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五村合并
吴淳和朱光武回到竹屋后,吴建业匆匆地赶了过来。
这些日子吴建业一直在吴氏作坊里忙碌,现在他作为吴氏作坊的一把手,忙得不可开交,看上去消瘦了许多,精神却更加旺盛,似乎有无穷的精力。
吴建业一上来,就瞪着两颗黑眼圈对吴淳说道:
“好消息,好消息啊,自从我们将那马匪剿除后,周边的村寨都想纳入我们云坞村,这可是壮大我们村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村寨合并?”
吴淳托着下巴细思了片刻,这的确算是个好消息。
随着云坞村的崛起,有许多村子想要来云坞村生存,这说明云坞村已经具有向周边辐射,带动其他村寨发展的能力。
吴淳抬头看了眼吴建业那双暗沉的眼睛,问道:“私下进行村寨合并,县衙那里答应么?”
他的顾虑正是这一点,背着县衙将周边几个村寨都合在一起,到时候张奉发现他的下属村寨都成了一个村子,会不会气得跳脚。
吴建业却并不担心,得意道:“这事早有旧例,只要每年上缴足够赋税,县衙不会管这些事情,再说我们将村子发展起来,让平民百姓们吃饱饭,这也是一件大功德。”
原来如此。
吴淳倒是没有想到,端国的朝廷这么开明,这么做好的一面,当然是促进各村之间的互联互通,而不好的一面,则会增长地方豪强的力量,形成地方割据的局面。
“那么你打算如何进行合并?”吴淳问道。
吴建业兴奋地说道:“当然将他们全部搬到云坞村山谷这里来,增加我们的人口,作坊里的人手就不缺了,招募兵勇也方便。”
对于吴建业的看法,吴淳不敢苟同。
假如单纯将邻村的人口迁过来,云坞村人口基数的确有所增加,但会产生许多遗留问题。
古代村寨之所以隔着很远,主要是为了种田方便,田地构成了山村的位置分布,要是按照吴建业的想法,那些邻村的土地就会被荒弃,所有村民都进入了工坊,无人耕种,这会导致粮食减产。
再说,其他村的人也不一定会赞同迁移,他们的房产、良田和祖坟都在那里,想让他换一个地方生活,这难度很大,基本没有实现的可能。
在后世还存在许多宁死不搬的钉子户,更不用说现在这个由农业构成基础的古代社会了。
“不,这种方式过于粗糙,我认为不可行。”
吴淳坚决地摇了一下头,他可不允许刚刚建立起来的大好局势,被一场拆迁斗争弄得千疮百孔。
吴建业挠着头皮,瘫坐在椅子上,无奈道:
“那该怎么办?这几天,我被这事弄得快疯癫了。”
“我认为可以先这样。”
吴淳一边说,一边端起茶具给吴建业倒了一杯热茶送到他的手里。吴建业端起热茶一饮而尽,双眼热切地盯着吴淳。
“将周边所有的村子用道路连通起来,方便沟通衔接,表叔你则在每个村子开设吴氏支坊,招募村里的妇孺制造火柴,再统一运回云坞村仓库,如此一来,吴氏作坊规模能够继续扩大,我们也能将成品都把握在自己的手里。”
吴建业眼前一亮,细思道:“你这个法子的确可行,但这个造桥修路...又耗费银子又耗费人力,这可是大工程,难道要我们出钱出力?”
“不用。”吴淳摇头道,“可以外包给县城里的那群商人,用那些支坊做出来的货物抵押,而人力就由各村子负责,这样我们不用承担任何费用和人工,就可以架桥修路。”
“这么做,那些村子的乡亲能答应?”
吴淳信心十足道:“乡亲们一定会答应,说到底,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要想我们去做这些事是不可能的。以后各村互通,受益的是他们,所以让他们付出一些钱财和人力,并不过分。”
想通这一点,吴建业就释然了。
云坞山的村寨大多分布在河谷和山腰地段,这些年由于道路堵塞,村寨的村民们出去很不方便,这时候要是有人跟他们说要修路,他们一定会举双手赞同。
“有个说法,叫要想富先修路,只有道路畅通,村民出行方便,山货和木材才能运出去,外面的商人才会愿意去村里做生意。这一点你可以好好宣传,乡亲们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吴淳接着补充了一句。
吴建业两手一合,嘴角一乐道:“不错,就是这个理儿,听了你的话,我就有信心了,等不急了,我现在就去跟各村的里正商量,这事情不敲定下来,我这头就疼......”
话说完,来不及跟吴淳叙旧,吴建业便起身踩着轻盈的步伐离去,一路走,一路哼起了不着调的山歌,那劲头儿少说喝了三两黄酒。
吴淳摇头失笑,循着吴建业的背影,目光飘忽在青翠的竹林间。
心里不由得促狭的想到,以表叔那性子,喝完了黄酒就拿大,跟表嫂在家里不知道吵了多少回架。
喝醉酒的表叔特别奇怪,气势很足,但往往只要表嫂一顿哭骂,他就像气球卸了气似的,赔笑地上去哄,直到哄得表嫂满脸霞红,非但如此,两人的感情也在打打骂骂之中如胶似漆,从没有出现感情危机。
自从上次搭伙吃饭的事情过后,吴淳就从村里的老头老太的口里知道表叔和表嫂的冤家故事,这么大的瓜,不吃白不吃,吴淳也时常去村口的大槐树底下蹲着听老人们摆龙门阵,此举大大满足了他的吃瓜心理。
他不是在吃瓜的路上,就是在吃狗粮的路上,他发誓,这辈子都没享受到这种痛并快乐的感觉。
不过这事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挺可怜的?
“唉,不想了,还有几日私塾就要开学了,还是先准备准备吧。”
吴淳起身走进了竹屋,拿起一支毛笔开始备课。
朱光武闲着无趣外出去招募新兵了,朱光耀则被王月桃接了回去,这是吴淳点头同意的,目的是让他回去修整,秋闱过后就是童生试,吴淳明白刚过易折的道理,无论如何还是将其赶回去好好放松一下,免得过于紧张产生考试焦虑症。
这考试焦虑症对于吴淳来说,却是不存在的。
他先前早就做足了准备,再花时间研读从张奉那里得来的题卷,这秋闱考试绝对是稳如老狗,不拿个前三名都对不起他这个脑子。
唉,聪明人的自信都是与生俱来的啊。
......(此处省略一万字自我吹嘘的心里话)
第五十八章:楼阁死书
私塾开课这天,天还没亮,孩子们就早早地被家里父母催起来,一路打着哈欠来到了云坞草堂。
但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看到先生,这可是破天荒的事情,先生以前可是从来不会迟到的,今天怎么都过去半刻钟了还没到?
另一边,睡醒的吴淳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几日事情大多,把他忙坏了,一时没注意睡过头了,也不知道那私塾的孩子们都到了没有。
这么想着,吴淳正准备起身,突然发现自己的床出现轻微的晃动,耳朵传来许多人的说话声,那声音虽然很细微,但他听得很清楚。
“轻点轻点,千万别把他弄醒了。”
“我们这么做好吗,要是吴都尉怪罪起来...”
“怕什么,我们也是为他好。”
起先吴淳以为地震了,正要翻身起来藏在桌子底下,接着听见这些熟悉的声音,他明白这肯定不是地震,而是有人欲要对他不轨。
不对!
他又不是黄花大姑娘,谁会对他一个糙汉子不轨啊。
吴淳小心地眯开一条缝,瞬间就觉得不对,神经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这不是自己的竹屋啊,在他视线之内,完全是蓝蓝的天空和云朵,然后身上传来一股凉意,他怎么出现在外面了?
难道这是做梦了?
吴淳掐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很疼,目及之处很真实,完全不像是做梦的样子。
猛地,吴淳挺起裸露的上半身,左右环视一圈,整个人陷入呆滞的状态。
他的床没有事,也不是地震,而他正被别人连人带床抬着走。抬着床的四个人很熟悉,正是王虎、李鱼、朱光武,前面有个衣衫褴褛,头发糟乱的老头,不认识,后面则是吴建业垫后。
他们正处于通往云坞村祠堂的主道上,周边都是看热闹围过来的村民,一个个兴奋地往这边瞧着,每个人都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这,太他娘的玄幻了。”
吴淳瞪大着眼睛,满脸呆滞,下意识地拍了几下自己的脸。
他一时没有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操作,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
这就像你正在家里睡觉,结果醒来时,你却发现正睡在大马路中央,然后很多人围过来看着你,对着你指指点点。
那场面,想想就觉得特尴尬。
而现在的吴淳,就是这种离奇的状态,并且他还是那个主角。
“吴都尉,你,你醒了啊。”
这时,王虎回过头,看见吴淳醒了过来,满脸僵硬,强笑着打了一个招呼。
“不,我没醒!”
吴淳狠狠地瞪了一眼过去,鬼才想醒,要是知道是以这个方式醒来,就是打死他都不会醒过来。
社死了,社死了。
吴淳欲哭无泪,他的一世英名都被这几个人毁了,以后他还怎么以高冷的姿态面对这些人啊。
他虽然不知道王虎几人有什么目的,但什么事不能拿出来商量吗,犯得着用这个方式来戏弄他吗?
“淳哥儿,你别怪他们,这都是你表叔我的主意。”
吴建业从后面走到前面来,满脸正色,那样子就像是敢于直言的诤臣。
吴淳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赶快将被子披在裸露的上身,然后双腿盘坐在床上,低着头,只想画个圈圈诅咒这净出歪主意的表叔。
他一向习惯了裸睡,上身也没有穿什么内衣,这下好了,刚才他当着众人的面暴露了自己的上半身,现在不知道有多少村民都在偷着笑,要是大姑娘看了也就看了,但是这么多好事的抠脚大汉是什么意思?
“先找个地方,快走快走,别停在这里啊。”
吴淳赶忙催促了几句,他可不想呆在这里被人当猴耍。
吴建业瞬间明白吴淳的心思,这大小伙子害羞了,笑了笑,便说道:“对对对,快去祠堂。”
接着他又去将那些村民都哄散这才作罢。
几人一路来到祠堂,吴淳找了个没人的房间穿上衣服,长松了口气,这才板着一张阴沉的脸走了出来。
吴淳坐在椅子上,眼神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特意在那个满不在乎的老头身上停留了片刻。
奇怪,这个人他从未见过,好像村子里也没有这号人。
见吴淳不说话,众人心里都有些羞愧,毕竟这事办的的确不光彩,不过做都做了,也不在乎吴淳几句责骂了。
“你们今日这事闹的哪一出?我好好在家里睡着呢,没想到啊,祸从天降,你们是连人带床把我给抬出来了,不会是你们对我有什么意见,故意戏弄我的吧?”
王虎连忙回道:“吴都尉,我们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吴淳拍案而起,指了几下众人,又看着朱光武道,“好你这个朱光武,我把你当兄弟,竟然联合着外人来整我,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异性兄弟吗?”
“不是咧,不是咧,我没想整你咧。”
朱光武顿时慌乱地摆手,急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吴淳心一软,挥手道:“算了,我也懒得跟你们算账了,到底是什么意思,谁来给我解释一下!”
吴建业苦口婆心地说道:“淳哥儿啊,还有半个月就要秋闱科举了,这些日子你四处奔走,忙忙碌碌的,荒废了学业,这可不行呐,我们吴家可就指望着你光宗耀祖了。”
“所以我们就想着,不能再让你这么忙下去了,得找个环境让你心无旁骛地进学。这不,我们吴氏宗祠以前也出过几个进士,阁楼正巧是以前那些老祖宗做学问的地方,我们就想把你送上去好好进修,这样你腾出时间来了,科举有望,都是一片真心呐。”
吴淳脑袋顿时就大了。
得,又是这事。
这表叔怎么就一副死脑筋,他不是说过自己很有把握吗,为何还是认为他在不务正业啊,跟老一辈的人真是无法沟通。
“可你们不找我商量,为何要采取这么极端的方式,你们知道今天的事,对我的名誉会造成多么大的损失吗?”
吴淳撇着嘴,满脸委屈地说道。
此时,那个穿的破破烂烂的老头哈哈大笑道:“一个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子,还重视劳什子名誉,真是笑死老夫。”
“嘿,你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你最好跟我解释清楚,不然我跟你急!”
吴淳顿时就不干了,指着那老头说道。
吴建业连忙出来打圆场,给吴淳介绍道:“淳哥儿,这是我物色的老先生,他以后就代替你给私塾的那些孩子教书,这样你就腾出时间来一心备考了。”
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老头,精瘦的像个猴子,两鬓斑白,一捋羊须,穿的是浆洗发白的青衫,这副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有文人雅士的气质。
“就他?表叔你不会从哪个难民堆里找来的吧?”吴淳不屑地吐糟道。
没想到吴建业点了一下头,说道:“不错,这就是我从难民堆里物色来的,我这不是节省开支吗,老先生年纪也大了,怎么忍心让他去乞讨要饭。平时教教孩子,包吃包住就行了,很划算。”
吴淳:“......”
