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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春温一笑     林家娇女txt下载     林家娇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16章

        林昙只笑不说话。

    她的笑容是礼貌的微笑,并没有多少害羞之意。

    山嘉蕾心中未免有些失望。

    如果林昙对山嘉树有意,这时应该脸上飞起红晕娇羞嗔怪,而不是还和平常一样四平八稳的,这般镇定。

    “嘉树哥这样的男子,阿昙居然也不动心么?”山嘉蕾轻咬朱唇,很有几分不服气。

    她放眼向春晓亭中望过去,只见微风吹起山嘉树的衣袍,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仿若谪仙,不禁暗中替他抱屈,“他这样的人才,便是九天玄女嫁了他也不枉此生,阿昙好没眼光。唉,阿昙什么都好,就是太冷静太有主意了,心事总是不肯外露,少了几分女孩儿家的温柔和顺------也难怪祖母始终不大喜欢她,不肯向林家提亲。”

    山嘉卉“咦”了一声,“我二哥怎么来了?”

    山嘉蕾见林昙脸上的笑容客气而疏远,打趣的话本来已经到了嘴边,又无奈咽下。

    向馨宁不经意的向亭中看了一眼,“大概是来跟阿昙的哥哥下棋的吧。”并没放在心上。

    山嘉卉和山嘉蕾见了自家兄长,便要过去打个招呼,林昙这做主人的却不肯陪着一起过去,“阿卉,阿蕾,我和馨宁到前头的水阁等你们。”山嘉卉很是纳闷,“阿昙你这是要避嫌不成,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冬烘了啊?”山嘉蕾揶揄道:“阿寒这孩子可爱用功了,还总爱装出幅大人样,道学先生似的,素有小冬烘之称,阿昙这大概是跟她家小弟学的吧。”说的众人都笑了。

    山嘉卉遣了侍女随云去向兄长问好,自己并没过去。

    几位姑娘看着侍女折了几支娇艳的芍药花,便即离去。

    春晓亭上,山嘉树看着那一抹丽影渐渐的近了,又渐渐的远了,不觉怅然。

    他不自禁的走至栏杆旁,向那抹丽影消失的方向凝望。

    “华堂兄。”林开把他的神色都看在眼里,把玩着手中的碧玉杯,说道:“莫再看了,看也无益。”

    山嘉树兀自恋恋不舍,“你有没有喜欢过一道美景,以至于日日夜夜思念,食不甘味,寝不安席?那样魂牵梦绕的美景,多看一眼也是好的。畅之,若换了你,跟我也会是一样的。”

    林开流露出不赞成的神色,“我不会想要多看一眼两眼,我会设法把这美景搬回家。”

    山嘉树默然。

    良久,他方幽幽道:“我求过祖母,也央母亲给父亲写了信,只等父亲的回音了。畅之,我若想把那道美景搬回家中,定要我父亲点头方可。”

    林开微微一笑。

    他和山嘉树也认识两年了,两人同为玉树临风的美少年,性情、脾气多有相投,算得上好朋友了。山嘉树对林昙有意,这种心思哪能瞒得过林开?山家是世家大族,山嘉树又品貌俱佳,林开不反对这门亲事,却也没有过份热衷。在林开看来,阿昙生的美,人又能干,可以挑选的人家很多,不一定非山嘉树不可。今天山嘉树登门造访,还特意提出要到春晓亭坐坐,林开并没有拒绝,其实就是想看看林昙对山嘉树是什么反应。

    林开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便可以在林昙面临危险时替她挡刀,这是什么样的兄妹情谊,可想而知。他心疼妹妹这些年来以林家长子的身份在外奔波,也希望妹妹有个好归宿,配得才貌仙郎,博得地久天长,不过,见林昙根本不肯过来,林开也便有些明白妹妹的态度了。

    林昙如果对山嘉树没兴趣,林开也就不会再把他做为妹婿人选。

    童儿来报,“大公子,向家两位少爷来了,还带了位客人。”林开和山嘉树听到向家兄弟来了,便亲自出迎,见了面,和魁梧健壮、一脸豪气的向昆、向旭兄弟问了好,向昆笑着把身边一名二十出头的年青人推了出来,“这位是棠曦,萦阳侯最小的儿子,我们哥儿俩前几年在京里时住在江夏侯府,时常到棠府叼拢。”

    安定向家和京城的江夏侯府是本家,林开当然是知道的。向家兄弟在京城居住时结识了位侯门子弟,这事也平常,当下便没多想,笑着道久仰,“棠家的子弟必定剑术高超,棠兄,以后若有机会,还请多指教。”

    萦阳侯府先祖棠无伤原是一位知名的剑客,乱世中跟随了太-祖皇帝,曾在两军阵前取下过数名敌军头领的首级,之后便更是名扬天下了。提到萦阳侯府,便让人想到世间至高的剑术,想到光鉴寒霜灵气逼人的宝剑。

    棠曦身材高大,眉眼却很清秀,透着他这个年龄和身份少有的纯真,“林大少也喜欢剑术么?那今后真的是要多切磋。我虽剑术平平,却是摸到剑便痴迷了。”

    敢情他是位剑痴。

    林开把几位客人让到了春晓亭。

    这里居高临下,景色绝佳。

    等到大家都落了座,林开少不得命人摆上水酒-----男人相聚,哪有不喝酒的?谁知棠曦却捂住酒杯不许倒,认真说道:“我前几天中了毒,现在虽然毒解了,身体还虚,请恕我不能饮酒。”众人不由的大惊,“中了毒?”向昆和他交情甚笃,心中关切,忙扳过他上下打量,一迭声问道:“你怎样了?没事吧?怎地会中了毒?”向旭脸色铁青,“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对你下毒?”恨不得立即冲出去替棠曦报仇。

    棠曦道:“这还真不知道是谁下的毒。我随怀远王殿下出京办差,在安定城外时遇到突袭,我替殿下挡了一箭,那箭上是淬了剧毒的,没过多大会儿我便脸色发黑,险些丧命……”

    “竟有这样的事!”众人均是大惊。

    向昆忙问道:“那,后来怎样了?”棠曦笑道:“军医都说我没治了,我几个好哥们儿都打算给我收尸了,谁知殿下亲来看过我,将陛下亲赐的解毒灵药喂到我口中,再加上军医尽力为我调养,我这条小命便又捡回来了。”说到怀远王将解毒灵药亲自喂到他口中,棠曦脸上现出很幸福的神色。

    他是一个单纯的人。

    林开听着棠曦的描述,背上不觉冒出冷汗。萦阳侯府的子弟是何等的功夫,棠曦英勇护主还中了箭伤,又有剧毒,除些丧命,阿昙她可是娇滴滴的姑娘家啊,若是有个万一……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林大少,林大少……”林开耳边传来棠曦和善的呼唤声。

    林开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苦笑着道歉,“对不住,我想着当时的情形,真是惊心动魄……”棠曦笑着点头,“当时确实很险。对了林大少,听说当时你也在,是么?刺客只管打,你只管吃面,心无旁骛,处变不惊,风华绝代。可惜那时我正在治伤,没有目睹你的风采。”露出艳羡之色。

    怀远王已传下话,当天在潘家面馆吃面的年轻公子便是林知州的大公子林开。他既这么说了,侍从军官等人都不再提什么龙凤胎、孪生兄妹的话,棠曦伤势好了之后,听到的传言便是这样的了。

    “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向昆和向旭一起质问林开。

    山嘉树也诧异,“畅之,你真是好胆色!”

    对林开均是赞叹不已。

    林开唯有微笑。

    他当然不便自夸,却也不便自谦-----当时在场的是林昙,并不是他;

    他也不能实话实说,毕竟林昙一个姑娘家女扮男装出门,还是一件容易惹人非议的事;

    为了妹妹的名声,他只好什么都不说。

    夸赞过林开,棠曦欣赏着春晓亭畔的美景,“林大少,怀远王殿下再过几天便要离开安定了,听说你要宴请他,不知定在哪天啊?到时候我也跟着殿下过来,和林大少再聚聚。”

    向昆眼睛亮了,“畅之,你真的要请怀远王?我对这位英勇善战的大皇子殿下可是敬佩的很,到时候你宴请他,我便做个陪客,可好?也好见识一下这位名将的风采!”向旭一杯酒递过来,“畅之,我也要做陪客。”山嘉树笑道:“当然少不了我。”

    林开为难,“我还没有得到怀远王殿下的回复……”其实他根本没邀请过怀远王。

    “殿下一定会来的。”棠曦兴高采烈,“殿下很赏识你的呢,不会不来的!”

    棠曦这么一说,向氏兄弟便催促林开,“赶紧的,派个人再去问问,要么你亲自跑一趟?我可以陪你的,真的,我今天有空,很有空。”

    林开无奈,只好命童儿,“差人到安平郡王府。”童儿答应着去了。

    怀远王差了位侍卫来送口信,“殿下明日巳正时分到。”

    棠曦很高兴,“你看,我说了吧,殿下不会不来的。他对林大少赞不绝口呢。”

    向氏兄弟大喜,当时便逼着林开邀他俩当陪客,林开自然答应了----若不答应,向昆和向旭哪里肯依。

    山嘉树明天也来。

    事情便这么定下来了。

第017章

        次日,天气睛朗。

    林枫这天休沐,因为林沁吵着要画画,“要画大白!大白好看!”林枫便把她带到书房,教给她描法,“鹅意态昂然,勇敢善斗,古往今来画鹅的名家很多,若画白鹅,多用勾皴填色法。阿沁你看,画鹅关键在于笔法的变化……”林枫教的很认真,林沁一开始也学的很认真,可是没多大会儿她就不耐烦听了,拿过小狼毫,在纸上任意涂鸦。

    乱七八糟,毫无章法,林枫拿过来仔仔细细的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他的宝贝小女儿画的是什么。

    “阿沁,你画的这是……”林枫虚心的请教。

    林沁就着父亲的手看了看,心虚的笑,“爹爹,我也不知道这是啥……”顺手瞎画的呀,嘻嘻。

    林开和林寒自外头进来,林寒这性情严谨的哥哥对小妹妹有些不满,“阿沁,你刚刚画的,自己都不知道是啥?”林沁理直气壮,“这哪能怪我?我都画过了,忘了,爹爹才问我的。”-----不怪我啊,要怪就怪你们问的太晚了!

    振振有辞的小模样,逗得她的父亲、哥哥们都笑了。

    林开调侃的说道:“从前啊,有位先生爱写字,但是字写的很潦草,难以辨认。有一回他兴之所至写了一篇文章,这篇文章写的可真叫龙飞凤舞,挥洒自如,无拘无束。写完他便随手放到一边,过后他的学生拿着这篇文章来请教,‘先生您写的这是啥’,这先生看了看,他自己也不认得了,便拍案大怒,‘过了许久才来问我,我哪里还认得!’”

    林沁知道大哥这是笑话她,跑过来和他不依,“捂嘴,捂嘴,不许再说了!”林开笑,弯腰把她抱了起来,让她把自己的嘴捂上,林沁这才不闹了,咧开小嘴嘻嘻笑。

    林寒年纪不大,想的却挺多,催促林枫道:“爹爹,今日有贵客,咱们是不是到大门等着比较好?”林开一边抱着妹妹哄她玩,一边笑着告诉弟弟:“不急,这会儿还早,再说了,怀远王如果快到咱家,会先有侍卫前来通报的。”林枫也道:“对,按照惯例会有侍卫前来通报,咱们这里离大门很近,完全来的及。”

    林沁眼珠转转,心里头有了个小主意。

    她挣扎着要下地,“我出去看花,爹爹和哥哥去忙吧,让孔阳和小宛跟着我。”林枫和林开这会儿还真是不能随意离开,又不忍约束小林沁,便依了她,“乖乖跟着孔阳和小宛,不许乱跑,知道么?”林沁点点小脑袋,无比乖巧,“嗯,不乱跑。”

    等到和两个侍女出了书房,到了外头,她可就把刚才的话忘在脑后,撒着欢往大门跑,“孔阳,小宛,快,跟上我!”可怜两个素日持重老成的侍女立即一点形象也不顾的跟着她跑起来,“二小姐慢着点儿,莫摔着了。二小姐,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啊?”心中叫苦不迭。

    小孩子跑起来其实挺快的,大人想追上她还真不是易事,孔阳和小宛累得气喘吁吁。

    孔阳:“我觉得自打跟了二小姐,我腿脚好使多了呢。”

    小宛:“对,我觉得也是,咱们很快可以身轻如燕了!”

    看见前方大甬路上走来一位身穿明紫色绣九色飞龙贡锦华服、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后面跟着两个身佩长剑的侍卫,孔阳和小宛同时白了脸。老爷和大少爷都说会先有侍卫前来通报,可是,这位怀远王殿下他怎么只带两个侍卫,轻装简从,这么着就来了?这不是皇子殿下该有的气派和排场啊。

    “二小姐,不能再往前了。”孔阳不顾一切快跑几步追上林沁,“前面有贵人,二小姐应该回避。”

    小宛也拼着一口气追上来。

    林沁小脸蛋红扑扑的,神色快活,“我知道,他是高元燿!”

    孔阳吓的赶紧抱住她,想要捂住她的小嘴巴,“二小姐,这个话是不可以说的,知道么?不可以……”

    “我知道。”林沁甜甜一笑,“不能叫高元燿,爹爹教过的。”

    孔阳差点脱力,“二小姐,老爷既然教过,那定然是再对也没有的了,那咱们便不说了,好不好?”低声下气哄着林沁,只盼着这小姑奶奶莫在这要紧关头胡闹,给林家招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孔阳带着林沁躲到了路边。

    林沁答应孔阳不出来胡闹。

    她这回还真是说到做到了,真的没出来。不过,她探出了小脑袋。

    高元燿看到冬青树后露出的那张小脸,心中一阵激动。

    这是她的小妹妹啊,我当年在深山里第一回见到她的时候,她也只有这么大……

    高元燿冲林沁招招手。

    林沁一脸兴奋,“孔阳,小宛,你们看到没?他在冲我招手呀。”孔阳壮着胆子伸出头来看了看,不由的头皮发麻:怀远王确实在冲林沁招手,这是毫无疑问的。

    孔阳和小宛相互看了一眼,眼眸中全是无奈和惶惑。

    怀远王殿下要让二小姐过去,那当然是不能违命的……

    两个丫头战战兢兢的陪着林沁走出来,拜倒在地。

    林沁两只小手交叠着站在地上,讨好的冲高元燿嘻嘻笑着,露出一口可爱的小白牙。

    林枫和林开匆匆忙忙赶过来时,正好看到高元燿伸手把林沁抱起来,放到路边一块顶部平坦的假山石上。

    高元燿身材魁伟,林沁站的高,两人面对面说话,看上去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林沁甜甜笑,“我爹爹说,不可以叫你高元燿,那我叫你啥呢?元燿?燿燿?阿燿?”

    林枫和林开快步走近,林沁稚嫩娇软的声音落入耳中,父子二人俱是心中一凛。

    怀远王的两名侍卫,邓合和秦舞阳,听的都快要晕过去了。小姑娘,他可不是个好性子的,元燿,燿燿,阿燿?他……他要是发起脾气来……唉,可惜了,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啊……

    一脸冷峻的高元燿脸上慢慢绽放出和煦的、灿烂的笑容,“我比你大,你不可以叫我的名字,就叫……耀哥哥吧。”

    他声音本就低沉悦耳,这时语气中隐隐含着笑意,更是磁性十足,说不出的好听。

    林沁快活的笑起来。

    林枫和林开暗暗松了一口长气。

    邓合和秦舞阳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林沁伸出小小的手掌,“就这么说定了,耀哥哥。”

    “就这么说定了。”高元燿勾勾她的小指头,神情中竟有一抹宠溺之色。

    怀远王这是打的什么主意?为什么对小阿沁这么好?林枫和林开同时警觉,一脸戒备的迎上来行礼,“参见怀远王殿下。”高元燿握着林沁的小手,微笑说道:“不必多礼。林大人,请允许我拜见罗夫人,本王有要事和贤伉俪相商。”

    阳光下,他俊美容颜因为眉眼中的笑意焕发出别样的光彩,熠熠生辉。

    ---

    林开等兄妹四人全被撵到了客厅外头。

    客厅里只有三个人:客人怀远王,主人林枫、罗夫人夫妇。

    怀远王自怀中取出两个泥娃娃,缓缓说道:“林大人,罗夫人,我十岁那年是颐宁五年,那年夏天我小妹阿横不幸夭折,因为年幼,不曾有公主封号,也没有厚葬,父皇命人择址,把她安葬在西山深处。我很伤心,求了父皇,要住在西山陪她一阵子……”

    “颐宁五年!”罗夫人不由的惊呼出声。

    颐宁五年,那是她心头永远的痛。

    怀远王声音低沉,“有一天晚上,小内侍在厨房抓住一个偷叫东西的小女孩儿送到我面前,那小女孩儿年龄只有三四岁,手中抓着块雪白的馒头不肯放,面色惊恐,眼神却很倔强,她的眼神……和我妹妹小时候一模一样,我家阿横脾气也很倔……”

    罗夫人眼泪流了满脸,林枫心痛的揽过她。

    怀远王举起手中的泥娃娃,眼中闪过灼痛,“我喂了她白粥和小菜,见她很谗的样子,又给她吃了一个鸡腿,便是这一个鸡腿害惨了她……第二天晚上她又来的时候,头发被递光了,摸着光光的小脑袋哭得伤心极了,原来是庵主闻到了她身上的肉味,很恼火,一气之下递掉她的头发,责令她出家……不管我怎么哄她,她都一直哭,‘没有头发,好丑,没人要我了……’我不忍心,便答应她,长大了会娶她,她才破涕为笑,她高兴起来,不再哭,开开心心的和我一起吃了宵夜……之后我一直等她,她却再也没有来过,我费尽力气才找到那家尼庵,可是,尼庵已经被烧,一点痕迹线索也没有留下……”

    罗夫人哭得肝肠寸断,“你怎么不派人跟着她呢?你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回去……”

    怀远王神色黯然,“第一晚我没有想到,第二晚我……我突然毒发,内侍们都慌了……”

    “原来殿下当时中了毒。”林枫沉声道。

    怀远王默默点头。

第018章

        林枫也陷入沉默之中。

    宫庭之中向来风起云涌诡谲多变,富贵锦绣的外表之下隐藏有多少激流暗涌、血腥杀戮、**肮脏,难以一一尽数。怀远王生母卑微,没有外家庇护,又占了皇长子的名份,宫里若是有人想对他下手,那可是一点也不稀奇。毕竟大夏王朝的皇位继承还是讲究嫡长继承的,皇后早亡,没有留下儿子,皇帝便没有嫡子,朝中那几位皇子甭管生母出身如何高贵,外家如何有权有势,究竟也和怀远王一样只是庶出皇子,论起继承皇位的资格,还要排在怀远王后面。

    怀远王在宫里受到什么样的排挤,可想而知。他被下毒,阿横夭折,十岁的皇长子住到了深山老林中,一面疗伤排毒,一面缅怀自己年幼早亡的小妹……

    “我家小阿昙可怜,怀远王殿下又何尝不可怜呢?他和小阿昙是惺惺相惜吧。”林枫遥想当年十岁的怀远王和四岁的小阿昙相依相偎的场景,心中大为叹息。

    罗夫人可不管这些,也想不到这些,只为女儿当年的悲惨遭遇伤怀,哭成了泪人儿,“我可怜的小阿昙,她当时才只有四岁啊,爹娘被劫匪掳走,哥哥跌落山崖,只剩下她一个人被救回123言情侯府,太夫人还嫌弃她,把她扔到深山里的尼庵里……”伏在林枫怀里,伤心得说不下去了。

    林枫柔声安慰她,“夫人,这些都过去了对不对?如今咱们阿开的伤势已经好了,阿昙也长成了聪慧美丽的好姑娘……”罗夫人哭着打断他,“可是,阿开当年伤重得差点没了小命,阿昙夜夜做恶梦,多少个夜晚她从梦中惊醒,小身子都被汗水打湿了……”林枫心酸难忍,和罗夫人相拥而泣。

    冷峻的怀远王眼眶也湿润了。

    良久,林枫方收了眼泪,低声劝罗夫人,“夫人,有客人在,先不伤心了,好么?”罗夫人哽咽点头。

    林枫歉意道:“愚夫妇失礼了,怀远王殿下莫要见笑。殿下当年收留过小女,本该命小女进来当面拜谢的,可是,因为小女那几年总是做恶梦,下官和内子怜她年幼受苦,千方百计设法要令她忘掉那件悲惨之事。故此,怕是不便令小女和殿下见面了,还请殿下大度海涵。”

    怀远王目光落到自己手中的两个泥娃娃身上,“痛苦往事,我自是不要她记起。不过,让她以后不再和我见面,却是万万不可。林大人,罗夫人,我既答应了娶她,便一定会娶她,试想又哪里有妻子不和丈夫见面的道理呢?”

