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观政
此时,姬玄时还在宫中。
下了朝之后,他就被徐公公请到了御书房,天武帝将钦天监送过来的八字给他看了看,“是上上配。”
虽说选了这么个儿媳妇挺满意的,但看到上上配还是很舒心的。
姬玄时捧着八字仔细看了看,眉眼都染上了笑意。
“朕让钦天监去选日子了,等选好了,送到万春园去叫大巫挑一挑,将你们的日子定下来。”
姬玄时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多谢父皇。”
天武帝眉眼舒展,看着眼前的儿子,少年气质干净清澈,就这么站在那儿就能让人赏心悦目,天武帝对此很是满意。
“行了,你先退下吧。”
姬玄时站着不动。
天武帝挑眉,“怎么了?”
“父皇,上次儿臣遇刺那件事有消息了吗?”
天武帝:“……”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怎么?”
“您说过,要是有了消息就会告诉儿臣,可这么久了……”姬玄时皱着眉,一脸为难的表情,似是在困惑銮仪卫这么不靠谱吗?
天武帝沉声道:“查出来了,你确定你要知道?”
“是!”
“那个一开始在巫族对你下毒的人,叫张晋之,出身善堂,后来入了永宁侯府。”天武帝简单的说了下消息。
姬玄时眸光微动。
御书房内气氛有些凝重,天武帝沉着脸看着儿子,“凉川……”
“父皇,这件事跟母妃有关系吗?”
天武帝叹了口气,“朕不知道,线索查到这儿就断了。”
姬玄时又问:“那路上刺杀儿臣的那些人呢?”
天武帝沉着脸瞥了徐公公一眼,“你去问问庞冲,这群人留着是准备过年吗?!”
姬玄时坐在御书房里等着,没多久徐公公和庞冲就一道回来了,速度有些快。
一进御书房,庞冲就跪下,直呼:“皇上,臣该死!”
天武帝眯了眯眸子,“哦?”
“那几个刺客,死在了诏狱,是臣监管不力,请皇上责罚!”
“死了?”天武帝声音微扬,“什么时候死的?”
“就在刚刚,臣得了消息过去看了一眼就立刻进宫回禀皇上了。”
徐公公替他做证:“奴婢未出宫门,就遇到庞指挥使。”
天武帝怒极反笑,一拍龙案,“好好的犯人,放在你们銮仪卫诏狱都能死掉?庞冲,朕看你这个銮仪卫指挥使也不要做了!”
“皇上——”
“父皇。”姬玄时从椅子上站起来,“庞指挥使也是尽心尽力,只是銮仪卫这么大,里头的人并不一定齐心。是内鬼还是外头伸手,得细细查一查,这一次的疏忽,庞指挥使虽有责任,但也并罪不至此,且銮仪卫内部的事情,庞指挥使最是明白,不如给他哥将功折罪的机会,叫他将幕后之人揪出来,一来整顿,二来也将里头有些不齐心的人给换掉。”
天武帝面色稍缓,目光落在庞冲身上,“临江王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臣明白了。”
“既然明白了,那就这么办吧。”
“臣遵旨。”
“好了,你退下吧。”天武帝看着他就想起这些糟心事,不行,不能看,不能想!
“臣告退。”庞冲麻溜地起身走了。
天武帝抿了口茶,点点桌案,“你说得对,銮仪卫的事情还是庞冲最清楚。”
姬玄时默不作声看着天武帝,他摸不清父皇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是学点东西,政务,没有真正上过手,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切都是纸上谈兵。”天武帝很快下了决定,“这样,六部衙门,你挨个去待上三个月,给朕把衙门里怎么做事的弄个明白。”
姬玄时挑眉,对这个提议有些意外。
天武帝见他迟疑,皱眉道:“怎么?不愿去?”
姬玄时忙道:“能多做点事,学点东西,儿臣自是愿意的。只是……”
“只是什么?”
“父皇,只儿臣一个人去吗?”
话音刚落,御书房就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徐公公站在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当自个儿是个隐形人,只在两位需要添茶水的时候才过去。
“你觉得不好?”
姬玄时摇头,“六个兄弟,只儿臣一个人去六部,传出去,会说父皇您厚此薄彼。”
天武帝哼笑,“朕怕他们说?”
“是儿臣不希望父皇被言官们说道。”
这话听得天武帝通体舒心,“你说的有点道理,再怎么样,多学点东西,都是好的。”
天武帝唤了声徐公公,让他把几个儿子都叫过来。
几位王爷接到传唤,一头雾水,心里头七上八下的,等看到姬玄时已经坐在御书房里喝茶吃点心,自在的仿佛在自己的地盘似的,心头都是一沉。
天武帝看了一圈,天武子嗣不丰,到他这儿有七个儿子,五位公主,只夭折了一个儿子,算得上是祖宗庇佑了。
“今儿个叫你们过来,是想着,你们虽然是皇子,但多学些东西总是没错的。”天武帝将自己的意思说了一下,五位皇子或是吃惊,或是兴奋,一一应下。
“你们都挑个去处吧。”
六部,正好对应六个皇子。
天武帝看了一圈,“从老大开始吧。”
秦王抿了抿唇,他这是第一次,在天武帝这儿得了“第一”。平日里,有什么好的,或者问话,总是从姬玄时开始。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这个大儿子也是有机会的?
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最后选了户部。
其余几位也挑选了一下,齐王选了礼部,昱王选了吏部,瑞王选了兵部,鲁王选了工部,最后姬玄时则是刑部。
事情定下,徐公公送几人出去,低声道:“明儿个,几位王爷就各自去衙门报道。”
众人纷纷应了声。
秦王看着几位兄弟,笑道:“明儿个就要去衙门了,不如今晚我做东,去添香楼吃一顿?”
齐王笑着推了,“不了,今儿个是王妃生辰,我应了陪她一道过生辰。”
“二哥对二嫂可真好……”瑞王羡慕道。
齐王并不喜欢在兄弟面前说些内宅之事,因而笑而不语。
第62章 不要让我失望
瑞王摸了摸鼻子,目光一转落在姬玄时身上,“想来五哥对未来五嫂定然也是好的。”
姬玄时没想到会说到自己身上,愣了一下,随后大大方方道:“那是自然的。”
这话说的瑞王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齐王拍了拍他肩膀,“要吃饭你们去,我先回府了。”
齐王率先离开,姬玄时道:“既然二哥都不在,咱们吃着也不好,不如改日吧?”
众人自是应好,一道往宫门口走去。
“对了,五哥今儿个一直在宫里,怕是还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吧。”鲁王道。
姬玄时顺着他的话问,“外头发生什么事了?”
“巫族圣女居然将人送到顺天府去了。”鲁王笑着将事情说了一遍。
姬玄时随即摇头失笑,“倒是像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五位皇子说着笑,刚到宫门口就看到四位公主回来了。
“你们今儿个不是去赴宴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鲁王兴致勃勃地问。
乐安公主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勉强笑道:“出了这样的事情,宴席提早结束了,我们便回来了。”
“乐平没跟你们一道过去?”
乐安公主摇头,她们跟乐平平日里也说不上什么话,怎么可能喊她一起过去!
鲁王还想问些事情,叫瑞王碰了一胳膊肘,“行了,少说两句。”
鲁王只好闭了嘴,只是难掩失望。
四位公主只当看不见,行礼之后便各回各宫去了。
万春园里,巫仪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脸上的笑跟变脸似的一下就没了,整个人瘫在床上,“真累人——”
兰姑瞧着她的模样笑着摇头,“这样的宴席,只怕是不少。”
“就是这样才烦。”巫仪累得是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兰姑替她收拾妥当。
等歇了个午觉,巫仪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过了一会儿,兰姑从外头进来,手中捏着一封信,巫仪仔细看了看,忍不住笑了起来。见兰姑好奇看过来,道:“王爷约我一道去用晚饭。”
兰姑一听,忙去让趣儿找衣服,叫巫仪拦住了,“不用麻烦了,不过就是一顿饭罢了。”
兰姑见状,也就不忙活了。
沧州民风开放,定了亲的小两口一道出去吃个饭,踏个青,只要不做些出格的事情,旁的大家伙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而兰姑压根不觉得巫仪出去跟姬玄时一道用饭有什么不妥。
巫仪依着指示到了一处胡同门口,就见那儿停着一辆马车。
不多时,姬玄时从马车上下来,上了巫仪的马车,又吩咐了车夫两句。
巫仪望着陌生的街道,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去吃好吃的。”
见状,巫仪也就不多问了。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一处胡同后面,姬玄时下车,随后将手给了巫仪,巫仪搭着他的手下了马车,扫了一眼四周,不是她所熟悉的地方。
姬玄时带着她从后门进了一间宅子,入了一间厢房。
房间不大,只一张桌子椅子,并一个博古架。
架子上放着不少鸭子的摆件,其中有一个红色透亮的小鸭子,引起了巫仪的注意。
“这儿怎么这么多鸭子?”
“这儿的吃食就是鸭子做的。”姬玄时站在她身后,“这里的咸水鸭和酱板鸭味道极好,老鸭煲也不错,你等会儿尝尝。”
巫仪应了声,解了披风,交给了瑞珠。
两人坐了一会儿,就有人将菜端了上来,最中间放着的是个小锅炉,底下用温火炖着,汤汁咕噜咕噜冒着泡,鸭煲的香味冒了出来,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姬玄时盛了一碗汤给她,巫仪喝了一口,汤很清香,却没有半点鸭子的味道,若只喝这汤,全然不会想到鸭子身上去。
咸水鸭和酱板鸭各有各的味道,虽然同是鸭子,却没有半点相似之处,这一顿饭,吃的巫仪很是满意。
“我都不知道,玉都这儿还有这么一家店。”
姬玄时道:“玉都还有不少好吃的店,下次再带你去尝尝。”
“好。”
四周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姬玄时说起了今儿个御书房里的事情,巫仪眉头皱在了一起,“皇上让你们去六部观政?”
前世可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应该是我说得那句话让父皇想到了这个。”
巫仪心中一动,“玄隐一族这是忍不住动手了?”
“八九不离十。”巫仪将他们知道李代桃僵的事情告诉了殷玥,这样的大事殷玥自然不会瞒着姬泽和殷德他们。
等他们商议之后,銮仪卫的那几个此刻自然是留不得。
永宁侯府在玉都这么多年,銮仪卫中有那么一个人,也是很正常的。
庞冲没想到叫自己人在背后捅了一刀,他定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等人揪出来,背后的事情自然也是要好好查探一番。
巫仪笑了:“这一次,怕是銮仪卫要来个大清洗了。”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是,挺好的。”多做多错,那些人做的越多,把柄也越多。
两人相视一笑。
姬玄时道:“不过我是没想到,父皇竟然想叫我去六部观政,多学些东西。”语气满是感叹。
“皇上这是对你给予了厚望。”巫仪不得不承认,天武帝对这个儿子,是真的上了心的。
姬玄时也知道,不过他并不想做出头鸟。而那几个兄弟,虎视眈眈,他如今没有把柄不好动他们,但他并不想在继续等下去了,他更喜欢快刀斩乱麻,因而提出了这个建议。
等他这几个兄弟都入了六部,后头的事情就不好说了。
便是原本求稳的,在这样好机会面前,也一定会选择多做出点事情,若是能有成效,得了嘉奖,那更是再好不过。
“多做多错,我给了他们这个机会,可不要叫我失望才好!”