他只能说,在这件事上面,吴建业做的很符合他的气质。
第五十九章:掐指神龙
吴淳冷静下来,转而对那老头问道:“老头你贵姓啊?”
老头满脸傲慢,大拇指指着自己,说道:“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甘,单名一个业字,世称武陵道人。”
“谅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也没有听过老夫我的名号,想当年老夫在乾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谈笑间,流血漂橹,多少王侯将相看见我,都得低下脑袋......”
“得得得,你别吹了。”
吴淳立马止住,心里暗暗吐槽,就这个做派,说他是走街串巷的神棍都信,而且这家伙说话怎么都有股江湖气质,该不会是哪个山头下来的血手人屠吧。
将吴建业拉到一边,吴淳认真地说道:“这人身份太可疑,不能留,趁早还是赶出去比较好,我看他不像是正经的读书人。”
吴淳说话的声音很轻,但还是被那甘业听见,甘业眉眼一横,开口道:
“你这混小子,你说我身份可疑就算了,竟敢质疑我不是读书人,当年老夫贵为举世大儒的时候,你小子还在你娘胎里吸手指头呢。”
吴淳暗道倒霉,这老头年纪这么大,怎么耳聪目明的,连他们这么小心地说悄悄话都能听得见,难道这老头还是个修行有成的道士?
“竟然如此,甘老头,你说你是正经的读书人,那我问你,为何会落魄至此?”吴淳问道。
甘业挠了一下前胸,眼里闪过一丝犹豫,这才说道:
“家里遭灾,吃不饱饭,正逢战乱,这不就出来要饭了。”
吴淳仔细凝视着甘老头的动作和神态,发现了对方眼神里的不自然,和身体的局促,心里几乎确定,这甘老头绝对有问题。
就算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也不会是他说那样,遭遇了战乱和饥荒出来逃难的人。
“就算如此,凭借你秀才的功名,在县城找一份事做不难吧,你这么费尽心思来我们云坞村,是何居心?”吴淳又问道。
听到吴淳的盘问,甘老头神态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撸了一下袖子,古怪地动着手指头,如同算命的人拿手来算命那样,过了半晌,他才停下来,神秘兮兮地说道:
“实不相瞒,我来到你们云坞村,其实是为了一件事情而来。”
“哦,什么事?”吴淳好奇道。
众人齐齐将目光看向甘业,都被他那庄肃的神情给吸引住了,纷纷凑上来侧耳倾听。
甘业一扫先前的老顽童姿态,双手合十,说道:
“本道夜观星象,算到此地即将有真龙现世,故而赶来,此等机缘,千年难得一见,我岂会白白错过。”
“切!老神棍!”吴淳撇嘴道。
众人面面相觑,也是不信,但看甘业的神态,又忍不住踌躇起来。
甘业眯眼道:“过来时我看了周围的地势,乖乖,那可是龙脉啊,云坞山之气运,全部汇集于这一谷之地,周边环山群饶,还有江流护住,这是万龙来朝的风水,必出真龙!”
风水之学玄之又玄,不懂的人肯定不懂,懂的人也不一定就完全懂,要说起来,这跟摆在路边给人掐算姻缘前程的算命人还要玄乎。
甘业的话哄哄迷信鬼神的古代人还行,在吴淳这里,那就是封建迷信加勒索诈骗,能信他才有鬼了。
吴建业凑上前问道:“不知先生所言真龙,在哪里能看见?”
众人侧耳以听。
甘业扶须,将目光聚在吴淳身上,“这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吴淳嗤笑了一声,瞪眼道:“你想找死可别把我拉上,妄言真龙祸患无穷,让官府知道,今日在场的,都没有好果子吃。我说你招摇撞骗找谁不好,偏偏赖上我了,你看我是那种命的人么。”
吴建业信了半分,悄悄说道:“说不准呢,听说我们吴氏家族以前也是显赫过的,纵然不是真龙,那也是瑞虎不假。”
龙,为天子;瑞虎,为贵族王侯。
吴淳心里一万个不信,但抵不住长辈迷昏了头,无可奈何地摇了一下头。为今之计,得把这老神棍赶走,不然云坞村难有安宁之日。
“你的话,我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相信,我奉劝你一句,你找错对象了。”
接着,吴淳从怀里掏出仅剩的十两银子,这是他攒了许久的小金库,这下如数塞到甘业的手里,挥手说道:“拿着这些钱,去城里谋活路吧,我们村子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甘业掂量一下,心安理得塞进怀里,正当众人以为他屈服的时候,却见他又摇了一下头,完全没有要走的样子。
“嫌少?”吴淳眉眼一挑。
甘业长叹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老夫纵横四十余载,功名利禄不过云烟尔,唯一放心不下,只是这天下罢了。既然帝星已现,我自然要留下来,辅佐明君匡扶朝政。所以,我不能走!”
他猛地双膝跪地,朝吴淳磕头,“还请主公早日醒悟,兴举大义,率领我等平定七国诸侯之乱,扭转乾坤啊。”
吴淳顿时吓得跳了起来,连忙侧过身子,可不敢受这老头如此大礼,要折寿的。
其他人看见甘业的举动,也暗暗吃了一惊。
难道这吴淳,真的是如甘业所说,是天命之人?
吴淳怔了一下,甘业整的这一出简直出乎意料,导致他也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假如这是骗术,那甘业牺牲也太大了吧。
但要说是真的,吴淳完全不信。他自己的情况谁不清楚,父母双亡,家产败光,吴氏家族的不肖子,还顶着一个穷秀才的名号,除此之外,哪里和九五之尊沾得上一点关系?
要说有关系,这倒是让吴淳想起最早穿越过来时,曾经从米缸里找到仅剩的九粒米,然后联想到历史上那个开国皇帝朱元璋,人家老朱也是家徒四壁出身,最后照样开创出汉家天朝。
吴淳平生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般了,面向甘业也双膝下跪,双手挠头,苦着脸道:
“我说,老头,不,老先生,你到底想怎么样啊,你别搞我啊。我还有大好的青春,我还是个光棍,我还有很多美好的生活没有享受,你放过我吧。”
两人相向而跪,一个真诚恳切,一个似哭似笑,看得其他人满眼发懵。
吴建业犹豫了一下,欲探身跟吴淳说话,不料这时甘业忽然换了一副面孔,缓缓地站将起来,拍了一下衣袖,双手交叉放于身后,眉开眼笑道:“很简单,只要你不阻止我在云坞私塾教书即可。”
吴淳猛地抬头,瞧那甘业的笑容,怎么看都是在嘲笑自己。
没想到啊,一时大意,被这个老神棍摆了一道。
这波心理战他还真的是顶不过压力输了,甘业又是苦苦祈求,又是下跪磕头的,演技炉火纯青,要不是吴淳有后世的头脑,兴许还真的信了他的话,兴致勃勃地准备起兵造反称帝。
吴淳起身,怒气冲冲地指着甘业,想了一会儿,他还真的不能拿人家怎么样,要是对方突然躺下口吐白沫,这不是就讹上他了?
老话说的好,老人吃的盐比你喝的水都多,他那点小计俩终究比不过对方人老成精。
“好啊,你...”
吴淳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现在生气毫无用处,甚至还会让对方更加嚣张。
“你想教书,那我就成全你。但谁知道你是否有真才实学,要是你整天教孩子们偷鸡摸狗的东西,我们可不放心将云坞村未来的花朵交给你,所以我要考考你,吴里正,你说是吧?”
还没回过神来的吴建业听到吴淳的问话,下意识地回了一声,“是是,应该如此。”
甘业双手抱胸,坐回椅子上,面露嚣张之色,哼哼道:“考就考,老夫深谙经史子集,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集合百家之长,博古通今,你还能难得到我?”
第六十章:经典考题
吴淳细思片刻,打了一个响指。
“第一个算术题,听好了:今有贷人千钱,月息三十。今有贷人七百五十钱,九日归之,问息几何?”
这题目出自《九章算术》,用后世的算术方法很好计算出正确的结果,但放在这个算盘时代,难倒了无数英雄好汉,吴淳晾那甘业也算不出来。
见甘业犹豫,吴淳得意洋洋问道:“如何,得出结果了么?”
甘业鼻子猛哼了一下,嘴角咧开,不屑道:“我道是什么难题,原来是这么简单的题目。正确答案是六文七分五厘,我说的对吧?”
六文七分五厘,那就是6.75文。
吴淳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让他说对了,正确答案就是6.75文。不过他是用后世算法得出的结果,对方是如何将答案算出来的,而且还是在不用演算工具的情况下。
见朱光武等人掐着手指头满头雾水,甘业作出解释道:“其实这道题并不难,贷人千钱,月息三十,假定借期一个月,则千钱的利息就是二十二文五分,而他的借期只有九天,那按每月三十日计算,九天应付的利息就是六文七分五厘。”
吴淳眼前一亮,心里挺意外,没想到这老神棍深藏不漏,连复杂的借贷利息都能算得这么清楚,还是有点能耐的。
吴淳又生一计,道:“算术就算你过关,但这还不算完,除了算术,还要教孩子们读书认字,那你说说,《大学》第六章讲的是什么?”
这算是典型的随机背诵了,除非对方将本书都背的滚瓜烂熟,那么绝对不可能通过他的考验。
“好,我就满足你。”
“所谓格物在致知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盖人心...”
接着,甘业那中正平和的声音缭绕在厅堂内。
略带些沧桑,但一字一句铮铮有声,在场众人都受其感染,好似一股宏大伦音在心底荡开涟漪,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一个垂髫童子在一个巨人的面前聆听垂训,生不起丝毫反抗的想法。
吴淳暗暗吃惊,要论对方是不是读书人,这可不是光从外表看出来的,而是从对方的举止谈吐,这甘业虽然穿着不堪,但一开口,他的读书人身份暴露无疑,只有长年累月埋首经卷之人,才能这么将古言背的这么流畅。
貌似,这次考验他又输了。
出于对文人的尊敬,等甘业将古言背诵完毕,吴淳才出口道:“我观你读书字正腔圆,下过苦功无疑,的确符合我们对私塾先生的要求。”
甘业傲娇地哼了一声,撇过头去没说话。
吴淳见对方这副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今日要是就这么认栽,以后岂不是无颜面对乡亲父老,得给这老头一个教训,让他晓得自己的能耐。
“咳咳,这第二考验说明你在经学方面也有能耐,但我还有最后一个考验,我将其称为格物之学。”
甘业递过来一个挑衅的眼神,似乎在说,你有什么招都使出来,我接着就是。
吴淳看了一眼厅堂院内的石碾子,约莫有上百斤重,没有几个粗汉是抬不起来的。他又心生一计,起身走到院内,绕着石碾子盘桓了一圈,随即说道:
“第三个考验,你不能借助他人的力量,将这个石碾子举起来。”
此话一出,几人面面相觑,下意识认为吴淳这是说了一个根本不可能的考验,甘业一个精瘦的老迈之人,怎么可能举得起那么重的石碾子。
朱光武目光炯炯地盯着石碾子,咕哝道:“这不是很容易么。”
甘业从椅子跳了起来,气得瞪眼道:“这么重的石碾子,你让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家去举,你这是纯心为难老夫。”
“再说,教书跟举这个石碾子没有任何关系吧。”
吴淳双手抱胸,淡淡道:“我是让你想办法将这石碾子举起来而已,就是四两拨千斤那种,这就是格物之学的真理,运用知识和外物去做到人力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这也是我们招募私塾先生的条件之一。”
“四两拨千斤,老夫我又不是武林星宿,我要是会功夫,首先把你吊起来抽!”
甘业过了一把嘴瘾,左右徘徊了几步,挠着鸡窝般的头发,还是没有想到将石碾子举起来的办法。
不能借用他人的力量将石碾子举在半空,除非神仙降世,否则根本不可能。
他也想过用麻绳子绕在房梁上,然后捆住石碾子,自己再拉住另一边。但他想了一遍就否决了,两边的重力都是对等的,这也意味着以他这点力气根本拉不动那么重的石碾子。
甘业大脑筋,实在没办法,蹲在地上长吁短叹。
“怎么,这就不行了,刚才不是挺行的吗?”
难倒了甘业,吴淳终究出了一口恶气,还不忘说几句风凉话。
“小子,我怀疑你故意为难我,你问问大家,谁能像你说的那样将石碾子举起来?你是不是看我刚才戏弄你,所以你才想出这个法子来搞我。”
吴建业几人也看向吴淳,心里跟甘业一样的想法,吴淳绝对是纯心戏弄人家,这么重的石碾子怎么可能不通过外力举得起来呢。
吴淳呵呵一笑道:“你们举不起来,不代表我举不起来,要是我将这个石碾子举起来,你怎么说?”
