但依然避免不了紧张。

    谷辰乘着装饰华贵的笼车驶进内城,一路来到城主府。而让他惊讶的是,笼车并非停在邬府前落,而是从后落侧门驶了进去。这意味着今次城主邀他并非公事上的接见,而是私人身份的招待。

    从这番安排中流露出明显的亲睦之意,但对从未跟达宫贵人打过交道的谷辰来说,私人身份的接触反而更令他静不下心来。

    “唉唉,要是邬司书在就好了……”

    走下笼车的谷辰搔头望向左右富丽堂皇的府邸,一边以深呼吸镇定着心绪,一边想着要是女司书在旁该有多好。只可惜最近邬真似乎忙着处理坊造司那边的事务,没办法抽出身来。

    “谷造,城主在茶室恭候,请随我来。”

    “啊,好的。”

    负者接待的侍者,以端正又不失亲切的礼仪招呼着谷辰。那刻意忽视访客紧张的体贴态度,帮助谷辰找回了节奏,在点点头后便随着侍者踏上邬府后落的廊道。

    “这尊铜像是初代黎阳公?用了多少吨青铜来浇铸啊……”

    “花圃里连温室都有?我记得乘黄这边还没玻璃,难道天然水晶研磨的!?”

    “等等,这货是船吧?安上四条腿是想让它在陆上走?那平衡问题……”

    走进邬府的谷辰,很快便两边琳琅满目的事物所吸引。

    虽然先民创造的梵能树虽已支离破碎,但用梵能造物的传承却在乘黄星存继发展。和消耗品的灵药不同,坊师制造的蕴器往往被视为改善民生、提升国力的利器,因而历代黎阳公都投注了相当精力在蕴器修造上。可惜获取成果相当有限,而大半派不上用场的则成为都散落府邸各处的珍玩。

    虽然派不上用场,但那些珍玩本身却代表着当前乘黄诸国普遍的制造水平,对理科专业的谷辰来说,是极具参考价值的范本。另一方面,不知是否被提前交待过的缘故,侍者并未催促谷辰前往茶室,而是任由他四处观望。

    邬府有着足以媲美小国王宫的规模,其中甚至还有人工开凿出的河道。河道宽约丈许,与环绕黎阳的商渔河连通,其上可行舟楫,而邬府所需物资有半数皆是从水路运来。谷辰颇有兴趣地打量着石廊砌成的内河道,目光顺着河道朝前望去,却不禁愣了下。

    “咦?那边有事?”

    内河道从邬府西南侧引入,为防宵小生事,水道进口处设置有活动水门,水门仅从由府内进行控制。此刻水门铁栅外候着好几艘货舟,而另外还有几名府卫和一名貌似管事的女官聚集在水门机纽处,从声音听来似乎相当焦急。

    “水门根本没动耶,你这家伙有没有贯注蕴力啊?”

    “老子已经把吃奶力气都用出来了!不然你试试?”

    “已经耽搁两时辰了,你们不行就换别人来!”

    在女官连声催促下,府卫们也着急起来。新上阵的府卫头关抓着机枢把柄,卯足力气向其中贯注蕴力。在其强悍蕴力的催动下,原本卡死的水门机枢开始嗡嗡震颤。

    看着有希望的府卫头头于是咬牙更猛力地贯注蕴力,而水门机枢的震颤也跟着转为剧烈,其机轴处甚至有阵阵青烟冒出。府卫们见状纷纷发出喝彩。

    “厉害!不愧是头儿!”

    “有希望!再加把劲就能成!”

    “……停下!特么赶紧停下!”

157章 煌枢转子

    “……停下!特么赶紧停下!”

    满头黑线的谷辰紧急叫停了府卫们的野蛮操作。

    本来站在被邀请之客宾的立场,他不太好插手邬府家务,然而身为理工生却实在无法放任那番荒唐情形在眼前上演。

    大概是受到南蛮风俗的影响,黎阳住民有不少都是“大力出奇迹”的信徒。这点用在行军打仗上没啥问题,但机械本身却是严格遵从力学逻辑的精密造物,哪怕运作不良也势必存在着合理的故障点。想用力量来强行突破故障,结果也只会让机械的力学框架整体崩散而已。

    换句话说,要不是谷辰紧急叫停府卫头头,那具水门机枢怕是已爆散解体也说不定。

    只可惜,对谷辰拯救水门机枢和众人命运的功绩,当前能理解到的人实在寥寥无几。包括府卫头头内,都用“这家伙是什么来头啊”的不快眼神瞪着他。倒是引路的侍者,在不远处趣味盎然地看着这幕。

    “我叫谷辰,是坊师。”

    看着侍者全然没有帮腔的意思,谷辰也只好自报家门。

    “咦?是、是坊师大人?”

    “非常抱歉,我等失礼了。”

    坊师在乘黄诸国有着崇高威望,府卫们的态度当场变得恭恭敬敬。至于旁边管事的中年女官,则是上下打量着自称坊师的谷辰,像在判断他到底靠不靠谱。

    中年女官有着圆胖的脸,鼻梁略塌,其身高和旁边府卫相仿,但横幅却是其两倍以上。在那轻松超过两百斤的体重中,“壮”的感觉要远远多过“肥胖”。被她打量的谷辰,下意识联想到地球上战斗民族里那些能单肩扛起整根原木的剽悍大婶来,心里不禁倒抽了口凉气。

    好在女官只打量谷辰片刻,便作出判断。

    “那么,这位看起来了不起的坊师小哥,你能修好水门吗?”

    “……要检查了才能知道。”

    谷辰略略点头。虽然不想惹麻烦,但从他叫停府卫们那刻起其实已是骑虎难下,于是硬着头皮走向水门机枢。府卫们纷纷恭敬让出路来,那混杂着好奇和警惕的眼神刺得谷辰背后生痛。

    都摆出“看起来了不起”的样子,要是修不好可就丢脸了。谷辰略郁卒地想着,不过还好机械工程是他的本业,做起来倒也不心虚。

    谷辰在机枢前蹲下,慎重取下底部的防护隔板,探头朝里面打量。机枢内是如谷辰预想般的齿轮传动装置,并且结构简单到一目了然的程度。谷辰目光掠过那些以硬木卯固制成的齿轮,最后落到一根貌似主动轴的粗壮机枢上。

    从机械结构上看,这根机枢应该是齿轮组的动力源才是。可惜迄今为止谷辰的坊造天赋都点在炼药上,对蕴器的了解却是相当匮乏。但考虑到梵藏里有位能随时咨询的对象,这点根本称不上问题。

    “禹,你认得出那个吗?”

    谷辰集中意识呼唤着虹船的看守者。透过行星灵涌构筑的直联有着远胜光纤网络的速率,几乎谷辰心念刚动时那边就有了反应。

    “肯定的。此物架构和第五世代改良型的‘煌枢转子’相同,但工艺相当粗糙。”

    禹回答时,和“煌枢转子”相关的资讯也直接从梵藏识海里蹦了出来。

    建立行星网络和梵能树的先民族群,也创造许多利用灵梵之力的机械单元,“煌枢转子”是其中被广泛普遍的一类单元。只要贯注蕴力就能自动旋转这点,和地球上的电机颇为相似,也因此常被用作复杂机关的动力单元。不过想让转子持续旋转也就必须不断地贯注蕴力,而哪怕再厉害的武使也没法撑过半天消耗,就持续性来说是比不上电机或内燃机的。

    当然,用来控制水门短时开合倒是问题不大。

    “……原来如此。”

    浏览过看守者的情报后,谷辰再打量几眼煌枢转子,随即起身离开水门机枢。

    “不需要检查吗?”

    “不用,出故障的不是这边。”

    识海中传来禹好奇的询问,而谷辰则是摇摇头。

    煌枢转子的连接处留有道道摩擦的焦痕。其来源虽是府卫们先前的野蛮操作,但从贯注蕴力就能输出扭矩来看,煌枢转子的机能是毫无问题。至于那些一目了然的齿轮机关也没有不对劲的地方,用排除法来看的话故障点应该是在机枢以外。

    这样判断着的谷辰来到水门铁栅处。

    邬府是黎阳领的中枢所在,而水道直通邬府的腹心,其水门由两指厚的沉重铁栅所阻断。数吨重的铁栅直插河道底部,非人力所能撼动,唯有依靠机枢处的绞盘用铁链抬升。为防止格栅抬升时左右摇晃,在水门两侧还设置有限位装置。

    现在问题是无论府卫如何贯注蕴力,绞盘都无法升起格栅,因而好几艘箱舟拥挤在府外水道处。几名船夫站在舟头,焦急看着格栅后的坊师。

    谷辰走过去粗略打量了下水门格栅。整个水门分成内外两侧,一侧又分出南北两岸,因而光靠肉眼目视是很难把握住水门全局的。不过这种时候,探索用的梵能就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了。

    “风触,发动。”

    谷辰悄然发动了风触,其身边涌出一股若不可察的微风。微风打着卷儿流向水门,穿过格栅缝隙,转眼间便将其上下探了个遍。就连那些看不到的隐蔽角落,也透过风触的独特感知而为谷辰所了解。

