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你是人不是驴
“呐，梅英，作为一名男士，一身芳香总比一身汗臭更容易得到女孩子的芳心，知道吗？而且这样也会减少疾病的发生。”莉莉安月白小脸板起，满脸认真。
她是想说服梅英，而不是让梅英觉得，她是在命令他。
“是。”梅英颔首。
梅英其实已经意识到了一点。
大概是之前在旅店的时候，洗完澡后，镜子里的自己确实是要显得精神一些。
虽然不知道洗澡跟疾病有什么关联，但梅英觉得，能展现出更好的状态，就应该展现更好的状态。
莉莉安应该也不想看到他邋遢萎靡的一面。
莉莉安咧嘴呲起一排小白牙，正想说什么，房门在此时被人敲响。
“斯坦利先生，您的热水。”
主人家送来了热水。
梅英看向莉莉安，莉莉安轻轻点头后，他放下衣服起身开门，将热水拎回房间。
“你洗漱，我出去。”梅英说着，便转身往外走。
莉莉安赶忙将他拉住，“哎~不急！还有一件事！”
梅英驻足，稍稍向后侧首，正对上莉莉安眯眼狡黠的笑容。
莉莉安扬扬牙刷，“还有这个没跟你说~”
刷牙步骤不好叙述，莉莉安干脆带着梅英站到院外，打水、挤牙膏，她动一步，就让梅英跟着动一步。
当然，期间也闹出了一些乌龙。
例如看到莉莉安将牙膏牙刷往嘴里送，梅英下意识以为是要吃，一口下去，陌生的薄荷味充满口腔、鼻腔。
梅英被呛得捂嘴干咳，一张英俊刚毅的面孔涨红，往嘴里猛灌两口水，却因为是生水的缘故，在莉莉安犀利的注视下，愣是没敢往下咽。
良久之后，梅英渐渐缓了过来，微微刺激泛红的眼睛转头看向莉莉安，等待“科普”。
莉莉安读懂了他的意思，好气又好笑，叹了口气耐心解释：“怪我刚才没有提前说，梅英，这个是清理牙齿的，它会让你牙齿更加洁白，也不会有异味。正常情况下，我们早晚各刷一次。”
莉莉安说着，演示起来。
梅英跟随她的动作而动作，较比莉莉安的自在自然，梅英显得没那么好受。
老实说，感觉很奇怪。
梅英不是很喜欢。
可如果莉莉安喜欢的话，他愿意尝试。
梅英沉下心，拧眉闭眼，视死如归般专心刷牙。
“唰”，“唰唰——”
“喂，梅英！”莉莉安叼着牙刷仰起头，淡金色眉毛皱起，双手无法理解的摊开，“你是人不是驴，可以不用那么用力。”
“蹲下来我看看！”
“……”梅英顺从单膝抵地，任由莉莉安小手捧着他的脸转来转去，听话的如金毛犬一般。
莉莉安小脸忽然板起，
“嘶——嗨呀，牙龈都出血了。”莉莉安牙酸道。
她小包子脸顺便板起，梅英褐色睫毛颤动，不理解她为什么突然生气。
梅英撇开脸解释：“不要紧。”
这哪里是要不要紧的问题？
刷牙是为了卫生和美观，这么大力气，多来两次牙龈还不得萎缩干净了？
莉莉安叹气，算了，骑士是她的，慢慢教就好了，不能跟“原始人”生气。
“好了梅英，现在跟着我的动作来，泡沫记得要吐，对，就是这样……”
第七十七章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教会梅英刷牙，洗澡使用沐浴露、洗发水，莉莉安看着一身整洁、精神的梅英，终于松开了紧皱的眉头。
“很好梅英，如果现在有镜子的话，你也会喜欢此时的自己的。”
大概吧。梅英心想。
那个洗澡的东西，好像是叫沐浴露来着吧？
滑滑的还能搓出泡泡，有点神奇。
最重要的是，洗完澡后很香，和贵族夫人小姐们使用的香水截然不同的香味。
好像更加自然。
但，归根到底，他还需要一点点时间适应。
夜里，莉莉安照例催生萝卜苗后，便嘱咐梅英早点休息，因为明天一早还有事情要忙。
梅英起初不理解，等第二天一早，莉莉安从装牛奶的桶里捞起一公分厚的奶皮厚，他渐渐察觉到了一点苗头。
果不其然，下一秒，莉莉安便将临时制成的两双筷子扎成一小捆，一头对准锅里的奶皮，一头对着他，筷子连锅一起递了过来。
“呐，梅英，从现在开始搅拌吧！拌到奶皮凝结成硬渣才可以。”莉莉安笑的眉眼弯弯，狡黠的像是葡萄地里常出没的狐狸。
梅英依言接过，好奇问了一句，“这个要做什么用？”
莉莉安脑海里装着数不尽的想法，总能折腾出一些新奇事物，梅英确实有些好奇。
“做黄油呀~”
做黄油？
中世纪也有制作黄油的方式，通常是将隔离出来的奶油倒入特定容器里，例如奶、油分隔器，或者木制摇轮箱，外面把手摇至一圈，里面摇轮旋转多圈，以此来挥发奶油中多余的“奶”，尽快达到粘稠可塑性的状态。
省时省力……
梅英想了想，便理解了莉莉安的想法。
没有工具，就用人力代替。
梅英抱着小锅在柴火垛旁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右手抓紧筷子，臂肌鼓起开始搅拌。
快速搅拌莫约四十分钟，锅里软塌的奶皮渐渐呈现硬渣状，越来越多，莉莉安拍手喊停，“可以了！”
莉莉安接过小锅，洗干净手捞出渣状黄油进行下一步操作。
忙碌间往旁边扫了一眼，梅英还维持刚才的姿势坐在柴火垛边，他臂膀肌肉紧绷太久，停下后还能清晰的看见肌肉颤抖跳动。
莉莉安看了一眼面色淡淡的梅英，“胳膊难受吗？”
“还好。”
好个鬼，明明都快抽筋了……
莉莉安翻了个白眼，注意力重新凝聚到锅上。
梅英心口不一，莉莉安本来想晾一晾他，然而最终还是昧不过良心。
莉莉安转过身，小手探向梅英，绿光星星点点的拉成长线围绕梅英胳膊打转，梅英轻轻拧起的眉心舒展，莉莉安便知道，他胳膊上的不适感已经淡去。