    林枫和罗夫人大惊。

    罗夫人失声道:“你真要娶我家阿昙?你……你不是为了哄她不哭,才随口说说的么?”

    林枫温和道:“殿下一片好意,愚夫妇心领了。不过,婚姻是人生大事,不可草率,怎能因为儿时的一句哄孩子话便定下来呢?”

    怀远王隽美脸颊上现出几抹可疑的红色,声音愈加低沉,“不只是这样的。林大人,罗夫人,我在安定城外重新见到她时,便为她的人品风采所倾倒,一开始以为她是男子,后来知道她其实是位姑娘,我……真是欣喜若狂……欢喜得快要炸开了……”

    林枫和罗夫人交换了一个既诧异又惊喜的眼神。

    怀远王对他们的宝贝女儿一见钟情,而且怀远王还是小时候帮过阿昙的人,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非常意外,也让他们内心之中隐隐有些骄傲:我家阿昙多出色啊,骁勇彪悍、威名远扬的怀远王,一见之下,便为她心折。

    “我家要挑女婿,最要紧的便是对我闺女好,一心一意,温柔体贴,你能做到么?”罗夫人马上换了丈母娘的心情,用准岳母的口吻问道。

    林枫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个关键问题,“怀远王殿下,你的亲事似乎并不由你自己当家,对不对?需陛下首肯。”

    罗夫人先开的口,怀远王也便先答复她,“请您放心,我一定能做到。”又回答林枫:“我回京之后便立即请婚,求父皇下旨,册封林家长女为怀远王妃。”

    罗夫人心情亢奋,又道:“还有啊,我家挑女婿,需我闺女中意方可,她若看着不顺眼,心中不乐意,我做娘的可舍不得勉强她。”怀远王眼神紧定,语气诚恳,“她小时候便是喜欢我的,长大了一定也是。”说到这里,他低下头,微有害羞之意,“我答应娶她之后,她破涕为笑,跟我说了好多话。我叫她小阿昙,她叫我耀灵哥,我俩很要好的……那晚我没敢再让她吃肉,便让人在外头生了火和她一起烤白薯,她喂我,我喂她,白薯格外甜……”

    “这样啊。”罗夫人不禁掩口而笑。

    林枫脸上也露出笑容,看怀远王的目光格外亲切。

    能让他宝贝女儿开心快乐的人,他是不会讨厌的。

    不过,他是一位父亲,自然替自己的女儿打算得最为周到,“殿下的美意,愚夫妇心领。若是旨意下了,林家很荣幸,能和殿下攀门亲戚;若是旨意未下……”

    怀远王闻弦歌而知雅意,道:“旨意是一定会下来的。不过,在赐婚旨意没有下来之前,没有外人会知道这件事。”

    林枫大为满意。

    罗夫人越看怀远王越顺眼。

    “哎呀,我家阿昙都十六了呢,也该成亲嫁人了。嫁妆我可得提前替她准备好,不能到时候慌慌张张,家俱我要全部给她打小叶紫檀的,配得上她王妃的身份,瓷器她喜欢定窑白瓷和汝窑青瓷,我得给她多搜罗些,万一以后摔了碰了,也有替补的,对不对?至于衣裳、首饰这些就更别提了,什么时兴,便给我家阿昙制什么,不对不对,光时兴哪成,得配得上我家阿昙的身份啊……”罗夫人思绪一下子飘得很远很远。

    林枫考虑的却极为现实,委婉问道:“殿下是从肃州方向过来的,对么?肃州知府方德山数月前被总督河道都御史何清波弹劾贪墨、渎职,在朝中反响很大。方德山此人倒也罢了,虽是一府之长,究竟不过尔尔,可他是沈相门生,有沈相走狗之称啊。”他声音不大,目光中却流露出关切、担忧之意。

    怀远王心中一暖,微笑道:“大人放心,肃州贪墨案父皇确是交给我来查办。这件事要怎么查,要查到哪个地步,哪些人能动,哪些人要暂且放过,我和匡先生等人已是再三斟酌,详加考虑。”附到林枫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林枫连连点头。

    一时间,林枫真是心花怒放。

    怀远王名声在外,铁血、强硬、酷爱杀戮,林枫这会儿把他当准女婿来看了,还真是担心他在和文官打交道的时候一味硬来,随意与人结怨,可听他侃侃而谈、细密周到,哪里是传言中的一介莽夫?

    林枫和怀远王又低声谈论了几句,越说越放心。

    他俩正说的投机,罗夫人两眼发亮的看过来,喜滋滋的,整个人容光焕发,“哎,你书房那件嫩黄色的玉山子蛮与众不同的,黄玉本就难得,颜色还那么嫩、那么透亮,又是前朝大师的雕工,世间再难寻到,给阿昙做陪嫁好不好?”

    林枫:…………

    夫人,怀远王这才刚提亲……

    怀远王看着一脸关切的林枫,喜气洋洋的罗夫人,如深潭般幽邃的双目中笑意隐现。

    她是很好很好的,她的父母,也是很好很好的……

第019章

        林枫夫妇陪着怀远王在客厅密谈许久,等在外面的林氏四兄妹你看我,我看我,心里这个纳闷就别提了。怀远王要和林枫秘密商量件什么事还可以理解,可是他把罗夫人也叫上了,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

    林昙和林开站在窗前,兄妹二人高矮差不多,面容也极为相似,看上去真是风姿秀异,褎然举首,令人生出“一时顿有两玉人耳”之感。

    林昙小声打趣,“大哥,会不会是怀远王有位同胞妹妹,年方二八,美姿仪,善言笑,倾国倾城,风华绝代,国色天香,举世无双,要选你做驸马啊?”林开轻笑,眼光意味深长,语气更是耐人寻味,“怀远王确是有位同胞妹妹,不过年纪好像还很小,连公主的封号都还没有,阿昙,我看倒是……唉,怀远王二十出头了,还没娶妻,听说陛下为了这个曾跟他大发雷霆呢,你说他会不会是看到位绝色美女,终于开窍了?”林昙美如白玉的清丽面容上晕起浅浅霞色,薄嗔佯笑道:“大哥你瞎说什么?”横了林开一眼,转身去和弟弟妹妹说话了。

    林开讶异扬眉。

    这好像还是他头一回看到林昙流露出女儿家的娇羞之态呢,难道真的是……?他回忆到那天怀远王不经邀请便往载有女眷的马车边走,又对林沁格外和善纵容,心中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

    林寒正很有耐心的教妹妹认字,“阿沁你看,这首《终南别业》每一句都很浅显,没有特别难懂的话,二哥读给你听好不好?‘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中岁颇好道’是说中年以后存有较浓的好道之心……”林沁听的很专心,这时殷勤的打断他,“二哥,啥叫中年?”林寒细细告诉她,“人生下来先是婴儿,然后是幼儿,阿沁你便是幼儿了,之后是少年、青年、中年,爹爹便是人到中年……”林沁“啪”的一声把书合上了,瞪大眼睛气愤嚷道:“我才是幼儿呀,中间还隔着那么多,你便要我背中年的诗了!二哥,你这是刁难我!”跟他不依。

    林寒呆了呆,正打算好好跟妹妹讲道理,林昙过来笑着说道:“阿寒,莫再讲了,阿沁这会儿心思根本不在诗书上头,你看出来了么?每逢她不想好好学的时候,便会想方设法捣乱,让哥哥姐姐教不下去。”转过头看着林沁,亲呢问道:“小阿沁,姐姐说的对不对呀?”

    林沁吐吐舌头,不好意思的笑了。

    她两只小手叠在一起,很难为情的样子,扭扭捏捏。

    林开施施然走过来,“咱们小阿沁被姐姐说中心事了,对不对?”林沁害羞的笑着,伸手要林开抱,林开笑着抱起她,安慰道:“阿沁还小,背诗么,想背就背,不想背就不背了,只要玩的开心便可。”林沁爱娇的趴在了他肩上。

    林开以为小阿沁是在跟他撒娇呢,谁知林沁趴在他肩上之后,在他耳畔小声询问,“大哥,爹和娘在跟燿燿说啥?你知道不?”林开啼笑皆非。

    怪不得你不想背诗呢,敢情是操着这个心。

    “大哥也不知道。”林开谦虚说道。

    “大哥也不知道呀。”林沁小脸蛋上满是失望。

    正在这时,向昆、向旭兄弟两个和山嘉树到了。

    棠曦和他们一起来的。

    林开不能再陪弟妹,“阿沁乖,和姐姐、二哥一起玩,大哥要招待几个朋友。”林沁乖巧的冲他摆手,“去吧,早去早回。”他人还没出门,林沁已跑向姐姐,给了林昙一个谄媚的笑脸,“姐姐,抱抱。”等到林昙含笑把她抱在怀里,她又一脸神秘的小声问,“爹和娘在跟燿燿说啥?你知道不?”林昙脸色微红,也是摇头。

    “不可以叫他燿燿。”林昙低声训斥。

    林沁嘻嘻笑,“嗯,不叫燿燿,叫燿哥哥,他让我叫他燿哥哥的。”

    燿哥哥,燿哥哥……林昙秀美如画的眉宇间闪过迷惘之色。燿哥哥这称呼听起来好像很熟悉,可是,林家、罗家的亲友当中,并没有可以叫燿哥哥的人啊,这是怎么回事?

    林沁掣着小身子要往客厅边上走,林昙向来娇惯她,不忍拒绝,不知不觉便走的近了些。

    毫无征兆的,客厅门开了,怀远王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姐妹二人面前。

    林昙想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燿哥哥。”林沁甜甜叫道。

    怀远王轻轻答应了一声,目光却情不自禁的落在林昙清雅秀丽的面容上。林昙大羞,见怀远王迈步向这边走来,似是要伸手抱林沁的样子,忙把林沁放到了地上。“燿哥哥。”林沁口中甜甜叫着,颠儿颠儿的跑了过去。

    怀远王抱起林沁的功夫,林昙已经悄然离去。

    “燿哥哥。”林沁伸出两只小手捧起怀远王的脸颊,不许他向远处张望,要他看着自己,“燿哥哥,我在跟你说话。”伊人已走远,怀远王再也看不到林昙的背影,怅然若失,林沁笑嘻嘻的叫了他好几回,他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阿沁,燿哥哥带你去看射箭好不好?”林沁拍起小手掌,“好呀好呀,看射箭!”

    林枫和罗夫人伸长脖子往外看,把这情景一一看在眼中。

    林枫道:“我方才还奇怪呢,为什么怀远王会对咱们阿沁这么好。现在看看,他分明是有心要娶阿昙,才要讨好阿沁的。”罗夫人笑容中颇有幸灾乐祸之意,“阿昙是大姑娘了,他想见一面都难,也只有像阿沁这样的小女孩儿,他才有机会接近。别说这会儿他只是刚提过亲,就算赐婚旨意下了,只要还没迎娶,他也没有随意见阿昙的道理,他呀,就忍着吧。”提到提亲、赐婚,罗夫人又兴滴滴的盘算起阿昙的嫁妆,这陪嫁的衣料要宋锦、杭罗、松江布、素纱、素罗、花罗、龙绡、绛绡、云锦、蜀锦、金锦、漳、,漳绒、妆花缎、软烟罗、青蝉翼、云雾绡、云绫锦……一样也不能少……

    林枫沉吟道:“怀远王虽说被陛下贬为郡王,可他是皇长子,又军功卓著,人物出众,京城之中高门贵女想嫁给他的不知凡几,他却偏偏中意咱们阿昙。林家没什么权势,我不过是五品知州,怀远王中意阿昙,我觉得他是真心的,夫人你说呢?”和罗夫人商量。

    罗夫人不耐烦,“想正经事呢,别打搅我。”

    林枫微怔,用试探的语气问道:“夫人,你不会又是在想嫁妆的事吧?”

    罗夫人理直气壮,“办嫁妆你以为是小事啊?很费心思的!这是大事,你反正也不懂,就别管了。”

    林枫:…………

    他被罗夫人打败了。

    ---

    怀远王把林沁驮在肩上,去看向氏兄弟和棠曦、山嘉树等人射箭。

    林沁坐的高,看的远,视野宽阔,兴高采烈的不停叫好,“好,射的好!”----其实她连哪是靶心都没弄明白,只要射到靶子上的,一律很卖力气的叫好。

    向氏兄弟对怀远王仰慕已久,自然留意到他的举动,见他对林沁这般纵容,悄悄问棠曦,“殿下很喜欢小女孩儿么?”棠曦一脸茫然,“没有啊,我跟了他这几年,从没见过他这样。”向氏兄弟一头雾水。

    山嘉树心中也觉得奇怪。

    和林家人不过初相识,便对小林沁这般宠溺,莫说骁勇的怀远王了,便是换作一位性情温和、平易近人的皇子,他这举动也不正常!

    林开对怀远王说了一句什么,怀远王微笑答话,儒雅之至。

    山嘉树毛骨悚然。

    不对,太不对了!以怀远王的身份地位,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他在林家能求什么呢?莫非是……?山嘉树背上渗出汗来,暗暗下定决心,“我今晚回去便央求祖母,求她老人家无论如何,要尽快到林家提亲!”

    怀远王的目光淡淡扫了过来。

    山嘉树心中一凛。

    他的目光中没有善意。

    却有着虎狼般的残忍。

    “户部的山诚仁,是你叔叔?”怀远王问道。

    “回殿下,正是。”山嘉树恭谨答道。

    怀远王转过头和林开说话,没再理他。

    山嘉树惴惴不安,“怀远王问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五叔出了什么事么?不应该啊,五叔向有能吏之名,连陛下都亲口夸奖过不止一次……”他心中疑惑,却又不敢去开口向怀远王询问,难受了半天。

    棠曦和向氏兄弟都是爱武成痴之人,切磋起箭术、剑术,眉飞色舞。

    向氏兄弟壮着胆子向怀远王提出,想见识下他的箭术,怀远王这天随和的很,把林沁放到林开肩上,命人取过他惯用的神臂弓,十箭连发,箭箭直中靶心。

    向昆和向旭连叫好都忘了,爱慕的看着怀远王的神臂弓,小心翼翼伸手摸了摸,“好弓。”

    神臂弓以桑木为身,檀为秢,铁为蹬子枪头,铜为马面牙发,麻绳扎丝为弦,射二百四十余步,远非寻常机弩可及。

    怀远王又淡淡的扫了山嘉树一眼。

    山嘉树头皮发麻。

第020章

        怀远王不喜欢他,他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了。

    不只山嘉树,林开也注意到怀远王虽话语不多却态度温和,唯独对山嘉树是个例外,那种若有若无的敌意、排斥,让人没办法忽视。

    “看来我没猜错。”林开摸摸鼻子。

    方才那隐隐约约的想法,现在愈发清晰。

    再看怀远王对林沁的百般纵容,林开就觉得很理所应当了。打我家阿昙的主意啊?那你继续讨好阿沁便是,阿沁可是我们林家的宠儿,上上下下,没人不娇惯她。

    怀远王邀请林开和向氏兄弟等人过几天和他一起打猎,众人自是欣然应允。林沁兴奋,“打猎啊,我最喜欢了,我也要去!”林开把她从怀远王肩上接过来,微笑问她:“阿沁,请问什么叫打猎啊?”林沁眼睛滴溜溜乱转,“打猎就是……就是……”就是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到底应该怎么说才合适,不屑的撇撇小嘴巴,“打猎不就是打猎嘛,偏偏要问这么多,大哥你好烦。”冲林开扮了个鬼脸。

    众人都觉好笑。

    怀远王柔声哄她,“你还太小了,过几年等你大些,便能骑小马驹了,到那时候再带你去打猎,好不好?”林沁想了想,奶声奶气道:“小马驹好呀,不过我觉得小驴驹也蛮不错的。”怀远王承许她,“到时牵几匹小马驹,再牵几匹小驴驹,你挑哪只便是哪只。”林沁大乐,眉眼弯弯,孩子气的伸出小拇指,“说话算话。”怀远王嘴角噙着宠溺笑容和她拉了勾,“说话算话。”

    棠曦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纯净的眼眸之中除了诧异,还是诧异。

    他以前没见过这样的怀远王。

    林家的宴会结束之后,棠曦回到安平郡王府,思虑再三,还是去跟匡得意先生倾诉心事,“匡先生,殿下对林知州的小女儿实在太好了,令我很担心。若是殿下喜欢这小女孩儿,这得等多少年才能把王妃娶回来啊?到时候他都老了。”

    匡先生捋着他稀疏的小黄胡子,半晌没说出话。

    好嘛,邓合这小子前天才跟我嘀咕过,说那天看到殿下和“林开”相对而立,好像老鹰要抓小白兔似的,他便担心殿下有龙阳之兴断袖之癖,心中好生不安。后来知道“林开”原来是位姑娘家,心头一片悉云惨雾顿时全都没有了------他是那么个担心,棠曦你是这么个担心,你俩还真不愧是难兄难弟,是殿下忠心耿耿的好侍卫!