    数息后谷辰叹息着起身,左右望望后捡起岸边一块大鹅卵石时,在众人惊诧注目中朝水门格栅用力砸下!当当当的砸门声震响小半邬府。与此同时,见着那来历不明的坊师竟如此粗暴对待重要机枢,府卫们纷纷变了脸色。

    “喂!还不给我停……”

    “好了,试试朝那边贯注蕴力看看。”

    在府卫头领出言喝止前,谷辰抛掉手里鹅卵石回头招呼着。

    霎时间成为众人注目焦点的府卫头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水门机枢,随即被身旁女官叫着“还愣着干嘛”地猛推了把,才犹豫着走过去抓住把柄,小心翼翼地贯注蕴力。

    一众府卫屏息凝神地望着头头,仔细看脚底的话,会发现有些人已做好势头不妙便立即转进的准备。不过他们预期的情况并未出现。

    这次没有咔咔抖颤也没有青烟冒腾,随着机枢转动,水门格栅也被徐徐扯了起来,其顺畅程度让人怀疑先前故障像是假的一般。见着水门升起,外面等候的箱舟也爆发出热烈欢呼。

158章 不可得罪

    邬府水门既然打开,拥塞水门前的箱舟等也就跟着驶进了府邸。

    靠近南蛮的黎阳领以盛产木材闻名,那些箱舟皆由上好硬木做成,吃水浅而适合在河道航行,其外形也洗练到连谷辰看了不禁赞叹的地步。望着箱舟排成横列从眼前经过的光景,谷辰回想起先前目睹的煌枢机关,脑海不禁萌发出“要不要配上螺旋桨做成快艇”的念头来。

    谷辰原本大学学的就是机械工程专业,在穿越乘黄前的短暂职业生涯里,则是在建筑工程的现场发挥所长。因而要说起来,比起蜷缩在帐篷里搅拌药汁来,乒乒乓乓地造东西才是他真正擅长的领域。

    乘黄大地流涌的灵梵赋予造物近乎无限的可能,谷辰不禁想着要是当初习得的不是“化蕴”而是“铸器”的话,现在或许已搞出内燃机之类的装备也说不定。当然现在想习得铸器也不算晚。毕竟根据禹的意见,要处理那枚离宫主的灵核必须要依靠II类梵能的“铸器”才行。

    本来习得梵能有诸多限制条件,不过有虹船看守者的强力后援,这些限制条件被大幅简化到只要“亲身体验”就可以的程度。换句话说,谷辰只要找到会铸器的坊师,再请他现场演示一番就好。

    问题是谷辰跟黎阳坊社的同行们并无交情,就这样跑上门去求观摩很可能被对方给轰出来。谷辰原本想去找女司书咨询解决方案,却没料到领主邀请会先送上门来。当然,帮忙修好水门机枢对谷辰来说也蛮有趣的体验,不过看过蕴器机关的实物后却让他更迫切想习得铸器、回来自己摆弄了。

    “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实现啊……”

    就在谷辰情不自禁叹息着的时候,那边的壮实女官和府卫头领朝他走了过来。

    “哎呀,没想到几下敲打就把水门修好了,小哥还真厉害!”

    “非、非常抱歉!卑职刚刚对您大吼大叫,还请大人恕罪!”

    壮实女官姑且不论,府卫头领却像要身子折起来般的朝谷辰深深鞠躬着。

    “耶?”

    府卫是守护邬府的精锐卫士,其实力纵然无法和拓荒者老手相比,但以集团来说在黎阳领可算是傲视群雄的存在。统领府卫的头头,自然也是兼具实力与威仪的堂堂武人,而这样的武人对自己表现出近乎恭敬过头的态度,倒让谷辰有些不适应。

    不过要说起来,坊师在乘黄诸国本来就是身份超然的存在。

    谷辰不仅是坊师,还是受城主邀请的宾客。光是如此就有予以礼遇的理由,而且众人还亲眼目睹了他几下就修好了出故障的水门实绩。对比以往劳师动众的检修作业来,谷辰那举重若轻的修为让府卫头领直接把他判定为“不可得罪的大人物”,其额前汗水亦足以说明他的紧张心情。

    “……不用介意,以后就知道了。”谷辰摆摆手劝慰着。

    “是!感谢您的宽宏大量!”府卫头领眼中闪过感激神色,再次低头致敬。

    “所以呢?小哥儿,到底是什么地方出问题了?”

    就像要帮忙打圆场般,同行的壮实女官这时候插嘴进来。相比起恭敬过头的府卫头领来,那闲聊般的随便语气反而更能让谷辰放轻松点,于是弹指解释着。

    “这个啊,不知道是被船撞还是别的什么,外侧水门的限位器歪掉了。歪掉的限位器卡住铁栅,结果导致机枢那边也无法运转。故障很简单,只是歪掉的限位器在水门外侧,所以从府内才看不出问题来。只要敲回去就没事了。”

    谷辰尽可能简洁地描述着水门故障,但却发现不管壮实女官或府卫头领都是呆呆看着他,脸上露出小学生听到微积分般的茫然神情。于是不得不再解释了下。

    “限位器,你们不知道吗?就是装在水门两侧,让铁栅不能摇晃的木绑子。”

    谷辰试图以手势配合加以说明,不过起到效果貌似微乎其微。另一方面,大概是对谷辰的目光感到害羞吧?只见府卫头领搔着脑门,以歉意口吻告之着。

    “那个,这套水门机枢其实是城南古铁坊做的,每次维修保养等也都是他们来做。我们除了水门开关以外,其它都不敢乱碰,所以什么地方坏了也不知道。”

    “是这样啊……”

    谷辰微微皱眉,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和地球那边已发展成完整体系的机械工程学相比的,乘黄这块还是依靠坊组传承的工匠手艺。两者间原本就有着云泥天壤的差距,而且在乘黄人中,懂行的坊组工匠和不懂行的寻常百姓在概念上又有着莫大差距。

    也难怪谷辰视为理所当然的常识,在府卫头领等听来却有如天书一般。理解这点后,谷辰随即在心里大幅修正了对乘黄常识的理解。

    “不管怎么说,机械是格外精密的结构体,就算出故障也肯定有其原因。下次再有情况直接找古铁坊来检修比较好,别再这样蛮干了。”否则水门机枢会整个报废也说不定,谷辰明确警告着。

    “明白明白,我会交待下去。要是水门坏掉我们可就麻烦大了,哈哈,这次还真是多亏小哥啦。”壮实女官边说边豪迈拍打谷辰的后背。女官的巴掌势大力沉,被拍打的谷辰瞬间有种五脏移位的感觉。

    “我叫芭芭拉,是邬府的执事。大小姐说今天有格物坊主要来拜访,那就是小哥你吧?”自称芭芭拉的女官朝远处侍者瞥了眼,随即自告奋勇接过了向导职务。“我带你去见城主吧,顺便也要报告下修复水门的功绩……啊,看来好像用不着了。”

    “什么?”女执事突然冒出来的话让谷辰愣了下。

    顺着芭芭拉的视线朝旁边望去,只见着在水门附近的楼阁上,一女子正倚窗俯视着这边。女子身着降云纹的锦织华服,其容貌和邬真有几分相似,但眉宇间却透出威仪。谷辰注意到她的左眼戴着黑底银线的眼罩,而右手则握着一支细长的铜烟杆,渺渺青烟正从点燃的烟叶中腾起。

    那华服丽人趣味盎然地注目着水门处的动静,不经意和谷辰对上视线,随即举手做出鼓掌般的架势。

159章 淳淳善诱

    “今次邀卿过来,本来是想褒赏卿协助平定沌墟的物功,谁知道竟连本府的水门之患也顺道一并除去,还真令人惊喜。”回到邬府茶室,华服丽人用右眼瞥着邻座略紧张的坊师青年,嘴角拉出笑意。

    “如此功绩若只是口头褒扬,难免会让人说我邬氏小气……这样吧,黎阳府的‘少监司’一职已空缺多年,要是谷卿愿意的话,我安排你就任此职如何?”

