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番长谈之后,李存勖终于极不情愿的向李嗣源吐露了自己的心声。对于李存勖这样的回答,李嗣源登时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其实自从攻陷了开封,灭亡了梁国之后,李嗣源已经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在李存勖身上发生的一系列微妙的变化。可是李嗣源宁愿相信自己的感觉是错误的,因为他实在是无法接受一个本来励精图治,心怀天下的一代雄主竟然会在这个眼瞅着能够实现自己毕生理想的关键时节会有如此巨大的转变。然而不管李嗣源愿不愿意相信,李存勖现在已经亲口承认了。虽然只是“朕累了”这么简单地三个字,但是这三个字已经足以证明现在的李存勖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李存勖了。
“半途而废则前功尽弃!”这句话在李嗣源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不行!不管怎样都必须要点醒李存勖!因为正如李存勖自己所说的那样,唐国今天的成就不仅仅是他李存勖一个人付出的结果,而是满朝文武群策群力共同努力的结果,这其中更有李嗣源自己毕生的心血倾注其中!
想到这里,李嗣源沉声说道:“陛下!咱们大唐能够走到今天,能够取得如此辉煌的成就,实乃太祖武皇帝和陛下父子二人穷尽了咱们李家两代人的心血,历尽千辛万苦才换回来的啊!臣也知道陛下征战沙场三十余载,确实身心俱疲,但是如果在这个紧要关头就止步不前的话,那么咱们以前付出的辛苦岂不是都白白的浪费了吗?
“咱们李家自太祖武皇帝起就立志复兴大唐,以重现大唐往日的辉煌为己任。陛下自己更是雄心万丈的决定要荡平这个乱世,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现在咱们已经一统中原,正是以雷霆之势横扫华夏、一统天下的最佳时机。一旦错过了这个机会,只怕咱们李家历经两代人的努力就会半途而废甚至是前功尽弃啊!”
听完李嗣源的肺腑之言,李存勖犹豫了片刻后,缓缓地说道:“其实不仅是朕累了,满朝文武,天下兆亿苍生也都累了啊。经历了长达四十年的战乱,朕觉得现在也是时候让这个疲累不堪的天下休养生息一下了啊。”
李嗣源道:“陛下拳拳爱民如子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可是现在还不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啊!眼下江南诸国虽然奉表称臣,但是一个个却阳奉阴违,手握重兵割据一方,时刻在观望着我朝下一步的一举一动。如果此时咱们就此休养生息的话,这帮逆贼定然会以为陛下再无进取之心,必然趁机充实羽翼。等到咱们休养生息完了,这帮逆贼羽翼已丰。届时咱们再想剑指江南,我军势必会陷入苦战之中!望陛下三思啊!”
听完李嗣源的话,李存勖沉默了。李存勖之前之所以如此的拼命,正是因为李克用的三矢遗志无时无刻的在激励着他。现在,三矢遗志已了,虽然还有荡平乱世这个理想,但是这个理想实在是太过于宏观,以至于让李存勖突然感到自己的人生没有了一个确切的目标,也正因如此才他感到累了。现在李嗣源的这一番话,终于让李存勖有所警醒,可是话虽如此,具体实施起来又该怎么做呢?
想到这里,李存勖问道:“话虽如此,可是朕又该怎么做呢?总不能同时对江南诸国用兵,四面出击吧?”
李嗣源说道:“眼下江南诸国之所以阳奉阴违,无非是在观望而已。观望谁?观望蜀国的王衍和南汉的刘䶮!现在陛下一举歼灭逆梁,威震天下,吴、楚、吴越、闽、南平等江南割据政权纷纷纳贡称藩。唯有王衍和刘䶮此二獠仍旧割据一方,妄称伪帝,见陛下昭告天下之檄文却无动于衷,视我大唐为无物,实乃狂妄至极!刘䶮盘踞于南海番禺一代,咱们鞭长莫及,可以暂时不做考虑。但是王衍此刻窃据川陕,与我大唐接壤,咱们完全可以先拿他来开刀!王衍此贼贪婪成性,荒淫无道,为政之道暴虐奢侈,蜀中百姓苦不堪言。如果陛下能够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荡平王衍这个跳梁小丑,试问江南诸国又怎能不心惊胆战?届时陛下只需一纸檄文,就可以让这些偏安江南,犹在观望之中的无能之辈尽数纳土归降!到那时,天下何愁不定?乱世何愁不平?陛下又何愁不能高枕无忧的开创一个太平盛世呢?”
李嗣源的一番鞭辟入里的分析,顿时给李存勖勾画出了一副新的宏伟蓝图,也让李存勖终于找到了一个新的目标。有了新的目标,李存勖的思路也顿时活泛了起来。沉思片刻之后,李存勖抚掌说道:“好!就按你说的办了!但是蜀国现在的情况究竟如何,朕只是从你嘴里听说的,而你也是道听途说而来的。所以眼下此事还不能操之过急,再有不到两个月就过年了,而且现在时值冬季,我军粮草供给也颇有不足。索性等过起年来之后,朕以遣使沟通为名先派人去蜀国打探一下虚实再说。如果蜀国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不堪一击的话,那么朕便即刻出兵,由……由魏王李继岌代朕领军出征,一举荡平蜀国!”
看到李存勖终于重新燃起了斗志,李嗣源大感欣慰不已。可是当他听到李存勖竟然打算把将来的灭蜀之战这个重任交给了魏王李继岌后,李嗣源顿时愣在了当地。魏王李继岌乃是李存勖的长子,不仅年轻而且从未有过任何的战场经验,怎么能把灭蜀这种大事交给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少年呢?转念一想,李嗣源顿时明白了李存勖的用意。虽然看起来李存勖重新燃起了斗志,但是他还是打从心眼里厌倦了戎马生涯,想要就此沉湎于安逸之中了!
想通了其中的缘由之后,李嗣源沉声说道:“魏王殿下虽然天资聪颖,但是还是一个未及冠的少年啊!陛下想要历练一众皇子的想法臣可以理解,可是把灭蜀这等大事交给没有任何作战经验的少皇子去做的话,未免……未免有些草率了啊!”
李存勖皱着眉摇了摇头道:“什么少年不少年的?朕自幼便长于军中,如果没有小时候在军中的历练,又怎么会成就今天的伟业?和当年的朕比起来,他已经是个大人了!不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地锤炼锤炼他,不让他切身的体会到创业的艰辛,朕将来又怎么能够放心的把这片大好江山托付与他?更何况千金之躯尚且不坐垂堂,朕现在乃是堂堂的大唐天子,又怎么能继续引军亲征,驰骋于沙场之上呢?你也不要继续再和朕争论什么了,眼下这一切终究不过是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而已。究竟能不能一举攻灭蜀国还是一个未知数,不妨等到明年探明蜀国的虚实之后再做决断了!”
说到这,李存勖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不无疲倦的说道:“朕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说罢,也不理会李嗣源,在那两名宦官的搀扶下回到了宫中。
离开行宫之后,李嗣源对于李存勖的表现着实感到大失所望。强征民女,启用宦官还有励精图治攻灭蜀国这三件事,说来说去没有一个解决掉的。而且经此一番长谈之后,李嗣源也看出来了,李存勖真的变了,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个雄心万丈的一代雄主了。面对着李存勖如此翻天地覆的改变,想着唐国这个年轻的朝廷的未来,李嗣源着实感到忧心忡忡。可是现在还能做什么呢?连自己尚且无法说动李存勖,满朝文武之中还有谁有这个可能把李存勖拉回正轨呢?
安继业!就在李嗣源感到无计可施之际,他突然想到了此刻仍被关在大牢之中的安继业。虽然安继业被李存勖在盛怒之下打入天牢之中,但是从李存勖谈及安继业的话语中,李嗣源能够听出来李存勖对安继业之间的兄弟情分还在。如果由安继业出面劝说李存勖的话,说不定还真能让李存勖就此悬崖勒马呢!想到这里,李嗣源打定了主意一路向代州大牢走去。
安继业和郭威此刻也在代州。为了防止出现什么意外,李存勖在返回代州告天祭祖的时候把安继业和郭威也一同带了过来。尽管安继业身在天牢之中,可是他也早已听说了梁国灭亡的消息。自从得知梁国灭亡的消息后,安继业无日无夜不在担心着朱珠的安危,同时又挂念着只身前往漠北的王茹。虽然有三弟郭威的尽心服侍,但是忧心忡忡的安继业着实吃不香,睡不着,几天下来,竟然生出了华发。直把个郭威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却又实在是无可奈何。
此刻,为了让安继业不再胡思乱想,郭威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安继业闲聊着。一会儿说自己以前在军中的往事,一会儿又说道小郭荣的成长,多少转移了一些安继业的思绪。就在此时,忽听狱卒来报:“成德节度使、蕃汉内外马步军总管、兼中书令李嗣源来访。”
听到李嗣源突然来访,郭威的心一下子高高的提了起来。自从安继业被打入天牢之后,李存勖再也没有过问过一次安继业的情况,就连此次来到代州也只是通过狱卒传话转告而已。现在李嗣源这样一个李存勖的左膀右臂朝中重臣突然来访,莫非是李存勖对安继业动了杀心不成?!
郭威犹在狐疑间,李嗣源已经大步走进了牢房之中。郭威看了看李嗣源脸上的表情,似乎也不像是带来了什么坏消息。但是转念一想,他们这些朝中重臣,一个个久经权力的漩涡,早已修炼到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境地,只凭脸色还真是无法判断吉凶。
本来李嗣源来到这里还想着先寒暄一番,但是当他看到天牢里的环境,又看到一世英雄的安继业现在竟然变得如此憔悴后,李嗣源鼻子一酸,竟然险些堕下泪来。稳了稳激动不已的心绪后,李嗣源紧走几步一把握住了安继业的双手,嗓音沙哑的说道:“安大侠受苦了!”
感受着李嗣源粗糙而有力的大手传来的阵阵暖意,安继业淡然一笑道:“在这天牢之中整日有我三弟的尽心服侍,吃得好睡得暖,和我浪迹江湖的日子比起来实在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了,何来的受苦之言呢?李将军此次前来,可是我大哥要对我下手了吗?”
李嗣源摇了摇头道:“安大侠切莫把陛下想的如此无情无义,陛下虽然杀了你的岳父王彦章,还把你打入了天牢,但是这也是为了大局而做出的一时无奈之举。实不相瞒,陛下和你们二人之间的兄弟情义还在,把你关在天牢无非是想借机让你冷静冷静,又怎么可能真的把你怎么样呢?”
郭威说道:“既然我大哥还念及我们之间的兄弟情义,那为什么还把我二哥关在这方牢笼之中,迟迟不肯把我二哥放出去呢?”
李嗣源迟疑了片刻,缓缓说道:“本来这些话是不应该和你们说的,但是为了让你们安心,我还是实话告诉你们吧。陛下之所以一直把安大侠关在天牢之中,是因为他想见一个人。那日王茹说要去找人来救安大侠出来之后,陛下当时就想到了我大哥李存孝!当年存孝大哥被陛下和李嗣昭救出之后便音讯全无,一晃之间陛下和我与存孝大哥已经将近三十年未曾谋面了。陛下现在之所以仍旧留在代州不走,也着实是因为想趁此机会见一见我们这个老大哥了。而且这次安大侠当朝顶撞陛下,实在是罪无可赦。陛下虽然也有心想要把安大侠放出去,但是顾忌朝中大臣会有样学样,同时也是为了维护陛下的尊严,所以才要等着存孝大哥这样一个举足轻重之人亲自为安大侠求情,然后才把安大侠放出去。希望你们能够理解陛下的一番苦心啊!”
明白了李存勖的用心之后,郭威那颗一直高悬的心总算是放了下下来。随即问道:“那么李将军突然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吗?”
李嗣源长叹一声道:“我此番前来确实是有要事想要恳请二位帮忙啊。陛下自从灭亡了梁国之后,突然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昔日那个胸怀大志励精图治的一代雄主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心俱疲贪图享乐的一个……一个……”说到这,李嗣源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道:“身为臣子,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现在的陛下了。察觉出了陛下的变化后,适才我专门求见陛下,想要把陛下拉回正轨。但是一番苦心谏言之后,陛下却以累了为借口始终不为所动。现在陛下面临着三个最要紧的问题,第一是强征民女充斥后宫;第二是纵容宦官伶优干政;第三是不思进取,一统中原之后再也无心天下。眼下尽管我已经说动了陛下,准备一举攻灭盘踞于川陕的蜀国王衍,以此来逼着江南诸国纳土称臣,可是陛下虽然同意了我的意见,却决定让皇长子李继岌领兵出征。朝中能臣武将人才济济,陛下放着功勋卓著久经沙场的大将不用,却任用一个没有任何战争经验的黄口小儿领兵出征,这不是糊涂了吗?
“陛下常说朱温的那些子嗣如同豕犬一般,懦弱无能不思进取,并且一直引以为戒。可是没想到人总会活成自己最讨厌的模样,即便是陛下这样一个励精图治的一代雄主也一样难逃这条定律。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为了防止陛下继续沉湎于安乐之中不思进取,必须要让陛下动起来才行!无奈之下,我想到了你们兄弟二人,虽然此刻安大侠被陛下囚禁于此,但是陛下对你们兄弟二人的兄弟情义尚在。若是能由你们二人出面劝劝陛下的话,我想陛下多少也能听进去一些的,如果能就此一转陛下的颓废之态,能够让陛下重新振作起来的话,那么这个乱世又何愁不能平定呢?”
听完了李嗣源的话后,安继业沉思了良久缓缓地说道:“我从江南返回中原再次见到大哥之后,我已经感觉到了大哥的身上已经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虽然那一次我们之间弄的很不愉快,但是大哥好歹还算是听进去了我的一言相劝。现在既然大哥身上的陋习再次死灰复燃,为了大哥,也是为了能够尽早的结束这个乱世,只要大哥能听得进去我的劝,我愿意去试一试!”
听到安继业竟然心无芥蒂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了下来,李嗣源大喜过望。正待说话,却见郭威摇了摇头道:“二哥,希望你能够听小弟一句劝,你还是不要去碰这个钉子的好!李将军的对大哥的一片苦心,对这个大哥的江山社稷的关心我也能理解,但是我希望李将军也千万不要再去管这件事了!”
安继业和李嗣源一脸不解之色,异口同声问道:“为什么?”
郭威轻叹一口气后,意味深长的说道:“因为我们永远都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啊!”
这边安继业还在品味着郭威这句话的含义,而那边的李嗣源不愧是久居朝中的政治老手,顿时明白了郭威想要说的意思!
只见郭威接着说道:“这些话,身为人臣,作为结义兄弟,我本来不该说,也不能说。但是为了二哥还有李将军你们的安危着想,我还是必须要说了。二哥和李将军你俩身为局外人都能看出来大哥的变化,试问大哥他自己难道就不知道他现在的变化吗?大哥是什么人?他可是灭亡了实力强大的梁国一统中原的一代雄主啊!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变化呢?究竟是他在不知不觉间被舒适的环境所腐化了呢?还是他自己本来就一心想要沉湎于安乐之中了呢?
“李将军,其实我大哥跟你说的那句‘他累了’就已经足以能够说明一切了!征战沙场三十余年早已耗尽了大哥身上的豪情,现在的他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雄心壮志。现在的他只想静静地躺在他辛苦半生才赢来的安乐窝里去舒舒服服的当他的皇帝,所以他才会把灭亡蜀国这件大事交给了皇长子李继岌。同时,他把这件大事交给李继岌去处理也释放出来了一个信号,他已经不再相信包括李将军你在内的这些手握重兵功勋卓著的朝中重臣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为了让沉湎于安逸之中的李存勖从重新振作起来,在亲自劝说失败之后,李嗣源想到了安继业和郭威这两个李存勖的结义兄弟。听完李嗣源的一番解释后,安继业不顾自己深陷囹圄之中也决定要义无反顾的去劝说李存勖,但是却被郭威制止了。而且郭威不仅制止了安继业这么做,甚至还要李嗣源再也不要去试图劝说李存勖了。听完了郭威的一番分析之后,李嗣源和安继业顿感惊愕不已。
对于李嗣源来说,此刻他的内心之中恐惧要远远地大于惊愕。尽管随着自己的战功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李嗣源多少有了一些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这种担忧,但是因为李存勖一直以来都十分的倚重他,也让他不由得放下了戒心。总觉得自己不仅是李克用的养子,更是李存勖的左膀右臂,猜忌有功之臣这种事应该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可是现在身为局外人的郭威提出了这个问题后,不由得让李嗣源再次警醒了起来。没错,李存勖突然决定任用尚未成年的李继岌来统领大军消灭蜀国这件事,确实已经从一个侧面释放出了他开始不信任身边这些功勋卓著的大臣的信息了。而且如果李存勖没有开始怀疑自己的话,那么完全可以把这个重任交给自己这个身经百战的唐国第一大将来完成,又何必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去交给李继岌这样一个没有丝毫作战经验的少年呢?
想到这里,李嗣源越琢磨越觉得郭威的这番话有道理,不由得开始为自己的未来担心了起来。
而安继业之所以感到惊愕,是因为他突然发现当日在聚缘楼义结金兰的这兄弟三人之中,有变化的不仅仅是李存勖,就连他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十分莽撞的三弟的身上也在悄悄地发生惊人的变化。郭威平日里虽然看起来给人一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样子,但是在他这粗犷豪爽的外表之下却隐藏着一颗心思缜密的内心。这样的郭威若是能够假以时日继续磨练一番的话,他日所取得的成就不仅绝对不在自己之下,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也绝对不会在李存勖之下!
对于郭威如此的成长,安继业感到十分的欣慰。因为郭威不仅始终没有忘记当日义结金兰时立下的荡平乱世的初心,而且还一直在为了这个理想不断的努力的提升着自己。从郭威的身上安继业重新看到了结束这个乱世的希望!
郭威此时压根没有想到李嗣源和安继业二人纷杂的内心,而是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分析着眼下李存勖的变化。只听郭威接着说道:“眼下虽然我朝大将诸如李嗣昭、李存审、李存璋、周德威、史建瑭、李建及等人,死的死、病的病,都已经难堪大用,但是朝中尚有李将军你这个常胜将军和冀州节度使、赵郡公郭崇韬这两员在朝中无人能比的大将可用啊!放着你们这两个才兼文武定能一举灭亡蜀国的大将不用,却反过来去任用年轻且毫无经验的皇长子李继岌,这不是反常之举吗?反常即为妖!我大哥如此反常的做法足以证明他已经不再相信任何朝中大臣,即便是李将军你这样一个既是太祖武皇帝的养子又是我大哥的左膀右臂,而且还为咱们唐国立下了汗马功劳的朝中重臣!
“李将军,恕我直言!如果你继续试图纠正我大哥的所作所为的话,那么你不仅会适得其反,而且还会引起我大哥对你更大的猜忌,对你而言实在不是一件好事啊!李将军你确实有大功于我朝,但是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历史上因为功高震主而被诛杀的功臣还少了吗?如今我大哥虽然只是一统中原,但是对他而言已经足够了,已经是时候让你们这些功勋卓著的老臣们马放南山解甲归田了。今天我之所以会和李将军你说这些,是因为我实在是不忍心看着你这样一个胸怀为国为民之心的有功之臣落得一个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悲惨下场!”
听完郭威的话后,李嗣源越发的感到惊惧不已,越发的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担心。沉思了片刻后,李嗣源说道:“多谢郭兄弟对我的一番好意提醒,我一定铭记在心!那么眼下之计我该如何是好?为了消除陛下对我的猜忌之心,我是不是应该主动请缨领兵灭蜀,借此机会远离朝廷的漩涡呢?”
郭威摇了摇头道:“万万不可!如果我没有估计错的话,现在这种情况下,除了李继岌以外无论是谁来担任领兵灭蜀的这个重任,不管他能不能消灭蜀国,最终都会招来杀身之祸!眼下李将军如果想要自保的话,只有做好两手准备!一方面是尽快交出手中的兵权,另外一方面要竭尽全力的韬光养晦,以此来消除我大哥对你的猜忌之心。
“现在我大哥刚有起色便沉湎于享乐之中,虽然确实令人扼腕叹息,但是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了的事情了。江山是我大哥的江山,咱们就是再替他着急,他自己却始终无动于衷的话,咱们哪怕是急死了也是没有用啊!”
安继业不无忧虑的问道:“话虽如此,但是咱们也不能为了自保而就此任由大哥沉湎下去,任由这个乱世继续下去吧?”
郭威无可奈何的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无奈之举啊!大哥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大哥了,但是咱们还是初心不改的咱们。当年的大哥确实是最有可能终结这个乱世的人,可是现在他既然要自甘堕落沉湎于安乐之中,咱们也实在是无计可施了。也许这就是天意,也许这就意味着这个乱世还不到终结之时吧。不过不管怎么说,只要咱们这些心怀荡平乱世的理想的人们能够活下来,那么乱世就还有终结在我们手中的可能!
“更何况大哥他深通帝王心术,谁又知道大哥他是不是真的自甘堕落了呢?谁又敢保证大哥不是想借此来麻痹一众朝中重臣,借机暗中观察呢?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大哥还有希望,这个乱世也还有希望。唯一有危险的就是李将军你们这些朝中重臣,但是只要李将军能够尽早交出兵权,韬光养晦的话,也可以确保无忧的。”
李嗣源点了点头道:“眼下之际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安继业说道:“不行!万一大哥他真的是自甘沉沦了呢?我又怎么能因为个人的一时安危而眼看着能够终结这个乱世的大好时机就此白白的浪费了呢?一人事小,天下为大!只要能让大哥悬崖勒马,只要能够尽快的终结这个乱世,只要能让天下苍生早日走出水深火热之中,我安继业就算是落得一个千刀万剐的下场,也一定要去试一试,无论如何都要把大哥他打醒了不可!”
郭威摇了摇头道:“二哥,你的心意我理解,但是这种无谓的牺牲又有什么用呢?我说了,大哥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大哥了,只要他自己想要一味地装睡下去,任凭咱们怎样苦口婆心的劝说也都是无济于事的!如果大哥初心未改的话,不用咱们去劝说他也会幡然醒悟的,如果他自甘沉沦的话,那么咱们就算是全都死在他面前也没有用啊!我郭威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是死要死的有价值才行!这种无谓的牺牲我不会去做,我更不会让你们去做。大哥虽然变了,但是我们没变,留着这副有用之躯继续去完成我们想要终结这个乱世的理想岂不是更好吗?当初冯道的话至今犹自回荡在我的耳边,我现在也想通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志不同不相为友!我是绝对不会死守着一份愚忠的,只要我能够实现终结乱世这个理想,能够早日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哪怕将来我会背上千载的骂名,我也会义无反顾的按照自己的意愿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郭威的这番话让李嗣源心中为之一动,随后顿时感觉到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光明。
而安继业也陷入了沉思之中。虽然郭威的这番话听起来有悖于常理,但是安继业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李存勖沉沦了,可是这个乱世还在继续,总得要有人来终结这个乱世才行。眼前包括自己在内的这三个人都心怀着一份终结乱世的理想,只要这颗化身为乱世长风的火种不灭,那么这个乱世就还有希望终结!更何况,郭威现在的成长也让他看到了新的希望。
想到这里,安继业轻叹一声道:“三弟,我真的没想到竟然连你也变的这么陌生了。”
“嗯?”郭威闻言,一脸不解之色的看着安继业,不明白安继业想要说什么。
安继业接着说道:“当日在聚缘楼内咱们兄弟三人义结金兰之时,三弟你给我的感觉还是一个性格豪爽直率的粗汉子。可是现在我才发现自己错了,没想到三弟你竟然是一个粗犷的外表掩饰着一颗缜密的内心的人啊!现在咱们兄弟三人之中大哥变了,而且连我们当初立下的化身为乱世长风的誓言也忘却了。我虽然没变,但是我空有一份荡平乱世的雄心壮志,却始终是一个无用之人。三弟你也变了,可是你却始终没有忘记荡平乱世的理想,而且还变的更加成的熟了!在你的身上,二哥我看到了新的希望!”
听完安继业的话,郭威一脸尴尬的挠了挠头道:“哪儿有那么夸张啊?二哥你实在是过奖了!其实我也没变。只不过现在是无官一身轻,在陪着二哥的这些日子里,我无非是跳出了这个圈子,以一个旁观者的眼光看问题自然看的也更加的透彻一些罢了。不过有一点二哥你还是说对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也不管在我身上会有什么变化,化身为乱世长风荡平这个乱世的理想,我永远都不会有分毫的改变!二哥你也千万不要如此妄自菲薄,只要我们心怀化身为乱世长风荡平乱世的这份理想,只要我们能够为了这个理想不断地努力,那么他日乱世平定之时必然会有我们的一份功劳!就算乱世不能在我们手中终结,我们也会在这个乱世之中播下理想的火种,给后人种下希望!”
安继业紧握着郭威那双有力的大手,点了点头道:“好兄弟!你的话如同拨云见日一般让我看到了希望!就让我们永葆初心,为了实现荡平乱世的理想共同努力吧!”
李嗣源也被他们兄弟二人深深地感染了,伸出双手拍了拍安继业和郭威的肩膀,不无激动的说道:“虽然说未来是属于你们这些年轻人的,虽然我已经老了,但是从你们俩的身上我也看到了希望!你们兄弟二人也点燃了我心中那份几乎已经熄灭了的理想的火苗!大唐的未来在我们的手中,不管陛下变成了什么样,只要我们初心不改,那么这个乱世还有终结的希望!让我们共同努力吧!”
就这样,李嗣源和安继业、郭威他们兄弟二人,这两代三人紧紧地相拥在一起,重新坚定了自己的心中的那份理想。
良久之后,安继业不无忧虑的说道:“那么大哥呢?难道咱们真的就这样任由大哥他沉沦下去,就此放任不管了吗?”
郭威轻叹一声道:“为了让大哥清醒过来,咱们兄弟之间的情义已经出现了裂痕,李将军也因此而深受猜忌。我们已经尽力了,可是我还是那句话,咱们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不过这也不能说大哥就没有希望了。眼下还有两个可能,一个可能是我们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大哥他自己,看看大哥他自己有没有这个可能幡然醒悟。另外还有一个可能,我们确实没有那个可能叫醒大哥了,但是有一个人却有这个可能!”
“谁?”安继业和李嗣源异口同声的问道。
“李存孝!”郭威缓缓地说道,“如果二哥的师父真的就是传说中的战神李存孝的话,那么他不仅能够把二哥你从这方牢笼之中救出去,更有那个可能叫醒大哥。李存孝对于大哥而言不仅仅是一个有大功于大唐江山社稷的人,更是他的亲人!所谓长兄如父,虽然他和李将军一样只是太祖武皇帝的养子,但是李存孝这个人对于大哥而言更有着一种难以割舍的亲情,否则的话大哥当初又怎么会甘冒天险把李存孝从太祖武皇帝的手中救出来呢?如果由李存孝来亲自出面劝说大哥的话,那么大哥真的有可能回心转意也说不定啊!而且李存孝他和我们不一样,他现在是一个超脱于世外之人,再加上大哥对他的那份难以割舍的亲情,不管他能不能叫醒大哥,对他而言都不会有任何的坏处。”
安继业喃喃说道:“我师父?如果我师父真的就是传说中的战神李存孝的话,那么也许真有这个可能叫醒大哥。可是我师父就是李存孝这件事目前也只是我们的一个猜测而已,究竟是还是不是我们还不能这么快的做出结论啊!”
李嗣源也说道:“是啊!虽然有这个可能,但是这只是一个猜测而已。别说是我们了,就连陛下他自己也不敢保证安大侠的师父百分之百就是存孝大哥。”
郭威微微一笑道:“你们也说了,谁都不敢百分之百保证二哥的师父就是李存孝。但是反过来说,我们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证他不是李存孝啊!万一我们真的猜中了呢?万一二哥的师父真的就是李存孝呢?是的话最好,不是的话那就只能靠大哥他自己的觉悟了。其实我担心的倒不是大哥的问题,我真正担心的是二哥的问题啊!如果二哥的师父不是李存孝的话,那么二哥想要走出这方囹圄可就难了啊!”
李嗣源沉思了片刻后,沉声说道:“这个问题郭兄弟倒也不必太过于担心,如果安大侠的师父不是存孝大哥的话,那么到时候就由我来劝说陛下放了安大侠便是!如今陛下的心腹大患朱梁已经灭亡,陛下已经用不到我了,再加上陛下现在也开始不信任我了,正好我也可以借此机会用自己过去的一切功劳和现在所有的官职来换取安大侠的自由。到时候我也就能名正言顺的告老还乡,从这个危险的权力漩涡之中全身而退了!”
听到李嗣源竟然为了安继业能够做到如此地步,郭威向李嗣源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而安继业此刻却无心去想自己未来的安危,听到李嗣源提起了梁国,安继业缓缓地说道:“李将军,既然你提到了梁国,有一件事我想向你打听一下。”
李嗣源说道:“你是想打听梁国真宁公主朱珠的下落吗?”
安继业点了点头道:“没错!朱珠不仅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更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子一样去看待了。我听说我大哥灭亡了梁国之后,朱友贞的家人抓的抓、杀的杀,已经所剩无几。我着实担心朱珠这个小丫头啊!”
李嗣源轻叹一声道:“你刚返回中原的时候,在我的大营里曾经和我说过你和这个朱珠之间的关系。所以开封被攻破了以后,为了确保她不会在乱军之中出现什么意外,我亲自搜查了梁国的宫城,最后真的里找到了这个朱珠。”
听到了朱珠的消息后,安继业多少放下了一些心,急忙问道:“那她现在怎么样了?可还安全?”