莉莉安蹲在锅前，小手将黄油渣团起捏紧，嗓音清脆迟缓像是感慨，“梅英，有一个道理，它或许不完全对，但我认为大部分情况下是对的。”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一味的沉默和懂事的话，到最后可能什么都得不到。”
“就算是骑士也应该让人看见你的努力和用心，你不争取，即便再出色，别人也看不见，同样会认为你是废物。”
第七十八章 菲亚圣城
莉莉安要表达的并不是凡事都要争强好胜的意思，只能说适量吧。
她可以注意到细节，别人未必会注意，即使注意到了，也未必在意。
莉莉安不想梅英被人轻视。
莉莉安不知道该如何说服梅英，在今天以前，她不是感觉不到梅英的变化，梅英一直在朝着她期待的方向改变，但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随着和圣城不断的拉近距离，梅英渐渐的又恢复了最开始的冷硬。
可能是刻进骨血里的理念是轻易改变不了的吧。
莉莉安摇头笑了笑，心里安慰自己。
将黄油随意捏成椭圆形，连着锅一起收进空间，莉莉安洗干净手率先走出厨房，“走吧，将铁皮桶还回去我们也该启程了。”
梅英默默起身，距离莉莉安始终保持一步之遥。
梅英一直以为，骑士只要做好自己分内事就可以了。
直到他感受到了莉莉安的信任与偏袒，才意识到，原来忠诚与信服，是可以抛开骑士的理念，由心而发的。
哪怕有一天剥夺了他骑士的身份，他作为梅英·斯坦利，同样会忠诚于莉莉安。
他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但……
他想让莉莉安开心。
梅英目光望着莉莉安金色发顶出神，最终他紧了紧拳头，一躬身将莉莉安拦腰抱起。
梅英目不斜视朝着前方走去，声音一字一顿虔诚许诺，“请殿下相信，无论何时何地，发生任何事，梅英的心永远都会追随殿下。”
“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我去完成。”
只有完成了那件事，他才可能是一个完整、全新，有血有肉、莉莉安喜欢的梅英。
梅英几乎从未吐露过心扉，这一次的承诺，让莉莉安感到惊喜和意外，即便她并不知道他指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
是个人都会有秘密，莉莉安虽然好奇，最终还是放弃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冲动。
她搂住梅英脖子鼓励道：“梅英，有些事也许不能改变什么的，但是每个人都有说不的权利。如果你认为我是高傲、高贵的存在，那么，也请你不要那么卑微。”
“因为，你是的骑士。”
大背景阶级分明，守卫大贵族身边的人同样是贵族，即使抛开“骑士”的称号，梅英的身份也要高于绝大多数人。
称号应该给他带来荣誉加成，而非禁锢灵魂。
莉莉安希望，就像她信任梅英一样，梅英在她面前也可以没有顾忌的放轻松。
而经过这一次短暂的矛盾，梅英也了解到了莉莉安的用意。
此后行程中，梅英话依旧不多，但遇事也会发表自己的意见想法，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鲜活，和最开始的“背景板”差别甚大。
马车转马车波折七八趟，奔波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在一日日落之前，莉莉安和梅英终于抵达了菲亚圣城外的小镇。
梅英办理入住，莉莉安站在太阳余晖下，抬头依稀能看见圣城古堡的轮廓，虽然遥远且渺小，但依稀能感受到那种视觉上的金碧辉煌。
毕竟是国王居住的城堡，位于国家的中心点，各地领主统领的要塞足以保障它的安全。
第七十九章 谨慎
也因此，国王的城堡和防御型石堡不同，不光更大，更精美华贵，同样也更能彰显皇室贵族的气势与风范。
“莉莉安？”
莉莉安回头，与旅店门口的梅英四目相对。
梅英冲她招手，已经办理好了住宿。
莉莉安踱步过去，两人跟在旅店长工身后上了楼。
这里是距离圣城最近的小镇，人口密集，市集更是繁华，也正是如此，住宿榨干了莉莉安和梅英的最后一点钱。
在之前的行程中，莉莉安已经将那两颗水果萝卜催发成熟，其中一颗她与梅英分食，另一颗则直接催生开花结果。
别看一颗植株没多大，结出来的种子却有一千二百粒。
别问莉莉安是怎么知道的，放进系统背包，系统统计的。
她手上了压了个精英任务，就是之前接的那个关于领土的任务，除此之外，近期倒也没接到别的任务。
不过莉莉安谨记着系统的话，‘频繁使用魔法增加熟练度，系统也会给予对等的经验’，所以，她又种上了新的萝卜，每天除了腾出时间催生萝卜苗，也会抽出空闲去研究那枚神秘的种子。
“我让他们准备了热水，一会儿你好好洗漱，明天我们一早就去圣城面见国王陛下。”
“好。”莉莉安坐在迎窗的桌边，先是撑桌往外打量一圈，这次的房间仍是二楼，不算太高，但也能将大部分街景尽收眼底。
来往人群中夹杂着不少矮人的身影，它们衣着或许破烂、粗糙，但脚上没有脚铐，目光里也还算有些精气神。
莉莉安收回目光，从系统背包里摸出那枚神秘的种子。
她左手端着种子，右手食指伸出，时不时往左手手心点一下，细碎的绿色星光拉成长线围绕暗紫色的种子飞来飞去，直到与种子合为一体，也不见种子有任何的发芽迹象。