巫仪扑哧一笑,“你这是憋着坏呢?”
“没办法,谁叫他们这般谨慎,我想要个个击破,只能这么办了。”
“那你也要小心些。可别叫他们给算计了。”
“放心,我会的。”
两人又稍稍坐了一会儿,便带着人离开了。
第63章 看戏
翌日,徐公公送来了八字。
大巫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平日里看些书信都是叫苏嬷嬷念给她听的,这会儿却捧着八字仔细地看着,来回地看着,欢喜地不得了。
上上配,仅管皇上赐婚,钦天监也不会合出不好来,可是好话谁不爱看,谁不爱听呢?
“劳烦徐公公走一趟了。”大巫将红纸还给了徐公公。
“奴婢能走这一趟,是奴婢的福气。”徐公公又掏出了另一张红纸来,“这是几个放小定的好日子,大巫且看看。”
大巫看了一眼,挑了个最近的日子,六月初八。
徐公公笑着回宫复命,很快,礼部那儿就开始准备起来了。
放小定女方不需要做什么,忙碌的都是男方那边,不过好在礼部已经操办过前头两位皇子的婚事,有了数,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只一件事上有些为难,那就是插簪的人选。
长公主府。
重阳郡主正在母亲床前侍疾,就听外头传来通禀声,徐公公来了。
清河长公主忙叫丫鬟们给自己换了身衣服,又开了窗子散了散屋里的药味,这才叫人请徐公公进来。
徐公公一进门,目光就落在了清河长公主身上,这位公主,在先帝在时就是最讲究不过的,因而这会儿看到她衣衫整齐,一点儿都不意外。
徐公公依着礼数给清河长公主和重阳郡主行礼。
清河长公主虚虚抬手,“公公不必多礼。”
“不知长公主身子如何了?皇上心中一直挂念着。”
“有劳皇兄挂念,本宫身子好了许多。”
徐公公瞧了瞧她的气色,虽然有所遮掩,却也难掩病容,不过较之前而言,确实是好转了不少。
虽有御医每次回禀,但到底没有亲眼看过,皇上亦是放心不下,这次遣他来,便是有此意思。
“有一事,皇上想请长公主帮个忙。”徐公公道,“临江王那儿,定了六月初八放小定,皇上想请长公主为巫族圣女插簪。”
清河长公主有些意外,却也并不怎么意外,“这样好的事情皇兄让本宫去,本宫定然不会让皇兄失望的。”
徐公公笑着道:“长公主万万要保重身子,奴婢先回宫复命了。”
徐公公一走,清河长公主就叫人扶回了床上。
重阳郡主张了张嘴,见母亲一脸病容,到底不忍心打扰她休息,将话咽了回去。
清河长公主半阖着眼休息,“你是想问,皇上为何要我去给巫仪插簪?”
重阳郡主替母亲捏了捏被角,“母亲都这样了……”
“到底还有一个月,不是吗?”清河长公主笑了笑,“这事,你就莫要担心了,我懂得分寸的,皇上那儿,能考虑到我,也算是有心了。”
“母亲到底是皇上唯一的妹妹。”
清河长公主说了会儿话,就乏了,重阳郡主也不打搅她休息,起身离开,还未走出院子,就遇到了父亲。
“父亲,”重阳郡主笑着道,“您今儿个这么早就从国子监回来了?”
天武并没有尚公主不能在朝为官的规定,驸马姓林原是翰林院里的修撰,后成了国子监祭酒。
“我担心你母亲,便提早回来了。今儿个怎么样了?”
“母亲今儿个比昨日好些了,能吃半碗饭了。”
“这样就好。”林祭酒脸上露出了笑容,“对了,我刚回来的时候碰到了徐公公。”
重阳郡主道:“皇上记挂着母亲的身子,让徐公公过来瞧瞧,二来,皇上想叫母亲去给临江王放小定。”
林祭酒有些意外,不过也笑着说这是一件好事。
重阳郡主抿唇,在她心里,不管是什么好事,都没有母亲的身子重要。
林祭酒瞧出她的想法,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小定一切事宜都很简单,你母亲的身子到了那时候定然是好转了的,莫要担心。”
重阳郡主点了点头。
巫仪从赏花宴后,每一日都要去一趟顺天府,顺天府的衙差,以及戴桢看到她来,都是头疼的很。
戴桢有气无力道:“圣女,那厨子背后的人暂时还没找出来。你下次再来吧。”
巫仪笑了笑,“我今日不是为了这件事来找大人的。”
“那圣女是……”
“我来找戴姑娘的。”
一听巫仪是来找自己的女儿的,戴桢看着她的眼神都变了,警惕道:“圣女找小女做什么?”
“自然是上街逛一逛啊。”
戴桢听到这么个答案,差点傻眼了,绷着一张脸叫底下的人去后院叫女儿出来。
戴娇娇很快就来了,“父亲,蓁蓁。”
戴桢一听这称呼就眼睛直抽,女儿什么时候跟这位这么熟悉了?
“你们约好了要上街?”
“是呀,有一家新开的戏院不错,我就打算邀蓁蓁去听听。”戴娇娇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小心翼翼问:“父亲,我可以走了吗?”
戴桢无力挥了挥手。
等戴娇娇和巫仪走远了,一个属下进来了,“大人,有消息了!”
戴桢立刻精神了起来,忙带着属下走了。
巫仪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戴桢带着人匆匆出了顺天府,唇角勾了勾。
戏园子里,好戏开场了。
台上敲锣打鼓,咿咿呀呀唱着戏曲,巫仪听不懂唱得什么,便往窗外看了一眼,这一样,就看到了子影。
子影正好仰头,看到巫仪时也是愣了下,随后点头打了个招呼。
巫仪看了一眼不远处,戴桢带着下属,压着一个大汉从赌坊里出来了,周围为了不少人,还挺热闹的。
“你在看什么?”戴娇娇发现巫仪没看戏台,却看着窗外,好奇挤了过来,就看到了这一幕,“咦?父亲怎么在这儿?”
“许是抓犯人的吧。”
戴娇娇也没多想,“父亲总是如此忙碌。”
巫仪很快将窗子关上了,两人说起了平日里的兴趣爱好,得知巫仪也喜欢话本子,眼睛都亮了,“我知道西街有一家老书斋,生意很是红火,里头的话本子可好看了,不如我们一道去逛逛?”
巫仪弯着唇,“也好。”
第64章 游湖
两个小姑娘高高兴兴地出了雅间,戴娇娇还挺喜欢这人唱的戏,给打了赏,一道去了红袖斋。
红袖斋是玉都百年书斋了,坐落在金水河边上,后头就是金水河,楼上有雅间,也能稍作休息一会儿,还能喝点茶水吃些点心。
戴娇娇要了个雅间,又叫店里的伙计上了一壶茶,两人一处说着话,聊着话本子,时间倒也过去的挺快的。
戴娇娇走的时候还有些不舍,巫仪道:“有机会了,咱们再一道出来。”
戴娇娇这才露出笑容,带着婢女离开了。
巫仪上了马车,兰姑正要跟着上车,身后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兰姑吓了一跳,见是子影,这才松了口气。暗忖,这临江王的护卫,怎么跟鬼似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巫仪见兰姑没有跟上来,打了车窗帘子瞧了一眼,一眼瞧见了子影。
子影瞧见她,赶紧问了个安,凑到车厢边上,压着声音道:“爷吩咐的事情属下都已经办好了,请圣女放心。”
巫仪眉梢一挑,想到了在戏园子外看到的那一幕,问了子影。
子影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您瞧见了?”
话音一落,子影就想明白了,“那人是给了厨子一百两,不过就是他,也是叫人收买的。”
“谁?”
“是四皇子身边的那个小厮。”
巫仪有些意外,“四皇子?这事同他有关系?”
姬泽好端端地没事干,盯着她一个赏花宴做什么?
“这个属下不知。”
巫仪看了子影一眼,子影这人倒也是有一说一,能力不错,既然不知那就是还没有查出来,只是不管这背后是谁的主意,能牵扯上姬泽,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既是如此,就把这事儿给他坐实了。”
子影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巫仪的意思,“圣女放心,属下晓得了。”
眼看着子影就要离开,巫仪脱口道:“王爷可好?”
子影一愣,面上不显,可眼里却露了一点笑意,“王爷一切都好,今儿个是子宵陪在王爷身边去了刑部。”
至于姬玄时在刑部如何,这他就不知道了,因此也就没说了。
巫仪也没问下去,明明和姬玄时昨儿个才见过,知道他不会有事,可今儿个遇见了子影,这个问题自然而然就问出来了,可见她心里还是担心着的。
不过,刚入刑部观政,便是皇子们也是不得闲的,因而巫仪没说什么。
子影还有事情要做,跟巫仪告了罪,离开了。
巫仪回到万春园,苏嬷嬷就拿了一张帖子过来,是重阳郡主的,邀请巫仪后日一道去游湖。
游得是玉都有名的泊湖,水域宽阔,湖心还有几处小岛,风景优美,最中间有一座湖心亭,连接着一处道观,香火极好,城中不少百姓也都会去拜拜。
巫仪提起笔回了信,应了这事。
后日一早,重阳郡主便上门来了,先去拜见了大巫,又去了巫仪那儿,“我想着你不识路,就过来接你一道过去。”
巫仪莞尔,“那就多谢郡主了。”
巫仪上了长公主府的马车,跟重阳郡主一道去了泊湖。
今儿个的日头好,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也不会叫人不舒服。
一下车,巫仪就遇到了戴娇娇。
“蓁蓁,你也来了?”
重阳郡主看过来,“你们倒是熟悉。你小名叫蓁蓁?”
“郡主若是不介意,也可以这么叫。”
“老是叫你圣女圣女,总觉得有些见外。”重阳郡主从善如流,戴娇娇遇到了林锦,两人一块儿说话去了,重阳郡主低声道:“听说你跟五表哥要放小定了?”
巫仪愣了会儿,才明白重阳郡主这话里的五表哥是指姬玄时,“是有这么回事……”
重阳郡主笑了,又道:“皇上请了我母亲来给你插簪。”
巫仪愣了愣。
这件事她是真的不知道,没想到,皇上会请了清河长公主。
“长公主的身子可好些了?”
重阳郡主眼底添了几分满意,“好多了,能起来走动了。”
两人说着话的同时,来了不少的人。
重阳郡主请的人并不多,还有个乐阳公主,这会儿还没来,叫姑娘们在日头底下晒着也不好,重阳郡主催促着她们上了船,
这船是清河长公主的,一直停在湖畔,交给下头的人打理,偶尔会跟驸马一道会过来游湖,大多数时候都是闲置,或者是借给小辈们游玩。
游船分上下两层,下头一层堆放着一些杂务,能将船底压住,上头一层则是摆了一些桌椅,用作观景。
桌椅都是固定在船上的,也不会因为湖水起伏而移动。
桌上这会儿已经摆上了各式点心,还有瓜果茶水。
茶是冰镇的果茶,林锦抿了口茶笑着对巫仪道:“这茶吃着虽好,但是同巫茶还是差远了。”
“上次给你的那些茶叶还有吗?”