李嗣源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啊?!”
面对着安继业充满焦虑的疑问,李嗣源接着说道:“朱珠是逆梁的真宁公主,是朱温的女儿、朱友贞的亲妹子,再说的难听一点,对于陛下而言她就是朱家的余孽!我虽然找到了她,但是我却没有能力去保护她,只能把交给陛下处置。不过我可以和你保证一点,目前处死的朱家余孽之中,我没有看到朱珠的名字。所以我能肯定她还活着,只是不知道被陛下关在了哪里,我也不知道……陛下扣留着朱珠的用意何在?”
听到朱珠还活着的消息后,安继业总算是放下心来。而且他也明白,李嗣源绝对不是不明白李存勖扣留朱珠的目的,只不过是难以启齿罢了。有了之前王茹的前车之鉴,安继业明白李存勖之所以要扣留朱珠,唯一的目的肯定是想要以朱珠为要挟,来胁迫自己再去做什么事情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从李嗣源的口中得知朱珠的下落后,担心了数日的安继业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尽管他也明白李存勖扣留着朱珠的目的是什么,可是只要朱珠还活着就足够了,现在的安继业已经真的是无所谓李存勖还会怎么去要挟他了。
一旁的郭威此刻虽然也替朱珠还活着感到高兴,但是他也更加清楚如此一来安继业的处境将会变得更加的为难。李存勖之所以一直关着朱珠,目的显而易见,无非是想要继续胁迫安继业去做一些他不愿意去做的事情。
想到这里,郭威摇了摇头苦笑道:“既不杀,也不放。看来大哥又打算以朱珠姑娘为要挟来胁迫二哥去做一些二哥不情愿去做的事情了!大哥真的变的太让人陌生了啊!”
安继业凄然一笑道:“跟我岳父交手是我这一辈子最不情愿去做的事情,现在我连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都做了,所有的一切我也全部都看淡了。无所谓了!”
李嗣源沉思了片刻后缓缓地说道:“陛下扣留朱珠姑娘肯定是有什么目的,但是据我分析,当前局势下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安大侠左右为难的事情了。所以我觉得你们兄弟二人倒也不必为此过于担心了,姑且走一步看一步吧。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先把安大侠从这个天牢里救出去才是!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王姑娘究竟有没有找到存孝大哥呢?”
得知朱珠安全了以后,安继业的心里此刻唯一的牵挂也只有那个只身一人前往漠北的王茹了。安继业倒是并不关心王茹能不能顺利的找到自己的师父,他真正担心的是王茹的安危。毕竟漠北乃是契丹人的统辖范围,王茹不仅是一个汉人,而且还在定州打败过契丹人,早已被契丹人恨之入骨。王茹此行真的是凶险万分啊!
想到这里,安继业说道:“经过定州一战,契丹人早已视茹妹为眼中钉、肉中刺,茹妹的这趟行程着实是充斥着万分的凶险!一想到她,我就寝食难安啊!”
郭威说道:“二哥你因为担心二嫂,急的连头发都白了一大片,我也是看在眼里难受在心中。反正大哥也不是真的要为难你,依我看二哥你索性越狱算了!逃出这方牢笼,赶紧去漠北寻找二嫂去吧!”
安继业摇了摇头道:“胡闹!你的家人此刻还被孟明那个奸贼看押着,也不知道被关在了哪里。我又怎么可能为了一己之私而不顾弟妹和小郭荣的死活了呢?!若非如此,这么一座小小的牢狱又怎么可能关得住我安继业?”
听完安继业和郭威的对话,李嗣源犹豫了片刻后,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我知道郭兄弟的家人此刻被关在什么地方,而且据我所知孟明此刻并没有在看押郭兄弟的家人。因为孟明之前曾投靠过耶律德光,所以被陛下派往契丹国去向耶律阿保机宣布陛下昭告天下的檄文去了!所以……依我之见,既然安大侠着实担忧王姑娘,那么索性就像郭兄弟说的那样就此越狱算了!至于郭兄弟的家人,安大侠完全可以在越狱之后神不知鬼不觉的一并救出便是。”
李嗣源能够把如此重要的事情告诉安继业和郭威,足以证明李嗣源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了。但是面对着李嗣源的一番好意,安继业却摇了摇头,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行!一来有没有把握一并救出三弟的家人对于我们而言还是个未知数;二来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那么我三弟也就变成了我的同谋!现在整个中原都是我大哥的地盘,除了弟妹和小郭荣之外,弟妹的一家老小全都在邢州,又怎么可能逃得出我大哥的掌心?更何况,三弟不仅志向远大而且前途无量,我又怎么可能把我三弟拉到这趟浑水之中,就此毁了我三弟的大好前程呢?
“你们不要再劝我了,我是绝对不会越狱的。茹妹此行虽然凶险万分,但是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应该不会这么残忍,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我安继业陷入痛苦之中吧?!”
安继业说完之后,三个人一同陷入了沉默之中。而安继业的心此刻也早已飞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王茹的身上。一边在默默地为王茹祈祷着,一边不无担忧的在心里呼喊着:“茹妹!你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
王茹现在究竟怎么样了?真的像安继业说的那样吉人自有天相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在漠北聚义帮的一众英雄的帮助下,王茹终于打败了灭世三魔之一的大力疯魔秃绥。辞别聚义帮的一众好汉后,王茹继续踏上了寻找李存孝的旅程。一路行来倒也顺利,再也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便找到了安继业所说的那片他们师徒二人隐居的深山。
可是就在王茹刚刚松了一口气准备踏入深山之时,她却突然发现在山间的小道上有一个一身黑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黑衣人。赫然便是那个当初把王茹打成重伤的神秘人!
看到这个神秘人后,王茹的心顿时沉了下去!真的是越怕鬼越能见到鬼,哪怕现在拦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韩知古,王茹也不至于如此绝望,为什么偏偏会是这个自己最不想遇到的神秘人呢?尽管王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神秘人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可是她明白这绝对不会是什么巧合!知道王茹来到漠北的人只有安继业和郭威两个人,虽然自己没有跟李存勖明说要来找谁,但是以李存勖的聪明才智想必也一定会猜到自己要找的这个人肯定是李存孝!除了他们三个人以外,还有李嗣源也知道自己出来找人营救安继业的事情,尽管李嗣源未必能猜到自己要找的人是谁,但是也许李存勖会告诉李嗣源。如此一来知道这件事的除了自己之外,这个世上也只有安继业、郭威、李存勖和李嗣源这四个人了!
安继业和郭威是绝对不可能把自己的行程透露给外人的,那么最后就只剩下了李存勖和李嗣源这君臣二人。可是安继业的生死对于李嗣源而言没有任何的意义,也没有丝毫的利害关系,所以李嗣源应该不会做出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来阻止自己营救安继业。那么剩下来的就只有李存勖一人了!而且自己之前被这个神秘人打成重伤昏迷之后,又怎么会无巧不巧的落入到了李存勖的手中?要说这一切都是巧合的话,谁信?这种巧合也未免巧的太过于玄乎其玄了吧?
想到这里,王茹已然大致猜到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瞪视着眼前的这个神秘人,大声问道:“想不到你竟然是李存勖的人?是李存勖派你来阻止我的吗?!”
那个神秘人既没有回答王茹的问题也没有做出任何的动作,只是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的用一双阴冷的目光打量着王茹。
而王茹此刻也在心中紧张的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办。不管王茹愿不愿意接受这个无情的现实,这个神秘人现在就这样活生生的堵在自己前进的路上。怎么办?是战是逃?尽管这是一个在常人看起来十分简单的选择题,但是却让王茹难以选择。
打吗?半年前自己曾惨败于此人的手中,自己和这个神秘人之间的武功有多大的差距自己心知肚明。真的要打的话,王茹根本毫无胜算可言!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逃这一条路可走了。可是真的能逃吗?逃的话也许真的有可能逃出去,然而既然这个神秘人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目的是什么,那么这个神秘人根本就没有必要费那个劲儿去追自己。因为他需要一直堵在这里,那么自己就一定还会回来的。因为这里有安继业的师父!如此一来,只要这个神秘人堵在这里,那么自己就无法找到安继业的师父,找不到安继业的师父就没有办法救出安继业,如此一来就算是逃出去了又有什么用呢?
这样一来,不管是战还是逃,王茹都无法选择,因为不管她选择哪一条路对于她而言都是无路可走。
就在王茹进退两难无计可施的时候,她的脑中突然灵光一现闪过了一个主意!不战也不逃,使尽生平所能竭尽全力的闯过去!
没错,眼下也只有硬闯这一条路可以走了!虽然自己确实曾经惨败在了这个神秘人的手中,但是那也是因为当初他们有三个人,而且还是趁着自己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偷袭的,饶是如此还让自己杀了对方一人!现在对方只有一个人而已,如果是一对一的正面对决的话,即便自己打不过这个神秘人,凭着自己的武功竭尽全力去硬拼硬闯的话,就算是没有胜算,想要闯过去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能闯过神秘人这一关,能够一路逃进这座深山的话,也许就能遇到安继业的师父。毕竟这里是安继业和他师父两个人常年隐居的地方,如果能够遇到安继业的师父的话,那么一切就都好办了。这个神秘人的武功虽高,但是和安继业相比也不过是在伯仲之间。尽管自己也不敢肯定安继业的师父就是传说中的战神李存孝,可是仅凭着他是安继业的师父这一点,就绝对有可能打败眼前这个神秘人!就算是连安继业的师父也无法打败这个神秘人,到时候凭着自己和安继业的师父两人联手,试问天下又有谁人能敌?!
想到这里,王茹已然拿定了主意。翻身跳下了黄骠马,擎起了手中的镔铁长枪“蛇舞”,枪尖指着神秘人,厉声说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却再三与我为敌,究竟是什么意思?即便你是受了李存勖的指使,那么你现在也应该知道李存勖和我之间已经不再是敌对关系了。既然连李存勖都已经答应了不再追究一切过往,你又何必一路追到漠北如此苦苦相逼?难道真的是李存勖再次出尔反尔,派你来杀我的吗?!”
面对着王茹的连番诘问,那个神秘人突然阴测测的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李存勖的手下了?我又是什么时候承认过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受了李存勖的指使了?不要总是摆出一副了如指掌的样子,就好像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似的!杀你还用得着什么理由吗?这只不过是我和你之间的个人恩怨罢了!还说什么无冤无仇?如果真的是无冤无仇的话我又何苦一路追到漠北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杀你呢?今天且让你死个明白,你我之间仇深似海,不杀你实在是难平我心中之忿!”
王茹本来只是想随便说几句话来让这个神秘人分心,然后自己好趁机强闯,可是她却没想到这个神秘人竟然开口说话了?从这个神秘人的声音中,王茹能够听出来他用的是腹语,所以尽管这个神秘人说话了,但是王茹依旧无法猜出来对方的身份究竟是谁。尤其是当王茹听到此人说他们二人之间仇深似海之后,更是让王茹感到困惑不解。
沉思了片刻后,王茹问道:“仇深似海?你我之间算上这次不过是第二次见面而已,如果你就是那个在江南刺杀徐知诰的五人之一的话,那么加上那次也不过是第三次见面,又何来的仇怨可言?就算是你的伙伴被我杀了,那也是因为你们无故偷袭,我迫于自保才不得已而为之,你又凭什么把你们自己咎由自取的事情一味地推脱到我的身上?!你真的以为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就可以随意颠倒是非为所欲为了吗?对不起!本姑娘不吃你这一套!”
神秘人仰天打了一个哈哈,说道:“好一副伶牙俐齿,讲真单论口才的话,在下实在是自叹不如。但是你别忘了,这是江湖,这是武林,你我之间的一切都是一场江湖恩怨!既然是江湖恩怨,那么不管你吃不吃这一套,一切都要凭着自己的武功来说话了!所以说武功高强就是可以颠倒黑白!武功高强就是可以为所欲为!不管起因为何,总之我三个弟弟是死在了你和安继业的手中,铁铮铮的事实摆在你的面前,已经容不得你狡辩分毫!”
三个弟弟?听到神秘人的这句话后,王茹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立刻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此人显然已经默认了在江南吴国刺杀徐知诰这件事也是他所为的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神秘人岂不是真的跟李存勖没有半点瓜葛了吗?
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后,王茹冷笑一声道:“这么说你这算是承认了刺杀徐知诰的事也是你们所为了?哼哼!想不到你竟然是耶律德光的手下?你既然也说了这是武林,这是江湖,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武林之中有句俗话叫‘多行不义必自毙’吧?亏你还有脸把你那三个兄弟的死算在我和安大哥的头上,这完全是你们自己咎由自取!自作孽不可活,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本姑娘教你不成?!”
神秘人被王茹的一番抢白顿时噎的哑口无言,片刻之后恼羞成怒的咆哮道:“废话少说!总之不管何如,今天老子都要给我三个……”
这边神秘人的话刚说了一半,那边的王茹已经趁其不备使出全力对神秘人发起了攻击!一招龙魂掣电满天星使出,王茹已然化成了一道划破长空的闪电,长枪一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神秘人的胸口猛刺而至!
面对着王茹如此猝不及防的暴起攻击,神秘人竟然犹自保持着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出奇的镇静,站在原地不躲不闪。直到王茹那一枪已然刺至近前之时,才猛然长啸一声以快的让人无法想象的速度从身后扯出了那把斜背在后背的长枪。双手一震,一朵斗大的枪花灿然绽开,竟然以比王茹还快的速度向王茹刺去!
王茹见状,不待招式使老,枪尖一抖已然化成了点点繁星,登时将神秘人连人带枪一并笼罩在了其中!这一招龙魂掣电满天星是王茹使出了毕生的功力全力而发,枪尖化为漫天繁星之后,每一点星光竟然都发出夺人心魄的凌厉的破空声,仿佛一阵密集的流星雨一般向神秘人激射而去!这便是龙魂掣电满天星的真正奥义所在——飞星夺魄!只是这一招奥义虽然威力极强,却也极为的消耗内力,那点点流星俱是由王茹体内的内力所化,因此王茹在对敌之时很少使用这一招。
面对着王茹突然使出了如此凌厉的杀招,倒也着实超出了这个神秘人的想象。然而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是神秘人却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慌乱的状态,而是将手中的长枪一震,非但不躲不闪,反而也从乱颤的枪尖上射出了无数的寒芒迎向了王茹的飞星夺魄,竟然想要以招破招尽数接下王茹射出的漫天流星!
在两人射出的无数道凌厉的内力相互碰撞所发出的激烈的爆裂声中,神秘人狂笑道:“哈哈哈!区区萤火之光,竟然也胆敢在我面前卖弄枪技?雕虫小技,何足……”
神秘人的话刚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因为就在此时,王茹突然使出一招九龙出海腾空而起,在空中居高临下,手中的镔铁长枪“蛇舞”再次射出无数道飞星夺魄!而就在王茹再次使出了飞星夺魄之后,王茹的身形突然一晃又使出了一招龙腾九州,以登云步的绝世轻功在空中骤然改变了自己的方向,犹如一条遨游于九州之上的神龙一般从神秘人的头顶右侧疾速飞过!
王茹一出手便不惜大耗内力全力发起攻击,目的就是为了转移这个神秘人的注意力,然后自己趁机闯过去!在王茹的全力攻击下,神秘人果然上当,终于让王茹抓住了机会趁机闯了过去。
闯过去之后,王茹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自己内力消耗极大,几乎已经无力再战,但是不管怎样总算是闯过了这个神秘人的阻拦了!现在只需一鼓作气的冲过去,只要能够找到安继业的师父,那么就可以逃过这一劫了!
可是就在王茹闯过去之后力道已竭落地的瞬间,王茹突然觉得眼前一花,那个神秘人竟然如鬼似魅一般如影相随而至!不但追上了王茹,而且再一次挡在了王茹的面前!
第一百四十章
历经了千辛万苦,王茹终于找到了安继业所说的他师父隐居的那片位于黄河之畔、贺兰山终焉的隐居之地。尽管此行的目的地已经近在眼前,可是现在那个神秘人却突然出现在了王茹的面前,挡在了她唯一的必经之路上。经过再三的权衡利弊之后,王茹下定决心想要硬闯过去!一经交手,王茹便不遗余力的发起了全力猛攻,三招过后,王茹不仅成功的转移了神秘人的注意力,而且从神秘人头顶右侧的半空中以一招龙腾九州飞了过去!
在王茹使出了全力的情况下,她的速度已经达到了自己的极限,这种近乎于超越了人类极限的速度,用风驰电掣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可是王茹快,那个神秘人更快!不仅快,而且已经快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不仅快,而且还悄无声息!给人的感觉就好像这个神秘人原本就站在这里一般!
猝不及防之下,眼见着王茹就要一头撞在那个神秘人的身上了!
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已经无法躲闪的王茹索性把心一横,紧咬银牙一振手中的镔铁长枪,蓦然使出了一招神龙破天。借着这一冲之力将全身的内力灌注于“蛇舞”之上,强大的内力再加上快如闪电一般的速度,在空气中不断地摩擦之后竟然隐隐的泛出了一股炙热的红光猛地撞向了那个拦在面前的神秘人!
在王茹手中的长枪已经刺至神秘人胸前不过数寸的距离之时,只见神秘人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将手中的长枪往地上一插,随后猛然暴喝一声,丹田之气骤然而发,硬是用周身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场登时阻住了王茹的这一枪疾刺!但是这一枪乃是王茹拼尽了全力的一枪,再加上之前那一招龙腾九州所形成的极快的速度余势未衰,而且王茹是把全部的力量都凝聚在了枪尖的一点之上,在这三个因素的相互配合之下,王茹这一枪真的是势不可挡!这一枪的威力究竟有多么强大?做一个简单的比较就知道了,尽管只有一招,然而王茹这一枪可以说已经丝毫不逊于全力而发的安继业了!因此,神秘人所爆发出来的天罡气盾虽然阻住了王茹这一枪,但是也只是暂时的阻止了而已。经过了仅仅是一眨眼停顿之后,王茹这一枪已然以凝聚于一点之力刺破了神秘人的天罡气盾,继续向神秘人的胸口猛然扎去!
就在王茹已经胜利在望之际,只见神秘人猛地伸出了双手用一招空手入白刃蓦的夹住了王茹手中“蛇舞”的枪头!说是夹其实也不是十分的准确,因为神秘人虽然用上了自己的双手,但是他的双手却压根没有碰到王茹的枪头,而是像是抱着一个无形的皮球一般和王茹的枪头之间保持着数寸的距离。神秘人当然也知道王茹这一枪所汇聚的力量有多么的强大,所以他根本不敢妄自托大用一双肉掌去硬接下王茹这一枪。而是在双手上灌注了强大的内力,用一双肉掌上发出的无形之“气”硬生生的夹住了王茹的枪头!
神秘人这突然使出的一招真的可以算的上是千钧一发了。这一刻,王茹手中的长枪不仅已经刺破了神秘人胸前的黑衣,更是刺破了他胸前的肌肉,在神秘人胸前留下了一个深达数分的伤口,但是也仅此而已了。神秘人双手发出的强大的气场如同一把钢钳一般死死地夹住了王茹的枪头,任凭王茹怎样使劲了全力想要再刺下去也无法前进分毫了!在王茹和神秘人同时发出的两股巨大内力的相互作用下,王茹手中那把由百炼神兵宇文铸用玄雪镔铁亲手打造而成的坚硬无比的镔铁长枪的枪柄竟然像一张弓一样开始渐渐地弯曲变形!
眼见着“蛇舞”已经弯曲到了极限即将折断之际,只听那个神秘人突然再次发出一声暴喝,隔空将双手发出的真气源源不断的注入到了王茹手中的镔铁长枪之中,眨眼间便一举抵消了王茹倾注于“蛇舞”中的内力!而那把已经弯曲的向一张弓一样的镔铁长枪在神秘人单方面的力量的催动下,竟然像是活了一般猛地一弹重新恢复成了笔直的形状。而这一弹之下,王茹只觉得紧握着“蛇舞”的双手虎口处传来一阵剧痛,硬是被灌注了神秘人强大内力的这一弹,给震得虎口破裂忍不住撒开了双手!随后,只见王茹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被震得向后飞出了十余丈开外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刚一摔落在地,王茹便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是她却发现自己的双腿软绵绵的根本使不出半点力量,只能勉强的坐起来而已。双手的虎口此刻如同两张婴儿的小嘴一般已经被震的裂开了两道长达数分的口子,一缕缕殷红的鲜血不断地从伤口中流淌而出。不仅如此,王茹刚刚做起来半个身子,便觉得胸口传来一阵剧痛,阵阵烦恶之感不断上涌,忍不住一张嘴吐出了一大口鲜血!王茹明白,在刚才比拼内力的时候自己不仅内力耗尽,而且受了极重的内伤,现在已经无法继续战斗了。
那个神秘人低头看了看王茹在自己胸口留下的那道伤口,然后又抬起头来盯着十余丈开外身受重伤的王茹。随后阴冷的笑道:“大意了啊!我还真没有想到你这垂死挣扎的一击竟然有如此威力,竟然能伤的了我?不愧是尽得了王彦章真传的独生爱女,看来我还真是小瞧了你了!不过任你怎样的拼命挣扎,现在的你已经是黔驴技穷了,乖乖地受死吧!”
而身受重伤的王茹此刻又哪有心情去理会这个神秘人满是揶揄的话语?现在的王茹开始隐隐的为自己当初的决定感到有些后悔了。当初这个硬闯过去的想法确实没错,但是经过这番交手之后,王茹才惊讶的发现眼前的这个神秘人武功比半年前偷袭她的时候竟然有了一个质的飞跃!正是这个质的飞跃,让她棋差一招功亏一篑。仅仅是四招而已,而且还是自己拼尽了全力使出的四招,结果不仅没能闯过这个神秘人,反而自己还身受重伤。现在别说是闯过神秘人的阻拦进山去寻找安继业的师父了,自己甚至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正如这个神秘人所说的那样,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了乖乖等死这一条绝路可走了。
面对着步步紧逼的死神,王茹可以说毫无畏惧,因为她并不惧怕死亡。但是她也知道,如果就这样死在这里,那么也就意味着安继业再也难逃那方牢笼的囚禁了!想到这里,王茹看了一眼那个迈着轻松地步伐缓步踱向自己的神秘人后,她绝望的闭上了双眼,眼中流下了不甘的泪水。
……
“叮当、叮当、叮当……”
就在神秘人已经得意的把魔爪伸向了王茹之时,就在心灰意冷的王茹已经彻底的绝望之际,在空旷的山谷中却突然传来了一阵阵清脆的铜铃声。这不断地回响在山谷中的清脆的铃声虽然与此时的气氛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是在王茹听来却是那样的悦耳动听,让她忍不住的睁开了紧闭的双眼。而那个神秘人此刻也被身后传来的铜铃声所吸引,忍不住回头去看。可是,当他俩看到山谷中的景象后不由得同时愣在了当地。
只见在山谷中那条根本算不上是路的崎岖的小道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一身玄衣,年逾古稀的老人,正骑着一头油黑发亮的小黑驴晃晃悠悠的一颠一颠的向王茹和那个神秘人走了过来。而那清脆的铜铃声正是挂在小黑驴脖子上的铜铃发出来的,随着小黑驴的每一步走动所引发的震颤,铜铃便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驴背上的老人显然已经看到了王茹和那个神秘人,不疾不徐的驱使着胯下的小黑驴来到了那个神秘人的近前。
此时王茹已经能够看清那个老人的面目了。看面相,这个老人的年龄只怕至少也在八十开外了,无情的岁月在老人干枯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道岁月的痕迹。老人的嘴角、眼角还有眉梢都向下耷拉着,配上那满脸的皱纹给人一种饱经沧桑、苦大仇深的感觉。
老人坐在驴背上打量了一番那个神秘人后,又看了看十余丈外瘫坐在地上的王茹。随后眉头微微的一皱,轻咳了两声,摇了摇头用苍老的声音说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一个大男人竟然如此的欺负一个女孩子?”
面对着老人的质疑,那个神秘人用满是不屑的语气冷冰冰的说道:“老不死的,你这是想管闲事了?还想见到明天的太阳的话,就识相点赶紧滚开!不然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了!”
老人却并没有被这个神秘人吓到,而是用揶揄的口气笑道:“呦呵?这么横?还识相?老朽活了六十五年了什么人没见过,又怎么会不识相呢?看你这一身儿打扮,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不是好人了!你说我识相不识相呢?唉!还真是乱世当道,王法不行啊。想不到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竟然连坏人都坏的这么彻底、这么猖狂了?不光大白天的欺负一个女孩子,竟然连一点尊敬老人的心都没有啊!罢了、罢了!既然你让我滚开,那我就滚开好了。嘶……只不过你跟条狗似的挡在这唯一的一条通道上,你倒是让我往哪儿滚啊?”
看到这个老人竟然如此的镇定,明显不是一个普通的老人。神秘人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指着老人厉声问道:“老不死的,看来你是个隐居世外的高人了?”
老人回头看了看身后,又看了看面前的神秘人和王茹,诧异的说道:“高人?这儿除了咱们三个之外就剩下这头驴还有那边的那匹马了,哪还有什么高人?要说高的话,我一个风中残烛一般的枯瘦老头儿又能高到哪儿了呢?那个小姑娘此刻瘫坐在地上,自然也算不得有多高了。如此一来,想要比身高的话,你也只能和那匹马还有这头驴有的一比了!”
看到这个老人不仅一味地装糊涂,而且还把自己跟毛驴马匹这些畜生相提并论,神秘人只觉得胸中怒火一股股的窜将上来。怒骂道:“老不死的!看来你是真的活腻歪了?既然如此,爷爷我就亲手送你上路吧!”
话音未落,神秘人身形一闪已然化成一道漆黑的魅影,挺枪向坐在驴背上的老人当胸刺去!
“小心!”
伴随着王茹的惊叫声,神秘人这一枪竟然刺了一空!莫说是那个老人了,就连老人骑着的那头驴都不见了踪影,就好像那个老人和那头驴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叮当!”
就在这个神秘人大感惊讶之际,忽听身后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铜铃响声,急忙转头去看时,顿时愣在了当地!只见那个老人竟然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神秘人的身后,而那头原本被老人骑在胯下的小黑驴此刻正被老人的左手高高的举着,那一声铜铃的响声正是源自小黑驴脖子上挂着那枚铜铃。
老人伸手把小黑驴放在地上,然后摇了摇头道:“我胯下这头小黑驴虽然驴脾气也挺大的,但是好歹也能听懂个人话。你说你一个身高七尺的大男人怎么还不如一头驴呢?不仅欺负女人,而且还打敢对老人动手?难道你爹妈就没教过你什么是尊老爱幼吗?看来老朽今天得好好地替你的爹妈教教你究竟该怎么做人了!”
说罢,老人一挺身已然站直了身子。原本老人佝偻着后背一直都给人一种有如风中残烛一般的苍老衰弱的感觉,可是现在当老人挺直了身子站起来之后,却像是一颗傲立于风雪之中的苍劲的青松一般,高大魁梧的身形散发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往那一站顿时给人一种渊渟岳峙一般的感觉!
看到老人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威风凛凛的站在面前,神秘人咬牙切齿的骂道:“老不死的!竟然扮猪吃老虎?果然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想教训我?哈哈哈!能打败老子的人还没生下来呢!”
从老人站直了身子的那一刻起,老人不仅身上的气质改变了,就连说话的语气也突然变得粗豪了起来。只听老人哈哈一笑道:“呦呵!这么狂?看来你爹妈不仅没教你怎样尊老爱幼,就连最基本的做人的道理也没教你啊?老夫当年纵横江湖叱咤武林的时候尚且不敢口出如此狂言,想不到你他娘的这么一个藏头露尾的区区鼠辈竟然会如此的狂妄至极?老夫已经将近三十年未曾踏足江湖了,看来现在的江湖武林是越发的不堪了啊,竟然能够纵容你这种无耻鼠辈横行于江湖之中?!”
虽然那个老人说话的口气到最后已经变得十分的严厉,但是这个神秘人自持身怀一身绝世武功,却丝毫不为所动。仰天狂笑道:“哈哈哈!老不死的老匹夫,三十年未曾踏足江湖竟然还敢如此小瞧天下英雄?莫说是你这么一把老骨头,就算是三十年前那个叱咤江湖的战神李存孝站在这里,老子照样打的他满地找牙!”
“天下英雄?”老人闻言不怒反笑,笑骂道:“哈哈哈!你他娘的还真是一个不要脸的奇才啊!一个欺辱少女和殴打老人的无耻王八蛋竟然还有脸在老子面前自称英雄?小兔崽子,老子已经三十年没笑的这么开心了!你刚才欺负那个小姑娘的劲头到哪儿去了?别他娘的在这穷叨叨了,能动手的事情,浪费那么多口水干嘛?!”
话音未落,老人已然纵身扑了过来,挥起了沙包大小的拳头向神秘人的脸上径直砸去!
在神秘人看来,这个老人的身法和速度根本算不上有多快,而且这一拳也如同武林之中再也寻常不过的冲天炮一般毫不起眼。可是正当这个神秘人准备出手接下老人这一拳的时候,他却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无从下手!虽然老人的这一拳看起来确实是毫不起眼,但是神秘人却发现,自己不管是想要闪避还是想要格挡然后发起反击都没有任何的可能!面对着老人这无懈可击的一拳,神秘人要么用拳头硬碰硬的接下这一拳,要么就只能用自己的脸去硬抗下这一拳了,除此之外他竟然再也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了!