这枚种子不能催发，但却会吸收莉莉安的能量。
可一路过来“喂”了那么多天，还是没有任何的变化，这让莉莉安觉得，她可能又被系统给骗了。
察觉到莉莉安的心理活动，6099及时蹦出来争辩：“宿主，这枚种子是魔法产物呢~魔法本就不能用显示依据解释，它的种子当然也不能用对待普通种子的方法去培育啦~”
“那我应该怎么做？”莉莉安眼睛翻成死鱼眼，“用火烧？”
“这个，需要宿主自己摸索呢~”
“嗛……”
莉莉安收起种子，唇瓣撅起，与此同时身后一阵簌簌声。
梅英已经为莉莉准备好了换洗的衣服，在莉莉安转头的功夫，梅英蹲到了她身侧。
“莉莉安。”梅英单膝抵地，大手托起莉莉安小手。
椅子腿很高，梅英看莉莉安时，需要仰视，加上深邃蓝眸一贯的虔诚温柔，简直苏进了骨子里。
莉莉安碧绿瞳仁微颤，耳边仿佛听见胸口“扑通扑通”小鹿乱撞的声音。
半晌回过神，莉莉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轻晃动脑袋疑惑“嗯”了一声。
梅英嗓音低沉，“国王大概是个温柔和蔼的人，但他身边的大管事没有那么好对付。明天进入皇宫，就要将路上的闲散收起来，谨慎对待。”
第八十章 公爵
莉莉安明白梅英的意思。
明天要面见的毕竟是国王，一国之主，就像中国古代的帝王一般。
只是中西制度不同，国王随和好说话，他跟前负责一切的大管事则会十分严厉，当然，这份严厉是对待别人。
一位严厉合格的大管事，可以为国王免去大部分烦恼，将所有事物最好的一面呈现在国王面前。
采邑制分封管理制度，国王给予各地贵族土地和保护，依次往下，大贵族给予小贵族，最底层是贫民和奴隶。
反过来，贫农和奴隶为小贵族实现创收，小贵族为大贵族实现创收，依次往上到国王。
底下的人虽不是国王的直系附庸，却为国王创造了可观的直系利益，农耕有了，兵力也有了。
当然，这些拥有大片土地的贵族，也称作领主，在自己的土地范围内，他们就是最高掌权人。
涉及到大事件的问题，由各地领主解决，而国王城堡内外的事，又有大管事协助处理，国王相当于每天就是吃喝玩乐，实在闲得不行，就外出巡游，视察各处领地。
莉莉安设身处地的想，如果她是国王，她也好说话。
想归想，莉莉安问梅英：“你对国王和大管事的了解有多少？”
“曾见过有幸见过国王一次，至于大管事，只耳闻过其家族。”梅英如实道。
梅英很小就跟在了亚菲儿身边，那时候一直在亚菲儿的领地中。而他见国王的契机，还是因为亚菲儿结婚时，车队从圣城出发，临行前，国王曾为亚菲儿佩戴王冠、送行。
仅那一面。
只见过一次和只有耳闻，了解都不多啊……
莉莉安弯弯眉拧成毛毛虫，鼓着腮帮子拖长音“嗯”了一声，反手捏着梅英大手把玩，“那就说说你知道的？”
梅英的手掌很大，有她手的三个大，而且手指十分修长，但一双手的掌心里，茧子十分的厚。
莉莉安话音刚落下，又埋头问道：“这些是怎么来的？”
“重甲骑士左手持盾，右手持矛，偶尔还会握剑……时间一长，都会有。”梅英大手一翻，握住莉莉安小手不让她看，“算算时间，国王应该已经年近六十，上一回见时，他头发颜色已经淡去，呈现银灰色，现在应该全白了吧？眼睛颜色是和王女一样的蓝色，往往出行佩戴王冠，很好辨认。”
“大管事西泽·奥尔·德维特是诺森伯兰家族的掌权者，也是国王的近臣，同时也是克尔斯国十二公的第四公。”
这个“公”指的公爵，莉莉安知道。
“你知道的，公爵是五爵之首，他们的权利名威仅次于国王和亲王（王子），但也不需要害怕。”梅英大手上移至莉莉安肩头，嗓音沉沉安抚道：“只要得体，他揪不出错，你就永远凌驾与他之上。”
亚菲儿曾经作为王位的继承人，身份和王子同样尊贵，而莉莉安是她的女儿，即使不是纯粹的伊丽莎白的血脉，但莉莉安拥有精灵的血脉，别说公爵，国王都会将她奉为座上宾。
第八十一章 小白卷假发
梅英之所以叮嘱莉莉安，是希望莉莉安恪守礼仪，维持贵女高贵的形象。
一如莉莉安不希望别人轻视梅英一样，梅英同样不希望她遭人轻视。
而至于诺森伯兰家的那位……
毕竟是克尔斯国的古老家族，如果对上，总也要顾及一点对方的面子。
“放心好了，我明白。”莉莉安挺挺小胸脯，看起来胸有成竹，其实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
怀揣不安，莉莉安辗转反侧一晚上，第二天清早，门外走道刚有一点动静，她就跟着梅英起身洗漱，随后雇佣一辆马车前往圣城。
进入圣城地界，哪怕时间还早，街上马车也是随处可见，而且，大多是朝着同一个方向驶去。
莉莉安由梅英抱着下了马车。
圣城这边最近应该下过雨，街上黑泥泞遍布，梅英怕弄脏莉莉安的鞋子，便将她抱在肩头，跟随马车行驶的方向走去。
察觉莉莉安频繁回头，梅英向后瞟了一眼，后方一辆马车由远及近，和之前路过的马车不同，这辆马车花纹繁复、车厢很大，前面跑着的两匹黑马皮毛油亮，十分健壮。
随着马车从身边跑过，莉莉安从半遮半掩的车窗帘缝隙中看清了里面的人。
是个头顶白色小卷头发的男人，莫约五十岁左右吧。
“呐，梅英，刚才你看见了吗？”莉莉安指的是车里的那个人。
“看见了。”
“他那个头发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种白色小卷发的发型，和曾经莉莉看的港剧法官的发型简直一模一样。
“假的。”
