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上党从来天下脊”
秦昭襄王深谙用人之道,纵观整个战国历史,似乎只有秦昭襄王,在唯才是举、文武搭配上做得最为出色。自从魏冉等人淡出秦国的政治舞台之后,白起就不再是宣太后政治集团的人,当然他也不是秦昭襄王的人,而是秦国的人,能够让他忠心的唯有秦国本身。
可是秦王需要的人不仅要忠于这个国家,还要忠于他个人。因为只有这样,秦国才能够不断强盛,他才能够将权力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所以范雎的出现让他实现了这一愿望。
白起和范雎之间,与其说是政治上的争斗,不如说是忠于个人还是忠于国家的争斗。在那个时代,王权是高于国家权力的,依此几乎可以断定范雎和白起的不同结局。
范雎在重视国家利益的同时,更加注意维护秦王和自己的利益。而白起则不同,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到了攻灭六国、实现天下一统上。
而阻挡白起实现这个宏图伟愿的最大绊脚石就是赵国,他知道自己和赵国必将有一个决定战国未来命运的战略大决战。秦国胜利,则终结战国的必将是秦国;反之,如果赵国胜则赵国必将主持将来的战国局势。至少,秦国经此一役之后,需要经历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够重新恢复生机……
当时,魏国连番损兵折将,韩国空有其名,楚国已经没有了任何威胁,齐国正和秦国交好,正是秦国攻击赵国的最佳时机。
白起之所以能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在于他能够在战前做充分的准备。从前白起之所以能够率领区区10万将士便能够横扫天下,动辄砍头几十万,就在于那些国家在很多方面赶不上秦国。但赵国的实力却不可小觑,当时赵国的军事实力与秦国相差无几,无论是在兵力总数、兵源配置、战将谋略等,赵国都能够和秦国一较高下。
白起与赵国大战一场的愿望一直未能实现,原因之一是没有碰到强劲的对手,白起与赵国军队虽打过几仗,却未曾和他心中最大的对手廉颇交手,等到白起成了天下名将,廉颇已经开始淡出赵国的军事舞台;之二则是没有碰到合适的地方,白起用兵讲究出其不意,掩其不备,而往往在这些过程中,与魏国、韩国的兵力胶着在一起。
所以,白起一直在等待“天时、地利、人和”。“天时”者,就是要恰当的时机出击,如今已经具备了;所谓“地利”,则是需要抢占有利的位置,如今秦国和赵国各自凭借着坚固的城池相互对峙,“地利”上秦国还谈不上优势;所谓“人和”,秦国自然众志成城要打击赵国,这时六国之中的赵国已经被成功孤立起来,只是眼下赵国国内民心尚稳定,“人和”上的优势,还不是很明显有效。只有“天时、地利、人和”三项齐备,白起才会选择给赵国致命一击。白起知道他等待的大战关乎他自己的名誉和秦国的地位,所以必须慎之又慎。
白起的战略战术通过阙与之战、华阳之战、攻灭楚国等战役已经表现得很明显。
第一,白起作战坚持的是打歼灭战的思想,所以他的目标不仅仅是攻城夺地,还要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白起作战的突出特点是善于野战进攻,战必求歼。这和后来的飞将军李广、西汉卫青、大唐李靖等历史名将的作战方式有异曲同工之妙。很善于打歼灭战的白起,将围歼战术运用得很出色。
第二,为了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白起更加强调追击战,对兵书中所言“穷寇莫追”根本不屑一顾。因为他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即使敌人有伏击,他也能够将计就计。所以每次作战后,白起还会对敌人穷追猛打,与商鞅的“大战胜逐北无过十里”(《商君书·战法第十》)的战略思想大相径庭。
第三,白起重视野战筑垒工事。战争中经常需要诱敌军走出营垒,继而在预期歼敌地区筑垒阻敌,并布置重兵防止败军突围。此种以筑垒工事作为进攻辅助手段的作战方法,可谓前无古人。
第四,在战前进行精确料算,这是军事家最神往的境界——料敌于先。不论敌我双方政治、经济、军事、国际国内局势如何,白起在战前都会对其进行精确的料算。他往往能够一针见血地指出关键所在,能“未战即可知胜败”(《战国策·中山》)。所以太史公司马迁在《史记》中,毫不吝啬地称赞白起为“料敌合变,出奇无穷,声震天下”。
有如此四点,再加上以往的战绩,白起被称为“战神”实在是实至名归。而这个名号远远不止于简单的一个称号,它带来了巨大的连锁反应。许多将领只要一听闻是白起亲自领兵作战,便会闻风丧胆,最终不战而逃。这个时候白起就会发挥他的优势——穷追猛打。于是,很多战场都出现了这样一个情景:一方丢盔弃甲,狼狈而逃,并且最终一个个倒了下去,虽然所剩无几,依然被屠戮;而另一方人马则不顾一切地收割着他们的人头,丢了上衣盔甲,只拿着大刀如屠猪宰羊一样,在战场上发疯似的追击。
最终,所有国家的所有部队,都成了白起选择的猎物。但他选择的首要猎物是韩国。首先打击韩国,不仅能够抢占有利的地形,夺取肥沃的土地,还能够将一支利剑戳在赵国的鼻梁跟前。如此,战争的主动权就掌握在了秦国的手中。
在公元前264年,白起攻打韩国的陉地(今山西曲沃),韩军不敌,白起一路攻克了5座城池,5万韩军被斩杀。次年,白起又率领5万兵力攻击韩国的南阳,韩国的太行道在一把大火中被断绝。从此,韩国与魏国的道路被彻底阻断,陷入了岌岌可危的境地。
而关于白起此次作战的韩国南阳地区的确切地点,今人有过激烈的讨论。
就当时而言,南阳地区有两种存在状态,第一种是楚国和韩国的南阳。这里的南阳指的应该是王屋山以南、汉水以北的广大地区,而在这以前,即周赧王二十五年(公元前290年),秦军就将这一地区分割在伊阙以西地区。白起要获取此地简直就是探囊取物,所以在26年的时间内白起丝毫不为所动,到了此时才率军夺取,似乎不合情理。
第二种就是魏国和韩国共同存有的南阳地区。即今天的河南济源到获嘉一带的广大地区。此地在春秋时期属于晋国,后来在韩、赵、魏三家分晋时,南阳被一分为二,魏国的南阳就是今天的修武县。周赧王四十七年(公元前268年),秦军便攻克了魏国的怀邑地区(今河南武涉),白起犯不着重新攻克一遍,因为此地早就成了秦国的占领区。
有人认为韩国的南阳应该在今天的河南沁阳县一带,胡三省对于这一地区进行了分析:韩国的南阳,就是河内、野王一带。只可惜,对于野王的确切位置则语焉不详。历史上普遍的观点认为,野王就是今天的沁阳县,韩国的南阳、古代的野王、今天的沁阳,指的是一个地区。可是以后的历史却是,两年之后,白起占领了野王,这种重复性攻击,是不应该发生的。
而《中国历代战争史》则指出,韩国的南阳就是今天河南沁阳县,只是野王并非沁阳,而是河南博爱县。这样解释,一切的疑惑便迎刃而解了。
白起此举战略意图明显:巩固邢丘、怀邑、太行山一带的防线,以切断韩国和魏国的联系,进而掌握整个三晋之地的局势变动。
又过了一年,白起再率部攻克了韩国的野王(今河南沁阳),切断了韩之上党郡同韩国的联系。这样一来,上党(今山西长治)就成了韩国悬于境外的一块飞地,顷刻之间就会被秦军灭亡。
上党地区是秦国和赵国争夺的关键地带。《荀子》称上党为“上地”其意思就是指高处的、上面的地方,即“居太行山之巅,地形最高与天为党也”。而《释名》对上党一地的解释是:“党,所也,在山上其所最高,故曰上党也。”上党地区地势险要,古时一直为兵家必争之地,“得上党可望得中原”是当时最流行的说法。除此之外,上党还是传说时代中华文明的发源地。尧舜禹、夏商周,各个时代的都城都大多围绕上党建设,而且每个都城之间相隔不过百里。向西,就是临汾盆地,为尧都平阳所在地;向东再行走百里之地,则是殷商都城安阳;向南则是夏朝都城阳城、周代都城洛阳;向西南则是舜都蒲坂和大禹都城安邑,也就是著名的运城盆地。到了春秋时期,周王室衰微,群雄并起,韩、赵、魏三晋之国都在此地同时设置了自己的郡,而且都为其命名为上党。即韩国上党、赵国上党、魏国上党。
上党地区位于今天山西省的东南部,主要为长治和晋城两座城市,它身处高地,却在群山的环抱之中。它的西南部为王屋、中条两座大山,与今河南省分界;东部与东南部是太行山脉,与今天的河北、河南两省分界;北面是五云山、八赋岭等山地;西面则是太岳山脉。由此可见,其地势十分险要,易守难攻。
清代狄子奇《国策地名考》对上党的解释是“地极高,与天为党,故曰上党”。苏东坡也在诗词中赞叹道:“上党从来天下脊。”
当时从上党可俯瞰中州,其与河东、并州相连,是当年晋国咽喉的咽喉之地。由此可见,秦国如果能够得到上党,退可以依仗太岳山,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进可以攻击韩国都城新郑,威慑魏国都城大梁,威胁赵国战略重地长平。秦军对此地势在必得,到时白起就能够实现和赵国军队的真正决战。
第135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当时不只是秦国想要夺取上党,进而进取中原大地;赵国为了与韩国和魏国一起抗拒秦国的入侵,也在积极筹措控制上党的活动。秦国正准备在接下来的战役中实现两个战略意图:谋取上党,打击赵国。
上党的守卫者是冯亭,他虽然仅仅是韩国在上党的一个郡守,却并不是泛泛之辈。他对时局有着很清晰也很现实的认识。他知道他正面临着三种选择,要么率领为数不多的韩国军队积极抵抗,与上党郡共存亡;要么联合赵国或者直接投降赵国,与之一起抵抗强大的秦国;要么向秦国投降,将上党之地献出。比较之下,似乎第二种选择是上策。韩国已太弱小,无法与强国匹敌,只能在赵国和秦国之间的夹缝之中求得生存。
当时天下只有赵国有实力能够和秦国抗衡。韩国若与赵国在上党共同构筑高深的城池,也许能够抵抗秦军的攻击。多年以来,赵国为了保存自身实力,一直对秦蚕食三晋持克制姿态,尽量避免与秦决战。这样做的效果是很明显的,赵国成为东方六国中军事实力最为强大的国家。秦国知道若与赵决战,就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经年大战的秦国,国力消耗甚巨,关中男儿死伤无数。而赵国则乘此机会加紧积蓄实力,此消彼长之下,秦赵的强弱很快就会见分晓。因而,秦国需要尽快寻求和赵国的决战。
冯亭看出此时的秦国之所以如此步步紧逼,就是为了让赵国参战。既然两国决战终不可避免,倒不如让这一场大战提前爆发。鹿死谁手固然不能够预料,但是可以预见的是,韩国就此不用在秦国和赵国之间左右为难。
一番分析后,冯亭不等韩王同意,直接派遣使者拿着上党郡的地图,到了赵国都城邯郸。
据史书记载,就在冯亭做出这个决定的同时,赵孝成王竟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赵孝成王看见满天的彩云向自己飘来,不久又向两旁散开。紧接着,一条五爪金龙从天而降,直接飞腾到赵王的脚下。于是,赵王骑着金龙飞向碧蓝如洗的蓝天。然而,到了半空金龙忽然消失,赵王开始往下坠落。在他坠落的过程中,一座金山矗立在眼前,熠熠生辉,赵王在这时醒了过来。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东汉时期的王符就认为:“人有所思,即梦其到;有忧,即梦其事。”又道:“昼夜所思,夜梦其事。”还说道:“孔子生于乱世,日思周公之德,夜即梦之。”列子也认为“昼想”与“夜梦”是密切相关的。明代的熊伯龙亦认为:“至于梦,更属‘思念存想之所致’矣。日有所思,夜则梦之。”同时代的思想家王廷相也认为:“梦,思也,缘也,感心之迹也。”
也许,赵王是出于对赵国前途的思虑才会投射出这个梦境,但它到底暗示着什么,赵王也不得而知。于是,他便在早朝之时将这一梦境告知了群臣,令其中的有识之士对这一梦境进行解析。
大夫赵禹上前说道,这是大吉大利的象征,双手分开,分而必合,这代表三晋之地又将变成统一的一体;乘龙上天游,代表着赵国必将飞黄腾达;坠落便能够得到土地,又碰见一座金山,大王不是要发大财了吗?