    “咦?少监司?”谷辰眨了眨眼睛,有些没跟上谈话节奏。

    他已知晓眼前的华服丽人即是女司书的长姐,也就是代父治理黎阳领的女杰邬言。邬言与邬真的容貌虽有几分相似,然而姐妹俩的性格却截然相反。几乎从踏进茶室的那刻算起,谷辰便被眼前女杰的气场所压制,一次都没握到主导话题的机会。

    “少监司是管理黎阳坊务的次席职务,地位和诸府司长齐平。本来原则上至少要小造位的坊师才可胜任,不过卿既有卓越物功,又与坊造司相熟,我觉得就算破格任命也不会有问题。”

    邬言如此说着,语气上似乎完全没考虑到谷辰拒绝的可能性。

    不过也不能就说邬言目中无人。毕竟只要对领府政治稍稍有点了解的人,都会知道邬言说的那真是如字面意义上的“破格”提拔。

    黎阳府是治理黎阳领全域的统治机构,其组织结构以邬府为顶点,下属坊造司、兵曹司、农桑司等府司衙门。府司长是各府司衙门的最高长官,各府司长在人事上彼此平级,不过因坊造事务是民生社稷的重中之重,因而监司职位公认要比府司长高上一阶。至于少监司作为负责坊造事务的二把手,地位就往往被视为跟府司长同阶。

    无论兵曹司、农桑司或度支司,其府司长无不是一路披荆斩棘拼到最后的人杰,也差不多是寻常百姓所能抵达的顶点,再往上就只有邬氏本家可比。

    考虑到谷辰数月前还是要日升昌担保才可入城的“流民”,今次邬言将其拔擢成为府司长齐平的官职。可以说只要是神志清醒的人,应该都不可能拒绝才是。

    “卿目前是住在西门那边的商馆吧?少监司在内城有官邸,也有雇佣仆役护卫的编制。卿把商馆那边稍稍打理下,择个吉日就可以搬进官邸定居了。至于具体职务等卿先在内城安顿下来……”

    “抱歉,请等等。”谷辰冒着冷汗紧急叫停了女领主。

    像这般作风强硬的年长女性,谷辰以前大学社团时也遇到过。尽管格别上和邬言相差甚远,但那位社团长也有类似大姐大的领袖气质,只是在用人上格外相当没有分寸。大概是觉得谷辰挺好说话吧,只要稍不留神就会被塞来许多根本做不过来的活计。

    在吃足苦头后谷辰也终于明白过来。应付这类人时,要是不想陷入事务持续堆积的泥泽地狱,那就非得横心下来一开始明确拒绝才行!

    “非常感谢大人的青睐,但请容鄙人谨辞。”

    谷辰深吸口气,带着舍身成仁的觉悟望向女领主。

    “如您所言少监司要小造位以上才可担任,而鄙人只是不学无术的小准造,论资历论实力都无法胜任此要职。再说鄙人的格物坊也刚成立不久,许多事务都处于百废待兴的情形,实在无暇分身兼顾。因而大人的美意只能心领了。”

    没给邬言插嘴的机会,谷辰一口气说完这番话。

    “……嚯?”

    确认某人并非以退为进、而是真心不想干的女杰,微微眯起右眼,把罕有的惊讶掩藏在眼罩下。让准造当少监司确实是相当激进的任命,邬言做出此决定时也是考虑了良久才拍扳,却没想到被拒绝得如此斩钉截铁,要说没半点动摇是不可能的。

    “少监司可是与府司长同阶的官职,卿对权力名声都没兴趣吗?”

    邬言紧紧盯着谷辰。追逐功名利禄可以说是天下男人的本性,而坊师则更是渴望青史留名。少监司无疑是通向功成名就的捷径,邬言不太相信会有男人不对其动心。

    “还是说,少监司的职位并不能让卿满意?”

    说着邬言微微瞥向茶室另一侧,淡定饮茶的老者。

    “呃,并非如此。”

    谷辰虽然也注意到邬言的微妙举动,但却很难分出精神去关心那陌生老者的事情。

    应该说不愧是踏破动乱灾殃、重整领邦秩序的英雌女杰,邬言的魄力绝非大学社团长所能比拟。被其瞪视的谷辰只觉得莫名胃痛,心里七上八下,背后阵阵发毛,想着要是有什么掷杯为令的刀斧手杀出来,就毫不犹豫地发动炎飙逃走等等。

    当然想归想,但多亏有穿越者见识上的优势打底,谷辰至少表面没露出什么破绽。

    “也不是没兴趣。”谷辰微微皱眉露出困窘神情。“只是迄今为止都在忙碌奔波,最近好不容易有了点收获。暂时想过得悠闲些,做点自己的研究。”

    这并非临时想出来的推托之辞,而是谷辰肺腑之言。

    独自穿越到乘黄异邦以来,谷辰为取得立足点可谓费尽艰辛。从住阁楼到当坊师,从建坊组到采素材,甚至还跑到沌墟去做营销。好不容易攻略沌墟告一段落,坊组财务也有了相当起色,可以说穿越乘黄以来终于有了可稍稍喘口气的余裕。

    谷辰打算趁这机会好好研究下梵能树和造物。虽然少监司的福利听起来似乎相当丰厚,但随之而来的麻烦事务却让谷辰敬谢不敏。

    “做自己的研究吗……”邬言若有所思地喃喃着,对谷辰婉拒不置可否,倒是把目光投向了那边饮茶的老者。“既然如此,那就给卿介绍下吧。这位晁翁,乃是信和坊的坊主,同时也是黎阳府的监司。”

    “咦?”谷辰把惊愕目光投过去。

    “晁翁是朝廷册封的良造,其坊术造诣在黎阳不作第二人想。监司有督促传承坊术之重任,而少监司亦为监司之臂助。卿若想钻研坊术的话,大可以请教晁翁,同时黎阳府也会尽可能提供便利,这样如何?”

160章 子翁对谈

    坊造司为领府麾下诸府司之一,专司坊造之务。监司为坊造司之司长,全权管辖领邦域内一切坊造事务,因而往往也由领邦中最具声望的坊师长造担任。

    良造晁参是黎阳府的监司,肩负着督促教导坊术之责。倘若谷辰接受少监司的任命,那站在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立场,自然能随时跟晁参请教坊术——邬言的话里隐含着这番意味,但遗憾的是却并未被某人所察觉。

    “晚辈谷辰,见过晁翁。”

    在知晓那饮茶老者是监司良造的那刻,谷辰的注意力便当即转了过去。

    “实不相瞒,晚辈对‘铸器’能通有所不解。晁翁既为良造,可否请为我解惑?”

    走过去的谷辰,在报上姓名便立即把疑问给呈上。这番全然无视常识跟礼节的唐突招呼,让原本打算摆架子的晁参也给打了个措手不及。晁参愣然看着眼前满脸期待的后生准造,好半晌后才出言回应。

    “你说的‘铸器’,是指‘融棂’?”

    “融棂?”谷辰讶然着。

    “‘铸器’的称呼太过古老,在百年前上造华胥开创融法后便不再使用,现在皆其称为‘融棂’。身为坊师居然连此常识也未能知晓,真是岂有此理!”晁参冷哼一声。

    “惭愧。晚辈是半路出家,好多常识都尚未补齐。”

    谷辰低头致歉。半路出家是事实,而且晁参既是良造又是长者。站在如此立场被说两句就立刻暴跳如雷的话,那与其说是自尊不如说是自卑还真恰当。谷辰不以为忤,反而抓住机会请教起来。

    “那么,可否请晁翁为晚辈略略讲解‘融棂’之法?”

    “唔……”

    大概还是初次遇到如此厚脸皮的后生,晁参也有些抓不住步调,皱眉打量着谷辰。那模样让旁边观望事态的邬言也感到紧张。

    要知道,晁参是黎阳坊务的首席执长,让谷辰担任少监司也是邬言与他商议后的判断。野生坊师的谷辰并不知晓坊间规矩,那打蛇上棍般的态度哪怕在邬言眼里也足足称得上无礼,要是因此惹恼晁参的话,邬言也只作出他不适合领府职务的判断。

    邬言默然注目着事态,但晁参并未像预期般地拂袖离席。

    “哼。”晁参重重哼了声,正眼瞥着面前的坊间后生,将他上下仔细打量一番。“谷小子,我问你,你用化蕴炼药都是自己琢磨出来的?”

    “咦?啊是的,我从坊造司那里拿到药谱,便试着炼制出来……”

    “胡闹!”打断谷辰的话,晁参气得吹胡子瞪眼。“照着药谱炼药?药谱上应该只记载着素材的基础配方,具体素材要如何炮制、灵梵该何时汲取、依照时节增减素材之类,这些你都能从药谱上知道么?一知半解就敢上手炼药,甚至还跑去沌墟售卖!你可知道,灵药炼制稍有差错,对用药者便是性命之危吗?!”

    因而晁参的主张毫无疑问是正确的。

    灵药历来都是颇为昂贵的消耗品,哪怕拓荒者也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换句话说,动用灵药的场合绝对是身陷危境的时刻。要是灵药在这时候发挥不出应有功效,那真的会让用药者面临如字面意义上的“性命之危”。

    “呃……”

    谷辰一时被老翁的气势所压倒,同时也不禁生出敬意。

    谷辰回想起大学时随便上手做应力实验、结果被系主任叫停骂得狗血沐头的事情。老翁给他的感觉和系主任很相似的,包括脾气不好这点在内,都是那类有学问有担当的固执老者。

    当然老翁所指责也没有错。

    药谱说到底也只是像游泳手册那样简单的资料,像晁参所列举的那类细节在药谱中根本找不到。就算用化蕴汲取灵梵,也有时机和火候上的讲究,这些都不可能在薄薄几页药谱中讲明白。科班出身的坊师无不是长年累月跟着师父修学,逐渐累积经验才得以搞通其中玄妙的。

    至于谷辰之所以能单凭药谱便炼出成品,一大半原因在于其直视灵梵的天赋。

    寻常坊师只能用经验和感觉来隐约揣摸的灵梵,在净眼里看得真真切切。不光掌握火候不成问题,甚至连析出成份有害无害都能看得清楚,格物坊的灵药能在拓荒者中得到如此好评,其原因也在于此。

    当然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对他人直言,谷辰也只能低头给予最保守的回答。

    “晁翁所言甚是。不过晚辈炼出灵药,皆先以自身确认无错,而后才会出售的。”

    “亲身试药吗?哼,果然是如传闻般胆大妄为之辈。倘若你是信和坊弟子,老夫非把‘规矩’两字从头开始敲进你骨头不可!”晁参重重哼道。听得良造如此说着,那名背后默然侍立的女弟子不禁露出讶异神色,朝谷辰多看了几眼。

    “晚辈愚钝,还请晁翁多多指点。”

    谷辰当然也察觉到女弟子的视线,不过还是继续摆出请教尊长的晚辈姿态。

    和大学时系主任类似,像这般有真材实料的老学者往往也特别看重学问传承,放低姿态请教的话十之八九都能得到比较好的结果。这是谷辰的经验之谈,而实际情形也确实如此。

    “……哼,既然问到‘融棂’,我倒问问你对‘化蕴’实质知道几分?”大概是对谷辰的态度还算认可,晁参转而谈到较确实的问题。

    “化蕴实质?晚辈感觉,用化蕴炼药,实质就是把灵梵从素材中汲取出来的过程。不知对是不对?”