“还有着。”
“若是没了,使人来跟我说一声,我再给你一些。”
“那我到时候就厚着脸皮上门了。”
重阳郡主那日来得晚,没尝过巫茶,问:“这巫茶是什么?好喝吗?”
“是巫族自己弄的茶叶,”乐阳公主正好到了,听了这么一句,想到那味道,摇头道:“我是吃不惯的。”
“你可算是来了。”
重阳郡主吩咐船夫开船,又来了兴致,与巫仪道:“也给我来点?”
“等回去我让人给你送点过去,也不知道你吃不吃的习惯。”
林锦笑道:“她的口味跟我差不多,估计会喜欢。”
戴娇娇扭头对巫仪道:“那你可要小心点,如今可有两个人盯着你的东西呢。小心被这两个吞金兽掏空了你。”
林锦捂着脸怪叫了声,“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说着作势要打人,戴娇娇早就跑了。
游船不比地上,便是玩闹也放不开手脚,林锦只好拿眼睛瞪她,偏戴娇娇一点儿也不怕,咯咯笑着。
林锦原是想绷住的,结果没坚持一两下,就笑了起来。
游船上满是欢声笑语,巫仪望着她们,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是挺好的。
第65章 顾长宁
游船平缓地往湖中心去,船底压了不少东西,以至于船身并不会随意晃动,很稳,便是巫仪这个头一回坐船的人也不会觉得不适。
随着时间流逝,日头渐渐猛烈了起来,果茶饮着味道也有些奇怪了,好在游船上有冰块,重阳郡主叫仆妇取了一些过来,再一次将果茶冰镇,入口也舒坦了许多。
“这是将水果放在一处煮的吗?”巫仪不曾喝过果茶,生了几分好奇。
重阳郡主颔首,“用水果,和一些茶叶,慢慢煮着,将里头的味道都煮出来,最后剩下这些茶水,里头的东西都倒掉。”
“还有这样的喝法?当真是神奇。”巫仪笑了起来。
姑娘们在船上说着话,巫仪这才知道,林祭酒出身肃宁候府,是林锦的三叔,林锦和重阳郡主是堂姐妹。
也难怪林锦会成了公主伴读,而乐阳公主又与重阳郡主交好。
不一会儿,湖心亭到了。
游船靠着岸停了下来,湖心亭中,站着两个人,一人着鹅黄衣裙,瞧着年轻一些,另一个则着道袍,眉目淡漠。
两人似是在说着话,听到动静,皆住了嘴抬眸看了过来。
“慧明仙姑?”
重阳郡主和乐阳公主皆有些意外,忙过来行了个礼。
一位是公主,一位是郡主,慧明不敢受礼,稍稍侧开身,还了一礼,“公主和郡主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我邀了几个好友一道过来游湖,想着既然来了,就带她们来道观里拜一拜。”重阳郡主显然同此人很是熟悉,又看向另一少女,“长宁,你也在?”
长宁点点头,“我今儿个是来瞧瞧母……瞧瞧慧明仙姑的。”
“既是如此,那我们也不打扰你们了。”
重阳郡主和乐阳公主回来,“我们走另一条路吧。”
巫仪走了两步,想要回头去看,戴娇娇拉住了,压低声音道:“别回头。”
巫仪看了她一眼,视线对上,缓缓点头。
这座小岛不大,跟湖心亭之间只连着一道石桥,桥下就是泊湖,桥上的风景也是极好的,只是这会儿日头有些大。
道观就在在岛上,一上岛就能看见,最是显眼。
巫仪抬头看了一眼,天一观三个大字横在上方。
道观里香火极好,这会儿还有不少人在,重阳郡主早早使人过来打点,“这会儿大殿里还空着,郡主和几位姑娘是否先去上个香?”
“慧空仙姑在吗?”
“小道童说,仙姑出门云游了,不在观中,不过,玉和仙姑在。”
重阳郡主颔首,回身问她们几个:“你们是要先去休息下,还是去上个香?”
“先去上香吧。”乐阳公主道。
大殿里这会儿也有几个香客在拜拜,只是这到底是严肃的地方,也没有人贸然打量攀谈。
几位姑娘一道跪在蒲团上,虔诚礼拜。
重阳郡主睁开眼睛,便看到身旁的巫仪依旧一副虔诚模样。
阳光从大殿外撒入,落在巫仪身上,在大殿地上拉出一道斜长的身影。
重阳郡主弯唇笑了笑,将香火交给了一旁的仆妇,插到了香炉中。
一行人从大殿里出来,谁也没说话。
重阳郡主道:“前头是碑林,要不要去看看?”
碑林不大,来回也就一炷香的时间,石碑上,具是当世有名书法大家的墨宝,几人慢慢品着,有说有笑往里走。
没想到,在碑林深处,又遇到了那黄衣少女。
这会儿只有她一个人,立在一座石碑面前,小声说着话,又上了供。
“那是……”巫仪问道。
“她叫顾长宁,是镇北将军府的姑娘。”重阳郡主低声道,“咱们走吧,别叨扰了她。”
几人正要离开,正好顾长宁睁开了眼睛,看到她们,亦是意外地不行。
一日之内遇到了两次,也算是缘分。
更何况,这一群人里面,既有公主,又有县主,她既然见着了,也不可能略过去。
“公主,县主。”
“都是一家人,不用多礼。”
巫仪闻言,下意识看了眼顾长宁。她上辈子跟玉都里的这些贵女都没怎么打过交道,这里头弯弯绕绕的亲戚关系也不是很了解。便是这位顾姑娘,也是第一次见着。
许是看出她的疑惑,戴娇娇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压低声音道:“顾姑娘的母亲,是皇上的堂妹,同清河长公主,亦是关系极好。”
“那……”
戴娇娇瞥了顾长宁一眼,“顾姑娘的父亲是顾慎将军,三年前没了,她母亲直接病倒了,后来病好了,就来天一观出家了。”
巫仪差点露出一声惊呼了,出家?
虽然天武民风开放,却也没有哪个高门贵女出家的,更别说是一位郡主了。
“难道慧明仙姑是……”
戴娇娇点点头,“正是顾姑娘的母亲。”
巫仪心中了然。
两人在人群的后头,说话倒也不显眼。
重阳郡主为她们做了介绍,顾长宁好奇看了过来,弯唇笑了起来,“早就听说过巫族圣女,今日才得以相见,只可惜,我这儿还有事,不能好好说话了。”
巫仪通透,闻言笑道:“若是县主不嫌弃,可以来万春园找我,亦可以给我递帖子。”
“好。”
看着顾长宁转身回到石碑前,重阳郡主招呼众人离开。
巫仪问起那石碑,“那是……”
“那是顾将军的长生碑,因着他死在战场上,尸骨都没能回来,姑母便为她立了一座长生碑,能在忌日为他上两炷香。”乐阳公主叹道。
“战场无情,只可惜了长宁和姑母……”重阳郡主眉头一皱,“你是不知道,长宁原是我们中性子最跳脱的,可这三年,我瞧着她一点一点儿的沉稳了下来。”
这个话题,到底有些沉闷,重阳郡主深吸了口气,“不提这些了。”
“是,咱们去求签吧,玉和仙姑解签极准,你定要去试试。”林锦最后一句是对巫仪说的。
巫仪笑着应下。
“施主来的凑巧,正好玉和仙姑这会儿正空着。”一行人在小道童的引领下去了玉和仙姑那儿。
第66章 玉和仙姑
玉和仙姑大约三十五、六上下,穿着一身灰白相间的道袍,手中捏着一把浮尘,坐在案后,阳光通过窗棂落在她的身上,看不清面容,仿佛镀上了一层神圣。
走得近了,巫仪才发现,玉和仙姑的一双眼睛,充满了慈悲。
“郡主,许久不见,近日来身子可好。”
“我一切都好,就是母亲她……”
玉和仙姑也是听说过清河长公主病了的消息,闻言道:“吉人自有天相,长公主定然能安然无恙的。”
听她这么一说,重阳郡主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我们来求签的,还请玉和仙姑帮着解一解。”
玉和仙姑递了签筒过去,目光落在巫仪身上,“这位是……”
“在下巫仪。”
“原来是巫族圣女,贫道失敬。”
“仙姑客气了。”
重阳郡主将签筒给了她,“蓁蓁,你先来吧。”
巫仪也不推拒,接了过来。
签筒晃了晃,一根签从里头掉了出来,巫仪拾起看了一眼签文,便将它递给了玉和仙姑。
签文深奥,虽然每个字她都懂,但再深层的意思,她是不懂的。
玉和仙姑看清签文的同时,眸子一缩。
“玉和仙姑,这签文是有什么不对吗?”
玉和仙姑抬眸,沉沉地看了一眼巫仪,“贫道有几句话,想同圣女单独说说。”
巫仪下意识看了玉和仙姑一眼,重阳郡主虽有些意外,但也知玉和仙姑为人,若是遇到签文说的事不好叫旁人听见的,都会将人请了出去,单独跟她们说道的。
厢房里,很快就只剩下玉和仙姑和巫仪。
房门紧闭,屋子里那淡淡的檀香味愈发浓烈了起来。
巫仪深吸了口气,看着玉和仙姑,“不知仙姑要与我说什么?”
“圣女这签文,贫道这一生,还是头一回见到。”
巫仪笑了笑,没说话。
玉和仙姑也知道,一般人听见她这样说,只怕是要把她当成个神棍了,也亏得这里是天一观,不是什么路边的小摊子,而巫仪也是重阳郡主带过来的,便是不喜,不认可,也会认真听完。
“这签文说,圣女将来会遭遇灭顶之灾,惨遭横祸而亡。”
巫仪眸子一点一点地睁大,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更快了些,等玉和仙姑看过来的时候,已将一切都遮掩下去了,只是平静之下,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惊涛骇浪。
“仙姑,还有吗?”
玉和仙姑犹豫了下,继续道:“可偏偏,这边又有一条说着,圣女一生富贵荣华,龙凤呈祥。这样两条截然相反的签文,却出现在同一个签上,这事贫道从未见过。”
巫仪深吸了口气,旁人不知,可她却是知道的,玉和仙姑说得第一则签文,就是她前世的写照,她可不就是引狼入室,让巫族遭受了灭顶之灾,自己也因为那人一剑穿心而亡吗?