赵王大喜,又转而向赵国专门负责占卜的官员问卜吉凶。那名官员听了赵王的叙述大惊失色,说乘龙上天游本来是一件好事情,只可惜到了半途却摔了下来,而金山不过是个虚化的东西,看得见却得不到。
此人和赵禹所言简直大相径庭,这让赵王左右为难,心中忐忑不已。本来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却将赵王弄得心绪不宁。就在此时,上党郡郡守冯亭派遣的使者来到了赵国都城邯郸。
使者一见到赵孝成王,便迫不及待地说道:“秦国正在猛烈地攻击韩国,眼看着上党就要成为秦国的土地。然而韩国的军民都不愿意在秦国的压迫下苟延残喘,而是愿意沐浴在赵国强盛的光辉下。整个上党郡有城邑17座,韩国愿意将之全部献给大王!”赵王听闻此事,不禁大喜过望,天下间竟然有如此“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没有想到自己做的梦正应了赵禹的解说,不过才几个时辰的时间,上天便给赵国送来了梦寐以求的上党。赵国从此进可以攻击秦国,退可以扼住三晋之地的咽喉,说不定最后夺取天下的就会是赵国。上党会是赵国走出三晋之地,掌握整个战国进程的关键所在。
正在这时候,赵孝成王的叔父平阳君赵豹来了。赵王急忙与他商量,他认为赵国应该马上出兵,接受韩国献给赵国的17座城池,以后赵国便可以大展拳脚,大展宏图。
岂料赵豹不但没有高兴的意思,还直接给赵王泼冷水。赵豹认为若赵国可以如此轻易地得到上党,定然是事出有因。当前的形势很明显,秦国对于上党花费了大力气,有势在必得之心。倘若赵国将上党夺来,秦国定然不会甘心。冯亭此举,是要驱狼搏虎、祸水东引,进而借用赵国的兵力抵抗强大的秦兵。他的真正目的不是向赵国靠拢,而是借赵国之力保卫韩国。
只是赵孝成王自即位以来一直没有建立什么功勋,能够有如此好事让他坐享其成,即使有危险,他也甘愿冒险。于是,赵孝成王转头找平原君赵胜,看他能不能够给自己一些更加有见识的建议。
赵胜自然明白赵王的心思,他知道,其实赵王早就做好了接收上党的准备,现在需要的是一批支持自己的人和一个出兵的理由。赵胜已经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既然劝不动,索性就顺水推舟。
赵胜在见赵王之前已经考虑了很多,所以赵王一开口,赵胜便直接应答:“这是好事,要了也不是一件坏事。如果经营得好,说不定赵国还能够凭借这一次机会崛起。多少年以来,赵军屡次发百万大军进攻别的国家,想要夺取一两座城池,但是每次都是无功而返。现在赵国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坐收17个城邑,何乐而不为呢?上党是古来兵家必争之地,一旦被秦国占领,则赵国的邯郸就会直接暴露在秦国的铁骑之下。邯郸贵为赵国的国都,南阻漳水,西恃上党而守太行。现在魏国的河内已经被秦国占据,如果上党也被秦国占据了,赵国再想与秦国争夺太行之地,就会难上加难。到时秦国居高临下,整个中原就成了秦国的板上之肉。因此,与其让秦国轻易地获取上党,不如率先占了这个战略要地以巩固邯郸。赵国如今兵强马壮,即使秦国要决战,赵国也不必惧怕。赵国即使没有获取上党,当秦军占领上党后,也必将出兵直入三晋之地,到时还是要和秦军一战。”
赵胜这样一说,赵国上下顿时豁然开朗,文武百官的意见趋于统一。于是,赵国决定就此出兵占了上党。此次带兵之人就是支持出兵的平原君赵胜,赵王命他率军5万,前往上党收地。赵胜来到上党后,第一件事就是向冯亭传达赵王的旨意,将其封为华陵君,给他食邑3万户;此外,赵王还将17个县令封为侯,分给他们食邑3000户,吏民们全部晋爵三级,赏金6两。
赵胜认为,受到如此厚待的冯亭一定会感恩戴德,痛快地将上党交付给赵国。岂料冯亭却闭门不受,甚至都没有见一面赵胜。他甚至哭着说:“吾卖主地以求富贵,是为不忠也!”他还言辞凿凿地列举了自己的三个大不义。不义之一,冯亭没有经过韩王的允许,便将上党献给了赵国;不义之二,赵王给冯亭如此高官厚禄,冯亭实在是受之有愧,因为这是他依靠卖主求荣而得来的;不义之三,韩王把冯亭当做心腹,将如此重要的战略重地交给他,他却没有依据上党的险要而拼死防守。
冯亭此举,使平原君赵胜有所触动:没有想到冯亭竟然是一个忠臣。
实际上,冯亭之哭是另有原因的。这一切的因由,不仅是他对韩国不忠,还因对赵国不义。将上党郡17座城池交给了赵国后,秦国会将赵国看做仇人,而其他国家也会心生嫉妒。如此一来赵国便被摆到了一个“不道义”的窘境上,其他国家即使不来攻打赵国,也不会在秦赵两国的争斗中给予赵国援助。
但是历史学界对于冯亭的所作所为还有另外一种解释:冯亭不仅是对韩国不忠,更是对赵国的不忠。其实在这以前,冯亭早就和秦军暗自联系。秦军的首要作战目标是赵军,献上上党,正是为了引诱赵军前来。秦国此刻的军事战略其实是很矛盾的,它既想和赵国发生正面较量,又对赵国的实力存有疑虑。因此,秦国下了血本,收买了冯亭,令其叛韩继而向赵国诈降,最终将赵军引到秦军的包围圈之中,对其进行伏击。
这种猜测不是没有依据:冯亭之后冯毋择、冯去疾、冯劫三人皆在秦朝入相为将,就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这种猜测。
如果这种猜测是真实的,那冯亭的心机之深沉,谋略之可怕,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只是此刻赵军只有满心的欢喜,哪里会考虑到这一层呢?历史记载,平原君在城门外等冯亭哭了三天三夜之后,进驻城池。赵胜向冯亭保证,赵军一定会全力以赴保卫上党。而冯亭也表示,高官厚禄不重要,只要上党还在韩国或者赵国的手中,三晋之地就能够确保安全。
第136章大战一触即发
秦昭襄王嬴稷、武安君白起、丞相范雎,这三个在秦国左右政局、呼风唤雨的人物,在大殿之上进行着激烈的争论,其焦点就是当前的上党问题。
早在平原君赵胜抵达上党城门外时,秦国强大的情报组织就将韩国冯亭投降赵国的消息报知了秦王。秦王闻讯后,心中大惊。上党可是秦国打击赵国,获取战争主动权的关键所在,得与不得关系巨大。赵国并不是易与之辈,秦军要寻求与之决战就必须要掌握一切有利因素。如今赵国得了上党,很明显增加了秦国攻打它的难度。
事态如此严重而紧急,秦昭襄王只好将朝中大臣都召进宫来,一起商量对策。
左庶长王龁作战骁勇,性格也是比较暴躁,见大家都在沉思无人发言,于是首先说道:“依末将看来,商量完全没有什么必要。反正秦军最终都要和赵军一战,现在不去攻打它,等到将来它站稳了脚跟,秦军就处于被动了。眼下秦军攻击的关键就是上党,只要攻克了这个地方,赵军的优势就会变成劣势。现在赵军率先出了手,秦军正好名正言顺地收拾赵军,不叫别人小瞧了大秦的将士。”(《史记·白起王翦列传》)
秦昭襄王何尝不知道此刻秦军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上党一战不可避免,但是上党对于赵国,对于秦国,对于三晋之地甚至对于整个中原,都十分重要。因此此一战只许胜不许败。为策万全,秦军一定要挑选合适的将领,用最有效的战略战术。
王龁与范雎交好,加上很有将才,很得范雎器重。范雎见王龁平时一言不发,这时却主动进言,看来他想获取这个天大的功劳。而范雎和白起之间却没什么交往,范雎甚至将其视为最大的政敌,所以与其让白起去领功,不如顺水推舟举荐王龁。如此一来,王龁便能够从心里感激他,同时也可以打击白起。
于是,范雎发言道:“王龁之骁勇,在秦军中可是众所周知,即使是其他国家,闻王龁之名也如雷贯耳。依臣看,王龁是这次出征攻打上党的最佳人选,大王大可以派遣他去。”
听完范雎此言,武安君白起顿时面色一沉,范雎让王龁主军,明显是要架空自己,让自己空有一身抱负却无法施展。秦军胜利了也就罢了,顶多自己没有半分功劳;但若是败了,可就是关乎秦国千秋万世的宏大基业的事情,那时候再回头为时晚矣。
秦昭襄王也是心存顾虑,见白起面色不善,便出言缓和道:“王龁资历尚浅,将来还有更多让他大展拳脚的地方。依寡人看,武安君白起出马,才能够万无一失。上党一战关系着秦国未来的战略计划的成败,万万不可以掉以轻心。”
范雎笑了笑,继而说道:“杀鸡焉用牛刀?武安君连年作战,早已经是人困马乏,大王何不念在武安君立下赫赫战功的份上,给他机会好好地休息一阵,同时也算是给年轻人一点机会,为秦国的未来储备人才。”
听罢此言,其弦外之音,白起自然清楚明白。他是一个军人,如果军人不参加战争,那就是一生的悲哀,范雎却让他休息。如果王龁胜利了,此后的秦国便不需要白起出手了。这不是要将白起像神一样的供起来而是像废物一样的丢弃。所以,白起终于忍不住出言争辩道:“丞相的关心,白起铭记于心,只是丞相久居朝堂,对于打仗的事情,没有我等这帮军人来得清楚明白。赵国军力之强,韩、魏两国万万不能比。赵国更有赵奢、廉颇等名将,就是白起与他们相比也就在伯仲之间。所以此次出征,非我白起莫属,王龁之才我自然心知肚明,只是此次战役关系重大,王龁大可以做我的副将,随同大军前往,到时,白起定然会给他一些斩将立功的机会。”
范雎自诩辩才天下无双,没有想到这武安君平时没有什么话,这时候竟然说出一大堆道理来,这倒让范雎刮目相看。当然范雎既然下定决心不让白起做主将,就万万不会中途放弃。于是,范雎继续说道:“武安君大可不必如此谦虚谨慎,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赵奢之前是曾击败过我军,甚至我军的精锐也被他打得落花流水。然而,据我所知赵奢其实在几个月前就已经病死了,他对于秦军已经造不成任何实质性的威胁。虽然廉颇尚健在,但是依臣看来,他一直没有和秦军正面交战而只会和齐国、魏国等不堪一击的兵力打仗的原因,很可能是出于对秦军的惧怕,武安君大可一笑置之。凭借王龁的才智,打败赵军并非难事,武安君大可以放心。”
见范雎并不死心,白起也暗自和他较上了劲,他知道此刻自己只有冷静下来,才能够让这个素以雄辩著称的范雎心服口服。
白起沉思一会儿,井井有条地说道:“丞相所言,白起岂能不知道?然而,丞相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赵奢的确已经死了,然而赵奢和廉颇这二人,是一个善于攻城,一个善于守城。如果赵奢被派遣来了,对秦军而言其实是一件好事。但是赵国不会坐以待毙,既然赵奢已经死了,那么廉颇必来,廉颇若来,赵军就会在他的领导下龟缩不出。依照秦军目前的状态,只可以寻求和赵国的速战速决,廉颇一来就会将本来的一场遭遇战演变为消耗战。这样耗下去,会耗费多长时间,是谁也难以预料的。而我军孤军深入,距离自己的腹地有千里之遥,几十万大军在前方要吃要喝,我国的国力必然难以支持。虽然我大秦的国力比起赵国而言要强盛一些,但是东方另外几个诸侯国可是虎视眈眈,一旦他们回过神来就会落井下石。到时候就算赵军被秦军打败,秦军也会因耗费过多的人力物力而自损,这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史记·白起王翦列传》)
话说到这个份上,秦昭襄王自然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也明白白起并非危言耸听,他所说的这种情景,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也正是秦王最不愿看到的事情。但是范雎所言也不无道理,且听范雎是如何进一步阐释的。
范雎自然明白白起的担忧,可范雎却不以为然地说道:“武安君未免太过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稍有见识的人都知道,这廉颇不过徒有虚名,绝非我大秦劲旅的敌手。退一万步说,此事若真如将军所言,那将军就更不能去了。大家想想,武安君白起名震四海,天下谁人不识君,只要一听说是您出马,六国将帅必定人人束手,无一人敢接帅印。廉颇也一样,要是知道是白起率军,更加会发挥自己的长处,龟缩不出了。”
秦昭襄王也知道范雎此言,可谓胡搅蛮缠。白起的分析才是有理有据,但是没有办法,比起范睢来,秦昭襄王对白起不够信任。因为之前白起是魏冉的人,之后虽一步步脱离了魏冉的阵营,但他终归不是秦王亲自提拔起来的心腹。一个号称战神的人能够在战场上纵横捭阖,决胜千里,却不懂得朝堂之上的风云激荡。君主需要他的时候,他是座上宾,但是一定要懂得进退,否则就会功高震主,引来君主的猜疑。
所以秦昭襄王很自然地站起来认真地说道:“众爱卿少安毋躁,寡人看来,武安君和丞相都说得有道理。但是两害权衡取其轻,姑且就如丞相所言,派王龁前去先试探一下赵军的实力,若赵军当真厉害而秦军不敌,武安君正好可以到那时大展拳脚!”
无论白起如何的能征善战,在政治上也敌不过范雎的巧舌如簧;同样,无论白起如何的战功卓著,他都会受到君主的猜忌。最终,白起只能听从秦昭襄王的命令。
公元前262年,秦左庶长王龁奉命率30万秦军攻打上党,上党郡守冯亭苦撑了两个月,期间秦军一直没有放松对上党的猛烈攻击。平原君赵胜到了上党也只是有名无实,并没有带来多少兵力,如果双方一交战便胜负立判。所以他只能到城池中等待援军得到来,只可惜,赵军援兵迟迟未至。冯亭无奈之下,只好带着上党的残兵败将和逃荒的百姓,一起逃往赵国。直到这时候,赵将廉颇才带着20万兵来援上党,然而为时已晚,上党早就已经落入了秦军的手中。冯亭和廉颇在长平(今山西高平)会师时,廉颇才得知上党已经失守。
赵国众位将领商议决定,在长平筑垒坚守,与秦军对峙。
至此,秦军终于得到了白起所说的天时和地利两种有利条件,上党落入秦军手中,实现了白起梦寐以求的愿望,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第137章顺水推舟
如果赵惠文王没有死那么早,不知赵国和秦国以后的局势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也许廉颇会受到信任和重用,代赵括参加长平之战,也许战争结局就会是另一番景象。然而历史无法假设,真实的情况已经摆在那里。赵惠文王带着满心的遗憾和未完结的雄心壮志离开了,这一年是公元前266年。
这时的秦国,范雎在政治上独树一帜,白起在军事上风生水起。而东方六国当中,唯一能够和秦国匹敌的赵国,其大权却戏剧性地落到了一对孤儿寡母的身上。
赵惠文王在死之前,对赵国的前途也很担心。当时赵国的廉颇、蔺相如、赵奢以及平原君赵胜等都是才华横溢、德高望重之人,但是赵惠文王并不放心将赵国的大权完全交到他们手上。李兑、公子成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如果将国家大权毫无限制地交到这些大臣的手中,以后的事无法预料。
尽管知道外戚专权也许会最终导致如秦国宣太后、魏冉独掌大权的局面,但赵惠文王还是决定将国家交给赵威后,也就是历史上著名的赵太后。临死前,赵惠文王对赵威后语重心长地嘱咐,一定要好好照顾太子,不要让他遭受什么苦难,一定要保住赵国的万世基业。因为照当时的形势看,秦国极有可能会趁火打劫。
果然,赵惠文王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赵王死后不几日,秦军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击赵国。赵威后刚开始临朝听政,对与处理朝政之事还有诸多不了解,就遭逢大变。刹那间,整个赵国乱作一团。无奈之下,赵国只能派遣使者前去齐国求救。然而当时齐国与秦国之间有着联盟关系,说服齐国攻打秦国并非易事。但当时的东方诸国之中,只有齐国有实力援助赵国。虽然知道这件事情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处境十分危险的赵国还是决定前去一试。
赵国没有想到的是齐国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个要求,只是提出了一个条件,赵国必须把长安君送到齐国当人质,齐国才肯发兵。其实,齐国早就想到,如果赵国遭遇秦国的进攻,必然会找国势日强的齐国去求援。唇亡齿寒,秦国打败赵国后,下一个打击目标必然是齐国,所以齐国此次必须出兵。然而,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齐国自己不会平白无故地充当双方交战的炮灰。所以齐国才提出了一个看似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其实对赵国有着至关重要作用的交换质子的方法。
赵惠文王在世时,就对赵太后千叮咛万嘱咐,要他照顾好这个儿子,一定不要让他吃任何的苦。赵太后也特别喜欢长安君,对其十分宠爱,自然不肯将爱子送到齐国做人质。大臣们屡屡劝诫,赵太后仍丝毫不为所动,可是大臣们依然不死心,到了最后赵太后只能放出狠话:“将长安君派遣到齐国做质子的事情,谁也不许再提,否则别怪老身对他不客气,让他满脸都沾上老身的唾沫。”(《战国策·赵策》)
赵太后知道,这齐国就是看准了自己十分在乎长安君,想要用他来要挟赵国。一旦赵国和齐国交恶,则长安君的处境就十分危险。赵国有这么多能言善辩、能征善战之人,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将齐国将军队借来,一个小孩子就这么送到齐国去,无异于是送羊入虎口。
赵国群臣眼看赵太后铁了心不让长安君前去齐国充当质子,只能干着急。纵观整个赵国有才能的人,如廉颇,性情直爽;如赵奢,此刻已经病重;如平原君赵胜,心有余而力不足;而蔺相如,对于赵太后而言,就是个巧舌如簧之人,自然不会信任他。
于是乎,文武百官只能把希望放在触詟身上。
触詟是战国时赵国大臣,一度官居左师,其生卒年不详。
众人之所以看中触詟,是因为大家都认为触詟德高望重,素来看不出有什么野心。其年纪与赵太后相当,对于赵太后的心情,应该比常人更了解。而且触詟也算是个能言善辩之人,赵太后一直很尊敬他。料想赵太后再怎么生气,也不至于真的向触詟吐唾沫。
只见触詟颤颤巍巍地走进太后的宫殿,仿佛一阵风就会将他吹倒在地上。赵太后知道触詟一定是来做说客的,看他的样子虽然可怜,但很有可能是装出来的。
触詟事后回忆道,他在先前就做好了一番精心的准备,同时也下定了牺牲一切的决心,只是当他看到太后那不善的目光之时,心中顿时一突,两条腿便不听使唤地颤抖个不停。
事后的一切,证明了触詟所言非虚,当时的太后可谓怒容满面。等了好久,触詟还没有走到自己的身前,这不由得让太后左右为难,前去搀扶触詟不符身份,如果眼看着不管,则显得自己不尽情面。
当触詟终于走到太后跟前时,狠狠地喘了口气,向太后行礼并请罪道:“老臣年老体衰,腿脚不麻利,如今连基本的小跑的能力都丧失了。虽然老臣一直心念太后,却不能来谒见您,只能用这点理由,在私下里原谅自己。可是老臣还是担心太后,怕太后玉体偶有欠安,所以很想来看看太后,希望太后能够原谅老臣的唐突之处。”
太后望了望触詟,心中暗想看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于是,太后敷衍着说道:“老身何尝不是这样呢?如今行动不便,全靠坐车。”
触詟知道眼下还不能直入主题,因为太后明显是在防范自己,所以触詟继续说一些无关紧要但又能够拉近二人关系的话:“太后的饮食起居和往日是否一样?”
太后奇怪地望了望触詟,她没有料到这个人竟然如此的深藏不露,既然如此,且看他耍什么花招。于是,太后答道:“现在也不成了,只能每顿喝点稀粥。”
触詟顺势说道:“老臣以前胃口很不好,别人就给老臣一个方法,让老臣每天坚持走三四里的路程,这还真的有效果,自那以后,果然增进了一点食欲,身体也好多了。”
太后叹了口气,继而说道:“爱卿的做法虽然可取,但却不适合老身。”
这时候,太后对于左师触詟已经放松了警惕。但是触詟知道,要说服太后还需要旁敲侧击。触詟遂而想到了一个切入点,那就是他的孩子舒祺,于是说道:“老臣有一个儿子,名叫舒祺,虽然他年纪很小,也没有什么才干,但是老臣却十分疼爱他,希望能派舒祺到侍卫队里,为拱卫赵国宫室尽绵薄之力。即使有罪,老臣也一定要来向太后禀明此事。”
太后听到这里,怨愤几乎已经消了一半,触詟的忠心令她动容,所以她直接说道:“爱卿有如此忠心,赵国感激不尽,怎么会不答应呢?不知道舒祺今年多大了?”
“已经15岁了,老臣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能为后辈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希望太后能够帮忙照看一下。”触詟回答道。
“老身以为,只有母亲才会溺爱自己的小儿子,原来做父亲的也是如此。”
“比母亲更加溺爱。”
太后这时候终于露出了笑容,遂说道:“妇道人家,大多数都特别喜爱小儿子,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心头肉。”
触詟回答道:“老臣以为,太后和一般的妇道人家不一样,别人更爱儿子,而太后则更爱女儿燕后。”
太后奇怪地说:“爱卿这就错了,老身爱长安君,比之燕后之有过之而无不及。”
触詟顿了一下,解释道:“大凡喜爱自己子女的父母,都会为孩子的将来做完全的打算。当初太后送燕后出嫁的时候,抱着她为她哭泣,老臣窃以为,是因为太后怕燕后此次一别,便没有归来的日子了,所以心里难过。而送走燕后之后,太后对于燕后的思念,肯定一点也没有减少。因为大家都看在眼里,每逢祭祀,太后一定为她祈祷,祈祷不要让她回到赵国。大家也都明白太后的心思,是想燕后能够香火永传,子子孙孙都能够在燕国大富大贵,这其实是在为燕后的前途考虑。”
太后听后有所触动,继而说道:“爱卿说得很是在理,老身的确就是这样想的。”
触詟继续说:“容老臣问太后一句,从现在往上数三世,到赵氏建立赵国的时候,赵国君主的子孙凡被封侯的,他们的后代还有几个人能够继承爵位?”
“没有一个人。”太后说。
“赵国是这样,那么其他国家呢?”