用脸去硬抗老人这一拳是不可能的了,就算是老人这一拳不会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神秘人也绝对不会用自己的脸去硬抗的,因为他丢不起这个脸!如此一来,只剩下用拳头去硬碰硬了!想到这里,神秘人毫不犹豫的挥拳迎向了老人的拳头!
就在神秘人的拳头与老人的拳头碰撞在一起的瞬间,神秘人突然感觉到老人的拳上猛地传来了一股排山倒海一般的巨大力量!耳轮中只听得一声轰然巨响,两只拳头相撞之后,两股巨大的内力相互碰撞下,产生了一阵强烈的爆炸,爆炸掀起的冲击波竟然将两旁峭壁上的山石都震的滚滚而下!也亏得神秘人因为老人这无懈可击的一拳及时提高了警惕,所以在出拳的时候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使出了足足八成功力,这才没有被老人这一拳打伤。
在山石不断滚落的轰鸣声中,老人哈哈大笑道:“小王八蛋,怪不得你敢如此的狂妄,如此的目中无人!好内功,哈哈哈!过瘾!老子已经三十多年没有打的这么痛快了!来来来!使出全力与老夫大战一场吧!”
说罢,也不等神秘人答话,老人的双拳频频挥出,尽管看起来还是那样的毫不起眼,但是依旧是无懈可击!神秘人此时已经被老人精湛的内力彻底的震慑住了,跟本没有时间去想什么,只能咬紧牙关运足了全部的内力挥拳迎向了老人的拳头。顷刻之间,两股强大的内里不断撞击产生的连续的爆炸声连成了一片,响彻于山谷之中。两侧峭壁如同山崩了一般,无数的砂石被震的滚滚而下。漫天的尘烟之中,老人的心满意足的笑声竟然压住了巨大的爆炸声,不断的回荡于山谷之中!
一口气接下了老人四十余拳后,神秘人只觉得胸中一阵阵的气血翻腾。心知继续这么拼下去,就算是不受伤,自己的内力必然会大损。想到这里,神秘人突然以及其诡异的身法向一旁窜了过去,极快的身法竟然在原地留下了十余个残影,而神秘人的真身则从老人的身边一闪而过向山谷外疾速逃去!
“想逃?”话音声中,早已看破了神秘人的意图的老人突然化身成了一道黑色的闪电,以快的让人无法想象的速度冲到了神秘人的身后,人影刚至,右拳已然击出!
从刚一交手的那一刻起,神秘人便发现这个老人强大的内功竟然如此的熟悉,而现在当他看到这个老人使出了这一招速度极快的招式后,猛然想起了自己曾经两次险些败在安继业手中的那一招“逐日!”至此他终于可以确定老人这熟悉而又强大的内功是什么武功了!
咬紧牙关拼尽全力的接下了老人这一拳后,神秘人被震的连连向后退出了十余步才勉强站稳了身形,随后用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口吻厉声喝道:“太玄神功?!”
第一百四十一章
面对着神秘人的突然出现,王茹拼尽了全力试图闯过对方的阻拦,结果却是功亏一篑。王茹着实没有想到仅仅过去了不到半年时间而已,这个神秘人的武功竟然又有了如此突飞猛进的提升。原本以为自己至少也能撑他个五十余招,然后可以趁机闯过这一关,可是现在仅仅用了四招之后自己便已经身受重伤一败涂地了。
可是就在王茹已经彻底的陷入了绝望之中的时候,一个老人突然骑着一头小黑驴出现在了山谷之中。打从第一眼看到这个老人的时候,王茹便已经隐隐的猜到了这个老人的身份!这里是安继业和他的师父隐居的地方,能够在这个关键时刻出现在这里的老人除了是安继业的师父之外还能有谁呢?
当老人突然使出了那一招王茹和那个神秘人都再也熟悉不过的,安继业常用的招式“逐日”的时候,当那个神秘人脱口喊出了“太玄神功?”的时候,王茹的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狂喜!是他!果然是安继业的师父!!
此时,那个神秘人已经被安继业的师父这一招“逐日”给震得连连向后退出了十余步。尽管他已经使出了毕生的功力,但是硬接下了安继业的师父如此刚猛霸道的昊天无极功的强大内力后,自己没有受伤已经让这个神秘人感到万分的庆幸了。
一拳击退了神秘人后,安继业的师父不由得微微一愣。通过之前四十多个回合的交手,安继业的师父早已经发现这个神秘人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武林之中顶尖的绝世高手了!然而尽管这个神秘人的武功和内力都比自己要逊色一些,可是也绝不至于会被这一拳打的退出去那么远啊?然而当他看到那个神秘人已经退到了瘫坐在一旁的王茹身边的时候,安继业的师父顿时猜到了这个神秘人的意图。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身随心动,已然再次使出了那招“逐日”向神秘人激射而去!
安继业的师父猜的没错,这个神秘人果然是故意退出去这么远的。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退到身受重伤的王茹的身边,然后试图以王茹为掩护,从而让自己有机会能够全身而退!因为从这个老人所用的《太玄神功》上他已经猜到了这个老人肯定是安继业的师父!虽然神秘人对自己的武功十分的自负,但是通过之前的交手后,他明白自己的武功和安继业的师父之间还有一定的差距。虽然他自信还能和安继业的师父继续大战数百回合,但是之后呢?尽管他和韩知古一样都是灭世魔君赫连铁弗的传人,可是他却不像韩知古那么莽撞,至少他懂得什么叫知难而退!正因为他懂得知难而退,他才从数次的险境之中全身而退,并且一直活到了现在。尽管他也有些不甘心,但是他更清楚现在的自己不管能和安继业的师父交手多少回合,最终也难逃一个失败的结局。所以他早已下定了决心——逃!对于他而言,逃跑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更何况他有这个信心,再给他一年的时间,他不仅有可能打败安继业的师父,而且更可以傲视天下武林,登上天下第一的宝座!因此,今天的逃跑只不过是为了他日能够问鼎武林而做的一时的付出罢了!
当安继业的师父甫一发动的瞬间,神秘人一伸手抓住了瘫坐在身边的王茹的衣领,使出了全力把王茹向一旁那片怪石嶙峋的峭壁上恶狠狠地摔了出去!
眼见着王茹就要血溅当场之际,早已有了心理准备的安继业的师父清啸一声,身形陡然一转以快的让人无法想象的速度冲向了王茹。在王茹眼瞅着就要被摔在峭壁上的千钧一发之际,一伸手紧紧地把王茹抱在了怀中!随后脚尖在峭壁上一点,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再看那个神秘人,早已趁机而逃不见了踪影。
安继业的师父一边将怀中的王茹轻轻地放在了地上,一边遥望着早已不见了神秘人踪影的山谷的尽头,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这个混蛋不仅武功高强,而且心机颇深行事歹毒!此人不除,他日必为武林甚至是这个乱世中的一大祸害啊!”
王茹此时满脑子里都是格外的惊喜,又哪里管得了那个神秘人今后会如何?强忍着周身的疼痛,王茹用尽全身的力气翻身爬起,跪在地上朝着安继业的师父连磕三个响头,脸上满是激动的泪水哽咽的说道:“小女乃是王彦章之女,多谢师父救命之恩!”
安继业的师父一伸手把王茹扶了起来,微微一笑道:“从你之前和那个人交战的身法中我便已经猜到了你是铁枪王的传人了,果然是故人之女,幸会幸会!既然你是继业的至交好友,那么我也就当得起你这三个响头和这一声‘师父’了。说起来抱歉的很啊,为了印证你们的来意,所以我冷眼旁观了片刻,结果让你受委屈了!”
王茹抹了一把眼泪,摇了摇头道:“师父言重了,若非师父果断出手相救,小女此刻早已命丧那恶贼之手了。”说到这,王茹顿了一下诧异的问道:“师父怎么知道我和安大哥是至交好友呢?”
安继业的师父指着那边那匹黄骠马笑道:“这匹马是继业十五岁的时候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继业喜欢的跟什么似的。而这黄骠马打小被继业养大,跟继业的关系也是好的不得了。平日里继业走到哪儿,马就跟到哪儿。既然这匹马现在跟了你了,那就足以证明你和继业的关系不一般了啊!”
想到此刻犹自被困在囹圄之中的安继业,王茹再次翻身拜倒,叩首说道:“师父,您是不是李存孝?!”
安继业的师父正待把王茹扶起来,听到王茹如此一问后,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后淡淡的说道:“我是安意冷!”
“安意冷?”王茹失望的摇了摇头道:“我要找的不是安意冷,我要找的是传说中的战神李存孝!”
安意冷面无表情的说道:“据我所知李存孝已经死了三十年了,你找他干什么?一个死人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想着身陷囹圄之中的安继业,又想到了自己一路上历经的艰辛险阻,王茹忍不住悲从心起,突然失声痛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抽噎的说道:“安大哥……安大哥他被李存勖抓起来关在了天牢之中,眼下吉凶难测!当世之中除了李存孝之外,再也没有人能把安大哥从李存勖的手中救出来了啊!”
听到李存勖这个名字后,安继业再次一愣。随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愤愤的说道:“胡闹!继业这个浑小子忒也胡闹了吧?!老夫传他的这一身功夫是干什么用的?就算他李存勖是一代晋王,就算他李存勖手中的权力极大,以他安继业的武功试问天底下又哪有什么牢房能够关得住他?更何况以他的武功,又怎么会被李存勖给抓起来关在了天牢之中?”
王茹哽咽的说道:“因为安大哥也是迫不得已,因为李存勖是他的结义大哥啊!”
“啊?!”听到这里,安意冷顿时沉默了。良久之后,安意冷缓缓地说道:“既然继业和李存勖是结义兄弟,那么李存勖又把继业关起来作甚?而且既然是结义兄弟,就算是李存勖把继业关起来也不会坏了继业的性命的!你又何必如此着急呢?”
王茹见状,心知此事绝非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的,于是擦干了眼泪从头说起。把安继业如何与李存勖和郭威义结金兰,李存勖如何逼迫安继业与王彦章对战,再到他们兄弟之间如何反目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安继业的师父安意冷。
听完了这一切前因后果之后,安意冷终于明白了一切。盯着万里无云碧空如洗的蓝天看了良久之后,安意冷长叹一声道:“继业是我一手抚养长大成人的,我实在是太了解他的性格了。继业这个孩子自幼父母家人便死在了契丹乱军之中,对于亲情他看的比什么都重!现在王彦章虽然不是直接死在了继业的手中,但是继业是绝对无法原谅自己的。他有他的难处,希望你不要恨他!”
想到自己的父亲和安继业,王茹的眼泪忍不住再次夺眶而出。哽咽的说道:“这句话我爹临终前已经跟我说过了,我也知道安大哥是我们这些人之中最痛苦的一个,所以我真的不怪他!我如果真的恨安大哥的话,又怎么会只身一人来到漠北来找李存孝去救安大哥呢?”
安意冷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搀起了王茹,说道:“傻丫头,你能原谅继业就好。从你对继业的关心上,从继业为了你宁肯牺牲一切不惜背负一切痛苦和骂名的行动上,我能看得出你俩之间的关系。继业虽然和我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但是却是我把他一手抚养成人的,在我心中早已把继业当成了我的亲生儿子了!继业能够找到你这样一个才貌双全而且还深爱他的好媳妇,我这个做师父的心满意足了!”
听完安意冷的这番话,王茹的粉脸不由得一红。但是想到此刻仍旧被关押在天牢中的安继业,王茹按下了心中的娇羞恳切的说道:“师父,此事实在是不能再拖了,您这就跟我一起回中原去救安大哥吧!”
安意冷却摇了摇头道:“现在能救出继业的是李存孝,而不是我!而且李存孝已经在三十年前被李克用车裂而死了,这早已是世人皆知的事实!”
王茹说道:“不对!在望都和契丹人交战的时候,李存勖已经跟我和安大哥说过了,李存孝没有死,而是被李存勖和李嗣昭两个人冒着生命危险用移花接木的计策救出来了!三十年前,武林之中会《太玄神功》的只有李存孝一人,而您也是那个时代的人,您也会《太玄神功》。更何况刚才和那个神秘人交手的时候,您自己也说过您已经三十年未曾踏足过江湖了!所以不管您怎么否认,都无法改变您就是李存孝的事实!”
安意冷面无表情的说道:“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是李存孝!况且以我对李存勖的了解,我知道他是绝对不会伤害继业的!虽然他不断地用你还有郭威以及郭威的家人来胁迫继业去做一些他不愿意去做的事情,但是这也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王茹说道:“既然你说你不是李存孝,那么你又怎么能够这么了解李存勖的为人?!”
安意冷说道:“你别忘了,在我隐居漠北之前,我也曾在中原闯荡过三十五年!就算是没机会见到李存勖,也多少能够从道听途说中了解一些李存勖的为人吧?”
王茹呵呵一笑道:“师父您这个理由未免太过牵强了吧?三十年前李存勖还只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您又怎么可能通过道听途说去了解一个孩子的性格呢?再者说了,就算您是道听途说来的,就算您真的了解那个时候的李存勖,但是您别忘了现在已经过去整整的三十年了!三十年!这么长的岁月就算是一个普通人的心性都会发生巨大的改变,更何况是李存勖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呢?而且李存勖早已经不是你所知道的那个晋王了,在我来到漠北之前,李存勖已经彻底打败了梁国一统中原,他现在已经是雄霸中原的大唐帝国的皇帝了!我爹常和我说‘人是会变的,尤其处在权力的顶峰的人!’现在的李存勖已经大权在握,为了进一步巩固这来之不易的皇权,您觉得他真的不会杀了任何敢于触犯他至高无上的尊严的人吗?您觉得他还会是当年你所认识的那个李存勖吗?!”
听完了王茹的话后,安意冷顿时愣在了当地久久不能言语。良久之后,安意冷轻叹一声道:“你受的内伤颇重,我还是先给你疗伤吧。”
王茹却斩钉截铁的摇了摇头道:“不要!找不到李存孝,救不出安大哥,我宁肯死在这里!”
安意冷叹了口气道:“唉!傻丫头,你这又是何必呢?你死了,继业还可能独活于世吗?”
想到安继业,王茹的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抽噎的说道:“就算我活着,救不出安大哥又有什么用?我爹已经没了,安大哥已经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再也承受不住失去亲人的痛苦了!”
看着早已哭成了泪人的王茹,安意冷无可奈何的说道:“罢了,罢了!既然如此,那么我就和你走一趟吧!”
王茹却摇了摇头道:“不!您去没有用,我要找的是李存孝!”
安意冷苦笑着说道:“好一个倔强的小丫头!你这性格真的是和王彦章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啊!当年我和你爹虽然在战场上是敌对关系,但是我们二人却是惺惺相惜,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只可惜各为其主,始终都无法成为换命的兄弟!想不到咱们两家竟然这么有缘分,会在你们这一代能够结成一家人。
“你说的没错,三十年前李存勖确实还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三十年足也以让一个熟悉的人变成陌生人,更何况是李存勖这种已经站在了权力的顶峰的人呢?人确实是会变的,这一点我深有体会!如果权力不会改变一个人的话,三十年前我又怎么可能因为功高震主,被我义父猜忌,最后落得一个家破人亡如此悲惨的下场呢?”
说到这,安意冷又回忆起了三十年前的往事,脸上早已是老泪纵横。
听完安意冷的话,看到安意冷现在这种悲伤地表情,王茹知道自己历尽了千辛万苦,终于是找对了人了!看到安意冷如此的悲伤,王茹虽然也觉得于心不忍,但是她还是鼓起了勇气,颤声问道:“这么说师父您就是……?”
安意冷点了点头道:“没错!我就是那个三十年前独自一人仓皇逃往漠北,苟活于世三十年的——李存孝!”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一时间高兴、悲伤、痛苦、委屈等等各种复杂的心情一同涌上了王茹的心头,她再也按耐不住,一头扑在了李存孝的怀里失声痛哭了起来!
李存孝轻抚着王茹的秀发,嗓音沙哑的说道:“傻丫头,我都已经承认了自己就是李存孝了,你怎么还哭成了这样了呢?快别哭了,你现在有内伤在身,最忌讳的就是大喜大悲了!你承受不了失去继业的痛苦,继业又何尝能承受得了失去了你的痛苦呢?如果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为师就算是救出了继业,还有什么用呢?”
王茹擦干了眼泪,使劲的点了点头道:“我懂了!师父,赶快给我疗伤吧!然后咱们一起回中原把安大哥救出来!”
李存孝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囊,捻出一枚药丸递到王茹的手中,说道:“这是一粒百草还魂丹,治疗内伤颇有奇效,最是固本培元的疗伤圣药了。”
听闻这粒丹药竟然是百草还魂丹,王茹诧异的问道:“百草还魂丹?师父您怎么会有青囊神医孙杏林老前辈的独门秘药百草还魂丹呢?”
李存孝笑道:“怎么继业没和你说过吗?我师父乃是一代神医“药王”孙思邈,孙杏林算起来至少也是我师父的八世孙了。当初我师父来此隐居之前,曾返回家中把那部原版的《黄帝内经》悄悄地留给了他的后人,所以孙杏林自然会炼制百草还魂丹了。”
王茹恍然大悟道:“安大哥只是和我说起过《太玄神功》的来历,没有说过师祖和孙杏林老前辈之间的关系。难怪孙杏林老前辈也会一些《太玄神功》的内功心法呢!想不到师祖竟然是孙杏林老前辈的老祖宗?”
李存孝笑着说道:“你这小丫头还真是好奇心颇重啊!不是急着去救继业吗?不赶紧治好你的伤,咱们怎么动身呢?”
说罢,待王茹服下了那枚百草还魂丹后,李存孝便运起了浑厚的内力开始为王茹治疗内伤。在百草还魂丹和李存孝精湛无双的昊天无极功的相互作用下,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王茹的内伤终于被治好了。
治好了王茹的内伤后,李存孝说道:“咱们走吧。”
王茹问道:“师父不收拾一下行李再走吗?”
李存孝笑道:“救出继业要紧,还管他什么行李不行李的呢?”
就这样,时隔三十年后,当年威震天下的战神李存孝将再一次踏上中原的土地!
第一百四十二章
在位于黄河之畔贺兰山终焉的那片因为寒冷的冬季而尽显一片荒凉的土地上,一匹黄骠马和一头小黑驴正在并辔而行。让人感到惊讶的是,虽然是一头驴,但是它那倒蹬的极快的小碎步却始终紧紧地跟在那匹矫健的黄骠马身后。马上和驴上分别坐着一老一少,老的年近古稀却精神矍铄,少的则是一个眉宇间洋溢着喜气的少女。正是前往中原的王茹和李存孝二人。
看着李存孝骑着的那头小黑驴竟然能够始终跟随着自己胯下这匹神骏的黄骠马的速度,王茹好奇的问道:“师父,怎么驴也有千里驴吗?”
李存孝哈哈笑道:“听说过千里马,你什么时候听人说过千里驴了?若论策马疾驰,驴的速度当然比不上马,但是驴有长劲儿更善于稳步前行,若是论千里跋涉的话,马反而赶不上驴的。更何况我这头小黑驴也算得上是万里挑一了,所以就算是跑不过你的黄骠马,但是也绝对不会落下的。”
王茹点了点头,随后问道:“师父,咱们为什么不从灵州附近的渡口过河,然后再赶赴兴唐府呢?灵州渡口那里还有一支党项人的部落在等着我回去,摆渡咱们过河呢。”
李存孝说道:“从这里再返回灵州,至少多走出去三百余里,咱们不是赶着回去救继业吗?就这样直插过去吧!等咱们救出继业以后再去通知那些党项人。而且你不是说李存勖不久前已经灭掉了朱温的梁国统一中原了吗?李存勖打小就是这样,一旦取得了什么成就或者得到了什么好东西后,都会大肆的炫耀一番。以我对他的了解,如今一统中原这等大事,他必然会返回代州祖陵去告天祭祖。所以咱们先不去兴唐府,从这里直穿黄河先去代州看一看,如果李存勖不在代州的话,到时候我们再从代州赶往兴唐府就行了。如此一来比之绕道灵州要近了许多啊!”
听完李存孝安排的这条有条不紊的路线后,王茹对眼前这个战神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李存孝不仅有一身天下无敌的武功,还有一副缜密的心思,当真是无愧于“战神”的称号啊!
不一刻,两人便来到了黄河岸边。看着眼前这条已经结了一层薄冰的黄河,王茹左右看了看这里根本就不是渡口,虽然水面较为平稳,但是连一条船的影子都看不到。于是不解的问道:“师父,这里连船都没有,咱们怎么过河呢?”
李存孝反问道:“怎么?这样一条河面你还要用船过河吗?”
王茹看了看眼前这条足有十余丈宽阔的河面,诧异的反问道:“能过去吗?这里的河面足有十余丈宽啊,就算是拥有绝世轻功也跳不了这么远啊?”
李存孝笑道:“跳是肯定跳不过去啊,人又不是兔子,而且就算是兔子也跳不了这么远的。只不过就算是跳不过去,那么咱们踩着河面过去不就行了吗?”
王茹闻言惊讶的长大了嘴巴,愣了半晌后,难以置信的说道:“难道师父您是说‘登萍度水’吗?那可是传说中的绝世轻功啊!”
李存孝正色说道:“传说?还绝世?登萍度水这个名字虽然听起来颇有传奇的色彩,但是运用起来再也简单不过了啊!你们王家祖传的登云步你肯定会吧?在空中无处借力的情况下你尚且能如同登云一般灵活移动,那么在水面上怎么就不行了呢?习武之道讲究的是触类旁通,就拿一个师父交出来的一群徒弟来说,师父教的都是一样的功夫,为什么徒弟所学的却有高低强弱的差别呢?这就是所谓的触类旁通,说白了其实就是悟性!功夫是死的,但是人却是活的,应用的方法也是灵活多变的。比方说眼前的这片河面,莫说是此刻已经结了一层薄冰可以借力,就算是没有结冰,水面难道就不能借力了吗?比之在空中,这里至少还有个水面能够借力,如果你在水面上施展开登云步的话,那么所谓的登萍度水还算是个传说吗?
“而且就算是一个人的轻功水平有限,无法做到轻踩水面就能借力,那么就不能借助其他的东西了吗?为什么我们会选择坐船过河呢?因为船是木头做的能漂浮在河面上。同样的道理,扔几段烂木头到水里,一路踩着浮在水中的木头不也一样吗?人们之所以觉得登萍度水是个传说,就是因为大部分人都没有那个胆量去在这么宽阔的河面上做出尝试,可是不试一试的话又怎么能知道不行呢?所谓艺高人胆大,并不是说一个人武艺高了胆子就大了,而是说人不仅要有高强的武功,还要有足够的胆魄。三国时期的常山赵子龙之所以能在曹操的百万军中杀他个七进七出,凭借的不仅是高超的武艺,还有他那无人能及的胆识。单论武功的话,吕布,关羽等人哪一个在赵云之下了?可是为什么只有赵云一人成就了一身是胆的英名?当年我之所以仅凭十八骑便攻入了拥有十五万大军的长安城,所凭借的也绝非是武功而已,而是依靠的我们这十八人过人的胆识!
“当然,我所说的这一切必须是在学会了轻功的前提下才行,不会轻功的话,胆子再大也是无谓的牺牲罢了,说这些也就没用了。”
李存孝的一番解释,顿时为王茹打开了一扇武学新境界的大门。触类旁通,活学活用,艺高人胆大?这些话说的实在是太有道理了!武学一道传承至今,如果人人都是一味地照搬照抄前人的成就故步自封的话,又何来的发扬光大?武学能够发展到今天,不正是靠着那些能够触类旁通的武林前辈通过活学活用、勇于尝试他人所不敢尝试,才形成了今天这种百花齐放蓬勃发展的局面的吗?想通了这一点后,看着眼前这条黄河,王茹突然发现这条河也并没有多么的宽阔了,十余丈之外的河对岸也并没有那么遥远了。
看到王茹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李存孝笑道:“你现在内伤初愈,五天之内不能过于劳累更不能轻易运用内力或者与人动武的。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今天你就别试了。”
听到自己五天之内不能轻易运用内力,王茹不无忧虑的说道:“不能动武?这里可是契丹人的地盘啊!在定州战场上,我和安大哥帮着李存勖把耶律阿保机亲自率领的二十万契丹铁骑杀的全军覆没,现在契丹人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万一遇到了契丹骑兵怎么办?而且万一那个神秘人再找上门来,我又该如何应对呢?”
李存孝哈哈笑道:“哈哈哈!说什么傻话呢?为师在漠北隐居了三十年,契丹骑兵杀的还少了吗?什么狗屁契丹铁骑,怕他作甚?来多少杀多少便是!更何况有为师在此,又何须管他什么契丹骑兵还是那个混蛋神秘人呢?我倒要看看有谁胆敢动你分毫!”
说这段话的时候,李存孝的身上再次泛出了那种不怒自威,傲视天下的无双豪气。这一刻,王茹能够明显的感觉到眼前的这个人不再是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而是当年的那个叱咤风云的战神李存孝!
李存孝顿了一顿后,接着说道:“听你话中的意思,连你也不知道这个神秘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王茹摇了摇头道:“神秘人的身份至今还是一个谜,但是从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和我们为敌,并且还在中原把我打成了重伤这些事上来看,他与我和安大哥之间肯定有着什么深仇大恨。”
李存孝说道:“这个人的武功已经不在继业之下了,虽然跟他交手不过四十余招,但是此人如此强大的内力我竟然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想不到世间竟然还有如此了得的绝世武功?”
王茹说道:“此人的内功和契丹人的灭世三魔如出一辙,据我和安大哥的分析,此人应该也是当年的那个灭世魔君赫连铁弗的弟子!”
“赫连铁弗?!”听到这个名字后,李存孝顿时愣在了当地。片刻之后哈哈笑道:“难怪此人的武功如此了得,没想到竟然是六十多年前威震中原武林的那个大魔头灭世魔君赫连铁弗的亲传弟子?哈哈哈!我一直都想印证一下那个老魔头的《疯魔灭世神功》和我的《太玄神功》究竟哪个更强,只恨自己生的太晚,没有机会和这个当年号称天下第一的老魔头一较高下,想不到今天竟然会如此机缘巧合的圆了我这个毕生的梦想?哈哈哈!还真的是世事无常啊!好功夫!老魔头的徒弟尚且如此了得,那么老魔头岂不是更是无人能敌了吗?看来灭世魔君这个天下第一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啊!”
王茹摇了摇头道:“据我和安大哥的分析,灭世魔君赫连铁弗虽然武功高强,但是《疯魔灭世神功》也还算不上是真的天下无敌。灭世三魔之一的小魔王韩知古已经算是尽得了赫连铁弗的真传了,然而他和安大哥交手两次,两次皆一败涂地,这也说明赫连铁弗的《疯魔灭世神功》还比不上师父您的《太玄神功》!这个神秘人算上今天这次,我总共见了他四次。仅仅是一年多的时间,每次见到他,他的武功都会比之上一次有了极大的提升,这就足以证明他修行《疯魔灭世神功》时间还很短。所以说这个神秘人的武功之所以如此高强,虽然也有学得了《疯魔灭世神功》的原因在里面,但是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自身的武功也着实不弱!所以我觉得……”
“嘶……”经王茹这么一提醒,李存孝顿时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如果此人真的是赫连铁弗的徒弟的话,也必然是带艺投师的!刚才和他交手的时候,虽然他的内功确实是《疯魔灭世神功》一路,但是他那招让人匪夷所思的绝世轻功轻功却是其他门派的绝学——乃是红云山庄的如影相随!四十年前我曾在攻破长安之时和红云山庄的时任庄主孟楷大战过一场,当时孟楷就曾使用过这一招如影相随。只不过此人所用的这招如影相随和孟楷的如影相随却又似是而非,比之孟楷的如影相随无论是威力还是速度都要高明的多!莫非在我隐居之后,红云山庄又出了一个什么不世出的奇人不成?”
王茹摇了摇头道:“红云山庄现任庄主孟明乃是孟楷的长子,因为孟楷四十年前就被师父您在长安杀死了,而当时的孟明尚且年幼,再加上红云山庄的独门武功一向是传长不传幼,所以红云山庄的家传绝世武功早已失传了大半。现在的庄主孟明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虽然此人诡计多端,但是论武功的话就算是跟我比都差的极远!又怎么可能和师父您交手四十余招而不败呢?”
李存孝沉思了片刻后说道:“不管怎样,这个神秘的混蛋不仅武功高强,而且心机颇深行事歹毒,日后你们一定要小心才是!虽然他现在的武功也就是差不多能和继业打成一个平手的样子,尚且不足为虑,但是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仅仅是一年多的时间里他的武功就有了如此突飞猛进的进展的话,那么日后此人必定是你们未来行走江湖的一个心腹大患!回头一定要提醒继业,如果在近期内还能遇到此人,那么为了永绝后患,哪怕是你们两人联手也一定要杀了他!如果是半年以后再遇到此人的话,到时候就算是夹起尾巴逃跑也无论如何不可恋战!此人的内功修为在我看来至少也在六十年以上,而继业的《太玄神功》虽然已经尽得我的真传,但是毕竟还年轻,内功修为有所不足!昊天无极功就像是陈年的烈酒一般,年限越长,功力越强!以继业现在的修为而言,再有二十年应该就能达到我的水平了,二十年后再与那个神秘的混蛋交手的话,就算是赢不了也绝对不会输!”