    “哼,以半路出家来说,竖子有此见识算是难得。”晁参点点头。“坊术是‘纺织灵梵’之术,无论灵药或蕴器皆是编灵梵而生的造物,因而化蕴和融棂的本质都是干涉灵梵而已。只是两者恰好相反。”

    “恰好相反?”

    “不错。化蕴是从素材中汲取灵梵,再以灵梵来滋养物体。至于融棂,却是把灵梵嵌入物器中,以此驱动物器发挥效力。一进一出,莫不是相反吗?”

    “确实如此!”谷辰听得两眼放光。虽然从坊造司那里也得到不少资料,但那些只算得上聊胜于无的书本知识,跟实绩修为兼具的良造直接请教,获得增益的深度跟广度是截然不同。

    “请问晁翁,‘化蕴’炼药多以外域本草为素材,但依‘融棂’铸器却似乎并非如此,

    请问这是为何?”

    “那是当然。吾辈血肉之凡体,常需五谷肉蔬以充养。本草诸药为天地之精,其内蕴之灵梵用以滋养吾身最是恰当,故而炼药才以诸本草为素材。此乃自然之摄理。”晁参点头回应着。“灵药施于人,故以本草为基。蕴器形于物,其效非本草所能触及,因而融棂所用之素材亦取自物属。”

    “取自物属?”

    “天地蕴生万物,万皆蕴含灵梵。然造物万端,其灵梵内蕴亦有多寡精糙之别,其质之上乘者称之为‘髓’。髓具物性,为灵梵之元精。宿有灵髓之物属,即是融棂铸器之素材。小子可解否?”

    “宿有灵髓的特殊物属吗……”

    谷辰下意识想到离宫主留下的巨兵铠甲。铠甲中蕴藏的那枚紫光球,应该就是晁参口中“具物性”的“灵髓”。当时谷辰是用右手梵印把紫光球从铠甲中直接剥离出来,放在梵藏中素材,但从晁参解释听来,寻常坊师似乎做不到这点。包括良造晁参,也只能以宿有灵髓的具体物器来当融棂铸器的素材。

    “类似荒怪留下的特殊物具,就可以用作铸器的素材?”谷辰确认着。

    “孺子可教也。”晁参欣然点头,看向谷辰的眼中多了几分欣赏。“其实除荒怪髓质外,上品煌石亦是常宿灵髓的物属……嗯,把那枚煌石拿来。”

    晁参目光落到旁边的置物架上,置物架某格放着一枚大如合掌的朱红煌石。朱红煌石晶莹剔透,全无杂质,显然是石中上品。光照下其内隐隐有红雾流转,看上去美妙绝伦,故而才被摆在茶室当成装饰品。

    对富裕商贾来说,那枚煌石或许是价值千金的收藏佳品,不过落在坊师眼里,也就是造物用的上好素材而已。晁参朝谷辰努努嘴,而后者亦没多想地把那块煌石给搬下来,放到面前茶桌上。

    目睹谷辰举动的女弟子头上冒出缕缕黑线,虽然满脸很有话想说的神情,但因良造晁参也是彻底来了兴致的模样,她也只好别过头去努力沉默。

    “以融棂铸器须得先学辨析物性。”晁参摸着那枚朱红煌石,淳淳教导着后生。“好比这枚煌石,其中便宿有阳质火髓。若以融棂之法将其嵌于器物之中,则能赋予器物以火法,此即是最简之铸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谷辰亦是听得喜不自禁。尽管灵梵造物是源自先民遗产,千百年来的不断演化,已令坊术形成自己的独特系统。比起虹船上那些与时代脱节的离散资料来,向晁参请教无疑是更靠谱的方案。

    “晚辈斗胆,可否请晁翁详示融棂之法?”

    谷辰两眼放光,朝晁参拱手请求着。

162章 平庸之材

    在黎阳领的诸坊组中,论规模论实绩,信和坊都是首屈一指的存在。以良造晁参为首,拜入晁参门下的坊组弟子有两位数之多。在这两位数的弟子里面,菖蒲是其中相当特殊的一人。

    说菖蒲特殊,倒不是因为她是坊组中罕见的女子身,更关键的是她乃极少数被获准跟随晁参出访的侍从弟子之一。“侍从弟子”是得到坊主信赖的左右手,通常也被视为其传承人,信和坊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侍从弟子的位置而不可得。

    不过菖蒲之所以获得这项殊荣,其原因既非美貌亦非才华,而只是因为她擅长忍耐而已——

    举例来说,良造晁参在教育弟子上格外严厉,做错事被骂被打是家常便饭,有时候发起脾气来拿起斧锤乱砸都毫不稀奇,众弟子无不对其噤若寒蝉,晁参发怒时尤避之不急。唯有菖蒲,把砸出血的额头包一包,接着又全然无事地跟着晁参。

    这样一来二去下,晁参也就习惯了把她带在身上,倒也谈不上多喜欢。

    事实上,菖蒲的情况大概也只能用“平庸”来描述。

    菖蒲出身黎阳城中一小户家族,身世和显赫无缘。长着雀斑的脸蛋跟美貌也扯不上关系,而豆芽菜般的孱弱身板更是自幼便成为男孩们嘲笑的焦点。不过也多亏他们,菖蒲对自己的女性魅力有了清醒认知,故而从很早以前起就放弃了对女性生涯的经营,转而把时间与努力倾注在研修坊术上——

    虽然如此,但菖蒲在坊术上的资质也全然称不上出众,得到的只是随时间积累而生成的平庸结果罢了。

    菖蒲十二岁拜入信和坊,足足花了十年时间,才勉强获得其师晁参的认可,继而被授予化蕴梵印,算是得到最低的准造位。不过信和坊弟子中持准造位有好几人,菖蒲的准造位也没什么特别。

    其实要说菖蒲之所以被授予梵印,最大理由是晁参讨厌异味又嫌炼制熏香太麻烦,所以让她代劳而已——

    当然,光是这样也足以让菖蒲觉得欣慰了。

    毕竟对平庸如她来说,像“良造的制香师”这般的雅号就已是绰绰有余的褒扬了。

    良造晁参在乘黄诸国间颇有威望,而菖蒲则因常年跟在晁参身边的缘故,就算不愿意也认识了许多前来拜访老师的青年才俊。那些人中有恃才傲物的狂徒,有全不着调的贵公子,也有企图向她示好而接近良造的卑劣之徒。虽然菖蒲因此对男人更加没啥指望,但眼前书生那大胆无畏的程度,却还是把她给吓了一大跳。

    “晚辈对‘铸器’有所不解,可否请晁翁为我解惑?”

    其他人来拜访良造晁参,无不是毕恭毕敬,生怕哪句话没说对就惹得老先生翻脸撵人,一路战战兢兢的。这位半路出家的准造倒好,一上来就自顾自地向良造提出问题,从炼药问到铸器,从化蕴问到融棂。

    在菖蒲看来,谷辰的态度称得上贪得无厌,甚至还提出遥遥超乎常识的非份之请。

    “晚辈斗胆,可否请晁翁演示融棂之法?”

    “融……”

    听到谷辰提出这要求时,哪怕淡定如菖蒲也差点失声叫出来。

    要知道,融棂铸器可比不得化蕴炼药,不光在素材准备上得花费莫大工夫,而坊师修为不够时还伴随着走火爆散的风险。常识上,融棂铸器非得要在做好周全防护的场合才能进行,至于像某人这般要求在领主府直接现场演示的,哪怕晁参的大弟子都不敢这么提。

    菖蒲战战兢兢地望向师父,猜想下一刻那枚拳头大的煌石会不会砸到某人头上?

    “演示融棂之法吗……”

    出乎意外地良造晁参并未发怒,而是抬眼瞥着谷辰,沉默良久后露出仿佛决定什么似的神情。“哼,虽然缺乏常识和教养,但也总算是我黎阳坊社之人。老夫既为黎阳监司,让本社后生埋头乱闯也未免太难看了……也罢,今次就破例一回吧。”

    “师、师父?”