“老身孤陋寡闻,真还没有听说。”
触詟在打好了这个话题的基础之后,开始就自己的观点展开论述:“其实,其他国家也没有,据老臣愚见,之所以没有是因为他们不懂得规避灾祸,近的就损害了自己,远一点就伤害了自己的子孙。这当然不是说君王的子孙不好,而是说地位高人一等却拿不出什么可以让人信服的功绩,俸禄特别优厚却经常好逸恶劳,拥有的财产土地都要比别人多。这就和现在的长安君一样,老太后把富裕肥沃的地方封给他,把大量的珍宝赐予他,却没有给他机会让他能够为国家做出一些功绩。太后虽然现在身体无恙,可是百年之后又会如何呢?长安君没有了太后羽翼的保护,怎么能够在如此风云激荡的乱世之中立足呢?由此而观之,太后实在是没有为长安君着想,因此老臣才说,你爱燕后更甚于爱长安君。”
其实,早在触詟到来之前,赵太后就已经下定决心,让长安君去历练一番。她认为依照当时的局势发展,齐国一时之间也不敢对长安君怎么样。而且,赵国在齐国配置了大量的情报人员,随时可以向太后报告长安君的情况。一旦有变,就会设法将他营救回国。当前,秦国和赵国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赵国已经没有时间再迟疑,否则机会一过,赵国就会面临灭顶之灾。然而,大凡处在赵太后这样位置上的掌权者,都十分在乎颜面,所以有“金口玉言”之说。赵太后曾说不准将长安君派遣到齐国做质子,这些话犹在耳边,倘若马上推翻自己的言论,则显得自己言而无信。而触詟的一番道理,正好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于是,太后顺水推舟说道:“爱卿此言很有道理,这长安君的事情,就全权交给你去办了。”触詟闻言,顿时大喜,终于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让太后甘心让长安君去齐国了。
为了彰显赵国的国力和对长安君的重视,触詟特意为质子安排了套马备车100乘。长安君到达齐国后,齐国于是发兵。
触詟在太后盛怒、坚决拒谏的情况下,并没有直接冲击赵太后的防线,他选择了迂回的方式,先从自己说起,继而指出太后对幼子的爱没有对燕后的爱深厚,以此引起太后的兴趣,再将话题引到长安君身上。旁敲侧击,让赵太后顿时醒悟。触詟此举不仅平息了国内的一场争端,也解了赵国的困境。
其实,触詟能够成功说服太后,一方面说明他的确能言善辩、足智多谋,另一方面也说明赵太后英明睿智。如果太后是个不顾大局不明事理之人,任触詟如何地巧舌如簧,也不会改变她的初衷。触詟说太后一事,正好证明了赵太后既有自己独立的主张,也有着虚怀若谷的纳谏风范。
可惜,两年之后,赵国最后一位杰出的政治人才——赵太后就与世长辞了。此后40余年时间内,赵国虽然在军事上一度出现李牧那样的传奇人物,却没有出现一个可以在政治上引领赵国走向辉煌的人。
赵太后在赵国掌权时不仅在政治上的纵横捭阖,在外交上也是别出新意。
一次,齐国使者来到赵国慰问赵太后。赵太后一见齐国使者,就问了他三个问题,它们分别是:齐国的今年的收成好吗?齐国的人民生活得好吗?齐国的国君过得怎么样?(岁亦无恙耶?民亦无恙耶?君亦无恙耶?)
赵国太后能够主动问候齐国的收成、人民、国君,齐国来使本该高兴,但是赵太后却有意将三者的先后次序打乱了,还把高高在上的国君放到了最后的位置。齐国使者不禁认为,赵太后莫非是瞧不起齐国,故意贬低齐国的人民。于是,齐国使者将面色一沉,向赵太后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赵太后摇了摇头说道:“你理解错了,请想想看,如果齐国没有收成,人民凭什么生活?如果齐国没有人民,国君拿什么依靠?(苟无岁,何有民?苟无民,何有君?故有舍本而问末耶?)”
赵太后说的虽然在理,但是在当时而言,这种言论是不合时宜的,因为战国正是中国古代中央集权不断强化、王权逐渐凌驾于一切权利之上的转型期。齐国自然也不例外,齐王的地位无论是出于维护中央集权的考虑,还是整个齐国的考虑,都是第一位的。
而赵太后之所以这么说,实际上表现了赵国和齐国在当时关系还比较密切,所以太后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开玩笑。当时齐国经济实力东方第一,而赵国的军事实力也是东方第一,他们结盟无异于是强强联合,给秦国以威慑作用。赵国和齐国的良好关系,即使在赵太后去世后依然保持着,其中最典型的事情就是赵国从齐国请来了帮助齐国复国的第一大将田单。
赵太后去世时,燕国人趁机率领举国之兵攻击赵国边境城池。让人忍俊不禁的是新任赵王竟然不信任赵国的将领,认为他们一旦有了军权,就会背叛自己。因此赵孝成王放着廉颇等作战经验丰富、战略战术高明的将领不用,转而向齐国求援。当然,仅仅依靠赵王还不能够下定决心办理此事,此事还有一个始作俑者——平原君赵胜。为了维护他们叔侄二人的利益,赵王不惜割让济东三城、高唐、平陵等57座城池给齐国。
赵奢对此很是不满,是可忍孰不可忍。赵国雄兵百万,名将如云,竟然会因为一个小小的燕国而向齐国求救。单单求救也就罢了,赵王竟然卖国求安。这不是饮鸩止渴的行为吗?
忍无可忍的赵奢言辞激烈地斥责起平原君:“赵国地大物博,区区一个燕国,你们也要依靠卖国来保全一时的平安,这样做,如何对得起赵国的历代先王,如何对得起赵国的百姓,如何对得起赵国忠心耿耿的文武百官?”
赵奢接着质问平原君:“如果赵国找不到合适的年轻将领,派遣老将也是义不容辞的。想当年,老臣曾在燕国抵罪,做了燕国的上谷守卫,燕国的通谷要塞、一草一木,老臣都了如指掌,何须劳烦田单出手?老臣且在此立下军令状,百日之内,天下诸侯还来不及反应,老臣就能率领我赵国的大好男儿,攻占燕国。”
平原君当初也是一时激愤,恐惧太后死后自己的权力会随之被削弱,甚至赵王的权力都会被架空。此时听赵奢这么质问,平原君顿时哑口无言,只好将责任都推到赵王身上,并向赵奢保证,他会把一切事实都反映给赵王,赵王也会认真地考虑他的意见,请他少安毋躁。
其实,平原君这一招叫做借力打力,他把赵奢满心的怨愤都转嫁给了赵王,自己不承担一点责任。这还不算,平原君又告诉赵奢,赵王坚持要用田单。
赵奢虽然是一员武将,但是对于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也了解至深。虽然官场的水很深,但是赵奢却并不畏惧,因为他在战场上的战绩足以让他在政治上有底气。纵观整个战国历史,赵国与秦国开战上百次,赵国负多胜少。当时的赵国,只有赵奢曾在和秦军的交战中大获全胜,这样的作战经验让他足以名列赵国名将的前茅,即使号称打遍匈奴无敌手的燕国,也会退避三舍,让他三分。
平原君叹了口气,他之所以让田单前去打击燕国,除了约束赵奢、廉颇等人的权力之外,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当时的燕国和齐国为了争夺中原北方的土地,连连征战不休,因而结下了宿怨。只要田单参战,整个齐国就很有可能参与进来,到时赵国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平原君有他的考虑,赵奢也有他的判断,其实,朝堂之上能够明白平原君这一意图的屈指可数,赵奢正好是其中一个。但是赵奢并不赞同平原君的这种做法,并对他说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但是你却只依照主观愿望去猜测事情的发展趋势,却没有想过如果田单无能,那赵国必然是丧师失地的下场;如果田单智勇双全,则必定借机消耗赵国的国力、军力,和燕国玩起消耗战。到时候,那个渔翁恐怕就不是赵国,而是齐国了。”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赵奢可以算得上是个文武全才,只可惜他生不逢时。当初赵惠文王在世之时,秦国用15座城池交换和氏璧,双方可谓是斗智斗勇,最终成为一段佳话。而今,赵孝成王竟然因为不信任赵奢等人,甘心用三个和氏璧的城池,交换来一个对赵国有威胁的田单。最终,燕国虽然被心服口服地打败了,还被田单占据了3座城池,但是那3座城池很小,只高百雉。
赵奢很聪明,他对战局以及赵国未来的发展有着清楚的认识,可悲的是赵孝成王昏庸无能,亲小人远贤臣,对赵国面临的局势毫不自知。后来的事情发展完全印证了当初赵奢的预见,但这样的结果并不是赵奢想要的,所以他并不为这一战而骄傲。
如此浪费人力、物力、财力,不重视人才的使用,不根据实际情况调整对外战略,一味遵循先王的教诲,赵国的未来,实在是让人担忧。
第138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商鞅变法之后,秦国又实行了一系列的强国政策,在这种政策的推动下,秦国迅速走出西北的苦寒之地,通过其联通中原的重要门户函谷关,不断地向东方六国发起先后有序的进攻。虽然一系列偶然,让政策不得不做出暂时的调整,比如说楚国都城的败亡,又比如说秦国和韩国的联合,最终拉拢魏国。但是这些调整都是暂时的,秦国的目光始终盯着东方两个最为强大的国家。一个是齐国,秦国选择了和它联合;另一个是赵国,秦国选择了和它决战。
如果将战国末期的东方六国划分为近秦和远秦的话,此时,秦国选择了和远秦三国达成暂时的和平,而选择将利剑高悬在近秦三国的头颅之上。此时的东方,无论在军事实力、经济实力还是在外交制度上,已经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和秦国匹敌。因而近秦的三个国家要么选择卑躬屈膝地向秦国投降,要么选择和秦国交战。无疑,任何一个国家的君主都不希望自己生活在别人的卧榻之侧,在开始之时,各国都选择了斗争。
上党一战,赵军以失败告终。
关于这个战争结果,可以有三种解释,要么是秦军和上党守军的战斗力太过悬殊;要么是上党郡的地理位置,并不适合防守;要么是秦将王龁采用了一些可以快速瓦解敌人的策略——比如攻心。但是,一系列现象表明,冯亭之才智非常高,否则不会将成功地说服赵国使之接受上党。如此,秦军攻心难以成功。此外,当时韩国的弓弩十分厉害,后来冯亭直接把20万上党守军带到了赵军的驻扎之地,可见秦军虽然战力强劲,却并没有带给冯亭部很大的打击。赵国之所以失去上党,很可能是因为其地理位置并不适合防守。
但是这一切都只是推测。因为史书对于这一战的介绍并不是很多,其间言道:“(秦昭襄王)四十七年,秦使左庶长王龁攻韩,取上党。”
冯亭败军如潮水一般地退到廉颇大军驻地,难民们也源源不断地会聚到长平。从当时以及后世对于长平之地的记载看来,长平固然重要,但却很难让当时的两个大国生死相搏。那么,是什么导致了长平之战的最后发生?秦国一方很好解释,秦军坚持着白起的策略——对溃逃的敌人穷追猛打,从不相信“穷寇莫追”的兵法策略;而赵军则是出于对自己军力战力的自信和对于丢失上党的不甘。
关于这一战,历史上的记述很多,但是秦国在后来的焚书坑儒中,让许多关于长平之战的记述消失在历史的风尘当中。但是,关于这一战,即使只有只言片语,也必将被人们所铭记。
当时,秦国和赵国的军队围绕长平已经开始了一系列的试探性进攻,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自公元前264年四月开始,王龁大军就开始进攻赵军,一直到了七月,双方大的战役总共发生了3次。四月,赵军和秦军交战,裨将赵嘉在混战中被斩杀;两个月之后,赵军失去两个堡垒,四个尉官再次被斩杀,赵军陷入更大的被动;七月,依照廉颇的策略,赵军构筑了坚固的堡垒,与敌人周旋。但是在秦军猛烈的进攻下,赵军西边的壁垒被攻破,两个尉官又被杀。三次交锋均是以赵国的失败告终,秦军虽然没有给赵军造成实质性打击,但是可以看出,赵军的士气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如此硬碰下去,赵军最终必定难以抵挡。
廉颇身经百战,对这一切自然清楚明了。廉颇擅长防守而不是进攻,所以此时他要发挥自己的优势,以防守应对敌人的进攻。很明显,此时的秦军远离本土千里之外,自然难以持久作战,只要时间一长,秦军必然会被后勤不足所累,最终不战自溃。赵军就是依照这种战略使得秦军不得其门而入。赵军守,秦军攻,这种状态一连持续了3年之久。
但是赵国军队惊奇地发现,在如此不平衡的消耗之下,秦国竟然和赵国旗鼓相当甚至还有略胜一筹。要知道,秦国可是千里跋涉,而赵国则就在自己的家门口,这之间的差距,明眼人一下就能瞧出端倪来。渐渐地,赵国发现自己首先难以支撑下去,遂决定在政治外交上下工夫,迫使秦国退兵。
其实,在裨将赵嘉被杀之时,赵孝成王就已经是坐立不安了。当时,裨将可以说是除了主帅之外最大的军职。在秦军中,白起为主将之时,王龁便是裨将。赵国刚刚和秦军交战,便丧失了一等大将,战局很不明朗。赵孝成王自然十分着急,于是他决定御驾亲征,但是其手下的大臣楼昌、虞卿不答应。
关于楼昌和虞卿,历史对于前者的记述很少,只知道楼昌是赵国孝成王身边的近臣。但是虞卿可是个名士。赵孝成王初见虞卿之时,虞卿只是个没有名气的四方游说之人,但赵王见他很有口才,赐予了他黄金百镒、白璧一双。赵王第二次见到虞卿时,他已经凭借伶俐的口舌在列国中小有名气,赵王便封其为上卿,故名虞卿。他对于决定赵国命运的长平之战和邯郸之战,都提出了有思想的策略,足见其才能。后来,魏相魏齐逃到赵国,他也参与了拯救计划。后来由于被逼无奈,他只能抛弃高官厚禄离开赵国,终困于梁,遂发愤著书。著有《虞氏征传》、《虞氏春秋》十五篇,今天已经散佚了,其中《虞氏春秋》有清马国翰辑本。
而楼昌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谄媚之徒,他见秦军如此强大,便立马向赵王建议,既然僵持不下,不如遣使讲和,这样一来不仅可以解决眼前的困境,也可以避免秦国和赵国之间的损伤,其他国家也就不能妄图坐收渔翁之利了。而且,眼下秦国和赵国的实力对比很明显,最终战败的一定是赵国,与其一直被动下去,最终败亡,还不如现在就牺牲一点土地,以保存自己的实力。
即使赵孝成王再怎么昏聩,他也知道秦国此次前来就是抱着灭亡赵国有生力量的决心。虞卿在听完楼昌所言之后,提出了更为合理的建议:派遣使者前去楚国和魏国,以价值连城的宝贝前去贿赂他们。这样一来就会让秦国觉得,三个国家又一轮的合纵开始了。秦国制定的连横、远交近攻等策略,都是因为惧怕东方六国联合起来对付自己,战争的天平本来已经处于一个平衡,这时候任何一个小小的事件,都可能让这杆天平倾斜。
这时,虞卿的政策正是解决赵国危机的最好方案,然而昏庸的赵王却听不进任何中肯的语言。虞卿的意见被否,长平之战的结局也就确定了。
赵孝成王之所以没有接纳虞卿的建议,是因他认为自己有更加合理的方案。他不是去贿赂和联系楚国、魏国,而是派遣使者进入秦国,和楼昌所言相似,他要从秦国的最高决策层出发,向他们表达赵国人民希望和平,希望和秦国止戈息武的愿望。
秦军虎狼之师从西北千里跋涉,几乎是以倾国之力运输无数钱粮兵器,就是为了能够毕其功于一役,将赵国的主力彻底打垮甚至消灭,如今三年时间已经过去,秦国还没有取得任何突破性进展,怎么可能半途而废呢?
