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信仰的神
拉斐尔……
莉莉安唇瓣轻轻抽搐。
她当然知道拉斐尔是谁。
上帝手下八大天使之一，代表着风的天使，性格如风般温柔，是一众天使中最平易近人的天使。
一顿饭而已。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玛利亚很快带来的红茶，一同来的还有阿娜。
服侍莉莉安用完晚饭，又沏好了红茶，莉莉安喝茶的功夫，阿娜收拾桌子，汉妮往床头柜上放了一台蜡台，紧接着又在床边摆上了椅子。
莉莉安喝茶看她们忙碌，原本还不清楚用意，等看见玛利亚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大摞书籍，她大概猜出了一些。
“你们要给我读晚安故事？”
三位女仆手上动作顿了顿，阿娜微笑解释：“是睡前故事，准确来说，需要莎莉来读，她现在正在准备，一会儿就会过来。”
她们之中，只有莎莉认字。
这是完全把她当小孩了啊……
莉莉安扶额，可一想又不对。
什么小孩？
她现在可不是一般的小孩，而是小！公！举！
莉莉安一手端着精致的茶杯，一手以拳抵唇清咳道：“咳，没错，这个安排不错。”
三位女仆齐齐松了口气，那模样，好像生怕莉莉安会在这件事上纠结一般。
房间收拾干净，床铺也已经重新整理，莎莉在这时推门而入，和其他几人身上的女仆装扮不同，此时她穿着一身棉布睡裙，温柔款款向莉莉安欠身行礼，“夜安，小殿下。”
不用想也知道，睡前故事是德维特安排的，那么莎莉的这身行头，也是德维特安排的。
仆人的衣服多是亚麻材质，布料比贫民常用的荨麻、大麻布料好上一两个等级，这类布料小贵族中使用也十分常见，而棉质布料，因为地理条件和气候原因，这边棉花生长不佳，所以，棉布的价格基本与羊毛并列，有时甚至还要超过羊毛的价格。
莎莉脸上笑容灿烂，显然能穿上棉质睡裙，让她心情很好。
“晚上好莎莉，你这身打扮看上去很不错。”莉莉安不吝啬的给与夸赞。
“谢殿下夸赞~这也是托您的福。”莎莉笑容更加灿烂，金色卷发荡漾，洋溢着年轻人的活泼可爱。
她年纪和莉莉安穿越前的年龄差不多，原本是最青春美丽的年纪，在这个世界，却已经算是“老”姑娘了。
中世纪比华国古代更苛刻，教会规定，女性法定结婚年龄12岁，十二三岁的少女嫁给四五十岁男人并不少见。
莎莉踱步到床边椅子上坐下，翻开书籍腰板挺直呈现直角坐好，扭头期待的望着莉莉安，“殿下，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莉莉安吹吹杯子，喝下最后一口红茶，“等等吧，很快，在我洗完澡之后。”
“洗澡？”莎莉茫然偏头。
阿娜跟着转来视线，“又洗澡？”
不是才洗过吗？
莉莉安不答反问，“你们有信仰的神吗？”
“有。”
“当然有了，光明神呀！”
“我也是！”
“那就对了。”莉莉安勾起微笑，一板一眼的胡说八道：“之前睡觉光明神给我托梦，表示希望他的信徒是就讲究卫生，爱干净的人，不洗澡……嗯，不洗澡身上会有污秽，光明是圣洁的，讨厌污秽。”
第九十二章 内乱
莎莉坐稳的屁股忽然抬了起来，“殿下，您说的是真的吗？”
另外三人也投来质疑的目光。
莉（忽）莉（悠）安认真点头，“当然，我可是光明神的信徒。”
没有人会拿自己的信仰开玩笑，莉莉安的话，在场的四人信了大半。
莎莉捧着故事书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殿下，如果您不急的话，在您洗完澡后，能否稍作等待？我、我也想……”
女仆洗澡是不可能的，但是简单的梳洗却是可以的。
莉莉安明白她的意思，“当然可以，去吧。”
四个人排成小队往外走，房门关上的瞬间，玛利亚侧头严厉的看向汉妮，压低声音道：“公爵如此深重，难道你看不出小殿下地位是何等尊贵？听着汉妮，如果你想像被对待矮人和狼人那样，你可以继续无礼。”
汉妮心虚低头，莎莉和阿娜两只手紧张攥在一起，“刚才我们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无人回答。
莎莉和阿娜只能干着急。
汉妮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玛利亚，“玛利亚，我觉得小殿下不一样，起码跟巴德王子不一样，她是善良的，是好人！”
玛利亚不可置信轻晃脑袋，“你疯了吗？你才跟她接触一天而已？”
质疑之余，玛利亚甚至推了汉妮一把。
一见玛利亚动手，莎莉和阿娜连忙将两人拉开，“别这样亲爱的，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好好说，一起解决，好吗？”
……
女仆那边的内容，莉莉安并不知情，房间暂时安静下来，她放下茶杯走近窗边。
时间大概是夜里七八点，月亮又大又亮，好像悬挂在人的头顶一般。
莉莉安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视线落在窗沿的花盆上。
新培育的萝卜面已经有两指粗了，碍于身边总是有人在，莉莉安不敢使用太多魔法催发，指尖稍稍在花盆间点了点，略显萎靡的茎叶重新精神焕发，她便收了手。
身体里精神力基本没有怎么消耗，总觉得很可惜。
莉莉安想了想，从系统背包拿出那枚神秘的种子，捧着种子，两只小手轻轻覆在一起，莉莉安闭上眼睛。
身体边缘涌现绿色光晕，玛利亚她们去打水，很快就会回来，莉莉安想速战速决，赶在她们回来之前完事。
莉莉安眉心轻轻拧起，额角汗珠浮现。
游走身边的绿光顺着双臂尽数朝掌心涌去，窗外掠起一阵劲风，厚重酱红色帷幔轻轻晃动，“哒”的一声，门被推开的瞬间，绿光消失，莉莉安无意识后退一步，重重摔在了地上。
“哦天……”
“您还好吗？”
莉莉安有片刻的心悸，被人从地上抱起来时，那种不适感基本散去，她状态还算不错，只是脸色略微发白。
“我没事。”莉莉安摇摇头，抬眼撞进一双漆黑的瞳仁里。
是玛利亚。
“汉妮，把热水拎到隔间。”
小内乱暂时放到一边，玛利亚抱着莉莉安往隔间去，她声音才落下，那边汉妮立即应声，“啊好，马上就来！”
第九十三章 安全且舒适
“您还好吗？”
玛利亚担忧望着莉莉安，手里小杯子不断舀起热水从莉莉安肩头向下倾斜倒去。
较比上午的挣扎和反抗，这时候的莉莉安安静且配合，暗淡烛光下，她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莉莉安懒懒靠在浴缸边缘，小手撩起水冲洗胳膊，“我还好。”
说着话，她淡金色眉却轻轻皱起。
她的精神力耗空了，却不是自主释放。
而是……
被种子吸走的。
那枚种子……她前后喂养了那么多精神力，到如今还没有破壳的意思。
莉莉安不觉有些心烦，草草搓了搓胳膊便站起身，让玛利亚给她拿毛巾。
玛利亚为莉莉安准备了新的睡裙，丝质的十分舒适柔滑。
莉莉安拒绝玛利亚帮她穿衣服，“这些我可以自己来。”
虽然有睡衣，但是，依旧没有小裤衩。
任由玛利亚抱她重新回到房间，坐进被窝的瞬间，莉莉安道：“如果明天裁缝要来，请让他多带一些针线、布匹，或者说皇宫里如果有针线和布匹，明早你记得帮我拿一些过来。”
“好的殿下。”玛利亚点头应声，继而又问，“殿下喜欢什么颜色的？”
“嗯……”莉莉安想了想，“什么颜色都可以，因为要贴身穿戴，所以一定要柔软。”
“是。”
吩咐完，莉莉安后仰陷进柔软的靠枕里，小巧的身子显得愈发瘦弱。
本来想打发女仆回去休息的，一看床边莎莉正襟危坐，一副执行任务的模样，与其拉扯一番，莉莉安选择闭嘴。
玛利亚站在莎莉左手边递古老封面的故事书，汉妮站在右边端着蜡台，阿娜忙前忙后收拾洗浴间，莉莉安发呆望着天花板，等待莎莉开口。
“在卡纳嘉山脉的脚底下生活着一对樵夫夫妇，他们日子过的十分穷苦，甚至连供温饱的锅碗瓢盆都没有，偶尔得到的食物只能丢进火堆，依靠火的力量烧……怎么了？”莎莉念到一半，肩膀忽然被人推了一下。
莎莉猛然回头，对上汉妮的目光。
汉妮食指抵唇“嘘”了一声，下巴朝床的方向轻抬。
莎莉转头看去，可爱的小殿下犹如冬日中懒倦的猫，半张脸陷进被子里睡得香甜。
莉莉安并没有那么困倦，只是消耗了太多精神力，急需要休息恢复，她现在还不太能把控“休息”时间，只是感觉目前的环境安全且舒适，所以才会毫无防备陷入深眠。
莎莉了然合上书，小声念叨：“天知道我有多紧张？虽然得到新衣服是令人开心的事，但我听其他女仆说，巴德王子异常难哄，我以为小殿下也是……现在看来，小殿下简直就是天使！”
“好了快别说了，当心吵到了小殿下。”汉妮拉扯莎莉往外走，留玛利亚垫后。
玛利亚走近床边，拉动被子让莉莉安的脸全部露了出来，她倾身在莉莉安额头落下一吻，轻声呢喃，“晚安，亲爱的小殿下。”
“这样平静的日子可不多，希望您能好好享受。”
玛利亚将蜡台吹灭仅留下一盏，接着便转身离去。
第九十四章 不分男女
圆月当空，不知是城堡以内还是城堡以外，隐约中此起彼伏的狼嚎声传来。
床上隆起的小鼓包似乎被声音惊扰到，拢紧眉毛，翻过身……
斗转星移，夜幕褪去，清晨来临，莉莉安被窗外掠过的白鸽振翅声惊醒，睡眼惺忪被女仆们簇拥着换衣穿戴，莉莉安被脸上的冰凉惊醒。
莎莉手拿白色湿布巾为她擦拭。
这是洗脸？
莉莉安思绪恢复清明，偏头推开莎莉的手，“给我准备水，我要洗脸。”
不光洗脸，还要刷牙，就这湿毛巾轻轻的擦拭，管个锤子用？
女仆们面面相觑，虽然视线有洗澡“事件”，但是在她们眼中，莉莉安“洗漱”的次数简直太过频繁。
但，这是主人的命令。
玛利亚半跪为莉莉安穿好小皮鞋，起身将莉莉安抱起走向备满饮品、点心的小桌，期间侧眼扫视一旁犹豫呆立的几人，“还不去准备？”
莎莉最先反应过来，拉着汉妮往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嗯……殿下，要多少？”
“一盆就够了。”莉莉安淡淡应声，莎莉应声马上去办。
莉莉安打着哈欠被玛利亚放到椅子上，屁股坐稳当，她偏头凑近玛利亚耸了耸挺翘鼻尖，“玛利亚，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不是很好闻，像是兽类雨后被打湿皮毛散发出来的味道。
玛利亚眉心一闪而过的轻皱，垂眼扫了一眼衣摆，淡笑解释：“抱歉小殿下，来之前我曾为巴德王子的小马驹洗涮，衣服还没来得及换。”
莉莉安颔首，有点能理解味道是怎么来的，不过还是好奇问道：“王子身边没有男性仆从吗？给马洗涮，男性更合适不是吗？”
毕竟存在一定危险线。
贵族小姐虽然也会参加马术课，但骑的几次并不多，男孩子，或者说男性，他们对马儿的了解原多余女性。
玛利亚赞同点头，半晌又无奈耸肩，“是这样没错，但您得知道，主人的命令是不可违抗的。”
主人面前不分男女，也许只是路过遇见，随口一句话，让你干什么的，你就得干什么。
莉莉安淡金色眉毛皱了皱，没说话。
中世纪是两餐制，第一餐大概是中午十一点，第二餐则是下午五点左右，贵族的早晨和傍晚，会有点心等补给。
莉莉安眼前的小桌上，饮品有两种，吃的小蛋糕有一种，外形看着很蓬松，味道应该不错？
莉莉安正想着，一旁玛利亚见她光打量不说话，便主动伸手介绍：“殿下，这是香橙红茶，这是玫瑰果花草茶，这是松子面包。”
“香橙红茶偏甜口，玫瑰果花草茶味道清淡，因为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样的，所以才准备的两种。”
莉莉安淡淡“嗯”了一声，早起确实有点渴了，她端起香橙小口抿了一口，茶味很淡，更多是橙香和橙汁的味道，没有影响中果粒橙那么甜，但是也很独特。
莉莉安放下小杯子，打算再试试玫瑰果花草茶，还没伸手房门口就传来一阵响动，莎莉她们带着热水回来了。
第九十五章 逆反
莉莉安收回手，指挥她们把热水送到隔间，随后让所有人在房间中等候，她关上隔间的门隔绝所有人的视线，拿出东西洗漱。
不经意看见包袱里梅英的洗漱用具和衣物，莉莉安才想起来，梅英的东西都在她这儿。
住的地方不在一起，但换洗的衣物皇宫中应该会准备，莉莉安把牙膏牙刷单独拿出来，衣服重新放进系统背包。
她刷牙洗脸一通忙活，随后拿起最开始莎莉为她擦脸的布巾将牙膏牙刷包裹起来。
怕被弄脏，又实在没有其他能包裹的东西，只能先这样将就。
莉莉安一身清爽走出隔间，偏头盯着离门口最近的汉妮，“你知道我的骑士住在哪里吗?”