“二十年?!”王茹咋舌说道,“此人现在已经有了六十多年的内功修为了,也就是说他的岁数至少也在六十开外了。二十年后,他就算是还活着也不过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了,到了那个时候还用得着打吗?再耗他个几年,他自己也就老死了!”
李存孝摇了摇头道:“不对!虽然他有六十多年的内功修为,但是从他的身法和行动上来看,此人应该正值壮年,最多也不会超过五十岁!当初我听说了很多年以前灭世魔君赫连铁弗曾凭借着《疯魔灭世神功》横扫中原武林这件往事以后,闲暇之余也曾多方打听过有关《疯魔灭世神功》的传说。根据我的了解,这门武功有一套独门的传功心法名为‘轮回往生大法’!说白了其实就是在临死之前可以把自己的毕生功力尽数传与后人。既然这个神秘的混蛋能够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有如此的飞升,这就说明灭世魔君赫连铁弗极有可能仍旧活在世上,并且在不断地把自己的毕生内功通过‘轮回往生大法’传功给这个神秘的混蛋!唯有如此才能解释的通此人为什么能够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功力突飞猛进的原因!而且在与这个神秘的混蛋交手的时候,我也发现了他虽然内功修为足有六十多年,但是尚且无法运用自如。这也从一个侧面印证了他的内功是来自于他人的传功了!”
听到这里,王茹恍然大悟道:“这就对了!在定州战场上,当时安大哥虽然重伤初愈,但是在跟赫连铁佛的大徒弟小魔王韩知古比拼内力的时候,只用了七十四掌便将韩知古打成了重伤!可是半年以后,当我们在江南丐帮总舵再次遇到韩知古后,发现韩知古的内力竟然有了极大的提升。安大哥在使出了全力的情况下,还是用了七十四掌才打败了韩知古。事后安大哥也对于韩知古在半年之内能够如此大幅提升内功修为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现在师父您这么说的话,那么肯定是因为赫连铁弗现在还活在世上,并且用这个什么‘轮回往生大法’传给了韩知古一定的内功修为,才让韩知古有了如此的飞跃!”
李存孝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当年泰山之战赫连铁弗重伤之后从泰山之巅跳了下去,虽然江湖传言他已经死了,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看到过他的尸体,所以谁也不敢百分之百的保证这个老魔头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这个老魔头现在如果还活着的话,只怕已经是近百岁的高龄了,以他近百年的内功修为,分别传功给两个弟子当然是富富有余了。”
王茹若有所思的说道:“既然这个神秘人可以通过赫连铁弗的传功来提升自己的功力,那么师父何不也将自己的毕生功力传给安大哥呢?如此一来,安大哥也就不用怕这个神秘人了啊!”
李存孝笑道:“傻丫头,传功这种事又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如果真的这么简单的话江湖之中岂不是到处都是身负上百年内功的绝世高手了吗?据我所知,当世武林之中除了赫连铁弗的《疯魔灭世神功》之外,还有蜀中唐门的秘传内功心法《素女功》可以通过传功的法门提升自己的内功修为。我虽然不了解《疯魔灭世神功》,但是我却知道《素女功》是怎么传功的。《素女功》顾名思义只能传女不能传男,而且传功之后不仅传功之人会内力尽失而死,被传功的人也必须终生保持处女之身才行。一旦与人行房,则会自动的把一半的内功传给对方。而且如果怀孕生子的话,剩下的那一半内功又会尽数传给她的孩子,然后此人也将功力尽失而死!所以传功虽然听起来很厉害,但是却是一门邪道!
“我倒是不怕死,本该死了的我被李存勖和嗣昭弟救出来之后又苟活于世三十年,我已经够本了。不过就算是我不怕死,就算是我想要传功给继业也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这一门《太玄神功》里根本就没有传功的这门心法啊!否则当年我师父临终之前,如果把他老人家那足足三百八十七年的内功尽数传给我的话,那么我真的可以称得上是当世之神了啊!哈哈哈!”
李存孝的一番话把王茹也逗得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李存孝看了看眼前的黄河,说道:“好了,闲话就说到这里吧。咱们这就该过河了,你且看我给你演示一下什么叫登萍度水!”
第一百四十三章
经过和李存孝的一番分析之后,王茹对于那个神秘人的武功来历还有为什么会一次比一次强的原因总算是有了一定的了解。尽管那个神秘人的身份现在依旧还是个谜,但是对于王茹来说能够知道此人的武功来历就已经足够了,至少在以后的对敌之中基本上能够做到知己知彼了。正如李存孝说的那样,如果在短时间里还能遇到这个神秘人的话,那么只要自己和安继业两人联起手来,到时候一定能够打败这个神秘人!
想到这里,王茹抬起头来看了看已经翻身跳下驴背的李存孝,只见他牵着小黑驴一路来到了黄河岸边。遥望着黄河对岸看了片刻后,李存孝对王茹说道:“看好了,为师现在就教给你怎么将武学一道融会贯通,让你看看所谓的传说中的登萍度水其实也不过如此而已。”
说罢,李存孝一伸手将那头足有六七百斤重的小黑驴高高的托举在了头顶上,一提丹田之气托着小黑驴踏着黄河的水面径直跑了过去!没错,你没有看错!李存孝没有任何跳跃或者纵身的动作,只是就这样如履平地一般从那片虽然结了一层薄冰但是根本无法过人的河面上“跑”了过去,而且手上还托着一头六七百斤的小黑驴!看到这一幕后,岸边的王茹此刻早已被震撼的瞠目结舌。
只不过李存孝虽然确实是踩着河面跑过去的,但是这和一般的跑根本不可同日而语。此时在河面上托着小黑驴疾速奔跑的李存孝,他两条腿来回急速倒替的速度已经根本不是肉眼所能看得清的了。他确实是在河面上急速的奔跑着,但是如果不是他踩过的薄冰上面涌出的的水面泛起了一连串的涟漪的话,那么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李存孝此刻正在贴着河面用快的无法想象的速度在滑行一般。
眨眼之间,李存孝已经跑到了河对岸,放下小黑驴后又如法炮制踩着水面返回到了王茹的身边。返回岸边后,李存孝并没有说话,而是来到岸边一颗叫不上名字的足有一人合抱粗细的大树前,一挥掌将大树齐根砍断!随后又连劈数掌将大树砍成了六段。
李存孝这一手功夫虽然看起来使得颇为轻松,但是又一次把王茹震惊的目瞪口呆!以王茹的武功来说,空手劈断一颗小树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像这样一颗一人合抱的大树,而且还劈砍的如同锋利的刀斧砍过一般,王茹却着实无法做到。这种以掌为刀的功夫王茹曾听她父亲王彦章说起过,武林之中武功达到化境之人可以做到不用兵器飞花摘叶皆可伤人的地步。但是真正能够达到这种境界的人,从古至今武林之中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寥寥数人而已!眼见着李存孝如此武功,王茹在心中不由得暗暗赞道:“果然是当之无愧的‘战神’啊!”
这时只见李存孝牵着黄骠马,对王茹笑道:“这匹黄骠马的体重至少也有两千余斤,想要托着这么重的一匹马踩着水面过河实在是太难了,所以我要依靠这些断木来借力。”
说罢,李存孝双臂发力登时将那匹将近两千斤的黄骠马托举了起来!随后双足连踢,把地上的六截断木先后踢入河中。因为李存孝双足踢出时先后有序,力道不同,所以第一段飞的最近,落入了距离河岸大约两丈开外的水面上,而最后一段飞出的最远,落到了距离对岸不过一丈有余的河面上。当最后一截断木被李存孝踢出去的瞬间,只听李存孝爆喝一声,双手托着黄骠马腾空而起!准确无误的落在了最近的那截断木上后,李存孝双足在断木上猛地一蹬,在脚下的断木被这猛地一蹬就要蹬的沉入水中的瞬间,李存孝再次腾空而起,又落在了大约两丈开外的第二截断木上……,当他从第五截断木上腾空而起的时候,最后那一截断木刚好落入河中,时机的掌握和力道的运用配合的真可谓是天衣无缝。片刻之后,李存孝已然凭着这六段漂浮于水面上的断木稳稳地托着黄骠马落到了河对岸。
待李存孝再次返回到王茹的身边后,王茹早已被李存孝这一身惊世绝伦的武功震惊的哑口无言。连翻两次施展绝世轻功把小黑驴和黄骠马送到河对岸后,李存孝却始终面不改色心不跳,神色如常的笑道:“接下来该咱们爷儿俩过河了,虽说男女有别,但是既然你是继业的心上人,对我而言也就和我的亲女儿也没有两样了,所以就得罪了。”
李存孝的话语把王茹从极度的震撼之中拉了回来,随后莞儿一笑道:“我现在有伤在身,就算是想自己过河也没那个能力啊。再说师父是安大哥的师父,安大哥更是把您当成了亲生父亲一般,更何况咱们江湖中人也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又何来的那么多的避讳呢?一切有劳师父了!”
李存孝点了点头,伸手把王茹抱在了怀中,然后一提丹田之气向着河对岸纵身跃去!跳出去了大约六七丈的距离后,李存孝的一跃之势开始衰竭,向着河面落了下去。可是就在李存孝的脚尖刚一接触河面的瞬间,只见李存孝双脚疾速的连续在河面上点了几点,凭借着这轻轻一点的力度再次腾身而起!又跃出了三丈开外的距离后,再次如法炮制轻点河面一跃而起,终于带着王茹稳稳地落在了黄河的对岸。
李存孝这惊世绝伦的轻功着实让王茹感到钦佩不已,王茹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抱着自己的话,李存孝只需一跃之力便可轻松地越过这条足有十余丈宽的黄河水面。通过李存孝的三次演示之后,王茹也彻底的明白了触类旁通的道理了!她明白,虽然自己的武功想要一口气跃过这么宽的水面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如果运用上家传的轻功绝学登云步的话,想要过河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云都能蹬,更何况水乎?
尽管李存孝只是通过轻功一道让王茹明白了武学之道触类旁通的道理,可是对于王茹来说真的是受益匪浅,无异于为王茹打开了武学一门的新境界。凭借着对“触类旁通”这四个字的理解,王茹在多年之后一举成为了江湖之中威震武林的一代霸主,其成就甚至不在乃父王彦章之下!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来到黄河对岸,李存孝和王茹便算是正式离开了漠北契丹人的领地,踏上了中原的土地了。这一刻,看着脚下这片苍茫的土地,李存孝只觉得心中百感交集!时隔三十年,整整三十年后,李存孝的双脚终于再一次踏上了中原的土地。当他再次踏上了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土地的那一瞬间,三十年前的往事不由自主的一幕幕的回现在了脑海之中。三十年前,自己正当壮年之时,却带着满腔的悲愤与痛苦,充满了无奈与绝望,离开了这片他为之奋战了将近二十年的土地。而现在,三十年后,自己已是垂老之年,为了拯救自己的爱徒,他又重新站在了这片土地上。
尽管李存孝被世人称之为一代战神,在战场上他能够叱咤风云,在面对着千军万马的时候犹自能谈笑风生,但是他始终都是一个人,一个有着七情六欲、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三十年过去了,中原的一切已经是物是人非,可是昔日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让他不堪回首。三十年过去了,尽管那个昔日曾经留给了他一生都难以磨灭的噩梦的李克用早已化为了深埋于大地之中的一具枯骨,可是他却始终都无法走出三十年前的那场噩梦。三十年过去了,他还能够鼓起勇气去面对李克用的后人李存勖吗?
看着一言不发的李存孝,王茹轻声问道:“师父,您在想什么呢?”
“唔?唔!”王茹的话把李存孝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摇了摇头说道:“我在想,李存勖是我的兄弟,继业是我的徒弟,而现在继业又和李存勖成了兄弟,如此一来……这辈分可就乱了啊!想不到我李存孝和李克用一家竟然如此有缘,两代人都机缘巧合的和他们李家搅在了一起,还真是造化弄人啊!”
王茹轻叹一声道:“这次如果能够顺利的把安大哥救出来的话,我想要劝劝安大哥彻底的摆脱李存勖才是!”
李存孝苦笑着说道:“摆脱?真的能摆脱的了吗?我虽然是李克用的养子,但是李存孝这个名字我已经用了将近五十年,我甚至都快忘了自己本来的名字叫什么了,仅凭这一点就已经注定了我也是他们李家一员的事实。而继业是我视为己出的徒弟,从他跟了我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他也是李家的一员了。更何况继业这孩子重情重义,把亲情看的比什么都重要。虽然李存勖有负于他,但是李存勖始终都是他义结金兰的大哥,他真的能够狠下心来摆脱李存勖这个结义大哥吗?这是命中注定的一场孽缘,想要摆脱谈何容易啊?”
李存孝的一番话顿时让他和王茹两个人陷入了沉默之中。良久之后,李存孝遥望着远处的地平线,悠悠的说道:“走吧!先去把继业救出来再说了!”
…………
代州。
此时距离李存勖告天祭祖刚刚过去了三天,也是安继业、郭威和李嗣源三人在关押安继业的天牢里商定好了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一切的第二天。
中午刚刚用过午膳,李存勖正想休息的时候,一个贴身宦官突然来到行宫,神色慌张的禀报道:“陛下,宫外有人……求见!”
李存勖诧异的问道:“这个时候来见朕?可是朝中大臣有什么大事吗?”
宦官摇了摇头道:“不是朝中大臣,看衣着打扮应该是两个普通百姓。”
“百姓?!”听到是两个百姓后,李存勖的脸顿时沉了下来。颇为不满的说道:“区区百姓求见,有什么事自有代州官府来处理,你竟然为了这么点小事跑过来打扰朕的休息?成何体统!”
宦官结结巴巴的说道:“不……不是寻常百姓,是一个老人和一个少女。他们二人执意要进宫求见陛下,宫门前的禁军把他们拦在宫外不许他们进去。此时禁军已经和他们起了争执,只不过……只不过宫外五百禁军竟然……”
听完宦官的话后,李存勖隐然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急忙追问道:“竟然什么?”
宦官战战兢兢的说道:“五百禁军竟然被那一老一少给打的一个个鼻青脸肿,连爬都爬不起来了!此事现在已经惊动了中书令李嗣源大人,李大人此刻应该已经带着大队人马把他们二人围起来了!”
“嗯?竟有此事?!”李存勖闻言不由得勃然大怒,莫说他现在已经贵为天子,就算是当初还只是一个晋王的时候,也从来没有人胆敢在自己的行宫前如此的放肆!想到这里,李存勖怒气冲冲的拿起挂在墙上的宝剑向宫外走去。他着实想要亲眼看一看,究竟是什么人胆敢如此大胆擅闯一朝天子的行宫!
当怒气冲冲的李存勖来到宫门外后,只见五百名负责守卫行宫的禁军果然一个个鼻青脸肿、垂头丧气,十分狼狈的聚在一起。而宫外偌大的空场上此刻足有两千兵马围成了一团,想必就是闻讯赶来的李嗣源带来的人马了,只是却看不到半点与人交战的意思。
看到皇帝御驾亲临,一众唐军急忙收起手中的武器,纷纷给李存勖让开了一条通道。李存勖来到场中看到里面的情景之后,顿时愣在了当地。只见正中的空地上,李嗣源和一个老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正在泪流满面的诉说着什么。而他们的身边则是那个要去找人救出安继业的王茹!
看到李存勖来了,李嗣源急忙松开了那个老人,急走几步来到李存勖的面前,跪倒在地,因为激动而略带哽咽的声音说道:“惊扰了陛下,臣罪该万死!”
而此时,李存勖根本没有听到李嗣源说了些什么,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李嗣源身后的那个老人所吸引了。看着这个老人依稀熟悉的面容,看着站在老人身旁的王茹,李存勖已经隐约的猜到了这个老人的身份。然后竟然不顾自己一朝天子的身份,一路小跑的跑到了老人的身边,一伸手紧紧地握住了老人的双手,难以置信的说道:“大哥?真的是你吗?!大哥!!”话音未落,脸上早已布满了激动的泪水。
看着李存勖发自肺腑的真情流露,李存孝的一双虎目之中也忍不住流出了滚烫的泪水,嗓音喑哑的说道:“一别三十年,想不到在我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们这帮亲兄弟啊!”
李存勖激动的说道:“大哥!三十年了!整整三十年了!小弟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有机会能和大哥再见一面,今天终于圆了小弟这个梦想了啊!”说到这,看着李存孝那张饱经沧桑苍老的面容,李存勖长叹一声道:“大哥这三十年受苦了!”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当初若不是你和嗣昭弟两个人冒着生命危险把我从刑场上救了出来,世间早已没有我李存孝这个人了。又苟活于世三十年,我已经知足了,受不受苦什么的也都无所谓了。嗣昭弟呢?他现在还好吗?”
李存勖黯然说道:“嗣昭哥去年在定州战场被契丹人韩知古打成重伤后,紧接着在平定镇州张文礼叛乱的时候因为伤重而战死了。”
听到这个噩耗,李存孝愣了半晌后,叹了口气说道:“瓦罐不离井口破,大将难免阵前亡。嗣昭能够战死在沙场之上,也算是得偿所愿,死得其所了。”
说到这,李存勖才想起来跪在一边的李嗣源,连忙向李嗣源招了招手,说道:“光顾着高兴了,把你给忘了。咱们兄弟们久别重逢,嗣源哥你还跪在那干嘛啊?赶快过来。”待李嗣源过来后,李存勖一手拉着李存孝一手拉着李嗣源,不无感慨地说道:“咱们这些当年跟随太祖武皇帝征战沙场的一众弟兄们,现在只剩下咱们哥儿三个了。说起来,大哥你怎么和这帮禁军起了冲突了呢?”
李存孝哈哈笑道:“这事说起来也怪不得他们,是我太过于鲁莽了。不过这帮小兔崽子也是,在宫门前我报上名号说李存孝求见,结果他们非但不放行,反而反过来讥笑于我。不管我怎么解释我就是李存孝,他们是死活不听,都以为我是个疯子!再加上他们的言语着实让人不受用,撩拨着我这暴脾气上来了,说不得只好教训教训这帮目中无人的蠢材了。”
李存勖闻言也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大哥教训的好!想当年黄巢老贼十五万大军都没能挡得住大哥你们十八人一举攻下长安城,这区区五百狗才竟然狗眼看人低想要和大哥你这个堂堂的一代战神动手?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还真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了!”
李嗣源也笑道:“我一听说有人擅闯行宫,着实是吃了一惊。等到点齐人马来到宫门前,看到有人正在痛揍这群禁军。再一细瞧,竟然是三十年不见的存孝大哥,这一下可是着实让我震惊不已啊!”
李存勖说道:“这帮禁军狗眼看人低,实在是我平日里有失管教所致啊。冒犯了大哥,小弟在这里给大哥赔个不是!”说罢竟然真的对李存孝躬身拜倒。
李存孝见状,急忙一把扶住了李存勖,摇了摇头正色说道:“陛下万万不可啊!你我虽是兄弟,但是今非昔比,如今你已经是堂堂的九五之尊了,又怎能对我这么一个区区草民躬身而拜呢?咱们兄弟之间的情义都是家事,可是现在在这万人瞩目之下,愚兄可是万万当不起陛下这一拜啊!”
李存勖见状也不再坚持,站直了身子后笑道:“大哥说的也是。左右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兄弟三十年没见,小弟我着实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大哥好好聊一聊呢!走,咱们回宫去!”
李存勖说罢,一手拉着李存孝一手拉着李嗣源,又对一旁的王茹点了点头示意王茹也跟着一起来,然后四人迈步向行宫内走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来到行宫内,李存勖、李存孝和李嗣源这三个久别重逢的老兄弟寒暄了半晌后,李存勖开门见山的说道:“大哥此番重返中原定是为了我那个结义兄弟安继业的事情吧?”
李存孝点了点头道:“没错!本来我早已心灰意冷,再也无意踏足中原半步。可是当我看到我这个准徒弟媳妇只身一人,不远万里历经艰险来到漠北,又从她的口中得知了继业此刻已经被陛下关入了天牢之中的消息后。心系爱徒的安危,不得已我又重新踏上了中原这片伤心地。其中的原因我已经听茹丫头说过了,我也知道劣徒继业公然咆哮朝堂、欺君罔上,实在是罪无可恕。可是我在遭逢大难之后妻子尽亡,已是孑身一人,孤苦伶仃。现在身边只剩下这么一个如同我的亲生儿子一般的徒弟和我相依为命了,如果继业这孩子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愚兄我实在是无法继续苟活于世了。
“陛下身为一国之君,治理这么大的一个国家,为人处事必须秉公办理,绝对不能夹杂半点私心。这一点我明白,我也能够理解。可是念在继业为陛下多少也曾立有一些微功,又是愚兄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一个亲人了,而且此事也着实是劣徒因为王彦章的死而一时冲动所致,虽然其行可诛,但是其心可恕。还希望陛下能够看在愚兄的面子上网开一面,就此放过继业这孩子一马吧!如果陛下实在是有难处的话,那么愚兄愿意替劣徒承担所有的罪过,以死相赎!还望陛下开恩!”
李存孝的这番话出自于心,发自肺腑,真可谓是句句含泪,字字带血,让在场众人包括李存勖在内听完之后无不动容。
良久之后,李存勖轻叹一声正色说道:“大哥言重了啊!其实我又何尝忍心去伤害我这个结义兄弟呢?逼着他和王彦章去决战,我也是为了大局才迫不得已做出的选择。当时逆梁败局已定,中原局势眼见着已经尽在我的掌握之中,唯有王彦章犹在为逆梁做困兽之斗,变成了我一统中原结束这场旷世之战最大的阻碍。其实我也知道我二弟和王彦章之间的关系,我也知道我这么做对安继业是不公平的,但是为了能够早日结束这场长达四十年的战争,为了能够尽快解救中原百姓脱离水深火热之中,我还能怎么做呢?我只有狠下心来逼着我这个结义兄弟,让他这个我身边唯一一个能够打败王彦章的人去帮我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啊!
“生擒了王彦章后我又背信弃义的杀了他,此举确实错在我的身上。然而我尽管我知道这么做是错的,可是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啊!王彦章确实是个忠臣,然而他的忠心只效忠于朱家逆贼。面对着宁死不降的王彦章,我也曾想过为了我的结义兄弟就此放过他,否则我又何必废了那么大的辛苦去生擒他呢?然而纵虎容易擒虎难,一旦放了王彦章,他肯定还会回到逆贼朱友贞的身边继续助纣为虐,势必会再一次成为阻碍我一统中原的绊脚石!为了擒获王彦章,我付出了近万将士的生命,还差点让我的结义兄弟和我反目成仇,我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放虎归山呢?
“今天茹妹妹也在这里,咱们不妨平心而论,我是不是给过你父亲数次机会?我是不是曾亲口承诺过只要你父亲肯归降于我,我甚至不惜封王封侯!不是我非要杀了你父亲,实在是你父亲自己一心求死啊!”
说起王彦章,王茹早已泪流满面,片刻之后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道:“我爹的死我不怪任何人!安大哥也好,你也罢,我知道我爹的死和你们无关。正如你所说的那样,这是我爹他老人家自己的选择,我尊重他的选择!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想继续追究什么了。现在我已经按照咱们事先的约定找到了安大哥的师父,并且把他带到了你的面前。既然你也亲口承认了安大哥的师父便是当年的战神李存孝,那么现在你可以放了安大哥了吗?”
李存勖说道:“其实当初就算是你不和我打这个赌,我也根本不会伤害我二弟分毫的!他是你的心上人不假,但是你别忘了他也是我的结义兄弟,不仅如此,他还有大功于我朝!定州之战,若非你和我二弟助阵,我怎么可能仅凭数千人的兵力就打的二十万契丹铁骑全军覆没?如果不是你和我二弟在江南吴国一举挫败了耶律德光企图勾结吴国对我朝形成夹击之势的阴谋的话,我还有可能安稳的坐在今天的这个位子上吗?如果不是我二弟出手相助打败了你父亲,我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消灭逆梁一统中原?也许我确实不能因私而废公,仅凭着他是我的结义兄弟这一点而就此放过他。但是凭着他这三件无人能比的大功,就算是将功抵过我也可以名正言顺的放他一马!如果我真的想要杀了我二弟的话,那么我又何必把他交给我们的结义兄弟郭威去看管呢?
“我之所以要把他关在天牢之中,无非是想要让他借这个机会好好地平静一下。如果继续任由他凭着一时的意气跟我争执下去的话,那么我们兄弟之间的情义恐怕真的会就此走到尽头了。等他把心中的这口恶气平息了之后,我自然会放他出来的。恰好你又在此时跟我打了一个赌,说要找人来求情。当时我就想到了你要找的这个人肯定是我二弟的师父,而我二弟的师父很有可能就是我那个已经失联了近三十年的大哥!你的这个提议顿时勾起了我的兴趣,不为别的,只因为我也着实想见一见我这个已经将近三十年未曾谋面的存孝大哥了啊!
“本来我也没打算关我二弟一辈子的,现在你既然按照约定真的把存孝大哥找回来了,那么有了存孝大哥亲自为我这个结义兄弟求情,试问我又怎么可能拒绝呢?”
听完李存勖的这番话,王茹终于松了一口气,心中对李存勖的看法多少也有了一些改观。
李存勖微微顿了一顿后,从怀中掏出一面金牌亲手递到了王茹的手中,笑着说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你为了能够救出我二弟,不惜一个人深入漠北险境,足见你对我二弟用情至深。而我那个傻兄弟因为担心你的安危,仅仅是数日之别现在已经急的是满头华发了,也足见他对你的思念之情。你们两人之间这种至死不渝的爱情着实是羡煞旁人啊!虽然在你心中恐怕早已视我为你的杀父仇人了,留着你对我而言也许是一个最大的潜在危险,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就凭着你和我二弟之间这份坚贞不渝的爱情,我也必须成人之美啊!
“你和我二弟一别数日,彼此心中的那份深深地思念与情义我能理解。既然如此,那么索性辛苦茹妹妹一趟,就由你亲自带着这面金牌,去把我那两个结义兄弟一起带过来吧。今天实在是个大喜的日子,就让咱们一家人好好地团聚团聚吧!”
接过这枚沉甸甸的金牌后,王茹突然发现眼前这个李存勖似乎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冷酷无情。看着李存勖,王茹想道:“虽然父亲是死于李存勖的手中,但是正如李存勖所说的那样,这是父亲自己选择的道路,就算是李存勖不杀父亲,面对着梁国的灭亡父亲也绝对不会继续苟活于世了。所以平心而论,父亲的死和李存勖并没有太大的关联。而现在李存勖的这种做法,已经足以说明他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在他的心中对安大哥还保留着结义兄弟之间的那份情义。仔细回想一下过去所发生的一切,自己和安大哥确实是因为父亲的死而被一时的愤怒冲昏了头,才导致和李存勖之间产生了如此大的矛盾。如果没有父亲的这件事的话,那么至少安大哥和李存勖之间的兄弟情义还是牢不可分的。可是自己今后又该怎么做呢?不管怎么说,父亲死在李存勖的手中是不争的事实,就算这个仇可以不算在李存勖的头上,即便这个仇可以不报,但是自己也绝对不可能像一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去面对李存勖,更不可能和李存勖像是一家人一样心无隔阂的生活在一起,因为心中的这份阴影是永远都无法消散的!”
想到这里,王茹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目光盯着李存勖看了良久,嘴唇微微的动了几下,却始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王茹还是什么也没说,带着金牌转身离开了李存勖的行宫。
……
天牢里,看着又是原封未动的午饭,郭威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二哥,人是铁饭是钢,再这么熬下去你就算是铁打的也撑不住啊!不管怎样你好歹也得吃些东西才行啊!这才几天的时间,你看看你都变成什么样了?二嫂虽然此行凶险,但是以二嫂的武功一定能够化险为夷的。你现在这样茶不思饭不想的,等二嫂回来了看到你变成了这副模样,二嫂她能不难过吗?就算是不为你自己,你也得为了二嫂想一想啊!”
安继业苦笑一声道:“好兄弟,我实在是吃不进去啊!其实我一方面是担心茹妹的安危,另一方面也为大哥的未来感到忧心忡忡啊!在这大牢里关了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我岳父的死是他老人家自己的选择,平心而论确实不能怪大哥。我现在担心的是大哥如果真的如同李嗣源说的那样就此沉湎于安逸之中的话,那么咱们当日在聚缘楼里立下的化身为乱世长风的理想还能实现吗?这个乱世还有终结的可能吗?作为兄弟,我实在是不忍心看着大哥就此沉沦下去啊!”
郭威说道:“二哥,和你一样,我也是大哥的结义兄弟,所以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还是那句话,咱们永远也不可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大哥如果真的想沉湎于安逸之中,不管咱们说破了天也绝对不会改变这个事实的!我们虽然是结义兄弟,但是二哥你不要忘了一点,大哥是大哥,我们是我们!也许大哥会沉湎于安逸之中忘了当日的誓言,但是我们是不会忘的!只要我们还牢记着化身为乱世长风的那份誓言,只要我们还坚守着誓要荡平这个乱世的理想,那么这个乱世就一定有终结的可能!如果大哥真的就此沉沦下去的话,那么我们自己去重新开辟一条能够终结这个乱世的道路不就行了吗?”
安继业不无忧虑的说道:“只凭我们?真的有那个可能吗?”