巫仪原以为,这事自个儿已经放下了,可这会儿,她听着玉和仙姑的签文解读,这恨意又从心底里冒了出来,阳光分明落在身上,她却半点都不觉得暖和。
“圣女。”一道宁静平和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是一道光,驱散了巫仪周身的阴冷。
“仙姑……”巫仪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玉和仙姑并未追问,也仿佛没有看到巫仪的异样,淡淡道:“贫道瞧着,圣女心中怕是有道过不去的坎。”
“还请仙姑指点。”
“这世上,一切因果,皆有缘由。过去已然发生的种种,圣女何必又苦苦念念不忘?放下二字,佛语有云,道法亦然,端看圣女自个儿能否领会了。”
放下二字,说起来容易,可真正做起来却是极其困难的,否则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困在自己的执念里走不出来,因而生了不少事故。
巫仪琢磨着玉和仙姑的这句话,心头豁然开朗,双手合十,“多谢仙姑指点。”
玉和仙姑取了一道符,“这是宁神符,就当是贫道跟圣女有了机缘,送与圣女的。”
“多谢仙姑。”巫仪小心接过,仔细叠放到荷包中。
玉和仙姑开了房门,几位姑娘从外头进来,目光落在巫仪身上,里头的关切真真切切,叫巫仪心中一暖。
她抿唇露出了个笑容,冲她们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什么事。
众人见她神色还好,也就放心了。
各人都求了签,又解了签,都没什么大问题,重阳郡主关心的是自己母亲的身子,听玉和仙姑说一切都好,也就放了心。
几人一道出了门,日头这会儿已经隐了下去,倒也不觉得晒人。
回到游船上,谁也没问巫仪跟玉和仙姑说了什么,等游船靠岸,便各自回府。
兰姑立在马车边上,等巫仪过来,压低了声音道:“方才子宵过来了一趟,传了消息过来,说是顺天府那儿,拿了昱王身边的一个小厮。”
巫仪脚步一顿,眸子里猝然就绽放了一丝笑意,看来子影办事能力挺好的,短短两日,就把戏台搭好了,将罪名按了上去。
至于能不能动到姬泽身上,巫仪觉得并不重要,而她也知道,这事只到这小厮身上,就不会再往下深查下去了。
到底只是在糕点中放了个虫子,又不是下毒,罪不至死,再者,顺天府尹也不是个榆木疙瘩,明知道不可能将姬泽下拉水,还硬是往下查,查到姬泽身上,叫这位王爷记恨上了自己,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至于宫里,这事传遍了玉都,便是天武帝也是有所耳闻,还叫了戴桢入宫问了一番,至于这些后续,戴桢自然是要进宫回禀的。
一个小厮,好端端地在巫仪赏花宴上做手脚,为得什么?
便是没有证据证明是同姬泽有关,天武帝也会疑心到姬泽身上,毕竟,静妃的前车之鉴还在那儿。
她和姬玄时也不指望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让姬泽牵连进去,可若是天武帝疑心上了他,日后做些手脚,也是要掂量着来,这也是他们的目的之一。
没想到,如此快速实现了小目标。
巫仪心情甚好。
第67章 猜忌
御书房,一片静寂,只有天武帝翻着卷宗的声音。
顺天府尹戴桢大着胆子抬头快速瞄了一眼,天武帝看着他递上来的卷宗,面无表情,让人捉摸不准,这是生气呢,还是不生气呢?
戴桢快速垂下眸子。
皇上生不生气,其实同他也没多大干系,他不过就是把自己查到的东西,一股脑全给皇上看罢了,至于后续如何处置,这就不是他一个小小顺天府尹能管得着的了。
天武帝将卷宗放下,“爱卿辛苦了。”
“哪里哪里。”戴桢自是不敢称辛苦,这案子办的他寝食难安,尤其是这小厮一捉拿,里头涉及的弯弯绕绕,更不是他能承担的起的,因而麻溜将卷宗整理好送进了宫。
这事涉及昱王的人,自然是由皇上处置,才是最为恰当的。
天武帝道:“这小厮如此无状,背着主子做下这等错事,你且看着来吧。”
戴桢心如明镜,哪里是让他看着来,皇上这意思是在告诉他,这事是小厮做下的,同昱王没有什么干系,让他拎清楚别把昱王牵扯进来。
既然皇上发话了,那他后头的事情也好办了许多,戴桢琢磨着,告退了。
天武帝靠着龙椅闭上了眼,御书房里,只徐公公伺候着,其余人都叫打发了,天武帝道:“你觉得,这是昱王是知情呢还是不知情呢?”
徐公公不直说,只从利益角度分析,“皇上,您说,王爷好端端使人去破坏赏花宴,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天武帝哼笑,“好处?这该问他自己才知道。”
“那……奴婢去叫王爷入宫?”徐公公试探着问。
“行了,都安生些吧。”天武帝还是要点脸的,若是真坐实了跟姬泽有关,他一个儿子去算计另外一个儿子的未婚妻?
这算什么事?
想到这儿,天武帝突然看了徐公公一眼,“朕若没有记错的话,那日昱王的未婚妻,就是那个……玄隐一族小姑娘也去了?”
“是,殷姑娘也去赴宴了。”
比起让天武帝去相信自己儿子出的手,小姑娘之间动手似乎更是能令人信服一些。
徐公公伺候了天武帝这么多年,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见天武帝面前的茶盏空了,边添茶边道:“在西山围场的时候,奴婢听说,殷姑娘同圣女起了些许摩擦。”
这种事,原也不会有人注意,但这两位都是未来的王妃,皇上的儿媳妇,自有人报到了他这儿。
他当时也就听了一耳朵,小姑娘、又是未来妯娌间,有个摩擦,很是正常。像秦王妃和齐王妃这两妯娌,明面上瞧着和善,可私底下,也是有攀高比低的时候。
因而天武帝说起这两人,徐公公就想到了这件事,说与他听,至于什么摩擦,他就不得而知,而对天武帝而言,亦是不重要,只知道有摩擦,后头事情就好办了。
“昱王的婚期,钦天监那儿可是定了?”
钦天监定了,也报给了皇上,只是皇上更关心临江王的事,因而掠过了,徐公公自然不好提起,“奴婢使人去问问钦天监?”
“去吧。”
徐公公出了御书房,招了个小内侍去钦天监跑了一趟,他自个儿则在外头等了等,小内侍脚程快,也不用他等多久。
“师父——”小内侍压着声音将得来的消息与徐公公说了,徐公公进去禀了皇上。
昱王婚期比临江王早了两个月,是明年三月,而姬玄时是明年五月。
“放小定的人选定了吗?”
“小定还不曾定下。”徐公公听徒弟说,礼部那儿为了这是头疼的很,按照六礼准备的婚礼,没有哪个皇子结婚是放小定插簪的,偏偏皇上在临江王这儿搞了一处,还请了清河长公主,他们不得不跟着将流程改了改。
不过,这些他也不会去说,临江王从来都与别人与众不同,这会儿在大婚上再有不同,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昱王府准备好了吗?”
“回皇上,已经在弄了,估摸着王爷很快就能搬进去了。”
“昱王如今住哪儿?”
“还在驿馆里。”
天武帝皱了个眉,这个儿子,从小不在身边长大,他也没多少感情,一切都是按着礼数来的,竟没想到还住在驿馆里,到底有些不好听。
徐公公打量着他的脸色,“皇上,奴婢是否要去催催礼部?”
“催?”天武帝皱眉,“催礼部明天就能给你变出个昱王府吗?”
徐公公低头不语。
“先在玉都里找个宅子,让昱王搬过去住。”
徐公公应了声,正要退下,被天武帝叫住,“另外,他身边的小厮没了,去内务府拨几个人过去伺候。”
徐公公脚步一顿,若无其事应了声,“皇上可还有别的吩咐?”
“老四是明年成婚是吧?”
“是。”
“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天武帝琢磨了下,吩咐道:“另外再派两个指引宫女过去。”
皇子年满十四岁由教引宫女教导房事,是历朝历代皇家惯例。只是天武帝从不兴这事,这还是头一回给儿子赐人,只怕伺候人是假,给殷玥添堵是真。
徐公公心中了然,却也不会戳破,恭谨应下:“是。”
徐公公办事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挑出了一个宅子,临着王府所在的胡同,又去驿馆将旨意带到。
“没想到这事还要父皇替我着想……”姬泽露出愧疚的表情。
“王爷说笑了,王爷是皇上的儿子,做父亲的,自是想着的。”徐公公看了眼四下,“皇上念着王爷身边也没个伺候的人了,叫奴婢去内务府挑了几个,如今都在宅子里候着,王爷若是不喜欢,便跟奴婢说,奴婢给您换换。”
“有劳徐公公了。”姬泽诚惶诚恐道。
至于换人这事,即便不合心意,姬泽也是不会随意换掉的,到底是天武帝赐给自己的人,若是真觉不满换掉了,传到宫里那位耳朵里,保不准就成了他对这个父皇不满了。
徐公公将旨意带到后,又提醒了两句快些搬离,便离开了。
徐公公一走,姬泽就沉下了脸,去了殷德那儿,将天武帝的意思说了一遍。
第68章 兄妹
殷德沉着脸,“既是皇上的意思,那你就照着办吧。”
“舅公,玥儿那儿……”
殷德沉了脸,“不用管她!”
这件事说到底都是殷玥惹出来的,她怕自己身边的人太惹眼被人发现,找了姬泽身边的小厮,那小厮也是玄隐一族的人,对殷玥自是听命的,却也没想到巫仪这个人不按常理出牌,竟是将人送到了顺天府,还叫顺天府的人顺藤摸瓜找到了他!
事情超出预料之外,殷玥也慌了神,忙跟殷德吐露了真相,殷德狠狠骂了她一顿,又罚了她禁足。
殷玥从小到大都是被殷德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还是头一次被他如此责骂,当下就哭了。
姬泽知道这事,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他心里对殷玥自作主张亦是有些不悦的,只是他不好说什么,殷德既然已经罚了,作为未婚夫,自是要说上两句。
见状,姬泽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舅公,我去看看玥儿。”
殷德面色稍缓,“去吧。”
殷玥一见着他就扑了过来,落着泪。
在殷玥看不见的地方,姬泽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好了好了,玥儿莫要再哭了。”
“表哥,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殷玥从他怀里出来,用帕子按着眼睛。
“这事不怪你。”
殷玥闻言破涕而笑,“表哥今儿个怎么过来了,不用去衙门点卯吗?”
“今儿个休沐。”姬泽说了天武帝的安排,“底下的人已经在收拾行李了,我是特意来跟玥儿告别的。”
殷玥揪着帕子,“那表哥要保重好自己的身子。”
姬泽伸手替她理了理头发,“嗯,你也是。还有十个月了,我很期待。”
殷玥虽然极力克制着,但是眼睛却是忍不住亮了起来。
姬泽当天下午就搬到了天武帝给他安排的宅子里,很快,徐公公就将两个教引宫女送了过来。
姬泽自是不敢拒绝,收下了。
巫仪得了消息之后,叫巫潼悄悄将这事透露给了殷玥。
巫潼办事利索,这些日子也摸清了玉都的一些门道,因而很快将消息传到了殷玥耳朵里。
殷玥前一刻还在甜甜蜜蜜,后一刻就气得摔了东西。
巫仪得了消息,笑着饮了一杯花露。
“兰姑,咱们巫茶还有多少?”
兰姑掌着库房,对里头的东西心知肚明,“还有一斤。”
“留个半斤,其余半斤分一分,给重阳和娇娇送过去。”
兰姑应了声,带着两份礼物走了一趟,戴娇娇那儿给巫仪回了一本话本子,是书斋新出的,亦是上次两人一道看过的话本的下册。重阳郡主那儿则回了两支簪花,那款式和手艺一眼就是宫里头的,很是精致。
“郡主说,这叫礼尚往来。”
巫仪笑了,她头一回知道礼尚往来是这么用的,不过两支簪花,巫仪也不至于推辞,就让兰姑收着了。
日子一天天过着,清河长公主的身子也渐渐好转了起来,也不用日日用药,甚至能在院子里走上几圈。
清河长公主往宫里去,天武帝看着她,“皇妹清瘦了不少。”
清河长公主淡淡笑道:“病了这么些许,瘦了也是正常,倒是皇兄,日日为国事操劳,还要为底下几个孩子操心,可要注意着些身子才是。”
兄妹两人互相问候了对方的身子,清河长公主问起了静妃的事,天武帝面色沉了下去。
徐公公快速扫了两人一眼,又低下头去,这话也就清河长公主敢说,换作任何一个人,皇上可能都不留情面的赶人了。
“这事朕自有分寸。”
清河长公主对天武帝这种避重就轻很不满,皱眉道:“皇兄,偌大的后宫没有个皇后,之前还有贤妃和静妃代管,现在就贤妃一个怎么——”
“那朕就将贤妃的妃位提一提,如何?”