秦国虽然选择坐下来与赵孝成王谈判,但决然不会是赵孝成王想象的那样,与赵国握手言和。依照睿智的范雎和雄才伟略的秦昭襄王的设想,与赵国和谈简直是痴人说梦。因此,秦国的决策层必然酝酿着一个更大的阴谋。
虞卿看出了事情的端倪,他的心瞬时间便冷了下来,面色煞白,他知道赵国没有希望了。赵孝成王却还在虞卿面前沾沾自喜地说,虞卿的计谋简直是画蛇添足。
当赵国的使者还在咸阳城百里之外时,秦国便派遣车架来迎接,整个场面庄严而隆重。赵国使者入秦的消息被四面八方的探子迅速传播,东方六国已经传遍这个消息了,大家口耳相传:秦国和赵国已经和解,两国准备结盟。秦国希望看到的,就是这个效果,山东诸国一旦得知这个消息,再经过赵孝成王的确定,就会把赵国孤立起来。
为了把列国作壁上观的假设变成事实,秦国不惜许以魏国重利,承诺将垣雍之地划给魏国,前提是魏国不插手秦国和赵国的战事;楚国已经没有了任何威胁,所以秦国直接把楚国忽略了过去;依据齐国和燕国的实力,如果能够给予赵国经济上的支持,则秦赵之间战争的结局便很难预料了,但是它们本身的军事实力并不是很强大,所以秦国直接用武力去威慑它们。只要他们不妄自行动,秦国就会保证他们暂时的平安。
第139章战争天平的趋向
廉颇最擅长的战术,并不是如何进攻,而是如何防守。在冯亭兵败退到长平关处之时,正好遇见了廉颇来援救的大军。于是,廉颇便顺势在来路的金门山附近构筑防线。这道防线以营垒为基础,呈列星状分散驻扎。廉颇将赵军精锐拨了一万给冯亭,让他驻守光狼城(康营)。西鄣城由大将盖同率领一万大军守备,东鄣城则交给了领兵一万的盖负守备。这三人都堪称良将,镇守一方绝对不成问题。
只可惜赵军阵营中的新任裨将赵茄,却是个贪功冒进之人。关于这个人,历史上的资料很稀缺,但是可以知晓的是,他对当时秦军和赵军的时局并没有全面的把握。
自公元前265年以来,秦军在“远交近攻”外交政策的指导下,对韩国进行了一系列的进攻。韩国的少曲(今河南济源东北)、高平(今济源南)、径城(今山西曲沃东北)、南阳(今河南南阳)、野王(今河南博爱县)都被秦国占领。自此,秦国完成了对韩国的战略分割,切断了其以都城新郑为中心的本土地带和战略要地上党之间的联系。自此,秦军可谓一石三鸟,既能够将韩国一分为二,将上党地区彻底的孤立;也能够削弱韩军,扫清秦军东进的壁障;更能够抢占太行山地区的战略重地、军事要点,在地利上占尽优势,进而更大范围的掌握战争的主动权。
和冯亭不同的是,韩桓惠王并不想和秦军发生正面的冲击,因为他知道韩军绝对抵挡不住秦军的猛烈攻势。于是,韩桓惠王便选择了遣送使者前去秦国请和。其实,和战的结局对于秦国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能够稳住韩国,让秦国全力对付赵军就行了。为此,秦国还不惜许韩国以重利,直至攻克上党地区。自此,秦军完成了对赵军的军事围困,同时秦国也完成了对赵国的外交围困。
但是赵茄不仅不了解当时赵国面临的国际局势,连战争中赵军面临的局势也不了解。赵茄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决定先搞清楚秦国军队的态势如何。这一日,赵茄率领5000赵军前去打探秦军情况,竟然让他碰巧遇见了没带多少兵马的将领司马梗。
司马梗何许人也?史书虽然对司马梗着墨不多,但与其有关联的另外两个人,只要提起来,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个是秦国占领蜀中的大将司马错;另一个则是后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写成史家圣经《史记》的司马迁。前者是司马梗的父亲,而后者就是司马梗的子孙。司马迁是西汉人物,对司马梗自然构不成任何影响,但是司马错对于司马梗却有很深的影响。“虎父无犬子”,司马梗在战术上有其父风范,也是秦军的猛将之一。
赵茄见到司马梗后,马上率领5000雄兵直接扑杀了过去。岂料司马梗虽然没有多少兵力,战斗意志却极为顽强。“强将手下无弱兵”,司马梗区区千余兵马,硬是将赵茄的5000兵马牵制得无法动弹。不久,秦军的援兵便到了,这率军的正是另一员猛将张唐。猝不及防之下,赵茄顿时慌了手脚,司马梗见机,将其一刀斩落马下。赵军见主将被杀,顿时四散奔逃。司马梗并没有追击,因为他知道,赵茄之死已经宣告了秦军和赵军的强弱,甚至还很有可能让赵军出来还击。
但廉颇非同常人,见赵茄兵败被杀,心中虽然很是震惊,脸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更没有意气用事,率部还击。他反而营造壁垒,依旧坚守不出。
但是,秦军太强大了。就在廉颇以为自己的防线固若金汤之时,东鄣城的盖负兵败而走。西鄣城的盖同也没有抵挡多久,很快失去了西鄣城。只有冯亭抵挡得稍微久一些,但是最终还是免不了丧师失地的结局。廉颇再一次展现了其沉稳、睿智的作战风格,在这几路人马都兵败之时,廉颇依然坚守不出,并下了死命令:谁敢擅自出战,即使打败了秦军,也定斩不饶。
这时的王龁大军,就在距赵军十公里之外的地方,听闻赵军竟然坚守不出,便迅速率部前去金门山,距赵军四五里位置时派遣人马前去金门山城池处叫阵,希望能够引赵军出来,与其决战。岂料廉颇依然不为所动,一连三次,秦军都无功而返。无奈之下,秦军只能另思良策。
恰好这时偏将王陵进入中军大帐,王龁一见,忙将自己的思虑说了出来,并向他咨询破敌的计策。这王陵虽然在作战之时,并不显得多么的骁勇,但是脑子却很灵活,在王龁的军中,算得上是智囊般的人物。见王龁问自己对策,王陵当即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计策献了出来。原来,在此之前,王陵就对金门山一带的地形进行了考察,他发现赵军所需水源竟然全部取自金门山下的阳谷涧溪流水,只要秦军切断了赵军的水源,到时不用秦军前去挑战,赵军就会乱成一团。到时赵军要么撤退,要么和秦军决战。
当年的晋阳之战,智伯截水攻取晋阳,和今天的一幕何其相似!战争的结果,又会是怎样的呢?王龁在思考这个问题。他采纳了王陵的建议,将手下千余人马派出截水去了。而廉颇在数月之前,就已经在想这个问题,因此,到了金门山下筑营垒之时,便下令让人掘地取水。如此,王龁、王陵的计策只能宣告无效。
如此这般,一晃三年过去。
赵军和秦军在长平形成了长期对峙的态势,这时掌握长平地区的地形,对于战争的成败至关重要。这就是所谓的:“知彼知己,胜乃不殆;知天知地,胜乃可全。”秦赵双方都懂得这个道理,因此他们派遣出许多人马前去了解和探查敌情之时,顺便将地形情况也做了深入的了解。
今天历史上著名战役长平之战的发生地,已经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其具体位置也只能依据历史记载和考古资料一探究竟。很多资料都表明,战国时期的长平,就是今天高平市西北长平村。当然,这只是个狭义的范围。广义的长平应该包括了今天高平城乡的全部境域。因为秦赵双方后来在此地集结的兵力达到了百万之众。战略前线、战略缓冲加上战略纵深,前后起码有数百里之遥。据考证,长平之战的主战场,就是包含长平村为中心的丹河两岸东西10千米、南北30千米的狭长地带。
廉颇选择在长平设防,一来是上党失守,赵军被逼无奈的选择;二来也是廉颇自己深思熟虑以及与众将领商议的结果。
在此之前,秦军已经占领了魏国的河东地区,并且以安邑(今山西夏县西北)为中心构筑了防线:不仅如此,秦军还在以野王为中心的地带构筑了另一道防线,进而形成进可攻、退可守的战略势态。退守自然不必说,秦军如果进攻,其兵锋所指主要是两个方向,一个是攻占上党地区(已经实现),第二个就是兵临城下,攻打赵国的都城邯郸。秦军要攻取邯郸,只有从长平出发,才能够最大地节省人力、物力、财力,同时也能缩短行军时间。兵贵神速,秦军自然不会忽略这一战略捷径。但赵军中不乏谋略和见识的将领,对此地的战略地位自不会忽略,他们必定会在此地严防死守。所以一场恶战是难以避免的。
廉颇便是赵军中有见识的将领之一,对于长平的战略地位,自然心知肚明。所以廉颇的那支精锐之师,即使没有经历上党的败绩,也会分兵在此地固守,以待时变。当然长平本身的战略位置、地理优势也决定了其重要性,这也决定了秦赵双方必然会对其展开激烈的争夺。
长平之地,总面积相当于如今一个普通的乡镇。秦军如果占领了此地,并在此地扎营驻寨,就会在很大程度上加强其战略缓冲,到时大营之巩固,六国中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军队能够攻破。这不仅仅因为长平是个狭长的矩形盆地,还因为长平在东部、西部和北部三面环上的同时,西北向东南还有明显的倾斜,是个易守难攻之地。
长平境内有一条丹河和地势平行而走,它能够解决军队至关重要的水源问题。丹河有五大支流,即许河、小东仓河、东仓河、东大河、永禄河,它们构成了一个水网,遍布整个长平境地。长平以山地为主,任何一方军队占领了此地区,就能够借助山地进行伏击和掩藏,借助丘陵进行攻击和快速回防,借助平原河流进行粮草辎重的调度。如此,只要夺取了长平,进而巩固其防卫,就能够在敌人攻来之时,处于长期的对峙状态,只要不出意外,敌人必定会被拖垮,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廉颇正是认识到了长平的地理优势,才带着从邯郸来援助上党的20万大军在此设防。战场上的经验是弥足珍贵的,廉颇虽然已经是个老将,但是经过无数次血与火的洗礼,他的战略智慧远远高于一般将领。这也正是为何廉颇能够最终名列战国名将之一的原因所在。
廉颇在盖负、盖同和冯亭都兵败之后,马上加固了以丹河为依托的防线。如此,赵军有了水宽谷深的丹河作为屏障,更有大粮山和韩王山两大军事制高点。虽然整个战争的主动权已经掌握在秦军的手中,但是凭借着长平之地的地理优势,赵军也掌握了秦军不及的优势。只要秦军胆敢进犯,赵军立马就能发现,进而凭借险要死守。任秦军战力如何强劲,谋略如何高明,也不会将赵军打败。
秦军也认识到了这些,所以他们一直在寻求和赵军决战的机会,但对赵军的“以守为战”的作战策略实在无能为力。
如果战争照此发展下去,双方的这一场对峙本来应该是赵军完胜的。但客观事实却是,赵国国力明显弱于秦国。特别是商鞅变法以来,秦国的国力可谓与日俱增,军队的战力也是蒸蒸日上。而反观当日的赵国,除了军队实力还可堪与秦国一比之外,其他方面就远远不如了。秦国可堪大任的良将,除了白起、王龁等人,还有司马错之后司马梗以及名将王翦。而赵国则只能派出垂垂老矣的廉颇。赵奢死后,其子赵括只是个纸上谈兵之人。其他将领独当一面尚且吃力,更别谈主掌一场战争的胜负了。其实,如果赵国能够一直信任和重用廉颇,赵军或许能够抵御秦军更长的一段时间,但是战争的天平似乎总乐于偏向大势所趋的一方。
而秦国的大势所趋早有征兆。比如,奇才范雎辗转来到秦国,为其制定了当时秦国最为可取的外交政治策略;又比如,白起从一名小小的士兵逐渐崛起,并在魏冉集团倒台之后独善其身,掌控秦军的军事大权,并在一次又一次战役中所向披靡;再比如,秦昭襄王在军事上独具慧眼的战略眼光,在人才上的选贤任能,在政治上的老谋深算等。
这一次,赵军之败,就是这三个人合力的结果。
第140章秦国跨时代的进步
关于秦国为何能够取得战争最终的胜利,历史上众说纷纭。一连串的事实表明,秦国最终能够荡涤东方六国,建立中央集权的一统大帝国,并非只是一两场偶然促成的。
在秦国建立统一的中央集权的国家的过程中,宗族制度无疑在逐渐地崩溃,并且随着这种崩溃,曾经被残酷镇压和束缚着的大小宗族,也在这一过程中得到了解脱。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成为相对自由的农民阶级,自耕农这一概念被逐渐推广开来。
那么,什么是封建的、相对自由的农民阶级?或许在当时看来,只是个可忽略,可任意蹂躏和践踏的阶层,统治者甚至很少注意到他们,但是他们反对诸侯割据,渴盼天下一统的愿望,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暗自增长,成为冥冥中影响历史进程的重要力量。
与此同时,另一种力量的兴起也不容忽视,那就是和农民阶级相对的地主阶级。当然,地主阶级的兴起只是数量上的,在力量上还远远不及原来的领主强大。因而地主阶级的分裂割据,比起领主的割据称雄而言,困难更大。历史具有相似性,但是却绝对是无法回头的。它如同一汪春水,一旦向前而去,纵然遇上无数次的浅滩险阻,也必定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于是,以往的分而治之的宗族制度,一旦瓦解也定然难以再复辟。只有建立统一的中央集权国家,才是合乎时代大势的正确举措。
地主阶级一统天下的决心和农民阶级天下统一的愿望,历史性地结合到一起,战国200年时间内,竟然诞生了7股这样的势力,于是,由哪一股势力去完成天下一统这个使命就成了历史留给人们最大的悬念。
事实证明这一股势力就是秦国。当然,秦国能够率先完成这一宏伟的转折,与秦国特殊的国情是密不可分的。
当时秦国的地理位置很是偏僻,远在西方的苦寒之地,各项事业都远远地落后于东方诸侯国。尤其是比起当时的东方,孔子的故乡所在地——齐鲁之地,秦国更加显得落后。但是秦国人并没有甘于落后,而是在一次次渴求中,取得了让东方六国为之侧目的成就。
秦献公元年(公元前384年),秦国人开始逐步废除了人殉葬制,这一残酷制度的废除,标志着秦国在文明进程上,迈出了历史性的一大步。
秦献公七年(公元前378年),秦国开始出现了市,商品贸易的发展,使得秦国能够互通有无,在促进了秦国商品交通的同时,更促进了秦国信息和人员的流通往来。
秦献公十年(公元前375年),秦国颁布法令,学习东方六国,开始有户籍,人口得到控制,国家秩序开始逐步确立。
然而,秦国跨时代的进步真正始于秦孝公时期。当时远在强大魏国的商鞅,报国无门,屡遭陷害,无奈背井离乡,来到秦国。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商鞅一来到秦国,便受到雄才大略的秦孝公的赏识。两人一拍即合,一场惊天动地的变法运动——商鞅变法由此开始。在这场变法中,秦国制定了许多法令,并逐步建立起新兴地主阶级的政权。秦惠文王二年(公元前336年),秦国人开始铸造并使用货币。经过多年的不懈努力,秦国从落后、野蛮、封闭的羸弱小国,一举成为战国最为先进、文明、开放、强大的国家之一。
当然,这一切都归功于秦国改革力量,即封建势力。相对于东方六国,秦国的腐化势力是最为薄弱的。这在客观上有利于秦国变法,有利于新的制度的实施。秦国的地主阶级最先向原先的领主残余势力发起进攻,农民阶级获得了自己需要的土地和相对的自由,地主阶级则获得了他们所需要的权力和实力,并最终完全地占据了整个国家的权力中心。
剧烈的改革使得秦国在各方面都走在了其他各国的前列。战国最后一位大师荀子在自己的成名著作《疆国篇》中极力夸奖秦国民俗的朴素,官吏的忠实,大官的守法以及朝廷的清静。在他的眼中,东方六国无疑都存在着难以改造的甚至是致命的政治缺陷,唯有秦国的政治才是相对最完美的。这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秦国的发展趋势和先进程度。尤其是秦国的军制,比起东方六国,显得更加先进,这也是秦国能够屡屡出现名震天下的良将雄才的原因所在,也是秦军能够无敌于天下的原因所在。关于秦国军队制度先进性的这些观点,大多体现在荀子所著的《议兵篇》中:
秦国自商鞅变法以来,确立了以军功晋身的制度,这种不问出身、不管过去的制度,让秦国有志之士都能够一展拳脚,让那些生活在最底层的人,能够有一个实现理想或者改变自己的困境的平台。赏罚严明的秦国制度,让那些人个个奋勇争先。只要得到军功,他就能一举成为有社会地位的人。如此,秦国之战力,尤其是其战斗意志,无疑是六国之中最为强大的。
而反观秦国的邻居魏国,则在吴起变法之后,建立了强大的魏武卒。和秦国几乎不论出身、不论条件,俨然全民皆兵的政策不同,魏武卒的选拔条件是很苛刻的,尽管在被选上之后,条件很丰厚。除了魏国武卒和现在与秦国对峙于长平的赵军之外,远秦地区还有一个强大的国家齐国。齐国和魏国、秦国都不一样,其兵力更注重的是勇力,若斩下敌人首级,便赏金一锱(一两二十四铢,六铢为一锱)。利益促使士兵们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但战场之上光靠利益驱动是远远不够的,有时也会是错误的向导。若是应对一般的军队,这种规定自然是很有效;但如果遇上如同秦军、魏军这样的强者,利益的驱动便显得不堪一击,等待它的只能是失败。
古语有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如前所述,秦在政治上、军事上都占有极大优势,为秦国的胜利奠定了稳定的基础。而更加不可忽视的是,秦国拥有将这种优势发挥到极致的三人:军事上的神话白起,政治外交上的传奇范雎以及同时掌控这两个人的千古明君秦昭襄王。三人为了达成剿除东方六国当中军事实力最为强劲的赵国这一共同目标,携手与共,不懈努力。
在军事上,秦昭襄王嬴稷自然是全力支持白起。几乎是倾尽秦国在关中地区的军事力量——这些都是秦军的主力,其中大部分军士都是老秦人嫡系部队;同时,秦昭襄王还调集远在巴蜀地区的钱粮,并征集这一地区的人民负责押运粮草辎重。如此,秦军才能在赵军以逸待劳、固守不出的情况下,与其对峙三年之久。试想,加上后勤补给人员,秦军总数超过百万,在千里之外,和赵军日夜对峙,耗损巨大。如果没有秦国强大国力的支持,秦昭襄王毫无保留的信任以及秦国军民的上下齐心,这一切都是难以想象的。
时经三年之久,秦军只是取得了暂时性的胜利。虽然从长远看来,秦军胜过赵军是必然的事情,但是如何加速这种必然的发生,就成了身居都城咸阳的那些最高决策者的头等大事。
这里的最高决策者,指的就是两个人,一个是秦国君王秦昭襄王,另一个便是秦国相国范雎。
第141章屡试不爽的反间计
可以想象,秦国和赵国各20万大军在长平一连对峙3年之久后,秦王是如何的心急如焚。正在这个时候,秦国接到军报,说眼下赵国在军粮上已经捉襟见肘了,因为赵国3年来年年大旱,国家的粮食储备已经严重不足。秦国暂时还没有这一方面的忧虑,因为它有蜀中这个战略大后方的支持,但是这种优势能够支持多久却是未知的。这时秦国最害怕的事情并不是在耐力上的比拼,而是其他国家对赵国的援助。那样的话,秦国必然难以抵挡。
就在秦昭襄王愁眉不展,不知如何进退时,范雎给他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大王,我们之前采用的与赵国继续打下去的策略其实并没有错。据赵国的飞燕使回报,赵国因为缺少粮食,惹得赵孝成王震怒不止,为了逼迫廉颇尽早出战,赵王竟然以减少军粮供应来威胁他。‘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廉颇见赵王如此依然我行我素,固守不出。前些时日,王龁将军派出了大量的探子打探赵军的粮草情况,发现赵军的粮仓近来囤积了大量粮草,这根本不合情理。”
“由此而观之,廉颇定然是故意向我军显示粮草充裕,以让我们误认为,赵国存有和秦军长期对峙的决心,更有长期对峙的实力。这是攻心的计策,能够使秦军产生畏战之心。如果我方反其道而思考,就会发现,赵军营中粮草辎重,很可能已经见底。但是,这也并不代表这赵军会就此放弃长平,据探子来报,长平的赵军似乎要开始就地恳田,以减轻对本国粮草的依赖。”
秦昭襄王叹道:“赵国缺粮的确是个让秦国振奋的消息。众位卿家都应该知道,眼下秦国和赵国的局势。总体而言,秦国比赵国有优势。因为秦国不但拥有关中沃野渭河平原,更有新占土地天府之国巴蜀,还雄踞物华天宝之江汉,耕地面积超过天下三分之一,人口数量也是超过天下十分之三,财富更是超过天下十分之六,可谓后劲十足。但是,赵军和秦军对峙的长平与赵国紧相连接,赵国的军队与后勤供给都能迅速投入战场。而秦国的供给线却太长了,须以渭水漕粮,东入河、洛,进而到达上党,再前往长平。秦国虽然国力强劲,但是也抵不住这样长期的巨大消耗。除此以外,赵军主帅廉颇具有很强的忍耐力,他采取坚壁清野的策略,让我军空有满腔的热血和倾国的杀气,却得不到任何可乘之机。依照寡人看来,只要廉颇在一天,恐怕长平战事就难有转机。”
范雎能够成为秦国的一大政治势力,在权力巅峰中周旋多年,自然不会给秦王一个事实而不给其解决方案。其实在此之前,范雎已经经过了周全仔细的思考,见秦王向自己问计,遂立刻献策道:“大王刚才的想法倒是提醒了臣(这是摆明给秦王面子),让臣心中生出了一条计策,但不知道可不可行?只有请大王来定夺了。”
秦王一听范雎这话,顿时神采奕奕起来,让范雎但说无妨。
范雎所谓的妙计,就是用间。秦军曾利用这一条妙计,多次打败敌人。
而用间主要有五种方式,即乡间、内间、反间、死间、生间。五种间计同时用起来,敌对一方就无法摸透另一方的用间规律,从而达到克敌制胜的效果。乡间是指利用敌人的同乡做间谍;内间就是利用敌方官员做间谍;反间则是使敌方间谍为我所用;而死间则是指制造并散布假情报,通过我方间谍将假情报传给敌间,诱使敌人上当,一旦真情败露,我方的间谍最终难免一死;生间就是侦察后能活着回来报告敌情的人。
从这个分析看来,范雎后来使用的计策,应该是反间和死间的结合,而且并没有让事情败露。当时,赵王对于廉颇坚守不出的战略极为不理解,甚至逐渐产生了不满的情绪。如此高明的计策,在一些昏聩之人的眼中,竟成了消极避战、徒耗赵国钱粮辎重的错误行为。当廉颇在为赵国忠心耿耿、鞠躬尽瘁之时,竟有人建议赵王临时换将。然而,虽然赵王昏聩,但他深知现在的赵国除了廉颇之外,实在是难以找到作为国家柱石的名将。所以,虽然奸人屡次进谗言,赵王却依然没有下定决心换掉廉颇。
赵国的风波使秦王看见了希望,他一听廉颇有可能被换掉,振奋不已。只是,如何才能够让赵王下定决心,成了最大的问题。要知道,如果赵国真的走投无路,需要临阵换将,起码还有两个人能够对秦军造成一定的威胁,第一个就是燕安国君乐毅,另外一个则是齐安平君田单。
当然,秦王毫不犹豫地将这个难题交给了自己的智囊范雎。范雎不负所望,马上献计:只要秦国能够稍动手脚,一方面在赵国散布谣言,说廉颇暗中与我秦国私通,故一直迁延不进,不肯与我秦国决战,其最终的目的也是为了拖垮赵国。另一方面则是要确定一个对我秦国有利的主将人选,在让赵国国君心甘情愿地以此人代替廉颇为将的同时,也要能保证我军能够顺利地将他打垮。如此一来,长平之战,大事可期。
当然,这个人最终成了家喻户晓的人,就是前面已经介绍过的以纸上谈兵著称的赵奢之子赵括。因为其余两个人虽然确有其才,但终究是外人,生性多疑的赵王,不会轻易起用他们。
秦王听闻,被举荐之人,竟然是早已经名声在外的赵括,不禁心底一沉。要知道,天下之人都知道赵括兵法娴熟,甚至比曾经大胜秦军的赵奢还略胜一筹。麦丘之战中,赵奢正是运用了赵括之计策,才能够一举定胜;后来,赵奢在阏与之战中,也多次采纳赵括的意见,才最终将秦军打得大败亏输。由此可见,赵括此人,并非浪得虚名,是有不凡的才华的。
其实,如果单单以“纸上谈兵”来形容赵括,未免有失偏颇了。秦王之虑,也就是对赵括之才最好的认可。有什么比自己敌人的重视更能够体现自己的价值呢?但是,一个人有才是一回事情,能否独当一面则又是一件事情。
赵括虽然多次做了其父亲赵奢的幕僚,却从来没有单独领兵打仗、独自应付大局的经验。比起廉颇来,这个人年轻识浅,在与秦军交战之时,肯定不会甘心固守不出。只要抓住了赵括的这个小小的弱点,就足以让其致命。除此以外,赵王虽然无能而昏聩,但是却绝对不会贸然让一个名不见经传、没有任何才能的人前去领兵的。
巧合的是,这赵括与赵王在早年之时,便私交甚密,赵王对其才能可谓知之甚详。在赵王的心里,如果不是群臣都推举廉颇为主帅,加之赵括的确没有什么带兵经验,赵括很有可能早就已经取代了廉颇。而赵括对廉颇在长平的战法也颇有微词,他想要的,就是赵军能够主动出击,与秦军决战,这与赵王的想法不谋而合。如此,赵王这边的思想基础便打牢靠了。
另一面,赵括屡次和其父亲出征,为其出谋划策,在赵国人民和军队心中树立了很高的威望,人称“马服子”,将他与其父赵奢相提并论,被誉为赵国未来的将星。有了赵王的认可和如此强大的群众基础,赵括便成了举国上下所认同的主帅的最佳人选。只要秦国趁机在赵国散布谣言,廉颇就必定会被换下。
然而,小心驶得万年船,为确保此次战争的万无一失,范雎向秦王举荐了一个人,就是大秦武安君——白起。
大计已定,秦国强大的情报系统迅速地运转起来。
这些日子,白起虽然闲暇在家,但却并没有就此闲着。白起一直关注着长平战事,每日都在苦思破敌之策。只可惜,这廉颇把长平弄得如同城堡一般牢不可摧,让战神白起也无从下手。当然,这并不代表他就没有了一些想法,如果能够让白起代替王龁,战局肯定要比现在好得多。只是这王龁与武安君的私交甚密,为了不扫自己这位友人的面子,白起一直隐忍不出。
于是,秦王便亲自去请他。君命一下,无论是王龁还是白起,都会乖乖遵从。
第142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就在秦国紧锣密鼓地准备临时换将之时,赵国陷入了危机。前番赵王擅自做主,派遣使者前去秦国,企图和秦国和谈。秦国更是高调地接待了赵国的使者郑朱。但是时间过去很久,也不见两国之间取得任何实质性的结果。只是刹那间,天下人都得知秦国和赵国准备结盟。所以就在赵军战事日紧,赵王派人前去齐国借点粮草之时,齐国断然拒绝了。
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赵国责怪齐国,不顾道义,不讲信义,不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但是齐国和其他五国一样,有自己更加充分的理由:首先,赵国和秦国的关系实在是有些暧昧,一下子在长平对峙,眼看着一场生死大战就要爆发,但过不久,赵国的使者又到了秦国,仿佛在宣称,赵国和秦国强强联合了。这种高速的身份转换,让其他国家应接不暇,摸不着头脑。其次,赵国兵不血刃,便夺取了上党17座城池,在那个皆为利往的时代,实在是让人眼红。最后,没有一个人想要去做鹬蚌,列国也是如此,都希望自己做那个最后得利的渔翁。
赵孝成王似乎也看到了这一点,他认为,如果继续拖下去,赵国即使有着地利的优势,也耗不过秦国。更加让人担忧的是,如果燕国和齐国在这个时候动手,赵国必定会落到和楚国一个结局。因此,在赵王的心中,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速战速决。
面对赵王的诏令,廉颇却丝毫不为所动,还言辞凿凿地说:“凡与敌战,须务持重。见利则动,不见利则止,慎不可轻举也。”赵王无奈之下,直接削减廉颇的军粮。廉颇为了减少对于赵国本土粮草的依赖,只好大肆发展军队参与农耕。
今天,长平古战场有座山叫做“假粮山”(又称大粮山)。廉颇为了不让秦军知晓自己缺少粮食的困境,命令士兵在夜间高声唱筹,好像在搬运粮草,以此迷惑秦军。
秦军自然没有被迷惑,而且,还在赵国境内广布流言,说:“秦之所畏,独畏马服君之子赵括为将耳!廉颇易与,且降矣!”没有办法,赵王只能用两条计策来增大赵军速胜的筹码:一个是增兵,另一个是换将。
其实,有很多人曾提醒过赵王说,秦国很可能是畏惧廉颇,因此使出了这条反间计。但是,看待历史上很多问题之时,并不能单从一个角度出发。就像此刻的赵国,并非仅仅是因为赵王的昏庸,也因为赵国的现实,让赵王不得不这么做。
赵王心中对换将一事还是心存疑虑的,只是赵国的国情很明显:国家相对富裕,但经济发展极不均衡,在畜牧业、手工业、商业异常繁荣的同时,农业发展却极其滞后。若是没有足够的粮草做后盾,根本无法支撑长时期大规模的消耗战。廉颇坚守不出,给后方的粮草供应出了很大的难题。所以在当时看来,换将是赵国不得已而为之的。而且此时在赵王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颇为合适的人选——赵括。
此人是一代名将赵奢的儿子,俗话说,虎父无犬子,赵括熟读兵书,深谙兵法之道,曾经多次襄助其父亲取得战争的胜利。而且在赵奢死后,赵括更是继承了其父亲马服君的爵位,并著书立说,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许多人都慕名而来拜谒他。一时之间,马服子之名声震海内,到了与孙子、吴子等人也可相提并论的地步。
无疑,在赵孝成王的心中,赵括成了此次换将的最佳人选,然而,赵括毕竟没有独立带兵的经验,赵王知道,此一战可是关乎赵国前途命运的关键所在,胜利了自然是万事大吉,如果有失,则赵国危矣。
因此,赵王对于是否换赵括为主将的问题,可谓极度头疼。让他更为头疼的是,赵国的文武百官,竟然也因为此事而明显地分为了针尖对麦芒的两派。一派是以平原君为代表的亲贵势力;另一派是以蔺相如为代表的布衣卿相势力。前者主张以赵括为将,代替廉颇,与秦军决战;并认为当初田单、赵奢等著名将领首次拜将出征之时,也没有丝毫经验可谈。但是他们依然能够从百万大军中杀出,成为一代名将,更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起用赵括,也一定能够收到那样的奇效。
而后者则坚决反对临阵换将,理由是:“王以名使括,若胶柱鼓瑟耳。括徒能读乃父书传,不知合变也。”大意是说,大王若要用赵括领兵,就好像粘住调弦的琴柱再弹琴,肯定弹不出好听的音乐。赵括只懂得纸上谈兵,并没有实际领兵的能力。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换将与否的问题,而是赵国内部两大势力的矛盾再一次爆发。曾经,这种矛盾让赵国在系关前途的关键之时,总是做出错误的选择。若是遇到无能的君主,情况便会是雪上加霜。由于君主无能,不懂得驭下之道,赵国的政策左右摇摆不定,这正是赵国一直难以成为当时的超级强权的弊端所在。
面对如此混乱的局面,赵王一时间慌了手脚,辨不清方向。他没有选择真正可以为国出力的忠臣,而是选择了平时与自己关系亲近之人。大局已定,赵国决定以赵括换掉廉颇,接管长平的战事。
当然,为了让蔺相如等人心服口服,赵王还将赵括请上大堂,向他问询破敌之策。当赵王问及,对廉颇在长平的用兵之策持何种意见之时,赵括直接说,自己不赞同他的这种战法,并惯例性地拿出了他招牌性的兵法论述道:“夫兵久而国有利者,未之有也。故兵贵胜,不贵久。”因此,赵括得出结论:长平之战,当速战速决!