郭威豪气干云的笑道:“哈哈哈!二哥啊二哥,有没有那个可能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呢?二哥你可别忘了,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道可是一个乱世!这个乱世虽然是造成了一切不幸的根源,但是二哥你要记住,乱世也是造就英雄的时代!所谓乱世出英雄,只要心怀天下苍生,只要我们不放弃自己的理想,谁又敢说这个乱世不会终结在你我的手中呢?英雄不论出身,既然我们有这个能力和理想,那么我们就一定有这个可能和机会!汉高祖刘邦不过是一个市井流氓出身,不是照样终结了秦末的乱世,开创了汉朝数百年的基业吗?我们不能只看到乱世的不幸,我们更要清醒的认识到乱世所带来的机遇!眼下大哥确实是最有可能终结这个乱世的人,可是即便没有了大哥,难道我们就不能终结这个乱世了吗?我们就这样什么都不做,任由这个乱世继续下去吗?绝对不可以!
“我已经想通了,能够依靠大哥来实现我们的理想最好,但是如果大哥真的变了,那么我就要通过我自己的双手去结束这个乱世!什么是英雄?坚定不移的朝着自己的理想勇往直前下去,化不可能为可能,这才是我心中的英雄!我们还年轻,十年不行那就二十年,二十年不行那就三十年!哪怕是穷尽我们的一生,只要我们始终不放弃自己心中的理想,我们就一定能够让这个乱世终结在我们的手中!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就算是这个乱世没有终结在我们的手中,我们也必须要一直为了这个理想而奋斗下去,用我们的实际行动给后人开辟出一条出路,给后人树立一个榜样,给后人留下希望的火种!”
听完郭威的这番话,原本有些焦虑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心灰意冷的安继业又重新看到了平定这个乱世的希望。郭威说的没错,如果李存勖真的变了的话,那么总要有人来终结这个乱世。而心怀终结这个乱世的理想的自己和郭威二人,即便不能实现这个理想,至少也要给后人树立一个榜样才行!想到这里,安继业不由得想起了在吴国铁佛寺时冯道对自己说的那番话。现在想想,冯道当时所说的那番话不仅是在劝自己在乱世之中另起炉灶开创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同时也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去做一个空怀理想却望洋兴叹的无能之辈!不仅要有理想,而且还要为了实现这个理想去不断地努力,唯有自强不息才能实现荡平乱世的理想!可是自己真的有那个能力吗?想到这里,安继业又有些犹豫了。
就在此时,天牢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安继业抬眼望去,却见是王茹手持着一面金牌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看到来人竟然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王茹之后,安继业只觉得心中一阵狂喜,忍不住失声叫道:“茹妹?!”
而王茹此刻也早已看到了形容憔悴满头华发的安继业,忍不住悲从心来,急走数步来到牢笼前,隔着牢笼紧紧地握住了安继业的双手,泪流满面的说道:“安大哥……我……我回来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安继业不无激动的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一旁的郭威略带哽咽的说道:“二嫂你终于回来了!你走的这些日子里,二哥整日里茶不思饭不想,不过数日而已就变得如此的憔悴。二嫂你找到李存孝了吗?”
王茹抹去了眼角的泪水,点了点头道:“找到了,安大哥的师父果然就是当年的战神李存孝!现在他老人家正在李存勖那里,有了他老人家的亲自求情,李存勖终于答应把安大哥放出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郭威终于放下心来,急忙打开了牢门。而安继业却根本不在意自己能不能脱离这方囹圄,一颗心都放在了王茹的身上。
走出牢笼后,安继业不管不顾的一把紧紧地抱住了王茹,轻抚着王茹满头的秀发,颤声说道:“茹妹,你这一路辛苦了!路上还顺利吗?可曾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被安继业紧紧抱在怀里的王茹虽然感到有些羞涩,但是并没有挣扎,而是把自己的头紧紧地贴在安继业宽阔的胸膛上,感受着安继业胸膛上传来的有力的心跳,心中泛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暖意和甜蜜。片刻之后,王茹说道:“辛苦倒也没什么,不过确实是遇到了一些凶险。还没过黄河就遇到了数千只野狼,一到漠北又遇到了灭世三魔之一的大力疯魔秃绥和他率领的三千多契丹骑兵,在漠北聚义帮的帮助下我终于杀死了秃绥,打败了那些契丹骑兵。后来到了你和师父隐居的地方后,又遇到了那个曾经把我打成重伤的神秘人……”
“啊?!”听到王茹一路遭遇了这么多凶险,安继业的心早已高高的提了起来,待听到王茹说又遇到了那个神秘人后,安继业忍不住打断了王茹的话,不无担忧的问道:“那个混蛋竟然跑到了漠北?茹妹你没事吧?!”
看着安继业如此的关心自己,王茹心中一暖,随后笑道:“傻瓜,如果我有事的话还会站在这里吗?不过当时也确实凶险,一番交手之后我又被那个神秘人打伤了。就在我已经绝望之际,师父他老人家突然出现了,不仅打败了那个神秘人,还把我救了出来并且治好了我的内伤。只是可惜让那个神秘人给跑了。”
听到师父亲自出手打败了神秘人救出了王茹后,安继业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轻抚着王茹的秀发,说道:“没事就好,这一路真的是苦了你了。”说到这,安继业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想不到这个神秘人的武功如此了得,竟然能从我师父的手中逃脱性命?”
王茹点了点头道:“这个神秘人的武功比之上次在中原打伤我的时候又有了极大的飞跃!师父说了,此人的武功现在已经不在安大哥你之下了,并且告诫我短时间内如果再遇到他,哪怕是咱们二人联手也必须要杀了他才是,否则时间一久此人必然会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的!”
安继业表情凝重的点了点头道:“我懂了!”
一旁的郭威说道:“这个神秘人像一块臭狗皮膏药一般死死地粘着我们,实在是让人腻歪啊!这大喜的日子里,咱们不说这些了。二嫂赶紧带我们去看看我二哥的师父去吧。我从小就对战神李存孝的英雄事迹充满了向往,今天终于有机会能够亲眼目睹这个我心目中的大英雄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满怀着重逢的激动和重获自由的喜悦之情,安继业、郭威和王茹三人一路边走边聊,不一刻便来到了李存勖的行宫之中。来到殿内,安继业一眼便看到了坐在那里的师父。
看着师父苍老的面容,安继业顿时感到一阵激动和愧疚的心情交织在一起涌上心头,急走几步扑通一声跪在了李存孝的面前,颤声说道:“师父……,徒儿不孝,连累的师父如此年纪还要跋山涉水重返中原!”
不过一年多的光景而已,在安继业的身上早已不见了当日出山时那种意气风发的模样。看着眼前这个神情憔悴的爱徒,李存孝心知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安继业定然经历了很多很多,对爱徒的遭遇只觉得一阵阵的心疼不已。
李存孝伸手扶起了安继业,轻叹一声道:“师父虽然上了些年纪,但是人老心不老,不过是区区几千里地而已,倒也没什么的。只是你却……,唉!罢了,只要看到你没事为师我也就放心了。你因一时冲动犯下了如此大罪,为师也着实没有把握能够救你出来。幸亏陛下开恩,你才有重见天日之时。还不快谢过陛下的不杀之恩!”
经过了数日的牢狱生活,安继业此时早已将自己和李存勖之间的一切恩怨尽数抛在了脑后。听到师父这么说,安继业朝着李存勖躬身施了一礼,说道:“多谢大哥不杀之恩!”
看到安继业竟然憔悴如斯,李存勖的心中也生出了一丝愧疚的感觉。片刻之后,李存勖稳了稳心绪强颜笑道:“好我的傻兄弟,你是我的结义兄弟,又与我朝立下过汗马功劳,我怎么可能会伤害你呢?把你关在天牢里也不过是想消消你的火气而已,我是着实不忍心看着你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坏了我们兄弟之间的情义啊!你现在……还恨大哥吗?”
安继业摇了摇头淡然说道:“在大牢里的这些时日,我已经想明白了也冷静下来了。大哥有大哥的难处,更何况我岳父早已抱定了必死的决心,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正如他老人家所说的那样,这是他老人家自己选的路,我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也只能尊重他老人家的选择了。”
李存勖点了点头道:“二弟你深明大义,能够体谅我这个做大哥的苦衷,不恨我就好!”说到这,李存勖微微一顿,看着郭威说道:“那么三弟你呢?我这个当大哥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你和你的家人来要挟你二哥,你恨我吗?”
郭威朗声说道:“古人有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陛下是我的结义大哥,长兄如父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更何况我不仅是陛下的结义兄弟,更是陛下的臣子,君父有所求,那是臣子的荣幸!臣就算是肝脑涂地也无怨无悔,又岂敢心存不满?”
对于郭威的这番回答,李存勖颇感满意。李存勖面带赞许之色的朝郭威点了点头,正色说道:“正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在军营里历练了一年多,三弟你真的是成熟了许多啊!如此一来咱们兄弟之间的嫌隙也算是弥补了,翻过这一篇咱们还是好兄弟啊!”说到这,李存勖似乎是想缓和一下眼前这种略显沉重的氛围,看着安继业哈哈笑道:“哈哈哈,说起来咱们兄弟之间也真是有缘分啊!你师父是我的大哥,而我又机缘巧合的变成了你的结义大哥,这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只是如此一来,咱们之间的辈分可就有点乱了。不过那日在望都战场上我也曾和你说过,咱们沙陀人本来也没有汉人的那些繁文缛节,姑且各论各的吧!”
笑过之后,李存勖一抬手招过一名宦官,小声的安顿了几句之后,那名宦官便领命出去了。片刻之后,那名宦官再度便折返回来,身后还带着一个怀抱婴儿的美艳少妇来到了屋内。
“玉儿?!”看到来人竟然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柴守玉和小郭荣,郭威急走几步一把抱住了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柴守玉,激动不已的失声叫道:“玉儿!想死我了!你和荣儿还好吗?”
“相公?”看着紧紧地抱着自己激动不已的郭威,又看了看屋内的李存勖、安继业和王茹等人,柴守玉如堕雾里一般,怔怔的愣在了当地。
原来柴守玉虽然一直住在这座行宫之中,但是却始终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从邢州尧山柴家庄被李存勖派来的人接走之后,柴守玉先是被安置在兴唐府的皇宫中,随后又被带到了代州行宫。期间李存勖也曾见过他们母子二人几次,但是仅仅是简单的说明了一下当前的局势。说是眼下局势不稳,为了保证他们母子的安全,同时也是为了让郭威能够心无旁骛的在战场上建功立业,这才把他们母子二人从邢州接了过来。
在李存勖的宫中这些时日里,一开始柴守玉也十分挂念郭威的安危,可是从李存勖的口中得知郭威现在十分安全后,柴守玉总算是放下心来。如此一来,比之在柴家庄因为担心郭威而整日里提心吊胆的日子反而过的更加的轻松一些。再加上因为和李存勖的这层关系,伺候起居的宫人一个个无不尽心巴结,一段时间下来,柴守玉和郭荣母子二人养尊处优,日子倒也过的舒适安心。
此时,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郭威,柴守玉难以置信的问道:“相公?你怎么会在这里?”
“呃……”从柴守玉的表情上,郭威明白发生在兄弟三人之间的这些不愉快柴守玉并不知情。因此柴守玉的话让郭威感到一时语塞,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便在此时,李存勖笑道:“如今逆梁已灭,中原已定,朝中再无战事,三弟自然也就可以放马南山解甲归田了嘛。今天可是个大喜的日子,难得咱们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团聚在了一起,咱们得好好地聚一聚才是啊!”
柴守玉的心思何等灵敏?早已从郭威以及安继业等人的表情上看出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了。但是看到李存勖这么解释,柴守玉心知此事定有难言之隐,于是故作恍然大悟状,朝着李存勖施了一礼,说道:“原来如此!恭喜陛下终于得偿所愿一统中原!”
李存勖摆了摆手说道:“诶~,今儿个是咱们一家人团聚的好日子,今天在这里有的只是咱们兄弟之间的情义,没有什么君君臣臣的礼节,弟妹千万不要多礼啊!来来来,我先给你介绍一下。”说罢,李存勖指着李存孝说道:“这位便是我二弟的师父,也是我的大哥,当年威震华夏的战神李存孝!”
听闻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老人竟然是安继业的师父,而且还是当年威震华夏的战神李存孝后,柴守玉顿时肃然起敬,毕恭毕敬的朝李存孝施了一礼,说道:“想不到老人家竟然便是我相公崇拜不已的大英雄?您既然是我二叔的师父,那也就是我和我家相公的师父了,从今往后咱们还真的就是一家人了。师父在上,请受小女郭门柴氏一拜!”
李存孝从第一眼看到郭威之后,就从郭威的言谈举止上对郭威产生了极大的好感,对安继业能有这样一个结义兄弟大感欣慰。此时再看到郭威的娘子柴守玉一副知书达礼的样子,更是对郭威夫妻二人刮目相看了。
李存孝微微一笑道:“好汉不提当年勇,更何况我已经老了,再也不敢妄称什么英雄了。长江后浪推前浪,真正的英雄还要看你相公他们兄弟三人这一代后起之秀了!”说罢,看到柴守玉怀中的小郭荣正忽闪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瞧着自己,忍不住伸手抱了过来。一边仔细的端详着小郭荣粉白的小脸,一边连连赞道:“这孩子生得一副好相貌,当真是贵……”李存孝本来想说小郭荣的相貌贵不可言,但是这个“贵”字刚一出口,他猛地想起了身边还坐着当朝天子李存勖,于是急忙改口说道:“果然是仪表堂堂,将来定然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啊!只可惜我已经老了,恐怕是等不到这孩子长大的那一天了,不然的话我真是想把这孩子收为徒弟啊!”
听到自己一心仰慕的大英雄李存孝话中之意竟然想收小郭荣为徒弟后,郭威心中大喜过望,急忙笑道:“这是这孩子的福气!师父您老人家既然有这个心,那就干脆让这孩子拜您老人家为师得了!”
李存孝哈哈笑道:“不能,不能!一来我已经老了,实在是有心无力了。二来我若是收了这孩子为徒,那么他岂不是变成了你二哥的师弟?那么咱们之间的这个辈分岂不是更乱了吗?等这孩子长大了以后,我看就让继业收他为徒好了,如此一来我也算是有了一个小徒孙了。”
安继业笑道:“我也着实喜欢这孩子,只要三弟和弟妹舍得让这孩子吃苦,那等荣儿长大之后,我便收他为徒!”
郭威和柴守玉异口同声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有什么舍不得的?”
介绍完李存孝后,李存勖又指着一旁的王茹说道:“这位姑娘想必弟妹也曾见过,她就是我二弟的……心上人王茹王姑娘,很快就是你的二嫂了。哈哈哈!”
听到李存勖如此介绍,柴守玉顿时喜上眉梢,笑着说道:“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王姑娘和二伯伯的事情总算是定下来了,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王茹粉脸一红,低着头轻声说道:“妹妹切莫取笑,八字还没一撇呢。”
李存勖哈哈笑道:“什么还没一撇啊?这一撇早已经画出来了,现在所差的就是那最后的点睛之笔了!”说到这,李存勖又指着在一旁赔笑的李嗣源说道:“这位是李嗣源,既是我的哥子,又是我大唐的柱石之臣。我能一统中原,李嗣源实在是功不可没啊!你家相公现在就在李嗣源所统辖的军中任职。”
柴守玉闻言急忙向李嗣源躬身施了一礼,说道:“一直听我相公说起李将军的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我家相公为人粗鲁,在军中一定没少给李将军添麻烦,还望李将军多多担待则个。”
李嗣源摆了摆手笑道:“诶~,说郭兄弟粗确实不假,但是他也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人啊!只是一直委屈在我军中效力,实在是有些埋没了人才。他现在还年轻,若是假以时日的话,他日的成就绝对不在我李嗣源之下的!”
全都介绍完毕后,李存勖笑道:“在座的都是咱们一家人,现在也就算是全都认识了。难得咱们一家子今天聚的这么齐,咱们今儿个可得好好地一起吃个团圆饭,痛痛快快的聊一聊、叙叙旧啊!”
说罢,李存勖一拍手,一队宫人托着盛满了酒菜的条盘应声鱼贯而入,顷刻之间便摆了满满的一大桌丰盛的酒菜。酒菜上得之后,李存勖一摆手屏退了所有宫人宦官,偌大的屋内顷刻之间只剩下了他们一家八口。
李存勖笑道:“今儿个是家宴,就不要这些下人们伺候着了,省的大家觉得拘束放不开。我还是刚才的那句话,今天在座的都是一家人,没有那些个繁文缛节,大家放开了吃喝,尽管畅所欲言便是!”说罢,李存勖站起身来端起了酒杯,接着说道:“今天这顿饭一来是为了庆贺我们老哥儿仨时隔三十年再次重逢聚首,二来是为了庆祝咱们这小哥儿仨摒弃前嫌重归于好,这其中的深刻的意义端的是妙不可言啊!来来,大家同饮杯中酒!”
说罢,李存勖一仰脖喝干了杯中酒,安继业、李存孝等人也纷纷起身饮尽了杯中美酒。一杯热酒下肚,席间的气氛顿时变得活跃了起来,大家有的叙旧,有的言情,有的相互倾诉衷肠,一时间众人纷纷推杯换盏畅所欲言。
安继业和王茹虽然也陪着众人有说有笑,但是他俩却始终无法做到真正的开怀畅饮。对于王茹而言,一来丧父不久,着实无法就此摒弃和李存勖之间的隔阂畅所欲言;二来自从她得知梁国已经灭亡的消息后,心中始终在挂念着自己的小师妹朱珠的安危。
而安继业和王茹之间真可谓是心有灵犀,在他的心中此时也因为挂念朱珠的安危,而始终无法融入到眼前这片欢乐祥和的氛围之中。席间,他曾不止一次的想要开口询问朱珠的下落,但是碍于此时的气氛又着实张不开嘴,只得按着性子强颜欢笑陪着众人喝酒说笑。
半晌之后,席间众人均已熏熏然有了醉意。而安继业酒入愁肠愁更愁,此时更是醉意上涌。借着酒劲,安继业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想法,寻了一个话缝,端着酒杯起身说道:“大哥,今天这顿家宴咱们一家人团聚在一起,着实让小弟打心里感到高兴不已!借着大哥的这杯酒,小弟有句话想问问大哥,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存勖笑道:“你也说了这是家宴,一家人又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呢?二弟有什么话尽管直说便是!”
安继业一仰脖饮尽了杯中酒,舔了舔嘴唇,沉思了片刻后缓缓地说道:“如今大哥已经消灭了梁国一统中原,不知朱家……”
“诶~!”虽然李存勖此刻已经熏熏然有些醉意了,但是安继业一开口,李存勖顿时明白了安继业要问的是什么了,于是摇了摇头打断了安继业的话,说道:“今天是咱们这一大家子难得团聚在一起的好日子,咱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只说家事,不谈国事!二弟的这些话待到日后再说也不妨的!”
安继业此时早已醉意上涌,听到李存勖想要岔开话题,深感不以为然,正色说道:“大哥此言差矣!小弟要说的这件事在大哥看来也许是国事,可是在小弟看来这却是小弟的家事,大哥你怎么……”
“继业!”安继业话未说完,却被身边的李存孝开口打断了。李存孝虽然不知道安继业要说的是什么,但是从安继业和李存勖二人的表情上他能够断定安继业此刻要说的话一定是李存勖不想听的话。李存孝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尽管李存勖此时放下了天子的身段口口声声的说这是家宴,但是眼见着李存勖的脸上已经带出了不快的神色,李存孝着实不想在这个时节再多生枝节了。
只见李存孝一伸手把安继业强按着坐了下来,随后微皱着眉头语重心长的说道:“继业,听你大哥的话,现在这种场合哪是谈论大事的时候?有什么事过了今天再说也不急啊!”
看到师父亲自出面劝阻了,安继业虽然心中着急但是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长叹一声不再言语,端着酒杯一个人开始喝起了闷酒。
一旁的王茹见状,早已知道安继业一定也是担心朱珠的安危才有此一问。眼见着安继业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王茹轻轻地握住安继业有力的大手,柔声劝道:“安大哥,师父说得对,今天的这个场合确实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吉人自有天相,安大哥也不必过于挂心小师妹的安危的。今天大家难得一聚,小妹陪你,咱们姑且一醉方休!”
感受着王茹温润的小手传来的温热的体温,安继业不无感激的点了点头,苦笑着说道:“罢了!既然如此,那么咱们今天索性就喝他个一醉方休吧!”
李存勖见状,也不理会安继业,继续推杯换盏轮流劝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李存勖突然对李存孝说道:“大哥,明日一早咱们一起去父皇的陵寝祭拜一下父皇吧!”
“嗯?”突然听到李存勖说起要去祭拜李克用的皇陵,李存孝不由得愣在了当地,三十年前的往事顿时又一幕幕的闪现在了脑海之中。
看着李存孝一言不发的愣在那里,李存勖轻叹一声道:“三十年前的那件事,我也知道确实是父皇有负于你,但是养之恩大于生之恩啊!不管怎么说太祖武皇帝对你也是有着养育之情、提携之恩的人,大哥又何必要耿耿于怀始终放不下这段恩怨呢?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十年了,我觉得大哥你也是时候放下这段难以回首的过往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经过王茹这一次历尽艰辛的千里奔波,王茹终于如愿以偿的找到了传说中的战神李存孝。李存孝为了自己的爱徒终于再一次踏上了中原的土地,安继业也终于在众人的共同努力下得以脱离牢笼的囚禁重获自由,而郭威也终于见到了被李存勖挟持为人质的柴守玉和小郭荣。彼此之间又经过了一番深入的交谈之后,这些虽非同姓却是一家的三代人总算是冰释前嫌,其乐融融的欢聚一堂。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面对着李存勖突然提出要去拜祭李克用的皇陵一事,李存孝顿时沉默了。养之恩大于生之恩,对于李存勖说的这句话,李存孝也是认同的。但是对于李克用,李存孝实在是有着一种极其复杂矛盾的心理。
李存孝戎马一生,驰骋沙场,不仅为李克用立下了赫赫战功,也为他们李家能够一统中原奠定了基础。可是李克用却因为担心李存孝功高震主,仅凭着小人的挑拨离间,不仅在阵前毫不留情的斩杀了李存孝的全家,甚至在李存孝投降以后还要判他一个五马分尸的酷刑!在李存孝的心中早已把李克用当成了亲生父亲一样去看待了,可是李克用呢?李克用何尝把李存孝当成他的亲儿子去对待了呢?平心而论,从李克用杀了李存孝的全家,又把李存孝判了死刑的那一刻起,李存孝已经不欠李克用什么了。
看着李存孝脸上阴晴不定沉默不语,李存勖长叹一声说道:“大哥,都说时间能够冲淡一切,事情已经过去三十年了,大哥又何必继续纠结于往事而耿耿于怀呢?父皇自始至终都不知道你已经被我和嗣昭哥给救出来的事情,所以在杀了你以后,父皇深感痛心惋惜后悔不已,一连辍朝十余日而不理朝政,每每与人说起你的名字都会泪流不止。以至于战场之上我国兵势逐渐衰弱,而朱温的势力则越发的强大,最终导致父皇郁郁而亡。所以,当初的事尽管确实错在父皇,可是不管怎样父皇也是你的义父。既然父皇是真的后悔了,那么大哥你何不就此机会放下这段已经尘封了三十年的恩怨,原谅父皇呢?”
良久之后,李存孝终于下定了决心,嗓音沙哑的说道:“整整三十年了,三十年的时间里这件难以回首的往事始终都是我心中的一场无法磨灭的噩梦,整整的陪伴了我三十年的日日夜夜。其实也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了,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已经过去三十年了,也是时候该去了断这一切的恩怨是非了!”
听到李存孝答应了去祭拜皇陵后,李存勖大喜过望,不无激动地说道:“太好了,大哥!只要你能放下这段不愉快的过往,那么咱们就能彻底的消除这最后一份残存在彼此心中的隔阂。从今往后咱们还是亲兄弟,还是一家人啊!”
李存勖因为高兴并没有听出来李存孝的话外之音,而一旁的李嗣源却听出来了李存孝所要表达的意思了。李存勖说的是要让李存孝放下这段恩怨,而李存孝所说的却是要做一个了断。虽然只有一个词的变化,但是其中的意思却是截然相反的。看着大喜过望的李存勖,李嗣源却不无忧虑的想道:“如果不去祭拜皇陵的话,那么兄弟之间的情义尚且还能维系。但是等到明天祭拜完皇陵之后,在座的这三个李家的老兄弟还会是一家人吗?”
……
酒宴过后,李存勖早已喝的东倒西歪,在一众宫人的搀扶下回到寝宫休息去了。除了李嗣源因为是朝中大臣无法在宫内留宿返回了自己的住处之外,其余众人也在李存勖的行宫里暂住了下来。李存孝和安继业师徒二人分别一年有余,自有说不尽的千言万语,于是他们二人住在了一起。因为李存孝有些话要对王茹和安继业安顿,所以此刻王茹也在屋内。虽然他们三人也都熏熏然有些醉意,但是他们毕竟是内功精湛的武林高手,略微盘膝调息了片刻之后,已然完全的清醒了过来。
看着满头华发,神情憔悴的安继业,李存孝轻叹一声道:“傻孩子,为师当初让你来中原闯荡,原本是想让你就此历练一番,却不曾想只不过是一年多的时间你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真的是苦了你了啊!”
安继业淡然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苦不苦的,只不过是经历了太多,变得成熟了一些罢了,师父不必为我的事情挂心。倒是师父看着又清减了一些,没有徒儿在身边伺候着,师父的身体还好吗?”
李存孝说道:“我自幼习武,年轻的时候又常年征战于沙场之上,打熬出了一副好身板,即便年事已高但是基础在那里摆着,身体肯定不碍事的。”说到这,李存孝略微顿了一顿,看了看安继业又看了看王茹,然后接着说道:“你俩的事情我从茹丫头那里已经了解了一些了,你俩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璧人啊!虽然这期间也经历了一些波折,但是不管怎样你俩还是走到了一起,也算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了。之前我和茹丫头也说过,尽管我和王彦章惺惺相惜,可是却因为各为其主始终都无法成为换命的兄弟。现在你俩能够走到一起,也算是了却了我和王彦章之间的这份遗憾了。”
听完李存孝的这番话,王茹只觉得心中泛起了一丝甜意,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身边的安继业,恰巧此时安继业也正把一双饱含深情的目光投到了王茹的身上。二人目光一对,王茹的俏脸上不由得飞起了一片红霞,两人不约而同的露出了会心而又甜蜜的笑容。
看着眼前这两个幸福的年轻人,李存孝满是岁月刻痕的脸上也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片刻之后,李存孝接着说道:“继业,你在中原的这一年半时间到底都经历了一些什么呢?可以详细的说给为师听一听吗?”
安继业点了点头,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后,把从偶遇李存勖和郭威、只身一人荡平恶龙岭、洛阳偶遇林红颜和朱珠……一直到如何被李存勖逼着在战场上与王彦章对决等所有的一切都原原本本说给了自己的师父。
虽然安继业说的很简单,但是李存孝听的却是时而紧张、时而高兴、时而也替自己的徒弟感到惋惜难过,真的是如同身临其境一般。
听完了安继业这一年半的经历之后,李存孝长吁了一口气,沉声说道:“虽然只有区区一年半的时间,但是你的经历却如同一场传奇一般!难怪你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果然是经历了太多了啊!”
安继业苦笑着说道:“之前的经历不管怎样的曲折艰辛,我也总算是挺了过来,但是我岳父的事情对我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紧接着茹妹又不顾个人安危为了我深入漠北险境去找您,沉重的打击加上极度的思念,结果让我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徒儿实在是……太没出息了!”
李存孝却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道:“这足以证明你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又怎么能说是没出息呢?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人有感情。舍弃了感情,你再有出息也不过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动物!你自幼就是一个敢爱敢恨、极重感情的人,正是因为这一点,为师才将自己的生平所学尽数传授给你。想必也正是因为你的这个特点,茹丫头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孩子才会看中你这个傻小子啊!是这样吗,茹丫头?”
面对着李存孝的询问,王茹含羞点了点头道:“虽然我和安大哥认识较晚,但是在亲眼目睹了安大哥对林姐姐的那份爱之后,让我对安大哥产生了极大的好感。因为爱,安大哥可以不管林姐姐的出身有多么的卑微,义无反顾的爱上了林姐姐。因为爱,安大哥在目睹了林姐姐的惨死之后竟然会走火入魔身陷险境。在旁人看来,安大哥这样做也许很傻,但是在我看来这正是安大哥的痴情所在!再后来,又经过长时间的相处之后,我发现安大哥不仅武艺高强而且重情重义,完全是一个可以托付一生的好人。所以我才……”说到这,王茹粉脸一红再也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了。
李存孝笑道:“你俩现在就差正式成婚这最后一步了,其实也没必要这么腼腆了嘛。”笑罢之后,李存孝正色说道:“重感情是继业你的优点,但是也不可否认,太重感情也是你的一个最大的弱点!听完你的经历以后,我已经猜到了之前你在酒宴上要对李存勖说的是什么了。你当时想要询问可是朱温的女儿朱珠的下落?”
安继业点了点头道:“没错,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有了一个了结了,只剩下朱珠这件一事让我放心不下。她不仅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岳父的弟子,是茹妹的师妹,在我心中更是早已把她当成了我的亲妹子一样去看待了。之前我从李嗣源的口中得知朱珠被我大哥关押了起来,虽然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夜长梦多,谁又能保证以后会有什么变故呢?所以我想趁这个机会把朱珠也一并救出来!”