贤妃如今已是四妃,再往上,也就一个皇贵妃了。
皇贵妃管理后宫事务,那也确实名正言顺,旁人说不得什么。
清河长公主抬眸看了眼他,“那静妃呢?皇兄预备如何处置?”
“静妃身子不好,需要静养。”
这是一直禁足的意思,至于静妃什么时候能出来,就看她什么时候病能好了。
虽然是兄妹,但也是天家,后宫的事情,是皇上自己的事情,她一个长公主说多了也不好,“静妃既然病着,那我也不便去探望了。”
静妃欺君,以皇兄的性子,只是禁足,只怕是看在了临江王的面子上。
“只是,王爷大婚,之后是要进宫拜见母妃的,静妃一直病着,总不能叫他们去给贤妃磕头吧?”
天武帝皱眉,显然一开始也没考虑到这事,“不用,叫他们去给他母亲磕头就是了。”
清河长公主抿唇,她知道,那一位一直是天武帝心中的一道伤,这么多年念念不忘,没有立后也是为了那一位。
可那一位到底是先帝将其从皇室中除名的,皇上亦是不可能顶着来,即便皇上硬是要立那位为后,宗亲那儿,御史那儿,都是要闹的。
他们怎么会让一个被皇室除名的女人成为皇后?即便是追封,亦是不行的!
因为亏欠,这些年,对于那一位生的儿子,亦是宠爱有加。
清河长公主当年亦是同她交好,想到这些,心里沉甸甸的。她都如此,身为丈夫的皇上,心情自然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那昱王呢?”清河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临江王可以去给他母亲磕头,可昱王去给谁磕头?”
新人成婚是要给父母磕头的,天家亦然。
可偏偏,天武帝无后,他们能磕头的那一位只有自个儿的母妃,即便贤妃上升为皇贵妃,那也是不能的。
皇贵妃地位再高,那也是个妾,让皇子成婚后给一个妾磕头,哪家都没有这个规矩,更别说皇室,要是传出去,那简直是要贻笑大方的!
清河长公主这是为了皇室,以及天武帝的脸面着想,饶是不中听,天武帝也听进去了。
“既是如此,那一日,就让他们在锦绣宫门口磕个头就是了。”
清河长公主见自个儿目的达到,也不再说什么。
第69章 小定
“还有昱王,与凉川差不多同时定下婚事,皇上一个要放小定,一个不要,传出去,岂不是说皇上厚此薄彼?”
天武帝对这个儿子虽然没太多感情,却也知道清河说的话很有道理,“那依你之见呢?”
“自是一视同仁。”
“既是如此,那就让金太师夫人去一趟吧。”
清河长公主进宫的目的达到了,起身与天武帝告退。
天武帝让徐公公送她,清河长公主笑着拒绝了,“这皇宫,我便是闭着眼也能走出去。”
日子一日一日的过去,很快就到了六月初八。
礼部那儿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小定上要用的东西,内务府和御膳房那儿也一并准备好了,清河长公主与金太师夫人笑着分别坐上了马车,前往各自的去处。
万春园的地段在玉都亦是极好的,从长公主府到万春园街上,那是不少酒楼。两个王爷同日下小定,这架势,可是难得一见,因而这会儿临街的雅间全都被人定了下来,不少人挤着窗户看外头的热闹。
清河长公主的马车走在最前头,一路不停,一路前行,后头随着的箱笼一抬接一抬,一眼看去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打头的盖子是开着的,能叫人一眼看到两个手臂粗的玉如意,那成色极好,不说别的,只这一样,就叫人灯源眼睛瞧着了。
“乖乖,皇上这是把好东西全都给临江王了吗?”
“那不是必然?皇上宠临江王,那可是天下皆知的事,能在这上面叫王爷丢脸?”
“那昱王呢?”
“昱王直到今年才被认回来,在皇上心里,怎么能比得过临江王?”
……
百姓们议论纷纷,也阻碍不了清河长公主的马车,因此很是顺利的到了万春园。
万春园里亦是忙得不可开交。
虽说今日不大摆筵席,但大巫以往在玉都也有几位好友得了消息,登门道喜的。
人都来了,总不能不让人家吃点东西吧,因而也是一番忙碌。
清河长公主在大门外下车,大巫亲自出来迎接,笑容满面。
“多年不见,大巫身子依旧硬朗。”
大巫笑道:“原是要去拜见长公主,却不想入玉都之后事情多着,长公主又病着,不好上门。”
两人一路说着,一路去了汀兰苑。
巫仪这会儿一身华衣坐在炕上。
今日她是所有人里头最清闲的一个,只消坐着等长公主插簪,再进行一番训诫就可以,但她还是很紧张,尤其是听到清河长公主到了,更是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别紧张,没什么好紧张的。”林锦说得有模有样,结果自个儿都是个没经历过的,巫仪哭笑不得,心情却也一下子放松了不少
清河长公主一进门就看到了这个笑容,明媚艳丽,怎么看怎么好看。
“这还是我头一回见你,没想到竟是这么个标致的小姑娘,真是便宜凉川了。”
巫仪抿唇低下头,落在外人眼里,就是一副害羞的模样。
不过,巫仪丝毫不觉得自己嫁给姬玄时是便宜他,反倒是,她能得姬玄时喜欢,被他满心满意的对待着,才是得了便宜。
时辰差不多了,清河长公主清了清嗓子,依着规矩说了些训诫的话,脸上含着笑,话说着也客客气气的,等说完了,拿起妆匣里的簪子,在巫仪头上比了比,插了进去。
如此,也就算是礼成了。
大巫松了口气,请了长公主去花厅坐会儿,把屋子留给巫仪和几个姑娘们。
重阳郡主也来了,不过她是自个儿来的,没有跟着长公主,等她母亲走了,这才从外头进来,看到巫仪眼前一亮,“多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话一点都不假,你今儿个可比你平常好看多了。”
林锦噗嗤一笑,“你这话说的,难道她平日里就不漂亮了不成?”
“漂亮呀,但是今儿个更漂亮。”
几个姑娘们笑作一团,兰姑提着食盒,听到屋子里传出来的笑声,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是玉娘子那儿做的点心,请姑娘们尝尝。”
重阳郡主好这一口,率先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眼前一亮,“好吃,跟五芳斋的不相上下。”
林锦和戴娇娇也尝了一口,四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吃着点心,温嬷嬷过来想问问要不要摆桌,见食盒里的点心都吃了个七七八八,心中有数,也就不问了。
外头,清河长公主掏了一张纸出来,“原是不想这么快定下来的,只是皇上担心大巫不能久留玉都,这才让我今儿个一并送了过来,上头三个日子,您挑一个。”
大巫心里清楚,好在来玉都之前她就做好了准备,因而挑了个最早的时候,也就是今年的腊月二十七。
年前虽然各家都忙碌,宫里尤其忙碌,但这个日子挑着,等过了年,她也就能启程回沧州了。
清河长公主将东西收了起来,“大巫放心,礼部那儿都准备着,不会叫你们受委屈的。”
“礼部办事,我自是放心的。”
婚期定了下来,两方又商议了几句,清河长公主吩咐身边的嬷嬷,“去看看郡主,是要跟我一道回去,还是自个儿回去。”
嬷嬷依着吩咐去问了,“郡主说,她过会儿自个儿回去。”
清河长公主颔首,也不等女儿了,起身告辞。
大巫送了她出门,直到马车看不见了,才由苏嬷嬷扶着回去了。
姑娘们那儿又闹了一会儿,也渐渐提出告辞。
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安静,有些空荡荡的,倒是叫巫仪有些不习惯了。
叫兰姑打了水,洗去脸上这厚厚一层,又换了件柔软的衣服,巫仪整个人瘫在了床上。
“圣女,巫潼回来了。”
巫仪道:“叫他进来吧。”
巫潼目不斜视进了门。
“驿馆那儿什么情况?”
“一切顺顺当当,只是殷玥那儿得知圣女这儿有玉如意打头,她却没有,闹了一阵,叫殷夫人压了下去。”
殷玥对上次皇上赐人已是不满,只是为了贤良淑德不好说什么,这次又是同一日放小定,两边一对比,心里不平衡了。
不平衡就不平衡吧,反正,她们本就不对付。
巫仪心情极好,让瑞珠抓了一把喜糖给他,巫潼红着脸下去了。
巫仪瞧见了,意外挑了个眉,看向瑞珠。
瑞珠似有察觉,抬眸看了过来,“圣女,怎么了?”
巫仪见她没什么异样,笑了笑,这事也不打算提了。
若是巫潼有心,这种事,也该他自个儿来跟她提。
第70章 花船
兰姑和苏嬷嬷、温嬷嬷一道清点着宫里送来的定礼,一一入库,这是半点都不能出错的。
“圣女,东西都清点好了。”兰姑将定礼册子捧上,巫仪看了一眼道:“你收着吧。”
兰姑应了声。
清河长公主出了万春园,就往宫里头去,与天武帝说了今儿个放小定的事情,天武帝晓得一切顺利,也满意了。
至于另一边,金太师夫人回了府,脸色说不上不好,但一眼能叫熟悉的人看出她心情不好。
“母亲,难道殷家人给你气受了?”说话的是金太师夫人的儿媳妇金大夫人。
“浑说什么呢!”金太师夫人慢慢悠悠喝了口茶,道:“受气倒是不至于,只是那姑娘……”金太师夫人摇了摇头,“年岁小,藏不住自己心事。”
金大夫人一听就明白了,前些日子,皇上给昱王那儿赐了两个教引宫女,只怕殷玥心里头不舒服了。
“这种事……”金大夫人摇头,便是心里头不痛快,面上也不能显露分毫,尤其是这样的日子里。
“罢了,反正,老婆子只是听了皇上的命令,去插簪而已。”金太师夫人地位在那儿,且是全福,由她插簪,那是极大的面子了,只是与巫仪一对比,就落了下成,只怕日后这妯娌两也是够呛的。
“母亲,听说您与大巫以前关系不错?”
金太师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关系是不错,只是这么多年没来往了,感情亦是淡了不少。”
“不如咱们给大巫下个帖子,走动走动。”
“过段时间吧。”金太师夫人与儿媳妇道:“这些日子,只怕两边盯着紧,就不要做这种打眼的事了。”
“是。”金大夫人应了声,也就不提这事了。
姬玄时让巫潼递了消息过去,约着巫仪出来,地点是在临河的一处酒庄,两人坐在厢房里,能够看到金水河的美景,再一边小酌一边吃着菜,最好不过。
“那是什么船?”巫仪突然看到一艘挂着红色灯笼的船漂了过来,好奇地问。
姬玄时不自在的咳嗽了声,见巫仪看着自己等着答案,支支吾吾,心一横道:“是花船。”
巫仪瞪圆了眼睛,又好奇地看了两眼,直到花船看不到影子了才收回视线,“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花船。”
“天气暖和了。”
简单的一句,巫仪却是立刻明白了,因为天气暖和了,所以花船出来了。
“就这么一艘吗?”巫仪兴致勃勃问。
姬玄时有些头疼,“你觉得问我这个合适吗?”