    “殿下,你可是得娶王妃了,你再不娶王妃还得了,别说陛下和太后忧心如焚,连这些侍卫们都成这样了。”匡先生眼角抽了抽,想道。

    “匡先生,怎么办啊。”棠曦愁眉不展的拉拉他。

    匡先生温声道:“放心,殿下一定会很快成婚的,或许好事便在今年。”棠曦高兴,绽开孩子般的笑颜,“真的么?那太好了,我们今年等着喝殿下的喜酒,明年等着小殿下出生!匡先生,谢谢您!”冲匡先生深深一躬,一脸笑,高高兴兴的走了。

    谢我什么,我说什么了?匡先生微笑摇头。

    山嘉树回到山家之后,径自去了他祖母山老夫人处陪着说话、聊天,逗得老夫人欢喜了之后,将侍女等遣出,软语央求,“祖母,孙儿年纪可是不小了……”山老夫人本是一脸笑的,见了他这样却是恨铁不成钢的伸手点他额头,“你个没出息的!林昙不就是长的比寻常姑娘好了点么,你便这样了!”山嘉树不敢跟她拗着,一味说好话,“祖母,这几日便央人过去递个话好不好?一家有女百家求,万一被人捷足先登……”

    山老夫人皱眉,“林昙那个孩子倒也罢了,模样周正,心计手段都来得,是个不吃亏的性子。独有一点,她呀,太刚强了些,没有女孩儿家应有的柔弱顺从。这女人就应该像水,遇方则方,遇圆则圆,随遇而安与世浮沉,才是长久之道,需知刚物易折。”她虽有所顾虑,终是经不起山嘉树再三央求,勉强道:“安平郡王妃宴客之时,我再仔细看看她,若看准了,便央媒提亲。”----她一直是反对林昙的,这时总算松了口,山嘉树大喜道谢,心中松快多了,对山老夫人说了无数甜言蜜语,方才面带微笑告辞。

    “唉,这少年儿郎的心性啊。”山老夫人看着孙子的背影,心中微有怜悯之意。

    五太太从屏风后走出来,坐下来不轻不重的替老夫人捶着腿,抿嘴笑道:“娘,您真还打算好好相看那林家大姑娘啊?我那天从林家回来不就跟您说了么,这位林大姑娘不只性情倔强,对长辈也没礼貌,若是娶了进门,将来可得费好大功夫去教呢,还未必能教好。”老夫人叹气,“不光嘉树这孩子中意林昙,你三嫂话语之中对林昙也很是赏识,说起来这是三房的事,我这隔了一辈的老人家本不应该独断专行的,毕竟是你三哥和三嫂娶儿媳妇,须得他们点头。我啊,是虑着嘉树这孩子生的又极好,性情又温柔了些,唯恐他娶了厉害媳妇回家,免不了要受媳妇辖制,那岂不是令人心疼。”五太太忙道:“您的一片苦心我哪能不知道呢?您这还不是疼孙子嘛。”老夫人欣慰,“还是你明白。”

    五太太低头笑了笑,“我明白您的苦心,难道三嫂会不明白?我呀,连三嫂一个小指头都比不上呢。”想起三夫人在林家奚落她的话,不由的暗暗咬牙,恨不得多在老夫人面前上上眼药。

    老夫人神色温和的拍了拍她,却没说话。

    五太太深知远的香,近的臭,三夫人常年在老夫人身边服侍,婆媳之间难免有不对付的地方,老夫人倒是更容易偏爱自己这远道而来的小儿媳妇。不过,她到底对老夫人和三夫人之间的恩怨了解得不太多,也不敢过于造次,说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挑拨了下,也便适可而止了。

    山家兄弟都孝顺,在婆婆面前,她还是很小心的。

    “安平郡王府宴客,到时你陪我和你三嫂一起去。”老夫人吩咐。五太太又惊又喜,“娘,我也一起去么?三嫂不是说……”做出委屈的样子,道:“三嫂会嫌弃我笨,不会说话,给她丢人的。”老夫人微微皱眉,“你三嫂是稳重人,你呢,年轻,快人快语,她有看你不顺眼的地方,这也在所难免。你以后谨言慎行,也便是了。”五太太听老夫人言语中还是偏着三夫人的地方多,心中很不服气,却也不敢多说什么,笑容可掬道:“娘说的是,媳妇记下了。”

    到了安平郡王府宴客的这天,五太太陪着山老夫人、三夫人一起去了。

    郡王妃陈氏、世子妃孙氏、越秀县主等人殷勤待客,郡王妃陈氏更是未语三分笑,格外慈和。

    安定城但凡有些脸面的人家全被邀请了,大花厅中花团锦簇,衣香髻影,热闹非凡。

    山嘉树、林开等受邀而来的青年人也来拜见郡王妃。

    几位英俊青年到来的时候,姑娘们很自觉的回避了出去。

    越秀县主在镂空雕花屏风后悄然**,看看山嘉树,觉得他温润可人,再看看林开,又觉得他虽冷淡了些,却似乎更为隽美,不由的心中踌躇。两个都好,选哪个呢?唉,如果我是公主便好了,一个做驸马,另一个可以做面首……

    越秀县主犹豫来犹豫去,终于还是决定选那个更好看的,“冷淡些又如何?我总有法子令得他对我言听计从,温存体贴。林昙讨厌,这也无妨,早早把她嫁了便是。不光嫁了她,我还要借她的婚事卖个人情呢。”定下主意后,她悄悄绕出后门,穿花拂柳,向后园走去。

    后园望江亭中,一位年约十七八岁的贵公子独自坐在桌前,自斟自饮。见越秀县主来了,他洒脱的笑了笑,指指自己对面的椅子,“堂妹,请坐。”越秀县主曲膝行礼,依言在他对坐下,拘谨的低了头。

    她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不过,面对眼前这位贵公子的时候,还是心生惧意。

    这位贵公子看上去温润如玉,可是但凡对他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他行事是如何的狠辣无情。

    “你决定了么?”贵公子淡淡问道。

    越秀县主咬咬牙,低声道:“决定了。”

    她和贵公子耳语片刻,匆匆离去。

    微风吹过,带来阵阵醉人花香,贵公子伸手捉住一片娇艳的芍药花瓣放在掌中欣赏着,殷红唇畔勾起一抹愉悦笑意。

    他身后出现一名身佩长剑的侍卫。

    贵公子欣赏着手中花瓣,随口吩咐了几句话。

    侍卫面色迟疑,“二殿下,真的要这样做么?这样一定会激怒大殿下的……”

    二皇子康王轻蔑一笑,“本王正是要激怒他!他也太热喇喇了,居然就敢明目张胆查起我的人,要把我的人拉下马,若由着他把老方这些人的贪墨证据带回京,本王折了一批亲信不说,还让他在陛下面前立功受赏,在朝臣面前一改无知莽夫的形象,是可忍孰不可忍!”

    “二殿下的意思是……”侍卫小心翼翼问道。

    康王咪起眼睛,眸光中寒意闪烁,“本王就是要动他中意的女人,要抢在他前面把人拿下,带回康王府!他这个人冲动易怒,一定会怒不可遏,倾尽全力和我作对,到时咱们趁其不备,把证据一把火烧掉,让他无法回京向陛下交差!”

第021章

        “二殿下高明!”侍卫心悦诚服的恭维。

    康王负手一笑,洒脱之极。

    高元燿向来也没和哪户人家亲热过,到了安定之后居然到林家做客,盘桓良久,可见林家对他来说有与众不同之处。既然如此,那便从林家女眷身上下手好了,林家有位年方二八的大姑娘对不对?就是她了。

    身畔一丛徘徊花开的正好,香味芬芳,袅袅不绝,他攀起一枝徘徊花嗅了嗅,但觉心情畅快,莫可名状。

    抢高元燿的人,坏高元燿的事,对于他来说,是件太有趣的事。

    郡王妃陈氏很是好客,亲自陪着山老夫人等女眷打叶子牌消遣,却命女儿越秀县主和两个庶女湘秀、楚秀一起陪诸位闺秀到花房中赏花作诗,越秀县主笑着答应了,果然颇尽主人之责,把各家姑娘小姐招待的妥妥当当。不过,到宴席开始之后,却不幸出了点小差错。一位粗心大意的侍女在上菜时不小心洒了汤水,好巧不巧的全倾在了林昙的衣裙上。汤水很烫,林昙不觉微微皱眉,山嘉卉座位是和她紧挨着的,见状忙询问,“阿昙,烫着了么?”林昙微笑,“并没有。”向馨宁离她略远,特地走过来替她察看,“果然不碍事么?没烫着便好。不过,这裙子穿不得了,须得换上一件方好。”正要问林昙有没有带替换的衣裙,越秀县主这做主人的便很是过意不去,赶来陪不是,“都怪我御下不严,冒犯林姑娘了。”责骂了那侍女一番,命人带下去严加处罚,又殷勤对林昙道:“好在我身量和你差不多,先到我房中换件衣裳,好歹将就将就,如何?”

    林昙冷静看了她一眼。

    目光凉凉的,好像寒冬时节空中飘着的雪花一般,落在人脸颊上,便是刺骨的寒冷。

    越秀县主不禁缩了缩脖子。

    每逢林昙这么看着她的时候,她总是有些害怕的。愈是害怕,就愈是仇恨林昙:你一个小小知州家的女儿,有什么依仗,敢不把我堂堂县主放在眼里!

    过了今天,我看你还有脸跟我嚣张!越秀县主心中暗骂。

    林昙静静看了越秀县主片刻,美如花树堆雪的面容上缓缓浮起浅淡笑意,“如此,有劳县主。”

    越秀县主大喜,“我陪你去,林姑娘,请!”

    山嘉卉和向馨宁都是心思细密之人,越秀县主眼中那抹喜悦之色没有逃过她俩的眼睛。换件衣裳而已,这难道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而且,越秀县主以前可没有这么好啊,今天很是反常!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异口同声,“县主请稍等,我们也陪阿昙一起。”

    越秀县主脸色滞了滞,嗔道瞎:“这是信不过我么?我亲自陪林姑娘过去,还能害了她不成?”山嘉卉心中愈发起疑,笑道:“县主若是都信不过了,我们还能信得过谁?不过是素日好姐妹,想多陪陪她罢了,县主莫要多心。”向馨宁不及山嘉卉耐性好,上前挽了林昙的胳臂,似笑非笑,“我和阿昙就是要好,就是想陪着她,县主嫉妒么,羡慕么?”话说的不大客气,却又是开玩笑的口吻,让人没法和她认真计较。

    越秀县主脸上升起阵阵红云。

    她要算计的是林昙,不是山嘉卉和向馨宁--------林家在安定只是外来官员,山家和向家可不是,树大根深,枝繁叶茂,还真不是安平郡王府可以随随便便招惹的。再说了,她算计山嘉卉和向馨宁也没用,康王要的又不是她们。

    林昙冷眼旁观了片刻,微笑说道:“阿卉,阿馨,咱们是客人,越秀县主是主人,咱们客随主便,听主人家的安排便好。我随越秀县主前去更衣,稍后便回。”见二人还有不情愿的意思,冲她俩眨了眨眼睛。

    “阿昙胆子傻大。”山嘉卉心中担忧。

    “阿昙真爱息事宁人,像越秀县主这样的人,给她面子做什么?”向馨宁暗暗抱怨。

    越秀县主笑容满面的对众人告罪,“诸位请慢用,失陪,失陪。”轻移莲步出了花厅,带林昙到她院中更衣。

    院中并没有见到侍女的身影,很安静。

    这是越秀县主是早已布置好的。

    假山畔植有紫藤,特意修剪成了姿态优美的悬崖式藤架,繁花满树,老桩横斜,别有韵致。

    越秀县主带着林昙走到花架之下,自己便悄悄退后两步,想要溜走。

    一位身穿玄色衣袍的俊美青年含笑而来,紫花掩映,风姿楚楚。

    “妹妹,你来了。”他轻启朱唇问候着,美目之中更是情意绵绵,深情无限。

    林昙面色惊慌,失声叫道:“我是随越秀县主前来换衣裳的,怎地会有外男在此?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那俊美青年仿佛觉得眼前这一切很有趣,轻轻笑起来,柔声道:“莫慌,莫慌,林姑娘,我是二皇子康王,并非轻薄之人。你放心,我会对你很好,不会辜负你的。”他声音很温柔,眼神更温柔,温柔似水。

    如果说康王在来之前只是想报复怀远王、激怒怀远王,那么,他在见到林昙之后,心情却有了变化。眼前这位姑娘实乃生平所未见过的绝色,这样的美女便是利用过了之后还是可以继续宠爱的,不是么?佳人难再得。

    林昙惊慌的叫着,等他慢慢欺近自己之后,冷静的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巧的、长圆筒形状的物事。

    “妹妹,这是什么?”康王离她越来越近,闻到她身上怡人的幽香,心神**,语气越发缱绻。

    林昙微微一笑,“康王殿下,你很快便会知道这是什么了。”举起长圆筒至樱唇畔,轻轻吹了吹。

    一阵白色烟雾徐徐喷出。

    康王不可置信的看着林昙,慢慢倒在地上。

    林昙蹲下身子,冷冷看着康王,“你习惯以这样的方法来搜罗美人么?好不下作。”康王手脚已不听使唤,头脑还保留有最后一点神智,弱弱的替自己辩解,“不,不是,我只是报复高元燿,我平时不是这么下作的……”头歪向一边,完全失去了知觉。

    林昙不屑的撇撇嘴。

    “康王殿下,康王殿下你怎么了?”她惊慌失措的叫起来。

    越秀县主走到院外,招手叫来两个丫头吩咐了几句,“……是山五太太,记住了么?”小丫头答应着,飞快的跑走了。

    越秀县主本想先躲起来,过会儿再来看热闹,这时却听到林昙的叫声,蹙眉想了想,又折回头。

    看到紫藤花下那躺着的人影,看到林昙蹲在他身边惊慌的模样,越秀县主大惊,忙跑了来,“怎么了?康王殿下这是怎么了?”林昙抬头笑笑,“也没什么,晕过去罢了。”如法炮制,也举起长圆筒冲越秀县主吹了吹。

    越秀县主软软的倒了下来。

    林昙摸着下巴,打量着地上这一男一女,“嗯,蛮登对的,尤其还是没出五服的堂兄堂妹,那便更般配了,真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

    她伸出手指放入口中,发出清亮的呼啸声。

    不久,便得到了回声。

    林昙笑了笑,先把越秀县主拎起来,走到房中,把她放到了床上,又从越秀县主腰间解下束腰丝绦,将她的外衣去了,只剩贴身里衣,顺手拿过一床被子盖好。等她再出来的时候,林开和怀远王站在晕倒的康王身边,孔阳手里提着个小包裹,脸色焦灼,左右张望。

    见林昙出来了,孔阳眼睛一亮,“大小姐!”赶忙跑过来,“大小姐,替换的衣裙在这里,您赶紧换上吧。”林开面色关切,“阿昙,你没事吧?”林昙接过孔阳递过来的小包裹,低头道:“我没事。”

    声音轻轻的,软软糯糯,有一种少见的娇柔。

    林开眼角抽了抽,弯腰提起康王,“阿昙你换了衣服便回去吧,这里有我。”提起康王往屋里走,走了两步觉得不对劲,回过头,“怀远王殿下,请跟我一起来。”别盯着我妹妹看了,你也好意思,我这做哥哥的还在这儿站着呢。

    怀远王无奈,只好跟着林开进了屋。

    林昙由孔阳陪着进了另一间屋子,把湿裙子脱下,换了新的。

    花青调上一点曙红,用水化淡,便是雪青色了。林昙换上的这条裙子便是雪青色地遍绣折枝花卉湖绉宽裙,安静详和,有一种冷艳的美和高贵。

    出了屋子,只见紫藤花架下站着一个人,正是怀远王。

    林昙缓步走过来,心怦怦跳。

    方才经过这花架时,心中全是厌恶;这时再次经过,却觉得这些深紫色的花朵有一种异样的美丽妖娆,还有诱人的香气……

    “害你受惊了。”怀远王声音低沉。

    林昙停下脚步,轻声道:“你手里有对康王不利的证据,对不对?要小心,他不会就此死心,还会想方设法去抢、去销毁。”

    怀远王神色温柔,“我会小心的。”

    林昙欠欠身,带着孔阳,步履轻盈的走远。

    怀远王看着她婀娜的背影发痴。

    林开从屋里走出来,看见他这样,心里实在没好气,“殿下,此处不可久留。”催着他快走。怀远王“哦”了一声,和林开一起沿着林间小径快步离去。

第022章

        林昙出了越秀县主的院子,察看过地形,挑了一个掩映在假山和银杏树之中的小巧亭阁,“我在这里坐坐。孔阳,你去大花厅悄悄把山姑娘和向姑娘叫出来,说我在这里等她们。”孔阳四处张望了下,很是不放心,“大小姐,这里太僻静了,您一个人在这儿哪行,我还是在这里陪着您比较好。”又不解问道:“回大花厅岂不是很好?安全多了。”林昙一笑,“回去了,还怎么看热闹?”孔阳是个聪明丫头,方才也是惊魂甫定才有些糊涂,听林昙这么一说,也便想明白了,“可不是么?这越秀县主把下人撵得干干净净,过一会儿大概便会有多事之人前来‘捉奸’,到时候岂不是……”想起房里那一男一女,掩口而笑,“大小姐说的是,是得看看热闹。您稍坐片刻,我这便请山姑娘和向姑娘去。”

    孔阳才走出去不久,林昙便听她惊喜叫道:“山姑娘,向姑娘!”