王茹也说道:“如今梁国已经灭亡,朱家的辉煌已经成为历史。小师妹的年纪还小,又自幼养尊处优,突然遭逢如此巨变,真不知道她独自一人能不能挺过来。我也十分担心小师妹的现状啊!”
李存孝叹了口气说道:“朱李两家乃是水火不容、不共戴天的世仇,李存勖消灭了梁国之后,又怎么可能不把朱温的后世苗裔斩尽杀绝呢?既然李存勖知道你们俩和朱珠之间的关系,那么现在他留着朱珠既不杀也不放,就足以证明他是别有用心的!如果李存勖又要用朱珠来逼着你去做一些你不想做的事情的话,你又该怎么办呢?”
安继业无可奈何的说道:“只要能够救出朱珠,不管什么事我也无所谓了。除死无大事,自从被大哥逼着和我岳父大战了一场之后,我已经把一切都看淡了。更何况,我大哥他现在就算是真的用朱珠来要挟我,无非也就是为了一统天下结束这个乱世了吧?正好这也是我的理想,也就无所谓什么逼迫云云了。”
李存孝说道:“如今李存勖已经一统中原,如果你真的能够救出朱珠的话,那么接下来你们想过该干什么吗?”
安继业盯着桌上摇曳的烛火沉思了片刻后,缓缓地说道:“来到中原目睹了这个乱世之后,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化身为乱世之中的一股长风来荡涤这个乱世、终结这个乱世!如今大哥已经一统中原,距离我们实现荡平乱世的这个理想只差最后一步了,不管怎样我都要继续辅佐大哥来实现我们终结这个乱世的理想才行!”
李存孝摇了摇头道:“李存勖已经一统中原确实不假,但是据我观察他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李存勖了!李存勖自幼生长于军营之中,对于吃穿用住从来都不上心。可是看看现在这座行宫之中的摆设,无不极尽奢华,这里只不过是一座临时的行宫而已啊!从我见到李存勖之后一直到刚才的酒宴结束,李存勖只字未提未来的打算,只是一味地沉湎于安逸之中,这也说明他已经失去了追求。中原初定,李存勖便已经开始贪图享受了,你觉得他还有可能去实现当日你们在聚缘楼里立下的化身为乱世长风终结这个乱世的理想吗?”
安继业说道:“大哥的变化,我和三弟还有李嗣源将军也早已经发现了。可是不管怎样他都是我的结义大哥,我又怎么能忍心就这样看着大哥就此沉沦下去呢?所以不管他变成了什么样,我都要尽我最大的努力把大哥拉回正轨才行,绝对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的!”
李存孝追问道:“那么如果李存勖自甘沉沦,任谁也无法改变呢?”
安继业沉思了片刻后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如果大哥真的走到了那个地步的话,我要终结这个乱世的理想始终不会变的。大哥无法终结这个乱世,那么总会有人出来收拾这个乱局。等到这个人出现了以后,我继续去辅佐他便是!”
“如果这个理想中的人物没有出现呢?”李存勖继续问道。
“那我就一直等下去,直到这个人出现为止!”安继业斩钉截铁的说道。
李存孝轻叹一声道:“实现理想的途径有很多,你又何必非要局限于依赖他人这一条路呢?为什么你不去开创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呢?你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器量啊!”
安继业苦笑道:“人贵在要有自知之明,我太清楚我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虽然我来到中原不过只有一年半的时间而已,但是我已经接触了太多这些乱世之中的枭雄了。包括我大哥在内,梁国的朱温、朱友贞父子、吴国的徐温、徐知诰父子还有吴越的钱镠、钱元瓘父子,这些处身于乱世之中的枭雄哪一个不是摒弃了感情、心狠手辣之人。为了权力,可以父子相疑,为了权力,可以兄弟相争,为了权力,他们无所不用其极!我做不到这一点,我也不屑于去这么做!正如刚才师父所说的那样,我太看重感情了。因此,尽管我有能力,尽管我也有理想,但是我却永远都做不到他们那样为了维护权力而不择手段,所以我也绝不是能够终结这个乱世的最佳人选。我能做的只有找到一个可以辅佐之人,通过辅佐他来实现我的理想。”
听完安继业的话后,李存孝沉默了。良久之后,李存孝盯着安继业的双眼,缓缓地问道:“这么说,在你确定李存勖再也无法改变之前,你是不会离开他的了?”
安继业点了点头道:“没错,这既是为了我们兄弟之间的情义,也是为了我们化身为乱世长风终结这个乱世的理想!”
李存孝摇了摇头道:“傻孩子,其实为师跟你说了这么多,最担心的就是你会继续选择留在李存勖的身边啊!”
安继业一脸不解之色的看着自己的师父,诧异的问道:“为什么?”
李存孝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伴君如伴虎!”
“这……”听完这句话后,安继业愣在了当地。这句话他曾经听王彦章说过,在吴国听冯道说过,也曾经听郭威对李嗣源说过。可是现在听到自己的师父也说出了这句话后,安继业顿时感觉到了这句话中沉甸甸的分量。
李存孝接着说道:“我是一个过来人,深知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中的含义!李克用虽然是我的义父,但是当初对我却是疼爱有加,真的是情同亲生父子一般。正因如此,我才会死心塌地的效忠于他,在战场上纵横驰骋,为我义父打出了一片属于他的天地,为晋国立下了无人能比的功勋。可是正如你之前所说的那样,乱世之中的枭雄们为了权力就算是亲生父子、亲生兄弟都可以相疑相杀,更何况是我和我义父这种脆弱的关系呢?随着我义父的势力越来越大,他内心之中那份对权力的渴望也越来越深。我尽管是李克用的义子,可是说白了其实也不过就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当我的功劳已经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后,因为功高震主,李克用自然而然会开始对我产生了猜疑之心。我不知道当初他是不是真的怀疑我要背叛他,但是我明白就算是他明知道我是绝对都不会反叛他的,他也必须要杀了我才行!唯有如此,他才能完完全全的放下心来,才能让这份来之不易的权力永远的掌握在他还有他的亲生子女的手中!
“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因为李存信的一句谣言,我义父毫不留情的杀了我的全家,然后又把我判了一个五马分尸的酷刑。若非李存勖和李嗣昭二人冒着极大的危险将我救出的话,世间早已没有我李存孝这个人了,《太玄神功》也将会因为我的死而就此绝世。隐居在漠北的这三十年的时间里,渐渐地我也想通了,历史上因为功高震主而被残杀的大将不绝于史册。我李存孝因为自幼父母双亡,从李克用的身上找到了父亲的感觉,结果又因为太看重这份父子之间的感情而重蹈了那些历史名将的覆辙。仅此而已!
“继业啊,我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你的面前,你又怎么能不因此而警醒呢?”
听完李存孝的话,安继业沉默了片刻后,略带迟疑的问道:“李克用是李克用,我大哥是我大哥,我大哥应该不会这么冷酷无情吧?”
看到安继业还心存一丝幻想,李存孝和王茹异口同声道:“有其父必有其子!”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有其父必有其子?!”听完李存孝和王茹同时说出的这句话后,安继业心中对自己的结义大哥李存勖那最后的一丝幻想顿时破灭。
看着沉默不语的安继业,王茹说道:“安大哥,通过李存勖不顾你们兄弟之间的情义,不惜以郭威的家人还有我来逼迫你跟我爹一战这件事上,就已经能够看出来现在的李存勖为了自己的利益已经是不择手段了。当初在定州与契丹人交战的时候,我就发现李存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不仅刚愎自用,而且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不受侵犯甚至不惜以身犯险,仅以数千人的兵力就敢对抗二十万契丹铁骑。定州之战我们确实赢了,而且在常人看来也许这是一场需要足够的胆识和勇气才能完成的足以彪炳史册以少胜多的伟大的战役,但是在我看来这更是李存勖为了维护个人权益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为赌注而去铤而走险的一场赌博!试问一个为了维护权力冷酷到甚至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把结义兄弟之间的感情看得很重呢?
“我爹经常跟我说‘人是会变的,尤其是那些从底层一步步爬到了权力顶峰的人!’现在的李存勖历尽艰辛终于一统中原,建立起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帝国。为了巩固这来之不易的皇权,他又怎么不会去猜忌身边那些功勋显赫的重臣,做出兔死狗烹的事情呢?安大哥你想辅佐李存勖成就一番霸业,想要依靠他来实现你们当日立下的终结这个乱世的理想确实没错,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李存勖会不会让你们继续去辅佐呢?李存勖究竟是不是一个可以为之付出一切的明君呢?师父的例子就这样活生生的摆在你的面前,如果继续跟着李存勖的话你很有可能会重蹈师父的覆辙啊!”
安继业犹豫了片刻后,缓缓地说道:“你这些话,之前我三弟也曾对李嗣源说起过,目的是想要提醒李嗣源提防自己功高震主最后落得一个兔死狗烹的悲惨下场。但是我和李嗣源不一样啊!李嗣源是我大哥的朝中之臣,而我只不过是一介草民,毕生的理想只不过是想要辅佐大哥结束这个乱世而已,又怎么可能会对大哥的权力和地位产生威胁呢?再说了,如果大哥真的这么做了的话,那么岂不是违背了当初我们在聚缘楼里立下的同生共死、福祸同当的誓言了吗?”
李存孝叹了口气道:“唉!当李存勖站在了权力的顶峰之后,曾经的誓言也不过是一句空泛无力的话语罢了,你真的以为所谓的誓言会对他产生约束吗?当初李克用也曾对我立下过永不相负的誓言,可是结果呢?你以为你不过是一介草民,李存勖就不会对你产生猜忌之心了吗?你别忘了,你虽然不是李存勖朝中之臣,但是你也绝非一介草民这么简单,你可是一个身怀绝世武功的武林高手,像你这样的人留在世上才是李存勖的心腹大患!李存勖和他父亲李克用一样,是一个可以同患难而不能共富贵之人。在危难之时,因为你们有着共同的目标、共同的追求,自然可以为了共同的理想一起努力拼搏。可是现在,李存勖已经大权在握,高坐在位于权力顶峰的龙椅上一呼百应,早已被权力蒙蔽了双眼。他非但已经不再需要你们这些人了,甚至还会把你们当成了一种累赘,又怎么会继续和你们同生共死、福祸同当呢?趁着现在还有机会全身而退,我劝你还是早做打算,趁早离开这个是非的漩涡吧!”
安继业喃喃说道:“那我们的理想呢?难道为了自保,我们就这样放弃理想,任由这个乱世继续下去吗?”
李存孝说道:“你现在已经帮着李存勖已经一统中原了,乱世虽然还在,但是试问天下又有何人能够阻挡他一统天下的步伐?只要李存勖愿意,他就一定有这个能力可以凭借整个中原之力而趁势一统天下,正式终结这个乱世。如此一来,你这不也算是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了吗?就算是李存勖从此往后自甘堕落,沉湎于安逸之中再也无心进取,你又能怎样呢?这就是你试图依赖他人来实现自己的理想的最大的弊端!让你开创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你说你没那个能力,那么你所能做的也只能是等待着下一个可能结束这个乱世,并且可以为之效力的明主出现了。你已经为了你的理想努力奋斗过了,而且也取得了一定的成就,现在也是时候急流勇退了。就算你不想放弃自己的理想,仍旧想要继续留在李存勖的身边,也无论如何都不能陷得太深,要和他保持距离才行!今日留得有用之身,他日又何愁不能有所作为呢?”
经过李存孝和王茹的一番苦口婆心的相劝之后,安继业终于看清了眼前的现实。沉思了片刻后,沉声说道:“我懂了!明天和师父一起祭拜完李克用的皇陵之后,我立刻从大哥那里救出朱珠,然后就此归隐山林。如果大哥不忘初心,仍旧是一个可以辅佐的明君的话,那么只要他还需要我,我就继续辅佐他。如果他一味地自甘沉沦,那么我也只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静静地看着大哥今后的所作所为了。”
看到安继业终于下定了决心,李存孝和王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李存孝说道:“时候不早了,眼下大事已定,咱们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去祭拜我义父的皇陵,……三十年了,也是时候了断我和我义父之间的一切恩怨了!”
……
第二天一早,李存勖便带着李存孝、李嗣源、安继业、王茹和郭威一起来到了李克用的皇陵祭拜。因为李存勖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李存孝还活在人间这件事情,所以此行并没有携带朝臣和随从,只有他们这几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一家人而已。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初升的朝阳将一丝丝带着暖意的阳光洒在了被冰雪覆盖着的大地之上,多少驱散了一些冬日的寒意。
站在李克用的陵寝前,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那座雄伟的皇陵,想到已经长眠在冰冷的地下的李克用,李存孝只觉得心中百感交集,昔日的过往又一幕幕的回现在了眼前。
李存孝幼年父母双亡,也是在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冬季,流落于山林之中年仅五岁的李存孝遇到了自己的恩师——“药王”孙思邈。与师父孙思邈一起生活的日子里,孙思邈虽然对李存孝如同己出一般疼爱有加,让年幼的李存孝感受到了父爱的温暖,但是这份爱却在李存孝十岁那年,随着孙思邈的溘然长逝也正式终结。之后年幼的李存孝只身一人在深山之中又独自生活了五年,直到将《太玄神功》尽数学成之后,这才怀着对未来的憧憬踏上了中原大地。不曾想,刚一踏入中原,便因为自己随手打死了一只老虎而被恰好途经此地的李克用看到了。当李克用看到这个只有十余岁的少年竟然能如此轻松的徒手打死一只猛虎之后,顿时心生爱才之意,欣然将初入中原的李存孝收为了义子。起初,在李存孝看来所谓的义父云云不过仅仅是一个称呼而已,倒也没有觉得什么。可是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李存孝渐渐地从李克用对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呵护中感受到了那份他渴望已久的父爱,开始把李克用当成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看待,死心塌地的跟着李克用征战于沙场之中。从此以后,一眨眼便过去了二十年。二十年的时间里李存孝不仅为自己打出了一个“战神”的称号,也为李克用立下了赫赫功勋,开创出了晋国初期的辉煌。
然而,正所谓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当李存孝满怀憧憬的为李克用征战天下并且立下了赫赫战功之时,李存孝突然感觉到这个被他视为生父一般的李克用开始渐渐地疏远他了。对于李克用的这个微妙的变化,李存孝并没有往心里去。一来他自幼生长于深山之中,又哪里知道什么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道理。二来他觉得李克用的这个变化无非是因为与朱温之间的战事过于繁忙,操劳过度所致。因此,抱着让李克用尽快打败朱温从此高枕无忧的想法,李存孝在战场上越发的拼命了。可是很快他便从同为李克用义子的李存信的口中知道了一个让他感到心寒的消息!李克用虽然名义上是他的父亲,然而事实上终究不过是他的义父,在心里对李存孝一直有着提防。现在李克用因为功高震主的原因已经开始对李存孝产生了极大的不信任,甚至开始怀疑李存孝有造反之心了!
其实李克用对李存孝产生了猜忌之心确实不假,但是也仅仅局限于有所猜忌而已,还没有猜忌到怀疑李存孝会造反的程度。而李存孝又哪里能够想到李存信的这番话乃是因为妒忌自己的功劳而设下的一个挑拨离间的圈套呢?此时正在镇压赵王王镕叛乱的李存孝得知这一消息后,顿时心生疑虑,也因此而贻误了战机。李存信趁机再向李克用进谗言,污蔑李存孝心存不轨,意图反叛。本就对李存孝产生了猜忌之心的李克用闻言登时中计,盛怒之下不仅发重兵将李存孝团团包围,甚至在阵前斩杀了李存孝的妻子孩子全家七口,就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有放过。本来李存孝完全有这个能力冲出李克用的重重包围的,但是哀大莫过于心死,突然看到自己的妻儿的惨死于义父李克用的刀下,突然发现这个被自己视为生父的李克用竟然会如此绝情之后,李存孝的心彻底的死了。命既如此,又复何争?
心灰意冷的李存孝放弃了一切抵抗向他的义父投降了,这是战神李存孝驰骋沙场二十多年来的唯一一次失败。而盛怒之下的李克用则毫不容情的判了李存孝一个五马分尸的极刑!行刑当天,天空阴云密布,李存孝和李克用之间的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将在这一天了结。可是让李存孝没有想到的是,一心求死的他却被李存勖和李嗣昭兄弟二人冒着极大的危险从刑场上救了下来。虽然李存孝的心已经死了,但是从李存勖和李嗣昭这两个兄弟的身上,李存孝再次感受到了亲情的温暖。为了不让这两个兄弟陷入险境,心灰意冷的李存孝按下心中的悲痛只身一人来到了漠北就此隐居了下来,从此改名为安意冷。
……
“大哥?”看着怔怔的盯着皇陵一言不发李存孝,李存勖忍不住说道:“大哥?吉时已到,赶紧给父皇上香祭拜吧!”
“……唔?哦!”深陷于回忆之中的李存孝被身边的李存勖重新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李存孝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纷乱不堪的思绪,点起三炷香毕恭毕敬的插在了李克用的陵前。随后撩袍跪倒在地,郑重其事的在李克用的陵前行了一个三跪九叩的大礼。
行过大礼之后,李存孝缓缓地站起身来,盯着李克用的墓碑看了良久,好似自言自语一般沉声说道:“我幼年之时父母早丧,十五岁艺成之后初入中原便在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你,从此之后你成了我的义父。你我虽非血亲,但是却情胜骨肉,是你让我这个自幼孤苦的孩子重新获得了父爱的温暖,对此我心存感激。所谓养之恩大于生之恩,我从十五岁开始便跟随在你的左右,没有你的呕心抚养和大力提携,很可能就没有当年的战神李存孝。你对我的这份恩情,孩儿我永生难忘!”
说罢,李存孝脸上早已是老泪纵横,盯着李克用的墓碑再一次陷入了沉思之中。
而一旁的李存勖听完李存孝这一番饱含深情的肺腑之言之后,看着满脸泪痕的李存孝,心中大感欣慰。暗暗想道:“真的是父子情深啊!虽然当年父皇有负于李存孝,但是李存孝的这番话已经足以证明他对这个长眠于此的义父还是有着深厚的感情的。”
可是就在李存勖对李存孝的做法感到欣慰不已的时候,李存孝的身上却突然爆出了一股震人心魄的杀气!从李存孝的身上不断散发出来的森然杀气霎时间弥漫在四周冰冷的空气之中,就连安继业和王茹这样武功高强的人都感到一阵阵的寒意透过肌肤直逼胸臆,让人忍不住心胆俱寒,浑身起栗!
就在众人惊愕不已都不知道李存孝要做什么的时候,李存孝突然暴喝一声挥起右掌向着李克用的墓碑凌空劈去!一掌劈过之后,那块由坚硬无比的汉白玉雕刻而成的厚达近两尺的墓碑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便的被李存孝这劈空一掌砍为了两截,就连远在墓碑后数米开外的那座由大理石堆砌而成的陵墓上都被砍出了一道长达数尺深达数寸的切口,茬口处宛如被锋利的利刃切过的豆腐一般光滑无比!
当被砍为两截的墓碑的上半截颓然倒地的时候,轰然巨响中,只听李存勖惊声叫道:“李存孝!你在干什么?!”
面对着李存勖的质疑,李存孝根本不为所动,而是戟指着李克用的陵寝厉声说道:“三跪九叩的大礼算是报了你对我的抚养之情和提携之恩,而且我为你征战沙场二十余载,为你一手创建的晋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平心而论我李存孝根本不欠你什么!
“我视你为亲生父亲一般,恪守孝道、言听计从,而你却因为惧怕我功高震主,听信李存信这一帮妒忌我功劳的小人谗言污我意图反叛。不仅在阵前毫不容情的斩杀我妻儿七口,就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最后甚至还要将我施以五马分尸的极刑!虎毒不食子,这是身为人父所能做出来的事情吗?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你因为猜忌我功高震主,想要杀了我以绝后患,做为你的臣下,身为你的义子,这一点我可以理解,我也可以不追究。但是祸不及家人,你不由分说便灭我满门,却是我毕生难忘无法容忍的血海深仇!此仇不报,我枉自为人!此仇不报,我愧对于九泉之下一家七口的冤魂!此仇不报,终究难消我心头之恨!
“苟活于漠北的这三十年来,我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如何报仇雪恨的事。我本想掀你陵寝将你鞭尸三百才能一解心头之恨!然而念及你我父子一场,你可以无情,我却不能无义,因此今日断你墓碑便算是报了我的血海深仇。自今日起,你我之间恩怨皆了,互不相欠!我与你李家从今往后再无任何瓜葛!
“三十年前,当你一声令下催动行刑之时,李存孝已经被你五马分尸而死。三十年后的今天,我便将“李存孝”这个名字在你的陵前正式还给你!从今往后世间再无李存孝此人,有的只是苟活于世的安意冷!!”
李存孝这一突然地举动,着实让人感到震惊,也着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场众人一时之间都陷入了极度的震撼之中,目瞪口呆的愣在了当地。
对于李存孝的做法,李存勖虽然理解,但是却无法认同。然而事已至此,不管他想要做什么也无法改变眼前的事实,只能面带错愕不已的表情怔怔的愣在当地,无可奈何地选择了接受。
一时之间,李克用的陵寝前鸦雀无声,除了李存孝……现在应该叫他安意冷了。除了安意冷外,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才好。
良久之后,一股刺骨的寒风袭过,愣在当地的李存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昏昏沉沉的大脑也被这阵寒风吹得清醒了一些。看着眼前如同一块冰冷的磐石一般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的安意冷,李存勖长叹一声道:“李存孝啊李存孝!你这又是何必呢?三十年了,整整三十年过去了!我还以为你早已忘却了一切仇恨,想不到你竟然当着我的面斩断了父皇的墓碑?你这可让朕情何以堪啊?!”
安意冷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李克用的陵寝,冷冷的说道:“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李存孝三十年前已经被你父皇五马分尸而死,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安意冷!如果你还把我当成你的大哥,那么咱们之间的兄弟情义还在。如果你想因为我斩断了你父皇的墓碑治我的罪的话,那么一切悉听尊便!”
面对着安意冷如此决绝的回答,李存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平心而论,毁坏皇陵乃是诛灭九族的大罪,李存勖此刻的心中真的是恨不得立刻把安意冷拿下问罪。但是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不仅是当年威震天下的一代战神,也是他一直视为亲生兄弟的大哥,李存勖既不敢也不忍心再对这个心中满是累累伤痕的老人痛下杀手了。
良久之后,李存勖只能一跺脚,愤然说道:“回宫!”
第一百四十八章
当李存孝在陵前毅然斩断了李克用的墓碑,用自己的方式斩断了他和李克用二人之间的一切恩怨之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李存孝这个人了,剩下的只有苟活于世的安意冷。
而亲眼目睹了这样一个令人出乎意料的结局之后,李存勖尽管难以接受,但是却又无可奈何。失望透顶却无计可施的李存勖抬眼看了看被破坏了的皇陵,只能重重的喷出了胸中的一口浊气,一跺脚转身离开了李克用的陵寝。
在返回代州行宫的路上,所有的人都怀着各自的心事一路沉默不语,气氛显得十分的压抑。回到宫中后,李存勖也不理会众人,自行回到了自己的寝宫。而安意冷、安继业师徒二人则和王茹、郭威还有柴守玉等一起来到了安继业的屋内。
坐定之后,安意冷长叹一声说道:“我的血海深仇算是报了,我和李克用之间的恩恩怨怨也算是就此了断了,但是我这一时的冲动也算是把李存勖得罪的狠了啊!”
安继业却不以为然的说道:“我不认为师父你这么做有什么不对的,大丈夫生于天地间,面对着如此血海深仇不报,枉自为人!再者说师父你仅仅是斩断了李克用的墓碑而已,换做是我只怕真的会把仇人的尸体从坟墓里挖出来,鞭尸三百才能解恨。”
安意冷摇了摇头道:“成大事者当忍常人所不能忍,方能成就他人所不能成就的一番伟业。此番我因为忍无可忍而得罪了李存勖,虽然我不怕李存勖会对我怎样,但是这件事对你而言终究不是一件好事。你可别忘了,你可是还要从李存勖的手中救出朱珠才行啊!”
想到朱珠,安继业顿时陷入了沉思之中。
一旁的郭威接口说道:“就算是成大事者,他也得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师父您老人家独自一人背负着一家七口惨遭灭门的这种痛苦整整生活了三十年,这种痛苦又岂是常人所能忍受的了的?现在事已至此,不管师父你得没得罪我大哥,也不管我大哥的心中是什么想法,咱们都要按部就班的继续下去才行,朱珠必须要救出来!”
柴守玉也说道:“相公和二伯伯说的没错,师父您老人家做的也没错。如果大伯伯因此而耿耿于怀的话,那就让他耿耿于怀去吧。咱们也没必要继续为此事而烦恼,不如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怎么救出朱珠妹子才是。”
王茹摇了摇头道:“你们说的没错,师父所背负的这个血海深仇确实是无论如何都要报的,但是我觉得师父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啊!师父当着李存勖的面斩断了李克用的墓碑,对于李存勖来说此举与掘人祖坟无异,你们说身为一朝天子的李存勖能忍受得了吗?现在咱们再去求李存勖放过我的小师妹,以李存勖的为人而言,只怕有难度了啊。”
安继业沉思了片刻后,抬头说道:“不管怎样,朱珠妹子我是必须要救出来的!我现在就去找大哥说这件事去!”说罢,起身便要向屋外走去。
安意冷见状急忙出言制止,说道:“傻小子,你太冲动了啊!李存勖刚刚受到了这么重的刺激,你这个时候去找他要朱珠,他会答应你吗?依我看今天不如暂时就这样吧,先给李存勖一天的时间让他好好冷静冷静再说,明天我陪你一起去找他救出朱珠便是。你和李存勖是结义兄弟,他和我也有兄弟之情,凭着咱们两个人和他之间的的这层关系,我想他应该不会如此决绝的吧?”
郭威也站起身来大声说道:“还有我!只要大哥他还念有一丝咱们兄弟之间的情义,他一定不会为难咱们的。再者说了,朱珠一个女孩子家,又是一个国破家亡之人,对大哥还能造成什么威胁呢?大哥要是为了一个女孩子而不顾咱们兄弟之间的情义的话,那么他这个堂堂的一朝天子也未免太过于鼠肚鸡肠了!”
柴守玉早已从郭威的口中得知了李存勖以他们母子为人质要挟安继业这件事了,对于李存勖的做法颇感腻歪。于是也起身说道:“实在不行,到时候大不了我们母子再去给大伯伯当人质去,反正不管怎样也得救出朱珠妹子才行!”
看到大家为了营救朱珠纷纷献计出力,安继业和王茹的眼睛不由得湿润了。安继业稳了稳情绪后说道:“我想大哥他还不至于这么绝情的,救出朱珠的事情应该没有什么难度,最多也就是大哥再提出一些强我所难的要求而已。只要能救出朱珠妹子,不管是什么要求,我答应他便是!”
王茹也说道:“大家为了我的小师妹如此费心,在这里我先替我的小师妹谢过大家了。正如师父所说的那样,今天咱们先好好地休息休息,也给李存勖一个消消气的时间,等到明天咱们再一起去求李存勖放了我师妹。”
商议完毕之后,众人纷纷回屋休息去了。屋里只剩下了安意冷和安继业师徒二人。二人沉默了半晌之后,安意冷缓缓地说道:“明天救出朱珠之后,师父就要回漠北去了。”
安继业闻言不由一愣,说道:“师父难得回中原一次,这就要走了吗?徒弟还想多陪师父几天呢。”
安意冷摇了摇头道:“若非是为了救你脱离牢狱之灾,为师终此一生也绝对不会再次踏上中原这片伤心地的。现在你已经没事了,为师的血海深仇也算是报了,中原我是一刻也不想再继续待下去了。你的武功为师是放心的,单凭武功而言,世间你已经是罕逢敌手了。但是你的性格太过于直爽,爱憎分明且嫉恶如仇,这一点着实让我放心不下。还记得你刚出山时,为师对你说过的话吗?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什么绝世武功,而是险恶的人心!稍微对你好一点的人,你便会不问缘由对他掏心掏肺,这是你可爱之处,也是你的弱点所在。今后与人相处凡事一定要留一个心眼才是,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这防人之心却不可无啊!尤其是身处于这样一个乱世之中,为了生存、为了权力、为了利益,人们往往会带有一定的功利心。似你这般毫无防备的与人相处,到最后吃亏的只能是你自己。
“不过还好有茹丫头陪在你的身边,为师多少也能放下心来。今后遇到自己不能决断的事情时,你一定要多听听茹丫头的意见,切莫一意孤行造成大错!
“还有一件事让我放心不下,就是那个接连两次打伤了茹丫头的神秘人!我和此人交过一次手,据我观察此人的武功已经不在你之下了。就目前而言,短期内如果再遇到他,你和茹丫头二人联手一定可以打败他。但是如果是半年以后再遇到此人的话,你无论如何都不能逞强,该逃的时候必须要逃!据我和茹丫头的分析,此人自身的武功已经极强,现在又尽得了灭世魔君赫连铁弗的武学和内功真传,而且还在不断地精进之中。最多半年后,除了为师和少林寺的行智大师之外,当世之中恐怕再也无人能与其匹敌了。以你目前的武功状况,只要再潜心修行二十年,那时你便可以与其一较高下了。切记啊切记!”