汉妮性格憨厚，藏不住话，昨晚被玛利亚训斥之后反省了大半晚上，不断告诫自己，不可以无理，不可以忘记本分，不可以插手主人之间的事……
可在那双绿叶般绚丽光彩的绿眸注视下，汉妮紧张吞咽口水，嘴一瓢，还是如实说了真话，“知、知道的。”
话音落下，汉妮脊背抖了抖，明锐察觉到桌边方向玛利亚扫视过来的锐利目光。
汉妮心虚低下头，心中默默安慰自己：神不喜欢充满污秽的凡体，一定也讨厌说谎的凡体。
絮絮叨叨默念几遍，汉妮心里总算好受一些，重新自信抬起头，便看见伸到眼前的小手，“哎？”
白皙的小手举着一个长条形的包裹。
汉妮看看包裹，又看看小手的主人，“殿下……”
“请帮我把这个交给我的骑士。”
汉妮面露犹豫，莉莉安茫然晃晃脑袋，“不行吗？”
“行的。”汉妮摇头否认。
可以转交，但东西能不能到那位骑士的手上就不好说了。
汉妮接过东西，刚想解释，莉莉安已经踱步坐到桌边进食，“裁缝什么时候来？”
“大概在一个小时后。”
汉妮目光求助投向玛丽塔，然而玛利亚躬身为小殿下倒茶，根本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汉妮偏开视线看向旁边，接触到的是阿娜和莎莉不赞同的目光。
她们都觉得，是她鲁莽犯下的错。
莫名的，汉妮心里一阵逆反。
小殿下愿意给她珍贵的食物，是好人，就算会挨打，她也一定要把东西送到！
汉妮倔强鼓起腮帮子走到莉莉安跟前，微微屈了屈膝，道：“殿下，我这就去送东西。”
莉莉安愣了一下，点头到一半，汉妮就已经转身拉开房门火急火燎的跑了。
好家伙……啥情况？
莉莉安茫然端起香橙红茶抿了一口，刚刷完牙，嘴里有薄荷的味道，和香橙味道触碰到一起说不出的奇怪，她梗着脖子咽下，便嫌弃的将杯子推开老远。
玛利亚见状，贴心换了个干净的杯子，倒上玫瑰果花草茶，“殿下试试这个？”
“嗯。”莉莉安颔首接过抿了一口，玫瑰花草茶没有没有香橙红茶的甜味，味道也没有之前喝的大吉岭红茶浓郁，清淡的香味配合花香，莫名让人有种享受宁静的感觉。
一口茶入喉，莉莉安碧绿眼眸闭起，情难自禁开始回味。
第九十六章 愚蠢的母熊
每份茶点都有自己的特点，在不经意间，总能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感。
品茶开胃，莉莉安开始转攻碟子里的蓬松小蛋糕，看起来正常且美味，应该不会跟“黑布丁”一样奇葩吧？
莉莉安直接上手，纳入手中手感也是蓬松的，凑近闻还有奶香味，试探小口咬了一口，口感像后世的泡芙，虽然没有奶油，但奶香味和甜味一点不少。
莉莉安彻底放下心，咬合渐渐大口起来，才下两口嘴里察觉到硬物出现，她心下一惊，低头全部途径盘子里，看清东西后，嘴角忍不住再度抽出。
玛利亚神情不解，“怎么了殿下？”
莉莉安以为所谓的松子面包，仅是颜色上与松子接近而已，谁能想得到，在这种蓬松的面包里面，会隐藏坚果仁？
哪怕是淅淅沥沥用糖汁黏在表面也好啊，真的不怕第一次吃的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噎死、卡死吗？
“没什么……”莉莉安摇头，一双碧绿眼眸无语憋成淡定的死鱼眼，老牛嚼草一般继续吃面包。
而另一边，汉妮带着东西找到了查理恩。
她们是城堡二道墙以内服侍皇室的女仆，想要去往一道墙防御塔楼，仍然需要经过批准和同意。
而且早在之前，德维特就下达过命令，监视有关于小殿下和那位骑士的一系列举动。
汉妮将小包裹递给查理恩，查理恩打量时，她双手搅着腰间裙子，紧张不已。
按照过往严谨律令，这道命令的另一重潜台词就是杜绝两人之间一切可能的接触。
汉妮担心查理恩会将东西阻拦下来。
“请您相信，里面这是颜料和绘笔。”汉妮踌躇开口。
查理恩浅灰色眼眸倏地转了过来，他勾起唇角，雪白的脸上是一幅笑脸模样，眼睛却犀利的像盯准猎物的鹰，“哦？你看过了？”
汉妮迟疑了一下，缓缓点头。
为了组织合适的措辞，她确实打开看过。
查理恩盯着汉妮，脸上笑意逐渐褪去。
他敛下眉眼，拆开了长条形的包裹，捏着牙刷柄反复打量，能看出是刷子，但绝对不是笔刷。
看完牙刷，查理恩又去打量牙膏。
牙膏盒早被系统调转，如今依旧是长条包装，却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图案，表面仅是枯树皮一样颜色的锡制外壳包装。
查理恩上下捏了捏，绵软的膏状牙膏顺着他指尖在包装里跑上跑下，良久，仿佛是确定了里面没有“暗器”，查理恩拧开了盖子，眯眼盯着开口处看了看，继而凑近鼻尖。
霸道的薄荷气息占满鼻腔，他脑袋蓦地后仰，不适应晃了晃，“哦上帝，这味道可真够霸道的。”
查理恩拧上牙膏盖子，草草包好塞还给汉妮，语速很快却听不出喜乐，“德维特公爵的命令你是知道的，就这一次……再有下次，到时候你就应该亲自去跟德维特公爵请示，明白了吗？你这头愚蠢的母熊。”
官大一级压死人，汉妮胡乱点头，即使被辱骂也不敢展露半点不满的意思。
第九十七章 荆棘守护的玫瑰
获得批准，汉妮马不停蹄赶往一道墙塔楼，提及被“禁锢的骑士”，塔楼卫兵很快将她引领到塔楼六层的一间隔间前。
塔楼和二道区居住城堡不同，它和防御性石堡一般，墙最厚的地方有两米，薄弱的地方也不低于半米，而且为了安全性，窗户也开的非常的小，便造成了过道里黑漆漆的景象。
即使墙壁上燃着壁灯，也仅是照亮一小块面积而已，这样一来，就显得其他地方愈发的黑。
卫兵退去，汉妮敲响了破木门，敲门沉甸甸的闷响回荡，汉妮不适应左右偏头打量。
她是第一次来一道墙卫兵们的居住所，又黑又潮湿，还有奇怪的味道……像是生活在地窖里似的。
正想着，跟前木门一阵轻响。
汉妮收回目光，木门上在了一个小窗口，里面的人很高，从她的角度，仅能看见一个硬朗的下巴。
“什么事？”
连声音也很好听，清冷沉沉的，像是乐师拉弹的提琴声。
汉妮心里默默的想，很快收住心思正经询问，“请问是斯坦利阁下吗？这里有殿下稍给您的东西……”
小包裹从门上窗口递进，梅英英挺眉毛皱起，想到一种可能，他没有犹豫的接过东西抖开查看。
梅英深邃剑眉扬起，面上闪过一丝欣喜，牙膏，牙刷！
他当然认得。
这是他的殿下捎来的东西。
门外的人将东西送到准备离去，梅英回过神，躬身前额低着门洞边缘，“嘿！女士，请等一下！”
汉妮茫然回头。
有先前的猜想，梅英在她心中依然是英俊的英俊的形象，在看见梅英的面容之后，汉妮更是坚定了想法。
确实是一位英俊的骑士。
汉妮慢步走回门前，食指反向指向自己，“女士……我？”
梅英颔首，因着对守卫站岗、换岗规矩的了解，他知道门外的人不能久留，所以便省去了中间寒暄，径直切入正题：“你是殿下身边的女仆？”
汉妮点头。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梅英的话匣子一下子打开，问题一个接一个抛出，“殿下还好吗？夜里是否能安眠？饮食胃口怎么样？”
虽然分开没多久，但是此时再听到莉莉安的消息，他心里莫名觉得火热。
女仆一直未开口，梅英紧了紧拳头，喉结紧张滚动，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殿下是否开心？”
“小殿下一切安好。”汉妮如实回答，同时棕色眉毛皱起，似疑惑似不解的轻晃脑袋，盯着年轻俊朗的骑士反问：“倒是您，真的是殿下的骑士吗？”
骑士可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即使会，也不应该是这样迫切的口吻。
这幅模样，像极了久别后获得恋人音讯的狂野诗人。
俊朗骑士一时怔住，楼梯方向传来卫兵的催促，汉妮没有等到回答，微微欠身，转身离去。
虽未得到骑士的亲口解释，但汉妮心里隐约认定了一点。
在繁重的规定、律令下，在严谨的等级阶级下，有一个人和她一样，或者说，比她还要疯狂。
越界了。
他被荆棘丛守护的玫瑰所诱惑。
那么，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呢？
披荆斩棘，摘得玫瑰？
还是丧命于尖锐致命的棘刺下？
*
莉莉安只有九岁，身体瘦瘦小小，大概是担心她一个人独处会发生危险，又或者单纯是为了“监视”，除了睡觉时间，莉莉安身边、门口，一直有人把守。
而就在刚才，除去送东西的汉妮，屋里三位女仆有两位撤下餐点碗碟，剩下的玛利亚也被莉莉安打发去皇宫库房领她要用的布料，大概需要半个小时才会回来。
此时房间中只剩下莉莉安一个人，毕竟不是真正的九岁孩子，莉莉安不会紧张、害怕，反而松了一口气。
这是她难得的独处时间。
踱步走近窗户，莉莉安垫脚趴在窗口小阳台，目光漫无目的的游走。
她住的地方大概是三楼，窗外正对着一片绿油油的草地，高挑的松科冷杉每隔三米便耸立一个。
晌午阳光洒在树和草坪上，为绿与墨绿镀上一层浅淡的香橙色，蓝天、白云，也好像是加了橙光滤镜，那么悠扬美丽。
莉莉安的心忽然沉浸下来，她侧脸贴着手臂趴在窗台，另一只小手食指在窗台敲敲点点。
梅英这会儿在做什么？
目光本是跟随上下起伏的指尖游走，余光却不经意注意到窗台外侧，嵌在缝隙中的生长的小生命。
是一株蒲公英。
因为生长环境苛刻，整株植株很小，叶子仅有三片，最大的一片仅比莉莉安拇指大一点点。
可就是如此，中心却孕育出了两朵花苞，其中一朵已经绽开了三分之一的花瓣，等待正午阳光转向这边，就会完全盛开。
莉莉安淡粉唇瓣轻抿，指尖打发时间似的轻点花苞，小小黄色的花儿盛开又枯萎，展开毛茸茸的小球。
“喂，梅英，你在干嘛？”毫不怜惜“哆”的一下将蒲公英摘下，莉莉安无意识一声轻叹，撅起唇瓣呼出一口气，蒲公英的种子瞬间四散而开。
“叩叩叩——”
门口响起敲门声，紧接着房门被推开，玛利亚抱着三卷布匹回来，“殿下。”
莉莉安“嗯”了一声，从窗台滑下转身，玛利亚步伐徐徐进屋，莉莉安才看见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男人。
卷毛大胡子、头戴麦梗编织帽，戴着单眼镜片的中年黑人。
莉莉安有些意外，中世纪“黑奴”贸易事件，造使在未来世界欧美地区中，黑人地位的底下。
可眼前这人，一身打扮虽然朴素，却十分干净整洁，整个人精神头也非常不错，足以看出，他并没有遭受惨绝人寰的对待。
“殿下，这位是波斯·马克先生，他的制衣手艺非常精湛，一直负责着为巴德王子量身定制衣服的工作。”玛利亚介绍道，顺手将布匹放到桌上，“您要定制喜欢且合身的衣裳，就需要他为您量尺寸。”
原来是裁缝……
大概真的是手艺精湛吧，所以才逃脱了当代世纪黑人的悲惨命运。
莉莉安轻轻颔首，那边波斯·马克摘下帽子抵在胸前，如同白种绅士一般微微俯身，“你好啊小殿下，我是波斯·马克，很荣幸能为您服务，如果不嫌弃，您可以叫我波斯，或者马克。”
“你好，马克先生。”莉莉安礼貌的提了提裙摆，给予对方足够的尊重，“接下来就麻烦了。”
马克将工作箱放在地上，大概头一回遇到这么随和、与众不同的雇主，惊诧之际，他茫然摊手，“乐、乐意为您效劳？”
褪去繁重外裙，莉莉安身着单薄衬裙站在房间中央，她双手举起摊开，马克拉扯皮尺量完她腰身量后肩。
期间莉莉安不断诉说自己的要求：
“我不喜欢裙摆太大，最好能贴身、修身一点，是裤装就更好了。”
“那样似乎不够淑女。”玛利亚委婉提议，“如果您认为长裙摆不方便，或许可以尝试裙摆短一些的裙子，例如到小腿？”
马克认同点头，附和道：“她说的很多，或许殿下可以听从一下意见？”
毕竟，可从来没有女性穿裤装，就算是平民也不会。
而且……
“您是皇室贵族，所行之处都应该顾及皇室的颜面，保持皇室的高贵与气度。”
“什么时候皇室的颜面和气度需要用一身衣服来衡量？”莉莉安眉心微蹙，无语哼笑，“那这皇室贵族也真够廉价的。”
马克沉默的衡量尺寸，大气不敢喘。
玛利亚静默片刻，沉声道：“但这里是皇宫，如果国王陛下看见您的奇装异服，也一定不会高兴。”
这句话警告多过提点，莉莉安淡粉唇瓣抿起，虽然不悦，但也只能妥协。
不然还能怎么办？
她现在在别人的地盘，还得指着别人出兵救她母亲。
别说是这衣服厚重麻烦，就是往她脖子戴锁链，她也得憋着。
莉莉安顿时失去说话的欲望，圆的也好，扁的也罢，任由马克托着她的手臂调转方向比量尺寸。
通传马克过来之前，事先说过莉莉安的年龄，故而马克这次前来时，也带了一些适合九岁孩子穿的裙装，量完尺寸后，马克按照莉莉安的尺寸现场改装。
他一双手手指指节粗大，又如炭一般黑，却异常的灵活，两秒钟穿针引线，五分钟改好一件裙装，从腰身到肩宽，没有落下任何一个细节。
莉莉安碧绿眼睛睁大，啧啧称奇连气都顾不上生了。
这手艺，确实是精湛的！
想想也是。
要是没有点真本事，白种王子怎么可能会中意一个黑种人？
莉莉安看了半晌，在玛利亚的服侍下更换裙子查看是否合适。
按照她的要求，裙摆已经裁下去二十五公分，裙长在膝下两寸的位置，没那么重了，也不会担心走路被绊倒。
最主要的是，莉莉安对着镜子左右晃了两圈，上身效果也不错。
“谢谢你，马克！”莉莉安回身看马克，委婉提议，“如果不能省去大裙摆，那么以后的裙子希望可以按照这个长度来。”
“不客气小殿下，您的尺寸我已经记下，我会按照您的，在两天后为您送来合身的衣服。”工作完成，马克收拾箱子准备离去，“不过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告诉我您喜欢的颜色吗？”
喜欢的颜色吗？
莉莉安停止晃动裙摆照镜子的行为，偏头想了想，道：“紫色，深蓝，墨绿……我比较钟意深色。”
她倒也不讨厌浅色，但毕竟不是真的九岁小姑娘，偶尔一件两件的淡粉、浅蓝的公主裙还算新鲜，多了真的容易腻歪。