    敢情山嘉卉和向馨宁到底还是不放心,以更衣为名溜出来了,来找林昙。

    孔阳把山嘉卉和向馨宁请到亭阁之中,山嘉卉奔过来拉着林昙上下打量,一迭声的询问,“阿昙你没事吧?没事吧?我怎么觉着越秀县主没安好心呢?从前她对你总是阴阳怪气的,可没喜欢过你啊,今儿个她是怎么了?”向馨宁在林昙对面坐下来,“阿昙你快老实说,这是怎么回事。”林昙微微一笑,自怀中取出件宝贝,“阿卉,阿馨,快来看,这是我巧取豪夺,从寒大夫那里弄到的好东西。”嘴对着长圆筒的顶部,“呶,只要轻轻一吹,就会有毒气喷出,对面的人非晕了不可。阿卉,阿馨,这件东西看着平常,实则非同小可,我给寒大夫抄了三个月药方,竭尽全力巴结讨好她,她才送给我的。”

    “就是给你大哥治伤的那位神医啊?”向馨宁接过长圆筒看了看,啧啧称奇。

    山嘉卉忙凑过去和她一起看。

    “也是替我二弟接生的神医。”林昙笑吟吟。

    说来这也是林家祖上积德,罗夫人生林寒的时候还在良原县城,很不幸是难产,接生婆急的满头大汗跑出产房问林枫,“保大人还是保孩子?”林枫心如刀割,备受煎熬,真是快要疯掉了,恰巧神医寒若拙路过良原,替罗夫人接生,林寒才能活着来到人世。

    也正是为了表达对寒大夫的感激之情,林枫和罗夫人才为这历经磨难方来到人世的次子取名为“寒”。取这名字是要告诉林寒:如果没有寒大夫,这世间便不会有你,也是让林寒不忘本的意思。

    向馨宁来了兴致,“哎,我可是听说,这寒大夫医术卓绝,可是她一向不肯跟官府打交道,也不肯替官府家眷治病。这之所以能请到寒大夫,还是你的功芝了?”林昙回忆起往事,不胜唏嘘,“苏伯伯驱车带我到了寒大夫下榻之处,请她赶快出门,说有孕妇难产,晚了怕是一尸两命,寒大夫二话没说,便背起药箱跟我们出来了。可是等到下了车,看到眼前是官舍,她便知道里面的孕妇是官府家眷,转身要走。苏伯伯冲她发脾气,没用;我爹闻讯出来百般哀求,也是没用;我那时才八岁,初生牛犊不怕虎,跑到她跟前质问:‘官府家眷难道不是一条人命?官府家眷肚了里的难道不是无辜胎儿?做官的人难道不是血肉之躯,应该被你轻贱无视?’寒大夫被我问的楞住了,道:‘我生平最讨厌欺压百姓的贪官’。我爹反应很快,当场立下誓言,此生此世一定做好官、清官,永不欺凌百姓,并愿意拿出自己的私产在在良原买三百亩良田,良田所得用于设济众院,收留鳏寡孤独的老人、被遗弃的孩子。这么着,寒大夫才同意为我娘接生。”

    她曾立誓不和官府打交道,但是,她也立誓对于任何一个平民都不会见死不救。林枫设立济众院定将惠及数千名甚至上万名孤苦无依的穷人,她答应救罗夫人,就等于救很多穷人。

    凡事既然开了个头,就收不住了。为罗夫人接生下林寒之后,林枫和苏师爷又千方百计劝说她为林开疗伤,林昙更是仗着自己年纪小,仗着寒大夫对她有几分喜爱之情,胡搅蛮缠,死缠烂打,最后终是劝得寒大夫点了头。经过寒大夫的悉心治疗,林开的伤势才渐渐好转,近几年已与常人无异。林开的伤势痊愈当然是好事,不过,他伤好了之后,寒大夫也就和从前一样云游四方了。别说林枫和罗夫人留不住她,就连林昙亲自出马,也无功而返。不过,临分别时寒大夫送了林昙不少宝贝,这能喷毒气的圆筒,便是其中之一。

    山嘉卉听的悠然神往,“这样的神医,莫说让她看病治病了,只要能见上一面,一睹她的风采,也足慰平生。”向馨宁抓着林昙审问,“阿昙,剩下的宝贝都是啥?赶紧的,说来听听。”林昙正要笑着解释,听到外面暄闹起来。

    “这是不是大队人马来……那个什么来了?”几位姑娘一起向外张望。

    都是娇滴滴的姑娘家,“捉奸”这两个字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只好含混了过去。

    “看热闹,看热闹。”虽然不好意思说,躲在暗处观看还是好意思,几位姑娘凑在一起,看的津津有味。

    山五太太尖利的声音传了过来,“林姑娘许久未回,咱们做长辈的去看看岂不是应该的么?三嫂,你定要拦着我做什么?”三夫人声音暗沉,隐隐含着怒气,“她是和越秀县主一起过去的,越秀县主是主人家,周到的很,定能招待好她,五弟妹你是客人,就别瞎操心了。”罗夫人却是“咦”了一声,“五太太你有点奇怪啊,我家大丫儿和越秀县主一起出去的,两个人都没回来,你怎地绝口不提越秀县主,口口声声只提我家大丫头?这里头不会有什么古怪吧?”

    山嘉卉又是羞,又是愧,又有几分惊奇,“阿昙,我五婶婶不知是发的什么疯,我都弄不明白她了,可是,罗夫人好似半分不为你担心啊。”哪有做母亲的不担心女儿的?罗夫人的声音当中可是一点犹豫、担心都听不出来,坦荡得很。

    林昙拍拍她,微笑道:“咱们谁跟谁啊,这外道话便不必提了,三夫人的话我也听到了,心中感激的很。阿卉,我承她的情。”向外张望,看了看气势十足的罗夫人,不由的一乐,“我娘啊,她是从小到大没见我吃过亏,只有我捉弄别人的,没有别人捉弄我的;只有别人上我的当,没有我上别人的当。阿卉,我太精明了啊,我娘她是知道的。”

    罗夫人对林昙很有信心。

    向馨宁白了林昙一眼,“我看你也不是个能吃亏的人。”

    林昙一脸得意,“阿馨,你太了解我了。”

    向馨宁嗔怪的打了她一下。

    说笑着,林昙见外面吵的差不多了,叫过孔阳吩咐,“去悄悄告诉三夫人,由着五太太去吧。她呀,不到黄河不死心。”孔阳答应了,机灵的穿过树林,绕了路远路,趁着众人吵的正欢,悄悄溜到了三夫人身边。

    三夫人疲惫的挥手,“我不管了,由着你们吧。”携了罗夫人的手,又叫上素日交好的几位太太,“咱们回去,为半日之欢。”缓步回花厅去了。

    向馨宁奇道:“现成的热闹,为啥不看?”

    林昙幽幽叹了口气,“三夫人是厚道长者。”她听到孔阳的话,知道林昙没事,便不想再搀和什么了,绝没有想看五太太倒霉或越秀县主倒霉的意思。不得不说,三夫人是厚道的,也深谙明哲保身之道,有些烂污内-幕,能不看便不看,看了一点好处也没有。

    可是,像她这样深谙明哲保身之道的人,偏偏在林昙消失不见、五太太敲锣打鼓要带着大家出来找人的时候挺身而出去阻止,又能看出来她并不是一味的回避是非,而是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样的长者,着实令人尊重。

    五太太带着一众好事之徒大摇大摆、谈笑风生的往越秀县主的院子中走去。

    “唉,康王殿下固然是声誉大损,越秀县主更是万劫不复了。”林昙远远看着这拨人,悲悯说道。

    就算捉到康王的“奸”,安平郡王府也不敢将康王怎样的,更没办法让康王娶越秀县主------没有堂兄妹成婚的道理。越秀县主名声坏了,坏她名声的男人又实在嫁不得,她这辈子算是完了,彻底完了。

    “活该!她是怎么想害人的!”山嘉卉恨得咬牙。

    向馨宁伸出手掌,仿佛眼前就站着越秀县主似的,恶狠狠的打了两掌。

    这幸亏是林昙机灵,设法脱了险,如果粗心大意上了当,这会儿和康王躺在一起的便是林昙了----众目睽睽之下被发觉和康王同床共枕,林昙能怎么办?性子烈就自尽了,性子软就含羞忍耻嫁给康王,被一乘小轿抬入康王府,从此以后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总之都是毁了。

    虽然明知越秀县主下场会非常悲惨,可是林昙、山嘉卉、向馨宁心里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

    越秀县主能毁别人,别人为什么不能毁她。

    这便叫做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自掘坟墓,自取灭亡,自作自受。

    “接下来咱们将听到什么?”向馨宁眼睛亮晶晶,满怀期待。

    “大概是尖叫声吧。”山嘉卉和林昙同时笑道。

    “啊-----”院中果然传出凄厉的、吓人的尖叫声。

    幸好是白天,要是晚上听到这样的叫声,能把胆小的人吓出毛病来。

    “好戏开锣了!”三人同时精神一振。

第023章

        “啊----啊----”凄厉的尖叫声响彻在安平郡王府上空,久久不绝。

    林昙眼角直抽抽。

    越秀县主果然是个草包,到了这时候只会拼命大喊大叫,你是嫌不够热闹怎么着?还是嫌知道的人不够多,想多招来几个好事者?丑事啊,县主姑娘,遇到丑事你得先遮掩,而不是用尽你所有的力气把这丑事摊开,让更多的人看到!

    “草包。”山嘉卉和向馨宁俱是一脸鄙夷。

    向馨宁其实好奇心挺浓,很想进去瞧瞧热闹的,可是明知道里边有个被放倒的康王,康王身边躺着个没穿外衣的越秀县主,再好奇也只能忍了,在外头干等着。

    因为这个,她觉得很不过瘾,很遗憾。

    不过,她的这个遗憾,很快得到弥补。

    因为越秀县主拼了怀命在凄厉尖叫,这叫声传出去很远,把男客那些都惊动了。怀远王耳聪目明,最先听到这尖叫声,因为有他的提醒,安平郡王、世子等人侧耳倾听,也听到了。对,怀远王说的不错,确实有女子的尖叫声,很高,很尖,连续不断。

    虽然安平郡王很看不起女子,也向来没将郡王府的女子放在心上,可是有这么多客人在,这尖叫声又如此刺耳,他也不能装作没听见,便向众人赔罪,“有扰诸位清听,本王实在抱歉。”又命世子高显,“快去看看有什么事,赶紧处置了,不得打扰宾客。”说到后来,语气已是异常严厉。高显唯唯,向众人告了罪,便要快步离开。

    怀远王站起身,“本王坐的久了,腰有些酸,正待四处走走。”高显揣摩着他的意思,陪笑道:“那正好,要不大殿下和小弟同去?”见怀远王点头,心中一松,庆幸自己没猜错。

    怀远王要去,自告奋勇相陪的人便不少,除了他的侍卫、侍讲,还有几位安定城的官员、林开、向氏兄弟、山家诸兄弟等,都声称要解酒、散散,跟在怀远王身后出了门,浩浩荡荡奔尖叫声传过来的地方就去了。

    “哎,殿下怎地对内宅之事也这般有兴致了?”邓合悄悄问匡先生。

    匡先生幸灾乐祸的笑了笑,“等到了你便知道了。”邓合一头雾水。

    高显陪着怀远王一行人往里走,见离妹子越秀县主的院子越来越近,心中忽然慌张起来,“殿下,那边风景不好,小弟陪您到桃林中散散,如何?”想把怀远王引到别处。可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由得他?不等怀远王开口,自有一众侍卫、官员跟他打哈哈,“就快到了,就快到了,咱们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事。”不由分说,簇拥着他往里走。

    高显心中叫苦不迭。

    他知道,越秀县主今天怕是要惹出什么大事了。

    到了之后,果不其然,越秀县主赤着脚,披头散发,像疯了一样在房中乱跑,不停的凄厉尖叫,侍女、夫人太太们竭力想拦住她,可是发了疯的人力气格外大,哪里拦得住她?惶急不已。而凌乱的床榻之上,康王呆呆的坐着,和越秀县主一样只穿着里衣,发髻散乱,脸颊绯红,倒好像是刚刚……*过一番似的。

    康王挣扎着想下床,不过他此刻浑身无力,而他身边有两名侍女模样的女子站着,稳稳的按住了他,他动弹不得。

    众人全都傻了。

    眼前这一切,任是再呆笨的人也能想得到,自然是康王和越秀县主……那个了,被发现了,越秀县主做下这等丑事自然无法见人,受不了这个打击,才会突然发了疯……

    高显遍体冰凉,嘴唇啰嗦着,却说不出话。

    “康王殿下怎么能这样呢?越秀县主可是他没出五服的堂妹啊。”邓合太正直了,目睹这幅情景,愤愤不平的嚷道。

    “是啊,康王殿下这可真是太不像话了!兄妹*!”怀远王的侍卫们纷纷起哄。

    怀远王是什么样的人品、什么样的能为,他们一个一个清楚得很。可是京城里为什么总有怀远王酷爱杀戮、一介莽夫的流言呢?当然不是空**来风,是有心人故意为之。这些有心人是谁啊?还用问么,当然是怀远王的那些好弟弟们了。

    怀远王的属下心里一直憋着股气,替他们的殿下抱不平呢,现在看到康王倒了霉,真是心里乐开了花,哪能不趁机寒碜几句?当下便你一言我一语的恶心起康王,把他说的十分不堪。

    康王无力的坐在床榻上,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越秀县主还在继续发疯。

    山五太太等人都傻了。

    她们本来是兴致勃勃来捉林昙的,谁知进来之后没看见林昙,却看见了康王和越秀县主这对堂兄妹并排躺在床榻上,一个一个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居然抓了康王和越秀县主的奸?这事可闹大发了啊。康王是皇帝次子,生母冯贵妃是后宫中位份最高的妃子,虽然不是皇后,也可视为副皇后了。康王是她爱子,这样的一位皇子,地位自然也很尊贵,捉他的奸,怕是谁捉到谁倒霉吧!尤其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和康王在一起的是越秀县主,他没出五服的堂妹啊,这话传出来就愈发难听了,简直是兄妹*!-----谁遇到这种事,谁也跟着倒霉!这看到了不该看的,听到了不该听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全都是人生大忌,官场大忌。一个不小心,连性命一起赔进去都有可能。

    这拨原本兴高采烈的女人,此刻全是面色青紫,眼神涣散,心惊肉跳,失魂落魄,六神无主。

    山五太太这个带头人尤其晕头转向,恨不得伸出手,狠狠抽自己的耳光。

    如果世上有卖后悔药的,不管多贵山五太太一定会不惜重金购入,让时间回到今天早上,回到她还没有带着大家进来捉奸的时候……

    “秀儿,秀儿!”郡王妃一脸惶急,跌跌撞撞奔进房中,口中呼唤着她的女儿。

    越秀县主一直发着疯,看到郡王妃眼睛中却有了光彩,一头扎进了郡王妃怀里。

    “不怕,乖女儿,不怕。”郡王妃安慰着爱女,流下泪来。

    “还乖女儿呢,这都乖到堂兄怀里去了,乖到康王的床榻上去了!”人群中有人翁声翁气说道。

    人多,也没看清楚是谁。

    怀远王的另一名侍卫秦舞阳立即表示反对,“这关县主什么事?县主分明是被迫的,都是康王做的孽!”其余的侍卫纷纷附合,“就是,关县主什么事?县主是冰清玉洁的好姑娘,全是被康王逼的啊,看看,都把好端端的一位姑娘逼疯了!”异口同声替怀秀县主好说话,一致谴责康王。

    这是一定的。怀远王的侍卫和怀秀县主无仇无怨,却早已看康王不顺眼了。这时候自然是火力全部对准康王,替怀秀县主开脱。

    都是行军打仗之人,自然知道集中兵力打一个敌人的道理。

    郡王妃目光阴沉,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诸位这话是从哪里说起?小女不过是偶尔发癔症罢了,扰了诸位的清静,安平郡王府深感抱歉。宝珠,银珠,请诸位贵客回去,世子,还不快陪客人回席?”

    高显苦笑着深深一揖,“是,母妃。”

    秦舞阳等侍卫不干了,指着床榻上的康王笑问:“县主是发癔症,那么这位衣衫不整的康王殿下呢,是怎么回事?还请王妃明示。”

    郡王妃轻轻拍着怀中身子发抖的女儿,向秦舞阳等人投过去怨毒的一暼。

    那目光中含着太多的恨和毒,若是胆小的人,仿佛看一眼便会倒地身亡。

    不过秦舞阳是久经沙战之人,身上煞气很重,郡王妃瞪的这一眼,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依旧执意请问:“康王殿下在堂妹房里,而且衣衫不整,请王妃给个解释。”

    郡王妃想替她的女儿开脱,秦舞阳等人是根本不会关心的。可是,要让他们轻轻放过康王,哪里能够。

    郡王妃瞪了秦舞阳几眼,忿忿转向怀远王,生硬的问道:“大殿下,您说呢?”

    你的部下不懂事,硬要把事情闹大,你不会也跟着和我们安平郡王府过不去吧?安平郡王府倾力招待你,可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怀远王淡淡看了床榻上的康王一眼,沉声道:“本王的二弟居然会在越秀县主房里,这件事在场数十人全都看见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早晚会传扬出去。为了二弟的名声着想,这件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还本王二弟的清白。”

    不同意郡王妃就这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大殿下你……”郡王妃对怀远王怒目而视。

    安平郡王也铁青着脸赶来了。

    事情已经传到了他耳中。

    看着眼前这乱遭糟的一幕,安平郡王气得浑身发抖,“逆女,逆女!”从一个侍卫腰间拨出宝剑,便要向越秀县主刺过去!

    “不要啊,王爷!”郡王妃抱紧越秀县主,惊恐的大叫。

    郡王妃是心疼女儿的,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哪能看着她白白送死?安平郡王却是自私自利,胆小怕事,恨不得马上将越秀县主杀了,好了结了这件事。既不得罪康王,又不让怀远王拿住把柄。

    人一死,许多事情就说不清了。

    “此事尚未查清,叔父怕是不好这般草菅人命。需查明事实真相之后,再做定夺。”怀远王静静站在众人中央,如渊水深沉,如山岳屹立,“兄妹*,兹事体大,越秀县主若是被强迫的,康王自应还她一个公道。越秀县主若是不知廉耻主动勾引堂兄、二皇子庄王殿下……”

    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来。

    众人不禁全部侧耳倾听。

    怀远王环视众人,无情的吐出一个字,“死。”

第024章

        屋里鸦雀无声。

    连郡王妃怀里的越秀县主都忘了哭泣。

    她和众人一样,全都惊呆了。

    怀远王这话说的很堂皇,“不好这般草菅人命”“还她一个公道”“需查明事实真相之后,再做定夺”,可话语背后的含义却很残忍,分明是在告诉在场所有的人,这件事不能善了,要么把污水全往康王身上泼,要么越秀县主死!

    对于安平郡王府来说,这件事实在太难以决断了。把污水往康王身上泼,他们真没这个胆子,可如果不把责任往康王身上推,越秀县主便摘不出来。她再不争气也是安平郡王和郡王妃的嫡出女孩儿,难不成安平郡王府能承认她德行有亏,故意勾引堂兄?这不单意味着安平郡王府会死位县主,而是整个郡王府将名声扫地、声誉狼藉啊。

    越秀县主吓得魂飞魄散。怀远王这是要逼死我么?他为什么这么恨我?他明明知道我父王和哥哥不敢得罪康王的,宁肯牺牲我也不会得罪康王……我,我是什么时候冒犯了他的,他定要置我于死地?越秀县主好像大冬天掉进了冰窟窿似的,全身冰凉,上牙齿和下牙齿直打架。

    如果说一开始被山五太太等人“捉奸”在床的时候她是愤怒、惊恐、装疯,这会儿她便是真的要疯了,绝望的要疯了。

    “娘,您救救我,快救救我!”她语无伦次的央求着郡王妃。

    郡王妃心如刀绞,“放心,娘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救你的!”谁要杀她的女儿,除非踩着她的尸体过去!她就不信了,身为堂堂安平郡王妃,这世上会有人随随便便要了她的性命!

    郡王妃怒目看着怀远王,眼光中燃烧着的熊熊怒火,快要把她自己给点燃了。是这个人,就是眼前这个人,这个所谓的大皇子殿下,把安平郡王府逼到了难以取舍、进退维谷的地步!把她的女儿逼到了危险的地步,濒临绝境!