甘业指天发誓道:“那我就将这石碾子一口吞了,然后立刻离开云坞村!”
“好,我这就举起来让你看看!”
甘业敢发誓,吴淳就敢打他的脸,于是立即答应了下来,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甘业啃石碾子的场景了。
吴建业见两人掐了起来,劝道:“淳哥儿,你们各退一步吧,别伤了和气。”
吴淳深呼吸一口气,“不用劝了,今天我就给大大好好表演一出霸王举鼎。你们去给我搬一个木桩,一根长木头,和一根麻绳。”
吴建业见劝不动,叹了口气,朱光武和王虎连忙出去取,他们也想看看吴淳是否真的能将重达上百斤的石碾子举起来。
接下来,吴淳将朱光武拿来的麻绳捆住石碾子和木头一端,然后将长木头架在木桩上面,一边稍长一边稍短。
吴淳来到另一边,挺直着腰,对甘业说道:“老头,看好了,我教教你,什么叫四两拨千斤!”
说话间,吴淳将木头一端往下猛地一拉,只见那石碾子应声悬在了半空。众人看过去,都揉揉自己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那石碾子,竟然真的被吴淳给举起来了。
难道这小子天生神力?
甘业呆呆地看着吴淳那一副轻松无比的模样,又看看悬在空中的石碾子,感觉自己的世界观猛地崩塌了。
“怎么样,它是不是被我举起来了?”
吴淳说着,放开手降下石碾子,接着又伸手将木头的一端压下去,石碾子应声悬空,如此重复多次,显得十分轻松。
甘业看不下去了,跳脚大喊吴淳作弊。
“说我作弊,那你自己来试试,这是不是很简单。”
甘业撸起袖子走了过来,也学着吴淳的样子将那木头压下来,接着石碾子被举起来,竟觉得留有余力,一点也不吃力。
“这...这,奇怪。”
甘业试了几下,越来越糊涂了,转向吴淳问道,“这是什么道理,怎么用这么少的力,就能举出那么重的石碾子,莫非这是鬼道之术,是不是有小鬼在下面帮忙举着呢?”
甘业朝石碾子下面摸了摸,瞧了瞧,也没有什么发现。吴淳翻了一个白眼,被他丰富的想象力折服了。
“这叫杠杆原理,也属于我说的格物之学,要是运用好了,有大用呢。”
甘业凑上来,热切地搓手道:“具体说一说呗。”
吴淳眼睛一瞪,指着石碾子道:“想知道啊,把那石碾子给我吃了,我就告诉你!”
一下戳中痛处,甘业顿时满脸通红,怒哼了一声抬腿就要离开。
他虽然不想失去这份工作,但跟吴淳打赌输了也没办法,谁叫他把话说的那么满,现在好了,自食其果了。
甘业心里也奇怪,他本来从吴建业的口里了解到吴淳身上的一些事情,本来没放在心上,结果被这个小子摆了一道,他才另眼相看。
这小子亦正亦邪,身上有股读书人的正气,又有股市井混混的邪气,看起来很矛盾,放在他身上又很协调,让人看不出跟脚,又知道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知识,神秘兮兮的。
“老先生留步。”
吴淳突然叫住了甘业,“先前多有得罪,只是没看到老先生的能耐之前,我们实在不放心将孩子们交给你,现在你已经通过我的考验,你可以留下担任私塾先生一职。”
吴建业几人纷纷侧目,满脸雾水,这吴淳的态度怎么转变这么快,刚才还对人家喊打喊杀,怎么下一秒就开始礼贤下士起来了。
甘业闷闷地说道:“我不是没把那石碾子举起来吗,怎么算通过你的考验?”
吴建业淡淡一笑,摇头道:“其实我的最终考验,是你会不会实现自己的承诺,假如您言而无信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录用您的。但刚才我已从先生的身上看到三分傲气,三分正气,还有三分雅气,这正表明您是正经读书人无疑。”
闻言,甘业吃惊地看了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神有点复杂。
这小子倒是颇合他的味口。
他评价对方亦正亦邪,对方也给他评价三分傲气,三分正气,三分雅气,说的也算中肯,甚至有时候甘业也认为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
甘业点了一下头,正色道:“那我就留下来,不过我与你有言在先,不得拘束于我,我想干什么,也不能阻止我。”
吴淳回头与吴建业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点头同意。
却无人看到,吴淳嘴角那抹阴笑。
吴淳隐隐看出,这老头的来历不简单,身上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之所以吊着对方的胃口,就是等以后作为交换条件套他的话,怎么说一个比自己多活了四十多年的老头,肯定有那种值得他学习的东西。
嘿嘿,榨干剩余价值再丢掉,岂不是更好?
第六十一章:平淡是真
庭院深深,阳光明媚。
竹屋轩窗旁,吴淳坐书桌前挥毫笔墨,身姿笔挺,一丝不苟,像极了饱学之士,其右手边有一个略矮的小桌,朱光耀垂首练笔,时不时抬头瞧一眼吴淳,满脸的崇敬之色。
这一高一矮的书桌,和正经做学问的一大一小的两人,倒是让这凉爽的秋日显出几分诙谐的情趣。
朱光耀执笔,坚毅的在纸上挥就,没有动一下身子,保持着庄重严肃的样子,直到手上传来酸痛之感,额头冒出微微的细汗,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是每日必学的功课,按照吴先生的说法,这是在练一种气,这种气也是一种势,无形无相,看不到摸不着,外人一眼就能感受到,比之气质更加厉害,通俗的讲就是一种气场,对于读书人来讲叫浩然正气,端正文雅,刚毅不阿,学有所成后能够达到言出法随的效果。
朱光耀眉头一展,正觉有所收获,抬头看向吴淳,见先生仍旧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步入佳境,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顿时心里不由得惭愧,他这点成绩在先生面前还是班门弄斧了。
“看来我和先生比起来,还是有很大的差距,云坞村在他的谋划下迸发出如此旺盛的活力,可以称得上是立德立言之功。”
朱光耀年少聪慧,许多事情都有自己独特的想法,对于吴淳的了解越多,他心里就越加敬重,如此文武双全的大才,在这世上也是屈指可数,而他只要好好抱住这个大腿,说不得以后也能有所作为。
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要跟随吴淳,就算是他娘亲也不能阻止。
吴淳眯着眼睛,很快就停下了笔,但他没有动一下,而是全神贯注听着隔着不远处私塾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不由得渐渐沉浸了进去。
那甘业老头教书的确有一把手,能言会道,而且文字功底很扎实,不到一天的时间,私塾里的孩童们就几乎全部叛变了,全部做了他的迷弟,而把自己这个正牌先生忘到了九霄云外。
不过这样再好不过,甘业接手了私塾的教学,他就能沉下心来好好享受些空闲的日子,凡事再不用亲力亲为。
朗朗的读书声中,似乎夹着某种神秘的宏大的力量,受到那声音的影响,吴淳感到自己的心缓缓沉浸了下来,通体舒畅,好像刚刚吃了一顿大补药,那感觉从未有过,吴淳心里很吃惊,毕竟这事情太过玄幻了些,但却真实存在。
那甘业的身份不简单,绝对有什么不可示人的大秘密,吴淳对他的兴趣不由得更加浓厚了,他还不忘着从对方的口里套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呢。
日过正午,一个体态丰腴的妇人提着篮子从竹林间走了出来,颇为熟练的将菜篮子放在院内的石桌上,满脸喜悦的将饭菜拿出来摆好,斟上一杯好酒,这才小心地来到轩窗旁边,捏着嗓子轻轻说道:“淳哥儿,还有儿子,来吃饭了。”
这正是那朱光耀和朱光武的娘亲,王月桃。
.朱光耀欣喜地站起身,下意识朝吴淳瞧一眼,没有先生的首肯他可不敢擅自离开。
“到了饭点,那就去吃吧。”
吴淳淡淡笑了一下,朱光耀闻言,作了一个弟子礼,蹦蹦跳跳跑了出去,一下子奔进王月桃的怀抱。
王月桃宠溺的摸摸朱光耀的头顶,目光连连地看向吴淳,小声说道:“淳哥儿,你来吃吧,今日我给你沽了几两好酒,吃完再做学问也不迟啊。”
“额,好的,婶娘先去,我这就来!”
吴淳礼貌回应,伸了伸懒腰,随即起身洗了个手,便转身朝院子里走去。
朱光耀端坐在石凳上,耐心地等待吴淳出来,食不言寝不语的道理他是知道的,有吴淳在的时候,他会收敛自己的天性,等先生动筷子后他才会端起饭碗来吃。
奇怪的是,王月桃对此毫无任何意见,甚至还流露出支持的神色。
吴淳招呼朱光耀和王月桃坐下吃饭,“婶娘麻烦了,这么多饭菜我们也吃不完,不如你也坐下来一起吃。”
王月桃给吴淳斟了一杯酒,淡淡一笑,眉眼拂过一丝羞涩,摇头道:淳哥儿和我家小子都是读书人,我一个妇人怎么能跟你们一桌,我已经先吃过了,你们慢用吧,我来给你斟酒就是。”
吴淳惊愕的扫了一眼过去,强笑了一下,随即莞尔。
这王月桃变化也太大了,要是放在以前,不给他甩脸子就不错,现在竟然亲自给他斟酒,在一旁服侍作陪,真是破天荒了。
想想也就释然,吴淳和朱光武现在的身份不可与往日相比,王月桃再那么无理取闹没有任何好处,反而落人口实,朱光耀在他竹屋做学问,按道理来说,他算是朱光耀授业恩师,有这份恩情在,王月桃投桃报李也就解释得通了。
.有了古代这些礼教的束缚,王月桃也收了些性子,这些日子尽心服侍他和朱光耀,更是对时任斥候队长的朱光武视如己出,从偏心的后母变成了贤惠的厨娘,倒也是喜事一件。
吴淳不好再说,只得闷头喝酒吃菜,习惯了后世的无拘无束,现在的生活挺让他拘谨的,但这也没办法,入乡随俗呗,他不能太另类,否则以后跟别人不合群,这名声就不好听了。
“吃饭呢。”
这时,甘业从旁边私塾里走出来,来到吴淳的院子,见到石桌上的好酒,眼睛发亮,抹了一下嘴巴,拿起酒壶闻了闻,下意识咂着嘴巴,酒虫侵蚀头脑,让他有种一饮而尽的冲动。
王月桃热情地给他添了一副碗筷,倒了一杯酒,说道:“甘老先生也没有吃吧,不如坐下来吃点,喝点酒,才有精神继续去教孩子们呐。”
“是是是,正是这个理儿,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说着,甘业丝毫不顾及吴淳的感受,一屁股坐在一个石凳子上,自己斟了一杯酒,眯着眼睛享受起来。
吴淳没好气得瞧着这个蹭饭的老头,瓮声瓮气道:“你可喝醉了酒,到时候在私塾里发酒疯,吓着孩子们。”
甘业拍着胸口,自吹自擂道:“老夫我什么佳晾没有喝过,说是千杯不倒也不为过,你小子净想看我出丑,不像是个好人。”
吴淳翻了一个白眼,不知道为啥,他总跟这个老头合不来,见面不嘲讽两句心里都不舒服。
牛皮吹的真大,什么酒都喝过,要是他把那过滤过的酒精拿来,保准这老头将惊为天人。
朱光耀吃完后,王月桃带着朱光耀进竹屋午睡,院子里只剩下吴淳和甘业两人喝着小酒,相互看不对眼,都没有说话。
第六十二章:赌术交换
沉静一会儿后,直到酒壶空空,菜过五味,甘业才红着脸偏头问道:“我说,小子,我见你教书还是挺有门道的,那些孩子们都喜欢你,还偏要让我给他们讲故事,劳什子西游记来着,可把我弄得头大了,不如你教教我,我再去说给他们如何?”
甘业一扫,酒壶倒在地上,一副醉醺醺的样子。
吴淳莞尔一笑,刚刚还吹嘘千杯不倒,才喝了二两酒醉成这样,看来酒量不怎么样呀。
“想学啊,叫我一声师父,我就教你!”
甘业一听,扯住吴淳的袖子,哼声道:“老夫恩师死了有四十多年,你要是想当师父,除非你不怕折寿。”
吴淳哪能被他吓到,当下甩开袖子,偏头道:“不喊?那没门。”
甘业稍有不虞之色,可心底实在好奇吴淳教学的方法,他是个急性子,越想知道的东西就必须弄得清清楚楚,不然念头就不通达。
今日从孩子们的口里,他算是明白眼前这个小子的厉害。自创三字经,讲西游神话故事,还做了许多有趣的格物之学的试验,将学生们学习的兴趣彻底调动了,要不是他讲了几个江湖上行侠仗义的真实事例,还真的镇不住这场子。
那三字经他也看了,除了震惊还是震惊,编教材就算了,还编出这么实用和文采兼具的教材,那可是相当不容易。
.难道这小子有高人指点?