而且归根到底，她觉得深色比浅色更耐看。
“好的，殿下。”
莉莉安两步到马克身侧，眨眼恳求：“如果可以，能给我留下一把剪刀和针线吗？”
“当然。”马克歪头瞪眼，做出一副哄小孩的表情，同时从箱子里拿出莉莉安需要的东西，“如果您要使用，一定要小心，最好不要亲自动手，可以交由仆从们来。”
“放心好了！”莉莉安再三保证。
玛利亚起身去送马克，早先各自分散的三位女仆相继归来。
莉莉安将几批布料打散、抖得到处收拾，小小的身体坐在众多大团布料之间，或抻开或举起的比划打量。
布是羊绒制成的，三种颜色，分别是淡黄的生成色、奶白色和车厘子般的深红，属于当下时代常见的三种三色。
弹性和透气性都不错，很适合做内衣的。
莉莉安觉得深红有点老气，便将深红布匹推开，让阿娜收起来。
莉莉安顶着莎莉等人不舍得的目光在布料中间剪开一道小开口，两只小手各捏一头，一不做二不休的“刺啦”一声，扯下来一块莫约长40、宽40的布块。
“哦天……这可真是太让人心碎了！”
那可是上好的羊绒布匹！哪怕是上半年积压的存货，价格每英尺（30.48厘米）价格也在15金币以上！
唔~我的小殿下呀……
莉莉安动作利落豪迈、毫无怜惜之心，莎莉捂眼将脸撇去一边，舍不得再看。
莉莉安浑然不知，凭借着曾经为洋娃娃做衣服“经验”，一块四四方方的布料被她这边剪下去一寸，那边裁下去五公分，一来二去，等真正做好一件三角小内内，地上已经堆积十多块碎布头。
小内内虽然做好，但也仅能看出个形状而已，边角等缝合部分鼓起大疙瘩，根本没有办法上身穿。
系统背包里倒是有一件成品小内内，但是介于进入皇宫时并未携带行李，这时候也不好拿出来。
莉莉安呼出一口气，两只小手拇指、食指抻开小内内，偏头看几位女仆，“你们谁针线活好？能按照这个尺寸，这个样式再帮我做几件吗？”
她顶着一张纯洁如天使般的面孔询问，让内心深受伤害的莎莉无法生出责怪的心思。
莎莉叹气，默默举手，“殿下，我曾为自己做过贴身衣物，或许可以胜任？”
第九十八章 例如精灵
手艺不能说精湛，但怎么也会比小殿下的好吧？
至少能减少材料的浪费。
“那你来试试。”莉莉安招手，让莎莉坐到她身侧。
“殿下，这个是衣服吗？要怎么穿？还是说其实是帽子？”
莎莉接过那件惨不忍睹的小三角反复打量，说着话，好奇之余已经将小内内高举头顶，大有下一秒就要戴脑袋上试验的意思。
莉莉安转开视线看汉妮，刚准备询问两句梅英那边的情况，余光看见莎莉的举动，莉莉安面部肌肉抽搐，赶忙按住莎莉的麒麟臂，“那是内衣！”
莎莉目露茫然，莉莉安无可奈何，抬抬小腿大概做出穿的动作，“明白了吗？”
“哦……”莎莉一脸窘态，小声咕哝，“这么小怎么穿啊？而且，臀部不会勒得慌吗？”
莉莉安听了，扶额直叹气。
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原居民的思维想法，太难了，莉莉安暂时放弃游说、通化身边人的想法，只浅显的解释了两句：“人在脏乱的环境下很容易生病，私密部位更是娇嫩脆弱，更容易感染异物产生疾病。”
说着，莉莉安下巴轻抬，睨向莎莉手里的小内内，“内衣可以保护私处，避免直接与裤子、裙子接触，大大降低的感染的风险。当然，前提是一定要勤洗勤换。”
莉莉安顿了一下，补充道：“最好一天一换。”
“一天一换？就这个小三角？”莎莉难以理解的摇头，“哦天，这让我想起了生理期的时候，如果一定要如此麻烦，我宁愿去死。”
麻烦？
对于没有穿内衣习惯的中世纪居民来说，或许是很麻烦，但麻烦只是短暂的，一周、两周便能适应下来，此后如果再次脱离内衣反而会不自在。
莉莉安左手撑地，右手把刚才不小心蹬远的布料扒拉回来，小手来回比划，思索怎么裁剪小背心的布块，同时不慌不忙轻声提了一句题外话，“你们觉得小宝宝可爱吗？”
“哎？”
刚才跟莉莉安搭茬的只有莎莉，提起小宝宝，汉妮和阿娜跟着开口：
“可爱呀！”
“嗯……小宝宝的话，有点吵，有点烦，但应该还是可爱的吧。”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可爱吗？”莉莉安抻开布料，偏头露出半张脸，绿色眼眸弯成小月牙，桃色唇瓣皮笑肉不笑抿起，“如果是私密部位引发的疾病，是有很大几率会不能有宝宝的哦，哼哼……”
“呃……”
屋里三人卡壳，气氛正僵持，房间门“咔哒”一声，被人推开。
玛利亚回来了。
玛利亚淡定走回房间站在一侧，随时听候差遣。
动静惊醒汉妮，汉妮憨笑摆手，“嗨呀……怎么会？殿下今年才多大？这些话不可能是——”
“呐，汉妮。”
“哎？”
汉妮话还没说完，坐在莉莉安身侧的莎莉僵硬抬头，浅褐色瞳孔满是骇然，“殿下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呢。”
皇室子嗣艰难，先后经历三任皇后，这么多年仅有亚菲儿殿下和巴德殿下两位皇室血脉，这其中，说不定存在这个原因？
莎莉不敢下决断，可仔细想了又想，小时候在侍仆所，其他成年女性即使结婚，怀孕的几率好像也不大？
这到底是先天就是如此，还是疾病使然？
莎莉混乱了。
莉莉安见好就收，没有再说下去。
其实也担心因为说太多不符合年龄的话，被人怀疑。
怀疑也就罢了，如果别人问起她怎么知道的，那她又要怎么回答？
正想着，指尖忽然一痛，莉莉安“嘶”了一声低头查看，食指指尖顷刻冒出豆大血珠。
莉莉安浅金色弯眉皱起，几乎是下意识的将食指与拇指捏在一起，打响指一般搓了一下。
细碎的绿光星子一闪而过，指尖还残留一丝猩红，针尖伤口却已经愈合。
莎莉后知后觉丢下手头的活，跪爬几步凑近莉莉安跟前，慌乱想要查看，却被莉莉安躲开。
“我没事。”莉莉安身体后倾，将手藏在背后。
刚才发呆，还以为是在和梅英在一起，完全忘记了要遮掩……
所幸让莉莉安安心的是，莎莉没有固执继续要求。
“殿下要做什么？如果简单地话，可以告诉我，我应该能够上任的。”
说罢，莎莉又补了一句，“如果我不行，还有老裁缝波斯·马克先生。”
“嗯嗯，好。”莉莉安敷衍应答。
内衣这种东西，曾经在网络上买成品的时候没啥感觉，但是如果让一个成年男性给她定做，怎么想都有些别扭，所以莉莉安才想着发动身边的人动手。
大家都是女孩子，也没啥尴尬不尴尬的。
莉莉安思考了一下莎莉的话，小孩穿的小背心内衣确实不难，她想了想，便开始伸手跟莎莉比划。
两个人盘腿坐在布堆里，小的那个认真说，大的那个认真听。
玛利亚双手交叠执在小腹前，目光幽深的默默注视着一切。
房间里的几个人各自忙碌，殊不知另一头塔楼里，年轻的骑士在石床边正襟危坐，心间刚有破壳征兆的种子，因女仆无意间的一句话，再次挣扎退缩。
梅英深邃眉骨挣扎拧起，垂下眼睑紧紧盯着手里小帕子包好的包裹。
他喉咙滚了滚，低叹呢喃，“莉莉安殿下……”
“喂，梅英——”
正在这时，耳畔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
细听之下，竟然和莉莉安的声音十分相似。
梅英倏地侧头起身，几步走向窗口往外看，那声音再次传来：
“喂，梅英！你在干嘛？”
他所在的隔间在塔楼七层，外面是川流不息的护城河，再往远处看去，便是圣城的百姓居所，并未见莉莉安身影。
而且……
声音是从身后方传来的。
梅英不可思议晃晃脑袋，缓缓转身。
迎着窗口，一小片日照光撒进隔间，在光束中，一个细小的绒毛起起伏伏，翩翩起舞，不断地重复那一句话：
“喂，梅英！你干在嘛？”
梅英伸出手，那细小的绒毛好似找到的主人，缓缓落在他的手心。
是莉莉安用魔法传递过来的声音！
“莉莉安？！”
梅英紧张的将绒毛捧起，凑近看才发现那也并不是什么绒毛，而是一枚蒲公英的种子。
“是你吗？莉莉安？你能听见我说话？”
而无论他如何询问，那枚种子始终重复着那句话：
“喂，梅英，你在干嘛？”
反复试验几次之后，蒲公英声音越来越小，继而恢复成了普通的模样，再也发不出半点声响。
梅英沉默片刻，将种子收起。
蒲公英的种子太过渺小脆弱，梅英本想用莉莉安送来的小帕子包裹，又怕牙膏牙刷没有帕子的保护会弄脏。
辗转一圈，梅英解开上衣扣子，割下半截衬衣布料用来包裹种子。
将种子贴近心口放好，梅英又踱步到门前，拉开门上的小开口，“有人吗？如果可以，能否帮我送来一桶水，或者一盆也行。”
莉莉安送来了东西，提醒他，要保持。
梅英懂的。
但梅英忽略了一点。
他们现在并不是被优待的“贵客”，德维特或许会担心错杀一个“小殿下”，但他可不会在意得罪一位普通的骑士。
也许并非普通的骑士。
末端公爵家的弃子，身份或许还比不上“普通的骑士”，毕竟那意味着耻辱和污点。
梅英当然没有要来需要的东西，反而遭到外面换岗的卫兵们的嘲笑：
“你需要热水还是凉水？还是都要？要不要再给你准备一面镜子。”
“听着小子，你可不是身份尊贵的殿下！看不出来吗？你现在的和那些阶下囚的区别，只在于你住的是塔楼，而非塔楼底下。”
梅英眉心微蹙，冷淡的从小窗口睨了一眼外面哈哈大笑的几位卫兵，他什么也没说，“哒”的一声合上窗口，转身坐回床边。
梅英并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待他。
那些带着恶意的话，伤害不到他半分。
不过……
那些人也该庆幸，所出口之言，主人公是他，而非殿下。
梅英侧首看向窗外，狭小的窗户被洁白的云朵占据大半。
梅英心中已经做出决断。
再等三天。
如果三天之后还是如此境地，他就必须采取第二计划。
……
午饭过后，一整个下午，四位女仆合理分工，帮助莉莉安做出六身贴身内衣，在莉莉安的要求下，专门找来了一个带黄铜锁扣的藤箱装齐。
莉莉安将藤箱立在床头柜与床之间的缝隙中，窗外太阳落山，大片橙黄霞光撒进房间，玛利亚过来通传，晚餐时间到。
汉妮安置好小桌，阿娜推着小推车进屋。
莉莉安在桌边坐下，透过玛利亚和汉妮麻利摆盘的手看清盛装的东西，她眉心再次皱起，口吻小小的不满，“还是这些？”
汉妮动作慢下半拍，茫然道：“有什么问题吗？殿下？”
问题？
大问题没有，但是吧……
一天两顿全是肉，烤的、炖的就两只做法，却鹿肉、兔肉各自肉做了九道。
上午那顿还有道像模像样的汤，这顿连汤都没了。
这么重油，肠胃还好吗？
没有粗纤维蔬菜摄入，拉粑粑还顺畅吗？
莉莉安歪头询问：“厨房没有蔬菜吗？又或者，我能去厨房看看吗？”
如果实在没有蔬菜，她或许也能按照自己的口味做点喜欢吃的东西。
莉莉安想的很好，然而几位女仆相互对视一眼，嘴周只有玛利亚站出来说话：
“如果殿下想要吃蔬菜，稍后我会去安排，确保明天的餐桌上一定会有。”玛利亚将“滴滴”倒了半杯清茶放到莉莉安手边，“今天的是丁香绿茶，希望您会喜欢。”
说着话，她收回手。
余光对上莉莉安仰头望过来的目光，玛利亚弯起唇角，勾起清冷弧度，“但是，没有国王陛下的召唤，您不能出这间房间半步。”
未抵达眼底的笑意，压迫性的言语……
莉莉安刚端起茶杯小抿一口，“哒”的一下又将杯子重新放回桌面。
“到底是国王命我在此等候，还是公爵将我圈禁于此？”
她抬头偏着脑袋，绿色眼眸亮晶晶的，柔软金发编成小辫子在而后扎成小揪揪，耳侧两腮散下丝丝缕缕，精致的小模样配着稚嫩茫然的童音，能让人软乎进心底。
汉妮、莎莉等人早已心软愧疚，可玛利亚依旧保持着冷静。
或者说……冷淡。
“无论是哪一种，您得知道，知道的东西越少，你大概会越放得开。”
“什么？”莉莉安皱眉轻晃脑袋，虽茫然，却也觉得可笑。
玛利亚黑发黑眸，是四位女仆之中，莉莉安印象最深的一位。
莉莉安记得，最开始的玛利亚不是这样的。
她虽然也会冷漠，但仅是个别时候。
可现在的玛利亚，不单单让莉莉安感受到了对于她的冷淡、冷漠，更有一种，蔑视。
厌恶。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莉莉安仔细回想。
仿佛是从今天，今天下午。
那么，下午有发生什么特殊事件吗？
莉莉安垂下脑袋，闭眼细想，仅是片刻，她倏地睁开眼睛，抖激灵抬头看玛利亚。
玛利亚毫不避讳她的目光，之前都是由她服侍莉莉安就餐，可这一次，她却将手里的茶壶交给了汉妮，后退两步站到一侧，随时准备听候命令。
莉莉安心不在焉吃着‘饭’，没吃两口便招手让女仆们自行解决。
入夜十分，没有娱乐项目，莉莉安早早的洗漱完爬上床坐着了，女仆们带来两碟水果，每碟水果分类四种，各持一小部分。
什么浆果、蓝莓、树莓、橘子瓣的，都有。
没正经吃晚饭，莉莉安这会儿正觉得一阵空腹感袭来，她有一搭没一搭吃着水果。
床边，莎莉已经安置好椅子，准备开始今天的故事。
橘子是苦枳，果瓣小，味道苦涩还酸，莉莉安吃了一瓣就没再吃了。
往嘴里塞了两粒树莓，莉莉安感受树莓的甜滋滋，碧绿眼眸烛火下异常闪烁，她随口询问：“今天要讲什么故事？”
“殿下，今天要讲的是，丛林里的三只乌林鸮。”
第九十九章 森之眼
“乌林鸮？我对这个不感兴趣，讲点有意思的怎么样？”莉莉安长“嗯”一声，目光扫视，在玛利亚身上停顿一瞬便收回，继续提议道：“例如精灵？”
玛利亚手中烛台轻晃，莎莉茫然“哎”了一声，“精灵？”
“有什么问题吗？”莉莉安懒散靠在枕头上。
“不是！”莎莉摇摇头，不好意思的解释，“不过精灵的话，已经很多年不曾见过了呢。我对精灵的事迹了解的不多，你们知道吗？”
莎莉回头看玛利亚她们。
汉妮茫然摇头，“要不是这个世界上还有狼人和矮人，我真怀疑，精灵种族真的存在过吗？”
莉莉安纤细眉头微扬，不至于吧。
她外曾祖母就是精灵。
算上她自己，她与外曾祖母也才间隔四代而已。
如果按照梅英说的，现任国王现在六十多岁，就算她外曾祖母生下国王就死了，中间时间跨度也不会超过七十年。
而且，她的外曾祖母怎么也不可能是最后一只精灵吧?