    “大殿下此话何意?”郡王妃硬邦邦的说道:“还要查什么事实真相,事实真相不就是康王殿下为人所设计,误入我女儿的闺房,被有心之人肆意污蔑了么?这件事我女儿没有错,康王殿下更没有错,错的是那么居心叵测、存心构陷之人!大殿下,这是我安平郡王府的家事,与大殿下无关,您这便请回吧!”

    越秀县主躲在郡王妃怀里瑟瑟发抖,这时真是满头雾水。郡王妃前几天还教训她不许看不起怀远王的,怎么现在郡王妃自己却毫不客气的就跟他呛起来了呢?越秀县主哪里能想到,彼时郡王妃心平气和,理智还在,现在爱女被逼入绝境,郡王妃哪里还顾得了许多?

    郡王妃口出不逊,还没等怀远王的侍卫、侍从出面驳斥,安平郡王先翻了脸,“有大殿下和二殿下在,有本王在,也有你开口说话的份儿?还不给本王滚下去!”郡王妃被他训斥的灰头土脸,心中悲苦,忍不住泪流满面,抱了越秀县主痛哭,“我苦命的女儿,你是被人害了啊,谁要害你,到底谁要害你……”

    安平郡王对怀远王道歉,“大殿下,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您大人有大量,莫和她计较。”怀远王微晒:“我堂堂皇长子,自不会和郡王妃计较这些口舌之争。”安平郡王又说了好几句对不住之类的话,再三赔罪。

    他不想得罪康王,他也不想和怀远王闹翻。朝中这些皇子们只管争他们的,安平郡王是能躲多远便躲多远,一点是非也不想沾上。今天这事虽然说起来很没脸,可是若依着安平郡王也省事,把罪魁祸首越秀县主悄没声息的结果了,不了了之,不就行了么?人一死,万事皆休。

    风言风语什么的,安平郡王并不在意。他只要安宁,只要郡王府的安宁,他自己的安宁。

    至于其他的人是死是活,与他何干。

    安平郡王命令世子高显,“丢人现眼的还不够么?快把这无耻的丫头拉出去,乱棍打死!”郡王妃听他这话已是判了越秀县主的死刑,魂飞天外,尖声叫起来,“不要,王爷不要!越秀她是你的女儿啊,是你的亲生女儿!虎毒尚且不食子,难道你要亲眼看着越秀死?不要,救救越秀,救救越秀……”死命搂紧了越秀县主,两只手像铁钳子似的,任是谁也掰不开。

    人到了要紧关头,往往会暴发出平时根本不会有的力量。

    高显面有不忍之色,把安平郡王请到一边,小声为郡王妃、越秀县主求情,“父王,是不是查清楚了再做定夺?越秀死了是小事,母妃岂不是会伤心欲绝?”安平郡王脸上全是憎恨之色,“你母妃别的本事没有,只会一味娇惯女儿!看看她把越秀惯成什么样子了?你还说让我查,你睁大眼睛看看,怎么查?她的院子,她的地盘,下人被撵得干干净净,她和……她和康王……唉,若说她不是存心勾引,谁信?阿显,你不必再说了,父王心意已决,今日之事,这黑锅越秀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

    “可是……”高显还是犹豫。

    “可是什么?”安平郡王横了他一眼,“难不成让康王背黑锅?阿显,你不怕是非,父王可是怕的很呢!”

    高显不由的苦笑。安王郡王不敢得罪康王,他又哪里敢?那可是冯贵妃的爱子,二皇子康王殿下。

    若是把二皇子拉下水,影响了二皇子的美名,冯贵妃会怎样,冯家又会怎样……高显不禁打了个寒噤。

    那真是后果不堪设想啊。

    “如果能既不得罪康王,越秀又不用死,便好了。”高显低叹。

    安平郡王头都疼的,压低声音斥责道:“你没听怀远王方才的话么?要么越秀死,要么就是康王对越秀用强,唉,你说咱们这是倒了什么邪霉,搀和到了这兄弟二人的争斗之中?”高显面容苦涩,“是啊,他们兄弟二人要斗,生生把无辜的安平郡王府扯下了水。怀远王也不是针对越秀的,分明是要康王好看。咱们便是牺牲了越秀,怀远王也不会满意,康王也是已经丢了颜面,父王,咱们不管怎么做,总之在两位皇子面前都讨不了好啊。”父子二人商量了又商量,头大如斗。

    飞来横祸,这真是飞来横祸。

    林开一直在冷眼旁观,见康王脸色虽然变幻来变幻去,却始终一言不发,不管众人如何议论、讽刺挖苦,都能保持沉默,眼中闪过丝讶异。

    这人定力竟然不错,还知道在情势于己不利的时候,免开尊口。

    虽然今天轻而易举的便设计了他,可是眼前这衣衫不整的男子,着实不可小觑。

    “让开!”外在响起军士的呼喝声。

    安平郡王不由的皱眉,“本王已命人把这院子团团围住,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入。谁敢乱闯?”

    一个中年人沉着脸站在大门口。

    他中等身材,面色微黄,五官也不见得生得如何出奇,可一双眸子却是湛然如神,甚有光彩。

    “国舅爷,您来了!”安平郡王看到这中年人,跟看到了救星似的,含着热泪踉跄两步迎上前,“您可来了,这里就等着您来主持公道了!”

    这人是冯贵妃的哥哥,冯国胜。

    冯国胜用阴郁的目光打量过屋里的众人,抬了抬手,“把人带进来!”

    一个十五六岁的侍女批头散发的被带了进来,五花大绑,脸上青紫,伤痕累累,显然才被严刑拷打过。她被军士粗野蛮横的扔在地上,痛苦呻-吟着,许久抬不起头。

    冯国胜用厌恶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大声道:“此女乃越秀县主房中大丫头春瀛,凡县主院中一应大小事务,皆由此女把持。前日县主因为一件小事责骂了她,春瀛心中怀恨,遂设计陷害越秀县主。今天的事是由她一手促成,不杀她,难消我心头之恨!”自腰间抽出佩刀,迅疾狠辣,便要向春瀛当头砍下!

    他这一刀如果真把春瀛砍死了,再把春瀛签字画押的口供拿出来,威逼利诱,软硬兼施,令得在场诸人承认康王和越秀县主都是被陷害的,大概不是难事。

    他快,怀远王比他更快,顺手拿起桌上一个黄铜烛台,挡住了他明晃晃的长刀!

    两相对峙,冯国胜的眼神阴冷彻骨,怀远王却是冷静、幽深、不动声色。

    “冯大人未免太性急了。”怀远王缓缓道:“为查明事实真相,还二弟的清白,还是把这丫头交有司衙门审理,把她为何构陷县主、如何构谄县主,查一个水落石出为好,冯大人你说呢?”

    冯国胜的话语仿佛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来似的,阴森无比,“怀远王殿下何必苦苦相逼,你明明知道,康王殿下是被人冤枉的!”

    “被人冤枉,又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了。”怀远王神色淡淡的道:“本王自出生起至今日,不知被人冤枉过多少回,陷害过多少回,不也太太平平活到了今天?冯大人,凡事看开些为好。”

第025章

        冯国胜拧起两道浓眉,目光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了。

    他和怀远王一样清楚,这件事就算闹大了,康王也不会因此受罚-----以太后的护短,以冯家的权势,以二皇子的身份,这么一件风流小事,没人会追究到底-----可问题是,这件事越是闹腾,对康王的声誉便越是不利,之前冯家的种种苦心经营,说不定都是白费了心血。

    对于一个有志于夺储的皇子来说,声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康王身边原来站着的两名侍女,见到冯国胜进来,便悄没声息的退开了。屋里人多,她们也不引人注目,没多大会儿便踪影全无。

    康王披衣而起,来到怀远王和冯国胜面前,深深一揖,朗声道:“大哥,舅舅,我高元炜问心无愧,请大哥和舅舅用心调查,还我一个清白!”

    一脸的光风霁月,事无不可对人言。

    “二皇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家秀儿勾引的你么?”郡王妃尖声叫道。

    她忧心女儿的生死,现在已经有些情绪失控,连平时她不敢开罪的怀远王、康王,都敢面对面叫板了。

    康王和冯国胜同时皱眉。

    冯国胜方才已经想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侍女春瀛身上,摆明了并没有为难越秀县主的意思,并不想因为要替康王开脱便把越秀县主推入深渊,郡王妃却呆呆傻傻的在这时候冲康王发难,简直不知所谓。

    “怀远王殿下,不如请郡王妃、越秀县主和一众女眷先行回避,如何?”冯国胜忍气和怀远王好言相商,“便是要查清真相,也不在一时一刻,横竖她们也跑不了。”

    怀远王却是摇头,“之前二弟神色反常,一言不发,本王这做大哥的自应当仁不让,替他出头。现在二弟已大好了,神智清醒,他行事向来妥当,这件事便由他亲自处理,本王不便置喙。”

    ----刚才他还咄咄逼人,现在却温良恭俭让起来,全推给了康王。

    “狡猾!可恶!”冯国胜心中不知把他骂了多少遍,面上却只能装出幅笑脸,“大殿下英明,友爱弟弟,国胜佩服,佩服。”

    康王一脸坦诚,“小弟俯仰无愧,这件事便交给地方官审理吧。大哥,安定州的知州是……”

    怀远王打断了他,“不巧,安定知州林大人身体小有微恙,州中事务暂交几位通判、州同处理。”

    这件官司难审的很,倒不是事实有多么的难弄明白,而是到最后怎么断案也不合适,左右为难。故此,怀远王先就把林枫摘了出去,不让他接手这等烦难的案子。

    康王暗暗咬牙。

    “那便由几位通判、州同审理好了。”他大度的说道。

    怀远王无可无不可,一幅置身事外的模样,“你既然好了,此事由你自己安排便是。”

    他不管了。

    怀远王带着他的侍卫、侍从,扬长而去。

    其余的官员们大多畏惧冯国胜的权势,也悄悄的溜了。

    山五太太等人倒是想走,走不了-----她们得留下来,等自己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写出来,供通判、州同等官员审案使用。

    冯国胜望着怀远王的背影,咬碎钢牙,“这番竟吃高元燿这厮算计了!他方才一直苦苦相逼,唯恐事情闹得不大,现在故意又交给你全权处理,分明是等着看你的笑话,咱们轻了也不是,重了也不是,分寸实在很难把握!”

    康王惭愧的低下了头。

    冯国胜忍不住责备道:“我在陛下面前费了多少唇舌,才替你争到这和怀远王共同查办贪墨案的机会,你不办公事,却在内宅瞎折腾什么?你,你竟然和越秀县主……这事若是传扬出去,唉……”

    康王愈发羞惭,“舅舅,我也是为了办公事才会……唉,我大意了,轻敌了。”想到林昙的绝色姿容和狡黠聪慧,又是爱,又是气,又是怨,又是恨,转念一想,又觉舍不得怨,舍不得恨,舍不得生她的气。

    他虽然是外甥,却也是皇子之尊,冯国胜并不敢多加斥责,说了两句也就罢了。

    “怀远王城府深的很呢。”冯国胜目光重又阴沉起来。

    “那是自然,否则他能活到现在?”康王笑道。

    冯国胜哼了一声,“眼下先把你惹下的这件事摆平了,之后便要设法毁去证据,让怀远王没法回朝交差!康王殿下,这才是咱们此行的目的,那些不相干的人和事,不必去想它。”康王干笑了两声,“舅舅说的是。”并没有分辩什么。

    “林昙呢,林昙呢?”外面传来越秀县主疯狂的叫声。

    康王皱紧眉头。

    冯国胜是他舅舅,知他甚深,见状不禁低声问道:“你原本要算计这林昙的,是不是?康王殿下,你要把持住才好,万勿为女色所迷。”康王洒脱一笑,“本王什么样的绝色没见过,竟会为女色所迷?舅舅太小看我了。”冯国胜虽觉他的话不能尽信,也略略放心。

    越秀县主的声音越来越远,好像是冲出去了。

    康王借口屋里闷,要出去走走,快步出去,顺着越秀县主的声音追了过去。

    “林昙,是你害的我,是你害的我!”越秀县主恶狠狠的冲林昙扑过去,状若癫狂。

    郡王妃紧张的追过来,见越秀县主冲着林昙发疯,也投过去怨毒一暼。

    林昙冷笑,“我害的你么?越秀县主,我是怎么害的你啊,你敢当着大家的面说说么?我洗耳恭听!”

    山嘉卉和向馨宁异口同声替林昙说话,“林姑娘换了衣裳之后便与我二人一起在此闲坐了,越秀县主,她是如何害你的?”

    越秀县主红着眼睛嚷嚷,“你们别替她开脱了,就是她害的我!”伸出染着丹蔻的指甲,拼命冲林昙脸上挖去!这要是被她得了手,林昙美如花树堆雪的面容便会被划破,留下疤痕!

    山嘉卉和向馨宁大惊失色,“有话好好说,何必动粗?”林昙利落的把她俩推开,“阿卉,阿馨,我能应付,你俩看看热闹便好。”迎着发了疯的越秀县主,轻巧的扭住她双手,把她按在了桌子上,“越秀县主,敢做便要敢当,愿赌便要服输,你说是不是?不过输了一局,你便发起疯来,也太没风度了吧!”

    康王匆匆赶到之地,正好看到林昙扭住越秀县主的秀美身影,不由的发了痴。

    这么美,又这么能干;这么冷静,偏又这般迷人……

    越秀县主被众多侍女上前“扶”住,“送”走,已经“走”出去很远,还挣扎着回头,大骂林昙。

    直到她的嘴被填上了什么,这个世界才终于清静了。

    郡王妃怨恨的看了看林昙,紧着照顾她的女儿去了。

    康王看着林昙那清丽绝俗的面容,忍不住向前跨了两步,想离她更近些。林昙轻轻笑了一声,“才和堂妹有了瓜葛,又想冒犯安定州的名门闺秀么?康王殿下,恭喜你,你这怜香惜玉的美名,会很快传遍天下。”

    康王生生的停顿下了脚步。

    林昙轻蔑一笑,携起山嘉卉和向馨宁的手,飘然离去。

    ----

    这天林寒和林沁都没去安平郡王府,林寒在家里读书写字,林沁逗她的大白,摘她的野花,还和珊姐儿一起在花园里看小鸟、喂鱼,玩的不亦乐乎。

    林开林昙陪着罗夫人回家之后,林沁便欢呼着扑到罗夫人怀里,可着劲儿的撒娇。

    罗夫人抱着她亲了又亲,娘儿俩好像八百辈子没见过面似的,亲热极了。

    其实就分开了半天而已。

    林枫也早早的回来了,“其实我是很尽职尽责的清官,不过,怀远王殿下既然说我身体微恙,我也乐得偷偷懒。”颇有兴致的拿起林寒的书本,亲自教他读书。

    林沁搬个小凳子在旁边看着,眼睛一眨一眨的,也不知她是听懂了呢,还是瞎凑热闹。

    林寒跟父亲说着他的学习心得:“爹,虽然王文公名声很大,可是他不近人情,我便不爱读他的文章。”林昙在他身边坐下,循循善诱的说道:“阿寒,从前在登州有一位姑娘叫阿云,很早的时候父亲便去世了,十五岁的时候母亲也病逝,孤苦无依。她叔叔不想养活她,又贪恋财礼,把她许给村里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光棍韦阿大。”

    林寒莫名其妙,不知姐姐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林昙一笑,“阿云嫌韦阿大又老又丑,不愿嫁给他,可她的叔叔做主让她和韦阿大定了亲。阿云不服,趁韦阿大夜间独自寝于田舍之地去杀他,由于力气太小,人没杀死,她自己逃了。之后官府抓到她审问,她立即了招认了所有事实。”

    林寒听的入了迷。

    林沁明明没听懂,但是看看父亲、母亲、哥哥都听得很专心,她也装出幅深沉模样。

    林昙详细跟弟弟解释,“登州知州判阿云死刑减二等定罪,报到朝廷之后,刑部却以为应该是死刑。之后朝中展开辩论,一派以王文公为首,一派以司马温公为首,以王文公一首的认为阿云不该死,以司马温公为首的一派认为阿云该以恶逆判处死刑。单从刑律来说,他们的争议在于两点,一个是阿云和韦阿大究竟算不算夫妻,另一个阿云究竟算不算自首。阿寒,你觉得这位阿云姑娘应该被判死刑么?”

    林寒仔细想了想,“杀人、伤人都是不对的,可是这位阿云从小没了爹,娘又去世了,好可怜……姐,我也说不好应该怎样,就是觉得她可怜……”林昙摸摸他的头,温声道:“你才只有八岁,当然会这么想,王文公当年在朝堂上和司马温公辩论激烈,经过一年多的争执,终于保下了阿云的性命。他的想法当然和你不同,也有他的目的。不过,他没有执意要杀死阿云,对不对?说他不近人情,会不会有失公允?”

    林寒若有所思。

    “姐姐好厉害!”林沁在旁拍起小手掌,热烈的为姐姐叫好。

    “姐姐很博学。”林寒冲林昙拱拱双手,表示很佩服。

    林昙一笑,“阿寒,你活了一个八年,我活了两个八年,我自然比你知道的多些。”话语中带着调侃之意。

    林寒转头看林沁,“阿沁,你活了一个四年,我活了两个四年,我自然比你知道的多些。”语气和林昙一模一样。

    林沁忽闪着大眼睛,讨好的嘻笑,“二哥,什么意思?”

    她没听懂。

    林寒取出十六根算筹放在桌上,教给林沁,“阿沁你看,这是多少个?二哥教你数,一,二,三……十六,这总共是十六个,十六,便是姐姐的年龄了。”又把这十六个算筹分开,八个在上面,八个在下面,“十六分成两半,每一半是相等的,都是八。阿沁你数数,是不是八?八岁是二哥的年龄。”之后再分,“八分成两半,就是四了。阿沁,这是你的年龄。”

    林沁趴在桌上看来看去,伸出小手把四分成两半,上面两个,下面两个。

    “二!”她高兴的叫道。

    “阿沁分的太对了!”她的父母兄姐都过来看,替她叫好。

    林沁瞅瞅看看桌上的算筹,回过身往自己身后瞅,踮着脚尖,很卖力气。

    “阿沁这是看什么呢?”大家都纳闷。

    林沁瞅了半天啥也没瞅着,生气的转过头,“二呢?二在哪儿?我要说他!”

    什么意思?她的父母、哥哥姐姐一时间都没弄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林沁更加生气,“姐姐说二哥,二哥说我,我要说他!给我二!”

    ------林昙调侃了林寒,林寒调侃了她,她不愿意了,冲父母哥姐索要“二”,索要她可以调侃的人。

    “原来咱家二小姐是这个意思啊。”林枫恍然大悟。

    罗夫人乐的眉花眼笑,温柔哄她,“阿沁乖,二是不会有的了,你换别人说说好不好?孔阳,小宛,要不把应该给你找回来?”

    林沁坚决摇头,“不,就要二!”