    菖蒲这次真是惊讶得叫出声来,同时心中浮现出某人是不是良造私生子的猜想。

    “把煌石处理下,另外老夫还得找件合适的凭物……”

    在来得及证明这猜想前,晁参把那枚煌石丢了过来,令她除去素材上的无用装饰,而自己则瞥向茶室周围,想从诸般陈列物中找一件能作为灵髓凭物的家什。

    “师父,这……这不妥吧?”

    “求学问道,授业解惑,不妥何在?唔嗯,那东西不错,去拿过来!”

    来了兴致的晁参,这时候别说侍从弟子,就连同室饮茶的代领主都再没放眼里。指着悬挂在陈列架旁的火铜烟杆,叫谷辰去取下来。

    说着“好勒”的谷辰毫不犹豫地执行良造指示,而菖蒲则是看得快要晕倒。

    “那东西,是领主的私物吧……”

    和装饰用的朱红煌石不同,那支精雕细琢的烟杆明显是领主爱用的私物,随随便便地拿来铸器真的好吗?菖蒲像求助般的望向不远处,却见着邬氏女杰一手端着茶盏,一目则闪动着趣味盎然的神采,显然无意阻止坊师们闹腾。

    菖蒲为之绝望,回过头时,却见那边两人已把融棂铸器推进到了实演阶段。

    “……听好,选择凭物也有讲究。物性相合则融,相冲则散。此烟杆为火铜锻打而成,本身为火相,故而与阳质火髓极易相合。老夫只演示一次,看好了。”

    晁参盯着朱红煌石,右手虚抓一把,随即拍在火铜烟杆上,从头到尾一举推下。待其收掌起身时,只见原本凡物的火铜烟杆上已弥散出阵阵灵涌。取而代之的,那边煌石则整个儿黯淡下去。

    “成了。”

    晁参拿起烟枪,看也不看地丢给谷辰。

    “注入蕴力看看。”

    “哦,哦。”

    谷辰谨慎握着火铜烟杆,脸上神情难掩惊骇。

    晁参的手法一气呵成,精纯至极。哪怕有直视灵梵的净眼相助,他也只看到朱红光球被从煌石中抓出、转而融进烟枪的光景,具体细节却根本来不及分辨。不过好在他和虹船有着五感共通的直联,禹应该能将这些记录分析复现。

    谷辰随即把注意力放到烟杆上,尝试注入蕴力。

    随着蕴力注入,烟杆转而发烫发热,其前端烟叶甚至噗地腾燃起来。谷辰惊愕看着烟杆前端的火苗,内心难掩激昂。此前仅为凡物的火铜烟杆,经晁参以融棂重铸后变成具备发火机能的蕴器。并且只要烟杆本体不受损坏,其发火机能便永远存在,这点和消耗品的灵药又不一样。

    要说谷辰对蕴器不算陌生,但把玩已做好的成品,和亲眼看着蕴器铸成的冲击是截然不同的。乘黄灵梵流涌,造化万端,有些融棂之法,谷辰只感到一条造物坦途在眼前铺陈开来,一时心潮澎湃,难以自己。

162章 笼络不得

    “还真是被摆了一道呢……”

    茶室里,重新端起茶盏的邬言,脸上浮现出罕见的苦笑。

    今次她邀请谷辰前来,原本是打算以少监司职位将其拉拢进黎阳府,以充实领府格外匮乏的坊务人材,却没想到少监司的权位无法打动某人。而后邬言改为介绍良造晁参并试图借助其影响,这招算是对了路,但其后势态却像是往热锅里浇上滚油般,彻底偏离了邬言的掌控。

    谷辰与晁参,准造与良造,两坊师径自抛下此地领主,在那边聊得火热。基本形式是谷辰提问而晁参回答,但从晁参那昂扬语气中也可看出这场讨论对他也绝非勉强。到后来两人聊得兴趣,晁参甚至实演了融棂铸器之法,把邬言爱用的火铜烟杆给做成了发火蕴器。

    沉浸兴趣中的男人们完全不觉得自己行为有啥不对,倒是那相貌平平的女弟子还有些常识。虽然察觉到她求助的目光,但那种时候要是她敢开口阻止的话,别说打算笼络的准造谷辰了,就连良造晁参也会对她吹胡子瞪眼吧?那支铜枪杆绝对没有不惜一气得罪两位坊师也要保下来的价值。

    结果邬言只好假装没看见女弟子的求助,默认了男人们的胡来。

    看着那边谷辰把玩铜烟杆高兴得手舞足蹈,而旁边晁参也是捻须悦笑的模样,邬言重新想起“坊师”是和常人价值观相差甚远的族群的事实。稍后谷辰前来告辞时,邬言也理解到今次已再无笼络的余地,于是叹息着召来侍从送宾客离去。

    谷辰拽着那根铜烟杆匆匆离开,而女弟子则满脸难以释怀地瞪着其背影,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对今次无论过程或结果都出乎意外的会面,邬言当然也很难就此接受,但比起个人的纠结情绪来,身为掌府的立场还有更值得关心的事情。

    邬言放下茶盏,把目光移到邻座的老监司身上。

    低头饮茶的晁参心情显然相当不错,连嘴角也翘起罕有的弧线。邬言在其父继位黎阳公前就认识了良造,但映象中的晁参皆是扳着脸的老学究模样,甚至稍稍和蔼点的情形都屈指可数,更别提眼前的样子。

    虽然稍迟一拍,但邬言心中也不禁涌出跟菖蒲类似的猜想。

    “恕我直言,晁翁,你好像对他相当欣赏?”

    邬言问出来时,侍立背后的女弟子也竖起了耳朵。在两年轻姑娘的齐齐瞪视下,老翁放下茶盏轻咳一声,顿时收起脸上的轻浮神态。

    “恕我失礼了,掌府。”

    “无妨。我等对坊术虽是门外之徒,但能目睹晁翁现场展示融棂铸器之能通,也是格外殊荣。”邬言盯着晁参追问着。“敢问晁翁,今次亲自接触,您对此子的看法可有改变?”

    “唔……”应该是在想着该如何把感触传达给外行人吧,被询问的晁参稍稍沉吟了下。“掌府可知,坊师想要出类拔萃,问鼎诸社,最不可或缺的天赋为何?”

    “这个嘛,我对坊术知之甚少,不过想来要做成大事的话,聪慧过人和努力修行都是必须的吧?”邬言想想后给出了常识性的答案。

    “聪慧之徒老夫门下不少,无人可成大器。而努力修行的话,此子大概就是典型了。”晁参指着背后的女弟子,言语中似无半点褒赞之意。“聪明玩巧也罢,踏实修行也罢,说到底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事情,称不上坊师的天赋。”

    “那,还请晁翁明示。”

    “坊师的根本天赋,不是别的,而是‘欲望’。”晁参以叹息般的口吻说着。

    “欲、欲望?”邬言闻言被吓了跳。先前她以少监司的职位相邀谷辰全无心动,邬言由此判断他是欲望淡薄、缺乏野心的人物。现在听晁参的说法,难道她竟看走眼了,那人把欲望隐藏得极深的野心家不成?

    “老夫所言的‘欲望’,不是物质层面的肤浅名利。”晁参摇摇头。“是求知欲。”

    “求知欲?”

    “对天地诸法和万物奥理,有着无以伦比的好奇心,为探求答案不惜踏破蛮荒,以身殉道。唯有这样的狂徒,才能上究物理,下穷奥藏,攀到凡庸之人无以触及的境界。”晁参难掩激昂般的望向天顶,随即却又摇头叹息。

    “可叹我门下弟子虽多,但有那般灼热眼神的却无半人……”

    老监司的叹息让背后女弟子羞愧低头,而邬言亦听得颇为触动。

    坊师所造的灵药蕴器是攸关民生社稷的关键资源,乘黄诸国无不把坊师当成国之重宝来对待。为坊师提供种种优待与厚利,令其安住坊组,甚至派遣兵团护卫,可以说只恨不得把他们关进黄金打造的笼子里面。

    这样的环境下,坊师别说去上究物理下穷奥藏了,就连离开城壁都变成相当困难的事情。至于像某人那样把笼车直接开到沌墟边上炼药的壮举,那更是数百年来都不曾出现过的事情。

    晁参本人年轻曾与黎阳公结伴闯荡荒域,因而这番话由他来说倒是极有说服力。邬言总算理解了老监司对年轻后生另眼相看的缘故,也在心中重新调整了对某人的评价。

    “如样的话,晁公觉得他胜任少监司的职务吗?”