“合适呀,为什么不合适?”
姬玄时突然想问问她是否在意自己,问自己的未婚夫花船这种事情,真的妥当吗?但话到嘴边,姬玄时还是咽了回去。是否在意,他这个当事人最是清楚不过,巫仪真的做到了将他放在心上,也开始一点一点信任他,否则,她不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而她,问了,也就是纯粹的好奇罢了。
“金水河在天气暖和之后会变得非常热闹,尤其是晚上,河面上到处都是花船,各大青楼的花魁们也争相出动。”
巫仪眼前一亮,“我听说有什么花魁比赛,是不是真的?”
姬玄时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有是有……”
“能带我去看看吗?”巫仪打断了他的话,身子微微前倾,一双晶亮的眸子带着欢喜和期盼,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
姬玄时很是庆幸自己这会儿没喝酒,不然肯定要一口酒喷出来。
“你可真敢提……”姬玄时摇头。
“我就去看看,我还没有看过花魁比赛呢。”巫仪伸手揪着他的袖子一脚,轻轻晃着,就像是晃到了他心里。
这样撒着娇的巫仪,姬玄时如何能拒绝的了?
姬玄时叹了口气,“可以是可以,但是不能叫人看出你的身份,你也得跟着我不许乱走动。”
巫仪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恨不得竖起三根手指来给他保证。
“什么时候?”
“三天后,在玉都最大的花船上举行。”
“那我们到时候再出来。”
三天后,巫仪带着瑞珠和巫潼从万春园里出来,去了添香楼,姬玄时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衣服都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去换上吧。”
巫仪进了里间,发现床上已经放着两套男装,瑞珠直到这会儿才问,“圣女,我们这是要做什么?”
“别问了,先换衣服。”
瑞珠听了,先帮巫仪换了衣服,再自己换了衣服。
她的长相,不是那种阴柔的,带着些许英姿飒爽,因而穿起男装来也不会觉得违和。
巫仪将长发束了起来,头戴玉冠,手持折扇,活脱脱一贵公子。
姬玄时一时看愣住了,巫仪走到他面前,刷的一下打开折扇,“怎么样?”
姬玄时笑了起来,“很好看。”
“怎么能说好看呢!”巫仪收起折扇戳了戳他,“应该说帅气、英俊!”
“是是是,是我说错话了。”姬玄时憋着笑,“时间不早了,咱们快些过去吧。”
瑞珠和巫潼原先还不知道巫仪打扮成这样是去干什么,等到了金水河边上,看着灯火通明的金水河与那一艘巨大的花船时,这才明白了过来。
“圣——”
巫仪给了两人一记眼刀,“出门在外,记得叫我公子。”
“公子——”
他们两个虽然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们公子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呢?!
“来都来了,就别担心了。”
两人看着姬玄时,一道泄了气。
被未婚夫带着一起逛花船,这种事,怎么想怎么觉得惊世骇俗。
只是他们也知道这两人身份,要是嚷嚷开,那就都完了,因此闭紧了嘴巴。
巫仪正四处看着,突然一张面具递到了她面前。
“这是……”
“上船要戴着面具的。”
巫仪看了看前头上船的人,果然都是戴着面具的,又看了眼姬玄时,难怪她今儿个见到他的时候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原来是面具换了。
姬玄时如今脸上戴着的的面具普普通通,全然没有他原先的那个精致又好看。
第71章 顾晋远
巫仪戴好了面具,跟着姬玄时上了花船,花船入口处站着两个大汉,凶神恶煞地,瞧着就叫人害怕。
“这两个是龟公,是检查今夜来客的请柬的。”因是大庭广众之下,不好说得太响,姬玄时这话是贴着巫仪耳朵说得。
低沉的声线,温热的气息……
巫仪心里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爬,酥酥痒痒的,耳根子都红了。
她故作镇定道:“那我们……”
“放心。”
巫仪也就不担心了,等请柬检查通过,自有侍女引着他们去了雅间,巫仪心里好奇,低声问:“你哪儿来的请柬?”
姬玄时正要说话,雅间已经到了,只好按下不提。
叫巫仪意外的是,里头已经坐着个蓝衣少年,听到动静本想打个招呼,看到姬玄时不是一个人来,手僵在了半空,这招呼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这是顾晋远,镇北将军府二公子。”
巫仪不由多看了这位少年两眼,她想到了顾长宁,似乎也是出自镇北将军府。
顾晋远摸了摸鼻子,“不给我介绍下?”
“这是巫族圣女。”
顾晋远听得愣住了,谁?巫族圣女?未来的临江王妃?!
顾晋远倒吸一口凉气,觉得后槽牙都疼了。
他昨儿个接到姬玄时消息要他弄一张状元宴的请柬过来,他当时还在琢磨这人平日里也不喝花酒,难道是要来看热闹,结果他现在才知道,这人不是自己看热闹,而是带着未婚妻一起看热闹!
顾晋远半晌回过神,才发现茶盏一直端在手上,竟是忘了抿一口。
他索性也就不喝了,试探着叫了声,“圣女?”
巫仪笑道:“顾二公子叫我吴兄就好。”
顾晋远讪笑一声,关键是他这声吴兄敢叫吗?
雅间的位置极好,低头就能看到舞台,巫仪兴致勃勃地等着。
顾晋远看一眼就觉得脑壳疼,拉着姬玄时压着声音道:“你这是要坑死我啊?!”
他带着姬玄时过来本就是冒着被老爹举着棍揍的风险,结果这人还带着巫仪过来,这要是被他老爹发现了,那可真不是一顿揍的事情了。
“这种地方,我连长宁都不敢带,你倒好!”
“蓁蓁想看,我也没办法。”姬玄时说得好像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似的,顾晋远琢磨过来,甜的牙口都疼了,这人是在跟他炫耀吧?!
欺负他没有媳妇话可以听?
等明儿个他也去找个媳妇去!
顾晋远灌了一口茶,稍稍冷静了一会儿。
花魁比赛,自是争奇斗艳,巫仪看了一会儿,觉得眼睛都要瞎了,这些人,一个个往脸上糊了那么厚厚一层白粉,能好看?
巫仪转头跟姬玄时说起这事,“到底是我眼神问题,还是底下这些人眼神问题?”
底下的看客,那是一个赛一个情绪高涨,巫仪甚至真的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了。
顾晋远大笑,“这你就不懂了吧?花魁比赛又不是单单美貌比赛,而是才艺比赛,看脸做什么?更何况,真在这种场合里上得了台的,那模样定然也不会差的。”
才艺?
巫仪回想着刚刚听到的咿咿呀呀,下意识看了眼姬玄时,难道你们玉都人都喜欢这种?
姬玄时以手做拳,轻轻咳嗽了一下,他家蓁蓁怎么能这么可爱?
巫仪睇了他一眼,别以为她没看到他唇角的笑,她就不是不懂风花雪月,又怎么了?!
姬玄时立马收起了笑意,“还要继续看吗?”
巫仪摇头,热闹看过了,没意思,不是她喜欢的,只觉得吵。
而且,花船上脂粉味太重了,她嗅觉灵敏,只觉得呼吸间都是脂粉味,难受极了。
姬玄时起身,顾晋远一看,立马急了,“你们这就走了?”
“不然呢?”姬玄时扫了一眼台上,“无趣极了。”
顾晋远啧啧摇头,有心说道好友两句,但扫了一眼巫仪,将那些话都咽了下去,他是将军府出身,最不耐烦的就是听这些咿咿呀呀,如今姬玄时要走了,他也正好松了口气。
三人带着几个下人一道出了雅间,从另一旁的楼梯悄悄下了二楼,再去了甲板上,旁边有一艘小船靠了过来,顾晋远引着他们上了小船,进了船舱,而后一把将面具扔了,“这玩意儿闷死我了!”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下意识看向姬玄时。
“看我做什么?”
“没,就是想着你戴了这么多年面具,不硌得慌吗?”
姬玄时摇头,“你当我那面具跟你们这面具一样?”
姬玄时用着的面具,那是天武帝亲自找人打造的,薄如蝉翼,戴在脸上也不会觉得难受,更何况,那面具只有半截,也不妨碍他吃喝、呼吸,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巫仪亦是觉得戴着面具不好受,听到这话,心里有一丝丝心疼冒了出来,即便是没有不舒服,戴着面具示人,心里就好受了吗?
顾晋远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忙道:“我叫人准备了酒席,咱们边吃边说。”
桌案上摆着酒菜,大多数都是玉都这边的名菜,“我从添香楼订的席面。”
边说着,顾晋远边给巫仪倒了一杯酒,“这应该是我跟圣女头一次见面,我敬你一杯。”
巫仪举杯轻抿了一口。
至于姬玄时,他不饮酒,自有侍女送了茶水过来。
巫仪这才打量起顾晋远,前世,她亦是听说过顾晋远的,这一位少年将军,在她入京后没多久,就不慎从马上坠了下来,摔到了脑袋,直接没了。
当时消息传出来,巫仪第一反应是不信。
顾家的孩子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顾晋远更是其中好手,怎么可能坠马而亡?
只是当时各方都是如此认定,顾家人也认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但她万万没想到,姬玄时与顾晋远交情不错,那么,前世顾晋远的死或许真的不寻常。
巫仪盯着顾晋远的时间有些长,叫顾晋远心里直犯嘀咕,嘴上却是客气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巫仪回过神,觉得自个儿有些失礼,忙道:“就是觉得顾二公子跟长宁县主有几分相似。”
第72章 这才是他认识的姬玄时
顾晋远哈哈一笑,“我跟长宁是亲兄妹,自然是相似的。”
“亲兄妹?”这倒是让巫仪吃了一惊,她还以为这两个人是堂兄妹呢,毕竟堂兄妹也是有相似的地方的。
“很意外?”顾晋远琢磨了一下,“难道说你知道我母亲的事情?”
巫仪点头,“我曾在天一观遇到你妹妹。”
“原来如此。”顾晋远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姬玄时握住她的手,“姑母很爱姑父,当年姑父的死传回来的时候,她没能承受住打击,之后一病不起。身子虽然慢慢恢复了,但姑母心里的伤并没有恢复过来。尤其是晋远和长宁长得与姑父有几分相似,姑母伤心之下选择了天一观出家。”
这件事,对孩子来说,打击是最大的。
顾晋远苦笑,“我一直都想不明白母亲,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我们两兄妹,竟是半点都比不上父亲在她心里的地位吗?一个母亲,是怎么能狠下心来,抛下两个孩子去出家的。”
巫仪看了眼顾晋远,他心里对他母亲有怨气,大抵长宁县主那儿亦是有的。
连子女对母亲有怨气,那么身为婆家的镇北将军府自然也是有怨气的,只是这位媳妇到底出身皇家,是皇上的堂妹,便是有怨气也忍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便是有怨气也消了,左右都不相干了,至于两个孩子,到底是亲缘在,怎么也割舍不掉,怨气不再,也能理解,但不能接受。
想到这儿,顾晋远又闷了一杯酒。
眼看着他又要来一杯,姬玄时伸手拦住了,“闷酒易醉,你少喝点。”
顾晋远顾忌着还有巫仪在,倒也没怎么喝了。
小船渐渐靠了岸,这一顿饭也吃得七七八八。
顾晋远道:“今儿个招待不周,下次去梅园里招待你们。”
“得了吧,这季节,梅园里都是光秃秃一片,能好看到哪儿去的?”姬玄时毫不留情拆穿了他。
顾晋远摸了摸鼻子,看向巫仪,认真道:“圣女,我还是很好奇,你是怎么看上这家伙的?嘴巴这么损!”