赵王听完,欣然问道,赵括是否愿意为赵军击溃秦军。赵括想当然地说道:“大秦懂得用兵的人,只有武安君白起,此人自发迹以来,未尝一败,当初还是左更之时,白起便攻击韩国和魏国,初露锋芒便斩首24万,俘获了魏国大将公孙喜,夺取了魏国5座城池,被封为国尉。不久,白起又攻取了韩国的安邑东部,被秦王封为大良造。此后更是一路高歌猛进,连年凯旋,其战神之名,更是天下皆知。就连自己的父亲赵奢,谈起白起也是赞不绝口。如果和他交战,我只有五成的把握击败他。但是此次领军的人,却是王龁,王龁鼠辈耳,不过欺负一些不知兵的人,如果遇到我,则不堪一击。”
如果说先前赵王还有所疑虑,听完赵括这番高谈阔论后,陷入了狂喜之中。此时能够安抚赵王那颗不安之心的,就是这种不知天高地厚、信心无限增长的人。赵括一出,祸福难料。赵王却认定赵军必胜,妄自窃喜。他孤注一掷地将另外20万人马交给了赵括,拜赵括为上将军,赐予大量金银财宝。如此,长平一战,可谓集合了赵国军队一半以上的精锐力量。
虽然在这之后赵括之母三番五次前去面见赵王,要求他收回成命,只是赵王铁了心要赵括替代廉颇,最终无果。
于是乎,邯郸城外,整个城池的百姓都来城门外送别。可以看到这样的景象:赵军队伍浩浩荡荡,绵延数十里,百姓列在官道两旁,挥泪送别。赵括趾高气扬地坐在高大的白马之上,不可一世地望着长平方向。在赵国人的眼中,这个人就是挽救赵国的神,不久之后,就会凯歌高奏,战士们会携着敌人的头颅归来。但是,也有人担心,此去一别,便是良辰好景虚设。因为随他出征的闺中人,已经成了路边骨,再见只能见到梦中人。
然而,无论如何,他们都宁愿相信,赵括终会和其父亲一样,将秦军打得溃不成军,并率领天下兵马,合纵同盟,一起踏平咸阳,马耀关中。“英雄”这个词汇闪耀在赵括的头顶上,每个人都成了他狂热的崇拜者。
只有蔺相如,站在邯郸城门上眼神落寞。他落寞的眼光穿透了云彩,和廉颇的那声叹息一起坠落。
就连范雎都没有料到,这一切会进行得如此顺利,顺利得让他们都不敢相信,但事实就这样发生了。秦国强大的情报部门,多次飞马前来咸阳,向秦王报告,说及赵括已经做了上将军,正在赶往前线。同时,赵国还将全国25万精锐交给了赵括,直接扑向了长平。
虽然赵括的到来,给长平之战造成了更大的压力,甚至在兵力总数上,已经构成了对于秦军的绝对优势,但是秦王对这一切都没有担心,他眼下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请武安君白起出山,料理眼前这个极度危险、极度关键而又千载难逢的战局。
第143章长平之战一
这一日,秦昭襄王为了显示自己对于白起的重视,亲自到了武安君府上,这让武安君府上大大地忙乱了一把,因为秦王事前并没有打任何的招呼。一到白起的书房,秦王便发现,白起竟然在长平之地的地图上做着各种标注。这白起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在研究破敌之策。
白起见秦王亲自前来,自然需要感激涕零一番,进而询问是否为了长平战事而来。
秦昭襄王嬴稷大笑道:“武安君果然快人快语,君臣知心,上下合力,何愁大事不成?寡人早已经知道,你想赴长平一战,但你必须要明白,在寡人眼中,你是我秦国最为锋利的宝剑,不用则已,出鞘则必要全胜,让大秦足以一举震慑天下。相国范雎也和我商议,觉得卿家此时不出,更待何时?还请你不要推辞。”
白起历来就是个军人,讲求快人快语,直来直去,从来不屑于玩弄权谋、倏忽进退,没有任何犹豫,他便接受了秦王的请求。因为他知道,自己等了多年,就是为了这一战。
唯一的遗憾,就是这一次白起依然不能和自己生平最大的对手——廉颇一较高下。如果是他作为决策者,或许更愿意选择和廉颇一决生死,而不会去顾及什么所谓的国家利益高于一切。因为在白起的眼中,能被自己引为对手的人,就是值得他尊敬的人。尽管战场上会耍弄各种阴谋诡计,但却不会用政治或者外交上的权谋,让对手连和自己公平一战的机会都没有。
恰如赵王在决定换将之时,要考校一番赵括那样,秦王也认真仔细地向武安君白起询问了一下他对于长平战事的看法。
白起认为,如今赵国几乎是倾全国之兵力前去增援长平。秦军已经和赵军对峙在长平一线,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万万不能溃败,一旦战败则国家必定灭亡。只有和赵国一样全力增援,在兵力总数上不会弱于赵国,才能够保证长平之战不会有失。当然,白起还有最担心的一个问题,那就是秦军的粮草供给,一刻也不能少。以前是廉颇,赵王才会克扣他。如今是赵括,在赵王眼中,就如同他自己一般,必定会全力支持。
秦王听完白起的分析,赞叹了一番,同时马上保证,赵军增援多少,秦军一个也不会少,粮草辎重更是不用发愁,秦王已经命人火速调集蜀中粮草,协同关中、河东地区的沃野一起筹集粮草,可保证在长平一线最后一个赵军饿死之前,秦军还有饭菜可吃。
见白起依然愁眉不展,秦王遂问道:“武安君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
白起遂说出了自己的最后一个忧虑之处:“赵国武灵王在位之时,曾经在云中骑邑组建了一支精悍骑军,据臣听闻,其中个个都是从全国骑军及外族武士中百里挑一而出,因而号称‘百金之士’。这支军队虽然只有区区两万人马,但却战力惊人,个个以一当十,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据传,他们的头盔之上都插有两支雁翎羽,因而在塞外也有一个名声为‘雁翎骑’。‘雁翎骑’一直在赵国北地抵御外族,从未与中原之国交过手,但是却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愿意招惹他们。如今赵国倾国之力增援长平,臣唯恐他们也暗自参与其中,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果是一对一的战斗,我大秦的精兵强将自然不用惧怕他们,但是就怕他们如外族骑军一般采取分散游击之术骚扰我军身后,截断我军粮草供给,他们长年与胡人交战,借用外族的战法也一定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这件事情大王应该重视起来。”
秦王笑了笑,让白起大可不必担心,只需要全力应付长平的战局就可以了。原来,在此之前,秦王和范雎就担忧过这个问题,在范雎的建议下,秦国派遣了使者前往北方,说服匈奴单于出兵犯境,只要能够拖住赵军,胜负不论,秦国都会给予他们许多的好处。
而在此之前,赵国也担心匈奴会趁势进兵,因而和匈奴签订了盟约。但是,在实在的利益面前,一切盟约都成了一纸空文。
于是,白起顺利地接替了王龁主帅的位置,和赵括不同的是,白起前往长平,只有有限的几个人知道。因为即使赵括不可一世,在他的眼中依旧有一个惧怕的人——白起。若是大张旗鼓地让赵括得知白起成为主帅参战,自然会引起赵括的高度重视,而秦军要的,恰恰是赵括的轻视。因为战争总是蕴涵着这样一个真理——骄兵必败。
眼看决定赵国和秦国两国命运的关键性一战就要爆发了,这一战,必将名留青史。在成就某些人的同时,也必定毁灭某些人。这个被成就的人会是白起,还是赵括?相信大家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因为,虽然同时换将,同是名将,他们之间总是有那么一些区别,而这些区别的集合,成了导致最终战争胜负的关键因素。
赵括率领大军从赵国都城邯郸意气风发地出发前往长平。或许他想着,有一天,他会踏着敌人的鲜血,手提敌人的头颅凯旋,在万丈荣光当中,成为一个传奇,名留青史。只可惜,事实给了他一记当头棒喝,而他的美梦也化为了泡影。
就在他领着25万大军到达廉颇营垒之前,武安君白起早已悄悄地来到了王龁的中军大帐,接过了王龁30万大军的兵符。而紧随白起而来的,是秦国的25万援兵。此时,赵军在长平,有上党冯亭的军马5万人,廉颇率领的20万人马。加上赵括的25万援军,总数已经超过了50万。而秦国也丝毫不甘示弱,加上后来的25万援军以及最后增援的10万军马,总数达到了65万。
小小的一个长平,竟然集结了当时两大军事强国100多万的兵力。长平注定了会成为历史的宠儿,这一战无论结果如何,都必将被后人所铭记。
现在有必要对秦国和赵国参加长平之战的军力进行一番讨论。
现在有很多人说,《史记》中记载赵军有45万这个说法,不过是个夸大其辞的说法,他们普遍认为,战国时代的总人口最多在1000万左右,按照:一个国家所能较长时间承受的兵员压力最极限不能超过国家总人口的五分之一的理论,战国时代所有国家的总兵力也就是200万左右,所以秦赵二国即使倾尽全国之力,也难以达到100万之众,更何况,在秦国和赵国对峙的同时,其他五国也是虎视眈眈,不管是用于防备敌军还是用于守备国土,都需要大量的人马。
其实,这一切论述的归结点,就是战国时代的人口仅仅只有1000万人。但是事实是怎样的呢?纵观当时的战国,虽然兵祸连连,但是人口的再生产也并没有停滞,各国反而注重人口的增长。到了西汉初年,对于人口就已经有了确切的统计,当时在案的人口有4000多万,加上不被中央政府掌握的各种无籍人口,总数起码达到了6000万。除此以外,在秦国的统一战争期间以及后来秦末楚汉之间的战争中,还至少消耗了千万人口。因此战国末期的人口总数约合5000万。秦国和赵国都是天下大国,尤其是秦国,人口起码达到了1300万左右。加上当时特殊的形势,很有可能把征兵要求放宽。两国一共出动100多万人马参与战争,实在是再平常不过了。
白起一到军营,接收兵权之后,便着手进行了消息封锁。秦军上下听闻武安君来了,一个个精神焕发,因为无数次的事实表明:有白起的地方,秦军就是天下无敌的。
另外一边,满怀冲天豪情的赵括也赶到了长平赵军主营大粮山,和秦军不同,赵王下令赵括替换廉颇,便意味着廉颇失去了一切权力。包括他以往所做的努力,在赵括的眼中也不值一哂。就在赵括接收了廉颇的兵权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军队的纪律和号令,将廉颇的心腹将领全部撤换。如此,赵军彻底地掌控在了赵括的手中。第二件事情,便是把廉颇布置的呈列星状的营垒改造合并,成了一座大营。按照赵括的想法,如此才可互相呼应,集中兵力以防备敌军各个击破。最后,赵括还给赵军下了一道命令:如果遇到敌军来犯,各部人马都要奋勇争先,全力攻击,只要取得胜利,就一定要乘胜追击,给秦军来一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可以想象,当时的廉颇是如何心有不甘,黯然神伤。但是没有办法,他要忠于自己的国家,更要忠于自己的君主。当然,廉颇三年以来的成就无疑是巨大的,他不仅成功地阻击了秦军东进的步伐,抵抗了强秦灭赵的图谋,也在军中树立了更大的威望。以至于在赵括到来之时,廉颇的8位旧将因为和赵括的意见不合,而以死相谏。
这八人被后人视为义士,此地也因此有了“八义山”与“八谏水”两个地名,以及一块“八义士谏赵处”石碑。阵前死将,可谓不祥,赵军上下对这件事都讳莫如深,只有赵括依旧我行我素,向赵军表示,大军不日即将对秦军进行致命一击。
其实,赵括此举,虽然有一丝年轻气盛的浮躁之气,但是他却有着自己的想法:赵军和秦军的决战,已经是迫在眉睫。三年的时间下来,赵国的国力耗损之巨大,是任何人也难以想象的。秦、赵之间的博弈,不仅体现在军事上,在政治上和外交上,赵国也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让赵孝成王每天面临亡国的忧思,何其残忍?是故赵括需要一场大胜,来鼓舞整个赵国军民的士气,如此,才不辜负赵国在这三年时间中,所付出的努力。
第144章长平之战二
白起到达军营后,秦军表面上看起来一切照旧,没有丝毫的变动,但实际上,就在这几天,秦军加派了大量人手,投入到对赵军东、西的侦察中。依据送回来的情报,白起分析:赵括此次前来,迫切想要立功,然而正是这种急功近利,让赵军军心不稳。赵括为了快些取得胜利,必然会采取中央突破战术。一系列证据表明,赵括厌恶防御,他认为最好的防御就是攻击,要取得胜利,必须发动继续不断的攻击,楔入秦军的阵地之后,左右展开,促使它全线崩溃。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白起在对赵括及其军事策略进行了详尽的分析之后,制订了一个宏大且详尽的计划。此时的赵军数十万军马,在白起的眼中,已经成了自己的盘中餐,板上肉了。
计划的第一个环节,就是诱敌深入。白起派遣了3000人马,渡过丹河,来到赵军军营。自然,这些军队不过是个诱饵,白起就是要利用这个诱饵,让赵括军马走出营垒。赵括不知道这是白起的计策,他没有任何犹豫,便身先士卒,率领数万军马前去迎战。眨眼之间,秦国数千军马便所剩无几,场面惨不忍睹。见剩下的数百残兵仓皇逃离到丹河西岸,赵括喜不自胜。这王龁果然是个浪得虚名之辈,竟然想以区区数千士兵来挑战赵营,难道不知道,这无异于是以卵击石吗?
此时不去追击秦军,更待何时?
于是,赵括命令军队追击秦军的残余军队,很快,就到达了秦军大营,见秦军严阵以待,赵括只能派人前去,送上战书。
这时候,白起做了两件事情,一件事情便是通知赵军,明日与其决战;另一件事情便是对王龁下了命令,让他准备明日撤军。而神奇的是,这两件事情竟然在第二天同时达成了。当然,和赵军交战的,并不是秦军的主力,而是大将王贲、王陵率领的1万秦军。秦军主力早就退去,准备了一个大大的口袋阵。
白起给王贲和王陵下了死命令:战败有功,战胜有罪,只要能够引诱赵军深入秦军营垒之中,此事便成了一半;而另一面,白起则让司马错和司马梗父子各自领军1.5万,从山间小道悄无声息地绕道赵军的背后,彻底断绝其粮道。大将胡伤则率军两万,屯于秦军和赵军交战的两翼之间,待得双方杀得不可开交之时,便趁势掩杀而出,到时定然可以一举将赵军切为两段。为了防止突发事件的发生,白起还命蒙骜和王翦二人各自率领5000轻骑兵机动作战,以待时变。
而白起自己和王龁,则依然在中军大帐中岿然不动,这一切,赵括都一无所知。即使他知道了,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上党冯亭多次进谏,让赵括不要擅自撤换大将、合并大营,但是赵括已经听不进去了。因为他认为,只要自己出马,赵军定然能够取得胜利。
如他所料,第二日,数万先锋大军在傅豹的率领下,刚刚走了5里不到的地界,便遇到了王贲的军队,双方立即展开一场大战,王贲大败逃走,赵括大喜,命令部队趁势进军;仍过了约5里地左右,赵军前锋遇到了王陵的军队,结局还是一样,秦军大败而走。赵军连战连捷,让赵括顿时热血澎湃,他认为,自己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在眼前。冯亭等人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劲,因为每一次小小的胜利,都好像被刻意安排好了的,而伴随着这些无关痛痒的胜利,赵军离自己的大本营已经越来越远了,于是,冯亭冒着犯上的罪责,再次向赵括谏言,可惜此刻的赵括已经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无论如何也听不去逆耳忠言了。
赵括令冯亭部的上党军留在东垒大本营看守粮草与辎重,然后亲率45万赵军渡河朝秦西垒恶扑而去,到了秦军的防区,王贲和王陵直接躲着不出来,和廉颇当日一样。直到此时,赵括还不知道与他对阵的根本就不是王龁,而是让他自己也惧怕敬畏不已的白起。他更没有想到,这会是秦国军队布置好的计策,出其不意地给赵军来个口袋阵。要知道,赵军可是整整45万人马,要包围起来,非但要有天马行空的指挥才能,傲视天下的英雄胆色,更要有起码百万兵马的雄厚实力。
很显然,王龁没有那种将领的气概,秦军更没有那样雄厚的实力。
此外,赵军的攻伐,秦军的退却,一切都很顺利,丹西山下的秦军一触即溃,和当初追击魏国和韩国军队之时一样落荒而逃,所谓秦国的虎狼之师,无敌于天下,在赵括眼中,简直成了一个笑话。
事实上,此时秦军的最高统帅,早已经变成了白起,而白起是具备天才的指挥艺术的不世奇才,为了一举定下胜负,他甘冒奇险,准备用50万秦军,去包围45五万赵军。
此时的秦军军营,虽然看似不敌赵军,如同一汪绝望的死水。但是在那死水背后,却是暗流汹涌。司马错、司马梗父子所率领的3万兵马,沿小东仓河一线迅速向北穿插,然后折向东南,迂回到赵军大营的背后,截断了赵军与邯郸的联系,让赵括大军没有了粮草相继;由蒙骜、王翦所率领的1万轻骑兵,轻松地避开了丹河河谷内的45万赵军,迅速地强行渡过丹河,从正面朝冯亭防守的赵东垒大本营攻去。秦军充分利用了轻骑兵灵活机动的特点,给赵军造成了不小的困扰;此外,由大将胡伤所率领的两万大军,则由战略枢纽端氏(今山西沁水)一带,星夜兼程地沿着秦川河床,向东北而去,不日便到达了秦川源头东峪(今山西高平),威胁仙公山(今山西高平长子界山)的赵军,让赵军首尾难以顾全。不久,这一支秦军沿着赵国的百里石长城北侧一线,奔袭故关、马鞍壑。
这样,秦军便将赵军分割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丹河河谷里拥有45万大军却没有粮草的赵括部,一部分是有着大量粮草辎重却只有5万兵力的冯亭留守部。等到王翦骑兵稳定下来之后,白起开始不断在两条线上增兵,一番死战过后,秦军最终夺下了丹河东面大批赵军的阵地,正式完成了对赵军的分割合围。白起松了一口气,只要不出大的意外,大局已定。
这时候,赵括才发现,自己竟然犯下了孤军深入的错误,陷入了敌方的包围之中。可是,依照王龁的保守作战方法,是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手笔的。难道秦军的最高将领早就不是王龁,而是白起?
想到这里,赵括的心中忽然腾起了一股凉意。
唯今之计,赵括只有一个方法才能够挽回赵军的败势:速战速决。在粮草用完之前,击败丹河东岸的秦军主力,之后再回师与冯亭夹击秦军的这两支奇兵。依照白起往日的作战风格和眼前的战局看来,秦军分兵去抄赵军后路,数量定然不少;此消彼长,只要赵军全力攻击丹河西面,在数量上一定能够取得对秦军的优势,到时候只要找到一个突破口,则秦军必败。
然而,往日的众多战役中,人们只是见识了白起来去如风、用兵如神的进攻,却无人见识到他不动安如山、一动奔如雷的守城之法。不得不承认,白起在战场上是个完美的天才,攻,则动于九天之上;守,则藏于九地之下。白起以几乎同等数量的兵力成功包围赵国45万大军,更加成为世界军事史上的一个奇迹。他见赵括携山崩海啸之威势呼啸而来,直接和廉颇一样,龟缩不出。日夜不停地增修壁垒,将丹西防守得无懈可击,甚至比从前的廉颇有过之而无不及。赵括见整个秦军大营壁垒森严,只能暗叹,也许昔日的秦军面对廉颇之时,也和自己感觉到一样无能为力吧。
造化弄人,昔日赵括还嘲笑廉颇龟缩不出的战法实在是懦夫所为。没有想到,今日自己所带领的赵军,就这样活活地困在秦军的口袋阵之中,眼见秦军丹河西营是没法夺下了,而赵军的粮草不继也成为最大的问题,无奈之下,赵军只好移军复夺秦军东垒。而白起再一次发挥了其长处——穷寇必追。他等的就是赵军撑不住的时刻,秦军正好手执长矛,从丹河西岸营垒出发,进攻赵军的后背,以达到牵制赵军对东垒的攻势的目的。
东垒秦军的数量比之西垒要少得多,见赵军前来,只能筑垒据守,加以弩骑兵在侧翼袭扰。而正好西垒的秦军援军杀到,刹那间,赵括腹背受敌,首尾难顾,晕头转向,赵军军心也乱作了一团。终于,赵括所率领的赵军被夹在丹河河谷之内,进退维谷。冯亭所率领的上党军则困守在大粮山上,直到这时候,秦军才传来白起的将令,要求赵括尽快投降。赵括长叹一声,果然是他!整个东方六国的梦魇,也是赵军的梦魇,更是他赵括心中最重视的对手。只是赵括没有料到,双方的巅峰对决,竟然会是在如此不平衡的一种境况下。
赵括不甘心,遂下令:死战到底。
对于长平之战的时代背景、政治环境、外交风云、兵力配置以及战略战术,最了解的人应该有两个——秦昭襄王和赵孝成王,只可惜,后者昏庸无能,难以和雄才大略的秦昭襄王相提并论。而白起者,在军事上可谓了如指掌,但是在政治外交上却不如范雎,反之,范雎也只是对秦、赵的国际国内环境洞若观火,真个论起打仗,他还得仰仗白起。
第145章长平之战三
之所以说秦昭襄王嬴稷是个雄才大略的君主,自然是体现在多个方面,然而眼下,他却忧心忡忡。为人大将者,不会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一军一营的存亡,他要的是整个战争的胜利。而为人君主者,则更要从国家的战略未来考虑。此刻的秦昭襄王,需要的就是长平之战的完全胜利。白起实在是太过狂傲了,赵军加上上党军,可是50万军马!呐喊一声便可天崩地裂,战旗飘荡便能够让日月无光。
稍微通晓兵法的人,一定知道:“居险用险必内溃(赵括居于险地,如果再去冒险,则赵军必然军心不稳),居易用易必外蹶(赵军居于有利的地势,而白起则居于平地,若白起不出奇兵,则必然被击败)。”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
此时此刻,赵军其实已经输了一半,无论是军心士气上,还是战略位置上,赵军都处于被动地位。也正是这个时候,历史才能够真正地了解赵括这个人。他只是缺乏锻炼,第一次独立掌兵,就主持一场关乎两个国家甚至是整个战国命运的世纪之战;第一次独立掌兵,便和天下第一高手对决,无论是心态上还是在实力上,赵括都面临着巨大的压力。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早就崩溃,早就丢盔弃甲,早就投降了。然而赵括没有,或许是出于自信,或许是出于一种源自血液的骄傲,他是不会轻易服输的。既然一时间赵军攻不下秦军营垒,赵军索性在丹河谷里重新筑垒,一面坚守,一面寻找机会突围。
之所以说,白起此举是冒了奇险,不是没有道理的。大凡出奇招,就需要掌握一个字——快,这样才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双方对峙了数天之后,赵括终于发现:虽然赵军东西被夹,南北却还有些漏洞,只要秦军有一路被突破,白起就会满盘皆输。顾不得什么了,眼下争取时间才是最关键的,赵括命令人马日夜不停地向前突围,而白起则日夜不停地修筑营垒。于是,在长平战场上,人们看到了这样一个场景:赵军突破秦军一层垒,白起就再加修一层垒,你冲我堵,你争我夺,很多阵地经常是一日几易其手,战争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到处是军士死后腐烂的尸体,到处是断壁残垣,一片人间末日的情景。
长平成了两国士兵心中的地狱,每日都有成千上万的士兵在这里埋骨;这是一场如梦魇一般的恶战,鲜血染红了大地,汇聚成了河流,红得令人双目晕眩,全身发冷,于是,后人便依据此战的惨烈,将这条河命名为丹河。
双方都在思量,这一场战役,何时才是个尽头?