面对着师父的谆谆教诲,安继业不无感激的点了点头,说道:“徒弟省得了,师父尽管放心!经过这一年半的历练,徒弟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不经世事懵懂无知的我了,只不过我这个嫉恶如仇的性格是改不了了。当初在少林寺的时候,行智大师曾跟我说过,‘不求匡扶社稷,但求能够在这乱世之中化身为一股长风为贫苦百姓荡涤天下恶人才是我辈应尽之义。若能如此,我辈便是沦为修罗又有何妨?!既然摆在眼前的是一条无可避免的修罗道,那便叫此身化为神通广大有情有义的护法修罗尽扫天下恶人,为身处于这乱世之中的黎民百姓点亮一点希望之火、开辟出一片生存的空间又有何妨?!’
“之前徒弟因为夹在我大哥和我岳父之间深感为难,再加上又被我大哥逼着和我岳父一战,以至于一时陷入了迷茫之中。而现在,行智大师的话再次在我耳畔回响。即便我无法终结这个乱世,只要我有这个能力,那么我就要化身为修罗荡涤天下邪恶!为身处于这个乱世之中的黎民百姓点亮一点希望之火,为饱受乱世摧残的天下苍生开辟出一片生存的空间!这是徒弟的理想,徒弟不能忘也不敢忘!”
安继业这一番话,顿时激起了安意冷心中那已经沉寂了整整三十年的满腔豪情壮志,朗声笑道:“哈哈哈!想不到行智大师这个老东西竟然还健在于世啊?说得好!你刚才说的那番有关修罗的话语,乃是当年为师偶遇行智大师,因为同样的迷茫最终共同领悟出来的一番道理。三十多年了!为师因为遭逢惨变早已忘却了当日所立下的誓言,不曾想今日又再次听你说起。好!说得很好!如今我们这一代人老的老、死的死,已经很难再有什么作为了,可是看到你们这一代能够继承我们的遗志,为师大感心安!
“当初我和行智大师还探讨过什么是‘侠义精神’,在我们看来,为国为民者为侠,荡尽天下邪恶为民伸张正义者亦为侠!我们虽然没有权利去选择自己出生在什么时代,但是我们却有能力在这个乱世之中做出一番作为。乱世当道,牛鬼蛇神遍地,我们必须要坚定起心中这份化身为乱世长风荡涤这个乱世的理想,但是却不能拘泥于能否终结这个乱世的结果而难以自拔。只要我们能够坚定化身为乱世长风的理想不放松,一以贯之我们心中的侠义精神,那么就算是我们无法终结这个乱世,至少也要靠自己的努力来荡涤这个乱世之中祸乱世间的邪恶,哪怕永堕修罗地狱也无怨无悔!
“既然你有如此觉悟,那么为师也不再多说什么了,为了你的理想和追求,你就沿着你心中的侠义道继续义无反顾的一路勇往直前下去吧!”
因为之前的种种经历,尤其是深陷于晋国和梁国这两个势如水火的势力之间进退两难的境遇,以及后来被迫与王彦章的一战间接地导致了王彦章这个一代将星的陨落,让安继业的心一度彻底的陷入了迷茫之中。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立下的化身为乱世长风的这个理想是不是太过于草率了?自己有能力确实不假,但是面对着这个纷乱的乱世以及种种错综复杂的环境,他突然发现仅凭着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想要终结这个乱世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至此之后,他一直纠结于怎样才能终结这个乱世,怎样才能依靠李存勖来实现自己的理想而难以自拔。以至于渐渐地忘却了当日在少林寺里自己决定甘为修罗,化身为荡涤乱世的一股长风荡尽天下邪恶,为所有像林红颜那样身陷火坑之中的天下苍生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的觉悟。
而他的师父安意冷此番重返中原,不仅把安继业的人从那方牢笼之中救了出来,也把安继业那颗被迷茫囚禁了的心彻底的释放了出来。经过和师父的这一番畅谈之后,安继业终于走出了迷茫,重新找回了自己的人生目标!
……
第二天一早,王茹和郭威便来到了安继业的房中,准备和安继业一起去找李存勖。一进屋,王茹和郭威第一眼便发现了安继业眼神中的变化。从安继业坚定地目光中,王茹和郭威又重新看到了以前的那个意气风发满腔豪情的安继业。自从打败了王彦章之后,安继业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颓废沮丧毫无斗志,王茹和郭威虽然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但是不管他们怎么相劝,却始终没有任何的办法让安继业重新找回自我。现在,尽管不知道安继业为什么会有如此的变化,究竟是怎样重新找回了自我,但是王茹和郭威对此深感欣慰不已。
四个人简单的寒暄了几句之后,这就决定立刻去找李存勖。就在此时,忽见一名宫中的宦官快步走进了安继业的房中。
看到王茹和郭威也在这里,这名宦官微微一愣,随后满脸堆笑的说道:“你们俩也在啊?那正好,省的我再跑一趟了。”说罢收起了笑容,面南而立哑着公鸭嗓子正色说道:“陛下有旨,宣安意冷、安继业、郭威和王茹四人即刻觐见!”
听闻李存勖召见他们四人,安继业等人同时一愣。本来他们心中还在担心李存勖因为昨天的事情拒绝接见他们呢,没想到现在李存勖竟然会主动来找他们了?但是从李存勖摆出了一副天子召见臣民的架势之中,安继业他们四人也隐约的感觉到了这次的召见恐怕并非见面那么简单,很有可能会是一场不愉快的会面了。但是不管怎样,今天也一定要把朱珠救出来才行。只要救出了朱珠,就能够彻底了断安继业最后的心事,这样一来安继业才能心无旁骛的继续为了自己的理想去闯出一片天地了!
在那名宦官的带领下,安继业等人被一路带到了李存勖在这座行宫中专门接见大臣、商讨国事的房间。结合李存勖以天子的口吻召见他们一事,安继业等人更加坐实了之前心中的想法,提前在心中做好了迎接一场即将到来的****的准备。
进入屋内,只见李存勖身着便衣坐在屋子正中的龙椅上,而李嗣源则坐在下首相陪。李存勖脸上的表情显得比较轻松惬意,此刻正和李嗣源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什么。
看到安继业、安意冷、郭威和王茹四人之后,李存勖笑道:“夜来睡得可好?可曾吃过早饭了吗?一大早就把你们叫了过来,没有打扰你们的美梦吧?”
安意冷和王茹站在那里只是略微的点了点头,安继业和郭威二人则先向李存勖躬身施了一礼。然后安继业说道:“我们都是习武之人,早睡早起惯了。正好想着来找大哥,可可的大哥提前派人来召见我们了。不知大哥一大早就有召见我们,可是有要事相商吗?”
因为安意冷毕竟是李存勖的大哥,而王茹也并非自己的臣下子民,所以对于安意冷和王茹的表现,李存勖倒也不以为忤。打量了四人一番后,李存勖微微一笑道:“如此最好,都坐下说话吧。”
待安继业四人坐定之后,李存勖接着说道:“一大早就把你们叫了过来,确实是有一件事想和你们商量一下。你们一大早就想着来找朕,想必咱们要说的恐怕是一件事了。二弟你们可是为了你们的那个朋友,也就是朱家的余孽——朱珠而来?”
李存勖开门见山的一句话,顿时让安继业等人愣在了当地,他们着实没有想到李存勖一大早召见他们,所说的事情竟然会是他们心中所想的事情。因此当李存勖开口说出了朱珠的名字后,反而让安继业他们一时之间感到有些不知所措,纷纷在猜测着李存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一旁的李嗣源见状,深怕安继业他们一不小心说溜了嘴,把他告诉他们朱珠的事情说了出来。于是趁着安继业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李嗣源接过李存勖的话题,笑着说道:“在我们攻陷开封之后,陛下在开封城找到了朱珠。因为知道她和安大侠之间的关系,所以就把朱珠一并带了回来。在这之后,因为发生了很多事情,以至于朱珠这件事被一直耽搁了下来。你们尽管放心,朱珠眼下虽然暂时被限制了自由,但是陛下一直都对她待若上宾。如今大事已了,也是时候谈一谈朱珠的问题了。”
为了打消安继业等人的疑虑,李存勖说道:“说一千道一万,你们没有见到朱珠本人,必定无法相信朕的本意。也罢,先把朱珠带出来让你们见上一面再说吧!”
在李存勖的示意下,片刻之后一名宦官便带着一名形容憔悴、带着脚镣和手镣的少女走进了屋内。安继业等人定睛一瞧,这个少女果然那个让他们牵肠挂肚的朱珠!
第一百四十九章
是朱珠,眼前的这个少女正是那个让安继业和王茹牵肠挂肚、担心不已的朱珠!虽然朱珠此刻形容憔悴,人也整整的瘦了一圈,但是看到她还活着,安继业和王茹等人总算是放下心来。而朱珠此刻也看到了安继业和王茹等人,可是在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那种久别重逢之后惊喜的表情。从她空洞的双眼中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仿佛那个曾经开朗活泼的朱珠已经没有了灵魂,此刻只剩下了一具躯壳一般。
看到朱珠身上的这种变化,又看了看她双手双脚上缠绕着的脚镣手镣,安继业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对李存勖沉声问道:“大哥,这就是你所谓的待若上宾吗?”
面对着安继业语气不善的质疑,李存勖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些许不快之意。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后无可奈何的说道:“二弟啊二弟,难道朕在你心里就是如此的不堪吗?朕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啊!试问天底下有几个能够在亲眼目睹了国破家亡的惨剧之后,还有勇气苟活于世的人?朕生擒了她确实不假,然而虽然朕也想把她待若上宾,但是她却一心只想求死。朕若是不绑住她的手脚,你现在所看到的就是一具尸体!
“她现在能够活着站在你的面前,是朕费了多少心思才给她强行喂下一些饭食和清水,这才勉强保住了她的性命?可是你却不问青红皂白,如此的质疑朕的所作所为,你……实在是让朕感到心寒啊!”
听完李存勖的解释,安继业这才明白了其中的缘由,知道自己又错怪了李存勖。急忙拱手说道:“愚弟一时冲动错怪了大哥,还望大哥恕罪!”
李存勖一摆手道:“罢了!还有什么恕罪不恕罪的?朕在你的眼中,为君不过是一个桀纣之君,为兄不过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现在朱珠就站在你的面前,说吧,给朕一个放了她的理由!”
“理由?”安继业闻言不由微微一愣,随即说道:“她是愚弟的朋友,更是愚弟的救命恩人,这样的理由难道还不够吗?”
“救命恩人还勉强能算是一个理由,但是还不足以说服我就这样把她放了。朕当初没有在开封城破之时当场把她杀了,饶她一命就已经算是还了她对你的救命之恩了。至于朋友嘛……,哼!”李存勖冷哼一声,接着说道,“你可别忘了,朕还是你的结义大哥呢!对你而言她是你的朋友,但是对朕而言她却是朱家逆贼的余孽!如今逆梁刚刚灭亡不久,中原大地总还有那么一些冥顽不灵之人还在妄想着光复逆梁。只要她还活着,到时候只需振臂一呼,立时便可以聚集起一群反贼,对朕和朕的江山社稷造成极大的威胁,历经四十年战乱的中原大地也很有可能再度重燃战火!仅凭这么一个区区的朋友关系,你就想让朕把她这样一个心腹大患就此放掉?二弟,你这话未免说的太过于儿戏了吧!”
“这……”安继业闻言不由一阵语塞。平心而论,李存勖的担忧不无道理,自己也着实不敢保证朱珠将来不会为了复国或者是受人蛊惑而做出李存勖说的那些事来,可是不管怎样,也必须要救出朱珠才行啊!想到这里,安继业再度恳求道:“朱珠只不过是一介弱质女流而已,仅凭着她一个人又能对大哥您造成多大的威胁呢?愚弟愿以身家性命担保,朱珠今后绝对不会做出大哥所担心的事情的!”
李存勖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作保?朕可以相信你,也可以把朕的性命押在你的担保之上,但是你能为天下苍生负责吗?其实朕也无意为难于你,可是朕必须得对天下苍生有一个交代才行!兄弟之间尚且可以因为一些琐碎之事反目成仇,更何况是一个区区的朋友关系?如果朕把朱珠放了,你又如何保证她不会依靠着自身的身份在中原大地重燃战火?就凭‘朋友’这两个字吗?!”
眼见着安继业被李存勖的言语挤兑的无言可对,一旁的王茹经过了一番激烈的内心挣扎之后,突然站起身来说道:“朋友的关系也许确实无法让你相信我师妹,那么夫妻的关系呢?!”
王茹的这一句话真可谓是语出惊人,此言一出登时让继业、安意冷、郭威,甚至包括李嗣源在内都愣在了当地。
“哦?”听完王茹的话,李存勖顿时来了精神,盯着王茹等待着王茹的进一步回答。
尽管王茹心中一万个不舍得、一万个不愿意,但是看到此刻仿佛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的朱珠,王茹的心中感到一种无法言表的难受与心痛。为了能够救出朱珠,眼下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忍痛割爱!想到这里,王茹咬了咬牙毅然决然的说道:“我师妹对安大哥一往情深,安大哥也对我师妹……对我师妹照顾有加,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既然朋友的关系无法让你安心,那么夫妻的关系总该可以让你放心了吧?”
“不要!”听到王茹说出了这种话来,安继业感到自己的心仿佛被一记重锤锤过一般猛地抽搐了一下,神情痛苦的说道:“不要啊!茹妹……”
“安大哥,不要说了!除了这个办法之外,我们还有办法救出师妹吗?!”王茹毅然的摇了摇头打断了安继业的话,接着对李存勖说道:“凭着我师妹是……是安大哥的心爱之人这一条,你总可以放心的放过我师妹了吧?”
李存勖似乎对王茹的这个答案感到十分的满意,点了点头道:“如果真的是夫妻关系的话,那么确实可以让朕放下心来。但是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而已,朕又怎么能相信这不是你们为了救出朱珠而定下的缓兵之计呢?二弟,这句话朕必须要听你亲口说出来才行!”
“我……”安继业表情痛苦的摇了摇头,让他亲口说出朱珠是自己的心爱之人,安继业实在是说不出口,因为他着实不愿意为了营救朱珠而辜负了王茹对自己的那份爱意。然而经过了一番痛苦的内心挣扎之后,安继业转念一想,此刻为了营救朱珠不妨暂时忍一时之痛先假装承认了朱珠确实是他的心爱之人再说。待到救出朱珠之后,即便李存勖是一朝天子又怎么能干涉的了他安继业最后会选择谁做自己的妻子呢?但是一想到王茹,安继业又犹豫了。哪怕仅仅是一句话的事,他也实在是不愿意违背自己的良心,他绝对不愿意也不能再做出任何对不起王茹的事了。
犹豫再三之后,安继业终于下定了决心,强忍着内心的挣扎缓缓地说道:“朱珠确实是我的……我的心爱之人!”
看到安继业和王茹为了救出自己竟然不惜忍痛割爱,朱珠那颗本来已经冰冻了的心终于燃起了一丝温暖的火苗,那双原本空洞无神的双眼中竟然涌出了两行热泪,颤声说道:“安大哥,师姐!我是一个不祥之人,不值得你们为了我而舍弃一切的!当初安大哥如果不是因为我又怎么会得罪了云啸天一家?林姐姐又怎么会香消玉损?安大哥又怎么会落入孟家狗贼的手中饱受折磨?自从遇到了我以后,安大哥原本一帆风顺的人生变得处处荆棘坎坷。我已经想明白了,都怪我,都怪我这个不祥之人害的安大哥沦落到了今天这一步。你们让我死吧,我活在这个世上只会祸害别人,只能成为你们的累赘啊!”
安继业正想说话,却见李存勖笑眯眯的盯着自己说道:“哦?二弟这话可是真心地吗?”
安继业眼见着事已至此再也没有退路了,只能咬着牙斩钉截铁的点了点头道:“没错!朱珠便是我的心爱之人!只要你能放过朱珠,那么我向大哥保证,他日朱珠绝对不会做出任何对大哥不利之事!”
李存勖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道:“很好,很好!”说到这,李存勖突然收起了笑容,声色俱厉的说道:“好你个安继业!前番为了营救王彦章,你说王茹是你的心爱之人,此次为了营救朱珠,你又说朱珠是你的心爱之人。朕倒是不明白了,你这颗心到底能分为几份,心中所爱之人究竟是谁?朱珠这件事,朕原本无意为难于你,只不过是想借此机会看一看你对我这个结义大哥到底是什么态度,可是你的做法实在是让朕失望透顶!就算朕可以不治你的欺君之罪,作为结义兄弟你如此糊弄你的大哥,世间可有如此道理?!”
说出这样的话,安继业本来就心怀愧疚。现在面对着勃然变色的李存勖,安继业顿时哑口无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一旁的王茹见状,接口说道:“世间男人娶个三妻四妾再也寻常不过,即便安大哥同时爱上我和我师妹又有何不可?”
李存勖冷笑一声道:“你说的没错,确实没什么不可以的!既然如此,那么朕也不去追究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了。既然你说他同时爱着你们两个人,那么今天朕便成人之美,就此以大唐天子的身份在这里给你们赐婚!”
李存勖此言一出,莫说是安继业和王茹,就连安意冷、郭威、李嗣源,甚至是朱珠都大感震惊!天子赐婚?在场所有的人都明白,安继业和王茹彼此之间都深爱着对方,以他俩之间的感情又怎么可能容得下第三个人?他俩之所以会当着李存勖的面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救出朱珠的一时之策而已。可是现在一旦李存勖真的这么做了,那么也就算是生米煮成了熟饭,再也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了。
良久之后,安继业痛苦的说道:“大哥!你又何必如此苦苦相逼呢?”
李存勖仰天打了一个哈哈说道:“我苦苦相逼?你可别忘了现在可是你不义在先!朕之前就跟你说过,天底下没有脚踩两只船还能左右逢源的好事!在逆梁和朕之间,你始终左右摇摆举棋不定,如今逆梁已灭,朕也就不再追究什么了。但是现在连感情这种人生大事上,你也幻想着脚踩两只船,既能抱得美人归,又能博取一个英雄救美的美名。你这如意算盘打的也太过于精明了吧?再者说了,如果你真的是两个都爱的话,那么朕这也算得上是成人之美,又怎么能说是苦苦相逼呢?如果你认为朕现在的做法是在苦苦相逼,那么就说明你说朱珠是你的心爱之人乃是你在骗朕,那这就是欺君大罪!如果你真的既喜欢王茹又喜欢朱珠,那么你就应该欣然接受朕的赐婚,就在这里、就在今天,当着众人的面正式与二女完婚!”
看着左右为难迟迟不语的安继业,李存勖冷笑一声接着说道:“怎么了,感到很为难吗?感到难以选择吗?既然如此,那么朕就跟你明说了吧,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你就效仿娥皇女英的典故把两个人都娶了,用实际行动向朕证明你并没有欺骗朕,如此一来也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第二个选择,王茹和朱珠你只能二选其一!你选择王茹,朕就杀了朱珠这个朱家最后的余孽!你选择朱珠,那么你和王茹之间的感情也就到此为止!
“不要怪朕这个做大哥的心狠,朕今天的所作所为就是要让你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界是很现实的,也是很残酷的!有些事情当断则断,容不得你有半点纠结,更容不得你脚踩两只船!别说是你,就算是朕这样一个高居于权力顶峰的一朝天子,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朕可以原谅你曾经脚踩两只船的过去,但是今天朕若是继续放任你脚踩两只船而不管,那就是对未来的你的纵容和不负责!舍得舍得,有舍才能有得。二弟你不是一心想要荡平这个乱世,去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吗?没问题!但是你必须要付出常人所无法忍受的痛苦才行!通往成功的道路上注定充满了荆棘与坎坷,想要当一个英雄注定不是一帆风顺的,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面对着李存勖的咄咄相逼,安继业这一次真的是陷入了进退维谷之境。有心想要对李存勖说出实情,但是如此一来就无法救出朱珠了,可是如果继续承认朱珠是自己的心爱之人的话,那么他将失去真心所爱的王茹。
而王茹此刻也颇为纠结为难,她万万没有想到李存勖竟然会想出这么一个天子赐婚的办法来逼着安继业做出选择。此刻她也想过只要能够救出朱珠,索性就这样和朱珠两个人一起嫁给安大哥算了,但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却是一万个不愿意!在她看来,爱情是宝贵的,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他人共同分享的!想到这里,王茹已然下定了决心!朱珠是无论如何都要救出来的,而这份爱也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和别人一起分享的,与其与他人一起分享,那么她宁可……选择退出!
就在王茹已经下定决心之时,忽见安意冷站起身来,一撩袍裾跪倒在了李存勖的面前,沉声说道:“陛下!您贵为一朝天子,已经一统中原,不日便将拥有天下,又何必如此为难继业呢?希望陛下看在愚兄的面子上,念在咱们兄弟一场的情分上,就此放过朱珠,不要继续让继业为难了!”
看着这个昔日一世英雄的老大哥此刻竟然跪倒在了自己的面前,李存勖的心中登时闪过了一丝不忍,几乎一个不忍心就此答应了安意冷的请求。但是想到昨天安意冷当着自己的面毫不容情的斩断了太祖武皇帝的墓碑一事,李存勖顿时冷静了下来。
李存勖冷着眼打量了一番这个曾经的大哥,冷冰冰的说道:“兄弟一场的情分?昨日你毫不容情的斩断了太祖武皇帝的墓碑之时,也就意味着你斩断了你和我们李家的一切联系!太祖武皇帝昔日欠你的,朕已经用救你一命还给了你。现在你不欠我们李家的,而我们李家也不欠你什么了,所以朕也无需去考虑什么兄弟情分给你什么面子,你更没有资格跟朕在这里谈条件!更何况安继业是你的徒弟也是朕的二弟,朕这么做也是想要替你教育教育他,让他明白现实无情的道理!”
看到就连安意冷的请求都被拒绝了,郭威扑通一声也跪倒在地,叩首说道:“大哥!二哥他经历了这么多痛苦与挫折,早已经明白了现实的残酷无情!如今咱们兄弟之间好不容易消除了嫌隙,大哥您又何必为了这么一件小事把二哥逼到这种地步呢?小弟愿用全家性命来换取朱珠的自由,求大哥您开恩啊!”
李存勖厉声说道:“你给朕闭嘴!你还年轻是个可造之材,朕今天对你二哥这么做,也是为了给你树立一个榜样!你不要忘了,你不仅是朕的结义兄弟,也是朕的臣子,你全家的性命不过就在朕的一念之间,你也没有资格和朕在这里谈条件!”
眼见着安意冷和郭威都碰了一鼻子的灰,一旁的李嗣源再也坐不住了。对于李存勖这种做法,李嗣源站在未来全局的角度上可以理解,但是从人情道义的角度上却无法认同。眼见着事已至此,李嗣源实在是不愿意看到安继业这样一个大英雄被逼到了如此的地步,于是跪地叩首说道:“陛下!臣愿用自己过去立下的微功还有陛下钦赐的免死铁券来换取朱珠的自由,希望陛下不要继续为了这件事再去为难安大侠了!”
看到连李嗣源都出面求情了,李存勖顿时感到怒不可遏,戟指着李嗣源厉声说道:“想不到连你也站在他们那一边了?看来朕还真是一个众叛亲离的无道昏君了啊!朕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为了天下苍生免遭战乱,为了让安继业对这个残酷的世界有一个全面的认识而已!朕就不明白了,朕这么做究竟有什么不对的了?竟然会让你们一个个联起手来和朕对着干!罢了、罢了!朕实在是懒得再去跟你们讲什么大道理了!你们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今天朕就是要一意孤行到底了!你不是在这里跟朕摆资格讲功劳是吗?好,那么朕不妨实话告诉你!你李嗣源为朝廷立下过汗马功劳确实不假,但是朕也赐你高官厚禄还了你了!包括这面免死铁券在内,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朕赐给你的。朕既然能赏给你,自然就能再拿回来!你竟然胆敢拿朕赏给你的恩惠来和朕在这里讨价还价?!”
说到这,李存勖抬眼盯着安继业,冷冷的说道:“朕主意已定,你就别指望他们能让朕回心转意了!说吧,你到底打算怎么选?朕现在就要知道答案!”
第一百五十章
面对着眼前这种进退两年的局面,虽然看起来李存勖给了安继业两个选择,但是这两个选择实际上对安继业而言根本就是无从选择。
在来这里之前,安继业也曾想到过救出朱珠这件事肯定不会是一帆风顺的,也曾预想过所有可能会出现的困难,甚至也想好了一些相应的对策,然而他着实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一个天子赐婚的局面。朱珠无论如何也要救出来的,可是面对着李存勖的逼婚又该怎么选择呢?安继业是绝对不会选择把王茹和朱珠一起娶过门的,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了二选其一这个最后的选择了。放弃王茹选择朱珠?不能!绝对不可能!因为王茹才是安继业的真爱,而且他亏欠了王茹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继续做出任何伤害王茹的事情了。放弃朱珠选择王茹?也不行!朱珠已经遭遇了太多的不幸,更何况李存勖已经直言如果选择王茹的话,那么他就会杀掉朱珠!一时之间,安继业完全的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一旁的安意冷、郭威和李嗣源三个人尽管也明白安继业现在进退两难的苦衷,可是他们能做的、该做的也都做了。面对着没有丝毫商量余地的李存勖,他们已经无能为力了。
而李存勖此刻只是在冷冷的看着安继业等待着安继业的回答,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表情。其实李存勖原本也没想过要把这么一件小事闹腾的这么大,按照他的本意,虽然朱珠是敌国之女,但是却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而已,自己完全可以看在安继业的面子上直接把她放了就行,根本没有必要引出这么多的是非。可是安继业一开口便不分青红皂白的质疑他对朱珠的做法,再加上安意冷昨天挥掌砍断了李克用墓碑一事,顿时让李存勖那份高傲的不容侵犯的自尊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一怒之下,李存勖终于狠下心来决定用这样一种方法来维护自己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皇权!在他看来,反正皇帝也是孤家寡人一个,既然所有人都不把他当成家人、当成朋友去对待,一个个都对他怀有戒心,那么他又何必枉做好人?放不放朱珠现在已经无关紧要了,至于放了朱珠以后她会不会重新召集旧众重燃战火也都无所谓了,但是自己那份不容侵犯的皇权还有自尊是必须要维护的!反正大家都没有把他当成家人和朋友来看待,那么索性就此趁这个机会拿出皇帝的威严,来让眼前的这些人认清当前的局势,正式让他们在皇权的威压下彻底臣服算了!
而朱珠呢?泪流满面的朱珠的心中此刻只有一个想法,深恨自己当初没有在开封城破、梁国灭亡的时候,和四哥朱友贞一样选择自行了断与梁国共存亡。如果当初自己能够鼓起勇气选择自杀的话,那么现在又怎么会让安继业和王茹陷入如此的痛苦抉择之中?然而现在,不管她怎样的后悔也没用了,想要解决眼前安继业和王茹的困境,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咬舌自尽这一条路可走了!但是千古艰难唯一死,如果她真的无惧于死亡的话,又怎么会有今天这个局面呢?正是因为这份对生的渴望,才让她背负着国破家亡的悲痛一直苟活到了现在。
其实现在在房间里的这些人中,最痛苦的莫过于那个深爱着安继业的王茹了。朱珠虽然是朱家皇室,却是在他们王家长大的,对于王茹而言朱珠就是她的亲妹妹。尤其是看到朱珠现在这副模样,王茹更是心如刀绞,几近二十年的感情积淀让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见死不救的。可是想要救出朱珠,就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和朱珠一起嫁给安继业,要么就是自己放弃对安继业的爱。然而这两个选择,无论是哪一个都是她无法接受的。此刻,看着进退两难的安继业,虽然王茹的脸上表现出了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想让安继业选择朱珠,但是在她的内心之中却在不断地大声呼喊着“选我!”其实真的不能怪王茹会有如此自私的想法,因为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本来就是不能与他人分享的!若非如此,她又怎会如此的难过痛苦?
此时此刻,偌大的房间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安继业来做出最后的选择,而安继业内心犹在痛苦的挣扎着。也不能怪安继业优柔寡断,实在是如此困难的抉择让他根本无从可选。王茹也好,朱珠也罢,不管选择谁都会对另一方造成极大的伤害。尽管在爱情的面前他并没有脚踩两只船,他已经很明确的选择了王茹,可是现在他却切身的体会到了脚踩两只船的痛苦。在这份难以抉择的痛苦煎熬下,安继业甚至想到了死……
看着自己的爱徒表情痛苦的站在当地左右两难,安意冷也着实为自己的爱徒感到难过。他实在是太了解自己这个徒弟了,再这么下去,这个极其看重感情的傻徒弟很有可能会选择一条自我毁灭的道路!
想到这里,安意冷把心一横,挺身站了起来。周身顿时弥漫出森然的杀气,盯着李存勖厉声质问道:“李存勖!虽然昨天我已经斩断了和你们李家的一切恩怨,你可以不把我当你的大哥,但是安继业他还是你的结义兄弟啊!你如此苦苦相逼,这是一个当大哥的应该做的事情吗?既然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无法让你回心转意,那么你就别怪老夫无情了!”
面对着杀气腾腾的安意冷,李存勖非但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恐惧,反而仰天狂笑道:“哈哈哈!好你个安意冷,竟然敢用这种口气和朕说话!这算什么?狗急了跳墙吗?!实在是不好意思,朕自幼生长于军营之中,是在刀尖上一步一步的走过来的,朕不怕死!昨日你不念父子兄弟之间的情义,斩断了父皇的墓碑,就已经够无情无义了,朕倒要看看你还能怎样的无情?想用这种手段来逼着朕就范?妄想!”