“假的？”梅英回答的利落干脆，莉莉安惊呼一声，趴在他肩头笑的花枝招展，“噗哈哈哈，居然是假的，我以为，我以为，哈哈哈……”
“内阁大臣和国王的近臣多是如此，这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梅英大手扶上莉莉安摇晃的腰身，“或许可以把这个当成一种线索？遇到佩戴这种发型的人，你可以乖一点，斯文一点？”
“好的好的，放心好了梅英，我一定会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名门贵女。”
莉莉安挺挺胸脯，一副有所准备的模样，落在梅英眼里，却像极了曾经路上遇见过的旅人。
“……”
看起来……并不靠谱。
梅英一点也不放心。
*
城堡门前，梅英向守卫诉说起两人身份，事关王女，只可大不可小，守卫犹豫再三，最终使人进去通报。
国王不是那么好见的，接下来一系列操作流程，就如同珍宝上的层层帷幔一般，一层层揭开，一层层通传，最终在内侍和女仆的引领下，莉莉安和梅英进了一处偏厅。
莉莉安打量周围，偏厅不大，两头过道呈现垂直角，两边过道门口都有握长矛的重甲骑士把守。
女仆双手压在腰腹间，躬身冲莉莉安和梅英道：“请先喝茶稍作等待，德维特公爵随后就来。”
她话音落下，又有两位女仆赶来，一人推着花纹精巧的小推车，一人提起精美茶壶，开始为莉莉安泡茶，“大吉岭红茶请慢用。”
第八十二章 需要立即与国王见面
说完，女仆又躬身从小推车上取下一个精致的小碟子放到莉莉安跟前，“这是黑布丁，希望您会喜欢。”
女仆冲莉莉安露出和善的微笑。
莉莉安歪头眨眨眼，软萌乖巧的道谢，“谢谢。”
女仆退去，莉莉安喝了一口红茶，滋味平淡，但下咽时，花香和蜜香味十分明显。
莉莉安享受的轻呼出一口气，每天什么都不干，就找个地方晒晒太阳，吃点甜点布丁，再喝一杯上好的红茶，那滋味，光是想想就觉得很爽。
梅英距莉莉安半步之遥，站在她的斜后方。
莉莉安知道在皇宫内，他需要遵守骑士的规矩，便也没有强求他坐下。
莉莉安放下茶杯，娴熟的拿起银制小勺子转攻面前碟子里的布丁，同时向一旁努嘴，悄声道：“呐，梅英，你以前也和他们一样吗？穿那么重的玩意儿站岗？”
“差不多。”梅英低声道。
他守岗不会离王女殿下太远，多是在王女殿下的寝房门口附近。
当然，有时候伯爵和王女同寝，也会将他打发到远的地方去。
有一搭没一搭跟梅英小声交谈，莉莉安手里小勺子戳上布丁，下一秒眉心皱起，“嗯？”
莉莉安不可置信的又用勺子怼了一下所谓的“布丁”。
这真的是布丁吗？
完全没有那种光泽和Q弹的感觉，硬邦邦的，戳一下都能感受到“布丁”被推动时，和盘子相互摩擦发出的“窸窣”声。
莉莉安放下小勺子，转手拿起刀叉试探性切下一小块黑色“布丁”放进嘴里，“噗——”
所谓的布丁并没有印象里的软滑香甜，相反，一口下去像嚼渣子一样，像是淀粉和肉的混合物，还伴随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周边那么多双眼睛，时刻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莉莉安本来想硬着头皮咽下去，结果脑海里想法刚生成，喉咙里已经反上一股酸水，莉莉安胃里一阵恶心，“噗”的一下，“布丁”渣喷满小桌。
“呕——咳、咳咳——”
莉莉安干呕猛咳，梅英脸色未变，凝神抓起黑布丁看了一眼，随后又丢进碟子里。
连同桌子一起推开老远，梅英紧张握住莉莉安双肩查看情况，“莉莉安！”
与此同时，精致的茶杯不堪冲击，“笃笃”摇晃两下，最后倾斜一边，暖红茶水顺着小桌撒了一地。
小厅一侧的过道，刚走过来的白发中年男人看到这一幕，“啧”了一声，摇头发出嫌弃唏嘘的声，“哦—天，这可真是场闹剧。”
梅英拇指擦去莉莉安唇边碎屑，闻言回过头，莉莉安跟着一起抬头。
白色板正的小卷假发，
正是早上路上看见的那辆马车上的男人。
梅英收回目光，眼神示意莉莉安不必担心。
梅英淡定将莉莉安衣服上的碎屑拂去，随即站起身错开一步站到莉莉安身侧，“失礼了，德维特公爵。”
“我向您介绍，这位是王女亚菲儿的骨肉，莉莉安·伊丽莎白，现在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立即与国王见面。”
第八十三章 羔羊
梅英嗓音低沉，话语利落中肯。
梅英是亚菲儿的亲侍，可能出生都是在亚菲儿的领地，在圣城根本没有根基，加上此时亚菲儿并不在这里，他其实很难有底气。
但……他此时此刻站立的身姿，是莉莉安从未见过的挺拔笔直。
当然有尊重西泽·奥尔·德维特的成分在，但其中更多的是在为莉莉安撑排面。
莉莉安瞳仁闪烁，目光转向徐步走来的西泽·奥尔·德维特。
她收起来时路上的闲散烂漫，身体前倾双脚着地，回顾记忆两只小手虚虚提起粗布连衣裙的一角，轻轻欠身，“你好，德维特公爵，初次见面，我是莉莉安。”
小女孩虽穿着粗布衣裙，动作却稚嫩中透露出丝丝优雅，得体妥帖的举止，让神经紧绷的梅英轻嘘了一口气。
是的，如莉莉安所言，她是一位合格的贵族之女。
梅英默默的想。
“噢~你好，小东西。”德维特双手撑膝，标准的鹰钩鼻上方，一双灰蓝色瞳孔盯着莉莉安打量，“莉莉安？这个名字可不怎么好，我认为莉莲或许会更动听一点，你觉得的呢？”
英文中，“Lillian”确实是有两种读法。