以他所知,这云坞村没有什么出名的文人,就连识字的都没有几个,但如果这是对方凭借一人之力编撰出来的,那也太吓人了。
这本教材要是放到各州府去,那可是流传千古的经典著作。
这小子身上秘密不少,他可得想办法套出些有价值的东西出来,不能让这小子敝帚自珍,好东西要拿出来分享,怎么能藏着掖着呢。
甘业说道:“这教授孩子久久为功,单凭我一人之力怎么能行,这需要大家群策群力,聚合众人的智慧,你说对吧。反正你以后是要当官的,这些知识放在你那里不就烂了,告诉我的话,我才能将它们发扬光大啊。”
吴淳歪了一下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甘业,依然摇头拒绝。
甘业怒向胆边生,指着吴淳破口大骂,“敝帚自珍,不可救药,不可理喻,莫名其妙,你这混小子油盐不进,你,你就藏着这些东西放在肚子里发烂吧。”
接着仰天哭诉道:“老天爷啊,我等一介读书人,本想为这黎民百姓做一点好事,有人不帮忙就算了,还藏着掖着,生民教化,何其难也。老天爷一个雷劈死他吧,这等小人不配为读书人呐。”
吴淳淡淡一笑,静静地看着甘业丰沛的演技,要不是他上过一回当,说不定还真的相信了他的鬼话,但现在这是不可能的,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算甘业说破了天,他也会一笑置之。
甘业生着闷气,同时观察吴淳到的眼神和脸色,大概是觉得吴淳刻意在吊他的胃口,心里默默权衡利弊,明白这家伙咬牙不说的原因了,肯定是没有给他好处。
这是个不会吃亏的主儿。
甘业耍赖道:“你看老夫我身无分文,一贫如洗,钱袋比脸还要干净,没有什么好处给你,但你是如何教授那些孩童的,也必须给我说出来,否则我就罢工!”
吴淳不怀好意地打量着甘业,半晌,眼神收回,不急不慢地说道:“要钱太俗气,你可以用一些特别的秘密,或者出众的技艺来交换,我这个人来者不拒,只要我认为有价值,都可以!”
好嘛,这是在怀疑老夫的身份啊。
甘业低着头想了片刻,点了一下头,翻手间,三颗骰子出现在手掌窝里,这一手无中生有恰似后世的魔术,吴淳心底升起了一丝兴趣,不由得凑了上去。
“别的不会老夫也不会,但这赌术嘛,老夫纵横天下赌坊还从来没有输过,我就拿这无双的赌术来跟你交换,怎么,够意思吧,这可是敛财的不二法门。”
闻言,吴淳翻了个白眼道:“你说的这么神奇,怎么没见你成为豪门巨富?”
甘业搓弄着骰子,没有直接回答吴淳的问题,叹了一口气,瞪眼道:“少废话,你学不学,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学。”
吴淳轻轻点了一下头。
要是真的如甘业说的那般神奇,只赢不输,这倒是一门混迹江湖的好手艺,以后没钱了就去赌坊拿钱,岂不是美滋滋?
但他严重怀疑这老头说的话,牛皮吹得那么大,万一是出老千,他还学个屁,出老千他也会,甚至比任何人技术都要高超,他要学的是那种别人看不出来的绝技。
甘业用酒杯盖住三颗骰子,颇为熟稔地挥手摇动,接着又离开石桌,用酒杯接住骰子在空中摇晃,上下左右,甚至还耍了几个杂技,那酒杯里的骰子都没有落下来过。
“你猜大猜小?”
吴淳随意道:“大吧。”
“恭喜你,猜错了。”
甘业将酒杯盖在石桌上,打开来,正好是最小的三点,小的不能再小。接着他继续收起骰子晃动,精神头十足,活像个赌场的老客,吴淳暗暗诽谤,这没有几十年的赌龄,绝不会这般熟练。
“猜大猜小?”
“小!”
“恭喜你,又猜错了。”
甘业打开酒杯,只见是十八点,大的不能再大了。
吴淳眉眼一挑,瞬间对这门技术大感兴趣,要是他学会了其中的窍门,岂不是自己想要几点就要几点?
甘业抬头瞟了眼吴淳,心知这小子上了钩,得意地咧开嘴笑了笑,终于压了这小子一头,不然天天跟这样的妖孽在一起,他的自信心会被磨得一点不剩。
“嘿嘿,这门道说难也不难,说简单呢,也不简单,全看你的悟性。”
甘业停下手,坐回石凳子上,缓缓说道,“我现在给你将所有的赌法都讲一遍,能学到多少,就看你自己的了。”
“不行,你得全部教会我,不然我不会将我知道的告诉你!”
这么便宜的事情,吴淳岂能答应,要是他不能完全掌握这门手艺,双方的交易就算是他亏了。
“你小子。”
甘业终究妥协了,“好吧,我就教你几天,还有,你得买一些赌具来多加练习,等什么得心应手了,也算是功夫练到小成了。”
“行了行了,你快说!”吴淳搓手说道。
“这么猴急干什么,我不得来个前戏啊......”
两人坐在石桌前,紧凑着说着悄悄话,无人知道他们说什么,但两人的脸上俱是露出了万分郑重的神色。
第六十三章:表兄心事
云坞草堂。
甘业阔步走进来,扫了一眼孩子们,微微仰起头,说道:
“今日我不讲千字文,先给你们说一段西游记,你们想不想听!”
“想!”
孩子们顿时欢呼雀跃拍着桌子。
他们早就想听后续,但因为前任先生要准备秋闱考试,故而无法给他们授课,那西游神话的故事也就断了,没想到现在这位老先生也听过西游记,焉有不听之理?
甘业从怀里掏出一把说书人专用的惊堂木,轻轻一拍,便开口说了起来。
“话说自那孙猴子大闹天宫之后,被如来佛祖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不得动弹,这五百年弹指一过,而就这时,从大唐前来的佛道高僧唐玄奘,正好路过五行山下.......”
窗外云雀环绕,室内落针可闻,只有甘业略带沧桑的声音缭绕。
————
吴淳从吴氏祠堂出来后,径直向吴氏作坊走去,手里盘着一个装着骰子的小壶,在他手里灵活地摇动。
别人要么盘核桃要么盘佛珠,而他却盘一个赌罐,算是独一份了。
吴淳看着手里的罐子,心里挺满意的,功夫不负有心人,现在他的赌术算是小成了,只要他想摇成几点,揭开盖子后就是几点,而且还能三个骰子搭成一点。
以前看的《赌神》什么的,人们都质疑其真实性,其实吴淳认为还是有可操作性的,就如他现在这般,熟能生巧,照样能把一个罐子玩出了花,什么赌神之类的,说不定人家经过长年累月的训练,也练出一些经验来了呢。
用一句话总结:唯手熟尔!
到了吴氏作坊,挺奇怪,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吴建业,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吴氏作坊主持大局来着,这些日子作坊扩建,事情可不少。
正要寻一个人问问,却见管事带了一群人奔向河边去。
“族长的独子寻短见了,大家快,跟我去救人。”
吴淳听到这个消息,有点懵。
吴建业的独子,不就是自己那便宜大表兄吗,上次搭伙吃饭的时候还见过他,性子虽然执拗了一点,但也不至于寻死觅活吧。
难道为情所困?
吴淳跟着这群人抬腿奔向河边,很快他就看见了吴建业和表婶的身影,还有许许多多的村民,都站在河边望着飘在河中央的大表兄,好像昏厥过去了,没有挣扎的迹象,难道已经咽气了?
表婶受了很大的打击,此时已经哭成了泪人,吴建业搀扶着表婶,脸上的表情也不好看,不住地唉声叹气。
“当务之急,还得先把人救上来!”
吴淳赶忙招呼着几个会水的族人将大表兄的身体捞了上来,放在稻草堆上,村里的老郎中上前探了一下鼻息,然后摸了摸胸口,眉头一皱,朝吴建业递过去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表婶见状,哭嚎道:“我的儿啊,你怎么就想不开寻了短见啊,到底是哪家姑娘伤你的心,你跟娘说,娘给你去说亲,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
吴建业欲言又止,终究叹着气没说话。
察觉到吴建业神情的几分不自然,吴淳没有说什么,走上前照着那老郎中的样子检查了一遍,依旧没看出存货的可能,但就这么放弃,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没了,怎么也得尽最后一份力啊。
“吴秀才,这年轻人没气,看来救不回来了。”
那老郎中判了大表兄的死刑。
吴淳摇摇头,放下手里的罐子,蹲到大表兄的面前,双手交叠按压他的胸口,起起伏伏很有规律,也不知道用后世的方法能不能将其救过来,权且试一试吧,说不定有用呢。
村民们见吴淳的动作都有些好奇,按理来说死人的尸体是不容许动的,但吴淳创造了很多奇迹,说不定这一次他也能将人救活呢。
吴建业期待而紧张地看着,心里不住地祈祷。
过去了一刻钟的时间,双手坚持这样的动作很吃力,吴淳脸上冒出了细汗,双手变得酸痛了,但大表兄还是没有苏醒的样子,看样子是救不过来了。
正要松开手,吴淳敏锐地感受到大表兄的心脏在跳动,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果然处于假死状态,手上又加大了力气,如此循环往复,围观的村民都失望的时候,大表兄猛地咳嗽了起来。
“哈,醒了醒了。”
“太神了,吴秀才是怎么做到的。”
“果然,不愧是吴秀才,他总是能给人带来惊喜。”
村民引论纷纷间,吴淳将大表兄扶了起来,交给老郎中去诊治,表婶瞪大着眼睛,摸干了眼泪跑过来抱着大表兄,眼泪又烁烁地落了下来。
老郎中看了一眼吴淳,接着笑道:“没事了没事了,受惊而已,回去静养几天就没事了。”
“这里风太大,快点送回去休息吧。”
表婶点点头,连忙搀扶大表兄回了家。
一个死人复活的真实戏码,这下村民们有的忙了,好事的已经将之传开了,反正怎么离奇怎么传,作为当事人的吴淳则快速带着吴建业离开,好躲过这些村民喋喋不休的盘问。
“表叔,大表兄真的是因为情场失意才想不开跳了河?”
两人一边走,吴淳好奇地问了一句。
吴建业满脸愧疚道:“唉,都是我教子无方啊,其实这主要原因还在于我,悔不该如此逼迫与他。”
原来一切事情还是起因在大表兄的独特兴趣,做菜。
......
大表兄真实名字叫吴大可,本来是一个挺快乐的单纯孩子。
但自从吴淳出现后,他的生活就开始变了。
当吴淳住进竹屋,开设私塾后,吴建业每次回家拿这事教育吴大可:
“你个没出息的家伙,整天琢磨着这些饭菜,能干成什么大事儿,你看看人家吴淳,功名在身,还会识字,你怎么不能人家学学。”
吴大可性子软弱,但脾气很倔,他决定的事情很少改口,被父亲教训后非但没有听进去,反而更加热衷于做菜了。
年纪轻轻,就成了几个村寨最好的大厨,哪家办酒席的,无论是喜事还是丧事都会邀请他去掌勺,食客也是赞不绝口。
本来他会以为凭借今日的成就,能够得到父亲的认可,不料他还是想多了。
剿匪青州马匪后,在酒席上,喝醉酒的吴建业指着吴大可的鼻子骂:
“你这个混小子,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你看看,人家吴淳都成了将军身边的大红人,你却只会在这里摆弄这些锅碗瓢盆,说出去都给我丢脸!”
吴大可失望过后,便坦然接受了这一切,于是一气之下离开了村子,转而到了临安县城最豪华的酒楼做学徒,夜以继日学习厨艺,那掌勺的老师傅被其感动,收了他做关门弟子。
后来老师傅家中发生变故,辞去了掌勺的工作,酒楼掌柜便提拔了吴大可担任,他做出来的菜再次得到众多食客的好评,酒楼还因为他比往日赚了更多的钱。
这次,他有了高收入,体面的工作,还有县城里一套三进三出的房子,怎么也可以衣锦还乡,得到父亲大人的认可了吧?