    把大家乐的。阿沁,这会儿上哪儿给你找个二?来不及的,就算真的给你添了弟弟妹妹,他也不可能是两岁啊。

    林沁执意要二。

    小孩子固执起来很难哄,林沁把一家人弄的没了办法。

    这个难题最后是由怀远王想法子解决的。

    他给林沁弄了头年方两岁的小毛驴。这小毛驴生的呆呆笨笨的,很可爱,但是个头比寻常的驴子要小的多,只有两尺高,比林沁还要略矮一点。

    “它两岁了,真的。”怀远王告诉林沁。

    林沁快活的打量着迷你小毛驴,兴高采烈,“以后姐姐说二哥,二哥说我,我便可以说小灰!”

    小毛驴是灰色的,林沁便叫它小灰了。

第026章

        从此以后,林家二小姐在家里玩耍的时候,身边不是跟着大摇大摆的白鹅,就是跟着呆头呆脑的小灰。

    林开和林昙若是说了林寒,林寒便会转过头原装不动的说林沁,林沁果断挥挥小手,“带小灰!”自会有人把小灰带到她面前,林沁便义正辞严的说它,“你才活了一个两岁,我却活了两个两岁,知道的自然比你多些,明白么?”

    小灰是头好脾气的小毛驴,“嗯昂---嗯昂---”的叫着,跟小孩子认错似的,令得林沁很有成就感。

    “今天先说到这儿。”她满意点头。

    说过小灰,她便又得意又满足,快乐得像要飞起来一样。那可爱的小模样,真是让人心都快融化了。

    罗夫人最偏爱小女儿,见小林沁这般快活,当然高兴的很。林枫“微恙”在身,不上衙门,在家里歇着,他平时忙于公务,好不容易有了空闲,当然要多陪陪妻子,这几天一直和罗夫人朝夕不离。罗夫人性子直率,一高兴话就多,对林枫夸奖过他们的宝贝小女儿,又夸起怀远王,“你说怀远王这是怎么想的,能给咱们小阿沁弄这么头小毛驴过来?自打有了这头小毛驴,阿沁天天都开开心心的,看见就喜欢人。”

    林枫微笑,“怀远王是有心人。”

    怀远王这明显的是没机会接近姐姐,便费尽心机讨好妹妹,对这样的准女婿,林枫还是很满意的。

    罗夫人喜滋滋的点头,“嗯,我觉着也是,怀远王是有心人。昨儿个他还命人送了极品血燕过来,说是孝敬我,给我补身子的,这极品血燕倒不稀奇,心意却是难得的。”正说着话,青竹进来回禀,“谭太太来了。”罗夫人道:“快请。”一边让请谭慧,一边撵林枫,“有女客来,你在不方便,请回避一下。”

    林枫不由的好笑,“这就要撵我走了?夫人,你撵我走,我没地方去,也出不得门,只好到书房和师爷们商量商量公事,这一商量可就不知道什么时辰才能回来了,你不要怪我。”罗夫人嗤之以鼻,“想的美!好容易歇几天,你不陪着我还得了?表姐走了,你便得回来,你若敢不回来……”她美目流盼,似笑非笑的盯着林枫,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若我不回来,夫人便怎样?”林枫笑问。

    罗夫人笑吟吟,“你要是不回来,我便蹿掇小阿沁找你去,到时她左边站着大白,右边牵着小灰,大白冲你嘎嘎叫,小灰冲你嗯嗯嗯,小阿沁冲你瞪眼睛,我就不信你抵挡得了?”

    林枫粲然,“哪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的?单单咱们小阿沁一人,足矣。”

    说笑了几句,林枫告诉罗夫人,“表姐大概是为着康王的事来的,你让她别着急,桥到船头自然直。”罗夫人便记下来了,“成,我告诉她。”答应过后,罗夫人好奇问道:“哎,你说康王和越秀县主弄的这件丑事,到底要怎样收场啊?”林枫笑,“所以表姐才会来找你。表姐夫一定也在犯愁了。”罗夫人笑,“我明白了。”

    林枫离开后不久,谭慧便来了,面带忧色。

    罗夫人命侍女泡上明前龙井,哥窑白瓷茶杯外形极为精致,其胎轻薄,其釉温润,其彩艳丽,其型小巧,杯内心还印有小花草为饰,与杯中挺直俊秀、光滑匀齐的龙井茶叶相映,翩然可爱。罗夫人特地指给谭慧看,“看到杯里的小花草了么?阿沁格外中意这个,她虽不怎么喝茶,却喜欢看我们用这茶杯。”谭慧用心看了两眼,失笑,“可不是么?这小花草栩栩如生,好像在水里飘着一样,怪不得小孩子会喜欢。”

    上好的明前龙井,冲泡之后茶汤清澈明亮,叶底嫩绿,香气清高持久,香馥若兰,谭慧也是爱茶之人,这会儿却是没有心情,便是这样的好茶也无心品饮,呷了两口便放下茶杯,冲罗夫人使了个眼色。

    罗夫人会意,命侍女们全都出去了。

    谭慧本是和罗夫人分宾主落座的,这时心中着急,便移到罗夫人身边坐下,和她窃窃私语,“表妹,珊姐儿的爹遇着难处了,再三求我,我和他到底夫妻一场,也不忍心看他作难,便厚颜来问问你。表妹你说,康王殿下是什么身份啊,他身涉案中,珊姐儿的爹也好,徐州同也好,桑通判也好,哪个敢去认真审他?可不审也不行啊,康王和越秀县主那件……那件丑事现在安定城里都传遍了,听说连外州外府也知道了呢,若是不审出个子丑寅卯来,也交待不过去不是?”

    安定城中除林枫这位知州之外,还有一位从五品的州同,两位正六品的通判。现在州同徐攸、通判桑纪,还有谭慧的丈夫尚铭三人受命查案,每个人都是头如斗大。

    罗夫人见谭慧面色焦灼,安抚的拍拍她,“放心,这件事没什么的。”谭慧大喜,“真的么表妹?是不是表妹未跟你说过什么?快,赶紧告诉我。”罗夫人笑了笑,先不提康王,却问起谭慧的一件家务事,“你家那风尘女子,现在如何了?”谭慧怔了怔,苦涩道:“还不是原来那样。珊姐儿的爹一再替她求情,她也安份不少,我也便得过且过了。”罗夫人大为不赞成,“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你不趁着这机会让她离了你的眼,还等什么?”谭慧被她这么一提醒,倒也心动,“也好,我回家便和珊姐儿的爹说。”

    不过,她最关心的不是家里那风尘女子,而是尚铭的前途,不过略想了想罗夫人的提议,便又问起康王的事,“审又不敢审,问又不敢问,偏偏怀远王殿下也在,还不敢一直耽搁下去,真是都快愁出病来了。”

    罗夫人一笑,“表姐你想,这件事现在捂已经捂不住了,尽人皆知,康王声誉受损,越秀县主这辈子算完了,休想再太太平平做她的县主,不死也要出家,这已经是毫无疑问的事。冯国胜不是抓住了一个侍女春瀛,想把所有的罪责都推起春瀛对不对?表姐夫和徐州同、桑通判何不顺着他,就这么判了?这样的话,康王方面便没话说,安平郡王府也承情……”

    “可还有怀远王呢!”谭慧忍不住出言提醒。

    罗夫人哧的一笑,“怀远王不是说了么,既然康王醒了,神色如常,这件事他便不再管,交给康王自行处理。表姐,怀远王重信守诺是出了名的,他既说了不管,那便是真的不管,你让表姐夫不必顾忌他。”

    虽然罗夫人语气异常笃定,谭慧还是有些不大敢相信

    “怀远王真的不会管么?”她面色踌躇的问道。

    “肯定不管。”罗夫人笑容满面。

    谭慧还是很犹豫。

    罗夫人不禁一笑,低声说道:“表姐你想,这皇子之间的争斗,可能不可能因为这么件丑事就尘埃落定啊?不能够吧?既不能够,怀远王何必苦苦相逼。再者说,这件事已经传开了,算是丑闻一件,康王那原本纯洁无睱的名声已经蒙上污点,怀远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谭慧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心定了,对罗夫人再三致谢,“多亏你一语点醒梦中人。表妹,我这便回家告诉珊姐儿的爹,让他不必再寝食不安。”

    谭慧心中有事,不及多坐,便告辞走了。

    “表姐也是心里存不住事。”罗夫人替谭慧叹息。

    她和谭慧幼时同在123言情侯府长大,谭慧固然是寄人篱下,她也一直顶着克母的恶名,被继母、妹妹们所排挤,看似飞扬跋扈,其实日子艰难,难免和谭慧同病相怜。

    徐州同、桑通判和尚通判经过多方取证,终于把安平郡王府的事查了个清清楚楚:康王奉圣命协办贪墨案,路过安定,暂居安平郡王府。越秀县主的侍女春瀛因县主偶尔责罚于她,心中怀恨,故意于某年某月某日安平郡王府宴客之时,将院中侍女悉数调离,又诱骗县主回房,用**将其迷晕;之后春瀛到园中搜寻陌生男子,见康王独自饮酒,人物风流,便以越秀县主有事相商为由将他骗至房中,也用**迷晕-----以上事实,侍女春瀛受刑不过,已全部招认。

    康王是无辜的,越秀县主也是无辜的,坏人只有春瀛一个。

    徐州同和桑、尚两位通判再三协商,才决定如此这般上报。报上去之后,惴惴不安,心中忐忑,七上八下,备受煎熬。

    因为事关康王,这件风流案子一直被报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看过之后,御笔朱批了一个“好”字,命令对安定州经办此事的官员予以嘉奖。

    徐州同和桑、尚两位通判心总算放回到了肚子里,暗自庆幸不已。

    参与了这么件棘手的案子,不仅能全身而退,还得到了皇帝陛下的嘉奖,确实太走运了。

    林家,林开命人把案宗抄录了一遍,拿回家和父母、弟妹们同看,“……难为徐州同和两位通判了,大概是绞尽了脑汁,才写出来这些的吧。”林家人围在一起看了,都笑,“这瞎话说的简直太直白了,太胡说八道了,不容易,实在不容易。”

    林沁机灵的跑过来,攀到林枫膝上坐好,和大家一起看那案宗。

    大眼睛黑漆漆的,清澈明亮,璀璨如星,目光十分专注。

    “好像你看得懂似的。”她的父母、哥哥姐姐,俱是肚中好笑。

    林昙把案宗拿起来仔细又看了看,叹息道:“确实也是难为表姨夫他们了,不过,我还是觉得还是不大合心意。”

    “为何?”林枫问。

    “不够荒谬。”林昙把案宗放了回去,笑的狡黠。

    单凭这件事当然不能动摇康王的根基,只能败坏下他的名声----当然名声也是很重要的-----这份判词写的越荒谬,越不可信,对康王就不利,越容易引起人无穷无尽的遐想。林昙觉得吧,案宗上的话还没有荒唐到家,令人备觉遗憾。

    “阿昙真坏。”林枫和罗夫人忍俊不禁。

    “真不厚道。”林开也笑着批评。

    林寒是做弟弟的,又严谨守礼,便不会跟着父母、大哥打趣姐姐,林沁却不愿意了,在她父亲膝上坐下了小身子,大声替她姐姐鸣不平,“我姐姐才不坏!她可好了!”

    “瞧瞧我们小阿沁,多会拍姐姐的马屁呀。”罗夫人眉花眼笑。

    林沁跟她不依,“不是拍马屁,不是拍马屁!”转过头一本正经的告诉林昙,“我不是拍马屁,姐姐真的好。”林昙笑吟吟的逗她,“其实拍马屁也很好的呢,拍马屁是揶揄打趣的说法,好听点的说法便是夸赞、称颂、表扬、讴歌,小阿沁拍姐姐的马屁,说明喜欢姐姐啊。”

    “原来如此。”林沁小大人般的点了点头。

    “阿沁小小年纪,真会用词。”林昙笑着为妹妹叫好,“‘原来如此’这四个字,用的真是贴切之极。阿沁,姐姐现在便是在拍你马屁呀。”

    林沁粉粉嫩嫩的小脸蛋上挂着一脸笑,开心的说道:“姐姐,我方才也是在拍你马屁呀。”

    “噗……”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青竹匆匆走进来,脸上带着惊慌和愤怒的神色,“老爷,夫人,康王来了!他还带着,还带着……”气得说不下去了。

    “还带着什么?”罗夫人性子急,霍的站起身,厉声喝问。

    眼泪在青竹眼眶中打转,她又是生气又是着急的说道:“他还带着许多财帛,说是,说是……”往林昙站着的方向看了一眼,泪水夺眶而出,“说是给大小姐的聘礼!”

第027章

        “王八蛋,他竟敢这样!”罗夫人气得浑身发抖,眼里快要喷出火来。

    林枫和林开也勃然变色。

    便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子女要结亲,也需事先探过口风,待女家吐口之后男家方会请媒人登门,更何况是康王他是皇子之尊,根本没有事先不和女家通气,便直接登门求亲的道理!他这么一提亲,谁会以为林家和康王府不是暗中早已商量好了呢?以后又有哪家人敢和林昙议亲事?

    他这不叫求亲,叫逼婚!

    林昙冷笑道:“我呸!他堂堂皇子,亲事有自己当家的道理么?普天下的人无论贤愚贵贱全都知道,不经朝廷册封,没人敢自称皇子妃,皇子成婚需陛下的旨意方可!他这么轻率便敢登林家的门,当然不是求娶康王妃来的,是想让康王府中多一名无足轻重的美人吧!”

    “岂有此理!”林枫向来好涵养,这时也怒而拍案。

    “我把他打出去!”林开顺手举起一个老红木凳子,便想要冲出去!

    “大哥,我和你一起!”林寒这小冬烘毫不犹豫的赞成大哥,四处踅摸趁手的东西。

    “打,打!”林沁学着父亲一起拍桌子。

    罗夫人也和他们一样,摩拳擦掌,杀气腾腾。

    林昙冷静的制止,“爹,娘,大哥,稍安勿燥。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位皇子,有亲王的封号,正面和他闹翻,大可不必。你们放心,我有办法对付他。”

    “不,阿昙。”林开反对,“有爹和大哥在,不能让你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

    林昙气愤过后,理智而镇定,“不,大哥,这回非由我出面不可。有些话,只有以我的身份能说,爹和大哥是男子,多有不便。”见林枫、林开还是不赞成自己,笑道:“爹,娘,大哥,这世道向来对女子很不公平,总是让女子谦卑、忍让、牺牲,可是做女子也有好处的,有时候也可以任性一下,嚣张一下。放心,我自有道理。”

    她本就是惊才绝艳的女子,这时自信满满,胸有成竹,更显出一种别样的风采。

    林沁颠儿颠儿的跑到她面前,仰起小脸冲她笑了笑。

    笑得如春花般灿烂。

    虽是怒气满腔,林枫、罗夫人看到她的小动作,嘴角还是噙起了笑意。

    阿沁总是很可乐的。

    林沁冲姐姐笑完,殷勤的跑到她身后,伸出小手拍屁股,“拍马屁,拍马屁。”

    “阿沁你……”大家都笑了。

    林昙自幼的经历和寻常闺中女儿便不一样,心性要坚忍的多,可是她再坚强聪慧也是十六岁的姑娘家,被康王这般欺上门来,心里哪能不气呢?怒气填满她的胸膛,已是气的快要炸开了,表面上的镇静,不过是故作坚强。可是,林沁天真无邪的笑脸、稚气可笑的小动作,却让她备觉温暖,心平气和了许多。

    她蹲下身子,柔声告诉妹妹,“阿沁,若是有人要激怒你,你不要上他的当,明白么?该隐忍时要隐忍,冷静、镇定,找到他的弱点,毫不留情,给他迎头痛击!”

    林沁连连点着小脑袋。

    “她能听懂才怪了。”林枫和林开眼神温柔。

    林昙微笑,“阿沁跟着爹爹好不好?若是爹爹生气,阿沁便劝他要冷静,不要上了坏人的当。”林沁鹦鹉学舌般,“嗯,要冷静,不要上了坏人的当!”不光学的很像,还像表决心似的,纂起小拳头挥了挥。

    圆鼓鼓的小脸蛋,天真无邪的表情,趣致之极。

    林昙亲呢捏捏妹妹滑嫩娇嫩的小脸蛋,站起身,“爹,娘,大哥,咱们出去吧。无论康王如何嚣张,如何可恶,你们只拿官话套话来敷衍他,不要对他有任何不敬。我自有道理。”

    ---

    康王一袭吉利喜庆的大红色长袍,笑容可掬的站在林家客厅中央。

    在他身后,是长长两排侍卫,人人手中托着金银财帛之物,耀人耳目。

    看到林枫、罗夫人和林开一起走进来的时候,康王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欣悦之情,冲林枫拱起双手,“林大人,叼扰了,本王是特地来向令爱求亲的,这是聘礼,还请林大人笑纳。”冲身后侍卫喝道:“还不快向林大人请安!”侍卫很听话,整齐划一的单膝下跪,“给林大人请安!”手中的托盘高高举起,雄壮而有气势。

    林开眼角抽了抽。

    妈的,这是在向我们示威么?高元炜你个王八蛋,你给我等着!

    林枫是抱着林沁出来的,他气得身子在颤抖,正要发作,林沁两只小胳膊环住他的脖子,奶声奶气告诉他,“爹,姐姐说了,要冷静,不要上了坏人的当。”林枫感慨的拍拍小女儿,“乖,爹知道了。”林沁甜甜笑。

    “多谢康王殿下厚爱。康王殿下人中之龙凤,小女却姿质浅陋,不堪侍执巾栉,故此,不敢高攀殿下。”林枫忍气,冠冕堂皇的说道。

    林枫这话回绝的还是很委婉的,康王殿下你看,你太优秀了,我家闺女太普通,配不上你,这门亲事我们不答应。虽然拒绝,却是很客套的拒绝。

    康王笑的无赖,“哪里哪里,林大人过谦了。林大人,不瞒你说,本王这求亲并非娶王妃,而是求娶侧妃。林大人你也知道,这娶妻娶贤,纳妾却是纳色,对不对?令爱天香国色,本王中意的很,林大人就不必谦虚了。”

    “你这是要我女儿做妾么?”罗夫人大怒,拍案而起。

    罗夫人越怒,康王笑的越是愉悦,“罗夫人,本王是陛下亲子,本朝亲王,便是侧妃也是有品级的,夫人大可不必如此动怒。”康王身后两名帮闲模样的侍从大声吹嘘,“我家殿下英俊潇洒,举世无双,多少名门闺秀想给他做侧妃尚且不可得,林大人,罗夫人,我家殿下能看上令爱,那是令爱的福气啊!”“对,几世修来的福气!”

    林枫火气蹭蹭蹭的往上冒,就算是林沁劝他哄他也不行了,脸色铁青,“你未免欺人太甚!”