德维特已经54岁，脸上皱纹明显，眉毛灰白浓厚，假发下的头发大概也差不多。他说话看起来直白亲和，其实并没有，莉莉安能从他身上感觉出一股从骨子里溢出来的古板和高傲。
想想也是，毕竟是这个国家领土上的老勋贵，他是国王的宠臣，同时，他的长子也在边境镇守着大片的领土，确实有傲的资本。
但，莉莉安并未怯场，她坦然耸肩，“我认为还好。”
她好不容易才适应了这个名字，可不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改来改去。
“好吧，你认为好就好。”德维特直起身，灰蓝眸审视打量梅英，“你说有要事，要立即面见国王？”
梅英颔首，“是的。”
“但我不这么认为。”德维特轻笑，口吻不明。
梅英眉毛不闪而过的轻皱，德维特在这时挥了挥手，他身边突然出现四位高挑丰腆的女佣。
有位女佣跪地打扫茶水弄脏的地毯，还有一位，则在梅英和莉莉安都没反应过来时，无征兆上前将莉莉安抱起。
“你干什么？”莉莉安心弦猛地绷紧，扭动身体挣扎，然而女仆高挑健硕，双臂十分有力，她怎么也挣脱不开，“放开我！”
女仆只管抱着莉莉安，埋头向着朝长廊的一侧走去。
离小厅越来越远，在陌生的地方，莉莉安心里有一丝害怕，她扭头看向后方，喊出梅英的名字，“梅英！”
莉莉安小手探向后方，宛若落水的人，想要抓住梅英这根可以依赖的稻草。女仆抱着她走过窗边，突然瞬间置身光明之中，她碧绿眼眸不适应的闭起。
再次睁眼，彼端的小厅里梅英仿佛跻身阴暗，身影不过拇指大小，莉莉安却依稀看见，他被德维特手钳制的左肩和……
满脸的隐忍。
莉莉安碧绿瞳仁颤动微缩，同时意识到一个问题。
在国王的皇宫里……
他们，是羔羊。
第八十四章 荣辱
“你是亚菲儿的亲侍？是的没错，不用否认，我认出你来了……斯坦利家的弃子。”德维特压低声音笑了一声，没有明确的敌意，却恶趣味满满。
梅英双手捏成拳头，肩头臂膀肌肉紧绷，“克尔斯古老家族第二公雷契尔，在边境也有一个和他相同的姓氏家族，不是吗？”
世界上相同姓氏得多了去，难道姓氏一样，就一定有关联？
“你说的没错，但你和你的哥哥简直长得一模一样，这个可不是姓氏能解释得了的。”
梅英身上气息沉了一个度，反应让德维特很满意，那感觉就像是撕下了梅英事先高傲的那一层皮。
“作为弃子，斯坦利家族的荣耀不可能庇佑你，更不可能照拂你。但如果你冲动，或者言行不当惹出来的乱子，可是会危及到斯坦利家族的。”
德维特不能理解，双生子，恶魔的产物，混淆爵位的存在，天生的恶种，为什么不在出生就掐死，而要留到长大，成为祸患？
德维特松开梅英，转身坐到女仆清理出来的小桌旁，他关节粗大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意味明显，“来吧小骑士，坐下，我们好好聊聊。”
梅英从小跟在亚菲儿身边，但对自己的身世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这些事从来没人提起，他以为是他的秘密，却原来……
他出身的丑事，有人知道，看起来知道的人还不少。
可，那又怎么样？
“莉莉安殿下的荣辱，才是我的荣辱。”梅英长腿一迈，神情萧肃坐在椅子上，他长腿交叠，一扫之前隐忍，浑身优雅、锋芒，抬眼冷冷盯着德维特，“我不会让那些卑贱的人或物，沾染莉莉安殿下分毫。”
莉莉安·伊丽莎白是国王的外孙女，即使挂着伊丽莎白的姓氏，身份地位也不能与亲王和王孙相互比拟，克尔斯国的老公爵，身份只会比她更高贵，更遥不可及，可现在……
德维特眯眼看向对面英俊的年轻人。
他的话语……将那个年仅九岁的小女孩近乎神话。
一个九岁的小女孩，究竟有什么魅力，让他视作至高的荣耀和信仰？
德维特眯眼审视梅英，再三提醒，“斯坦利的家主如果听见了你这话，可不会高兴。”
“和我有关系吗。”
梅英唇角勾起轻轻低笑，低哑的嗓音像是上好醇厚的红酒，绵绵哑哑，入耳便叫人醉上三分。
德维特轻轻晃了晃脑袋，这个话题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他干脆转了话风，“好了，说说吧，你们是怎么从荒北过来的？”
德维特上下扫视了一眼梅英身上廉价的平民衣物。
如果不是因为莉莉安和王女亚菲儿年幼时相似的容貌，和对斯坦利家族双生弃子的听闻，在没有证明身份信物的情况下，德维特才会相信，梅英是亚菲儿的亲侍，而莉莉安是亚菲儿的骨肉。
也正因为坚信了两人的身份，所以才会觉得荒谬异常。
他们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贵族，简直就像，皇宫外面的那些臭虫一样。
第八十五章 洗去污垢
*
“唔——放开我！你放开我！”
另一边，莉莉安被女仆带到一间房间。
房门“哒”的一声合上，女仆将莉莉安放到地上，蹲身跟她解释：“在见国王陛下之前，您需要洗去外界带来的污秽，这是德维特公爵的意思。”
另外两位女仆跟着蹲下，双手合十哀求道：“请您体谅，不要为难我们，拜托您……”
刚才的挣扎让莉莉安小脸憋得通红，双脚落地站定后，她抚下卷起的衣摆，努力平复呼吸，“我可以配合你们。”
“真的？谢谢、真的很感谢您！”
女仆们相互点头露出欣喜笑容，莉莉安沉下一口气，再次道：“但我要我的骑士。”
女仆脸上笑容淡去，紧张望着莉莉安，“现在恐怕不行，那位骑士大人大概率也需要收拾一番。”
莉莉安浅金色弯眉挣扎轻蹙。