可是现实照样给他当头一棒。
他回来那几天,正巧赶上吴淳给吴建业出了五村合并的主意,而且族里开了族会,决定鼎立支持吴淳考取功名,这下子他又被比了下去。
离家出走的儿子回到家,吴建业开口就是一顿臭骂:
“孽子,你以为在县城里有房子有收入就很了不起?你看看人家吴淳,以后可是要当大官的人,你不帮忙经营作坊就算了,还擅自跑出去做了大厨,我打死你个孽子。”
吴大可被吴建业扫地出门后,心底已经万分绝望,他发现就算自己再如何努力,在父亲的心里,都是别人家孩子优秀。
自己所有的努力和期待在父亲威严下,被贬的一文不值,这种打击对他来说太严重了,以至于让他产生了轻声的念头。
伫立河边,吴大可思绪万千。
他对于父亲来说就是一个影子,永远看不到他的光,而吴淳却是云坞村所有人的光。
咚。
吴大可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河水中。
第六十四章:发财大计
吴淳倒是没有想到,自己成为了别人家的孩子,而且这表叔的教育方式也太粗暴了,放在任何人身上,都受不了他这个脾气。
他是看出来了,这件事情的根本原因,还在于父亲对儿子的期待,和儿子自己的兴趣是相互冲突的。
表叔想要吴大可继承祖业,或者成就功名,但吴大可对这些都没有任何兴趣,要是强硬逼迫,必定会适得其反,从而发生让人不忍看到的悲剧,吴大可的自杀举动就说明了这一点。
吴淳认为现在最紧要的,还是做好表叔的工作,让他对吴大可不再抱有虚幻的期待,只要表叔认可了吴大可的努力,双方冲突解决,才算彻底解决了这件事的根本矛盾。
“表叔你想过没有,要是你一再这样下去,大表兄说不定还会去跳河,甚至做出更加冲动的事情。”
到了吴建业的家,吴淳没有先进去,而是拉住吴建业的衣袖走到一边说起了悄悄话。
吴建业愧疚道:“淳哥儿你说的对,以前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太极端,我一直以为他会受到你的刺激,然后有所改变,但每次都让我很失望,现在经过这事,我看开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就让他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吧。”
吴建业能够想明白,这件事情就解决了大半儿。
其实要不是吴大可自杀,说不定吴建业的态度还会像以前那般强硬,但现在他再也不敢插手了,这要是吴大可再次自杀,他们老吴家就算是绝后了。
吴建业叹气道:“大可他娘生了大可后,害了一场病,便不能再生育了,这根独苗不能断了,淳哥儿你给我想个法子,让这小子振作起来,就算无法光宗耀祖,好歹混个人样来。”
吴淳闻言,摇头道:“其实表叔你想岔了,表兄如今这样子不就是出人头地了么,他可是临安县城数一数二的大厨,多少人想吃他的做菜而不得。”
“不行,还要大一些才好,最好像你那样有本事!”
吴建业摆摆手,露出不满意的神色,一个县城的厨子有几分能耐,最次也得是珉州城的大厨。
吴淳翻了一个白眼,有点无奈。
这吴建业是不是在纯心为难自己啊。
这出人头地各有缘法,他又不是神仙,又不是伸出手指一下就能让普通人封侯拜相。
吴淳敲了一下脑袋,应付道:“不如让给大表兄在珉州城里开一家酒楼,成为大酒楼的掌柜,还不算出人头地吗?”
“嗯,的确可以。”吴建业点点头,摊开手道,“那开酒楼的钱哪里来呢?”
“这,不该你自己出吗?”
吴淳语气一滞,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不会这老小子又想着法的压榨自己吧?
“在珉州城里开酒楼,就打一处好的地段,那也得五百多两往上走,然后请伙计跑堂加上进货,各种种零零碎碎加起来,没有三千两银子,这酒楼绝对开不起来!”
吴建业颇为熟稔的掰着手指头算,那样子似乎也很早就这么做过。
见吴淳眼神的迷惑,吴建业随意解释了一句,“大可不是要当大厨吗,我谋划过这些事情,专门去城里打探了一些消息,但实在太花钱,我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吴淳莞尔一笑。
表叔终究还是关心吴大可的,要不然他怎么会花那么多功夫去盘算开酒楼的钱?
“这钱的确不好出。”吴淳托着下巴想了一下,说,“要不这样吧,把这个作为一个目标,让表兄去珉州城试试看,机遇总是转瞬即逝的,说不定他能够靠自己将这酒楼开起来呢。”
吴建业点点头,随即又为难道:“我以前那么说他,也不知道他现在还有没有兴趣。”
吴淳笑了一下,一点也不担心大表兄的意志。
兴趣对一个人来说就像上了瘾,要是不能满足,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就像他以前对异性很感兴趣,然后每晚对着电脑浏览数个片子,直到全部看完为止。
“你就说这是你从小的理想,那样大表兄听了,为了得到你的认可,绝对会奋发努力的。”吴淳出了一个主意。
吴建业叹了一口气,道:“只能如此了。”
说完,两人这才踏进门槛进去。
......
到了吴大可的卧房,吴淳将表婶和吴建业都请了出去,独留下他与吴大可两人。
吴大可的脸上仍然带着几分惊慌,刚刚从黄泉路上被拉回来,那滋味肯定不好受,三魂七魄都还在处在缓缓归位的状态。
“表兄,我听乡亲们说,你在临安县最大的酒楼掌勺,多少人想吃你做的菜而不得,堪比食神啊。”
吴淳坐到吴大可的床榻边,竖起大拇指称赞了一句。
吴大可抬头,茫然地看了一眼,又低着头失落道:
“说这些有什么用,我爹照样不满意,我就算做的再怎么优秀,都不能让他满意!”
“这可不一定!”
吴淳卖了个关子,问道:“以我对你父亲的了解,你说,他最喜欢的事情是什么?”
“钱!”
吴淳摇头。
“权!”
“已经快接近了。”
吴大可想了想,说道:“那就是做官,他这辈子就是个官迷!”
吴淳点头道:“其实究其根源,有官就有权,有权就能管许多人,你父亲最在意的,就是手底下管着很多人,每个人都要听从他的吩咐,受他的指使来做事,故而要得到你父亲的认可,你也可以试着去做一个管人的人。”
“可我只是会做菜的厨子而已,我不会管人,也不想当官。”吴大可为难道。
吴淳淡淡笑道:“其实管人并不一定就需要当官才能做到,你看那些酒楼里的掌柜,手底下照样管着一大群人,也不是跟当官的一样威风吗,你想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说不想都是假的,吴大可也幻想过自己开一个大酒楼,然后自己当个掌柜,自由自在,还能下厨做菜,美滋滋。
“但是...”
吴淳忙打断他的话,正色道:“其实你父亲跟我说过,他年轻的时候最大的理想就是开一个大酒楼,但是这个理想却没有实现,你想,要是你能够开一个大酒楼,将你父亲的愿望实现,他还舍得责骂你?”
“有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吴淳咳嗽了几声,掩饰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嘛,你父亲没提过也很正常。重要的是,你的兴趣和你父亲的愿望是一致的,所以别想不开,你还有实现自己的机会。”
吴大可想了一会儿,噔地一下站了起来。
“你说的不错,我一定要开一个大酒楼,让俺乡亲们都看看,我吴大可是一个有本事的人。”
吴淳迎合道:“对对,你本事大着呢!”
孩子得靠哄着,不激励几句,孩子怎么会努力呢。
吴大可伸出手,热切地望着吴淳,道:“你借我几千两,等我有钱了就还你!”
吴淳脸色一黑,摇头果断拒绝。
借钱,休想!
再说,他哪里来那么多的钱,自己唯一攒下来的小金库还全部给甘业当薪俸了。
“这样,我有个主意,让你去珉州城积攒银子,等你凑够数,就可以开大酒楼了。”
“哦,什么法子。”吴大可好奇问道。
吴淳自信道:“我知道有一种食物,算是一种零嘴,你拿去街道上摆摊售卖,可以开一间小铺子。这零嘴老少皆宜,你能赚大钱!
吴大可盘算着,问道:“就凭我一家,这得做到什么时候才能攒上千两银子啊。”
“你可以将这个生意分给其他人去做,划定区域售卖,开满整个珉州、青州、江州等州县。你可以找几个村里的族人帮忙,但记住,面粉配方你必须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或者找一些可靠的人,这叫连锁店铺,这东西好模仿,终究还得靠你自己去想办法留住食客。”
吴大可听了个大概,心底有了不少信心,激动地牵着吴淳的袖子,道:“我这就去着手干,你跟我说说,那零嘴叫什么名字。”
吴淳淡淡一笑,吐出两个字:“锅盔!”
“锅盔?”
吴大可在嘴边嘟囔着这个奇怪的名字,没注意吴淳眼里的几分得意。
将这后世红遍大江南北的公安锅盔做出来,给这个世界的人们增加一种美味,他责无旁贷。
以后就叫“云坞锅盔”。
......
半月后。
秋水共长天一色。
云坞村村民倾巢出动,迎送十里。
今日正是吴淳去珉州府赶考的日子。
三秋之月,天地萧瑟一片,乡亲们的目光却汇集成一团火焰,温暖了吴淳的心。
吴建业将钱袋交予到朱光武的手上,嘱托他好好照顾吴淳,交代了好久,这才依依不舍地转离去。
马车沿着道路驶去,吴淳不断地挥舞着手臂,鼻子猛地一酸。
这时,朱光武递过来一张帕巾,吴淳摇头没去接,反而问道:“你怎么不伤心?”
此去,他将斥候队的二十多人都带着,一路上也不会孤单了。
“我们总会回来的。”
朱光武的目光很坚定。
吴淳瞟了眼那钱袋,佯装不在意地说道:“钱袋交给我保管吧,我怕你们把握不住。”
“不行!”
朱光武将钱袋攥在手里,认真地说道:“吴里正说了,你是读书人,不能摸这俗物,你要钱找我拿就是了。”
“切,算了,我不稀罕。”
吴淳从怀里掏出那个放了骰子的罐子,熟练地将其摇动,那副样子像极了一个老赌鬼。
“以后吃香喝辣就靠你了。”
“甘老头,希望你没骗我。”
停下手里的动作,吴淳以手盖眉,眺望远方那被白雾遮盖的光团。
第六十五章:灾祸连起 百万雪花
细雨朦朦,如流苏般倾泻,临安县县尉王涛骑在一匹健马上,披着蓑衣低着头前行,其身后尾随着一支长队,三班衙役俱是成了落鸡汤,一边诅咒该死的天气,一边推着那装满箱子的马车艰难前进。
奉县尊之命前去剿除青州马帮的巢穴,终于是得成而归了。
可王涛并无半分喜悦,一直沉着脸,比那阴云密布的天气还要压抑,他几次转头瞟向那马车上的木箱子,眼里既有几分担忧,又有几分贪婪。
张奉命他率兵扫尾,用了不到半个月,王涛率领乡兵顺利扫清了那伙青州马帮在山里的巢穴,又平白得了十几颗马匪的首级,无论是不是家眷亲属,总归属于马匪的序列。
既然是马匪,自然就应该被剿灭,而首级则是实打实的军功。
除此之外,此行最大的收获,则是成功找到那批丢失的皇冈,藏于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中,王涛也是费了很大力气才将其全部追回,直到打开箱子那一刻,他才才完全明白,这些马匪为何会费尽心思藏匿这批皇冈。
数不清的银白色银锭,纯度很高,一看就是官坊熔铸的雪花银,数量足足有百万之巨。
这样一笔巨款,就算是他,也是首次得见,那种金钱的诱惑力如同一把石锤击打着他的心脏,使他呼吸急促,差点控制不住自己。
王涛甚至产生过贪墨这笔银子的欲念。
不过他很快打消了这种想法。先不说这是进献端王的皇冈,就算他劫了去也没命花,朝廷一旦发怒起来,那可是能够让整个云熙行省都抖三抖,他一个县城小吏,如何斗得过这样的庞然大物。
马风不是挺狂的吗?
最后还不是永远闭上了嘴巴。
王涛星夜兼程,马不停歇往回赶,心里只想着早点这烫手的“山芋”交差,这东西放在自己的手里就是一个异数,他真怕哪天自己被猪油蒙了眼睛,劫了这批雪花银,那就是自找死路。
一路急行,三班衙役和剿匪乡兵叫苦连天,王涛并不理会,只觉得这些人吵闹,拉了几个人出来大骂了一顿。要是因为这批银子耽误了自己的前程,他可就不是单单骂一顿那么简单了。
回到临安城,没来得及歇脚,张奉的随从便匆匆赶来相告。
“我家主人有吩咐,王县尉剿匪归来后,务必第一时间前去拜见。”
王涛唉声叹气,从这任县令接任,他就没有好好地休息过一回,终日劳劳碌碌,却也不得青睐,投靠范府后情况要好些,可官大一级压死人,上面有令岂有不去的道理。
如果不是范家在撑着腰,说什么他都要去巴结巴结这位县令大人,可如今攻守转换,只要配合范家搞倒这县令,下一任县令就是他囊中之物,如此一来,他的心态就变了。
一切为了自己的前程,这罪,他得受!