    “本王哪里欺人太甚了?”康王一脸无辜,“林大人,我真是很爱慕令爱呢,令爱的颜色,为我生平所仅见……”

    “是么?比沈明婳如何?”屏风后闪出一道轻盈秀丽的身影,俏生生站在林枫身边,语含嘲讽。

    康王再次看到她,心头百感交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身后的侍从可是着急了,小声提醒,“殿下,殿下,不可提及沈大小姐!您和沈大小姐的婚事,旨意可是还没下呢,这万一要是沈家知道了,后果……”

    “少废话。”康王沉下脸。

    侍从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往下说。

    林昙一笑,“沈明婳的祖母是郑家姑娘,冯贵妃和郑家是表亲,故此沈明婳也叫你一声表哥的,对不对?康王殿下,你和越秀县主的风流事,你对女色的喜爱,我少不了要写信告诉沈明婳,让她睁大眼睛,看看她的表哥到底是什么人。”

    康王脸色滞了滞。

    片刻之后他便笑起来,“何必写信告诉她这么麻烦呢?林姑娘,我带你回京城去,你亲自告诉她,岂不是更妙?”

    竟然是一幅有恃无恐的样子。

    林枫和林开俱是心中一凛。

    沈相在朝中很有影响力,沈明婳更是康王一意要求娶的王妃,拿沈明婳来威胁他,竟毫无作用么?

    林昙双眼微咪,慢悠悠的问道:“你果真要带我回京城?”

    “那是自然。”康王诚挚的点头,“本王心悦于你,诚心求娶。”

    林昙微晒,“康王殿下方才说了,娶妻娶贤,纳妾纳色,你现在求的是侧妃,是妾不是妻,似乎用不到这个娶字,我说的可对?”

    康王有些尴尬,吱吱唔唔,“那个,其实本王……其实本王真的是……诚心的……”

    他气势汹汹的欺上门来,无端要林昙这官宦人家的女孩儿屈为偏侧,按理说应该是林昙气得语无伦次、神智不清,结果现在可倒好,反过来了,林昙依旧淡定,康王狼狈起来了。

    林昙淡然一笑,不紧不慢的问道:“康王殿下,你说男子要娶妻娶贤,纳妾纳色,那你知不知道女子若要嫁人,会做何想?”

    康王来了兴致,“请教林姑娘,会做何想?”

    他还真是想知道林昙想要什么,以便日后可以投其所好,献媚逢迎,俘获芳心。

    林昙迎上他的目光,眼眸宛若星辰,肤若桃花含笑,说出的言语却气势磅礴,利如钢刀,“女子想嫁的无非是英雄罢了,顶天立地、气壮山河、有勇气有担当的真英雄!我林昙今年一十六岁,尚未许人,等的便是位这样的真英雄!世上若真有这样的男子,无论是贫穷还是富贵,是年老还是年少,是英俊还是丑陋,我便愿意许下终身,追随于他,和他同甘共苦,同心同德,风雨同舟,和衷共济!若是狗熊一个,哪怕他是尊贵的王子,哪怕他生就一幅好皮囊,也是不屑一顾!宁可死,也不愿被这庸材玷污!”

    康王直起腰身,大声道:“本王自然是英雄!”

    不是也得是,他总不能承认自己是狗熊。

    “是么?”林昙扬眉,双眉细长而舒扬,如远山隐隐,如近水含烟,“康王殿下既自称英雄,想必不介意证明一下自己。安定城外有皇家围场,中有一只斑斓猛虎,身长体重,强悍凶猛,号称虎中之王。殿下人中龙凤,打死这只虎中之王,想必不在话下。”

    “打虎?”康王愣了愣。

    林昙不屑,“俗话说的好,‘是骡子是马,拉出来蹓蹓’,阁下既自称英雄,难道连只老虎也不敢打?连只老虎也打不死?若是这样,那就干干脆脆的承认,你和他是一样的吧。”伸手往旁边指了指。

    林家一个家丁趴在地上,学着狗熊的笨样子、窝囊样子,学的还真像。

    “嘻嘻,真好玩。”林沁拍起小手掌,笑靥如花。

    她看看学狗熊的家丁,再瞅瞅一身红衣的庄王,乐的不行,“狗熊,狗熊。”

    康王本是来找事的,可是现在被林昙、林沁这姐妹俩公然嘲笑,就算明知林昙是在用激将法也忍不住了,大声道:“打虎便打虎!本王自幼练习骑射,弓马娴熟,射只老虎,不在话下!林姑娘,若本王打过虎,你便肯答应进我康王府了,是也不是?”

    “怀远王殿下驾到-----”外面响起雄壮响亮的声音。

    众人不约而同向屋门口看过去。

    怀远王一身戎装,浓眉如剑,目如深潭,隽美面庞阴云密布,众多侍卫前呼后拥,如煞神下凡一般。

    康王放眼望去,见怀远王所带侍卫甚多,亲信之人邓合、棠曦、秦舞阳等人全都在,不由的心花怒放,“高元燿果然是一介莽夫,本王这么一激,他便真的倾巢而出了!甚好,舅舅此刻想必已经开始动手了!”

    此时此刻,康王真想仰天大笑。

    “我明目张胆抬着聘礼到了林家,就是已经占了先机,高元燿势必不能和我争抢这门亲事,做出让世人贻笑的兄弟相争之举。他若和我争抢同一个女人,只会成为一件丑闻!事已至此,高元燿已注定得不到林昙,而怀远王一系辛辛苦苦搜集到的贪墨证据,也会被舅舅悉数拿到,就地焚毁!高元燿啊高元燿,你真是赔了夫了又折兵啊,你这么大张声势的来了,是来跟我抢美人的么,哈哈,只怕你越是想抢,越是抢不到!”他越想越兴奋。

    “大哥,你怎么来了?”他含笑一揖,洒脱之极。

    笑容之中有挑衅,有狂妄,更有无限的欢喜和得意。

第028章

        怀远王面目间隐隐含着怒气,威势赫赫,咄咄逼人。

    邓合秦舞阳等侍卫个个面彪悍骁勇,手按在腰刀柄上,蓄势待发,气焰万丈。

    康王笑吟吟,成竹在胸,他的侍从却是目光警觉,严阵以待。

    厅中的空气仿佛跟结了冰似的,异常凝重。

    林枫很是担心,“怀远王莫要跟康王闹起来才好。”

    他倒不是怕事,而是为林昙的名声着想。女孩儿家有两位皇子同时上门提亲以至于争相抢夺,大打出手,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如果这事真闹大了,最终受害的会是林昙,会是林家------没有哪个做父亲的喜欢自己的两个儿子争夺同一位姑娘,皇帝陛下当然也不例外。如果他知道怀远王和康王为了林昙刀兵相向,大概林昙也就离死不远了。

    林开咬唇,“我去提醒他。”迈开脚步,想往怀远王的方向走。

    林昙摇头,示意他亭下,“他若有心,自然知道该怎么办。大哥,你稍安勿燥。”

    她话说的虽然冷静,芙蓉秀脸上却泛起桃花般的颜色。

    林沁大眼睛眨啊眨,看看怀远王,再看她的父母、哥哥姐姐,歪着小脑袋,面色深沉,也不知她在想什么重要了不起关系国计民生江山社稷的大事。

    康王笑容可掬,就等着怀远王向他发难了。

    他很清楚,怀远王跟他闹的越凶,就越吃亏,绝对没便宜可占。因为,兄弟相争虽不是好事,可他才是先向林昙求亲的人,怀远王只能算是心中不忿,跟过来捣乱的。林昙要么跟了他,要么就谁也跟不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怀远王得不到林昙,一定得不到,越闹越得不到。

    双方对峙许久,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怀远王低沉有力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沉寂。

    他目光如电望向康王,“安定城外有皇家围场,中有一只斑斓猛虎,身长体重,强悍凶猛,号称虎中之王。二弟人中龙凤,打死这只虎中之王,想必不在话下……”

    康王脸上现出痴傻的神色。

    林枫和林开却是热泪盈眶。

    怀远王,你和我家阿昙真是心有灵犀啊。

    “大哥的意思是……?”康王定定神,谦虚的向怀远王请教。

    怀远王眸光幽深,沉声道:“本王今日正有闲暇,便约二弟同行,一齐去打这只虎中之王。拿上来!”他抬抬手,身后的侍卫齐刷刷让出一条道路,两排身穿吉庆红衣的仆役手中各捧着托盘鱼贯而入,托盘中尽是金银珠宝,明晃晃亮晶晶,十分醒目。怀远王道:“咱们赌上一赌,看谁能先擒获那只虎中之王。你若赢了,这些彩头全部拿走;我若赢了……”指了指康王众侍从捧着的珠宝,“你那些彩头,便是我的。”

    康王的“聘礼”,到怀远王口中,却成了“彩头”。

    如果这些真的不是“聘礼”,而是“彩头”,那么,林昙安全了,林家也安全了!

    林开大喜过望,向前走了两步,朗声道:“林开虽是一介书生,平时也爱习枪弄棒,颇有几分勇力。虽不敢和两位殿下相提并论,却也有争强好胜之心,要和两位争上一争!”豪气的挥挥手,“拿上来!”没多大会儿,林家的家丁也捧出一盘又一盘的珠宝,琳琅满目,璀璨生辉,一点也不输给怀远王和康王的。

    “好呀,好呀,真热闹。”林沁拍起小手掌,笑咪咪。

    林枫心神激荡,泪水差一点夺眶而出。

    “好,甚好!”他大声说道:“畅之我儿,你虽比不上两位殿下,却也不可怠慢,不可丢了林家的脸面,知道么?怀远王殿下和康王殿下以皇子之尊,尚且能亲自下围场捕捉虎中之王,你更加不可落后!”

    “是,父亲!”林开答得异常响亮。

    林枫指着堂中三拨人马手中的托盘,“两位殿下和小儿这番也算是豪赌了,安定州数十年来,没有如此厚重的彩头。这般盛事,怎能锦衣夜行不为人所知呢,岂不是辜负了?怀远王殿下,康王殿下,下官有意将三家的彩头拿到外面,向安定城中的百姓一一展示,也让安定的百姓有幸瞻仰天潢贵胄的风采和气派,两位殿下意下如何?”

    “听凭大人的安排。”怀远王率先表示同意。

    康王咬牙。

    真让你林枫拿出这些告诉全安定城的人说,“这是彩头,谁捕获虎中之王便归谁”,我的一番苦心岂不是全费了?我是向林昙求婚来的,是逼她嫁给我的,不是要捕捉什么斑斓猛虎!这些是聘礼,不是你们口中所谓的彩头!

    “大哥,这些并非彩头,而是……”他觉得自己不能吃了这哑巴亏,马上出口辩解。

    “怎么?”怀远王不客气的打断了他,面带讥讽,“些须彩头而已,你都出不起么?”

    神情非常的鄙夷、看不起。

    怀远王身后的侍卫们哄堂大笑,“敢情这便是康王殿下的心胸啊,不过是些身外之物罢了,却看得这般重!和咱家殿下实在是不能比啊。”“就是,同样是皇子,他和咱家大殿下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咱家大殿下视金钱如粪土,他立功甚伟,但凡朝廷有金银赏赐,看都不看一眼,直接便命咱们这些人分了。唉,不能比啊,真是不能比。”更有性子直率的人出言嘲讽,“是不是男人啊,连个彩头都出不起?”

    康王被笑话得脸皮发紫。

    康王受辱,他的侍从也不干了,纷纷出言相帮,“二殿下才不在意这些银钱小事呢,他是另外有有用处!”“就是,这些东西都是要派用场的!”邓合和秦舞阳性情一个比一个暴烈,冲出去和康王的侍从吵架,“些须彩头而已,重新置办不就行了?你们康王府到底是有多穷?”康王一名侍从急了,大声道:“这些不是彩头,是我家殿下的聘……”聘字刚出口,邓合大怒,一拳挥到他脸上,“聘什么聘?老子打暴你的狗头!”不由分说,拳□□加,将那侍从打的满地找牙。

    怀远王冷眼看着,一言不发。

    康王气极,叫道:“大哥,管管你的手下!”

    “这你就不了解了。”怀远王声音淡淡的,“我这些手下全是从尸山血海里冲杀出来的,别的不认,只认拳头。想让他们听话,动手便是,你拳头硬,便服你。”

    “大哥你……”康王怒目圆睁。

    他又不傻,和怀远王的手下动武,他这些侍从哪里是对手。

    怀远王这些侍卫可都是身经百战,下手毒辣的很。

    “这些是不是彩头?”邓合把那侍从暴打一顿,揪了起来,指着康王的“聘礼”蛮横问道。那侍从要摇头,邓合高高举起拳头,眼神凶狠残忍。侍从心寒,闭上了眼睛,不敢再说话。他并不敢背叛康王,可是,他如果坚持声称这是“聘礼”,邓合能挥起老拳打死他。思来想去,还是性命要紧。

    他们打他们的,林枫只当看不见,温文尔雅的问道:“康王殿下,你带来的这些财物,便做为彩头,请问你同意么?”

    他这会儿已是非常从容了。

    “同意!”林枫怀里的小林沁嘻嘻笑,“肯定同意,他又不是那个。”指指一旁装狗熊的家丁,一派天真。

    “可不是么。”林枫作恍然大悟状,“康王殿下是英雄又不是狗熊,哪会没有胆量接受这个挑战呢?又岂会在意这些个财物?下官多此一问,多此一问。”一边连连道歉,一边喝道:“两位殿下如此壮举,还不快把这些彩头搬出去,让安定城的百姓们开开眼界!”

    “是!”林家的家丁齐声答应。

    “是!”怀远王的仆役也不甘落后。

    怀远王那些身穿喜庆服饰和的仆役和林家仆役两人一排整齐划一的往外走,林开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直奔大门,良栋已经带着手下在门口等着了,林开一出来,马上命人敲起铜锣,声音响彻云宵,喜气洋洋的广而告之,“父老乡亲们,这些彩头是怀远王殿下和我家大少爷分别拿出来的,谁若捕获到围场中那只斑斓猛虎,彩头便归谁!还有康王殿下也要参加,他今天是特地来到林家,约我家大少爷一起打老虎的,他出的彩头更多,父老乡亲们稍等,马上便会抬出来了!”天-朝向来闲人多,铜锣一敲响便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听说了这件事,一个一个羡慕的眼睛都红了,议论纷纷。

    “这么多彩头,谁若是得了去,够过十辈子的了!”“两位皇子殿下,还有林家大少爷,这三位爷出的彩头呢,那可真是不得了,不得了!”“我还奇怪呢,怎么今天康王殿下穿的那么喜庆到林家了,敢情是这么件事啊?这位康王殿下可真爱玩!”“不只康王殿下爱玩,怀远王殿下不也一样?你看见没,那衣衫上印着‘怀’字的人,便是怀远王府的,还不是个个穿得跟新郎似的?不过是打个老虎,弄这么大声势!”

    康王极不情愿,却禁不住前头已经暄嚣起来了,百姓们奔走相告,外面围得人山人海,还有不少人起哄,“康王殿下的彩头在哪里?快抬出来,让我们饱饱眼福!”骑虎难下,计无所出,只好挥挥手,让他的侍从也把“彩头”抬了出去。

    他心里实在憋气,便不爱出去凑热闹,偏偏怀远王不答应,还在犹豫,不由分说把他拉了出来。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站在众人面前,听着众百姓的议论,康王嘴角发苦,心里更苦,比吃了黄莲还苦。

    他精心策划的这次林府之行,自以为天衣无缝,完美无缺,一定能让怀远王吃个大亏,让林家有苦说不出,谁知到最后竟变成了这样。

    他的聘礼变成了彩头;他身穿吉服,于闹市中策马疾驰,大张声势的来到林家,本是为了让全安定城的人都知道他要向林昙求亲,现在却成了爱玩、好胜,要和林家大少爷打赌,看谁能先捕获那只虎中之王;他一门心思想要自己的名字和林昙联系在一起,让林昙今后没法再嫁别人,可是林昙被摘得干干净净,老百姓根本没有一个人提起她,当然更没人议论她应该嫁给谁。

    唉,白费了许多心机。

    “我和你真的没有缘份么?”想到那张绝美的面庞,康王心中一阵惆怅。

第029章

        他心里苦,脸上不觉就带了出来,愁眉苦脸的,怀远王嘲讽道:“瞅瞅你这苦哈哈的脸色,便知你是觉着自己赢的希望不大,心疼这些彩头了。你果然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捕捉不到虎王。”康王越发生气,“谁说我一定捕不到,你也太小看我了。”怀远王微笑不语。

    他笑的含蓄深远,耐人寻味,鄙视之意不言而喻,康王火气上涌,满脸通红。

    踏踏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冯国胜带领数十名亲卫,如风驰电掣一般疾驰而来。

    “舅舅!”看到冯国胜,康王眼前一亮。

    围观的老百姓自发的让出一条道路。

    冯国胜骑在马上,冲康王微微点一点头。

    康王便知道他是得手了,心中狂喜,方才的怨愁顿时没有了,精神焕发。

    “大殿下,二殿下。”冯国胜下了马,向怀远王、康王请安问好。

    怀远王矜持指指三户人家那些金光闪闪的珠宝,“冯大人志向高洁,对这些金银财帛想必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不过,见者有份,冯大人若有意猎虎,和本王、康王、林大公子是一样的,谁最先捕获虎中之王,便请笑纳了这些彩头。”

    “彩头?”冯国胜扬眉。

    康王面有愧色。

    冯国胜看看气定神闲的怀远王,再看看垂头丧气的康王,便知道康王又吃了亏,哼了一声道:“猎虎么?甚好,下官愿意同去!这虎中之王很有灵气,到底落于谁手,尚未为可知。”

    “对极了。”怀远王微笑,“到底落于谁手,尚未为可知。”

    围观的百姓都被驱散了,怀远王、康王、林开等人的坐骑均被一一前来,在林府大门前一字排开,气势非凡。

    林枫出来为众人壮行,“请饮下这杯水洒,祝各位擒虎归来!”命家丁捧上美酒。

    林沁跟在他身边,鹦鹉学舌,人云亦云,“祝各位擒虎归来!”奶声奶气的,十分可爱。

    怀远王端起一个红色玛瑙镶金兽头酒杯,拱手道:“多谢林大人!”一饮而尽。

    林沁冲他张开两只小胳膊,“燿哥哥,抱抱。”怀远王弯腰抱起她,林沁小声告诉了他几句话,“……姐姐让我告诉你的哦。”怀远王眼中隐隐有笑意闪动,柔声告诉林沁,“告诉你姐姐,燿哥哥知道了。”

    林枫走过来,从怀远王怀中接过林沁。

    怀远王沉声道:“大人,我曾经答应过您,在旨意没有下来之前,我和阿昙的婚事不会让外人知道……”林枫简短道:“事急从权。”怀远王点头。

    他告别林枫,飞身上马。

    马雄壮,人骁勇,林府大门前这一队队的甲胄骑士,蔚为壮观。

    怀远王豪气干云,笑问林沁,“小妹妹,燿哥哥去猎一只老虎给你好不好?”