和赵孝成王消极的静等、无所作为相反,秦昭襄王则主动出击,御驾亲征,仿佛他也知道,这必然是青史永铭的战役。
当然,这并不是秦昭襄王的心血来潮,他知道赵括眼下最大的困境便是缺乏粮草和兵马援军。于是,秦昭襄王决定,自己亲自出马,来个围点打援。然而,秦昭襄王也知道,眼下秦国本土已经出尽全力迎战赵军,剩下的士兵只能勉强配合外交政治上的攻势,守卫国土。于是,秦昭襄王将国内一切事宜交给范雎,自己则来到上党南边的秦国新占区河内(即河南东北部太行山与黄河之间的地域)招募兵马:赐爵一级,只要是15岁以上的男子,都必须被征调去长平,秦昭襄王亲自领着这支刚刚招募到的军队,从太行山北上,迅速地经过碗子城、天井关(今山西晋城境内)一线,不久便来到了长平附近。当然,这些新兵不会担任主战场的任务,他们一部分去为白起营造壁垒以及担任包围任务,另外一部分则北上插入长平与邯郸之间,分路掠取赵人粮草,遏绝救兵。白起正自发愁,自己几乎无多余兵力可用,如果这时候赵军来了一路援军,则秦军就会由主动而陷入被动,被敌人两面夹击了。可是秦昭襄王这一雪中送炭之举,为他除去了后顾之忧。
而另一方面,赵军本来就捉襟见肘的粮草兵马,都被敌人断掉了,饥饿的危机,绝望的士气,马匹的哀鸣,都似乎在预示着,赵军没有希望了。
赵孝成王终于开始担忧了,他害怕,一旦赵括被困就难以逃脱了,要知道,带兵的可是战神白起。如果是王龁,其他国家兴许还会伸出一把援手,但是白起就要细细考量一番了,谁也不敢拿着自己国家数十万军士的性命做儿戏。
甚至有的国家还在想,秦国胜利,五国还能够一起,重拾昔日合纵,一同抗击秦国。然而,如果是赵军胜利,则天下形势便会急转直下,秦国自此龟缩在关中不出来,赵国则会四处征伐,首当其冲受害的,就是魏国和齐国等国家。由此而观之,在秦、赵两国尚没有分出胜负之前,支持任何一个国家都是不明智的。他们不知道,只要他们保持眼前的这种中立,实际上都构成了对秦国的一种支持。只是在这种支持之下,秦军取得胜利之后,不会对他们有所感激,而会将他们作为征伐的下一个对象。
不久,秦昭襄王所率领的援军便和白起大军成功会合,冯亭的上党部队也被司马错、司马梗父子所率领的骑兵及秦昭襄王派来的援兵两面夹击,很快就被歼灭,或者被俘获。冯亭本人战死,大粮山的所有辎重与粮草全归了秦军。至此,赵括外援尽断,所有雄心壮志化作乌有,只能拼死以求突围。
战争到了这个关口,双方大军都已经绷紧了神经。尤其是赵军,45万人马在生死线上垂死挣扎,他们的心理已经扭曲而疯狂;他们的心情无比沉闷和压抑;他们的血性在血腥中一次次喷发,让敌人感到肝胆俱裂。从七月末到九月初的46天艰苦卓绝的时间里,赵军没有一天放弃过进攻,双方都损失惨重,赵军25万人马从此长埋地下,秦军近20万人马也因此梦断黄泉。
赵军把所用的士气都用尽了,剩下的只有绝望的呼喊;赵军把所用的军粮都吃光了,河谷鱼虾草木也早就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被一扫而空,剩下的只能是活人吃死人。
由此可见,赵军之顽强,实在是非同一般;也可见这赵括不愧为马服子的称号,其勇悍一点也不逊于其父亲。只可惜他骄傲轻敌,在一开始就用错了战略。更加可惜的是,他也许正确的战略,竟然用到了错误的对手身上。白起知道,此子今日不除,日后自己一死,秦国或许就没人可以抗衡他了。赵括的卓著才能,也为他招来了杀身之祸。
赵括也知道,自己此次可谓九死一生。只要能够冲出去,则大军可活、自己可活,甚至整个战争棋局,也可以扭转。于是,赵括决定做最后的困兽之斗。他知道,为将领者,死在马背上、死在战场上,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最后一次冲锋,赵括将剩下的赵军分为了四队。其中一队人马由赵括自己亲自带领。这一次,赵括站在主帅的战车上,向敌人呼啸而去,身边无数的赵军如同潮水一般向前涌去,他们所希望的,只是最基本的生存。
然而,迎接他们的,不是生命的曙光,而是死亡的阴霾。在秦军营垒中,早已严阵以待:最前面的,是盾牌兵,紧随其后的,是三排秦国最强劲的弓弩兵。蜂拥前来的赵军不敌三排弓弩兵那如雨般的轮番射击,纷纷倒下。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顶上去。不知这前仆后继的壮烈场景持续了多久,留下的只有漫天的箭矢和堆积如山的尸体了。
然而,赵军对这一切都已经不在乎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第三种选择。很快,踏着同伴的尸体,赵军冲到了秦军营垒的百步之内,与秦军短兵相接了。
秦军的戟长达2.8米,铍长达3.5米,矛则有7米之长。作战时,持有不同兵器的士兵分工配合,互相保护,冲击力与防护力都无懈可击。赵兵虽然个个勇猛作战,但面对如此可怕的战争机器,还是伤亡惨重,多日的饥饿和困顿,让赵军的战力下降了不知道多少,仅剩的血性和悍勇,也在秦军的无情绞杀下,化作一缕青烟飘向幽冥鬼府。
秦军这时候也彻底被震撼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支顽强的队伍。换做是其他国家的军队,早就弃械投降了。能够在没有任何兵马粮草支援的围困下苦撑46天之后,还能向秦军发起进攻并给秦军造成巨大伤害的恐怕也只有赵军了吧。面对赵军的疯狂举动,许多秦军甚至想到了放弃。
然而此时,上天将眷顾抛向了秦军。这时候,秦军的轻骑兵和车战部队剿灭了冯亭上党军后挥师攻来,将胜利的天平狠狠地压向了秦军。只听闻刹那之间,闷雷般的蹄声响起,大地开始晃动;继而看见在赵军的两翼,黑压压的轻骑兵与车战部队迅速地席卷而来,车如疾风,马如闪电。满天的黄土被卷了起来,整个战场都被那一方黄云所遮掩,仿佛是不让老天看到,他的这些子民们,是如何的残忍、残酷、惨绝人寰。
秦军的骑兵先战车一步,率先来到赵军的百步之内,端出了弩机,疯狂地射击那些猝不及防的赵军。很快,数千人马就这样永久地倒在了血泊之中。紧接着,战车杀到。战车上的秦军借助战车的速度,用锋利的长矛快速地刺穿赵军的甲胄,来不及拔出便转向下一个目标;骑兵们也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拔出了刀剑疯狂地冲击赵军军阵。果然,赵军乱作一团,士兵们纷纷开始溃逃。但是只要赵括还活着,他们的心中就存有一丝能够创造奇迹的机会。
面对赵军的节节败退,白起自是高兴无比。但他现在一心想要的,只有赵括的性命。随着一支锋利的羽箭迅速地划破长空,赵括重重地倒在地上,同时重重摔在地上的还有赵军众兵士的心。
赵括不甘心,只要再多给他一次机会,自己就可以成为一代名将。可惜,他第一次独自领军出征就被白起扼杀在了摇篮之中,一个年轻而充满梦想的生命就此化作一缕青烟,留在史简中的只有四个耻辱的大字——纸上谈兵。
一切都被淹没在这无尽的悲哀中,战争也在赵括倒下的那一瞬间被定格,长平大战的大幕也就这样徐徐落下。
白起告诉群龙无首的赵军,只要缴械投降,秦军可保全其性命。于是,已筋疲力尽的他们放下了自己手中仅有的武器。
白起站在充满血腥的战场上,仰天长啸,他赢得了这一巅峰之战。无论敌军死亡了多少,白起都冷酷面对,他知道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适者生存才是正道。为了秦国的未来,他还要做最后一件事情——坑杀。
第146章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加上上党军和赵括的军队,被秦军俘虏的赵军,总数达到40万。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胜利的一方自然耀武扬威,秦军从统帅到小兵,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当中,以喝酒吃肉来庆贺这场伟大的胜利。为了这场得之不易的胜利,秦军付出了巨大的人力、财力、物力,前后数十万人马丧身黄泉。
失败的一方在哀叹失败的同时,也在心中暗暗庆幸自己能够在这场绞肉机式的战争中存活下来。秦王和白起都在军营中饮酒,对这一切不禁唏嘘感叹。昔日二人都立下了天下之志,眼看如今大事可期,二人却都已经是两鬓斑白。时不我与,不知道这二人还能不能等到天下一统的那一天。
白起在这期间,已经向秦王说了自己一统天下的战略规划,如今赵国已经被秦军彻底地打败,天下之大,莫能与之敌者。秦国的当务之急,就是首先灭掉赵国,与此同时,快速恢复秦国的国力,继而展开一系列灭国大战。首先锁定的自然是韩国和魏国,三晋之地一旦平定,则定鼎天下便是轻而易举。最后把其余三个国家分开,并各个击破:稳住齐国后,先攻燕国,再除楚国,最后攻打齐国,如此一来,则天下定矣。
武安君将自己的计划一说出,秦王拍案叫绝,这正和他与范雎所商量的战略不谋而合。想当年,自己还只能以质子的身份寄人篱下,如今山河倒转,自己竟然有实力君临天下,世事变化之无常,实在是让人感叹。
秦昭襄王知道,自己这一生能取得如此成就,多亏了三个人,一个是宣太后,将自己扶上了秦王的位置,并为秦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一个是范雎,没有他和他“远交近攻”的战略,秦国不可能在列国舞台上如此游刃有余;最后一个人自然就是白起,没有他,秦军何以无敌于天下,何以打败强大的赵军?
赵军惨败,留下了40余万的俘虏,如何安置这些俘虏,成了摆在秦国面前的一道难题。
白起知道,眼下的赵军的40万俘虏,每日消耗的军粮就让秦国力不从心了。长平之战几乎掏空了秦国的存粮,到如今秦军自己的粮草供给都已经十分紧张,很快就会有缺粮的危险。除此之外,赵国军卒还是个未知的隐患,是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留在军营里面肯定行不通,迁到秦国土地充斥其民,很可能会导致相互仇杀和战乱,甚至还有可能会有人暗自和赵国私通。如果放回赵国,只要赵王振臂一呼,他们必定能够被重新招募起来,三年长平大战秦军死伤过半,足以窥见赵军战力之强悍,如果他们再次被招募起来,必定知耻而后勇,成为秦军的心腹之患。
事情考虑到这里,众人心里明白,只有一种方法,才能够使秦国永绝后患,那就是——杀。
秦昭襄王虽然杀伐果断,但是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屠杀40万手无寸铁的俘虏。这种事情一旦做下,虽然能够极大地震慑敌人,但也无疑会留下千古骂名。于是,秦昭襄王没有知会白起,便回到秦国了。行前还留下口谕,让白起便宜行事,全权处理长平的战俘问题。
王龁茫然了,王翦也迷茫了,司马梗也心悸了。他们知道秦国的选择,就是杀掉战俘;也知道,秦王是不愿意背负这个骂名的。既然这场战争是白起最先开始的,那么这个结束,也让白起来完成吧。反正经过多年的大战,白起已经双手血腥,杀一个人是杀,杀一万人还是杀,白起不在乎,只要有利于秦国的事情,他就是背负千古骂名,也在所不惜了。
当时的人对于杀害投降俘虏的事情,都很忌讳。秦王本人更是不能背负这个坏名声而引起天下人的公愤,司马梗、王龁、王翦都是有血性的男子,都想着能够帮助白起分担罪责,但是白起不需要,因为他是统帅,是秦军之中谁也无法逾越的人。
其实,下决心杀害40万赵军已然艰难无比,但是还有更加艰难的事情摆在后面,那就是如何动手。要知道,那可是整整40万人马,就是一个个站在那里任秦军砍杀,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够杀完。若是在动手之前被他们察觉而有所防备并奋起反抗,秦军大营必定会乱作一团。
于是,白起下令,趁着赵军还没有丝毫防备,将他们驱赶到阳谷方向。而在此之前,秦军还从这些俘虏当中,找出240个不满14岁的人。他们是幸运的,因为白起决定不杀他们,但是他们也是不幸的,白起为了震慑赵国,决定让他们观看秦军屠杀赵国俘虏的全部过程。
于是,秦军将40万赵国俘虏分为10个大营,让10个将领分别统领,同时还调拨了20万秦军负责维持治安。白起为了不引起俘虏的怀疑,还下达了一份假的诏令,让他们准备好明日接受秦军的选拔,凡是合格的人,都会被充到秦军的军营当中,不合格的人,都会给予路费,遣返回到赵国。赵军俘虏深以为然,以为白起是大仁大义之人,却不知这份假的诏令背后隐藏了巨大的杀机,他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地底无尽的黑夜。
这夜,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山风呼号,如同地狱的召唤;野地浮动,恰似生命的传说。秦军将10个大营的俘虏集中驱赶到了一个山谷,继而分兵堵住谷口,再将无数的山石和点燃的木柴从两侧的山崖上一股脑地砸将下来,直到这时候,赵军俘虏还以为今晚可以美餐一顿,然后美美地睡上一觉。可惜,等待他们的却是如暴雨般砸来的山石和火种。此时,赵军饿得一点力气都没有,根本无力反抗,大部分要么被柴火烧成焦尸,要么被山石砸破脑袋,甚至被巨石整个儿地从身上碾过去,变成一摊肉饼,偶尔有几个强壮些挣扎着爬到山上的赵卒,也迅速被山顶的秦军杀死,并扔回山谷之中。
整整一个晚上,秦军数十万大军都如同疯子一般杀红了眼,黑夜见证了人性的丑恶。第二天,天空忽然飘下了瓢泼大雨,似乎是对数十万亡灵的沉痛哀悼。但愿死者安息,但愿那一切鲜血和罪恶,能够被冲洗,能够被原谅。
汉代扬雄就长平之战的坑杀事件,就发出如此感慨:“长平之战,四十万人死,原野猒人之肉,川谷流人之血,蚩尤之乱,不过于此矣。”
雨后的青山像泪水洗过的良心,白起冷峻的外表下,是颗冰冷的心。似乎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使命已然完成。不管是骂名还是功名,都留给别人去评说。此时秦军每一个士卒,都将发红的眼睛期待地看向了白起。那40万人头,便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军功爵位。白起看着那些充满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不知是谁第一个冲向了尸山血海,尽情享受着“丰收”的喜悦,白起还戏谑地称那些头颅堆起来的山为“白起台”。
40万无头的残尸,没有人去掩埋。此后方圆百里之内,无论人畜都不敢有丝毫逾越和靠近,那里,常常听见有人哭泣,或许是那些孤魂野鬼为无家可归而伤感,或许是那些春闺梦里人在绝望之后的哀嚎。
直到唐开元十一年(公元723年),唐玄宗李隆基巡幸至此,还能够看见漫山遍野白骨森森的景象。为了安抚他们的亡魂,唐玄宗亲自致祭,命高僧设水陆法事七昼夜,超度坑卒亡魂,并将该谷命名为“省冤谷”。
除此以外,唐玄宗还为他们收骨、筑坟,并在该地修建了一座骷髅王庙,“择其骷骨中巨者,立像封骷髅大王”,以祭奠那40万悲凄的孤魂野鬼。此后长平之地便流传着一个传统——当地的官吏,无论是哪朝哪代,哪种级别,每年春秋时节,都会代天子到此致祭。一直到今天,还残存着一座庙宇,里面供奉着赵括夫妇的塑像。
第147章功高盖主
40万饥饿疲惫的俘虏在无尽的绝望中葬身“杀谷”,原先被挑选出的240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胞们,曾经的战友们,一个个梦断黄泉。他们体内早就没有了泪水,有的只是满腔的仇恨。当他们被释放回国,传播这场恐怖消息的同时,也在心中暗自发誓,将来一定要报仇雪恨,只是此刻的赵国已经没有了这个实力,甚至连这个想法也成了一种妄想。
240人回到赵国时,没有预想的责难,有的只是声震天地的哀嚎。赵国的青壮年在这一年,几乎全部陨落,赵国很多地方,只剩下妇孺和老人,如此国家怎么能够不没落?