“知道是什么事吗?为何这么急。”
那随从温和一笑,摇头道:“主人没说,想必是很重要的大事。”
王涛心生疑窦,下了马来,嘱托下属看顾好那批雪花银,便兀自朝着县衙里面走去。
姑且看看这张奉又卖什么关子,要是能够找出此人一些贪污怠政的证据,待以后官员政绩考核,他就有的话说了。
......
刚走到廊前,上了一个台阶,王涛抬头,便看见张奉徘徊在廊桥上,左右踱着步,皱着眉头沉思,似没有察觉到他前来。
这可算是奇了。
以前这个点,张奉必定在书房里临摹字帖,风雨不停,衙门里办差的都知道他们县令大人这个习惯,故而每天这个时间都尽量不前去打扰,唯恐扰了县令大人的兴致。
今日却是奇怪,张奉不再书房里待着,站在廊桥上干甚?听风看雨么。
王涛心生不妙,小心走上前拜见,“县尊,下官事情办完,回来交差,听说你找我!”
张奉瞥了眼身边的王涛,闭着眼睛,轻轻点头。
“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该对我珉州府影响不大,但对两江的黎民百姓却是天大的灾祸,生民哀嚎,何其悲也。”
说话间,张奉从衣袖里抽出一封信笺,王涛恭敬地接过来,大致浏览一遍,脸色转为震惊,信笺上面的字,字字惊心,用举世皆惊也不为过。
“这...两江秋汛泛滥成灾,淹没百万亩良田,灾荒、洪水、瘟疫、叛军,两江沿河之地,已糜烂至此?”
王涛这一刻彻底明白张奉的异状。
两江之地可是大端王朝的富庶之地和主要产粮区,这下子两江同时发生百年罕见的洪灾,这对大端王朝的冲击何其大也,作为两榜进士出身的张奉,能够坐得住才怪了。
两江之祸带来的一系列后果,几乎难以预料。
看到最后,王涛还未从震惊之中走出来。先是见了一辈子没见过的百万雪花银,后又听闻两江洪灾泛滥,这一件件罕见的奇事让他的心脏忽而跌落谷底,忽而飞上高空,怎一个刺激了得。
张奉倚在栏上,眺望着廊外的秋雨,心中悲意更浓,拍了拍栏杆,忽的问道:“那批皇冈你找回来了?”
“下官不负重托,百万两雪花银,悉数带回。”
王涛似乎知道张奉问这句话的打算,依然还是就事论事,隐瞒此事对他没有半分好处,甚至可能会招致灾祸。
“这就好!”
张奉面有悦色,转过身振奋地说道:“这样,我写一封书信,六百里加急递交云熙行省总督白占宇大人,你则立刻押着这笔银子走河道去总督府,记住,一定要将这些银子悉数交予白占宇大人,赈灾安民,刻不容缓,要是再耽误下去,两江之地就是下一个人间地狱。”
“可是县尊,这不符合朝廷的规矩,本来这笔银子应该上交朝廷,再由工部拨给,要是我们私自将其送交总督大人,上面怪罪下来,这...”
张奉顿时沉声说道:“此时还讲什么规矩,等工部那些官吏层层盘剥下来,姑且不论给不到全数,就是这时间也迟缓到三个月后,那时会饿死多少无辜的百姓,你仔细想过吗?”
王涛面有难色,抬头正要相劝,与张奉那双坚定的眼神对峙,顿时他心中猛地转过弯来,他正想找对方的茬来着,这不就是想什么就来什么吗?
赈灾的款项本应由朝廷统一调拨才是,这下张奉不守规矩,私自调拨皇冈前去赈灾,这事要是上达天听,岂能饶了他?虽说这事他毫无私心,但朝廷的大官们会怎么想,这就值得说道说道了。
届时治他一个违逆法令之罪,这县令的位置不就空下来了?
这事张奉糊涂,但他一定要去办,而且要办的漂漂亮亮的。等总督府收到银子,张奉的罪名就坐实了,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他,而他就是最大的赢家。
此事,大有可为!
王涛佯装勉为其难道:“县令大人心系黎民百姓,下官岂有不去之理,我这就前去点齐五百乡兵,雇佣大料河船,准时将这银两送至总督大人手中。”
张奉拍了拍王涛的肩膀,喜忧参半道:“我知道一旦做了这事,朝廷必不会容我,但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蝇营狗苟,仅为一己之私?以我这一县之尊,换两江百姓一路活路,足以!”
“县尊放心,下官一定不负所托。”
......
王涛心里打着小算盘,回了县衙,没喝一口热茶,便骑马去军营点了五百亲兵,顶着那湿黏黏的秋雨,朝珉州码头赶去。
此次押运的是银子,同时也是他的仕途,王涛一路极为小心,低调行走,尽量不引起其他势力的注意,大料的河船也是他凭着关系从漕帮临时借来,谁也不知道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是押运一批巨款。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在王涛出发的间歇,一股庞大的势力同时也盯上了他们。
第六十六章:隐秘之力 暗度陈仓
珉州府靠河,河岸线绵延上千里,其中就属东南部的码头规模最大,由两江之地的漕帮主管,专司货物调送,这些年在朝廷的统领下越加规范,无论运送什么东西都有专门的条例规定。
王涛环顾大船四周,无不是烟波浩渺,一派热气腾腾的景象。这河道宽阔,走水路几日就可到达云熙行省总督府,安全方面也有保障,毕竟漕帮吃的就是这碗饭,哪有砸自己饭碗的道理。
他亲自率领五百亲兵,扮做行脚的商客,悄无声息登上了漕帮一艘河船,将百万两银子放置在船舱里,派专人看管,这才放心似地转回到甲板上,佯装欣赏码头的景致,其实暗地里放出斥候,观察四处有无可疑之人。
亲兵都尉去而复返,走到甲板上,凑上前来小声说道:
“大人,码头四周以及海船上都安插了我们的人,此次必是万无一失。”
身穿便服的王涛点了一下头,提醒道:“不可掉以轻心,我们身重命,一路须得谨小慎微,一旦有异况,可先斩后奏!”
“下官记住了!”
亲兵都尉乃是王涛的亲信随从,心里虽不以为然,但还是提起了些警惕,这海船上装载的可不是仅有他们一家的货品,漕帮运输秉承多多益善之道,故而每次发船,必定是满载而走。
“这该死的漕帮,吃了我那么多银子,却给我们安排了这么一条船,早晚撑死他们。”
王涛心里很不舒服,狠狠拍了一下栏柱,要不是他着急赶路,必定要去漕帮总办找那堂主理论理论,前前后后他搭进去多少银子,最后只给他们安排了这么一条河船,回过头望去,船上满是南来北往的商客和各式各样的货物,这一路他得承担多大的压力,可想而知。
心里又纠结一阵,到底没打算改变行程。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想不到,别人也应该不会想到他会坐这条河船,说不定那些打了小心思的势力,正在码头上四处查找是否有保护隐秘的大料河船呢,以此混淆视听,再好不过。
两人并不知道,此时就在他们的头顶,一条桅杆之上站着一个船工,头缠青色罗巾,身披皂褂,小心翼翼地隐藏在帆布后,待两人离开后,那船工挽起绳索,灵巧地顺着桅杆下滑到甲板。
这人皮肤黝黑,如同昆仑奴般,面貌与普通船工无异,但眼神间却有股凌冽之意。
像他这样的船工,专门负责赶河走船,人数上百,分散在河船各位,一点也不显眼。他混在稠密的人群中,避开那身穿便衣的乡兵,径直朝右舷的甲板走去。
趁着无人,他附身将甲板上一个把手拉住,往上一抬,地上露出一个可供人进入的方形入口,一排木梯延伸而下,船工双手扶着梯子往下走去,进入河床的船腹部位。
越往里走,空间也就越加逼仄,光线逐渐暗淡。船工在货仓里穿梭着,周围一片晦暗,全凭自己的记忆走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了烂木头朽烂和食物发霉的气味,附近一个人也没有,平时没有一个人愿意来这鬼地方。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一抹暗淡的烛光出现,接肘而来的,则是一种沉闷的呼吸声,宛如深渊中的野兽,显得尤为刺耳。
“属下拜见宗主!”
皮肤黝黑的船工没敢再往前走半步,停下了脚步,恭敬地看着那烛光照射出的修长影子,那隐藏在影子背后的那人实在过于可怕,要不是有紧急消息禀告,他决不想前来。
在黑暗中,船工通过那抹影子,只能大概看出那人的体型,周围除了摆在一张桌案上灯烛外,却没有看到任何外人,听闻这尊大人物神出鬼没,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果然不假。
“说来...”
那影子的声音响起,如同低微而模糊的呢喃。
船工身子一震,哆嗦着嘴巴道:“那临安县县尉王涛带着五百亲兵现已上了船,就在我们这条船上,小人还隐约听见什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来着。”
那影子嘿嘿冷笑,“故布疑阵罢了,就连他们都没有想到,张奉一个偶然之举,我们竟是最快知道消息的人。”
“对了,那百万两银子在何处?”
船工没敢抬头,“左舷第二层,有大量便装士兵看守,想必就藏在那儿!”
“好的很,有了这批银子,大事可期矣。”
船工犹豫了一下,咬牙说道:“可是教主她老人家还未上船,我们是不是派人去接应一下,此事教主亲自过问,我们要是现在动手,到时候教主追究起来.....”
那道影子晃动了一下,默不作声了片刻。
“等教主上船再作打算,人与货都在船上,跑不了,你盯着那群官兵就行,教主自有她的手段。”
“是,属下这就去。”
船工说着,转身背着那道影子离去,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那宗主大人的气势压抑而沉闷,就算是道影子,也不是他这个普通教众能够抵挡的,这下离开了那船腹,倒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船工原路返回到了甲板上,走起路来脚步也轻快了不少。没有人任何注意他短暂的离去,船工各司其职,只要办好份内的事情,就算你打瞌睡赌钱都没人去管。
......
王涛坐在船舱里饮茶听曲,渺渺的柔音如同柔软的羽毛,撩拨着他身上那最敏感的部位,要不是公务在身,他定要将眼前这个唱曲的伶人正法。
不过等事情办完后,带回临安县金屋藏娇也是不错。
这伶人是漕帮安排自己进来服侍自己的,以作补偿。本来他有心拒绝,但一想到自己现在扮做商客,那自然不能太过反常,便笑着接手了过来,也学着那些有钱的豪商在房内听曲享乐,用来麻痹可能潜在的敌人。
这伶人身世倒是清白,盈盈小腰可握,身姿苗条,面容清丽,一抹腮红如同出水的芙蓉,一路拿来解趣倒是享受。
家中老妻凶猛,也不知收纳了这么个妖精,自己的腰子受不受得了。
“一蓑烟雨年华少,素昧平生颜俊俏,灯火对照......”
香檀轻启,词音绕梁,点燃的松香勾动着人的心弦,王涛眯着眼睛,躺在一个床榻上,身旁那个伶人牵动着青葱般的玉指,做出各种让人浮想联翩的舞姿,柔弱无骨,动人心魂。
此时,亲兵都尉突然快步走了进来,俯首小声道:“大人,下官刚才在码头看见上次那云坞村的吴淳等人,似有情况。”
王涛眉头一皱,直起身来,摆手示意那伶人下去。
那伶人扭着小腰下去,王涛走到窗边,以手盖眉,眺看着码头,果然见到那文人装扮的吴淳,正带着黑鳞卫穿梭在码头的坊肆之间,好似闲逛。
“这小子来这里干什么?”
王涛有点想不通,这家伙就像一个谜似的,仅仅凭借一己之力就让云坞山从一个贫困山村发展到现在的模范村寨,而且还深得县令大人的宠爱,要说他有什么能耐,也大抵说不清楚,但好似老天爷都帮着他,做一件事成一件事。
亲兵都尉分析道:“他们是县令大人的人,想必对我们没有威胁。”
“但愿是巧合吧。”
越看不清的人越危险,就算这吴淳不是奔着他们来的,那肯定另有其他的目的,王涛心里可不像下属那么乐观,几乎可以预见,这家伙以后必定是自己扳倒张奉最大的阻力。他们之间总归有一战,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早做打算没有错。
王涛沉吟了一下,便吩咐那都尉道:“小心无大错,你派几个人去盯着他,我倒要看看,他来这到底干什么?”
亲兵都尉领命下去,王涛背着手在房间内踱步。
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下去的俏丽伶人躲在一帘纱帐后,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采。
.......
第六十七章:信任危机 犯官家眷
呦嗬--嘿!