    林沁笑靥如花,“好呀好呀,燿哥哥,我要只白色的行不?和大白一样。要是真没有白的,灰的也行,可以和小灰做伴。”

    她小脸圆嘟嘟的,一本正经的说着孩子话,十分可爱趣致。

    林枫等人不禁莞尔。

    怀远王嘴角微翘,弯下了腰,不耻下问,“花的行不行啊?”

    林沁歪着小脑袋认真想了想,勉强道:“也凑合吧。”

    邓合等人哄堂大笑。

    他们还从没见过怀远王这样,也从没有见过像林沁这样胆大可爱招人待见的小姑娘,心里都是喜欢极了。

    康王看着这一幕,无端生出嫉妒之心。

    他催马过来,“大哥,咱们还猎不猎虎了?”怀远王面带微笑,目光如炬,“当然要猎,你出了这么大的彩头,费了这么多的心机,不猎哪行。”康王脸色白了白,夹起马肚子,“如此,小弟当仁不让,先走一步!”率领他的侍从直奔围场。

    怀远王端坐马上,不慌不忙。

    冯国胜怪声道:“怀远王殿下,你已经慢了康王殿下一步,却还不动弹,是甘于认输了么?”

    怀远王微笑,“本王便让让他,又待如何?莫说他先走一步,便是先走十步百步,又有何用。”语气十分自负。

    冯国胜黄黄的脸上现出怒意,气冲冲挥起马鞭子,带着他的人也走了。

    林沁纂起小拳头,“燿哥哥,大哥,打败,打败!”为怀远王和林开打气。

    怀远王笑,“放心,燿哥哥一定能打败他们。”

    林开许诺,“不光打败他们,大哥还要捉只白色的小狐狸给你玩,还有灰色的小兔子。”

    “好呀好呀。”林沁很高兴,忙不迭的点头。

    林枫犹自不放心,叫过林开仔细交待,“猛兽固是可怕,但是比猛兽更可怕的却是人心。我儿要处处小心,万万不可大意。”林开点头,“孩儿省得,父亲只管放心。”林枫又拜托良栋,“小儿临阵经验不足,还请良兄多多照应。”良栋道:“定不负大人所托。”

    怀远王和林开、良栋一起告别众人,催动马匹,绝尘而去。

    围场上,密林中,将要展开一场激烈的厮杀。

    ---

    林沁跟着父亲回到家里,见到林昙便扑过去抱住她的大腿,表功似的告诉她,“姐姐,你让我告诉燿哥哥的话,我都说了,一个字也没错!”说到“一个字也没错”,她兴滴滴的,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在林枫和罗夫人、林寒的注视下,林昙不由的红了脸。

    “阿沁真乖。”她含混的夸奖了妹妹一句。

    林沁这被全家人娇惯大的孩子还觉得不满意,特地强调,“姐姐,一个字也没错哦。”

    林昙稳稳心神,柔声道:“咱们林家二小姐最能干了,才只有四岁,便能学这么齐全的话,真是很难得,很可贵。”林沁见她态度诚恳,不似方才那般敷衍,这才满意了,开心的笑笑,跑过去和林寒一起玩耍。

    林寒教给她算术。

    林昙有些羞涩的告诉父母,“爹,娘,我是让阿沁告诉他,要谨防背后有暗箭。康王这个人是不择手段的,行事也颇为大胆嚣张,密林之中,很难预料到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林枫脸色凝重,“阿昙说的没错,康王这个人确是不择手段,况且还有冯国胜这只老狐狸,诡计多端,狡诈善谋,行事狠辣。”罗夫人慌了,“那,阿开会不会有事啊?不行不行,我得亲自去看看,就算良栋他们跟着,我还是不放心。”让人备马,她要亲赴围场。

    林昙劝阻,“娘,您去了倒让哥哥分心。您想想,良叔是什么样的身手,他别的都不管,只负责哥哥的安全,会寸步不离跟着哥哥的,更何况,哥哥本身功夫便不错。”

    林开本来应该是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儿的,不过,因为幼年时的受伤,他格外注重习武强身,在练武场上花费了数不清的时间和精力,身手相当好。

    虽是这么说,想及围场有林开,有怀远王,他们身边却是比虎狼更凶残的康王和冯国胜,林昙也是心中不安。

    林枫沉思片刻,道:“若是没有其余官员在场,不知冯国胜和康王还会生出什么事端。夫人,阿昙,我会合徐州同、桑通判他们一起到围场看看,务必使得冯国胜不敢轻举妄动。”见罗夫人和林昙都有忧色,安抚的说道:“放心,我们是文官,不会功夫,不会往密林深处走的,不过是在外围看上一眼,而且我们是成群结队,人多势众。”林昙这才同意了,却道:“爹,您再请几位地方上的耆宿出来,资格越老越好。”林枫点头,“好,便依我儿。”

    林枫派出去多名家丁,分别到衙门里、深宅大院里约人。

    约齐人之后,或是骑马,或是坐轿,去了围场。

    围场上正在展开一场生死搏斗。

    到了围场之后,冯国胜便提议:“既是怀远王殿下、康王殿下和林大公子三个人的赌局,那咱们便兵分三路,如何?打只老虎而已,要自家的帮手已是足够了,不需要两两联合。”怀远王不同意,淡淡道:“本王自和林大公子一处便是,冯大人毋须操这些闲心。”康王想起自己在林家遇到的挫折,心里没好气,也用起了激将法,满脸讥讽道:“林开,你可是娇生惯养的官家少爷,不会是离不开怀远王的保护吧?”

    林开骑着匹白色宝马,英姿飒爽,意气风发,“康王殿下和冯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好,便如两位所愿,我和怀远王殿下分开,咱们兵分三路,各自行动!”

    怀远王不赞成的看了他一眼。

    林开微笑,“殿下莫要小看我,我也是习武之人,更何况我身边有位高手。”冲良栋努了努嘴。

    话已经说到了这里,怀远王也只得同意,“好,那便兵分三路。”

    怀远王率众先行离开,林开紧接着也纵马向密林深处疾奔而去。

    冯国胜阴森的一笑。

    他所带的手下之中有数名高手,冯国胜并不令他们捕捉猛虎,而是给他们派下了别的任务:刺杀林开。

    “舅舅,杀了林开,好么?”康王有些犹豫。

    冯国胜冷笑,目光中全是阴险和毒辣,“怀远王以为聘礼变彩头,他就可以和林家修好么?休想!我要让林开死在这密林之中,林开一死,林家必定责怪他保护不力,怨恨于他,疏远于他,他休想这般轻易便拉拢到地方官!”见康王还是一幅不痛快的样子,不免心中有气,哼了一声,“他在军中已是威望卓著,若是让他连地方上的文官也拉拢了,以后他的势力一天天大起来,那还得了!”康王道:“舅舅想的周到。”不再反对。

    密林中传出激烈的破空声。

    “已经动手了。”冯国胜笑道。

    他自己的手下是什么有为,他当然是清楚的,知道林开必定难逃此劫,心中得意,便道:“咱们过去看一看。”又道:“等见了林枫,我便冲着他流几滴眼泪,‘可惜我去的晚了,没能救下令郎的性命’,唉,当我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心中会是何等的喜悦啊。”康王勉强笑了笑,“是,何等的喜悦。”并肩同行,策马向打斗声传来的方向驰去。

第030章

        怀远王进到密林之中后,勒住了马缰绳。

    邓合等人也随他一起停下。

    怀远王面带沉思,道:“冯国胜一定有诈。”

    秦舞阳赞同的点头-----事实上他就没有不赞同怀远王的时候-----“就是,冯国胜那老小子一肚子坏水儿,准没安好心!他一定要咱们和林大少分开,分明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棠曦性情单纯,眼睛清澈得林间溪水,“可是,咱们也不用林大少帮忙啊。”他以为冯国胜是冲着怀远王来的。

    邓合伸手拍拍棠曦,得意的教给他,“咱们当然不用林大少帮忙,可是林大少用咱们帮忙啊。棠曦你想想,林大少可是个公子哥儿,文官家的孩子,他可没上过战场,没和人真刀实枪干过仗。”

    棠曦迷惘,“冯国胜要对付林大少,为什么?难道他和林知州有仇?”

    邓合呸了一声,“呸!他哪是和林知州有仇,他是看不得咱们大殿下好。看咱们大殿下交了个好朋友,他就想下手除去,恨不得咱们大殿下永远是孤家寡人。”

    “他太坏了!”棠曦气愤不已。

    “简直是混帐王八蛋!”邓合比他更气愤。

    怀远王抬手止住他们,“闲言少叙,咱们这便赶过去。邓合说的对,林大公子从没和人真刀实枪对敌,就算有高手保护,还是很危险。”秦舞阳自告奋勇,“殿下,林大公子要保护,虎王咱们也得打,末将请命,前去捕捉那只斑斓猛虎。”怀远王点头,“你多加小心。”秦舞阳笑道:“殿下放心,一只老虎而已。”

    怀远王率先冲了出去。

    邓合等人紧随其后。

    秦舞阳则兴致勃勃的捕捉那只斑斓猛虎去了。

    ---

    “大郎,闪开!”良栋耳目聪敏,听到背后传来迅疾的破空声,便知有利器偷袭,忙出声示警。

    出声示警的同时,他长剑出手,挥向利箭!

    这箭来势太猛,虽然良栋将它截为两半,剩下的一半还是射向了林开的后背!

    林开身子伏到了马背上,利箭自他头顶呼啸而过。

    一箭才过,又有七八支利箭分别射了过来,有高有低,在空中排成雁形阵,让人闪无可闪,避无可避!

    良栋心中暗暗叫苦。

    他飞身跃至林开的马上,一边挥剑抵御,一边催促林开,“大郎,这里有我,你快走!”林开自是不肯,“良叔,我和你共同进退!”后面六箭连发,良栋拨开了前面五枝,第六枝眼看着躲不过,“噗----”的一声闷响,良栋左臂中箭。

    林开虽然也练过功夫,可他是从没杀过人的官家少爷,到了眼下的这种场合,便有些心慌,不知所措,载着良栋不停往密林深处狂奔。

    前方是一块很大的空地,只稀稀落落的有几颗大树,这大树应该是在密林中默默生长了数百年,数人也合抱不过来。

    后面又射来一排连珠箭,来势异常迅猛!

    眼看林开和良栋已是处于异常危急的境地之中,正在这时,怀远王带领他的侍卫及时赶到,手挥□□,将利箭一一拨落。“包围,放箭!”他沉声吩咐。邓合、秦舞阳等人将那几名刺客包围,单膝跪地,数箭齐发,密林中响起一阵阵惨叫声。

    “殿下,已全歼刺客。”邓合朗声报告。

    林开扶着良栋下了马,撕下贴身里衣为他包裹伤口。怀远王大踏步走过来,“你不在行,还是让军医动手吧。”有军医过来察看过良栋的伤势,“外伤,无毒,没有大碍。”迅速的、娴熟的为良栋包好了伤口,又拿出内服的丸药,喂良栋服下。

    良栋向怀远王道谢,靠在树上闭目歇息。

    林开也向怀远王道谢,“多亏你及时到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怀远王微笑摇头,“林兄,明明是我在林中遇险,你奋不顾身救的我。救命之恩,容当后报。”

    “啊?”林开迷惑不解,“明明是你救了我……”

    “不,是你救了我。”怀远王镇定的打断了他。

    有马蹄声传过来。

    是冯国胜和康王一行人。

    冯国胜和康王本是一脸的兴高采烈,到了这里之后,看到的却是林开安然无恙,林中横七竖八躺着数具尸体,不由的目瞪口呆。

    “这是……怎么回事?”康王愕然问道。

    他下了马,一步步向怀远王走过来,脸上全是气愤之色,“大哥,咱们是猎虎,不是猎人!你平白无故杀了这些人做什么?你……你太凶残了!”

    冯国胜嘴角泛起诡谲的笑意。

    康王殿下说的对,怀远王,他真的是太凶残了,平白无故,胡乱杀人!他是还嫌自己名声不够坏么,两兄弟共同围猎,居然在这时候痛下杀手,瓜田李下,丝毫不知避嫌。太狂妄了,不能让他白白杀了这些人!

    怀远王咪起眼睛看了康王几眼,跳下马,拿起弓箭,对准了他。

    康王轻蔑,“传言都说你是一介莽夫了,没想到你还真的是!你敢射杀我么?我走到你面前让你射,你敢么?”一脸挑衅,继续向前走。

    怀远王蓦然放手,五箭连发,迅疾如风!

    康王没想到他真的敢放箭,吓的傻了,往后退了两步,靠到了一棵大树上。

    他下意识的想伸手捂住自己的头,谁知刚张开双臂,箭就到了。

    “扑”“扑”“扑”,连着几声闷响,五支箭全射到了坚硬的大树上,深入数寸。这五支箭一支正好在康王头顶,另外四支分别在康王两只胳膊上边、下边,牢牢把康王盯在了树上,让他分毫也动弹不得!

    康王吓得面无人色。

    冯国胜大怒,厉声喝道:“怀远王,你是想谋杀自己的亲弟弟么?”忙下了马,过去察看康王的情形。

    怀远王语气淡淡的,“开个玩笑而已,吓成这样。二弟,你胆子真小,你舅舅和你一样,也是一般的胆小如鼠。”

    “你----”冯国胜对他怒目而视。

    “舅舅,快救我,救我。”康王惊魂甫定,央求道。

    冯国胜忍下一口气,暂且不和怀远王计较,将康王解救出来。

    林枫和徐州同、桑通判等人也赶到了。

    围场的这块空地之中,密密麻麻全是人,皇子、侍从、文官、武将、地方耆宿、地方名人,应有尽有。

    冯国胜扶着惊慌狼狈的康王,气急败坏,口不择言,“怀远王,今天这事,你必须给我一个交待,给二殿下一个交待!”

    “交待什么啊?”林枫等官员俱是疑惑不解,不禁私下里纷纷小声议论。

    大家的目光都放到了怀远王身上。

    这位以性情残暴闻名的大殿下,他这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以至于冯贵妃的哥哥会气成这样,急成这样,当着众人的面,便向他叫起板来了?

    怀远王神色淡淡的,语气也是淡淡的,“兄弟间开个玩笑而已,康王都没说话,冯大人反倒跳出来了。本王一直觉得,皇子之间原本和民间无异,也是手足情深、兄友弟恭的,偏偏被有心之人一再挑拨,弄得兄弟阋墙,两败俱伤。冯大人,你说是么?”

    冯国胜气得脸色焦黄。

    “怀远王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一位留着胡子的清瘦老先生感慨道:“皇家的兄弟,难道便不是兄弟了么?若不是被奸人挑拨离间,也不至于斗的你死我活,唉,奸臣贼子当道,奸臣贼子当道。”

    林枫不由的微微一笑。

    这位老先生三十年前便中了举人,会试却一直不得意,出不了贡,这么多年下来便积累了无限的怨气,不管遇着什么事都要发通牢骚的。眼下么,当然也不例外。

    “对啊,皇家的兄弟,难道便不是兄弟了么?”还真有不少人附和他。

    不过,都是小声议论罢了,没人敢明打明的表示支持。

    毕竟冯国胜是冯家的人,而冯家,在朝中太有权势了。

    冯国胜气的都快不行了。他不让康王开口,而是自己向怀远王发难,为的便是恶人他做,康王只需坐享其成,谁知被怀远王这么一反击,他成了挑拨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奸恶小人,而怀远王则是一点损失也没有。

    不只没有损失,还赢得了不少文官赞赏的目光。

    怀远王殿下并不是传言中所说的性情残暴,他也一样希望兄弟和睦、兄弟友爱啊。

    冯国胜恼羞成怒,大声道:“怀远王,你方才向二殿下连射五箭,这是铁的事实!希望你现在就当着众人的面给出一个解释,不要避而就轻,更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众人都呆住了。

    连射五箭,大皇子冲着二皇子连射五箭……

    这是要二皇子的命啊。

    不少人心生寒意,不知不觉往后退了几步,想离开这是非之地。

    怀远王环顾众人,沉声道:“冯大人说我向康王连射五箭,可大家也看到了,康王现在毫发无伤。敢问诸位,以本王的箭术,若真的有意伤害康王,向他连射五箭,他还有命在么?康王连一根头发也没少,而本王方才却在这块空地之中中了埋伏,被这些刺客放了无数暗箭,凶险之极。”他指指地上那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众侍卫忠心护主,更有林家大公子带着他的家将奋不顾身相救,本王才侥幸逃生。可林大公子的家将,却不幸中了箭。”又指了指靠在树上歇息,脸色苍白的良栋。

    林枫这才注意到良栋受了伤,大惊失色,快步走上前,“良兄,你伤的重么?”良栋疲惫的一笑,“对不住,林大人,我险些……唉,幸亏有怀远王……大人,我很惭愧。”林枫听他声音低低的,明显是受伤不轻,中气不足,心中很是难过,柔声抚慰,“良兄对林家的情意,林枫感佩于心。”

    林开附耳过来,小声跟林枫说道:“爹,明明是怀远王救的我,偏偏说是我救的他,我都不好意思了。”林枫抬起头,愕然道:“我儿,你救了怀远王便是怀远王,有什么不好意思邀功的?事实如此啊。”林开做惭愧状,“是,孩儿想岔了。”

    怀远王诚挚的向林开道谢,林开谦虚的一再推让,二人均是客气之极。

    冯国胜和康王看着这两人惺惺作态,真是肺都气炸了。

    明明是林开遇袭,明明是怀远王来救的林开!现在他俩这么一番做作之后,还有谁会不相信是怀远王在密林中遇到了刺客呢?而在背后指使这些刺客的,除了康王和冯家,还会有谁?怀远王这是不动声色的往冯家和康王身上泼污水啊,好像真有人故意要刺杀他似的!

    更让他们生气的事情还在后头。

    怀远王命人叫来匡先生,意气激昂的下了命令,“匡先生,你替本王拟道奏章,某年某月某日本王在密林之中围猎遇险,被安定知州林公之长公子林开所救,这才幸免于难。林开于本王有救命之恩,高元燿无以为报,决意求娶林开的孪生妹妹、林公长女为怀远王妃,结为百年之好!”

    他声音低沉浑厚而有力,穿透了每个人的耳朵,穿透层层密林,在林间、天空回响,余音绕耳,久久不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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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娇女介绍:
林沁,林家二小姐,父母的宠儿,哥哥姐姐悉心爱护的小妹妹,小日子过得无忧无虑。随父母兄姐回到京城,她的亲戚一下子多起来了,长兄娶妻、长姐出阁,林家二小姐的亲戚队伍越来越庞大,越来越豪华。不过,这些亲戚之中什么时候混进去了一个居心叵测的俊小子,居然号称要把她从林家带走,娶回他家里去?兹事体大,可要好生和他理论理论!说明:1、甜宠,1E;2、11月9日8:00开文;3、架空,不考据。本文将于11月22日入V,当天三更。完结文↓☆完结文↓☆完结文↓☆ 完结文↓☆ 完结文 ↓☆完结文↓☆完结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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