女仆的话很大限度的说了她。
就像古代面圣一样，而且有个公爵大管事在，他们不可能以这幅样貌去见国王。
莉莉安呼出一口气，小肩膀塌下，“我需要怎么做？”
三位女仆将莉莉安引领到房间的小隔间浴室，先前收拾桌子的那位女仆也来了，拎着两大桶热水。
随手四双手一起上，莉莉安转眼就被脱得光溜溜。
莉莉安不自然缩缩脖子，双手抱着肩头，小脚脚趾蜷起试探迈向简陋的浴缸？浴池？
总之，脚丫还没碰到水面，下一秒她就被人抱起，直接放了进去。
“！”莉莉安心下一惊，好在水温合适并不烫。
热气缥缈，温热的水让紧绷的身心逐渐放松。
和之前路途中匆忙的擦澡一点也不一样，这种滋味简直不要太舒爽！
莉莉安舒服的小小呼出一口气，浑身肌肉放松，白皙后背依上浴缸边缘，闭眼刚准备享受一下，忽然，有人拖起了她的头发……
紧接着，有人捧起了她的胳膊，依次是小腿。
莉莉安猛地睁眼，正逢最后一个进来的女仆玛利亚双手搅在一起捏着一块细软的布，正踌躇的望着她。
和莉莉安目光对上，玛利亚鼓起勇气开口，“请您稍微往前倾身，我将为您清洗后背。”
“不……不用了。”莉莉安嘴角抽搐，她各个部位，基本都被女仆给“霸占”了。
别说她不喜欢“帮助”她洗澡，洗澡的时候有人在旁边看着，也会很奇怪吧？
莉莉安开口指使女仆们出去，却没有一个人认同她的话，于是乎，莉莉安在女仆们的半强迫下，洗的干干净净。
临了穿上干净的白色裙子，她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实际上并没有。
在房间窗户引光的地方，玛利亚搬来一把精致的靠背凳子，金发女仆莎莉将莉莉安抱到椅子上坐好，紧接着，另外两个女仆阿娜和汉妮各自抱来一堆瓶瓶罐罐和大裙摆连衣裙。
“那个是要给我穿的？”莉莉安眉心皱起，脑袋难以接受的轻轻晃动两下，此时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
“我认为这样已经可以了，虽然已经秋天，但白天依旧很热不是吗？”
第八十六章 我要换
“那样不合规矩。”玛利亚开口道。
大概是短暂的相处，让她感觉莉莉安并不是一个暴戾会动手打骂仆人的主人，她腼腆笑了笑，继续道：“您身上的里衣，这件才是外裙。要知道，成熟女性会穿的更多……”
“来看看，多漂亮呀？您穿上它，整个圣城的绅士只要见到您都会心动的。”
莉莉安小脸皱的更紧，难以理解的提醒道：“我才九岁。”
虽然她芯子早已18岁，但身体外貌还是个小孩子好吧？这话对一个九岁的孩子说，真的合适吗？
玛利亚和莎莉对视一眼，捂嘴笑道：“那有什么关系？您是小殿下，哪怕只是丢过去一个眼神，他们也应该为此感到幸福的快要昏过去。”
原居民的脑回路莉莉安不想费力的去理解，索性不再开口。
和刚才洗澡时一样，手脚、头发各被一双手把持。
四个女仆围着莉莉安的小身板，说真的，都有点人挤人的感觉，但是却配合的出奇的好，修剪指甲的修剪指甲、穿袜子的穿袜子、编头发的编头发。
还有一个则是给莉莉安身上的裙子穿那繁琐的带子，最后利落的系上可爱的蝴蝶结……
莉莉安心里只有两个字想说出口，那就是“佩服”。
一切打理完毕，金发莎莉再次将莉莉安抱起，走开几步又将她放下。
玛利亚站在莉莉安面前的墙边，揭开“墙”上米白色嵌着蕾丝边的布。
整块布都被扯下，莉莉安才发现，那不是墙，而是一面巨大的镜子，至少高两米、宽一米五，而从她的视角看过去，镜子里的她小小一只，好像都不足镜子的三分之一高，但是……
莉莉安左右偏了偏头，镜子里的她跟着摇晃脑袋。
“这……真的是我吗？”
全世界的女人都有一颗少女心，谁没有个公主梦？
莉莉安也有公主梦，曾经穿越前家庭并不差，从小也是被娇宠着长大，也是长辈们口中的“小公主”，可是前后两者定义不同，眼前镜子里的这个，才是真正的公主啊！
淡蓝色与白相间的蕾丝公主裙，裙摆及地，腰腹间镶嵌着同色系的宝石，绿眼出彩，金色长发变成小辫子垂在耳侧、脑后。
不光莉莉安惊讶，四位女仆双手搅在一起抵在脸侧，皆是一脸迷恋，“如玛利亚所说，只要您一个眼神，全圣城的绅士都会为您倾倒……您让我想起了总盘旋于屋檐上方的白鸽，如此美丽圣洁！”
“皇宫里很久没有年幼的女性了，这条裙子是临时翻出来的，想不到竟然出乎预料的合适……”阿娜躬身蹲在莉莉安跟前，托起莉莉安的小手轻轻落下一吻，满眼虔诚，“为能服侍您感到荣幸，亲爱的小殿下。”
这样亲密的举动，彻底让莉莉安从失神中找回自我，她脖子缩了缩，小脸皱起，两只小手提起裙摆转了一圈，镜子里，蓝白色裙摆旋转荡开，如盛开的白玫瑰。
莉莉安找回臭美后的理智，重新站定，一句话击碎了在场几位女仆向往浪漫的少女心：“虽然好看，但是太重了，而且裙摆太长会影响我走路，我要换。”
第八十七章 装聋作哑
女仆们上一秒还在幻想，莉莉安长大后是何等风华，会展开怎么样的罗曼史，就因这一句话，一个个憧憬向往的神情，彻底龟裂。
“不！哦天，这简直是上帝的惩罚！”
“嗯哼哼~虽然但是，很抱歉小殿下，皇宫内现在已经找不出第二身适合您穿的衣服，就算是现在使唤裁缝送来或者是量身定制，最快也需要明天才可以。”
莉莉安小手一挥，转身重新坐回椅子，“那就明天，一早我就要。”
小女孩的衣服没有成年女性的那种大裙撑，但是裙摆长又厚重，站那一会儿可累死她了。
女仆们高兴的连连点头，然而莉莉安的又一句话，让空气再次凝结。