码头河岸,十几个纤夫相继握着绳索,在号声下绷紧,合力将巨大的海船拉出搁浅区,那海船如同庞然大物,却在渺小的人力下缓缓滑动,看见的人不由得咋舌。
啧啧的赞叹声在码头上响起。无论是南北行走的脚客,还是赶远路去游玩的富家公子,都趴在岸边新奇地远望着,这一幕对他们来说很有冲击感。
吴淳凝视着这番景象,紧皱眉头,一言不发,半晌,微微叹了口气。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从这珉州码头一路走来,四处都是衣不蔽体的灾民,大大小小,拖家带口,朝廷的赈灾粮食一运过来就发了下去,但对两江之地这么多户受灾的百姓来说,依旧是杯水车薪。
沿着河岸线数百里,稠密的窝棚成带状分布,饿死的人被丢弃在道旁无人收敛,一派杂乱无章的状态。
凡是遇上前来乞讨的难民,吴淳都会吩咐朱光武拿些碎银散发下去,后来人数实在太多,大家拥挤在一起讨要,朱光武便捂紧了钱袋,护着吴淳走到了军管区域。
“二旺,这么多人,里正给我的钱也不够分,不能再给出去了。”
朱光武撇撇嘴,将钱袋捂得紧巴巴,警惕地看着吴淳,生怕他再拿钱散发出去,便低声抱怨了一句。
这可是二旺参加秋闱科举的银两,怎能白送出去。
吴淳听到这里,没吭声,周围几个黑鳞卫族人也低着头不发一言,似乎默默地支持朱光武的决定,这钱关乎他们在珉州城的活路,就算是做善事,也不能连自己的吃喝也不顾了吧。
吴淳环顾四周,正要出声,忽然看见不远处的码头上有一排宽敞的窝棚,许多男子围在一堆喊大喊小,心生一计,便眉头一挑,转而对身边众人说道:
“俗话说有钱难倒英雄汉,我自然知道你们的忧虑,不然这样,我们去赌上几把,要是我赢了,除掉日常开销之外,将剩下的银两平摊分给灾民,你们可愿意?”
几位族人面面相觑,心理不由得一叹,以为吴淳这是旧习不改,刚刚有点起色,又开始寻思赌博作乐。要知道这家伙可是有前科的,吴府那么大的家业,还不是被他几年就败光,这要是重拾毒瘾,只怕后患无穷。
他们俱是朝朱光武使了一个眼色,暗示将吴淳趁早拉回客栈,否则陷了进去,欠下巨额赌债,他们回村里也是难辞其咎。
出发时,吴里正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不可让吴淳接触三样东西:赌博,女人和纨绔子弟。
这三样可谓刮骨刀,一个英雄好汉,都得拜倒这三样之下,更何况吴淳本就是败尽万贯家财的大纨绔,本性最难改变,要是他又恢复了以往的本性,就是八匹马都拉不回去了。
朱光武意会到手下的想法,但让他对自己的异性兄弟动手,他还真下不去这决心,而且吴淳严格意义上算是他们的上司,吴都尉的名头,在临安县可是大名鼎鼎的。
正当他犹豫不决间,吴淳扭过头来,看看几个族人,又看看朱光武,顿时气得跳脚,悲愤道:
“你们竟然不相信我,感情淡了,感情淡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身为我的下属,难道还不清楚?”
众人心里活动出奇的一致:真不清楚。
见族人们没有任何反应,吴淳挠了挠脑袋,委屈地为自己辩解:
“我已经是今时不同往日,别拿旧有的眼光来看我,相信我的就跟我一起去,不相信我的随意,别阻拦我就行。”
吴淳也知道自己的前身以前是个什么德行,可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他带领着村民们还做了这么多好事,族人们却还怀疑自己,这就十分过分了。
他吴淳,岂是那扶不起的阿斗耶?
这就是吴淳最生气的一点,信任这东西很微妙,相信你的人愿意跟着你刀山火海,毫不皱一下眉头,不信你的人,就是你说出花来,人家也觉着你再吹牛。
今日这赌坊,他还必须得去,不为其他的,就是单纯的证明自己,他真的没有毒瘾,真的有把握十赌九赢。
男人证明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少说多干。
吴淳忿忿地抬脚向那赌坊走去,无人阻拦,但也没有跟上。
难道自己就这么不受他们信任么?
一抹失望之色在眼里闪过,吴淳抬了一下袖子,感受着袖子里那三颗骰子的份量,孤傲地继续走去。
......
“我们,跟上去么?”
族人们相视一眼,眼里充斥着担忧和犹豫。
“当然,不要忘了,是谁让我们云坞村变成现在这样的。”
朱光武坚定地点点头,看几位族人都低着不吭声,摇了一下头,看向吴淳的背影,忽然咧开嘴笑了。
“无论他走到哪里去,我都选择跟着他,云坞村需要他,我也相信,以后这天下,也需要他!”
说着,朱光武一马当先跟了上去。
几位族人温言,身子一震,转头见朱光武和吴淳的背影,四下相视一眼,摇头失笑。
是啊,连朱光武都不怕,他们怕什么。
吴淳的话说的不错,这么多日子过来,吴淳是什么人,自己这些族人还分不清楚吗?要是一个小小的赌博就让吴秀才折了腰,这就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他了。
瞎操心了个什么劲儿,真是自找烦恼。
几位族人转身跟了上去,缀在朱光武和吴淳的身后,如同家丁打手一般。
吴淳转头扫了身后几人,赌气似地哼哼了几声,满脸傲娇地摆了一下脑袋,忽然身子一旋:“小爷我突然不想去赌钱了,那里有许多良家女子,去买几个回来,揉揉腿,按按肩,绝对是好享受!”
身后几位族人没有作声,朱光武淡淡笑了一下,似乎是在应和吴淳这个不怎么冷的冷笑话。
“哼,走!”
吴淳手一挥,径直朝那靠近海船的一处码头走去。
其实他刚才那句话的确说的没错,码头处的确出现了许多良家女子,正被两个官兵锁了手链,列成一排等着装上海船,这事看着挺奇怪的,想必有什么缘故,所以吴淳才想去看看。
挤进人群,吴淳先是扫了一眼那两个官兵,接着又看向其身后的七八个女人,各个穿着丝绸锦缎,妆容素丽,身姿婀娜,其中还有一个老妇和一个女童,想必是犯官家眷,要送去官坊的。
果然,很快就有好事的人证明了自己的猜测。
“唉,可惜啊,两江之地如此大灾,多少两河督察使落马,祸及妻儿老小。”
“我说啊,这些官员就不值得同情,听闻其中贪墨修河款项者甚多,河堤年久失修,导致大水,都是这些贪官害的。”
“是啊,要不是这些贪官污吏,两江老百姓岂会家破流离。”
从这些只言片语里,吴淳倒是升起了一丝怜悯之心,这些犯官妻女想必也是受了牵连,昨日衣食富足,今日却成了阶下囚,以后的命运说不定更加凄惨,真是老天爷捉弄人。
其实他们与住在窝棚里的饥民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世间的可怜人罢了。
第六十八章:众里寻他 一眼之念
那两个官差身穿皂色盘领公差服,头戴平顶巾,腰间别着铁尺,锡牌和朴刀,走起路来有一股凛凛的气势。
有了这身虎皮,走在哪里吆喝一声,都能惊走一大群围观的人,那些犯官家眷如同见他们如同见了阎王一般,纷纷娇呼着退后,可怜兮兮地簇拥在一起。
其中一个官差,满脸的麻子,个子敦实,体壮身健,搓着手,呼着气,看着一家赌坊处,眼里射出道道精光,那手也随之搓的越来越勤快。
另一个官差身材较高,偏瘦,一张马脸,拍了一下同伴,没好气地说道:“我说你个老麻啊,差事还没有办完,你的这双手就开始痒了,耽误了府台大人的事,仔细你的一身肥肉。”
那麻子脸官差抖了抖肥嘟嘟的肚子,晃着脑子,满不在意地扫了眼这批犯官家眷,轻蔑道:
“都是些软手软脚的女人,有你我哥俩在,他们能跑哪里去,倒不如趁着还未开船,我们去赌坊乐呵乐呵,不然上了船,几日的奔波,想玩也没机会了。”
马脸官差沉默了一下,心里似有意动,随即又皱眉道:“这只怕不好,这周围人多眼杂的,这些贱妇用锁链拷着,虽然跑不远,但小心没大错啊。”
“算了算了,真扫兴。”
官差老麻挥了挥手,气恼地扫了眼这些犯官家眷,心里来气,瞪着铜铃般的大眼,出言吓唬了几句,惊得那些女眷纷纷躲避求饶,满足了自己的恶趣味。
“哈哈,瘦马,你看看你这些娘们,以前深居大院府邸,贵不可攀的样子,现在哭爹喊娘的求饶,真是一群贱婢子!”
被叫做“瘦马”的官差,也是迎合地大笑了几声,眼里的欲望丝毫不加以修饰。这批犯官家眷是要带回云熙行省充进官坊的,反正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娇柔的女人们都不敢吭声,也许是知道今后的命运,早就失去了心里的傲气,平时他们身为官眷,这些官差在他们眼里就是低等腌臜之物,而今由不得人,他们成了阶下囚,成了这俩官差折辱的对象,想及此,不由得悲从中来,纷纷抹起了清泪。
“哭什么,吵死了,都给我闭嘴!”
官差老麻喝了一嗓子,瞪着眼睛凌厉地扫过去,那些女人心生惧怕,强忍着眼泪不敢落下。
这一幕欺辱的景象,教在场的人们看得怒不可遏。
如此美丽的女子,不弄个金屋藏着,放在心窝里疼着,竟敢大呼呵斥,岂有此理。
正当众人义愤填膺的时候,吴淳却将目光放在了那犯官女眷里的两个女子。
那两个女子他观察了许久,倒是有些奇怪,就算官差如何吓唬,或者言语折辱,都没有让那两人有丝毫愤怒的面色,看打扮,一个是小姐,一个婢女,这就更奇怪了,待字闺中的女人可没有这份定力。
朱光武看吴淳神不守舍的模样,循着眼神看到了女眷里那一主一仆,顿时的拍着胸脯说道:“二旺,你要那两个女人做老婆?我去给你抢来。”
吴淳感动地转头看向朱光武,心里不由得一暖,这家伙真够哥们儿。
但是强扭的瓜不甜,他可不想做那英雄救美之事,这里人多嘈杂,不远处就是河道总督的军管区域,重兵看守,在这里强抢犯官女眷无异于找死。
“别别别,随便看看而已,我们还有正事要做,走吧走吧。”
吴淳生怕朱光武脑子一热,真的去把人抢了,于是赶忙拉着朱光武的衣袖就要离开。
就在转身离去一刻,突然之间,吴淳的眼神无意间与那小姐的目光碰撞在一起,两人的视线隔着无数人影猛地交汇。吴淳心里猛地一跳,身子一抖,就如同被电了一下。
短短的几秒钟内,万物似乎一瞬间沉寂下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互审视着,都在相互观察对方。
那小姐的眼神淡淡的,很平静,夹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轻蔑和傲气,吴淳心中又是一震,在那眼神下,他下意识有种卑躬屈膝的冲动,那是一个上位者常有的气场,但出现在一个女子身上,很反常。
“怎么不走了?”
朱光武看着吴淳停了下来,目光又在那女子身上飘着,不禁摇头失笑,原来这家伙也会见了美人就走不动道啊。
“罢了,我还是把人抢过来吧,不然你回去魂不守舍,怎么能安心考举人。”
闻言,吴淳紧紧地抓住朱光武的手臂,轻轻摇了一下头,就算他再怎么好奇对方的身份,也不能拿自己兄弟的性命去开玩笑。
吴淳嘴角上扬道:“你别去抢了,我自有办法,让那两个官差放人!”
朱光武怔了一下,不由得好奇问道:“你有什么法子?”
吴淳笑眯眯道:“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
官差老麻依依不舍地瞧着远处的赌坊,没敢迈出步子,跟自己的前程比,赌瘾也要靠后边站。
转身间,一个不小心,与一个文人打扮的俊俏公子猛地撞上。
老麻怔了一下,两人相撞,他丝毫没事,脚步都没挪动,而那个俊俏公子被他的大肚腩弹了一下,趔趄地退了好几步,摔了一个屁股蹲儿,身影略显狼狈。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真是倒霉。”
既然自己无事,老麻忍下心中的怒气,瞪着眼睛骂了一句,朝那倒地的俊俏公子啐了一口,脸瞬间阴沉了下来。
俊俏公子摔到了地上,立刻人群里便快步走出几个身形健壮的男子,连忙将其小心扶了起来,眼神不善地盯着老麻。
他们虽然不知道吴淳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上官受了欺负,打的是他们这些下属的脸,岂能视而不见。
老麻暗觉不妙,这么多人,他纵然是官差也要吃亏的,再说人家说不定是哪家府邸的公子,非富即贵,不然焉有这许多家丁仆人相护?