    “资质上没问题,人格上也可信赖,只是……”晁参看看邬言,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邬言询着。

    “站在掌府的立场,这样没野心的人其实意外难用哦?”晁参说着摇摇头。

    “确实如此。”察觉晁参话意的邬言也跟着苦笑出来。

    倘若以才华和野心为衡量人材的标尺,有才华有野心的人物往往是组织中极不安定的要素,要用这样的人物当然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行。不过另一方面,有才华无野心的人物,用起来也未必就比前者要省心。

    没野心虽不会有乱来的风险,但也意味着很难用利益去驱动。使唤起来很难,但偏偏其才华又让人不忍埋没,就这点而言搞不好是比野心家更难应付的对象。

    一开始邬言还想着这样的破格提拔应该不会有人拒绝,但现在看来是乐观过头了。看来要想把这枚与众不同的棋子收入黎阳府,非得找机会好好推心置腹地谈一次才行。

163章 融棂装配

    “确认梵能样本,II类单元‘铸器’……修正,为‘融棂’。”

    一望无垠的蔚蓝空间中,化身青铜面具的看守者正处理着眼前再现的视觉影像。视觉影像是晁参用煌石铸成火铜烟杆的情形,利用演算将影像中的物质元素剥离,便留下灵梵流涌的轨迹。

    虽然具体原理并不清楚,但那些轨迹似乎就是禹所需要的梵能样本。将梵能样本和虹船源印中保留的原始情报对比,便能修正因时光流逝而导致的认知误差,从而令赋予同类权能而变得可能。

    换句话说,当禹解析完眼前样本后,谷辰也就能得到“融棂”的能通了。

    “修正完毕,确认权限无误。依源印许可,装配II类单元‘融棂’。”

    说完这番话后,青铜面具眼前流转的灵梵轨迹顿时崩散。崩散的光粒子在虚空中如流萤飞舞,转眼间聚合成一枚形似锤锻的图腾,静静悬浮在梵藏识海中。

    那枚图腾便是“融棂”。

    和融棂同处的还有另外三枚图腾,分别是谷辰掌握的化蕴、炎飙和风触。

    四枚图腾间有着若隐若现的连线。根据禹的说法,梵能树的各单元间原本皆有横向联系,最低限度只要确保同一分枝上的三份样本,就能透过推演把整根分枝都再现出来。不过就眼前情况来看,目前的四项梵能显然未满足以上条件。

    “这样就算装配梵能了吗……”

    谷辰还是初次体验装配梵能单元的情形,心情难掩激昂。

    据说建造六翼虹船的先民族群,不仅建起了覆盖行星的梵藏网络,还把不同格别的梵能做成了跟家电类似的功能单元,只要装配不同单元就能获得诸般匪夷所思的梵能。当初听到时谷辰是当成神话的,而此刻则总算有了一点实感。

    如何强悍的文明,究竟是怎么突然消失无踪的?

    谷辰涌出这样的疑问,而旁边则传来虹船看守者的声音。

    “肯定的。‘融棂’单元已装配到梵印中,现在你可随时发动。此外,匹配灵髓凭物时需要大量精密演算,因而强烈建议启用梵印的辅助机能。”

    “精密演算?”谷辰闻言愣了下。

    梵印在先民时代是和个人电脑差不多的普及装备,有辅助演算机能倒不奇怪。不过谷辰亲眼目睹晁参铸成蕴器烟杆的过程,并未在其中见到有任何精密演算的痕迹。

    “禹,晁翁在铸器时用了辅助机能吗?”

    “否定的。”禹摇摇头,声音似乎也难掩惊诧。“那名梵能使并无启用辅助机能,但可确认运用了某种特殊手法。”

    “特殊手法?”

    “肯定的。那手法在源印里也亦未有记录,只能推测是在瞬间解离灵骸,令其以散离姿态融进凭物中,从而抑制匹配时的物性反冲。”虚空中出现晁参挥掌拍在铜烟杆的一幕,其而灵涌流转的轨迹也同时浮现。“与源印断离的时间内,下界对梵能运用似乎也演化出新的形态,期望今后能多多搜集此类样本。”

    “期望归期望,但那招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学得来的。”谷辰摇摇头。原本他还想着能不能找到点窍门的,但仔细观察着晁参铸器的光景后果断放弃。那手法绝对是从经验和传承中磨练出的绝技,根本不是光看演示就能学会的东西。

    对他这类全无根基的新手来说,还是走辅佐演算的路子比较稳妥。

    既然确定了方针,谷辰随即把注意力移到光栅格内的那枚紫烨灵髓上。这枚灼灼放光的灵髓是从离宫主身上剥离的,哪怕用看的也能理解到其中宿有强烈物性。依晁参讲解,应该是制做蕴器的上好素材。

    “禹,我用融棂能处理这枚灵髓吗?”

    “理论上,肯定的。”青铜面具这时也飘到光栅格处,却罕见给出不怎么肯定答案。“这枚灵髓的能量级数颇高,就算启用辅助演算,依汝之经验也很难处理得过来。建议找能量级数较低的灵髓先做尝试,以提高成功概率。”

    “唔,这样做确实比较妥当。”谷辰看着光栅格中的灵髓,也点了点头。

    这枚紫烨灵髓无论大小或光亮,都跟晁参用的煌石灵髓无法同日而语,就这样直接上手的话十之八九会以失败告终。先找品级较低的灵髓来练练手是不错的建议,然而落实到具体行动时,谷辰才注意到有一项关键问题——

    “等等,我去哪儿找品级较低的灵髓?”

    跟在集市上一抓一大把的药草素材不同,灵髓看不见又摸不着,坊师也只能把宿有灵髓的物属当成铸器素材。但宿有灵髓的物属,不论是上品煌石或荒怪残鞘,皆是市面上难觅踪影的罕见之物。

    直接用紫髓铸器万万不可,但想练手又缺乏材料。格物坊才从沌墟回来没多久,总不能为找素材又再拉着飞燕小乙去荒域刷怪吧?哪怕是坊主也不能任性到这种地步。

    “等等哦,以前好像也有过类似的……”

    谷辰皱眉冥思苦想,片刻后突然灵光一闪。

    “禹,荒怪主掉落下灵髓的机率会比较大,是吧?”

    “肯定的。原本灵生体活动就必须依靠特定的物理法则,而其中上位种更能将其物理法则结晶化并加以利用,结果来说得到的便是灵髓。”禹给予肯定答复。

    “那就没问题了。我大概知道能在哪里找到灵髓了。”

    得到满意答案的谷辰点点头,随即轻弹指尖退出了梵藏识海。

    一拍子间的短暂失重体验后,谷辰睁开了眼睛,眼前正是格物坊商馆二楼的书房,他手边案桌处还放着那支被带回来的火铜烟枪。谷辰目光在烟枪上停留了半拍,随即像踢开椅子般的猛然起身,边往楼梯跑边叫着小乙的名字——

    哪怕并非出自愿意,穿越乘黄以来谷辰也累积了相当多的踏荒经验,不仅见识过石怪泥怪藤怪草怪等诸多荒怪,就连更上位的荒怪主也遇到过两只。

    其中一只自然是盘踞沌墟的离宫主,而另一只则是当初采集素材时遭遇的泥泽主。那只横行商道的上位泥怪当时被飞燕以雷剑爽快斩倒,而其留下的大半物件则都被收拣在格物坊的仓库中。

164章 留守拜托

    “哇啊啊啊!谷辰哥,你在干嘛?”

    “啊小乙,你来得正好,帮我扶着这边的箱子。”

    “我、我马上搬梯子过来,谷辰哥你别乱动哦!”

    仓库里,谷辰站在三个木箱堆叠成的简陋梯台上寻找着物件。木箱摇摇晃晃时,闻声赶来的小乙见状急忙搬来木梯,从而拯救格物坊主即将失足坠伤的命运。

    踩上去嘎嘎响的木梯,也是仓库角落有相当年头的旧物。要说当初谷辰之所以会想租下这家位于坡上的废弃商馆,一大原因便是看中其设施机能相当齐全这点。商馆本身面积足以容纳二三十人的中小规模商会,除此以外还有仓库和庭院的宽敞空间。

    当前已基本沦为演武场和游乐场的庭院姑且不论,那间仓库则确实作为收纳设施而发挥着机能。仓库的结构分成上下两层,下层的半边空间被划给笼车怪用以停泊整备,而另外半边则被粗壮原木做成的置物架给占据。置物架是商馆前代主人的遗留物,其关键处都用了角铁加固,做得相当结实。

    格物坊入驻商馆后,这些储物空间便被谷辰充分利用了起来。随着一次次踏荒活动,置物架上逐渐被填塞了诸多物资。从紫苏叶到长生果,从碎煌石到锈铁剑,从荒域采集的本草素材和荒怪掉落的奇珍物属等等,按一目了然的时间顺序堆放在置物架上——

    所谓“按时间顺序”,也就是瞅到有空就丢上去的意思。

    也就是说,置物架上的素材物资全然没经过分类整理,呈现出让勤勉的家庭主妇看了会头皮发麻的混乱状态。这样的状态当然称不上有效利用,实际上谷辰也想过花点时间把仓库物资整理一遍,不过手头事务持续繁忙,等回过神来时置物架的混乱便越发夸张,变成光是想象下为整理付出的努力就足以让人退避三舍的状态。

    “谷辰哥,这里是不是该整理下了?”

    小乙扶着楼梯,瞄着周围横七竖八堆叠的资材,也不禁提出意见。

    照理说身为格物坊的杂工,整理仓库也是他份内的事,但除本草素材以外还有好些家什只有谷辰知道是啥,因而小乙也不敢擅自乱动。

    “唔,明天……不,下周有空的话来做做看吧。”

    谷辰说出不确定概率颇高的话语,边在置物架上翻找着。

    当初讨伐泥泽主后收获的大堆物属应该都放在置物架二层。不过泥泽主是遇到什么都往肚里吞的主儿,被打倒后留下的物属也都是杂七杂八。要是换成别的坊师,想从那堆玩艺儿找出宿有灵髓的物属恐怕得花上好几天不可。

    不过得益于直视灵梵的净眼,谷辰在搜寻灵髓上要省下许多功夫。

    当然,就算净眼再怎么厉害也没法找出不存在的事物。一则泥泽主未必留下了灵髓,二则就算留下灵髓物属,也不一定就在这堆物件里。谷辰脑海里浮现出诸如此让人泄气的念头,不过再怎么样也要把眼前物件都翻过一遍才死心。

    “嗯?这是?”