这七十年中，难道就没有其他精灵出没？
精灵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从人类的视野中淡出，甚至被遗忘？
还是说，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大事件？
莉莉安拧眉正想，一向沉默、存在感极低的阿娜忽然偏头看向玛利亚，道：“精灵的话，玛利亚应该了解一些的吧。”
来了！
话题终于往正题上发展了！
“玛利亚知道吗？说说看？”莉莉安故作茫然看向玛利亚，实则不动声色的默默打量。
除了一开始提及精灵时，玛利亚手中的蜡台晃悠一下，其他时候，玛利亚一直很淡定。
哪怕现在讲故事的人成了她，她面上仍然没有太大的波动。
莎莉起身腾出位置，并接过玛利亚手里的蜡台，汉妮配合莎莉，把玛利亚按到椅子上坐好。
玛利亚黑眉拧起，挣开汉妮，轻轻起身抚平裙角才再次端坐，“精灵是古老的种族，掌管着自然的力量，有着大地之母、自然之母之称。”
玛利亚声音不急不缓，房间里除去莉莉安，其他三人也听得十分认真，“精灵美丽圣洁，在曾经，身份如现在的光明神一般高贵神圣……”
“但…”
玛利亚颔首，半张脸陷进阴暗面，“就如人类一样，有的人白天圣洁美丽，夜晚却化身残忍狠辣的嗜血恶魔，精灵也是如是。”
莉莉安眉心一闪而过的轻蹙，玛利亚忽然抬头，笑容诡异温柔，“不是所有精灵都是善类，也不是所有的君王都英明圣贤。”
这个话题，聊得太过了！
“喂…玛利亚！”莎莉急急打断玛利亚，“殿下还小，你讲故事就可以了，太血腥黑暗的东西，不要…”
莎莉想说太血腥黑暗的东西不要讲，小殿下年龄小，接受不了。
然而，一向充当领头羊角色的玛利亚，今天却忽然反常，“时间已经很晚了，殿下该休息了。”
莎莉看了一眼窗户，十六圆月横在窗户正中央，时间明明还早。
而且，公爵交代过，需要小殿下睡着了，她们才可以离开。
“玛利亚……”
莎莉微微上前一步，还在再说，玛利亚忽然侧头，漆黑眼眸倒映出蜡台火苗的形状。
玛利亚眸中暗红一闪而过，莎莉脚步顿住，顷刻间像是失了神志一般，乖巧的轻轻将蜡台放在床头柜，冲莉莉安浅笑道；“晚安呢，小殿下。”
随后转身往外走，期间摆摆手，招呼汉妮和阿娜一起离去。
等待房门“啪嗒”一声合上，莉莉安收回目光直直与玛利亚对视，陷进被子里的手已经蜷起，做出防御姿态。
“你是精灵？”
如果不是精灵，刚才沙粒的忽然服从，要怎么解释？
而玛利亚没有掩饰的使用魔法，一方面可能已经发现了她的精灵身份，另一方面，她比她强。
玛利亚一阵低笑，起身为莉莉安掖被角，“殿下在想什么？精灵，已经灭族了不是吗？”
轻飘飘的两个字，让莉莉安瞳仁徒然睁大。
灭族……
仿佛是源于血脉中的悲哀，莉莉安心间一阵针扎般的刺痛，她难受的抓紧被子，一张小脸煞如纸白。
玛利亚轻轻抬起莉莉安下巴，强迫莉莉安与她对视，“因为年龄小吗？您看起来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呢。”
“要知道，这个世界，存在的种族不单单只有精灵。”
不是精灵，那是什么？
不可能是矮人。
那么，玛利亚是……
莉莉安眼角流出生理泪水，瞳仁中倒映出玛利亚越来越近性感的嘴唇，“狼……”
“如果您实在好奇，不妨去塔楼一探究竟。”
“亲爱的小殿下，那里有一切你想知道的秘密。”
纵使心间绞痛，莉莉安的思维却是清晰的，很轻易的分辨出玛利亚怂恿诱哄的口吻。
玛利亚大概不会想到，她并非一个真正的九岁的孩子，即使好奇，也不会因为这样一句，一听就知道是陷阱的话语所诱惑。
然而，不等莉莉安想太多，玛利亚红艳的唇在她面前五公分的地方停下，‘呼’的一口气……
风迷了眼睛，莉莉安难受闭眼，与此同时，鼻息好像也钻入了什么东西。
意识忽然沉重，隐约间，她好像沉睡过去了，可耳边却清晰的听见女人沙哑的嗓音：
“忘记该忘记的，记住该记住的……”
忘记……该忘记的。
记住，该记住的……
“塔……楼……”
莉莉安呢喃一声，双眸紧闭，小小的身子陷入软绵的被子里。
玛利亚目光冰冷，为莉莉安掖好被角，眼见莉莉安脸色渐渐恢复红润，她低头红艳的唇凑近莉莉安腮边，落下虚假一吻，“晚安，小殿下。”
*
“咕咕……”
“咕咕咕……”
耳畔传来乌林鸮诡异惊悚的叫声。
“唔——”
沉睡中的莉莉安被惊扰到，挣扎睁开了双眼。
四周一片黑暗，身下还有些扎手，翻身坐起，身下一身“窸窣”声。
莉莉安抓了一把，是干枯的枝丫和叶子。
她仿佛在森林的深处……
树冠高耸，连月亮的光晕都钻不进来。
伴随乌林鸮的声音不断传来，莉莉安爬起身，试探喊道：“喂……梅英？”
除了鸟叫，无人应答。
打响指般蹭指尖，火苗凭空出现。
莉莉安小手蜷起，食指指节托着火苗摸索前进，边走边喊：“玛利亚？汉妮？”
莉莉安胆子一向不大，察觉身边没有旁人，她托住火苗的手都有些微颤。
“6099？你在不在？”
……
就连和她绑定的6099都没了声音，莉莉安心里一阵寒意。
正在此时，身后一阵‘哗啦’声，仿佛什么庞然大物飞速闪过。
莉莉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防备转身，却不想被横在脚边的树根绊倒。
火苗“噗”的一下熄灭，周边陷入黑暗。
莉莉安狼狈趴在地上，想重新燃起火苗驱散黑暗带来的威压，余光冷不丁瞟到一丝红光。
她心弦紧绷，面部表情石化，缓缓抬头才发现那“红光”分为两点，横在两米的高空之上，像是一双巨大的眼睛，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她。
只有魔兽，才有这样的眼睛。
“呃……别过来！”
掌间凝聚力量朝“眼睛”挥去，莉莉安小腿乱蹬后退，一面防备魔兽攻击，一面想要快速脱离眼前境地。
她第一次尝试用魔法攻击，准不准不知道，但仿佛真的有用，那双眼睛飞速向后方撤退，隐于黑暗。
莉莉安刚松下一口气，后颈忽然一阵凉风，伴随浅浅缥缈的声音，“……眼。”
眼？
莉莉安侧过身，刚才飞速撤走的“眼睛”，此时出现在她身后！
“啊——”
莉莉安惊愕后退，再次被树根绊倒，她挥手两次，红色的眼睛被她击中，像是雾气，又像是沙粒，炸开散在风里。
然而很快，红色的眼睛再次凝聚，这次不再是一双，仿佛是动静惊动了沉睡的兽，周边黑暗里，亮起一双双红色的眼睛。
密密麻麻……
若都是魔兽，不用全部涌出，仅需几只，就能将莉莉安撕得粉碎。
然而，那些“眼睛”似乎并没有恶意，只是不断地重复着几个字。
“眼……”
“……眼”
“森……之眼。”
忽远忽近，忽大忽小，此起彼伏，宛若魔咒。
莉莉安从一开始的慌张茫然，到最后的身心抗拒，更重要的是，随着那些声音愈发尖锐，她的眼眶渐渐刺痛起来，仿佛有人试图剜去她的双眼！
“眼睛，我的眼睛……是我的眼睛，呜~”
莉莉安闭紧双眼抗拒后退，就在这时，有人捧起了她的脸，她害怕挥手，却听一声皮肉炸响之后，身边一阵惊呼：“莎莉……”
莎莉？
莉莉安猛然睁眼，大片光明闯入视野，她在房间！
如梦中差点被剜去眼睛一般，眼睛一阵刺痛。
不可能是梦！
顾不得查看周边，莉莉安翻身坐起，双手紧紧捂住眼睛，恐惧和痛楚的双重压迫下，她声音尖锐刺耳，“我要我的骑士！我要我的骑士！”
梅英！
只有梅英在，她才能安心！
莎莉坐在地上，脸上顶着一个巴掌印，刚才还在想为什么这么小的孩子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眼下确实被莉莉安的疯狂吓呆了。
汉妮和阿娜如实，三人正呆若木鸡，门口“哒啦”一声，玛利亚丢下早茶推车，几步走向床边。
在三人的注视下，一把捞起莉莉安抱进怀里，仿佛倾尽所有的柔情一般，柔声轻哄，“殿下做噩梦了吗？没事的，梦境都是虚假的……”
“请您睁开双眼，我们一直陪伴在您身边。”
“不要你！”莉莉安仿佛困兽，眼睛闭起不愿睁开，手和腿乱推乱踹，玛利亚的脸被她抽了好几下，“我要梅英，梅英！”
莉莉安挣扎力道之大，玛利亚险些招架不住。
“殿下，请您冷静一点……”玛利亚用力禁锢莉莉安的纤细手腕，口吻关怀轻哄，黑眸中一片死寂。
明明已经剔去记忆，按照计划，她应该只记得“塔楼”才对。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莉莉安挣脱不了，整个人像虫子似的乱扭。
“有其他人进房间吗？会不会是黑魔法作祟？”莎莉双手搅在一起，站在一侧手足无措，“如果殿下出了事，公爵和巴德殿下不会放过我们的！”
“我去向公爵禀报！如果是黑魔法，我们应该尽快找来教会的人，为殿下吟唱圣歌！”
莉莉安和梅英出现的突然，在此之前，德维特公爵只向女仆们要交代仔细照顾，并未提及莉莉安的身份。
一众女仆只能从德维特的态度中推测莉莉安的身份，又从莉莉安的年龄中，隐约摸索出一丝苗头。
她们一直以为莉莉安是王子巴德的未来王妃候选人。
如今见莉莉安陷入“魔怔”，汉妮担心的站不住脚，转身就往门口走。
玛利亚刚想将人喊回来，房门却先一步被人敲响。
“叩叩叩……”
紧接着，传来一道男声，“玛利亚？小殿下现在是否方便？公爵传来消息，国王陛下答应面见小殿下。”
昨晚德威特收到荒北边塞的回信，确认了荒北动乱，以及莉莉安、梅英的身份，他在今早入宫后向国王禀报莉莉安前来一事的消息，这才有了国王召见的口令。
玛利亚捂住莉莉安的嘴，“十分抱歉，殿下还未起，恐怕还需要等待片刻。”
“好的，希望你们动作能快一点，最好赶在午饭之前。因为陛下说过，要等小殿下一起用餐。”
“好的，请您放心。”
门外脚步声淡去，玛利亚偏头看向莎莉，沉声嘱咐：“去向公爵禀报，就说小殿下梦魇吓着了，非要那位骑士不可。”
莎莉点点头，应声就走。
德维特接到消息，并未第一时间带来梅英，而是来到房间门口，目睹莉莉安“撒泼”的过程后，才摆手让人带来梅英。
“哦，真是见鬼……果然是脆弱的小东西，一个梦就能吓成这样？去吧，去将那位落魄的骑士带来，哄哄她。”
第一百章 掠杀
德维特别有深意的晃动脑袋，再度睨了一眼床上时不时被踹起的被子，他嗤笑转身，“这可不像是宗室子，简直就像是平民窟的母猴子……难以相信，这竟然是亚菲儿的孩子。”
德维特步伐淡去，莉莉安的挣扎慢慢平息下来。
她闭眼躺在床上，小胸口激烈上下起伏。
她突然安静下来，让玛利亚有些茫然，“殿下？”
“出去。”
伴随冷淡的两个字吐出，莉莉安卷着被子翻过身。
如果不用这种办法，她们绝对不会带来梅英。
玛利亚眉心褶皱稍纵即逝，大概明白过来刚才莉莉安那一出的用意。
即使心里不大高兴，她还是顺从的起身，一面招呼汉妮她们出去，一面轻声提醒：“您即将面见的是国王，希望您不要任性，注意时间。”
房间门被带上，莉莉安眉头紧皱，难耐的揉捏额角，“继续说。”
“系统的任务是建设农业康庄大道，关于当前世界的其他事，本不赋予参入，但现在涉及到宿主的人身安全，6099觉得，或许宿主可以看点东西？”
早在刚才玛利亚靠近莉莉安时，6099就给予的防备提示。
虽然不解，莉莉安还是选择配合6099。
玛利亚这个人很迷，外表和声音温和轻柔，动作却十分的野蛮，莉莉安的两节白嫩手臂，上面通红一片，隐隐能看出手指留下的痕迹。
6099自主调出系统界面，莉莉安坐起身，轻轻揉捏手腕目光专注面板。
本是一个大面板，却在短暂的一瞬分成若干小板块，每个板块的画面都是这个房间，或者是她身下的这张床，仅是角度不同而已。
“精灵，已经灭族了不是吗？”
“因为年龄小吗？您看起来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呢。”
“要知道，这个世界，存在的种族不单单只有精灵。”
“如果您实在好奇，不妨去塔楼一探究竟……那里有一切你想知道的秘密。”
“忘记该忘记的，记住该记住的……”
系统面板呈现出来的画面，正是昨晚莉莉安被玛利亚刻意抹去的记忆。
莉莉安发蒙晃动脑袋，“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对！
忘记该忘记的，记住该记住的……
正是因为她对这些没有印象，所以6099才会给她看！
“是玛利亚抹去的我的记忆？她为什么这么做，而且，她是怎么做到的？”莉莉安矛盾低头，“她是精灵？”
“精灵的可能性不大。”6099道：“宿主虽然是返祖精灵，但经过系统检测，迄今为止，宿主也是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只精灵呢~”
“什么？”莉莉安满脸惊愕，“那其他的精灵？”
莉莉安一直以为，现在精灵很少见，是因为精灵们都隐居深林，恢复了曾经的避世生活，却原来！
玛利亚说的都是真的！
精灵都被灭族了，灭得一只都不剩？她的返祖血脉，也只是一个意外！
可是为什么？又是谁做的？
莉莉安一颗心提起，很快又平静下来。
罪魁祸首，仿佛显然易见。
压迫矮人的是谁？
驱赶狼人的是谁？
掠杀精灵的又是谁？
是人啊。
那她，现在是掠杀的一方，还是被掠杀的一方？
大片橙色初阳倾进房间，明明天还不到冷的时候，明明阳光颜色那样暖，莉莉安却忽然觉得如身置冰窟。
莉莉安微微颔首，双臂鸡皮疙瘩竖起，她纤瘦的身子在靠枕与被子之间，显得格外瘦小，还止不住的在颤抖……
梅英进房间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莉莉安——！”
梅英快步走到床边。
莉莉安闻声抬头，眼眶倏地泛红，一个猛的扎进梅英怀里，“梅英……”
“到底怎么回事？他们说你梦魇？中了黑魔法？你哪里不舒服？”
莉莉安脊背发颤，梅英大手轻拍为她顺毛，半晌拖住莉莉安双肩，与她对视。
碧绿的眼蓄满眼泪，眼白处红的厉害，可怜又无助。
梅英脸上焦急褪去，心中感受意味不明，一颗心好像石化了，又好像是被人钳制住似的，“女仆们，欺负你了。”
冷进了骨子里的陈述句。
莉莉安摇头，双腿叉开坐在梅英腿上，两条小臂紧紧挽住梅英颈项。
“呐，梅英。”她额头抵在梅英肩上，声音沉闷，“你一直告诉我，精灵高贵，是珍惜的存在，可是为什么人类要掠杀精灵？”
“什么？”梅英茫然轻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人类怎么可能掠杀精灵？至少在克尔斯国，精灵是神圣吉祥的存在，如神一般，被子民爱戴。”
“谁会去掠杀精灵？那是大逆不道的事，更是滔天的罪恶，一经发现，将被处之火刑！”
梅英口吻笃定，态度更是坚定，仿佛一切真的如他所说。
莉莉安抬起头，审视的与梅英对视。
深邃幽蓝的眼眸满是诚恳和虔诚。
梅英没有对她说谎。
莉莉安转圜口吻继续追问：“矮人会成为战俘，是因为它们善于创造的能力。那狼人呢？狼人和人之间，为什么会存在战争？”
犹记得刚来到这个世界时遇到的那位老猎人，当时老猎人提及狼人的口吻是唏嘘。
梅英沉默一瞬，解释道，“狼人可以化身为狼，有着强悍的攻击力，与魔兽的区别就在于他们拥有意识，也就意味着他们比魔兽更聪明，更灵敏。”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梅英轻轻托起莉莉安让她站好，转身拿过女仆一早准备好的衣裙，服侍莉莉安穿戴，“他们半人半兽，占据的优势比人类大的多，克尔斯的史书曾有记载，大概在您的外曾祖母那一代，有狼王曾妄想占据人类的地盘，两族战争由此展开……”
这么听下来，仿佛是狼人先挑起的事端。
莉莉安小手穿过内衬衣袖，潜意识里还是产生的了质疑，“还有其他说法吗？”
“人类是弱小的，谁会去招惹无法招架的存在？”梅英不答反问，修长食指行云流水般为莉莉安扣上领口扣子，“我猜女仆们一定给你讲了睡前故事。”
莉莉安颔首。
梅英抖开下裙，她扶着梅英的肩头将小腿跨了进去，又在梅英的示意下转身，由着梅英从后方系紧裙带，“她们是给我讲了故事，但并非什么可怕故事。”
“嗯。”梅英哑声低笑，“但是有的时候，一些话语会将你带进一个误区，如果你追随思绪往下深想，就会牵扯出更多的矛盾，不是吗？”
有时候确实是这样，但不是绝大部分时候。
莉莉安垂下眼睑，纤长卷翘的睫毛在眼底凝成一团浅浅的阴影，“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莉莉安摇摇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自顾自道：“这里让我感到不舒服，不自在。”
“我听他们说，国王今天召见我们，我们能请求尽快出兵，然后赶紧离开这里吗？”
舒适和安逸都是短暂、片面的，接触的东西越多，莉莉安越是觉得不安。
整个皇宫仿佛笼罩着神秘的面纱，吸引她揭开面纱了解更多，可随着知道的越多，也陷得更深。
所谓的美丽、安逸与庄严，也化为了牢笼和枷锁。
让莉莉安觉得自己是笼中困兽，真正的主人正在背后默默窥视着一切。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相信我，你只是暂时被陌生的环境吓坏了。”梅英将莉莉安抱到椅子上坐好，让莉莉安脚丫踩在他膝上，虔诚的为莉莉安穿好袜子，然后是鞋，最后以完美整齐的蝴蝶结收尾。
“之后我会一直陪着你，所以不用害怕，嗯？”
梅英抬头看莉莉安，深邃的眸倒影出莉莉安精致的小脸。
莉莉安只信任梅英，而梅英的这一席话，也确确实实让她安下心来。
莉莉安轻轻颔首，去隔间洗漱的空档，想起一件事，她又偏头问梅英，“狼人除了化身成狼，还有其他什么能力吗？例如魔法？”
“没有的，狼人只是体能强悍，化身后身形巨大。会使用魔法的，只有精灵。”
莉莉安点点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接过梅英手里的杯子开始刷牙，“唰唰”的几下，她粉色唇瓣刚沾上泡沫，忽然瞪大了一双碧眸从镜子里盯着梅英，“会魔法的只有精灵，那黑魔法是怎么回事？”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早上她‘闹腾’的那会儿，汉妮口中确实有提到‘黑魔法’这两个字。
“善用黑魔法的是女巫。”
“皇宫守卫森严，而且还有教会的人在，女巫不会想不开来这里。”
中世纪女巫是邪恶的存在，一旦被发现，即使不会立即被斩杀，也会在教会审判之后，处以绞刑或火刑。
圣城大小教会密布，教皇更是时常受到宴请出入皇宫，有哪个女巫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这里？
黑魔法纵使可怕，可梅英被传唤过来之前，心里基本门清，莉莉安不可能受到黑魔法的蛊惑，更大的概率是被女仆们轻视对待。
莉莉安吐了一口泡沫，漫不经心的刷牙。
那么说来，除了狼人，玛利亚更可能是女巫？
女巫跟精灵有仇吗？
莉莉安这么想，也就这么问出了口。
她能感受到玛利亚在知道她精灵身份之后的厌恶与不喜，可这份感受，着实来的莫名其妙。
明明才见面也没有几天……
“怎么会？精灵受人爱戴，而女巫，她是截然相反的存在，二者之间完全搭不上边。”
这就奇怪了。
莉莉安“咕咕咕”漱口吐掉水，捧水搓了搓脸，接过梅英递过来的毛巾胡乱擦拭两下，便走在前边出了隔间。
走向门口准备出房间，手忽然被梅英握住，莉莉安侧身抬头，“怎么了？”
“头发。”
……
莉莉安晃了晃脑袋，两腮痒痒的，她头上还扎着昨天编好的小辫子，都还没来得及重新梳呢。
因为抹去记忆一事，莉莉安对玛利亚有了芥蒂之心，别说梅英不在的时候她不要玛利亚，现在梅英来了，她更不要玛利亚了。
不过……
穿衣服这种事梅英可以代劳，梳头这种事，还是算了吧。
莉莉安重新踱步会隔间，对着镜子拆了头发。
她金色长发柔软，长度在快及腰的位置，扎的辫子不多，就两条，但是很不好拆。
好不容易拆开了，又因为打结的缘故，梳着也是十分的痛苦。
彻底梳开，脑袋上也已经顶满了羊毛卷。
莉莉安左右晃动脑袋，继而扭头看梅英，“好看吗？”
“当然。”
莉莉安收回目光，重新对上镜子里的自己。
金发绿眼，皮肤白皙，嘴唇红润，面部轮廓深邃，配着蓬松金色的小卷，俏皮又可爱。
俨然是童话里才会有的存在。
她也觉得好看。
小手沾了点水抓了抓头发，使得边角没有那么毛躁，莉莉安转身向梅英伸手，“走吧！”
梅英微微顿了顿，反应过来大手扣小手。
两人齐身往外走，莉莉安偏头仰视梅英，“你说的，之后一直在我身边。”
言罢又低下头，有点委屈的咕哝，“不然我不安心。”
“好，一直在你身边。”
“嘿嘿嘿……”莉莉安满意了，憨憨笑了两声，碧绿瞳仁乱转，半晌又问，“梅英，在这里，我能相信他们吗？”
“至少可以相信国王。”梅英道，说着话，又躬身将莉莉安抱起，让莉莉安扶着他肩头，坐在他小臂上，“但是，最好永远不要依赖别人，那样会让你掉以轻心，将自己陷入危险境地。”
仿佛担心莉莉安意识不到严重性，梅英再次补充：“即使是我，也不行。”
出于内心，梅英当然希望莉莉安依赖他，信任他，因为那是一种认可。
可与长久来讲，那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能给予莉莉安安全感，但也会变相的成为莉莉安的软肋。
莉莉安撅撅嘴，轻哼一声没说话，实则在心里问起了6099，“你怎么了？”
“事情越来越去扑朔迷离，按照6099曾经绑定过的宿主经历而言，这其中一定存在阴谋。”
第一百零一章 见鬼
“为了不牵扯进大事件中沦为牺牲品，6099认为，宿主当前的一言一行应该要符合年龄，毕竟稚子无辜，是最容易降低敌人警惕心的方式。”
这话是有一些道理，可是……
“你不觉得这个阴谋针对的是我吗？”
“确实如此呢～所以6099才建议宿主藏拙哦！如果敌人掉以轻心，那么即使在宿主魔法掌控的并不熟练的情况下，也有很大几率能够完美反击呢！不过，也请宿主不要忘记我们的主要目的哦！”
“知道。”莉莉安嘴角抽搐，心中碎碎念，“种地的康庄大路！人生巅峰嘛！”
“宾果，答对啦！6099赠与宿主香吻一个～”
耳廓“MUA~”的一声。
“恶心死了！”莉莉安恶寒抖了抖。
另一边，梅英已经拉开房门，四位女仆一边两个站在门口。
“劳烦带路。”梅英淡淡道。
“好的。”玛利亚微微躬身，“请随我来。”
言罢，转身走在前面。
莉莉安窝在梅英怀里，微微侧首打量走在前面的玛利亚。
女巫畏惧教会，忌讳教皇，那为什么玛利亚这么淡定？
是因为自信自己的伪装技术高超？
而且，玛利亚引导她去塔楼，塔楼里到底有什么？
想不明白，莉莉安凑近梅英耳边小声咕哝，“塔楼里面有什么?”