巫仪弯唇笑了,“是吗?我倒是觉得,他嘴巴挺甜的。”
顾晋远愣住了。
巫仪扶着瑞珠的手下了船,上了马车,就见瑞珠和巫潼两人一样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有话就说。”
瑞珠张了张嘴,“圣女,这种话,大庭广众还是莫要再说了。”
说完,巫仪还没怎么,瑞珠自个儿脸红了。
巫仪一看就反应过来了,她忍不住靠着车壁笑了起来,“你们想哪里去了,我是说,他惯会说甜言蜜语,哪里损了!”
瑞珠松了口气,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不好意思。
巫仪琢磨着,瑞珠和巫潼都想岔了,估计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过的顾二公子也会想岔,唔,至于想不想岔跟她有什么关系呢?顾晋远不是嘴巴上没门的人,这话也不会传出去叫别人知道,再者,顾晋远就算是要笑话,也自有人烦恼。
左右挨不到她身上来。
另一边,顾晋远和姬玄时回了船舱,目光一下又一下落在好友身上。
姬玄时端着茶盏吹了吹,“有话就直说,你什么时候是藏得住话的性子了?”
顾晋远啧了声,他这不是要给小姑娘留点面子吗?
“你们……”顾晋远一开口就摇了摇头,“巫族圣女果真大胆。”
姬玄时晓得他想岔了,原也可以不解释,但他并不希望巫仪给人印象落下不好,“她就是那个意思,我的嘴,在你这里损,对着她,我可损不出来。”
顾晋远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是是是,是我错了,我自罚一杯。”
伸手去够酒壶,被姬玄时先一步拿走了,“行了,你今晚喝了不少,就别喝了,小心你等会儿回去叫长宁担心。”
顾晋远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后长长出了口气,“是,我知道了。”
他这个做哥哥的,要给妹妹树立起好榜样,妹妹已经够难了,他就不要给她找麻烦了。
“不说我了,说说你,静妃那儿……”
姬玄时冷笑,“就让她在锦绣宫里待着吧,反正左右饿不死。”
顾晋远琢磨着他的意思,皱了个眉,“是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出了什么事吗?”
顾晋远前不久去为天武帝跑腿了,不在玉都,也就是前两日刚回来,只知道静妃当年生了一对双生子,一个留下,另一个给玄隐一族养着,前不久被皇上认了回来,再多的内情就不知道了。
看姬玄时这个模样,只怕是不简单。
姬玄时倒也不瞒着他,若说这世上他身边的人谁最可信,子宵子影是一个,顾晋远也是一个,他将路上遇刺的事情说了一遍,至于玄隐一族原先李代桃僵的计划,他倒是没有说。
顾晋远重重捶了下桌面,声音大着,叫外头守着的亲随都吓了一跳,忙要探头进来查看一番,叫顾晋远喝了回去,“出去!”
顾晋远看着姬玄时,突然有些理解他的冷漠,任凭哪个人做出这样的事,姬玄时都会毫不留情的下手,也就静妃,念着她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姬玄时没下手要了她的命,只让她在冷宫里待着。
真是……“太便宜她了!”
顾晋远哼了声,语气里满是不悦。
姬玄时没忍住笑了起来,他跟顾晋远从小一起长大,之后这一位又是他的伴读,两人感情可以说比那几个亲兄弟都要亲近,这愤懑之情,是真心实意替他不平。
“你还笑得出来?”
“我对她的母子情分,到此结束,如果她日后还想不开,我定然不会手软的。”
顾晋远哼了声,也算是赞同了这一点。
若是姬玄时赶尽杀绝,对静妃下了死手,只怕是皇上也要对他不满了。
到底养育了那么多年,便是阿猫阿狗也是有感情的。
“玄隐一族如今怕是不会站在你身后了。”
姬玄时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你觉得我会让他们踩到我的头上来?还是说,没了玄隐一族我就做不成事了?”
顾晋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
是了,这才是他认识的姬玄时。
第73章 尸体
汀兰苑里,灯火通明。
巫仪进了屋子,看到苏嬷嬷和大巫,还是有些意外的,“大巫,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
大巫瞧着她这一身装扮皱起了眉头,“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等巫仪走得近了,那股酒味夹杂着脂粉味也飘了过来,大巫眉头皱得更深了,巫仪突然意识到,忙站住了脚,只是大巫已经闻出来了,盯着她瞧。
修习巫术的人,五感中的其中一感会比寻常人要灵敏一些,巫仪和大巫都是嗅觉。
巫仪硬着头皮道:“我是跟着王爷一道出去的。”
大巫睇了她一眼,“你还骄傲上了不是?”
巫仪低头不敢吭声了,大巫气也气过了,倒也没有揪着这件事不放,“见你这么晚没回来,有些担心,所以过来看看,哪曾想……”
她家小姑娘长大了,不仅要嫁人了,还知道喝花酒了。
巫仪自然是听明白了大巫的未尽之言,想了想,坐到了大巫身边,打算撒个娇把这件事糊弄过去,哪知道大巫一脸嫌弃地赶她走,“一身酒味,离我远点。”
巫仪:“……”
“那我去换了这身衣服再来陪您说话。”
“都这么晚了,还说什么话?”大巫就着苏嬷嬷的手起身,“罢了罢了,就这样吧,今晚你也早些歇息,别瞎忙活了。”
往外走的时候,目光在瑞珠身上一扫而过,瑞珠头低得更厉害了,都快贴到胸口了。
送走了大巫,巫仪松了口气,瑞珠惴惴喊了她一声,“圣女,大巫是不是生气了?”
“放心吧,没事的。”巫仪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眼神,兰姑板着脸过来,“圣女,婢子可不知道您今晚出去是去喝花酒的!”
巫仪摸了摸鼻子,“我就是有些好奇而已。”
兰姑张了张嘴想要说她两句,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去喝花酒呢?只是还未开口就叫巫仪一句话堵回来了,“我又不是跟别人喝,我是跟王爷喝,不会有事的。”
兰姑被她糊弄过去,等人进了里屋,这才想起来不对劲的地方,这是有事没事的事?
只是这会儿也不好追上去说道些什么,兰姑只好作罢。
之后兰姑盯着巫仪更是严了几分,以至于巫仪一直寻不到机会出门,只好万分不满意作罢。
姬玄时那儿也忙碌着,他在刑部,原本也没什么事情,可没想到昨儿个夜里,一个花娘死在了青树胡同里。
早上胡同里的人都起来了,才发现,立刻告到了顺天府。戴桢请示了天武帝,最后与刑部一道办这案子。
刑部尚书心里头门清,这种案子,本就不会落到刑部头上,皇上这般安排,也是为了临江王,因而他直接将这个案子交给了临江王和林淮。
林淮是林锦的堂叔,年岁却也只比林锦大两岁,与姬玄时也是打小认识,只是这人不走寻常路线,十年寒窗苦读考了个探花郎,结果最后哪里也不去,说是最喜欢破案,认死理一样的入了刑部。
林家人左也闹过,右也劝过,最后拿他没有办法,捏着鼻子点头应了。
林淮得到刑部尚书的命令,带着姬玄时去了顺天府。
路上,林淮睨着他,“你说你一个王爷,好端端进刑部做什么?”
“我觉得刑部挺有意思的。”
林淮摸了摸鼻子,他当年可不就觉得刑部有意思,因而愣是没听家里人的劝进了刑部吗?
“先去看看尸体吧。”
戴桢得了消息赶了过来,看到林淮和姬玄时,整个头都大了,“王爷怎么过来了?”
“本王如今在刑部做事,刑部尚书将这事交给了林大人和本王,本王就过来看看。”
戴桢眉头皱了一下,到底没说什么,领着两人去了停尸房。
仵作已经在里头等着了,他对林淮也不陌生,在戴桢示意下说了尸体的事情,“颈部有一道伤痕,且骨头有断裂痕迹,是被勒死的。尸体的手指中有一些皮屑,脖子上也有抓痕,极有可能是当时勒住脖子的时候人还是清醒着,挣扎所致,也不排除是抓伤了凶手的情况。另外,尸体身上,有很多伤痕,有的已经结痂,有的好全了留了疤痕,也有一些是新添的伤痕。”
林淮皱眉,“怎么会有这么多伤痕,是凶手导致的?”
仵作一言难尽看着他,“大人不知道?”
林淮正要问他知道什么,突然一个激灵想明白了过来,“你是说……”
“就是这个意思。”
林淮皱眉,他是知道有些男子有这么个癖好,喜欢在床榻上玩一些不一样的花样,但他并未真正接触过。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姬玄时突然开口问:“难道说,花娘跟恩客发生了矛盾,因而被杀了?”
林淮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又看向戴桢,“哪家的花娘可查出来了?”
戴桢看向下属,下属道:“是杏芳斋的。”
“先去杏芳斋看看吧。”
杏芳斋此刻已经被官兵包围了起来,该问的消息都已经问清楚了,手底下的人将杏芳斋诸人的口供整理出来递给了林淮。
林淮看完后神色不见轻松,“昨儿个牡丹请假了,然后今儿个都不曾出现?”
“老鸨是这么说的。”
“带老鸨过来问话。”
老鸨很快过来,出了这样的事,老鸨的脸色也不是很好,“官爷,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翻来覆去也就那么些东西了。牡丹昨儿个傍晚同我请假的,之后就回去了,从昨儿个傍晚到官爷们来之前,都不曾见过她。”
“难道她就没说去做什么?”
老鸨凉凉笑了,“官爷,我们这儿是青楼!管东管西,还管她吃喝拉撒吗?我们只管杏芳斋里头的事,外头的事,我们可管不着!”
“那你知不知道牡丹有什么相好的?”
“相好的?”老鸨皱眉,“牡丹在外头的事我不清楚,她私底下的生活我亦不知道,有没有相好我也不清楚,想来即便是有,牡丹也不会告诉我,如果官爷想知道,可以去问秋菊。”
第74章 安阳侯世子
“秋菊是哪个?”
“秋菊也是我们这儿的花娘,跟牡丹来自同一个地方,两人关系也比其他人要亲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秋菊或许知道。”
官差很快将秋菊传唤过来。
秋菊脸上敷着一层厚厚的粉,却也难掩那憔悴的容颜,手指捏着帕子,有几分紧张。
“秋菊姑娘不用怕,我们只是例行公事,问你几个问题。”
“官爷要问什么?”
“听说你跟牡丹是同乡?”
“是。”
“那你可知道牡丹在外头的事情?比如,她有个情人什么的?”