“那现在是不是可以带来我的骑士？”
就算梅英需要洗漱，作为男性，洗漱方式远没有女性那么繁杂，应该一早就完事了。
屋里鸦雀无声。
莉莉安浅金眉皱起，偏头扫视，有埋头收拾瓶瓶罐罐，有清理隔间与房间相连、打湿了的地毯的，还有收拢莉莉安换下来的旧衣物、和拎着水桶开门准备开溜的。
莉莉安眉毛一横，“站住。”
莎莉手已经摸上了门把手，被这一声清冷震得如烫手一遍，迅速收回手，拎着水桶面朝莉莉安规矩的站着。
“请你们有事说事，不再要紧要关头装聋作哑。”
小女孩嗓音清脆冷清，却有一股无形的威压之感，四位羞愧低下头，这回率先开口的是莎莉：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按照公爵那边传达的消息，您和那位骑士大人来的事已经上报给了国王，在国王召见您之前，您只能待在这间房间。”
女仆们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莉莉安的来历和身份，仅是按照德维特的要求仔细对待。
但衣服是德维特送来的，从服装上看，女仆们基本也能判定莉莉安不是简单的“客人”，因此对待格外小心，生怕得罪。
莉莉安看出她们知道的不多，便也没有为难，摆摆手让他们下去。
等厚重的门“duang”的一下合上，莉莉安便皱着眉头姿态扭曲抽开后背系着蝴蝶结的绳子，将自己从繁重的大裙摆中解脱出来。
把五六斤重的裙子甩向椅子，莉莉安一个助跑飞跃，轻轻“噗”的一下，融进了柔软的大床。
真的很软……
莉莉安捏了捏被子，不光柔软，背面还很光滑，是丝绸的。
中世纪丝绸业并不发达，基本都是从亚洲贸易过来的外来品，价格十分昂贵，不愧是皇宫啊……就是奢华！
莉莉安流连翻滚两圈，侧身骑着被子发呆。
她不被允许出房间，梅英自然也是……这到底是按照规矩行事，还是有意的阻隔？
这次来也不单单是“投靠”，还有为她母亲征求出兵。
莉莉安对皇宫里种种对待略微感到不平，但目前这个情况，也只能先忍耐、等待。
莉莉安翻了个身，平躺床上盯着墙尾那面墙上，老人带小孩摘取果实的抽象油画。
第八十八章 分离
看得久了，老人的侧脸渐渐与德维特皮笑肉不笑的面容重叠温和，莉莉安眉心下压，心头如压了一块沉石般，压抑难受的厉害。
多等一天，亚菲儿的处境就危及一天，而德维特，真的把他们来的消息传递给了国王吗？
路途奔波一个月有余，莉莉安睡过旅店的硬木板床，睡过山地，睡过运送牛奶的破马车，大床柔软温暖，难得的舒适让她神经松懈，就这么恍恍惚惚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外面艳阳高升，城堡第6层一处狭小的窗户，一只指节粗大的老手抛出一只白鸽。
白鸽重获自由，很快翱翔天空朝着北边的方向越飞越远。
德维特侧过身，一半身形陷入阴影里，他灰蓝眼睛看向身后的内侍官，“是否已经安排妥当？”
“请公爵放心，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两人分开。现在小殿下在第二道城墙堡内居住所，至于那位落破的骑士，已经安排到了第一道城墙塔楼休憩。那里是卫兵的居住和站岗区域，可以全方位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做得很好，查理恩。”德维特满意点头，边走边交代，“希望夜晚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能像现在一样盯着点儿。在荒北那边传来回信前，我不希望莉莲·伊丽莎白和梅英·斯坦利的消息传进国王耳里。”
“是的，公爵，谨遵您的吩咐。”
内侍官查理恩管理堡内的所有男仆和女仆，是仆人们的领头。
他满头银白小卷发，和德维特整齐白卷儿假发不同，他的头发是天生的颜色和自然卷，蓬松的像朵白色蘑菇。
眼看已经下到四层，德维特步伐微顿，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如果小殿下无事可做，可以带她到花园小范围闲逛。小女孩来到陌生的地方或许会害怕，夜晚睡觉前，务必要挑出识字的仆人为她读睡前故事，读到睡着为止。”
为了避免敌人钻空子，模仿亚菲儿亲侍和骨肉的模样，德维特已经向荒北边塞继续访问信，询问荒北近期是否发生政乱，一旦真真确确合适了莉莲·伊丽莎白的身份，德维特才会上报他们前来的消息。
而在此之前，为避免“错杀”犯下错误，德维特选择优待前来投奔的“小殿下”。
“好的公爵，我已经记住了。”
“很好查理恩，如果这件事你办得出色，说不定几天后国王就会对你进行嘉赏……”
德维特的声音，和他的长腿、步伐声一起淡去。
皇宫内里每一条通道都铺着红地毯，每一处门口都有手持盾牌和长矛的骑士把守。
而在宫殿外面，偌大的城堡沐浴在阳光之下，白鸽不时飞过，花园中喷泉中央立着巧夺天工的丘比特雕像。
虽是秋季，却处处盛开着美丽的蔷薇与玫瑰，轻缓的提琴声穿梭其中，古典、庄严而优雅。
已经是正午午饭时间，玛利亚和莎莉一人端着托盘，一人推着精美小推车站在莉莉安房间门前，“叩叩叩”将房门敲响，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第八十九章 黑布丁
房间内，睡熟的莉莉安不知在何时已经滚进了被子里，湖蓝色丝绸被褥被顶起一个鼓包，只剩些许金色发尾露在外面。