“塔楼是卫兵驻扎和休息的地方。”受莉莉安影响，梅英回答同样小声，“有的底下会封存一些旧物，也有的会在底下设置锅炉厨房，日常为守卫们补给。”
“我能去看看么？”
“那里并不好。”梅英以为莉莉安是一时兴趣，想去玩耍，不赞同的摇摇头，“破败阴森，不如二道墙内的居住所堂皇美丽。”
“哦……”莉莉安不走音应了一声，心里早已打定主意。
等可以自由活动了，她总有机会过去看看的。
莉莉安心心牵念塔楼，一方面因为对塔楼的好奇，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心底、耳廓时不时响起的沙哑女声。
那道声音时刻提醒她，“塔楼……”
看过6099放映的“短视频”，莉莉安知道那是玛利亚的手笔。
好奇心会害死猫，明明知道应该就此打住，可身体、大脑却控制不住的要去想……
既然抗衡不了，不如就去一探究竟吧！
最多发现被训斥，总也不至于被处死吧……
莉莉安心里不大确定。
正打着小九九，梅英忽然驻足。
莉莉安抬眼，才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一堵高大暗红的门前。
门口左右半米开外各站着一名骑士，德维特站在门前，与莉莉安目光对视，他右手掌心贴近胸前冲莉莉安躬了躬身，“亲爱的莉莲殿下，看来您已经从恐慌中恢复过来了，我真为您感到高兴了。”
“是吗？谢谢你，德维特公爵。”莉莉安从梅英怀疑直起身，冲德维特甜美微笑。
高兴吧，可别高兴太早了。
莉莉安心里骂骂咧咧，可没忘记早上德维特骂她“母猴子”的事。
一侧骑士忽然转过身，面对面走了一步，伸手动作整齐的几乎机械将门拉开。
随着门发出“笃笃笃”沉重牙酸的声音，德维特侧身走在前面，“请随我来。”
梅英依言跟上。
他步子刚越过骑士，莉莉安就伸出了小手，纤细手指冲着德维特的后背勾了勾。
淡淡星光从指尖冒出，朝着德维特飞去，稳稳落在德维特的假发拖尾。
意识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梅英想要出声制止，“莉……”
一个字还未利落吐出，就听德维特“哦”的一声，发出轻咒，“见鬼！”
德维特慌张抬手想按住白卷假发，却已经来不及。
白卷假发头套就跟被什么勾住似的，直直从他头上被揭下，“啪”的一下落在梅英脚边，也因此，露出了他头顶细软小白毛下的光亮脑壳。
……是地中海。
空气凝结一瞬，最后以德维特狼狈歪扭躬身捡假发打破僵局。
噗……
“唔……公爵带的居然是假发吗？”
莉莉安努力压下笑意，歪着脑袋，一双碧绿眼眸纯洁无暇的望着德维特，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似的，摇头夸张道：“哦~难怪你要带假发，你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头河马，嗯……两条腿走路的河马？好像有点奇怪呢。”
莉莉安低头犹疑片刻，又抬头灿然笑着看向一脸铁青整理假发准备重新戴上的德维特，“公爵，你知道什么是河马吗？”
“河马和你一样强壮，但是因为大多时间生活在水里，它们的皮毛很少，所以皮肤光亮，就像你的头顶。”
德维特用力戴上假发，回头瞪向莉莉安，仅是一瞬，他目光又恢复恭敬温和，“是的，我知道河马，它们吃东西就像这样……”
德维特故意张大嘴巴，模仿河马大口咀嚼食物的模样。
没有人会喜欢被人类比、整蛊，一向高傲的德维特当然也不，但在年仅九岁的莉莉安面前，他必须得忍下怒气，做出大度、绅士的模样。
毕竟，眼前的莉莉安身份已经得到证实，是亚菲儿的孩子。
莉莉安也做出孩子的模样，佯装配合的“咯咯”笑了几声，之后在牵引下和梅英一起越过大门，转角走了五十多米再次越过一道门，才抵达了‘目的地’。
厚重的门被推开，刺眼的光照射过来，莉莉安不适眯了眯眼，适应后才看清一切。
仿佛是书房？或者说图书馆？
书架成列，每列都从地板顶到了天花板，一侧还有备用的梯子，窗户则是大片的落地窗。
这时候玻璃制法还未普及，一英尺可值千金，不看其他，仅从那些大片的落地窗就能看出这里的奢华。
“陛下，人已经带到。”德维特身形站立笔直，公式化向前倾身，紧接着侧身指向梅英、莉莉安开始介绍：“这位是莉莲·伊丽莎白小姐，是王女亚菲儿的骨血，这位是梅英·斯坦利，是莉莲小姐的骑士。”
曾经在名字上，莉莉安和德维特小小的掰扯过一回，不过德维特这人十分自我，依旧我行我素的喊莉莉安为“莉莲”。
莉莉安挣扎了一下，示意梅英将她放下，待双脚踩上实地，莉莉安乖巧的提了提裙摆，行了个贵族中较为正式的半蹲礼，“您好，国王陛下，十分荣幸能见到您。”
对方是外公，也是国王，在身份被认可之前，莉莉安只能是臣子，而后才是亲戚、亲属。
……
书房沉浸一片，无人答话，隐隐约约的，还能听见外面传来雀鸣。
莉莉安秉承6099的提醒，放下裙摆直起身，茫然看向立在落地窗前的背影，属于小女孩撒娇般的声音，软软糯糯响起：“国王陛下？”
背影仿佛被惊醒，倏地转身，露出一张深邃刚毅的面容。
正是伯顿·纳什·伊丽莎白，克尔斯的国王陛下。
和梅英先前的描述一样，因为岁数年长，伯顿国王的金发已经泛起银白，可梅英没说的是……
伯顿国王的脸，仍保持着年轻。
六十多岁的人，有着四十岁成熟男性的刚毅面容，这算是年轻的吧？
正为此感到茫然，再次回过神，莉莉安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搂进怀里，一股厚重凌冽的气息闯入鼻息，有点好闻，又有点霸道。
莉莉安挣扎扭动，却听抱着她的人说道：“可怜的孩子，我是你的外祖父……你的遭遇我大概有了一些了解。”
“马伦竟然如此狠心，即使不顾及大人的感受，也应该顾及孩子！你还那么小，就经历了这些磨难……”
“呃……”
莉莉安想开口说点什么，伯顿国王却直接将她抱起，坐进了长条书桌那头的王座上，“梅英·斯坦利？你是莉莲的骑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亚菲儿的亲侍也叫这个名字。”
“是的，我与那位梅英·斯坦利是同一个人。”
伯顿国王大手宽慰拍着莉莉安脊背轻哄，如鹰般的蓝眸睨向梅英，“德维特收到的回信十分片面，或许，你可以透漏一些细节要点？”
“是的，国王陛下。”梅英单膝跪地做出恭敬敬仰的姿态。
“起来说话。”
“是。”梅英颔首起身，目光意有所指撇向一旁负手站定的德维特，“如果可以，恳请国王陛下让其他人先行回避。”
德维特上前一步，直白抗议，“陛下，我应该留下以确保您的安全。”
“莉莲是亚菲儿的孩子，他既然能从荒北将莉莲一路护送过来，说明可信。”伯顿国王摆摆手，口吻坚定不容拒绝，“出去吧，把门带上。”
“……是。”德维特只好服从，只是出门路过梅英身边时，他轻哼一甩袖子，走出门外让人带上门。
书桌上除了各类羊皮卷和精致美的羽毛笔以外，边角还摆着精致的小点心和茶壶。
伯顿国王长指勾住托盘拉到跟前，请手倒满一杯红茶递给怀里的莉莉安，“要尝尝吗？这是阿萨姆红茶，也是你母亲最喜欢的红茶。”
莉莉安坐在伯顿国王腿上，伯顿国王给她递茶，她顺势就接了。
正常的小孩子考虑不了那么多，尤其莉莉安能明显的察觉到伯顿国王对她亲近和好感。
只要把控得当，这些也将成为她未来的筹码。
莉莉安捧着精致茶杯昂头小抿一口，一双碧绿眼眸顿时亮晶晶的。
伯顿国王哑声失笑，问道：“感觉怎么样？”
“很香，还有点甜，喝下以后感觉很开心。”莉莉安偏头想了想，随即展开笑颜，“嗯……像是在春天盛开满园的玫瑰花中，跳舞一样的感受。”
她一双眼眸弯成了小月牙，谁都能感受到她的喜悦。
伯顿国王低头盯着她看了许久，大手轻轻抹了抹她的头，“你和你的母亲很像。”
曾经年少，亚菲儿第一次品尝到阿萨姆红茶时，也说出过这样的话。
只是亚菲儿说的是蔷薇，而非玫瑰。
伯顿国王从回忆中抽回思绪，低叹一声，浑身气息沉下，目光再度落回书桌几米开外，立在红地毯中央的梅英身上，“说说吧，怎么回事。”
梅英直言不讳，将近几年荒北的改革如实说来，“北境疆土虽然辽阔，但土地多为贫瘠之地，境内粮产无法自给自足，伯爵曾设想过多种方法都无法改变现状……”
解决不了当地子民口粮问题，子民内讧，贵族内讧，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不作为”的荒北伯爵身上。
加之长久以来的心理压迫，荒北伯爵勾结了深林中的女巫，由女巫占卜指出“明路”。
梅英说到这里，目光落在了莉莉安身上。
“所谓的明路是什么？”伯顿国王不解问道，接触到梅英的目光，他低下头不经意与莉莉安碧绿的眼睛对视上。
伯顿国王眉心严肃皱起，轻晃脑袋难以置信道：“哦……该死的马伦，是我想的那样吗？”
克尔斯国曾有一任精灵皇后，皇宫的珍宝阁中还藏有那位皇后的画像，柔顺充满光泽的金色长发，以及泛着美丽绿光的眼睛。
如此时莉莉安的眼睛一样。
伯顿国王很快联想到了女巫占卜的可能。
精灵的血脉……
精灵是神圣的，也是超强的，拥有无尽的力量，催生，治愈，甚至是永生……
马伦·库克·罗德已经走上陌路，在他心里，只有往外打，只有往外抢才可以存活强大，试问在得知自己的女儿是精灵之后，他会产生什么样的想法？
占有，驯化……
让莉莉安成为他的武器和属下，甚至还有更疯狂的事……
例如，永生。
“我赐予他无尽疆土，只要动一动脑筋稍加利用，怎么不可蓬勃发展？”
“农作不行不可走商？走商不行不能采矿？无矿可采不可制盐？”
伯顿国王的灵魂数问，让莉莉安见识到，他并非一个只懂得享乐的君主，相反，他很有主见想法。
莉莉安正想着，伯顿国王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一巴掌“嘭”的拍在桌上，“这世界的出路那么多，他就只知道刨地？一个大贵族？刨地？见鬼！”
“他怎么想的？fuck！”
第一百零二章 是殿下
伯顿国王满腔怒火，砸桌子怒骂了好几遍，猛然察觉怀里还有个软乎乎的小东西，他身上气焰忽然消散。
伯顿国王撑住莉莉安腋下将她举起，如蓝宝石一般的眸子盛满歉意，“是不是吓到你了？小莉莲？”
“十分抱歉。”
莉莉安有点懵，“没、没有……”
她刚才只是被伯顿国王突然的大嗓门震麻了耳廓，眼下才是真的被吓到。
不……应该是被惊讶到了。
人们心中尊贵权威的国王陛下，竟然没有一点架子，亲切和蔼的像是普通人家的老人，甚至为自己失言道歉。
即使莉莉安说没有，伯顿心里还是存了一份歉意。
这样的场合莉莉安不适合在场，伯顿招手找来了德维特，让德维特安排女仆带莉莉安出去玩耍，仅留下梅英问话。
莉莉安不好强留，被德维特牵着往外走，与梅英擦肩而过时，她微微侧向抬首，和梅英目光不期而遇。
怔愣一瞬，直到梅英冲她颔首，暗示不会有事，莉莉安一颗心才安下，装出小女孩的乖巧纯真模样蹦蹦跳跳跟在德维特身侧，“呐公爵，你喜欢河马吗？”
“……”
德维特绅士的假笑点头：“是的，当然喜欢。”
“我也觉得你会喜欢，你们长得很像，我以为你们是亲戚……”莉莉安两腮俏皮鼓了鼓，余光冷淡睨向一侧打量。
按照气温、地貌推算维度，克尔斯国根本不可能出现河马这种生物。
喜欢个屁！
德维特估计河马见都没见过。
确实如莉莉安所料，德维特没有见过河马，但德维特大概能想象出来，河马大概就是生活在河里的马。
马的特点是什么？腿长，脸也长。
想着，德维特不由摸了摸脸。
他脸是有点长……
虽然这是事实，但是没有人会喜欢被旁人揭开短处，德维特同样不喜欢，可他了解国王。
从刚才书房小会议中，足以能看出国王对莉莉安的优待与重视。
现在人交到他手里，即使是为利益考虑，也应该压下情绪，好好对待。
不过德维特大概也不会想到，引起莉莉安“童言童语”攻击的，正是他早上那句顺口说出嘴的嘲弄。
德维特敛下眸子居高临下打量小女孩浅金色的发顶，不知想到什么，他忽然蹲下身，和蔼笑着想要抱起莉莉安，却被莉莉安先一步跳脚躲开。
莉莉安才不想让德维特抱，为掩饰尴尬，她转着小圈去摸走廊窗边重甲骑士的盔甲，“唔哎？盔甲好像不是铁的……”
“城堡的三道墙以内都是白银骑士，他们负责近身保护国王的安全，内里锁子甲是铁质，外甲则是银制。”
“银制？”
银是软的，防御性远不如铁，近身守卫国王安全的骑士，不应该能扛能打吗？
这种银制一刀就能给你砍烂，除了好看，有啥用？
仿佛看出莉莉安的不解，德维特解释道：“白银骑士的主要作用是防备狼人的偷袭。”
“原来是这样。”
狼人畏惧银器。
莉莉安若有所思点点头。
德维特牵着莉莉安继续往外走，“看样子殿下会在皇宫中待上很长一段时间，皇宫中少有与您年龄相仿的孩子，殿下会寂寞的吧？”
莉莉安没接话，德维特斟酌片刻，继续道：“我有一个女儿，她比您大一岁，如果您愿意，或许可以传召她进宫来陪您玩耍。”
这是要往她身边塞人……
莉莉安不想深想德维特的用意是什么，她小手搭上精致的楼梯扶手一路下滑，“我不想要小姐姐，有小哥哥吗？我想要小哥哥。”
“哥哥?”