白起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赵国45万人马出征,却仅仅余下240个年纪幼小的人能够回到自己的家中。邯郸城中的赵国朝堂,充斥着一股恐慌之气。一片悲风苦雨之中,只听见子哭父,父哭子,兄哭弟,弟哭兄,祖哭孙,妻哭夫,儿媳与婆婆相拥而泣,丈夫和妻子隔世而恸。只看见整个赵国的孝旗白幡遮天蔽日,冥币纸钱四处飘零。
就在这个噩耗传到赵国,举国震惊、朝野惊惧、万家哀痛之时,唯有一个人未流下一滴泪水。这个人就是赵括之母,因为她的眼泪,在赵括出发之前,就早已经流干;因为这个结局,在赵括出发之前,她就早已经预料到:“自括为将时,老妾已不看作生人矣。”这是她对赵王最后的警告,对赵括最后的劝诫,可惜他们都没有听从自己的建议。
于是,还没有等到战争结束,赵括之母便改用赵奢封号“马服”为姓,后来简称马氏,因为她知道,此战赵括必败无疑。
赵王这时候终于清醒过来了,也明白了昔日赵括之母苦苦劝诫自己的良苦用心,可是时光不可倒流,如今再谈这些,还有什么用呢?赵王知道,这一切的过错都是因为自己听不进忠言,都是因为自己好大喜功,不信任老臣。可是他除了承认自己的错误之外,什么也做不了。改过自新吗?也许下一次他还会犯同样的错误;责怪赵括吗?他已经为国尽忠、战死沙场了,他的家人也早就劝诫过自己,还不惜和赵括划清界限。赵王知道,赵括之死,最伤心的不是其他赵人,而是赵括之母;最悲愤的不是自己,还是赵括之母。
这一回,赵王显得很明智。他一边重金抚恤赵括的家人,让他们安心生活;另一边,则重新起用廉颇,希望能够通过廉颇,让赵国不至于灭亡,这是一个等待奇迹出现的过程,其残酷性和奇迹一样少见。
白起还是准备出手了,他知道,自己制订的计划——灭掉赵国,就要实现了。只要赵国一灭亡,则天下初定,自己再挥师回返,占领整个三晋之地,继而攻灭楚国,再图燕国和齐国,则一统天下,就不再是一个梦了。
公元前260年十月,长平之战刚刚过去一个月,白起便带领着刚刚调整完毕的30万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克了上党地区其余的城池,自此,上党全境都划入秦国的版图。
紧接着,白起为了进一步扩大战果,直接将30万大军兵分两路:一路往西,由司马梗带领,数日之间便攻占了赵国在山西的太原郡,至此,山西全境尽归秦有,赵国所谓的太行之险几近成了摆设;另一路则沿着太行山一线北上,由王龁率领,也在数日之间接连攻占军事重镇皮牢、武安,不久,秦国两路军马汇合,兵锋直临邯郸城下。
刹那间,赵国真正地感到了亡国的危险,整个邯郸城都充斥着恐惧。长平大战的惨状犹历历在目,他们害怕如果邯郸被攻克,白起会直接给赵国来个疯狂屠城。
由于双方的实力差距实在是太大,对于赵国来说,眼下战事无论如何也是不敌的。如今的赵国,只剩下老弱病残,把他们拉上战场,只能算做炮灰而起不到任何别的作用。
赵王几乎都要绝望了,难道赵国几代相传,到了他的手上,就要亡国了吗?他不甘心。
而此时一个关键人物的出现,让赵王的心中升起了希望。这个人,就是大纵横家苏秦的弟弟苏代。苏代见群臣束手无策,知道自己发迹的机会到了,遂向赵王保证,只要将自己送到秦国,让他对范雎说上几句话,秦军必定会不战而退。
赵孝成王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顿时大喜过望,给予了苏代大量的金银珠宝,赵王将自己最喜欢的宝贝都给了苏代,只要能够保住邯郸,一切要求都可以答应。
于是,苏代在一片希冀的眼光中,义无反顾地走出了邯郸,走进了咸阳。一路无话,苏代很顺利地就见到了范雎。
一见面,苏代便打开天窗说亮话,向范雎问道:“听说大秦武安君白起即将攻打赵国邯郸?”
范雎道:“的确如此。”
苏代闻言,突然惊呼道:“那么,您的位置必将不能保证了!这实在是让人痛心疾首的事情。”范雎也大惊失色,并装作不知道什么缘故,遂问询苏代其因由。
苏代笑而答道:“武安君白起用兵如神,功勋了得,在他的带领下,秦军无敌于天下,成为整个天下最为炙手可热的人物。长平之战,白起一举擒杀赵括,如今更是趁势围攻邯郸,一旦赵国一亡,秦就可以称帝,白起也将封为三公。”
“白起领军以来,为秦攻拔70多城,斩首100多万,南定鄢、郢、汉中,北擒赵括之军,虽周公、召公、吕望之功也难以超过他。这样一来,您必然会在白起之下,可是你还甘心那样吗?即使您不愿处在他的下位,由于其盖世的功劳,您也不得不屈居下位了。除此以外,相信丞相知道,秦曾经攻韩国、围邢丘、困上党,上党百姓直接投向了赵国,可见天下人很少愿意归附秦国,成为秦国的居民的。现在秦军即使灭掉了赵国,秦的疆土北到燕国,东到齐国,南到韩、魏,的确是扩大了不少,但是秦国所得的百姓,却没多少,如何能够保证这些地区不发生乱事呢?照在下看来,丞相还不如向秦王建议,让韩、赵割地求和,这样一来,白起便得不到灭赵的功劳,而赵国也会渐渐地归附秦国。”
其实,范雎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此时此刻要灭亡赵国,实力上能够达成,但是在时机上则还不成熟。加之如果让白起领了头功,自己的地位便会一落千丈,这白起可是一直瞧不上自己。既然如此,索性许韩、赵割地以和于秦。如此既解武安君之兵权,又得割地之功,自己的位子便能够稳如泰山了。
魏人景春曾说他们:“岂不诚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可见当时的纵横家,就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就抵得千军万马的效果。
主意一定,范雎便马上让人接受了苏代所带来的金银财宝,给苏代安排了下榻之处,自己则迫不及待地来到了咸阳宫觐见秦昭襄王,并对秦昭襄王说道:“秦兵连年征战,如今已是劳顿不堪,请允许让韩国和赵国割地求和,如此士卒可以休整,秦国也可以借此休养生息,为将来进一步战争做好准备。”
秦昭襄王不察这范雎的心思,很是犹豫,要知道,自己早就和武安君白起商量好,长平之战完胜之后,便火速攻下邯郸,占据赵国,继而一统天下。眼看秦军已经兵临城下,要占领邯郸、灭亡赵国,实在是举手之劳。
当然,秦昭襄王也有不攻的理由。恰如苏代所言,眼下的时机还不成熟。
赵国的地盘实在是太大了,而且刚刚经历了长平大战,赵人定然不会甘心归附秦国,他们的心里,对秦人都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挫其骨。秦国一旦占领了赵国,定然难以安定下去,如果要寻求安定,必然要派遣大量的兵力,这样就极大地分散了秦军的战斗力。除此以外,赵国东北边的土地和齐国、燕国接壤,离秦国的关中则有数千里之遥,一旦赵国灭亡,这些地区要么投降了燕国或者齐国,要么被这两个国家所占据,秦国犯不着为他人作嫁衣。到时候,秦国不甘心让燕国和齐国得了好处,也不能够违背远交近攻的战略向这两个遥远的国家开战。
而且,秦国此时的实力,也不允许擅自和第三个国家开战,特别是强大的齐国。秦国经历了数年的长平战争,兵源疲敝,国库空虚,昔日齐国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擅自攻打宋国,而被其他国家联合进攻以致国破家亡的。秦昭襄王可不相信,秦国也能够出现一个田单一样的人物。而且即使秦国能够复国,那个君主也一定不再是他秦昭襄王。
除此以外,秦国还有广大的新占领区,这些地区的居民都是三晋的居民,一直心向韩、赵、魏这三个国家,如今被迫生活在秦国的阴霾下,本来就心不甘情不愿。加之白起坑杀了40万赵军的降卒,让那些居民心有余悸。秦国的当务之急,不是开疆拓土,而是稳固已有的占领区,让那些居民能够安定下来。
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秦昭襄王知道,当身居他们这个位置时,已经不能够用忠义来形容他们了,当至高无上的权力握在手心之时,谁也无法形容那种感觉,谁也无法拒绝那种诱惑。白起忠于秦国,这是无可非议的事情,但是他是否忠于秦王,就不得而知了。或许他只是忠心于自己本身,如今他已是手握重兵,功劳齐天,在秦军中的权威,比起秦昭襄王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加之白起在长平之战中,再次展现了他的心狠手辣,秦王不相信他不会觊觎自己的位子。
纵观历史,功高盖主之人大凡落得个悲惨的下场,不管秦王如何英明神武,面对对自己的位置如此有威胁的臣子,他还是心有芥蒂的。于是,不久之后,白起便接到了来自咸阳的一纸诏令,要求他班师回朝。
第148章世事变幻无常
看着眼前秦昭襄王用羊皮写就的诏书,白起的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这秦昭襄王一向英明过人,面对如此千载难逢的大好良机,怎么能够白白放过呢?如果此时不趁势灭掉赵国,不消数年,满怀着对秦国仇恨之心的赵国新一代便会成长起来,成为和当初的赵军一样强大的军队,到时候再想灭亡赵国,谁也无法保证还能找到如现在这般的天赐良机。如果眼前不灭亡赵国,那么秦国一统天下的凌云壮志便很可能变成镜中花、水中月。
直到有一天,在回返咸阳的途中,白起听说,苏代竟然收了赵孝成王的重金,并来到秦国面见了丞相范雎,挑拨离间两人的关系。范雎害怕他的功劳高过自己,以至于失去他现有的地位,所以便向秦王献谗言,劝秦王退兵。白起知道自己被召回的原因肯定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背后一定隐藏着更为深刻的原因。于是,白起到了咸阳宫,向秦王一问究竟。
秦王首先告诉他,是出于对整个国家的考虑,让秦军休养生息才有实力应付其他国家。白起心中充满疑惑,这可能是秦王考虑的重要因素,但是绝对不是决定性的因素。在白起的心中,其实已经很明了,或许秦王是害怕自己功高震主。然而他不敢确定,直到秦王提及范雎来见过他,白起心中已明了,顿时哑口无言。
白起甚至没有告退,便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咸阳宫。他意识到,自己把一生都献给了秦国,到头来,却是招致范雎的谗言、秦王的猜忌。白起是一个纯粹的军人,因而永远无法理解秦昭襄王和范雎的那些政治等方面的考虑,他知道,自己一生恐怕再也没有了出头之日。如今大局已定,秦军只需要如同王翦、王龁、司马梗等一般的将领,就能够让秦军变得逐渐强大。
如果说在此之前,白起对于范雎还只是不屑与之计较,那么到了现在,他的心中则产生了一丝愤恨。因为秦王是秦国的主人,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白起无法将怨气发在自己的主人身上。于是,害得白起最终不能建立盖世功业、实现天下一统的人,很容易便从秦王身上转移到了范雎的身上。甚至整个秦军都认为,范雎是个小人,由于嫉妒、不服气白起,为了一己私利而置国家利益于不顾。
秦昭襄王和范雎为了秦国的长远大计着想,不得已要侵犯白起所在军队集团的根本利益。这个集团要求秦国在对外战争中,以武力歼敌为主要的或唯一的手段,从而为军人创造立功升迁的机会。而范雎和秦昭襄王不同,他们站在更加高远的位置来看待对外战争。在国际舞台上,光靠战争是远远不够的,政治和外交手段,是实现国家理想必不可少的。而白起的战争,只是实现一统大业之理想的其中一环,秦国断然不会为了单单考虑白起的利益而放弃国家的利益,因小失大。
当白起的军队怨声四起的时候,范雎就成了秦王的替罪羊。范雎知道,如此下去,自己终归难逃白起集团的围攻,秦王是不会手软的,他乐于看到自己和白起斗下去,只要不威胁秦国和秦王的地位就成。为求自保,范雎最终决定,既然自己和白起已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对立状态,何不彻底将他扳倒?否则一旦他日国家再需要白起之时,就会是自己的遭殃之日了。
于是,范雎开始为白起的倒台、为自己的将来密谋筹划着。但是现在白起的声望依旧如日中天,平白无故地找白起的麻烦,无异于是自找没趣。
但果放任这种将相不和的局面一直上演,则秦国就会在一次次萧墙之争中,面临衰落的危险,这是范雎、白起和秦昭襄王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而另一边的赵国,赵孝成王终于安心地舒了一口气,这苏代还真是厉害,携带着赵国一点金银财宝前往秦国,三言两语之间,就让秦军退去。即使是廉颇手握百万雄兵,怕也没有这么容易吧。
公元前259年正月,就在家家户户欢快地庆祝着新年新气象的同时,赵国和秦国也达成了最终协议,赵国同意给秦国割让6座城池,秦国和赵国暂时性修好。虽然协议上说的是永久性修好,但是谁都明白,一旦秦国国力稍稍恢复,就必定会卷土重来。
这一年的春节,无疑是秦昭襄王最高兴的一次,秦国国运昌隆,假以时日,秦国必定能够一统天下。只可惜,秦昭襄王明白,自己已经老了,或许这个愿望,还需要等到自己的后代才能实现。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邯郸城内一个普通的秦国质子府中,一个貌似平常却特殊至极的小生命带着结束乱世的使命,来到了这个危险残酷又充满了挑战的战国,他的到来没有传说中的祥云满天,更没有什么神龙坠地,远在咸阳的秦昭襄王甚至都不知道,嬴氏家族又诞生了一个朝气蓬勃的生命。这个新生命被命名为赵政,人生世事变幻无常,有谁能够料到,在短短的38年以后,整个天下都将颤抖着匍匐于这个婴儿的脚下。因为这个婴儿不是别人,正是以后的天下共主,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统一天下的皇帝——秦始皇嬴政。
其他国家从未料到秦国会在38年之后一统天下,因为从眼下的情势看来,秦国和赵国打了数年,虽然最终完胜,但却只是惨胜。因此,赵国中很多人都认为强秦撤兵,与其说是苏代去秦国说服了范雎,还不如说是因为秦国已经不堪重负,被迫撤兵的。
这之中,便以虞卿为代表。
虞卿见秦国和赵国就要履行割让六座城池的协约,便马上赶到赵王宫殿,向赵王进言道:“秦国何以会退兵呢?还不是因为秦军力所不能及,疲倦不堪的缘故,可是大王现在的做法,毫无疑问是将秦国力所不能及的6座城池白白地献给了秦国,这种做法,无疑就是拿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帮助秦国来攻打自己;换个角度看,如果来年秦国收了城池却不守信誉前来攻打赵国的话,赵国还能用什么来阻止秦国的侵略?这不是置赵国于无救的境地吗?”
赵孝成王一听,觉得很有道理,遂决定撕毁和秦国的协约,只要秦国灭赵国之心不死,割让再多的城池也没有任何用处,反而会助长秦国的实力,损害自己的国力。
然而,这之后秦国楼缓来了,并听说了虞卿给赵王的建议。于是,他也马上给赵孝成王建议道:“虞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虽然这样做可以暂时地获取一些好处,但是一旦秦赵两国的关系恶化,则列国必将前来攻打和掠夺赵国,到时候赵国拿什么去应对呢?”(《战国策·赵策》)
楼缓的话也不无道理,这让赵孝成王左右为难,和也不是,不和也不是。其实,赵孝成王没有那么长远的眼光,他看中的就是赵国短暂的安危和城池的多寡。只要虞卿能够找出让列国不动的方法,他就会毫不犹豫地为了6座城池而放弃协约。
当然,歪打正着的事情也是有的。在这种狭隘的眼光下,赵王竟也做出了正确的事情。
然而,虞卿实在是难以保证能够让赵国周边国家不打赵国主意。于是,他苦思良策,终于,他胸有成竹地来到了王宫,对赵王说道:“楼缓此言,简直就是鼠目寸光、一派胡言,这6座城池反正也是保不住了,与其给了秦国,让他们来攻打赵国,不如给了齐国,让他们帮助赵国来抵御秦国,到时候韩国和魏国听说齐国和赵国已经联手,必然会加入抗秦联盟,秦国焉能不惧怕?必然会主动请和。”
赵王一听,此计甚妙,虽然这六座城池怎么也保不住,但至少还可以保证有一个甚至几个强大的外援来帮助赵国,如此,秦国便不敢轻举妄动,即使他动了,这些国家也都不是泛泛之辈,秦国要想取胜,还真不容易。
于是,赵王直接撕毁了和秦国的协议,并向秦国楼缓说,赵国坚决不交城池,所有的条约都是屈辱性的不平等条约,赵国概不承认。
这下秦国可是真的发怒了,只是一时之间,哪里能够快速地组织军队,前去攻打赵国呢?无奈,秦王只能把赵国前去议和的平原君赵胜给扣押了。而其理由更是让人大跌眼镜,竟然是因为他收留了魏国相国魏齐并让他寄居于自己的门下。
可怜的魏齐竟然成了出气筒,穷途末路的他找到了赵国相国虞卿,虞卿此人不知为何,也许是出于义气,竟然置赵国相位于不顾,和魏齐跑到了魏国,并向信陵君魏无忌求救。可惜,关键时刻,信陵君没有答应,走投无路的魏齐只能拔剑自刎。秦国没有了扣留平原君的理由,于是将他放回了赵国。
对于秦国而言,辛苦经营多日的和谈计划,竟然就这么不了了之,自然不会甘心。于是,秦国决定给赵国点颜色看看,顺便也拿回一点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