房门“叩叩叩”持续了一阵，被窝丝毫没有半点挪动反应。
门外，玛利亚和莎莉对视一眼，商量道：“大概是路上累了?我认为我们应该把东西送回厨房，并告诉厨师，准备好食物随时应对下午小殿下醒来。”
莎莉点头附和：“你说的没错，我赞同。好了，那我们快走吧！”
相比莉莉安的优待，梅英的境地可没那么好。
梅英背安排住塔楼卫兵专用的单间，空间狭小，光线阴暗空气潮湿，除去铺着粗糙兽皮的石头单人床以外，剩下一小条地方刚刚够一个人来回走三步。
与其说住宿的地方，更像是监狱连门都是，破旧厚重的木门，对应人脸的高度有个灵活的缺口，可以选择关上，或者打开。
在梅英入住期间，食物就是从那儿被塞进来的。
大部分居住塔楼的骑士、卫兵都是这样的待遇，梅英曾经也过着这样的日子，他并不为此感到憋屈或者其他，但……
身材挺拔的骑士将装着黑麦的碟子放在窗沿，幽蓝深邃的眼眸望向窗外威压人眼前的大片云朵，心中前所未有的担忧。
“莉莉安……”
梅英时刻忧心德维特是否能妥善对待莉莉安。
……
女仆们准备了一下午的点心茶点，却到傍晚都没派上用场，担心莉莉安发生意外情况，最后再三琢磨破门而入。
然而，彼时房间里数十台蜡台燃起，莉莉安坐在床边，纤细双腿自然垂在床边，她左手懒懒撑在身后，右手捂在嘴边浅浅打了个哈欠，长睫卷着生理眼泪，碧绿眼眸在昏暗的烛火下呈现别样深邃的墨绿。
“什么事？”
莉莉安懒散的问。
“哦~小殿下，您已经睡了一下午，现在必须要进食了，要不然会长不高的。”
玛利亚直接将莉莉安抱起，汉妮跟在身后，利落的莉莉安肩头搭上披肩。
房间支起小桌，小桌水晶桌面，黄金渡边花纹精致，此时上面摆满了各色食物。
这次女仆只有玛利亚和汉妮。
玛利亚把莉莉安抱到桌边坐下，汉妮则将一旁的烛台端近，照亮桌上的餐盘。
莉莉安粗粗看了一眼，九个碟子，三个碗，分别是各种肉类，烤的、炖的都有，还有一份，是上午那会儿吃的黑布丁。
莉莉安嫌弃伸出手指，往上将装黑布丁的盘子挑开推远，“我不喜欢这个，以后不要再送来。”
“殿下不喜欢？”
“不，当然不。”莉莉安摇摇头，玛利亚神情露出不解时，她又补了一句，“不是不喜欢，是非常讨厌。”
“可、可是，贵女少爷们都喜欢拿它吃着玩？”汉妮疑惑晃晃脑袋，在莉莉恩领口前掖上餐巾，“事实上，而且黑布丁虽然味道独特，但并不难吃。”
“嗯哼——他们喜欢我就要喜欢吗？”莉莉安轻轻耸肩，端起盘子递给汉妮，“如果你喜欢，就拿去吃吧。”
第九十章 玛利亚
汉妮吓得立马收回了手，“殿下……请您相信，我绝非这个意思！”
玛利亚也拘谨的站到了一旁，生怕莉莉安因她们多嘴而大发雷霆。
莉莉安没有注意她们的神色，敷衍点头说了声“我知道”，随后将黑布丁碟子塞进汉妮手里。
她站起身，端着干净的碟子从其他各个盛装食物的碟子里拨出来一些，“有红茶吗？上午那样的，帮我倒一杯，然后这些……”
莉莉安指指桌上基本没怎么动的食物，“你们吃吧。不用瞪大眼睛看我，这些东西送回去就算不浪费，也会被其他人瓜分吧？”
莉莉安说的不错。
皇宫里的仆人一日两餐所包含的食物基本与小贵族相当，但仍然不能和各位主子的伙食相比，他们平时所分到的食物大多是白面包、面饼，真正能吃到肉的次数很少，除了主人赏赐。
汉妮喉咙滑动，双手紧紧捧着碟子，偏头看了玛利亚一眼，满眼想法几乎没有遮掩。
玛利亚撇开眼，正色道：“殿下，这不合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现在没有别人在场，我认为你们应该懂得变通。”莉莉安插了一小块烤肉塞进嘴里，有盐和黑胡椒的味道，总体来说，味道还不错。
莉莉安吃得享受，汉妮再也忍不住了，颤巍巍伸手指向桌上一个碟子，“我、我想要那个，可以吗？殿下？”
“汉妮！”
玛利亚低声呵斥，汉妮抿唇避开玛利亚的目光，紧张与莉莉安对视。
莉莉安唇瓣弯起明媚笑容，端起烤肉递给汉妮，“给。”
“……谢、谢谢殿下！”
欣喜替代紧张，汉妮感激道谢，莉莉安微笑默默吃着晚餐，碧绿眼眸闪过一丝光芒，余光不动声色打量玛利亚。
玛利亚，比她带给汉妮的威压还要大。
所以，是单纯的领头羊，还是身份上有什么文章？
莉莉安压下疑虑，抿着油汪汪的唇瓣咧开微笑，“玛利亚，记得给我准备红茶。”
玛利亚拥有西方人中少见的黑发黑眸，从一开始莉莉安就注意到了她，当时她表现手足无措，面对莉莉安就像是贫民突然遇到皇室贵族一般。
可实际上呢？
言笑时亲和憨厚，不笑时冷漠、拒人千里之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冰冷锐利的气息。
这可不是一个女仆该拥有的。
“是的，马上为您安排。”
玛利亚从汉妮身上收回目光，颔首走向门口。
房门“啪嗒”合上，莉莉安收回目光，汉妮吃得有些急，模样狼狈，莉莉安提醒她慢点，又将另外几个碟子推到她面前，“肉吃多了容易腻，一会儿一起喝杯茶吧~”
她声音清脆稚嫩，口吻温柔，模样又精致可爱，很容易让人生出亲近的心。
汉妮蹲身仰视莉莉安，腮帮子鼓动，努力咽下食物，脖颈青筋跟着暴起。
莉莉安都担心她会不会噎到，却见汉妮瞳仁闪烁，面上浮现仰慕神色，“您简直……就像是温柔圣洁的拉斐尔！”
话音落下，她眼里依稀渗出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