“对！”莉莉安灿然微笑，心道：这下犯难了吧？
她以为德维特没有儿子，却不料德维特仅是怔愣一瞬，便开口道：“可以，我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八岁，另一个十一岁……殿下不是喜欢河马吗？”
我啥时候说我喜欢河马了？
莉莉安牙疼嘶了一声，正想回话，德维特道：“他们长得像我，也像河马，相信他们一定会获得殿下的欢心，与殿下相处愉快。”
德维特心中早已打好了算盘，如果无法将女儿送入皇宫，能将儿子送进皇宫，让莉莉安与他们保持同一条战线，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莉莉安嘴角抽搐，偏头看了一眼德维特伪装和善的一张蠢脸，她真是笑都不想笑了。
正好已经走到一楼大厅，莉莉安挣开德维特的手跳下最后一介台阶，小跑出去几步，齐膝的裙摆被她荡出盛开的花瓣。
莉莉安一脸天真的认真道：“我突然也不是很喜欢小哥哥了，我喜欢大哥哥！嗯……”
她故意做出苦恼思考的样子，半晌扬起笑脸道：“例如梅英那样的，像梅英一样高，像梅英一样英俊的！”
“公爵有合适人选吗？”
“啊这……暂时没有呢。”计划落空，德维特绅士的假笑都有些维持不住了，“不过如果殿下喜欢，我会为您留意的。”
“那就先谢谢公爵了。”莉莉安提了提裙摆，接着朝门外跑去。
被束缚久了，乍一出房间，莉莉安觉得空气后清新了。
德维特并未跟随莉莉安很久，很快让人找来的之前照顾莉莉安的四位女仆。
德维特退下后，在四位女仆的跟随看护下，莉莉安喂了喷泉池里小鱼，摘了花架上的蔷薇，才将花朵扎成美丽的花束，目光又被花园一角的秋千架吸引。
耍了一通确实有点累，莉莉安将花束抛给女仆，提着裙摆坐上秋千。
也不需要女仆们推，她自己撑着腿就能荡起来。
日光悠扬微风拂面，十分舒适。
莉莉安不由生出几声感慨，有人照顾有钱花，要是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可惜了……
目光往旁边睨了一眼，玛利亚双手在小腹前交叠，就站在半米开外。
不用多看，莉莉安就知道玛利亚此时一定在看她。
真是个棘刺般的存在……
有什么方法可以合理的把人从眼前弄走呢？
莉莉安腮帮子鼓起，眉毛皱成毛毛虫，想的入神一时没把控好脚下力道，秋千荡得老高，女仆们的惊呼声唤醒了她。
身体腾空，莉莉安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蔷薇拱门那边绕过来一个人，莉莉安顺势松开抓住锁链的手，人从秋千上飞出去的瞬间，她声音软软脆脆的喊道：“梅英！”
“莉莉安……！”
梅英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人如风一般，一步窜出三米，稳稳接住莉莉安。
即使抱着莉莉安，梅英一颗心仍跳得厉害，介于身边有其他人在，他很快改了口吻，“您真是太任性、太大胆了！如果我没接到怎么办？”
“那你不是接到了吗？”莉莉安“嘿嘿”抱紧梅英颈项，半张小脸藏在梅英肩侧。
还需要什么理由？
有梅英在，她谁也不需要。
日常穿衣打扮，她也基本都会，只是不熟练而已，如果有不得体的地方，梅英也会第一时间告诉她。
玛利亚等人仿佛知道梅英在莉莉安心里的地位，梅英来了以后，她们自动退开三米之外。
莉莉安重新坐回秋千，梅英在她身后轻轻推着。
“国王和你说了什么？”
“大概说了一些之后的布局。”
“嗯？”
“国王决定出兵4000人，其中圣城500人，剩余3500人将从各位领主手下调动，当然，这中间也需要时间，我们大概半个月后出发。”
克尔斯国大小领土近百个，各地子民最少的有两万，最多的有八万、十万，而荒北领土虽然占地大，但因为各种外在原因人口稀疏，列入兵种的数量就更少了。
莉莉安有模糊的记忆，她父亲手下拥有步兵1400人，骑兵300人，加上弓箭手200人，总计1900人。
伯顿派兵4000人，即使战术不行，人数也将碾压……
莉莉安觉得或多或少是有些奢侈了。
不过伯顿也有可能是有别的心思，例如给自己女儿找场子什么的。
就像是曾经玛利亚和莎莉一再像她强调的那样，要时刻保持着皇室、大贵族的风范。
国王的女儿被欺负了，那能姑息吗？
当然是打，往死里打！
收回心神，莉莉安碧绿眼珠灵活转动，“我一定提前做好准备！”
她现在能在花园里玩耍，应该是被允许自由活动了吧？而且伯顿明显认可了她的身份，她再想要让人找什么东西，也不会收到谁的阻碍。
想着，莉莉安一样一样数道：“要准备一些黄油，上次做的那些黄油没有经过高温消毒和去除水分，煎食物还可以，涂抹什么的还是不行的……嗯，还有什么呢？啊！我们可以多准备一点食材，这几天一直在吃肉，皇宫里的肉应该很齐全吧？”
秋千晃动的幅度小了下来，莉莉安侧头，原来梅英停止了推秋千的动作。
“怎么了？”
“莉莉安。”梅英屈膝蹲下，执起莉莉安的一只小手，幽蓝深邃的眸子微微闪烁歉意，“这次恐怕不行。”
“你得留在皇宫。”
“什么？”莉莉安眯眼，不可思议的晃动脑袋，“你不准备带上我？”
“国王陛下极有可能会失去亚菲儿殿下，在拿下叛党之前，他绝不会允许你离开他视线半步。”
莉莉安其实猜到一些，但她有点不能接受。
只有梅英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才觉得安全。
这才刚喘了半口气，就又要分开……
莉莉安收回手，脑袋撇去一边耍起了小性子，“明明是你说的，以后都在我身边！”
梅英不想食言，但这不是他能够左右的，而且他潜意识里觉得，莉莉安确实应该留下。
皇宫位于克尔斯的中心点，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国王也将成为她的庇护。
梅英沉默一瞬，再次托起莉莉安的手。
就在莉莉安以为他会哄她时，梅英忽然在她手背落下羽毛般的轻吻：
“在我走之前，一定会安排好一切。”
“让殿下后顾之忧，安心顺遂。”
梅英只有在发自内心的立下承诺时，才会这样虔诚诚恳。
莉莉安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梅英一直都是在为她的立场考虑，而她还在这里跟他闹……
实属不应该。
莉莉安撅了撅嘴，撇了一眼不远处的女仆，她从腰侧裙子口袋摸出一个小松紧袋。
那是昨天做衣服时，顺手让莎莉做来装零嘴坚果用的。
让梅英把手捧着，莉莉安把榛子、橡果倒进梅英兜里，瞒着一种女仆的眼从系统背包中，摸出那枚魔法产物的种子。
豌豆大小的种子，普通的就像是小石子一般，莉莉安捏在指尖却能感受到种子周围的能量流转。
是她倾入的魔法力量。
虽然不知道这枚种子到底有什么能力，但从目前上来看，它就像是充电宝一般，缓存的莉莉安的魔法。
莉莉安微微闭眼，再次往里注入了一半精神力后，将种子装进小口袋，双手捏着小袋子深重放进梅英掌间。
“愿此行你能平安回来，它会像我一样，保护你。”
“我也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莉莉安双脚着地，向前倾身在梅英侧脸落下一吻。
本来是诉说心底祝福的意思，却在直起身后，闹了个大红脸。
“！”
这年代贴面礼和轻吻侧脸基本都是日常打招呼，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淡定！淡定！
莉莉安别扭偏头咳了一声，再度转回视线与梅英对视时，小脸仍有些红扑扑的。
她鼓着腮帮子，跺脚傲娇别扭的强调：“我可不是每次都那么好说话！说到的就得做到，这是你给我的承诺！”
“是。”梅英并不知道那枚种子的特殊，他将坚果装进口袋，又拉开衣服，将小口袋放到贴近心口位置的口袋。
只是很快，他又把小口袋拿了出来，一同带出来的还有一个白色帕子。
莉莉安跟梅英一路周折到圣城，知道梅英没有使用手帕的习惯，想起这两天的分别，莉莉安唇瓣噘了噘，口吻中带着自己都没发觉的酸味：“是谁给你的？”
梅英大大方方的把帕子递到了莉莉安的面前，“是殿下。”
第一百零三章 玫瑰家徽
莉莉安茫然不解，直到梅英提醒她拆开帕子，她才发现帕子中包裹的“小东西”。
“……这是，蒲公英的种子？”
莉莉安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梅英已经眉含雀跃轻轻点头，“是的，很神奇不是吗？殿下的想法很多。”
莉莉安没反应过来帕子中的蒲公英是她之前催生出来的产物，在梅英将听见“声音”的事经过前后解释一遍之后，她无言片刻，心里仍有些不大相信。
蒲公英传“信”这个玩法她是真的没料到。
不过，好像还挺浪漫的？
按照梅英说的，蒲公英再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陷入了“沉默”，可能是附带的魔法消耗完了的缘故。
莉莉安指尖轻点向手帕，帕子交叠，原本被压得小绒毛都黏在一起的蒲公英种子重新焕发光彩，颤颤巍巍飘到半空，隐隐约约能听见它发出的声音：
“喂，梅英，你在干嘛？”
莉莉安终于点头认可了梅英的说法，“是的，很神奇。”
之前发生了小别扭，莉莉安虽然下了台阶，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尴尬的，蒲公英的出现彻底缓解了她的那份尴尬。
正与梅英说说笑笑，蔷薇花拱门那边又绕过来一个男人。
是个穿着黑底红边燕尾服，拥有一头白色羊毛卷的男人。
男人一出现，玛利亚四人齐齐躬身，“查理恩大人。”
查理恩目不斜视，径直走向秋千架，她右手覆在胸口绅士躬身，笑容优雅道：“亲爱的小殿下，国王陛下已经准备好了午餐，特排我邀请您和您的骑士一起用餐。”
查理恩皮肤雪白，配着古老风格的穿着，像极了电影里的德古拉。
这个世界虽然有狼人，却没有吸血鬼。
查理恩营造出来“雪白皮肤”的假象，多是当前社会为美放血造成的。
当然也不一定是完全为了美，也有可能是身染疾病，而采用的放血疗法的方式“治愈”。
莉莉安盯了查理恩一眼，轻轻颔首，“好的，请带路。”
梅英抱着莉莉安跟随身后，小声提醒，“为了给殿下争取最大化的利益，必要的时候，或许需要殿下能出手展示精灵的力量。”
莉莉安点点头。
她知道的。
对于外人来说，克尔斯国曾有一任皇后是精灵族，而对于伯顿来说，那位精灵皇后却是他的母亲。
伯顿幼年丧母，心中一直留有对母亲的眷恋，从他对莉莉安的重视中依稀可以猜出，莉莉安和那位精灵族皇后是有相似之处的。
也因亲生母亲是精灵族，伯顿对精灵有着对比别人更强烈、直观的敬仰，只要让他确信了莉莉安精灵的血统，他将会成为莉莉安最坚不可摧的后盾。
走近城堡中另一扇高大巍峨的门前，趁侍卫开门的空档，莉莉安趴在梅英肩头无意朝身后看了一眼。
原本一直跟随他们的四位女仆少了一位。
玛利亚不知去向。
“玛利亚去了哪里？”
“国王吩咐给您和这位骑士重新安排房间，玛利亚带人去做准备去了，小殿下。”莎莉笑道。
莉莉安点点头，看了一眼梅英侧脸鬓角，她又道：“能把梅英安排在我隔壁吗？”
她原来住的房间就挺大的，其实住同一间也无所谓，就是添一张床的事。
不过莉莉安只是想想，没有说出口。
这事成功的几率不大，而且即使成功了，梅英睡小床也太憋屈了一点。
他大概也就出发前这半个月能缓和一下之前逃亡中紧绷的心神，还是让他舒坦点吧。
“嗯……小殿下，这个恐怕不行。”莎莉有些抱歉，“城堡三墙内，夜里不允许有成年男性留宿，骑士大人只能暂居二墙内的居所区……”
“不过您放心，您想见这骑士随时都可以去二道墙，没有人会再阻拦您的行程。”
三道墙内是国王的居所范围，是皇宫中最安全的区域。
伯顿将她安排在这里，可见其重视。
这是伯顿的安排，无人敢反驳忤逆。
莉莉安当然也不行。
女仆们止步门口，莉莉安三人穿过门，七弯八绕又走了十几分钟，查理恩才驻足说到了。
查理恩轻轻敲响房门，里面传来国王伯顿的声音，“来了么？我的小莉连？快进来吧。”
查理恩推开门，错开一步站到一旁，很明显，里面只有伯顿一人，而伯顿也并不希望这顿饭有其他人在旁守候。
莉莉安莫名想起了之前梅英在花园里说的话。
他会为她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所以，这顿看起来只有“自己人”的亲密饭局，其实是谈判。
房间中铺着红地毯，除去木制品器具，其他东西基本都是花纹雕刻精美的银器，上到壁炉外框，下制蜡台、餐碟，连桌子外围一圈的包浆都是雕刻如攀爬藤蔓的白银。
同样是奢华的落地窗，日照光与白银相互映衬，房间内异常敞亮，大大降低了一开始莉莉安觉得怪异的心里。
桌上已经摆好餐食，菜式摆满一整张桌子，二十多道中仅有一道蔬菜——花椰菜，还是被当做摆盘的那种存在。
莉莉安切下一小块肉放进嘴里，心中腻歪，面上却表现出‘喜悦’的表情，“真好吃呢！”
“那是小梅花鹿的肉，梅花鹿六月生产，到现在正好满四个月，烘烤过后肉质很嫩，这样能满足口腹之欲的食物一年中可只有这一个月才能尝到，在曾经你的母亲也非常喜欢。”伯顿和蔼解释，动作优雅将另一个盘子挪到莉莉安跟前，“试试这个？”
碟子里是半只烤的色泽诱人的禽类，大小和鸽子差不多，莉莉安用刀叉试着切下一小块，然而肉质紧致，费了半天劲仅切下一小块。
莉莉安放下刀叉，甜甜冲伯顿笑了笑，径直上手捧起来“嗷呜”就是一口，她小口咀嚼，碧绿眼眸弯成小月牙，显然对食物是满意的。
伯顿为此感到开心，同时被她接地气的动作逗得哈哈大笑。
“你果然是亚菲儿的孩子，知道吗小莉连，亚菲儿在小时候就跟你一样，时常嫌弃刀叉麻烦，直接上手……据她说，那样更畅快？大口咬住食物时，也会感受到身心上的喜悦和满足？”
莉莉安认真点头，“妈妈说的很有道理。”
一老一小闲聊拉近了距离，随着饭局吃到中后期，伯顿交谈的对象渐渐变成了梅英。