“够了!”看到师父为了自己竟然做到了如此地步,安继业心知自己如果再不做出一个选择的话,事态必将陷入无法挽回的局面。想到这里,安继业暴喝一声阻止了安意冷和李存勖之间的对峙。
李存勖见状却不依不饶的冷笑道:“够了?不够!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在想当着朕的面就此了断自己?你打错了如意算盘了!朕告诉你,如果今天你敢在这里自裁,那么你就休怪朕翻脸无情,处死这里的所有人!”
眼见着自己得想法被李存勖一语道破,安继业彻底的绝望了。他知道,自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
想到这里,安继业转身来到了王茹的身边,一把握住了王茹冰冷的双手,饱含深情的说道:“茹妹,你是知道我的心的。自从红颜死后我原本以为自己终生不会再爱了,但是从你的身上,我再一次感受到了爱情的滋味。你父亲的事情我至今耿耿于怀,是我有负于你,所以我立誓永远都不会辜负你对我的这份爱,不管发生什么也绝对无法将你我分开!可是现在……我把朱珠当成亲妹子一样去看待,我现在实在是不能就这样见死不救的,……对不起……”
虽然安继业并没有把话说完,但是王茹已经明白了安继业的选择。她本想着说些什么来安慰一下安继业,但是她压根不敢开口说一个字。因为她害怕自己一开口一定会忍不住嚎啕大哭,所以只能竭尽全力的装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点了点头,表示她理解安继业的选择。然而从她的双眼中滚滚而出的难以抑制的伤心的泪水却出卖了她此刻痛苦的内心——她的心已经碎了!
看到安继业终于艰难的做出了选择,李存勖却没有感受到丝毫胜利的喜悦,也没有找回任何至高无上的尊严,也许这就是他良心未泯的一种表现吧。现在安继业已经毅然决然的做出了选择,而李存勖反而犹豫了。不过很快,那份强烈的自尊便压到了他心中的愧疚和犹豫。李存勖死死地盯着安继业,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确定已经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了吗?你确定你永远都不会后悔吗?!”
安继业强行按下心中的痛苦,义无反顾的点了点头道:“我确定,我……绝不后悔!”
“好!”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李存勖一拍扶手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朕现在便下旨赐婚!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大家都回去准备准备,傍晚时分便由朕来亲自主持安继业和他心爱之人——朱珠的婚礼。朱珠暂时留在朕的身边,由朕来做她的娘家人替她操持一切出嫁的相关事宜!全都……散了吧!”
朱珠虽然被救出来了,但是这样一个结局却是所有人都无法接受的。尽管李存勖让他们回去准备婚礼的相关事宜,可是安继业他们又哪里有这份心情呢?此刻,在安继业的屋内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新婚燕尔的喜悦,满屋都弥漫着压抑而又伤感的气氛。安意冷,郭威还有柴守玉愁眉不展,长吁短叹。而安继业则一脸悲戚的表情,满心的愧疚让他自始至终都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一眼身边的王茹。倒是本该是最伤心的王茹此刻却面带着笑容,忙前忙后的张罗着。可是不管王茹怎样的强颜欢笑,她眼中迷蒙的泪水却证明了她此刻痛苦的内心。
王茹帮着安继业找出了一身婚礼上穿着的新衣后,一边强撑着笑脸笑着对安继业说道:“安大哥,今儿个是你大喜的日子,别总是摆出这么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嘛。”
尽管王茹说的很轻松,可是她那喑哑的嗓音让人听来却感到是那样的难过。强烈的愧疚不断地涌上心头,安继业再也无法忍受,扑通一声屈膝跪在了王茹的面前,嘶哑的喊道:“对不起!我……我不是人,我又一次的辜负了你!”一边说,一边抬起手狠狠地抽着自己的双颊,顷刻间便双颊便高高的肿胀了起来变得红肿不堪。
王茹见状急忙伸手紧紧地攥住了安继业的双手,任由手中的那件新衣飘落在地。虽然泪水不断地在双眼中滚动着,但是王茹始终都强忍着不让眼泪滑落。深吸了一口气略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后,王茹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说道:“安大哥,你不要这样作践自己,我看着心里难受!你的心我懂,你对我的爱我也能感受到,我更能理解你现在的痛苦。我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了小师妹,你有你的苦衷!这件事你做的很对,你也完全不必如此的愧疚。我不怪你,我也不怪任何人。也许这就是命,命中注定你我今生无缘,这个命……我认了!虽然你我之间有缘无分,但是至少我知道你是深爱着我的,我知足了!今后不管怎样,你都要和我师妹幸福的生活下去,不许你因为我而做出任何对不起我师妹的事,否则我绝对饶不了你!”
听完王茹的这番话,安继业紧紧地抱着王茹的双腿,像一个失去了心爱的玩具的孩子一般失声痛哭了起来。
在这样一个伤感的气氛中,时间过得好快,转眼之间日头已然西沉。已是日薄西山的残阳努力的将最后一缕昏黄的阳光投向大地,试图用这一抹残光来驱散冬日的寒冷。可是不管太阳怎样的不情愿,无情的夜依旧毫不容情的吞噬了那最后一缕略带暖意的阳光,将本就寒冷大地笼罩在了一片压抑阴冷的黑暗之中。
昏黄的烛火中,李嗣源推开房门走了进来。看了看屋中的安继业、王茹等人一脸悲悲戚戚的样子,李嗣源轻叹一声道:“吉时已到,陛下命我前来传旨。安大侠……咱们走吧!”
……
为了以示重视,李存勖特意将安继业和朱珠这场由他这个天子亲自赐婚的婚礼放在了行宫的大殿举行。此刻的大殿之中灯火辉煌,殿内被照的仿佛白昼一般。李存勖和皇后刘氏高坐于龙椅之上,朝中文武大臣齐聚一堂,等待着婚礼的主角安继业登场。
待李嗣源将安继业等人带到大殿后,看着脸上犹带泪痕、双颊红肿,依旧穿着一袭旧衣的安继业,李存勖的心中闪过了一丝不快。然而不管怎样安继业也是他的结义兄弟,眼下这个局面也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固执而导致的,念及这份兄弟之间的情义,李存勖心中的那份不快很快便被内疚所取代。
但是想到自己高不可犯的尊严,李存勖最终还是打消了心中的内疚。指着摆在旁边下首的一张椅子,对安意冷说道:“我二弟自幼父母双亡,你是我二弟的师父如同他的生父一般,你就作为我二弟的长辈坐在这里来共同见证这对新人的婚事吧。”
待安意冷坐定之后,李存勖抬眼看了一眼李嗣源,示意婚礼可以开始了。随着李嗣源宣布婚礼开始,殿内响起了一片悠扬喜庆的鼓乐声。在两名宫人的搀扶下,身穿大红礼服头披红纱的朱珠缓步走进了殿内,安继业则在郭威的陪同下跟着朱珠一起来到了大殿正中。
虽然朱珠头披红纱无法看到她的表情,但是从她不断抖动的双肩能够看出来,此刻的朱珠正在哭泣着。从不断传来的隐隐的哭泣声中,所有人都能听出来朱珠并不是喜极而泣,而是真正的因为痛苦和难过而哭泣。而安继业更是一脸的戚容,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新婚大喜的表情,仿佛此刻他参加的不是自己的婚礼,而是自己的葬礼一般。看着这一对新人如此怪异的表情,不明就里的朝中文武大臣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按下心中的好奇,为这对新人送上了自己那份虚伪的祝福。
思绪纷乱的安继业此刻就像是一个被人操控的傀儡一般,浑浑噩噩的完成了拜天地的相关礼仪。随着李嗣源宣布礼成,安继业和朱珠被一群宫人簇拥着送入了洞房之中。
洞房里,儿臂粗细的红烛正在努力的燃烧着自己的身躯,任由一滴滴鲜红的烛泪不断地顺着烛身滴落。而安继业和朱珠两个人则在昏暗的烛光下相对而坐却相对无言,他俩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此时此刻他们二人的心中都在挂念着同一个人——王茹!
大殿内,前来参加这场天子赐婚的文武大臣正在推杯换盏,一派喜气洋洋热闹非凡的景象。而王茹已经一个人喝下了整整一坛汾酒了!她试图用烈酒的酒精来麻醉自己痛苦的内心,来浇灭自己心中所有的悲伤。但是酒入愁肠愁更愁,酒精非但没有麻醉了她,反而让她觉得更加的清醒,心中的那份痛苦和悲伤也变得更加的强烈了!
一旁作陪的郭威和柴守玉夫妇眼见着王茹如此糟践自己,心中难受的跟什么似的,却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劝,该怎么做。只能长吁短叹的看着王茹,任由着王茹将一杯又一杯的烈酒和着心中的痛苦和悲伤吞入腹中。
安意冷更是看在眼里痛在心中,拎起一坛酒来到王茹面前,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傻丫头……来!为师陪你一醉方休!”
面对着安继业的恩师,王茹心中所有的痛苦和悲伤顿时涌将上来再也无法控制,一头扑在安意冷的怀中失声痛哭。
在这样一个新婚之夜,悲恸的哭声响彻夜空。
……
第二天一早,安继业和朱珠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来到了安意冷的屋中,一进屋便看到了早已等候在这里安意冷和王茹。看着王茹红肿的双眼,安继业感到自己的心仿佛被一把钝刀在狠狠地切割着传来了一阵阵剧烈的抽痛。而朱珠则再也无法按捺心中的悲伤,扑到王茹的怀中失声痛哭。王茹一手轻抚着朱珠的满头秀发,一手轻拍着朱珠的后背,她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朱珠,但是嘴唇抽动了几下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她不敢开口,她生怕自己一开口会哭的比朱珠还要伤心。
良久之后,待朱珠的哭声渐渐地变小了之后,安继业用充满了愧疚的双眼看着王茹问道:“走?”
王茹点了点头道:“走!”
虽然只有一个“走”字,但是这一个字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们去意已决!
出于应有的礼数,安继业等人临走之前还是来到了李存勖的面前辞行。听闻安继业竟然决定要从此退隐江湖之后,李存勖顿时愣在了当地。尽管他也知道这次的赐婚对安继业的打击非常大,但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安继业竟然会心灰意冷到了如此地步,竟然会决定退隐江湖!
愣了半晌之后,李存勖缓缓地说道:“你可以隐居,但是你必须要隐居到朕指定的地方!”
安继业冷冷的说道:“事到如今,你认为你还能控制得了我吗?已经到了这一步,你还想凭什么来控制我?!”
李存勖道:“因为你还欠朕一个人情!虽然朕违背了你的意愿逼着你和朱珠成婚,但是你别忘了,如果不是朕网开一面,朱珠已经死了!所以这个人情你必须要还!”
安继业冷笑一声道:“欠了就欠了吧,我的心已经死了,已经没有那个精力和心情去还什么人情不人情了!”
看着去意已决不为所动的安继业,李存勖说道:“好!你可以不还欠朕的这个人情,但是你的理想呢?难道就因为这一次的打击你连自己的理想也要放弃了吗?!”
“理想?”听到这句话,安继业那颗原本去意已决的心动摇了。
李存勖接着说道:“咱们兄弟三人当日在聚缘楼义结金兰之时曾立志要化身为乱世长风终结这个乱世。如今朕已经一统中原,不日便要剑指蜀国王衍,灭掉了王衍这个朕一统天下的最大阻碍之后,那么平定这个乱世则指日可待!咱们的理想也可以就此实现!这是朕对你最后的一个请求!你听清楚了,是请求而不是要求!你想要隐居,朕可以答应你。但是你必须要隐居在蜀国,替朕扫清川陕武林,尤其是那个蜀中唐门的阻碍!待朕一举平定了蜀国之后,你我从此就互不相欠,朕向你保证绝对再也不会去烦扰你了!”
听到李存勖决心要对盘踞在川陕的蜀国用兵之后,安继业深感欣慰不已。不管李存勖做了什么,至少他没有忘记自己的初心,还在坚守着他们兄弟三人当初立下的誓言,还在为了实现他们荡平这个乱世的理想而努力着。反观自己,却因为遭受了感情的挫折而一蹶不振,甚至决定抛弃自己的理想而从此隐居。不行!不管怎样,理想必须要去实现!……可是王茹呢?
想到这里,安继业抬眼看了看身边的王茹,略微迟疑了一下问道:“茹妹,你呢?”
其实听完李存勖的话后,王茹的内心也颇为纠结。终结这个乱世也是她父亲王彦章毕生的理想和追求,她的父亲为了实现这个理想为之奋斗了一生,最终却带着深深地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不管自己遭受了多大的痛苦与挫折,身为王彦章的女儿自己有义务继承父亲的遗志来实现父亲穷尽一生也没有实现的理想,以此来告慰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想到这里,面对着安继业的询问,王茹坚定地点了点头道:“我陪你!”
得到了王茹肯定的答复后,安继业盯着李存勖沉声说道:“好!为了实现化身为乱世长风荡平这个乱世的理想,我答应你!但是这是最后一次!而且我不是为了你才答应你的请求的,而是为了我们共同的理想,为了能够早日终结这个乱世!帮着你消灭了蜀国以后,只要你不放弃,凭着中原和川蜀两地之力,你完全有那个能力荡平江南诸国!从此以后,你我两不相欠!”
辞别了李存勖后,安继业、王茹和朱珠三人一路将安意冷送到了黄河岸边。
临别之际,遥望着黄河对岸的广袤土地,安意冷语重心长的安继业说道:“为了实现你的理想,你又一次答应了李存勖的要求,再一次和李存勖搅在了一起。当然这是为了实现你的理想,为师就不阻拦你了。但是你要听为师一句劝,这是最后一次了!帮着李存勖消灭了蜀国之后,你无论如何也要和李存勖撇清关系才行,你……斗不过李存勖的!”
目送着安意冷渡过黄河之后,盯着遥远的地平线的尽头,安继业也不知道在未知的前方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样的结局,但是为了自己的理想,他必须要坚定不移的走下去才行!
想到这里,安继业看了看身边的王茹和朱珠,沉声说道:“走,去蜀国!”
第一百五十一章
同光三年八月,成都。
作为古蜀文明的发源地,周王朝的奠基人古公亶父曾取“一年成邑,二年成都”之意将这里命名为了成都。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和丰富的物产,成都自古便有“天府之国”的美誉。东汉末年,刘备更是以此地为据点,与曹魏和孙吴争霸于世,开创了三国鼎立的局面。
此时虽是仲秋时节,但是成都的秋天却不同于中原。与中原干燥凋敝的秋景相比,成都的秋天是温暖而明丽的,就连夜晚的月光都仿佛散发着阵阵暖意一般。然而成都的秋景虽然比中原要美得多,可是在蜀国百姓的脸上却根本看不到中原百姓那样充满了安定祥和的笑容,从他们的脸上你根本感觉不出来他们是生活在一个“天府之国”。
蜀国皇帝王衍自继位以来,荒淫无道,日夜饮酒,爱好奢侈,营建宫殿,巡游诸郡。用了仅仅不到七年的时间,就让原本富庶的蜀国耗尽了近乎全部的财力。为了满足他极尽奢华的生活,王衍不惜卖官鬻爵,把刺史以下的官职当成市场上的物品一般公然叫卖,庙堂之上竟然变成了有钱者而居之。同时王衍还设立了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大肆搜刮民脂民膏,以满足自己穷奢极侈的生活。而那些用重金买到官职的官员们当然也不会让自己的钱白花了,千里为官只为财,这些贪官上任之后更是想尽一切办法从百姓的身上榨取最后一滴油水,以此来收回他们用于官场上的投资。
在这样一群君臣的祸乱下,蜀地百姓个个苦不堪言,好端端的一个“天府之国”硬是被弄的乌烟瘴气,民不聊生。反观现在的中原,长达四十年余年的战乱终于结束在了唐国皇帝李存勖的手中。在李存勖的治理下中原大地渐渐地重新焕发了往日的生机,和蜀国相比简直就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一般。
在成都府的北门有一条护城河名为府河,此时正值傍晚时分,西下的夕阳将火红的阳光投射在府河上,染得河水仿佛金黄的茶汤一般美不胜收。在府河岸边有两间简易的茅草屋,草屋的主人一男两女此刻正坐在用竹篱围成的院中,一言不发的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他们三人正是接受了李存勖最后的请求,为了实现终结这个乱世的理想而来到蜀国的安继业、王茹和朱珠。转眼间来到成都已经将近两年的时间了,这期间他们一直走访于蜀国的田间地头,一边了解着蜀国的虚实,一边观察着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蜀中唐门的动向。直到半年前他们才来到了成都府附近的府河岸边搭建了两间茅草屋,正式隐姓埋名住了下来。在这里安定下来之后,他们继续在暗中观察着,可是他们除了看出来蜀国的国力已经被王衍弄的疲弱不堪,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李存勖的进攻之外,至于蜀中唐门的动向却始终没有探听到丝毫,仿佛这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名门大派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在游访蜀国期间,安继业他们也听说了去年八月李存勖派遣客省使李严出使蜀国一事,他们当然知道所谓的出使不过是李存勖试图打探一下蜀国虚实的借口而已。他们也明白,经过这次出使之后,了解了蜀国情况的李存勖一定会坚定出兵灭蜀的决心。果然,李严返回中原后没几天,李存勖便派出了使者李彦稠再次出使蜀国,表示要与蜀国修好。蜀国皇帝王衍则信以为真,不仅派出翰林学士欧阳彬为唐蜀通好使出使唐国,同时还撤除了部署在唐蜀两国边界驻守的重兵。也许在王衍看来,这一切都是李存勖的唐国和他们蜀国之间永世修好、互不侵犯的表现,但是在安继业看来,李存勖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在为自己进攻蜀国做的前期铺垫而已。
果然不出安继业所料,半个月前他收到了三弟郭威的来信。信中说李存勖已经做好了全部的灭蜀部署,决定以长子魏王李继岌为都统,侍中、冀州节度使、赵郡公郭崇韬为招讨使,不日便要对蜀国发起全面进攻了。得知这一消息后,安继业颇感欣慰。虽然因为决战王彦章和赐婚朱珠这两件事,他和李存勖之间的兄弟情义已经产生了极深的裂痕,但是看到李存勖没有忘记他们兄弟三人当初在聚缘楼义结金兰之时所立下的誓言,依旧为了实现荡平乱世这个理想在奋斗着,安继业那颗已经被李存勖伤的伤痕累累的心总算是得到了一些慰藉。
可是当他看到身边的王茹和朱珠后,心中的刚刚升起的那份慰藉很快便被无奈和愧疚取代了。已经快两年了,被李存勖逼着赐婚之后,朱珠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曾经那个永远都带着一副无忧无虑的笑容的朱珠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沉默寡言满腹心事的妇女。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眼前这个还不到二十二岁的少女,现在头上竟然已经生出了华发,脸上甚至生出了淡淡的细纹,乍一看去就像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一样。将近两年的时间里,朱珠对他和王茹说过的话加起来没有超过三十七句。对于安继业和王茹的嘘寒问暖,朱珠用的最多的就是点头和摇头。对于朱珠这样的变化,安继业虽然看在眼里疼在心中,但是他又无可奈何。
而王茹呢?接连经历了丧父之痛和眼看着心爱之人被逼着与他人成婚的痛苦之后,她最终还是挺了过来,至少在旁人的眼中看来是这样的。可是不管王茹的脸上怎样的去保持着一种开朗的笑容,安继业也明白王茹的这份笑容不过是为了不让他和朱珠感到内疚而故意装出来给他们两个人看的。他知道这两件事在王茹的内心深处造成的伤痕是永远也不可能复原的了,那份痛是刻骨铭心的。因此,尽管王茹整日里都面带着一副充满了阳光的笑容,始终都表现出一副开朗的性格周旋于安继业和朱珠之间,可是王茹越是这样,就越让安继业感到无比的愧疚。
此刻,安继业、王茹和朱珠三人坐在竹篱围就的小院中静静地欣赏着河边落日的美景。若是在常人看来,像安继业这样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乐,简直再也幸福不过了。可是对于安继业来说,处在这样一个复杂微妙的氛围之中,怀着如此复杂且难以名状的心情,这样的处境直让他感到度日如年一般。
目送着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地平线下之后,王茹站起身来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笑着说道:“哎呀,这景色真的是让人流连忘返啊!不知不觉就天黑了,我也该去准备晚饭。你俩也别在外面坐着了,先回屋休息一会儿吧。蜀地潮湿,别看着有太阳的时候暖融融的,毕竟是仲秋时节了,夜色上来了还是湿冷湿冷的,当心着凉了。”
安继业和朱珠闻言也站了起来准备回屋。可是刚一起身,朱珠便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朱珠一边痛苦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一边剧烈的咳着,转眼间苍白的脸颊便被憋得泛起了一阵潮红。
安继业见状急忙把自己身上的长衫脱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披在了朱珠的身上,而王茹则一边轻拍着朱珠的后背,一边不无关心的说道:“傻丫头,着凉了吧?赶紧让安大哥搀着你回去躺一会儿吧,晚饭一会儿就得。”
朱珠用感激的目光看了看满脸关切之意的安继业和王茹,随后却摇了摇头。虽然朱珠依旧没有说一个字,但是经过了这将近两年的相处,安继业和王茹已经能够从朱珠的点头和摇头中看出来她所要表达的意思了。
王茹见状只能轻叹一声道:“好吧,那你就陪我一起去做饭吧。正好有你陪着,师姐也不觉得寂寞了。”说罢,又对安继业说道:“安大哥你先回屋休息吧。”
目送着二女进入屋中后,安继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凝望着眼前这间茅草屋陷入了沉思之中。自从被李存勖逼着和朱珠结婚之后,朱珠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除了大病小病不断之外还落下了一个胸痛咳嗽的病根。虽然安继业也曾简单的学过一些师祖孙思邈留下的那套原版的《黄帝内经》,粗通一些医道,但是对于朱珠的症状他却是束手无策。因为他明白,朱珠的病乃是气郁心结所致,是心病。尽管安继业知道朱珠的症结所在,可是别说是他了,就算是他的师祖孙思邈在世也一样无能为力。正所谓心病还得心药医,可是心药在哪里呢?想要治好朱珠的心病,首先必须得解开她的心结才行。而这种事情必须要她本人自己往开了想才可以,别人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如果她自己一心想要陷入心结之中,那么就真的是无药可医了!
想到这里,安继业不禁的为朱珠的未来担忧了起来。再这么耗下去的话,朱珠的生命恐怕很快便会走到尽头了。虽然他和朱珠是在李存勖的逼迫之下才走进了婚姻的殿堂,但是不管怎么说朱珠也是他视为亲妹妹一样的好朋友,单凭着这份感情他也着实不忍心就这样看着朱珠自暴自弃走向生命的尽头。可是他还能怎么做呢?忘记一切把所有的心都放在朱珠的身上陪她过完一生吗?不可能!他根本做不到,因为安继业心中的那份爱只属于王茹一人,他根本不可能移情别恋。正因为安继业的心中始终放不下王茹,和朱珠成婚这将近两年的时间里,他俩始终都没有同床共枕过,朱珠至今还是一个处女之身。更何况安继业明白就算他这么做了,也改变不了什么的。朱珠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她自己的心中也充满了对王茹的愧疚。尽管这一切并非朱珠的本意,可是不管怎样她从王茹的手中夺走了王茹的心爱之人已是不争的事实。如果朱珠不肯原谅自己,始终抱着这份愧疚的话,那么不管安继业怎么做也改变不了什么的。
就在安继业胡思乱想的时候,王茹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安继业的身后。看到安继业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王茹忍不住问道:“安大哥,一个人站在这里想什么呢?”
“唔?唔!”看到是王茹,安继业急忙收起了纷乱的思绪,摇了摇头道:“没什么,走神了。”
王茹笑道:“你可是身负《太玄神功》的绝世高手啊!堂堂的一个武林高手连身后过来人都不知道,要是遇到坏人的偷袭那还了得?”说到这,王茹微微一顿,收起了笑容幽幽地说道:“别瞎想了,师妹变成这样不是你我之过,也不是你我所能改变得了的。你越是这样,让师妹看到她就会越难受,这样对她而言是没有任何好处的。现在一切已成定局,既然我们无法改变,那么姑且让我们把过去的一切都藏于心底,在师妹的面前永远保持着一副开朗乐观的笑容安下心来好好地陪陪她,帮着她也一起忘记过去,从心中愧疚的阴影中走出来吧!”
王茹和安继业不愧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尽管安继业极力的试图隐藏自己心中的想法,不想让王茹因此而伤心烦恼,可是这一切又怎么能瞒得过王茹的双眼呢?
被王茹一语道破了自己的心事后,安继业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用满是愧疚的目光看着王茹,叹了一口气道:“那么你呢?我……我怎么可能……”
王茹摇了摇头打断了安继业的话,随后淡然一笑道:“你和我师妹已经是夫妻了,就不要再去顾及我的感受了。那日你俩成婚之时我已经说过了,你我今生注定有缘无分,这就是命!我已经任命了!索性如此,不如收起心中的愧疚,忘记咱俩的过往,好好地和我师妹过日子吧。记住了,你不亏欠我什么,也没必要对我心怀愧疚!以后咱们还是好朋友,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大哥。”
面对着通情达理的王茹,安继业只觉得心如刀绞一般。王茹越是这样,安继业越觉得亏欠王茹太多太多,心里越发的感到难受。良久之后,安继业长叹一声道:“茹妹,道理我都懂,可是……可是我实在是有负于你啊!你越是这样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的心里就越痛苦,我就越发的感觉到亏欠你的实在是太多了!”说到最后,安继业忍不住悲从心起,嗓音也变得沙哑了。
王茹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淡淡的笑容,摇了摇头道:“好我的安大哥,你怎么就这么傻呢?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当初为了救我师妹,你选择了她,我真的不怪你的。因为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我师妹的!师妹的遭遇实在是太可怜了,而且她不像我能够经受得住大风大浪的考验。如果当初你不选择她,那么我师妹最终只能落得一死的下场。爱情这东西我现在也想明白了,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当初为了救我,你不惜背负一切痛苦与罪名与我爹一战,就足以证明你对我的那份爱了。我知足了!我真的知足了!虽然现在造化弄人,我们被残酷的命运强行分开,但是我知道你曾经是爱过我的就已经足够了。
“你也没必要一直心怀愧疚了,你再怎么愧疚也改变不了眼前的事实。你觉得咱俩之间还有可能吗?没有了!我曾经说过,爱情是不能与人分享的。若非如此,当初在李存勖逼婚之时,我和我师妹一道嫁给你不就行了,也省得咱们之间现在如此多的麻烦了不是?不要总想着通过再续前缘来补偿我了,我的心已经死了!更何况补偿的方法有很多,你又何必非要纠结在这一种不可能的方法之上呢?从今往后你只要好好地陪我师妹走完这一生,这就是对我最大的补偿!能够看到你们幸福的过完一生,这就是我今生最大的心愿!”
王茹这一番肺腑之言可以说是正式向安继业表明了她的态度和决心,然而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呢?尤其是深陷其中难以自拔的安继业真的能不抱任何愧疚之心放下王茹,和朱珠厮守一生吗?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能不能做到,但是至少眼前他做不到。不只是安继业做不到,试问这个世间又有几人能够做到放弃自己心爱之人去和压根没有丝毫爱意的人厮守一生呢?
看着陷入了沉思之中的安继业,王茹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安继业宽阔的肩膀,轻声说道:“别想那么多了,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早晚会磨平一切伤痕的。走吧,师妹还等着咱们吃饭呢,饭都快凉了。”
时间真的能抚平一切伤口吗?已经快两年了,人生又有多少个两年?难道说两年的时间还不够吗?难道说非得要用尽一生,直到生命的尽头才能淡忘所有的一切吗?带着这样的疑问,安继业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跟着王茹一起回到了草屋内。
一进屋便看到朱珠一个人坐在饭桌前,正盯着桌上的烛火怔怔的发呆。看到朱珠这幅模样,安继业的心中又是一阵抽痛。但是想到刚才王茹说的那番话,安继业只能强打起精神笑着说道:“真的像你师姐说的那样,这里的景色着实让人流连忘返,不知不觉间竟然看得痴了。不好意思,让我们的傻公主久等了。”
朱珠闻言,抬头看了看安继业和王茹,然后在脸上挤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点了点头以示回答。
快两年了,这两年的时间里,朱珠露出笑容的次数屈指可数。尽管安继业和王茹早已习惯了朱珠这个样子,可是看到她多少挤出了一丝笑容,安继业和王茹的心中总算是踏实了一些。
安继业看了看桌上的晚饭,只见桌上摆着一盆杂粮馍馍,一小锅清可见底的米粥,还有三样凉调的青菜。于是笑道:“好丰盛啊!让我猜猜这三盘青菜一定是朱珠亲手做的吧?”
王茹也笑道:“安大哥好眼力。只不过这顿晚饭连一顿粗茶淡饭都算不上,又哪里能称得上丰盛二字了?”说到这,王茹收起笑容轻叹了一声接着说道,“以前我常听我爹说蜀地乃是天府之国,想不到这么好的一个地方竟然会被王衍糟蹋成这副模样。”
安继业表情凝重的点了点头道:“跟蜀地的百姓相比,今天咱们这顿饭真的已经是丰盛无比了。至少咱们现在还有杂粮馍馍和青菜可吃,蜀国的百姓有多少人已经连树皮草根都没得吃了啊!看到蜀国百姓的悲惨境遇,更加坚定了我要帮着大哥终结这个乱世的理想了!只要这个乱世还在,像蜀国百姓这样的穷苦人民就不会……”
话未说完,安继业突然停下了话头,因为他从窗外簌簌的风声中听到了一丝几不可闻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