    幸运就像高冷女神,总会眷顾锲而不舍的人。

    几乎翻遍泥泽主留下的物属后,谷辰拿起一小块泥胚来。

    那泥胚莫约墨水瓶大小,模样四四方方的,摸上去有点像潮湿面团的触感。不过若从讨伐泥沼主时算起,这块泥胚在仓库少说也放了两三月的光阴,但居然没半点阴干的迹象。光这点就足以确认泥胚中有神异之蕴,而当谷辰以净眼看去后,也确认泥胚中闪耀着灵髓的黄色光点。

    那光点比起离宫主的紫烨光球来,亮度可差了不止一点半点,大致也能看出两者源体的实力差距。相比起被飞燕一剑斩灭的泥泽主来,离宫主可是连封号武使加水剑使都奈何不得的大荒怪。要不是倒楣撞上规则外的小兽,怎么也要让拓荒者们掉几层皮才能拿得下来。

    这样想来,对离宫主的灵髓出手前,先拿泥泽主的灵髓来练练手真是再好不过的安排。

    “谷辰哥,你拿那东西要做什么?”

    谷辰爬下木梯时,小乙好奇看着他手里的泥胚。

    “唔,打算做点好玩的东西,不过现在先练练手……”

    谷辰说得相当保留。

    坊主的他同时也是格物坊唯一的坊师,倘若他能确实掌握融棂之法,今后格物坊的经营就可不局限于炼药,而可以朝铸器方向扩展。然而说实话,像信和坊那般的老字号姑且不论,格物坊这般三人规模的微型坊组又炼药又铸器,势必会给经营带来难以消化的负担。

    所以现阶段,谷辰还是打算把铸器研究限制在个人兴趣上。

    当然,个人兴趣归个人兴趣,但身为坊主也必须关注坊组状况才行。

    “说起来,最近格物坊没啥事吧?”

    谷辰想起般的问着小乙。

    自打沌墟归来后他便沉浸在梵藏海和梵能树的研究中,格物坊也处于半闭门歇业的状态,对外事务基本都交给飞燕小乙打理。虽然理论上沌墟溃灭后,黎阳领应该会迎来一段时间的安定期,但也说不定会有啥他不知道的意外状况。

    “这个嘛,要说没事也……”小乙搔着脸颊想了想,随即捶了下手。“对了,前几天左少派人带信,说灵药钱款基本上收齐了,想找时间送到格物坊来。”

    “灵药钱款?啊啊,是指那些白条吧?”

    谷辰愣了下才想起。当初攻略沌墟时他为方便拓荒者们周转资金,特别许诺可以打欠条来领灵药。回来后拿着一堆白条没空处理,便转而委托左安组帮忙收兑。从左安组特别叫人送信打招呼来看,想来应该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这样事就让飞燕去……说起来,飞燕呢?”

    “飞燕姐的话,这阵子常往城南酒馆跑,好像要打听什么消息。”

    “对哦,飞燕也有她的事情。”谷辰搔搔头。

    飞燕当初来黎阳领就是为寻人而来,此刻格物坊的坊务告一段落,她自然要抓起本来事务。把飞燕叫回来当然也行,不过难得格物坊有暂时空隙,就当成临时休假让她多活动时日也无妨。

    要不干脆也给小乙放个假?这念头浮上来的同时就被谷辰给否决掉。

    格物坊原本就只有三人而已。其中他要钻研铸器,飞燕要搜寻要人,要是连小乙也跟着放假的话,那坊务处理就真的要彻底歇菜了。虽说草根出身的小乙在接人待物上虽不那么灵光,但有和没有还是区别很大的。

    “还是得想办法增加人手啊……”

    谷辰边叹息着,边在心里对小白猿致上歉意。

165章 神器有缺

    现在格物坊的三人中,飞燕是武力超卓的雷剑使,小乙凭着白猿族的轻灵身法也能当游击,要是再加上壶怪的话那就妥妥的是强输出的移动炮台。至于谷辰本人,光是炎飙、风触两项梵能就已让他立于无险之境,再加上鹿王匕和诸般灵药等随身,已是堪称王牌的辅佐了。

    可以说,格物坊的战斗系人材已相当充足,而反过来事务系人材却是压倒性的不足。

    谷辰在短暂职场中曾有管理小型项目的经验,若能全身心投入管理运营倒也不是问题,然而要钻研铸器的话那就没法兼顾了。至于飞燕和小乙,虽然也具备某方面的事务能力,但和专业人士比起来还是有着维度上的巨大差距。

    谷辰想招募能协助坊组运营的事务系人材,倘若有人能代替他运营坊组,那今后钻研格物时就不必每次都挂上“暂停营业”的招牌。毕竟对事业单位来说,保持经营连续性是最基础的底限。

    谷辰认识的拓荒者多是冲锋陷阵的猛人,要说事务系人材大概也只有商社日升昌的几人。谷辰打死都不想跟白明华低头,想来想去还是只有去拜托女司书介绍一途。不过刚拒绝了姐姐的延揽就跑去找妹妹帮忙,就算谷辰脸皮再厚也没法抹下脸来。

    好在格物坊目前是半歇业状态,就算暂时不扩充人手也不会有啥困扰。倒是抓紧这段难得清闲来提升修为才是更重要的事项。

    毕竟他现在只是坊间最低的准造位,小小准造哪怕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什么优秀人材愿意投奔。但若能晋升到小造位的话,那就多少算是能独当一面,在招募人材上也会有更大余地。

    至于提升位阶的关键,就落在修为和实绩两大硬指标上。一能用化蕴炼药,二能用融棂铸器,再立下相应的实绩物功,那谷辰就有望提升坊师位阶。就这点意义来说,谷辰当前钻研铸器也算是为坊组建设变相的添砖加瓦。

    “禹,用这东西能铸器吗?”

    回到书房,谷辰拿出那块四方泥胚询问着看守者。

    “肯定的。”禹的声音直接在识海里响起。“此物属中蕴含土水之灵髓,但其物性呆板沉凝,可供调整的空间并不大。”

    “调整空间不大?”也就是不管做成何种型制,其发挥效能都相对固定的意思?谷辰如此理解着禹的话。“具体来说,用它能做出什么样蕴器?”

    “请启用辅助演算单元。”

    “呃,要怎么启用?”

    谷辰搔搔头问着。

    要说梵印在先民族群中是像手机般普及的装备,但其具体用法在乘黄地已然失传,就连良造晁造也只能凭借本能运用其中的基础单元而已。谷辰的梵印又是凑巧在沌墟开启权限的进化版本,当然更不可能知晓用法。

    识海中似乎传来一声城里人见乡巴佬的叹息,随即谷辰右手的梵印微微亮起。在覆盖整条右臂的树状梵印中,有一筷子尖大小的冗繁圆纹在闪耀。谷辰惊讶的目光落到那枚圆纹上,识海中传来禹的声音。

    “把它投射过去就行。”

    “哦,哦。”

    谷辰点点头。

    铭刻梵印也有了好些时日,但他还是头一次知道那些花纹居然能这么用!?树形梵印的结构中包含成百上千枚小纹样,倘若每处小纹样都是一项机能单元的话,那右臂梵印中该蕴含着何等逆天的能力?那答案让谷辰光想想就不寒而栗。

    “请尽快分析物性。”

    禹不耐烦的催促着。谷辰先深吸口气平复了下心情,伸指按住那枚小圆纹,将其朝案桌上的泥胚弹过去。

    被弹过去的小圆纹没入泥胚,随即生出层层光晕将泥胚笼罩。只见那些光晕围绕泥胚闪耀流转,貌似在进行着高速演算。谷辰饶有兴致地盯着光晕流转,却感到自身蕴力以相当惊人的速度在持续消耗。

    什么情况?辅助演算还会消耗蕴力?谷辰愕然。

    不过想想梵印本身便是纯灵梵构筑的灵演机关,就像物理架构的电脑运算要消耗电力一般,梵印运作当然也要消耗相应的蕴力。不过其剧烈消耗的程度哪怕比起炎飙来也不惶多让,谷辰习惯性摸出支涤尘水,想着要不要先磕血回蓝下。

    不过还好,高速演算只持续了数息,随即耀目流转的光晕转为黯淡。光晕转黯时,其散发出的微光粒子在空中聚成几件器物的虚影。那些虚影中有杖有剑,有靴有盾,甚至还有类似肩扛炮般的形制,应该是辅助单元最后推演出的蕴器图谱。

    谷辰试着伸出手指去触碰那些虚影,随着碰触,其虚影蕴器的性能参数等情报也就跟着流入梵藏识海。

    “泥泽坞,杖型蕴器。可令地面降为泥泽,泥泽域可大可小,唯金石无法销融。”

    “地魅游,靴型蕴器。着装脚底,即可在土中畅游无阻,唯地脉不可接近。”

    “厚土堡,盾型蕴器。平时示盾形护身,解之可聚土成堡。堡内容纳百余人,炮弩亦难撼动。”

    谷辰阅读着流入识海的情报,不禁大为兴奋。

    原本以为辅助演算大概只是类似CAD般的程序,没想到居然是把整个儿设计院都给搬到梵印中去了!辅助单元彻底分析了泥胚的物性以及其运用铸器的可能性,并从中挑出最靠谱的方案给谷辰选择。

    那些蕴器图谱不仅包含蕴器的结构机能,甚至连制做步骤和所需材料都详细列了出来。基本上哪怕全然没用过融棂的外行人,也能照着图谱把蕴器给弄出来。

    “太赞了!不愧是先民遗产!”