这是要进入正题了。
莉莉安装扮成心无城府、被美食吸引的孩子，一边欢快吃着东西，一边默默留意。
“你跟随亚菲儿在荒北驻扎十一年，对地形熟悉，这次出兵征讨，我将认命你为指挥将，所有从其他领土召集过来的士兵，在这次战役中都会听从你的指挥……”
“至于莉莲这里，你不用担心，她是亚菲儿的孩子，是我的外孙女，在皇宫中将会和巴德享受同等待遇。”
梅英并没有入席，他站在莉莉安身侧，偶尔会帮莉莉安布菜。
伯顿说起出征一事，梅英放下刀叉，神情萧肃冷静的与伯顿对视：“除此之外，您预备怎么安排小殿下？”
伯顿目光沉下来，审视望着梅英。
那表情仿佛在反问：这样还不够？
梅英沉默片刻，再次开口：“虽然这样很不得体，但我们必须将目光放长远……现在王女殿下情况如何我们并不知晓，如果王女殿下已经遭遇不测，那您预备如何安排小殿下？”
“小殿下，又该以何种身份自处？”
短暂的承诺是无用的，莉莉安会长大，她不可能永远待在皇宫。
国王更不能照拂她一辈子，她会成长为美丽的姑娘，会嫁人，身后没有一个母家为她撑腰，真正意义上的大贵族不会愿意接纳她，成为自己家族的妻妇。
梅英不愿意看到未来莉莉安嫁入小贵族，过上贫穷、人人踩踏鄙夷的生活。
那么如何才能完全的避免这种可能呢？
“王女将小殿下交予我，曾说过，期望小殿下能去往她曾经的领土，哪怕一辈子龟缩在那里。”
伯顿看了一眼莉莉安，满眼慈爱，再度转向梅英时，口吻却异常平淡：“你知道的，在那里可不叫龟缩。”
是的。
过去的亚菲儿作为王储，她的领土是克尔斯国的四分之一。
那片土地土质肥沃，就算领主再如何昏庸、平庸，子民也可以通过种植来获取足够的日常开销支出。
伯顿端起茶杯优雅的喝着茶，面上虽带着笑容，不经意的抬眼之间，一双蓝宝石般的眸子迸射出冷光，“你很有野心。”
伯顿身上凌冽气场全开，很明显的不高兴。
莉莉安一个激灵，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亚菲儿的领土啊！
如果这些话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即使伯顿对她再怎么喜爱，也会生出间隙。
梅英这是用命在帮她争取利益！
莉莉安斟酌如何开口，梅英在这时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并从怀里掏出小帕子递到她面前，“莉莉安殿下。”
来时路上梅英叮嘱过，莉莉安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说不定，精灵的力量真的能够挽回局面。
莉莉安拆开帕子，在伯顿无声质疑的目光下闭上眼睛，双手张开将种子护在中央。
源源绿光在掌间凝结，魔法波动，莉莉安周身凝起一层淡绿的光晕，散在空中的魔力犹如萤火虫一般，起起伏伏，神奇且漂亮。
帕子中心的蒲公英种子簌簌颤动立起，细小白嫩的根须长出，以帕子作为生长地盘，很快扎进帕子中央的孔隙。
然后嫩白根茎朝上生长，一厘米、两厘米，根茎变粗，种子外壳脱落，长出叶子，一片、两片，直到成为一颗独立的植株。
蒲公英开出金黄色的小花，莉莉安收回手，周身绿光褪去的一瞬，她睁开眼看向伯顿。
伯顿的表情相当精彩，眉毛皱得像毛毛虫，眼睛嘴巴同时张大。
震惊，不可思议，而后是欣喜。
听见精灵的身份，和见证精灵的身份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
“我能看看吗？”伯顿征求道，莉莉安点头后，他迫切将手帕接了过去。
“这是、这是，精灵的力量！”伯顿大喜，转顺起身蹲到莉莉安身侧，以敬仰仰视的姿态望着莉莉安，“莉莲，他说的没错，你果真是精灵！”
既然确定了是精灵的身份，就不能像普通人一样对待。
几乎没有深想，伯顿执起莉莉安小手落下轻轻的一吻，直言道：“亚菲儿的领土非你莫属，如果你想，甚至整个克尔斯国在未来都可以成为你的王土。”
“莉莲，知道吗？你将是克尔斯的信仰，是皇室的荣耀！”伯顿真诚且诚恳。
虽然能理解伯顿的慷慨激昂，但莉莉安始终觉得这样有些过头。
信仰、荣誉之类的抽象精神粮食就不说了，二话不说就扯出了国家，真的不会太随便吗？
随便，更疯狂！
总之，在证实了精灵的身份之后，伯顿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从一开始的珍重，到现在在莉莉安跟前，虔诚的就如忠仆一般，恨不能代替梅英和女仆照顾莉莉安的起居。
但是，这还不够。
在伯顿虔诚表示一通自己的诚意与对莉莉安的真诚之后，梅英再次提出灵追问，“所以，您打算怎么安排小殿下？”
“如果只是拥有土地的使用权和管束权，真到那一天，哪怕平民们中不会生出异议，当地贵族也不会信服。”
想让人们信服，就必须要身份与权利持平。
空气凝结一瞬，伯顿默了默，似乎在思考。
很快，伯顿给予回复，“从今天起，克尔斯国将迎来第十三位公爵，亚菲儿拥有蔷薇旗帜的军队和家徽，莉莲喜欢玫瑰，便以玫瑰作为家徽如何？”
“愿在未来的一百年，两百年，甚至三百年后，玫瑰图徽会像如今十二公世家一般，永世长存。”
伯顿对莉莉安给予深沉的承诺和无限期待的祝福。
在落实梅英担心的问题之后，伯顿又大手一挥，招来守在门口的查理恩通传德维特前来觐见，商讨下一步安排。
——公布莉莉安身份的宴会。
第一百零四章 泰勒丝
伯顿作为国王，统领着一个国家，他说的话有着十足的绝对性，绝对不可能骗人。
梅英对这一点深信不疑，之后的事他没有再参与，在莉莉安示意吃好饭后，在伯顿的默许下，带着莉莉安跟随一众女仆身后，去‘验收’二人的新房间。
却不知在他们走后，伯顿和德维特落实宴会一事之后，话题逐渐变得奇怪起来。
“斯坦利这个姓氏，听起来有些熟悉。”
女仆们收拾餐桌，伯顿和德维特将谈话阵地转移到了书房。
“是的陛下，正是第十公斯坦利家族的孩子。”德维特顿了顿，脑袋偏向一侧，不以为意撇撇嘴道：“或者说，弃子更为贴切。”
“斯坦利家的双生子吗？”伯顿拧眉想了一会儿，倒了两杯茶，其中一杯推到桌边德维特跟前，另一杯则是被他端起慢慢品尝，“如果是，那那件事，我还有些记忆。”
“混淆爵位的存在，别的家族都能处理的利落干脆，老斯坦利心思纯善对弃子都下不了手，这或许正是斯坦利家族没落的主要原因。”伯顿睨向德维特，轻轻扬了扬杯子，示意德维特喝茶，“说说吧老朋友，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斯坦利家族虽是在十二大公爵中排名第十，但现如今已经没落，因为近几十年没有做出对克尔斯实际贡献，若在没有作为，在未来两年后，斯坦利家族将失去继承公爵的资格，降级为侯爵。
“双生子虽然意味着不详，但那位骑士似乎对莉莲殿下十分忠诚。”德维特道。
德维特看的出伯顿重视莉莉安，但此时伯顿提起梅英和斯坦利家族，口吻褒贬不一，头一回让他觉得捉摸不透伯顿的心思。
因此，话也不敢说的太决绝。
“我不知道那孩子是怎么辗转到亚菲儿身边的，又是怎么跟随到了莉莲身边。亚菲儿是敢于开创先例的女性，这一点有目共睹，可莉莲不是，她单纯圣洁，是完美宝贵的存在……”
“传闻上双生子也是恶魔之子，会为身边的人带来厄运，他没有给亚菲儿带去麻烦，可不意味着，不会给莉莲带去麻烦。”
伯顿说着拧起眉头，脑海里不觉回想起刚才席间，梅英与他‘探讨’时的画面，以及梅英偏头看莉莉安时的眼神、表情。
伯顿竖起温和，放下茶盏的瞬间，在瞬间，浑身上下仿佛笼罩了冰霜，“我决不允许旁人玷污伊丽莎白皇室的圣洁。”
在伯顿心中，莉莉安已经跟马伦·库克·罗德划开了界限，是属于皇室伊丽莎白的子嗣。
如果说刚才是不确定，那么现在，通过伯顿的口吻，德维特或许到了一些信息。
国王……
对那位骑士并不看好。
“或许，可以为莉莲殿下重新挑选骑士。”
“年长的与年龄相仿的可以多挑选几个，一部分保护莉莲殿下的安全，一部分可以为殿下解闷。”德维特适时抛出建议，说完思考片刻，又道：“小殿下才九岁，在王女归来之前，一定也渴望着母亲的陪伴？陛下或许也考虑一下，暂时为小殿下安排一位教母。”
德维特想将子女安排进皇宫的想法从未断过，他的想法很好，如果是为莉莉安安排骑士，他的儿子可以胜任，就算不能胜任，如果妻子能胜任教母，也能间接的将女儿带进皇宫……
伯顿已经掌控的了克尔斯四十多年，他现在虽然看起来年轻，但在德维特的预估下，伯顿不会再掌控很多年克尔斯国。
那么在伯顿退位之前，他必须要抓紧时间。
权利，地位，身份，他统统都要攥在手里。
只要筹备的好，他的女儿，将是未来克尔斯的皇后。
克尔斯国，也将是他们家的一半。
“你说的很有道理。”伯顿慵懒倚在椅子上，小口品茶，目光睨像窗外展翅飞过的鸟儿，“蕾拉夫人一生中孕育三个孩子，相比很有经验，教母的事，大概要麻烦奥拉夫人了。至于其他的，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是的。”德维特轻声应声。
蕾拉·洛兰正是他的妻子。
伯顿的提议正中他下怀。
德维特心情大好，面上绽放出恰到好处的笑容，轻轻耸了耸肩，“如果蕾拉得知此事，一定会深感荣幸。”
谈话在伯顿爽朗的笑声中结束。
可怜的莉莉安，在女仆的牵引下，刚对自己的新居住地有了丁点的了解，在第二天起床洗漱之后准备去找梅英，结果一开门就迎来噩耗。
“早上好，莉莲殿下。”
门口站着一位穿着华丽大裙摆的贵妇，见看门的是个女孩，贵妇优雅躬身提了提裙摆，“从今天起，我将是您的临时教母？”
贵妇美则美矣，一身打扮可谓是华丽，然而美丽的亚麻色长卷发上面，却顶着一顶帆船模型的帽子，靠近前额‘船头’的地方，还插着一只洁白的羽毛。
“教母？”
莉莉安小步后退两步，生怕被贵妇帽子上的‘帆’顶到。
“是的殿下，你可以称呼我为教母，或者蕾拉夫人，或者是德维特夫人。”
德维特夫人？
莉莉安问，“你是的德维特公爵的妻子？”
“是这样的没错。”蕾拉夫人轻轻点头，错开半步，让莉莉安看她身后的人，“这位是我的女儿，名叫泰勒丝·洛兰·德维特，从今天开始，她将是你的玩伴，你可以叫她泰勒丝。”
“什么？”莉莉安牙酸摇头。
她刚寻思，这个德维特真够可以的，没办法把儿子女儿塞过来，居然把老婆塞过来。
却原来，来的还不单单是他的老婆，还有女儿。
莉莉安偏头打量，蕾拉夫人大裙摆后面露出一个戴宽帽檐头巾帽的小女孩。
与蕾拉夫人高鼻梁、高颧骨不同，泰勒丝皮肤雪白，身材圆润，澄粉色的裙子被她撑满，乍一眼看去，整体就像是一只被煮熟的虾饺。
泰勒丝是个长脸，因为胖嘟嘟的，脸上肉多自然也就显得更大，就如德维特说的一般，他的孩子，确实也长得像河马。
泰勒丝接收到莉莉安的目光，跟着抬头上下扫视莉莉安两眼，看清莉莉安瘦小惹人怜爱的身板，泰勒丝不情愿的瘪瘪嘴，敷衍提了提裙摆，“你好，我叫泰勒丝。”
莉莉安很明显感觉到泰勒丝的不情愿。
莉莉安当然也不情愿，可即使德维特权利再大，也不可能不声不响的就能塞来两个大活人。
这事八成是经过伯顿的默许。
莉莉安只好耐下性子退回房间，琢磨有什么法子能将这两人打发走。
房间里女仆们还在收拾，蕾拉夫人两只手搅在一起，来回踱步打量，她打量时，莉莉安就绷着一张小脸坐在小桌前。
桌子上的茶点还未收拾，大部分都没怎么动，泰勒丝自顾自坐到莉莉安对面，左右偏头打量一圈，拿起桌上的东西毫无顾忌的吃了起来。
泰勒丝吃东西，莉莉安就瞪眼看着。
正在此时，蕾拉夫人说话了，“殿下只有四位女仆近身伺候吗？这可远远不够，应该要八位，不……是必须要八位，这样才能凸显皇室的高贵与气势，这是我会记下来，稍后像国王汇报。”
八位？房间虽然大，但是真要来八个人也会挤得慌好吗？
莉莉安想说话，看到转向她走来的蕾拉夫人，又下意识的闭了嘴。
蕾拉夫人扫视一眼小桌，居高临下的对莉莉看进行了说教：“你应该知道教母是做什么的，是的没错，教母就是临时的母亲，负责调教、教导你规矩的人。”
“殿下是宗室子，可以像其他贵女一样享乐，但绝对不能像猪一样，无时无刻的不在吃。”蕾拉夫人说着话，转头看向几位女仆，“以后不必再为殿下准备早晨茶点。”
什么？
莉莉安小小的脑袋里装着大大的问号。。
虽然吧，但是吧……
中世纪确实是两餐制，贵族会喝点早茶、晚茶什么的，你说要保持风度、身材啥的，硬要给扣下去，也能行吧，勉强能说的过去。
可是……
莉莉安眼神往小桌对面瞟了瞟，小河马泰勒丝脸蛋憋的通红，正鼓着腮帮子跟女仆进行抢夺盘子拔河比赛。
这位蕾拉夫人到底是来找她的茬，还是内涵自己的女儿？
抢夺不过，泰勒丝眼眶一红耍起了小脾气，“妈妈！”
蕾拉夫人回头，看清局势，一把从莎莉手中夺回装面包的碟子塞回泰勒丝怀里，“她只是个孩子！皇宫中的财富那么多，难道连一块面包都不肯给一个孩子吃吗？”
“想不到殿下竟然如此小气！”蕾拉夫人回头瞪莉莉安。
这事跟她有一毛钱关系吗？
莉莉安“嘶”了一声，小脸皱成包子褶。
见过双标的，但没见过这么双标的。
不过……
莉莉安身体前倾重新站到地上，小手抚平裙摆褶皱，“差不多就够了，我可没兴趣陪你们继续耗下去。”
伯顿找来的教母也好，其他人找来的也好，就蕾拉夫人这样品格，莉莉安以为，胜任她的教母，蕾拉还够格。
“国王那里我会去说，至于其他，就不劳您操心了。”
莉莉安径直朝门口走去。
刚才女仆们推着推车出去，房门并没带上，她前脚刚跨出门，左侧肩头便被人按住了。
“十分抱歉，莉莲殿下，但是请相信，我无意冒犯。”蕾拉夫人躬身站在莉莉安斜后方，颧骨下方肌肉颤动，仿佛陷入了极致的悲悯之中，“泰勒丝和大多孩子不同，她身体如此，如果不摄入足够的食物，随时都有可能昏厥。”
莉莉安余光扫视泰勒丝，此时的泰勒丝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早已推开盘子，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