秋菊抿唇,“牡丹曾经有过一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只是,官爷你也知道,做这一行的,便是再喜欢,男人也接受不了。不过,听牡丹说,最近她每次回家,都好像感觉有什么人跟着她,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如今想来……”
秋菊低头,频频擦拭眼角。
从秋菊这儿得了消息,林淮起身准备离开,“多谢秋菊姑娘,若是再有什么问题,我们再来叨扰。”
出了杏芳斋,林淮吩咐底下人去查牡丹的家乡,再去查查当年跟牡丹指腹为婚的人家,最后看向姬玄时,“只怕这件事要再等等了。”
“人命关天,能查出真相才是最要紧的。”
林淮颔首,“我准备先回衙门了,王爷呢?”
姬玄时正要说话,看到个熟悉的人,笑着道:“我有点事。”
林淮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顾晋远从另一头走了过来,拱手道:“三叔,王爷。”
林淮跟顾晋远点了个头,“那我先走了。”
林淮走后,顾晋远拉着姬玄时去了茶楼,“怎么回事?林淮怎么来这里了?大早上来喝花酒?”
姬玄时:“……”
“你想什么呢,林淮是那种人吗?”
顾晋远想了想,摇头道:“我有时候都觉得他能跟案子过一辈子,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姑娘能入这位的眼。对了,那你们来做什么?我好像看到了官差。”
“昨夜杏芳斋有一个花娘死在了青树胡同里,叫人告到了顺天府。”
“死了?”顾晋远上过战场,对死人自然是不害怕的,他有点意外,“那你们这是来查案的?话说,你也太惨了,才刚入刑部没多久,就出了这样的事。”
顾晋远有些同情好友,他更多的是好奇,“死得是哪个?”
“一个叫牡丹的花娘。”
顾晋远神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姬玄时心中一动,“你认识她?”
“认识啊,那天晚上,你跟圣女也在,不也见过她吗?”
“那个弹琵琶的?”
“就是她。”
姬玄时皱眉,当时台上那么多人,他还真没注意哪个是哪个,能叫他有印象,确实是那一手琵琶弹得极好。
顾晋远道:“我当时好奇,事后还打听了一下,牡丹凭借那一手琵琶成了当晚得到花枝最多的一个。”
“那你知不知道她……”
“什么?”
姬玄时摇了摇头,“没什么。”
“牡丹这个人,我不清楚,不过,你可以去问一个人。”
“谁?”
“安阳侯世子。”
安阳侯世子是玉都里出了名的纨绔,爱喝花酒,爱斗蛐蛐,若说哪里能找到他,要么就是花船,要么就是将军坊。
将军坊虽然以将军为名,但跟将军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而是玉都纨绔子弟们斗兽之处。
姬玄时这样洁身自好的人自然不会来这种地方,顾晋远也是头一次来,不过他广交好友,因而还是有点门路。
将军坊里人声鼎沸,能到这儿来的都是玉都里有名的纨绔子弟,谁都瞧着谁眼熟,但姬玄时这一副面具模样在这里头还是极为打眼的。
“顾兄,这是……”
顾晋远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眼神,那人立刻诚惶诚恐地要行礼,姬玄时道:“不用多礼了,安阳侯世子在哪儿?”
“世子爷在那儿斗鸡呢。”那人立刻引着两人过去,一路下来,不少人频频打量着姬玄时,姬玄时目不斜视,目光落在安阳侯世子身上。
安阳侯世子一脚踩在椅子上,神色激动,“快,神武大将军,快咬他!”
他撸起袖子,一副恨不得亲自下场厮杀模样。
“安阳侯世子?”
一双手按在了他的肩上,安阳侯世子一脸不耐烦回头,“你谁呀,没看到本世子正忙着吗?唉——神武大将军,咬他!”
顾晋远一脸无奈,拍了拍他肩膀,安阳侯世子头也不回:“别吵我,马上就要赢了——”
顾晋远对姬玄时耸了耸肩,姬玄时回了他一个不打紧的眼神。
斗场上很快就分出了胜负,神武大将军十分威武,一口啄了对手的眼睛,一脚踩在对方背上,昂着高傲的头颅,威风凛凛!
安阳侯世子激动极了,差点就把旁边的人撞倒,“谁呀,没眼睛——”
安阳侯世子顿时愣住了,“王爷?”
姬玄时拢了拢袖子,“本王有事想请教一下世子。”
“不敢当不敢当……”安阳侯世子忙忙撇手,让小厮将神武大将军招待好,问东家要了间雅间,引了姬玄时和顾晋远过去:“不知道王爷要问我什么?”
“昨儿个青树胡同死了个花娘这件事不知道世子听说了没?”
“听说了。”安阳侯世子点头,落座后问:“怎么了?王爷难道对这事好奇所以来我这儿八卦?”
“本王最近在刑部,这案子有点接触。”姬玄时道:“世子认识一个叫牡丹的花娘吗?”
“认识,怎么了?”安阳侯世子琢磨出一点味道,“难道说,死的那个是牡丹?”
“是。”
安阳侯世子端着茶盏正要饮茶,闻言就把茶杯放下了,“牡丹死了?王爷来问我,是想知道牡丹的事?不过我跟牡丹不熟,王爷怕是问错人了。”
像安阳侯世子这样的人,自是不会跟花娘了解到太多,姬玄时本就也没有抱着问出点什么来,“世子难道一点都不知道?”
安阳侯世子讪讪一笑,“不瞒王爷,我去喝花酒,那也是单纯喝花酒,跟那些姑娘们,可是半点关系都没有的!”
第75章 又一具女尸
安阳侯世子饮了一口茶,知道今儿个要是不把话说清楚,明儿个自己就能被怀疑上了,“也不瞒两位,我跟牡丹确实有几分熟悉,但那也是因为她那一手琵琶弹得好,我才去的。每次去杏芳斋,我也就叫牡丹弹个曲,我喝个酒,再也没有别的了,至于牡丹在外头的事情,那同我没干系。”
“今儿个的事,叨扰世子了。”姬玄时拱手道。
“不敢不敢。”安阳侯世子忙起身还礼。
出了将军坊,觉得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你怎么看?他的话可信吗?”
顾晋远道:“应当是可信的,安阳侯世子虽然爱玩,但有安阳侯在上头压着,倒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安阳侯当年也是武将出身,奉从“棍棒底下出孝子”,因而安阳侯世子没少挨棍子,要是真跟花娘闹出什么事情,或是在外头闹出个孩子来,以安阳侯的脾性,打死这个儿子都是有可能的。
“看来,只能将牡丹的事情,放在她老家那儿了。”
两人正要走,一个小厮从将军坊里追了出来,“王爷,顾公子,奴才想起了一件事,许是跟牡丹有关系,禀了世子,世子让奴才过来与二位说一声。”
姬玄时和顾晋远交换了个眼神,“什么事?”
“有一天晚上,世子在杏芳斋喝酒,照例要叫牡丹姑娘弹曲,老鸨说牡丹姑娘前些日子伤了手,弹不了琵琶。世子只好换了个人,奴才在楼下等着世子,因为饮多了茶水去了如厕,然后发现了牡丹姑娘和一个男人在后门那儿拉扯,牡丹姑娘似是不耐烦,说了对方两句。那人似乎气急了,还打了牡丹姑娘一下。”
“你可有看清楚那人长什么模样?”
小厮苦着脸,“那地也没个灯火,乌漆嘛黑的,奴才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模样,不过,听着口音,像是玉都人士。”
姬玄时给了他一块碎银子,“拿着喝酒吧。”
小厮立刻眉开眼笑,“奴才谢王爷赏!”
顾晋远道:“看来,不用等牡丹老家的消息了?”
“倒也未必。”姬玄时理了理衣服,睨了他一眼。
“怎么了?”
“我现在要去回衙门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隔日,姬玄时休沐,去了万春园。
大巫虽然觉得姬玄时不太靠谱,带着巫仪去喝花酒,但对着他这个天潢贵胄,也不好说什么。
姬玄时拜见大巫之后,和巫仪在花园里坐着说话。
话题转到了牡丹身上。
外头死了个花娘的事情巫仪还是听说过的,就连玉都的守备也因此增强了几分,只是没想到这件事竟是姬玄时在负责。
“也就是说,还不知道什么人下得手?”
“是。林淮已经叫人去了牡丹老家,就看能查到些什么吧,这些日子,你也不要随意在外走动了。”
“那可真是不赶巧了,明儿个大巫要去国宁寺上香,我跟着一道过去。”巫仪抿唇笑着,脸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那你多带些人,别叫人冲撞着了。”
巫仪忍不住笑,“国宁寺里怎么会有人冲撞?”
“以防万一。”如此挂心,巫仪也不拒绝,笑着应好。
姬玄时略坐了一会儿,就打算离开,子宵沉着一张脸走了过来,“爷,出事了,城外河里出现了一具女尸。”
姬玄时眸子一沉,“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被一个钓鱼的发现的,立刻就叫人回来报官了,这会儿林大人已经带着人赶了过去,属下是特意过来通知王爷的。”
“咱们走!”
“姜玄——”巫仪抿了抿唇,她有些想跟着过去看看,却又怕开口为姬玄时带来不便。
姬玄时眉心一拧,他自是不想带着巫仪去看这种画面,可一想到,巫仪前世什么东西没见过,有她在说不准能提供另一方面的线索,“你现在可以走吗?”
巫仪眼睛一亮,“可以。”
“圣女——”兰姑不赞同喊了声,王爷是去办要紧事,圣女跟过去做什么?
“兰姑,你放心,我看着,没事的。”
姬玄时开口,倒是让兰姑不好说些什么,一不留神,巫仪一惊跟着姬玄时一道走了,兰姑叹了口气,去把这件事告诉了大巫。
三人策马从北城门出去,直到河边才停下,林淮已经带着人将这里围了起来,将尸体钓上来的那人正在被林淮问话。
他是玉城书院的学子,看今儿个天气好跟几位同窗一道结伴下山来垂钓,谁知掉上来一具女尸,可把他们给吓得,立刻报了官。
这般说辞,林淮也跟玉城书院以及那几位同窗核实过,确实如此。
“林大人。”
林淮见姬玄时来了还带着一个姑娘,眉头皱了起来,“王爷,你……”
“林大人,不碍事的。”
即使如此,林淮也不好说什么。
“尸体在哪儿?”
“你跟我来。”林淮带着两人过去,扫了巫仪一眼,“王爷请做好心理准备。”
巫仪心如明镜,这话是林淮跟他说的。
“掀开吧。”
官差将白布掀开,露出底下的尸体。尸体已经叫水泡的发胀,像个白面馒头,五官也因此变形,瞧不大出原来的模样。
林淮目光不动声色打量着巫仪,只见这一位神色未变,还饶有兴致蹲下身子摸了摸尸体的手。
林淮:“……”
“这是死了有两日了。”
林淮惊讶道:“姑娘看得出来?”
“有些经验。”巫仪淡淡道,林淮也没问什么经验,对巫仪也是高看两眼。
“尸体在哪儿被钓上来的?”
“这儿。”
巫仪看着林淮指的地方,是河流的下流,也就是说,这尸体从上流飘下来的几率很大。
“这山上都有些什么人住着?”
林淮多看了巫仪两眼,“有玉城书院,以及,诚意伯府的一处庄子。”
到底是伯府,他们没有证据,也无法随意进入搜查,还有那玉城书院,是得了先帝赐名的,里头念书的,都是玉都的官宦子弟,其中也不乏有着公侯伯府出身的,无论是哪个,都不是他们能随意得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