    兴奋的谷辰用力弹了下手指。

    辅助单元彻底解决了他经验不足的问题,接下来只要挑个中意的方案按步就班来做就好。谷辰兴冲冲地检索着那些蕴器图谱,不论聚土成堡的厚土堡,还是能潜入地中的地魅游,无不是极具魅力的方案。然而当检索材料清单的内容时,谷辰却是当场愣住。

    “厚土堡,取‘九地岩心’以梵法雕琢……地魅游,取‘缠丝金蜕’为材编织……喂喂,我去哪儿找这些听都没听过的玩意儿啊?”

    材料那栏让谷辰看得头大如斗。虽然继续检索下去,九地岩心和缠丝金蜕的情况也跟着浮现在识海,但两者皆是出产在人踪绝灭的沌墟深处,光是其产地概要就看得谷辰差点虚脱。凭格物坊当前实力要去挑战的话,团灭真是分分秒秒的事情。

    哪怕谷辰再怎么眼馋这些神通无方的蕴器,也只能吞着口水把目光移到首列,也是难度最低的方案上。

    “泥泽坞,杖型蕴器。可令地面降为泥泽,泥泽域可大可小,唯金石无法销融。”

    “取硬木为材,将灵髓抽丝编覆其上即可。”

166章 灵丝编码

    “坊师”其实应该写成“纺师”,其意思是“纺织灵梵的匠师”。

    作为坊术入门的基础常识,虽然谷辰早已知晓这点,但实际真正体悟到其涵义却是遥遥在那之后。按照辅助单元演算出的蕴器图谱,谷辰开始初次融棂铸器的尝试,而选择方案则是没啥难度的“泥泽坞”。

    泥泽坞要求以硬木削成杖形,再将灵髓抽丝编覆其上。

    前一项对谷辰来说不是难事,从仓库杂物推里翻出一截乌油乌油的老树根,用斧劈短再用刀削成半臂长的木杖即可。但后一项把灵髓抽丝编覆在树杖上的操作,可就让谷辰费煞心思了。

    按照谷辰的理解,灵髓是灵梵的聚合体,其本身并无实质,只是因其特殊编码排列而形成了独有的“物性”。

    融棂铸器分成“抽丝”和“编织”两步,其中“抽丝”大约是先把那些紧紧抱团的灵梵编码给解离开来,形成一行行的独立编码。至于“编织”,则是把那些独立编码当成素材,在凭物上重新编写程序的过程。

    越是上品灵髓,其蕴含的独立编码就越多,处理起来也就是越耗费精神。不过这枚得自泥泽主的灵髓只算是中下品,泥泽坞也是其中最简单的编织方案,故而勉强还在谷辰能处理的范畴内。

    灵梵编码并无实质,谷辰只有借助融棂之法才能稍稍碰触,但其触感却飘渺无比。那些被抽出来的灵丝如泥鳅般在指尖滑来滑去,光是让它们不互相缠绕就得集中注意,而实际编织时的体验更足以用噩梦来形容——硬要比喻的话,大概就像用光滑铁筷从油汤里挟起细米线,还要把它们编织成固定花样般的困难。

    谷辰绝对不是缺乏耐心的人物,但编织途中也好几次给气得差点破口大骂,掀桌而去。

    虽然不若炎飙来得剧烈,但使用融棂还是会持续消耗蕴力。当晚谷辰硬怼了十五支涤尘水,才终于在天亮前把灵丝悉数编入木杖中。

    依靠图谱的织法,灵丝在木杖中构成一圈圈彼此纠缠的回路,当最后那缕灵丝封结时,回路整体也由此闭合。尽管从外表看不出端倪,但这根从头到尾充满刀凿痕迹的粗木杖,已毫无疑问是一件完整蕴器了。

    “成了?”

    谷辰拿着粗木杖,尝试贯注蕴力。贯注的蕴力沿木杖内的灵丝回路流转,一股异样的波动随即从杖尖散发出来。

    “蕴器‘泥泽坞’铸成,确认。机能运作顺畅,可发挥设计性能。恭喜你,候选人。”识海里响起看守者的声音,只是那生硬的道贺听来相当缺乏诚意。“建议在更开阔的场地进行测试,否则会导致不必要的损失。”

    被禹提醒的谷辰,忙不迭地截断蕴力,而那股异样波动也跟着消失。

    “好险,差点忘了这货可是有让周围泥沼化的能力。”

    谷辰脑海里浮现出当初遭遇泥泽主时,方圆数十丈都化成稀软泥泽的骇人光景。虽然不知法杖威力能否达到泥泽主的骇人程度,但只要有一半范围,格物坊大概就得另觅新馆才行了。

    以此类推,在满是建筑的黎阳城内也没法测试,要测试就只有跑到城郊才行。不过既然禹已确认泥法杖运作顺畅,那蕴器制做便宣告成功。至于实地测试只是让谷辰掌握其性能而已,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谷辰把泥法杖收在案桌上,起身摇摇晃晃地朝着寝室走去。融棂铸器对蕴力和体力的消耗非化蕴炼药所能比拟,昨晚他足足喝掉了十五支涤尘水才勉强撑下来,现在再不去休息恐怕真的会挂掉。

    离开书房前,谷辰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桌上的泥法杖。哪怕看上去其貌不扬,但再怎么说都是他最初的作品,至少该打上独家铭纹才是。

    “铭纹啊,该做成什么样子呢……”

    谷辰搔着脸颊,随即心有所触般低头,目光落到案桌边正趴着打瞌睡的壶怪身上。

    ……………………

    黎阳府是黎阳地方的统治机构,而黎阳府的掌权者也称为“掌府”。和强调所有权的“领主”头衔相比,掌府则在涵义上更偏向实务性质。因原领主的黎阳公屯兵边塞,故而黎阳府的掌府一职便由其长女邬言担任。

    邬言以女子之身统治领邦,却以明晰判断和果敢铁腕处理了领邦的诸多波澜,进而得到黎阳臣民的衷心爱戴。举例来说,前不久黎阳领莫名遭遇灵涌荒蚀,令得昏侯离宫化为险恶沌墟。出现荒怪胎宫的沌墟本是足以动摇黎阳国运的灾厄,但邬言果断拿出邬氏重宝的“量天尺”为凭物,号召拓荒者们前往攻略沌墟,进而将其压制。

    能在短期内压制沌墟,拓荒者们的勇猛奋战当然值得大书特书,但站在领邦全局上,根除了荒蚀天灾的威胁还是被视为掌府统率有方。尤其最后那场堪称画龙点睛的胜利游行,更极大鼓舞了黎阳民众的民心士气,也连带着令黎阳女杰的名望升到高点。

    当然对邬言来说,这种别人送来的名声根本不值得欣喜,但也没有一一解释的余裕。短期内压制沌墟固然可喜可贺,但也只是避免在夏季活跃期遭遇两头挟击的最坏局面而已,要应付的麻烦较往年没半点减少。

    夏季是荒怪的活跃期,也是乘黄诸国非得打起全副精神来应付的非常时期。

    气温随着季节而逐渐升高,黎阳领各地蛰伏的荒怪族群也纷纷转为活跃,邻近聚落的受灾报告往往是一日数封。好在拓荒者们积极配合地方防务,灾害也总算被抑制在往年平均线以下。

    就算如此,活跃期时差不多都会出现各种预料以外的情况,而兵曹司麾下的羽骑营便是为应付此类意外而设置的机动力量。羽骑营的实力直接决定着黎阳府对事态的掌握力,半点也马虎不得,故而邬言从繁忙政务中抽出半日,前往城郊检阅羽骑营的训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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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怪有田有点钱介绍:
乘黄大地灵梵流涌,灵梵淤积处会变生荒怪。
沼泽里生出泥巨人是小儿科,有没有见过石头城堡长脚乱跑的?私吞货物的马车算个啥,一口吞掉港口的幽灵船才是新闻。当别的坊师为扑杀荒怪而忙得焦头烂额时,穿越的谷辰却靠着天赋能通,摸索出与荒怪共存共荣的道途。
要炼药,有壶怪。
要战斗,有剑怪。
要出行,有笼车怪。
百怪御主,变态坊师,鬼斧神工,众多头衔纷纷朝谷辰涌而来。在坊师荒怪彼此倾辄的乘黄乱世,一股养怪种田、和气生财的清流滚滚而来~有怪有田有点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有怪有田有点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有怪有田有点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