仅是看起来规矩而已，撅起的嘴足以看出她的不情愿。
不摄入足够的食物会昏厥，既有可能指的是糖分，可泰勒丝这个体格，这样红润的面色，怎么也不像是低血糖。
莉莉安觉得，这大概率是蕾拉想留下来的说辞。
她倒要看看，德维特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莉莉安接受了蕾拉夫人的道歉，又在蕾拉夫人暗示泰勒丝的情况下，接受了泰勒丝一起出去玩耍的提议。
泰勒丝曾来过皇宫，却没进入过三道墙以内的区域，因此行动起来横冲直撞，莉莉安怕她惊扰到伯顿，便找了借口，把人从城堡内，转移到了墙内花园。
泰勒丝脾气骄纵傲然，在莉莉安面前也会仰头挺胸、趾高气扬，但因为年龄缘故，她功利却没有半点城府。
整体总结下来，就是个傲娇的小女孩吧。
其实也有点点可爱。
也因为泰勒丝梅英城府，莉莉安很快从她嘴里套出了一些有用信息。
原来，德维特安排泰勒丝进入皇宫，是冲着王子巴德来的。
有或者说，是冲着未来克尔斯国的皇后来的。
想想也是，老伯顿都已经六十多岁了，德维特就算再想要权利、富贵，也不可能不要脸，把自己十岁的女儿塞进老伯顿的后宫。
“父亲说的果然没错，皇宫里有数不尽的好东西。”
因为忙活甩开女仆，两人此时蜷缩在花园一角的观赏灌下，泰勒丝突然开口，莉莉安有些茫然，“啊？”
泰勒丝嫌弃撇了一眼满头树叶的莉莉安，自顾自道：“等我嫁给了巴德王子，我会记得你的。我喝了你的牛奶，以后也会还给你，请你喝同样的牛奶。”
莉莉安这才反应过来，泰勒丝说的“好东西”，原来是指早上小桌上剩下的半壶牛奶。
这时候牛奶多是鲜奶煮沸食用，始终带着一股膻味或者腥味，莉莉安受不了，便将之前跟梅英说过的法子告诉了莎莉等人。
按照法子制作出来之后，别说尝一口味道美得不行，光是闻着甜滋滋的奶香味都觉得十分诱人。
如果不是蕾拉夫人和泰勒丝突然出现，剩下那半壶牛奶不出意外会成为莎莉她们的战利品，泰勒丝半路截胡，莉莉安回想了一下，收拾小桌的时候，沙粒的表情委屈的不行。
下回再给她们补上吧。
莉莉安想着，顺口回应泰勒丝，“那个牛奶的做法很简单，如果你喜欢，也可以让家里的女仆给你做。”
第一百零五章 莉莲，莉莉安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泰勒丝眼睛眯起疑惑摇头，“可别告诉我，那是你教她们的。”
莉莉安耸耸肩，虽然没有开口解释，却无声胜有声。
“那是荒北那边的牛奶喝法么？”泰勒丝一边问，一边拾起一节树枝在地上写出‘lilian’的拼写字母，“我听我的妈妈说，你叫莉莲？”
“这个名字真够庸俗的，听起来就像是仆从的名字。”泰勒丝手中树枝在字母下方戳戳点点，“你不觉得吗？莉莉安听起来更好听，也更像大贵族贵女的名字。”
莉莉安心说：我本来就叫莉莉安，莉莲是你爸爸强行歪的楼好吗？
面上却勾起浅浅微笑，“叫什么都好。”
莉莉安皮肤莹白，面色红润，脸上却并没有西方人标配的小雀斑，一笑起来眉眼弯弯两腮鼓起，有种穿透人心的甜美气息。
泰勒丝盯了她一会儿，目光转去一旁，“那我叫你莉莉安好了。”
“好。”
两个人小声咕哝交谈，身后隔着灌木花圃的小道方向，忽然探过来一双手，稳稳的抓住了两人后背裙带内衬，下一秒，莉莉安和泰勒丝同时被人拎起。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莉莉安身材娇小纤瘦，被人拎着不大舒服，但也没有很难受，泰勒丝就不一样了，她脸蛋涨红，手臂上的肉都勒的鼓起。
侍卫拎着两人转身，泰勒丝本来挣扎不休，看清一行人后，动作渐渐收敛规矩起来。
七八个侍卫围拢一个五六岁的小团子呈现半圆散开站立，小团子金发蓝眼，下身红色过膝南瓜裤，上身内里着白色荷叶边衬衫，外面罩着黑色小马甲，后肩佩戴半长红色斗篷，腰间还像模像样别了一把十字佩剑。
皇宫内的孩子可不多，能被这么多人拥护，又穿着如此华丽的，更是只有一位。
那便是克尔斯国的王子殿下，巴德·多恩·伊丽莎白。
泰勒丝一眼认出巴德的身份，相反，莉莉安难以接受的摇摇头。
巴德是她母亲的弟弟，她当然知道巴德比她母亲年龄小，可是，这是不是也太小了？
小巴德年纪虽然不大，但立在一群大人之间，神情却异常的冷静。
莉莉安和泰勒丝打量他时，他也在审视着莉莉安和泰勒丝。
小巴德摆摆手，侍卫放下莉莉安和泰勒丝。
莉莉安还没站位，就被小跑两步靠近过来的巴德拉住了手，“你是泰勒丝？德维特果然没有骗我，他说了，今天会给我安排玩伴。”
“我以为你在二道墙那边，正想过去找你，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好吧，说实话，刚才我听见那边有动静，以为是女仆又在偷吃东西了。”小巴德一边说，一边伸手指向莉莉安她们刚才待的矮灌丛。
德维特算盘打的挺好，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提前跟小王子打好了招呼。
莉莉安暗暗撇嘴，抽回被巴德攥紧的手，反手把泰勒丝推了过去，“她才是泰勒丝，是德维特的女儿，你的玩伴是她。”
泰勒丝踉跄两步站稳，收起了在莉莉安面前的傲然，羞涩提起裙摆，冲巴德行礼，“巴德殿下您好，”
“什么？”
小巴德软萌可爱的小脸皱起，一声带有嫌弃的‘what’出口，莉莉安就知道要坏事了。
果不其然，小巴德紧接着开口的一句话，让气氛彻底僵持：
“你看起来就像是一座象牙塔，如果你才是泰勒丝，那我宁愿不要玩伴！”
泰勒丝莹白圆润的脸颊显示羞愤涨红，下一秒眼眶里便蓄起了眼泪，伤心的低下头。
这还不够，巴德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过分之举，再次抓住莉莉安的手，半是撒娇半是央求的摇晃起来，“你叫什么？从哪里来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能陪我玩么？”
莉莉安碧绿眼眸往一侧斜睨了一眼，泰勒丝抽抽搭搭的啜泣，不可否认，在同龄人中，或者是在小孩群体中，她的体型确实像一座小山，但那有怎么样？
女孩子的内心本来就是脆弱的，小孩子就更脆弱了。
“没有人愿意和不礼貌的孩子做朋友。”莉莉安果断抽回手，“作为男孩、男性、男士，我认为您始终都应该保持绅士风度，现在，你应该像泰勒丝道歉。”
“你说的没错。”巴德先是点头，随后又不可置信的追问摇头，“可是我是王子，你居然让我跟一座象牙……跟她道歉？”
莉莉安没说话，借助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的望着巴德。
她模样精致可爱，收起玩笑正色起来，也有一股唬人的劲头，让巴德想起父亲严谨时的模样。
巴德有些发憷，但还是强撑着一口气强调：“我是王子，你应该喜欢我！服从我！”
没人会喜欢脾气恶劣、不尊重人的熊孩子。
“马上就到午饭时间了，我的女仆会准备好吃的布丁，要一起吃吗？”莉莉安直接牵起泰勒丝，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泰勒丝很是迟疑，一方面身负‘任务’，一方面被美食吸引，原本想留下和巴德培养感情的，但是想到刚才被落了脸子，也实在不好意思再待下去，磨蹭了两步就小跑跟在莉莉安身后，“布丁？是黑布丁吗？”
“可别提黑布丁了，那东西就是黑暗料理，我说的布丁是甜点，比黑布丁好吃一万倍。”
之前吃过的黑布丁，莉莉安私下了解过，做法多是用燕麦、面包混着新鲜的牛血或者动物的肉一起混合烤熟，只是名字和布丁撞上了而已，根本不是甜点的一种。
而莉莉安所说的布丁，则是口头跟莎莉她们叙述的，用牛奶、鸡蛋、白糖混合制成的。
虽然是昨晚才说的，不过成品应该不会差太多吧?
怎么也该比黑布丁强不是？
一席话成功勾起泰勒丝的兴趣，一时之间，泰勒丝跑的比莉莉安还快，“那还等什么？还不快点？”
她俩一前一后的跑远，巴德在后面追，侍卫们怕他摔伤，总是有意无意的阻拦，限制巴德的速度。
“别丢下我，我跟她道歉！对不起，拜托了……别丢下我！”
皇宫里的孩子很少，陪伴在巴德身边，都是精心选拔出来的成人护卫，他几乎没有朋友，眼看两个能一起玩耍的小姐姐距离越拉越远，巴德忽然驻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小王子哭得伤心，已经跑到转角的泰勒丝侧头撇了一眼，脚下步子慢下半拍，随后……掉转方向，与她身后的莉莉安擦肩而过。
莉莉安愣了一下，茫然驻足，便见泰勒丝已经停在了巴德面前，胖乎乎的小手牵起巴德，“我原谅你了，要一起玩吗？莉莉安说了，要请我们吃布丁。”
莉莉安嘴角抽搐：我可没这么说。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午餐由莉莉安一人，变成了三人。
服侍的女仆由四位变成八位，其中玛利亚从昨晚莉莉安搬进新房间后，就再也没出现过，她的位置被一个叫郝莲娜的琥珀眸女仆替代。
早晨差点莉莉安一个用，所以用的是小桌子，中午多了两人，莎莉和汉妮手脚麻利的将房间一侧的大桌子收捡出来，另外两位女仆忙活摆盘，其他四位则是双手交叠腰间，收腹挺胸，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旁边。
莉莉安轻轻??了一下汉妮衣角，询问玛利亚的去向。
“最近季节交替，夜里很凉，玛利亚不幸感染了风寒，怕感染到您，所以主动替换了修剪工作。”
莉莉安点点头，那边泰勒丝双手各持刀叉，目光期待的望着她，“喂，莉莉安，可以开动了吗？”
如果是在自己家，泰勒丝早就开动了，但这回请客的“主人”是莉莉安，不在自己家，泰勒丝觉得，自己应该维持一下贵女‘矜持’的形象。
一旁小巴德如此，虽然不像泰勒丝那样迫切，但也对面前碟子里软弹晃动的布丁十分感兴趣。
莉莉安也掉他们胃口了，小手轻轻上抬做出请的动作，两人二话不说，“呼哧呼哧”跟小猪一样大快朵颐。
莉莉安也拿起自己的小勺子，小心挖下一块送进嘴里。
蛋味很浓，有一点点的甜，口感虽然软绵顺滑，但是还是能感觉出一些颗粒感。
应该只在制作时，鸡蛋打的不够匀，或者是加入了蛋清……
泰勒丝和巴德吃的头也不抬，不时还会发出几声赞叹的惊呼。
莉莉安吃看半分布丁就没再吃，小手招了招叫来莎莉，小声叮嘱着改善布丁的方法：“下次制作只要蛋黄，打蛋液时可以加点柠檬汁……嗯，出锅以后也可以冰一两个小时，在端上桌前加上一些果碎，或者黑莓酱，一定会更好吃。”
“好的殿下。”莎莉微笑应声，顺口说起在厨房取餐时，掌勺厨师说的话，“这是厨师做的第三份，前两份品相不算好，被厨师们瓜分，味道很棒，大家都夸赞殿下的想法稀奇，而且大家没想到，在水上面通过高温居然能烹饪出如此美味的甜点。”
简单又能做出好吃东西的方式，多了去，这算什么？
莉莉安动作轻缓优雅切着牛排，顺口嘱咐道：“下次做好，也可以顺便给外祖父送一份过去，或许他会喜欢。”
伯顿杜绝莉莉安称呼他为国王陛下，要求莉莉安称呼他为外祖父，国王国王的，伯顿认为那样太过生疏。
“好的，国王陛下那么疼爱您，如果得知您也在时刻惦记着他，国王陛下一定会非常开心。”
莎莉话音落下，巴德扭头看过来，“莉莉安，你的外祖父，是我的父亲吗？那你应该怎么称呼我？”
巴德苦恼“唔”了一声，询问道：“叔叔吗？”
莉莉安淡金色眉毛轻拧，不是很想承认，眼前这个六岁的小团子是她舅舅的事实。
然后一旁莎莉嘴快，已经做出了解释，“不是呢，莉莲殿下是王女殿下的骨血，按照辈分，是您的外甥女，应该称呼您舅舅。”
巴德点点头，认真叮嘱莉莉安，“那你以后要称呼我舅舅，不能再叫小巴德，那是我母亲才可以叫的名字。”
莉莉安心不在焉点点头，“好的小巴德，但是你得知道，如果按照辈分，外甥女是不会跟舅舅一起玩耍的，这样的话，你还要我喊你舅舅吗？”
巴德偏头看泰勒丝，仿佛是在确认事实一般，泰勒丝早已被新奇的布丁俘获，莉莉安的话，她当然不会拆台，而且泰勒丝觉得，莉莉安说的很对。
泰勒丝点头如捣蒜，巴德肩膀一塌，妥协道：“好吧莉莉安，你还是叫我小巴德吧，我挺喜欢这个名字的。”
吵吵闹闹吃完午饭，在偏殿休息的蕾拉夫人再次造访，尽管早上才因争执跟莉莉安道歉，在看到泰勒丝和巴德和睦共处的在房间角落玩堆积木时，蕾拉夫人睨了一眼坐在桌边优雅喝茶的莉莉安，忽然觉得有些碍眼。
这个孩子……
单独来看，是个乖巧恬静的存在。
可现在和泰勒丝、巴德共处一室，蕾拉夫人很明显就能分别莉莉安的不同。
她成熟冷静，甚至优雅的不像话，此时就这么坐在那里品茶，腰板笔直，两条匀称的小腿自然下垂，光是坐在那里，就会让人觉得她是个高雅、尊贵的存在。
那样的气势，就连小王子巴德都从未拥有过，完全看不出是个九岁的孩子……
蕾拉夫人晃动脑袋回想，在记忆里，王女亚菲儿是勇敢果断的，但莉莉安身上，似乎也并未继承亚菲儿的影子。
这是怎么回事？
还是说，莉莉安其实与她的父亲更为相似？
蕾拉夫人捉摸不定，桌边莉莉安转过头来，“锡兰高地红茶，蕾拉夫人要一起坐下喝杯茶吗？”
莉莉安偏头扬了扬茶杯，灿然浅笑容堆了满脸。
“不了殿下。”蕾拉夫人双手执在一起，假笑道：“就让泰勒丝和王子一起玩吧，您得跟我去另一个地方，因为有一件大事需要您做决断。”
莉莉安不觉得有什么大事需要她去做决定，反倒是蕾拉夫人口中的“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没记错的话，这是从今天早上以来，蕾拉夫人对她的第二次敬称。
莉莉安放下茶杯，身体前倾双脚着地，不急不缓朝门口走去，“那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