官差瘦马急忙拽住老麻的窄袖,忌惮地轻声说道:“硬点子,怕是不好对付,你收敛一些。”
瘦马一向看人的眼光很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只怕八九不离十了,老麻将手放在腰间的铁尺警惕着,但语气略微软了一些。
“都聚在这里作甚,到时候统统治你们一个扰乱公事罪。”
闻言,那几个健壮的家丁毫无所动,似乎没将他的话放在眼里。老麻见语言威胁都赶不走这群人,脸上又羞又怒,但忌惮对方的身份,不敢做的太过分。
此时吴淳整理好仪容,阴着脸走到老麻跟前,笑眯眯地背手问道:“官爷,你没事吧,要是有事,我立即叫人带你医馆治治。”
老麻以为对方服软了,轻蔑一笑,摆摆手,示意无事。
但吴淳并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似笑非笑地又说道:“这有些病啊,外表是看出来的,但这个内脏说不定有个大出血或者破损什么的,那就严重了。”
老麻身子一抖,低头摸摸了心脏肝脾肾,生怕有哪个零件出了问题。
“不用看了,你没事。但是我记得前几天,也有个杀才撞了我,你猜我最后将他怎么样了?”
老麻下意识摇摇头。
吴淳笑意越加浓厚,信手拈来似地道:“我啊,命人用几包沙袋压在他的背上,你别以为看似无害,实则那几十斤沙袋压迫着胸腔,长此以往,就会导致腹内脏器移位破裂,死的时候,看不到一点伤口,但是那内脏啊,啧啧,都烂的不成样子咯。”
老麻身体发软,眼里露出恐惧之色,大惊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第六十九章:明修栈道 窃玉偷香
吴淳贱贱一笑,很自恋地扬了一下鬓角的头发,模糊的说道:“我是谁,说出来吓死你,给你一个机会猜猜我是谁,猜对了,少爷我不就追究你撞我的事。”
官差老麻脸色一沉,鬼知道这家伙是谁,别看长得人模狗样的,说不定是哪家妓院出来的“俊男”咧。
可他不敢去赌对方的身份,作为衙门的官差,最重要的是学会看人,要是一不小心看走了眼,那后果可就危险了,毕竟这珉州城里随便蹦出一个像样的人来,说不定都是树大根深的,他们这些低级小吏可惹不起。
老麻略作思量,拉着同伴瘦马走到一边,两人凑在一起商量。
“我看这家伙有恃无恐的样子,来头不小,你说他让我去猜,这是什么意思?”
瘦马点点头,瞥了眼身后的吴淳以及几个健仆,分析道:“还能有什么意思,就想打你的脸呗。城里的大户人家子弟都喜欢这样玩,先是扮猪吃老虎,然后等你知道身份后就狠狠打你的脸,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老麻恍然,竖起大拇指,“还是兄弟你看得透,把这些公子哥的心思摸的死死的。”
“嗨,这算什么,还有更变态的呢,我能给你说一箩筐。”
瘦马得意一笑,然后出了一个主意,“你就随便猜猜,配合配合,把这事揭过去就算了,我们有公务在身,想必他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老马重重点了一下头,要是能够将这事揭过去,他受点委屈又何妨?
官场上混的,无论是大权在握的封疆大吏,还是地方小吏,哪一个没有受过一点委屈,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的本色。
这么想着,老麻的心里好受了些。
谁叫自己倒霉呢,走个路还能遇见这样的破事,话说自从接了这个差事他的霉运就来了,难道是那些女人给自己招来的?
老麻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暗骂晦气!
就在两人窃窃私语的间歇,吴淳也没干等着,转身走到了那犯官女眷的前面,从无数张娇艳清纯的面孔前一眼扫过,最后将目光集中在那两个神情奇怪的女子身上。
尤其是那个小姐装扮的女子,全程就没有露出过惧怕的神色,与自己对视的时候目光更是凛冽,像刀子似的,渗人。
吴淳若有所思,稍顷,面色突然一变,露出满脸色眯眯的目光,像饿狼似地扑进这群女眷堆里。
“哎呦,小爷我今天真是走了桃花运啊,出个门儿见到这么多好看的姑娘,妈了个巴子,一个个长得比迎春院的花魁都要漂亮,大饱眼福呐。”
也不管周围神色异样的人群了,吴淳一边不着调地调戏,一边身子晃悠地上下其手,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几个家世清白的姑娘都被他占了或多或少的便宜。
摸摸小手,拍拍香肩,假意调戏几句,一时间女子们吓得身子颤抖,纷纷躲避,搞的像打情骂俏似的。
没想到刚受了那两个官差的折辱就罢了,现在却又来了一个色胚浪子,这些女子们暗道命苦,却无法改变如今的现状,毕竟他们已经不再是以前那待字闺中的官家小姐了。
“好玩好玩,少爷我就要了你们,玩够了再卖去青楼。”
“既赚了钱,又尝了个新鲜,哈哈,痛快。”
吴淳插着腰,猖狂地大声笑道,惹来人群里一阵斥责,但无人敢上前管闲事,似乎也在忌惮吴淳那隐藏的身份。
接着吴淳走到那小姐身前,调笑地问道:“这位小姐好生秀丽,不知是哪家大家闺秀,家中犯了什么事,怎么被充作官妓了?”
那女子神色淡漠,露出一丝嘲讽,偏过头去不做理会。
身旁的丫鬟冷哼了一声,不满地盯着吴淳,也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很冷,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吴淳吃了瘪,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继续骚扰道:“小爷看上你了,这就把你买下,救你脱离苦海,登上极乐之境,如何?”
终于,那小姐脸色一沉,左手下意识地揉搓起来。
“嘶,好冷!”
众人只觉得身子猛地一寒,寒毛都竖了起来,冷飕飕的,袖袍都不由得裹紧,稍稍后退了几步。
作为肇事者,吴淳的感受最为深刻,就好像猛地跳进一个大冰窖,穿再多衣服都没用,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抬头直视那女子的眼睛,他可以肯定绝对是这个女人搞的。
这种感觉......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眼神也可以杀死人?
吴淳心神一凛,赶忙闭嘴,可不能再挑拨这女人的神经了,这股寒意只是警告,更厉害的说不定还在后面。
他只是心里好奇,出言试探几句而已,犯不着将人家得罪死了。
这时,两个官差商量完毕,转身朝这边走来。
那女子见状,面色一转,又恢复之前古井无波的模样,迈着莲步退到了不起眼的位置。
老麻谄媚地说道:“公子,小的愚钝,实在猜不透你的身份,可否给点提示?”
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终于消失,吴淳回过神来,笑眯眯地回道:
“你就往大了想,在珉州城里,小爷我就是当之无愧的小霸王,就是府台大人见了我,都得礼让三分!”
反正吹牛不交税,尽量往大了吹就是,让这两个家伙看不出来他的底细最好。
老麻若有所思,猛地眼睛一亮,说道:“难道你就是范府的范公子?”
吴淳头一仰,对两个官差问道:“你俩见过我么?”
老麻和瘦马皆是摇了摇头,他们也只是听衙门的上官说过有这号人物,平时也没有机会见上面。
吴淳满意地点了一下头,挥了挥手,示意两人凑上前来。
老麻和瘦马上前谄媚一笑,便听见吴淳悄悄说道:“我的身份你们要保密,少爷我出来一趟不容易,你们谁要是说出去,泄露了我的行踪,你们知道我的手段。”
两个官差点头如捣蒜,连忙发誓打死他们都不把这事说出去。
吴淳指着被锁住的女眷,露出几分痴迷,坚定道:“这些女人少爷我看上了,你们出个价吧。”
“范公子,这......”
老麻面色为难,与瘦马交换了一个眼神,顶着压力说道:“实不相瞒,这是犯官家眷,照例是要充进官坊的,这是我们哥俩的差事,你要是把人都要去了,我们哥俩是要吃板子的啊。”
吴淳撇撇嘴,一张脸瞬间阴沉了下来,两人最会察言观色,见了吴淳的反应,暗道要糟,拂了范公子的面子,要是对方以势压人这可如何是好?
“范公子,这是公家的事,我们也不能违逆,还请您见谅则个。”瘦马拱手祈求道。
吴淳挥一下手,满脸不高兴道:“本公子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失手的,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得到她们。你们这两个笨蛋,到时候交差的时候,就说这些女眷想不开,在海船上轻生死了,这不就得了。”
老马和瘦马相视一眼,都怔了一下,原来差事还可以这么办,他们以前怎么没有想到?
这个世道人命如草芥,更不用说是犯官女眷了,死几个没人会去管。
吴淳却不给这两个官差犹豫的时间,挥手招来朱光武,让他掏出五十两银子塞到官差的手里。
“吶,就这么多,你们快点给我的姑娘们松绑,细皮嫩肉的,别给我伤着了。”
老麻呆呆地接过五十两银子,眼睛瞪得老大,这点钱肯定是不够的,但他也没有胆子去反驳吴淳的话,毕竟那是珉州城出名的小霸王范公子,不是他这样的小吏能惹的。
瘦马叹了口气,拍拍老麻,说道:“算了,能给我们银子就不错了,将人放了,我们哥俩去找个地方乐呵乐呵,过几日回去交差,这事就算过去了。”
老麻也挺无奈的,只好掏出钥匙将女眷的锁链都解了。
吴淳搓着手,满脸喜色,眼睛在每个姑娘的身上打量着,皇上选秀似地左挑右选。
两个官差手里捧着银子欲言又止,吴淳见了,瞪了一眼过去,发怒道:
“怎么,银子给你们了,还不滚?”
“是是是,这就走,这就走。”
两个官差畏惧地缩了一下脖子,随即转身忙不迭地离开了。
第七十章:送佛到西 一日为善
两个官差离去,女人们得到了自由,都簇拥在一起没敢走,她们知道是眼前的范公子将她们卖了下来,那么他们的命运就跟此人绑在了一起,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生命也有价钱。
围观的人们见无热闹可看,羡慕嫉妒的渐渐散去了。
吴淳的脸色变得沉重起来。这些女眷虽说被他一口气买下,改变了她们被送进官坊的命运,但要是就这么放了,被官差发现,不仅他的身份会暴露,这些女眷又会被抓进去。
朱光武看到吴淳脸上的为难之色,哼了一声,表达内心的不满,随即瓮声瓮气道:“这可是你花钱买来的,不如金屋藏娇好了,有这么多女人陪着,你一路也不会孤单了。”
吴淳一脸黑线,瞪了一眼朱光武,心疼道:“这得花去小爷我一天多少银子,什么胭脂衣裙的,更是个无底洞。”
其实还有一层考虑他没有说。
现在他可是进学府参加秋闱的秀才,介时带着一群姑娘前去参加考试,那画面.....不敢想象。
当务之急,是尽快把这些女眷安排送走。只要离开了珉州府,她们好歹还有活路在,越早把人送走,便越早安全,同时他冒充那范府范公子的事情才不会越早暴露。
于是,吴淳将满脸幸灾乐祸的朱光武一把拽过来,推搡着往码头河岸的市舶司走去。
吴淳语气并不轻松,催促道:“去租一只快船,立刻将她们送出珉州府,这样我们才会更加安全。”
朱光武愣了一下,莞尔失笑,打趣道:“你这算是送佛送到西了,读书人有你这样的菩萨心肠,少见。”
“少贫嘴,快去。”
吴淳轻轻踢了一脚过去,看着朱光武快步走去租船,嘴角苦笑了一下。
......
“小姐,这登徒子似乎要把我们放了,这是不是陷阱?”
那清丽的小丫鬟搀着自家小姐的臂弯,随着大流走上一条快船,心生疑惑,不由得出声问道。
小姐也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更是一头雾水。
方才那范公子一副色中饿狼的模样可是毫不掩饰的,连她都以为这就家伙肯定会把她们带回去充作侍妾,不料最后却选择将他们送出珉州府境内,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那小姐偏过头,淡淡一扫,正巧看见吴淳往这边看来,两人视线再次在空中交汇。
但这次双方再没有相互警惕和审视的样子,吴淳轻轻一笑,微微颔首,那小姐也报以回礼。
丫鬟好奇地问道:“小姐,你在看什么?”
小姐嫣然一笑,恍然道:“云蓉,我知道那登徒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对我们而言并无坏处。”
叫做云蓉的小丫鬟闪着灵动的眼睛,露出两颗小虎牙,俏皮问道:
“哦?小姐你和他互看了一眼就知道了彼此的想法,这算不算是的心有灵犀一眼通啊。嘻嘻。”
小姐伸出玉指点了一下云蓉的琼鼻,娇哂道:“死丫头,别胡说,那家伙只不过怕我们在珉州府境内让那些官差知晓,这样他冒充别人的事情就会被暴露,所以这才着急将我们送走罢了。”
云蓉蹙着眉,哼声道:“藏头露尾的家伙,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等本姑娘将那皇冈劫了,就去把这个家伙杀了,她竟敢挑衅小姐你你,罪无可恕!”
小姐眼里微微一沉。
云蓉猛地察觉到自家小姐的神情变化,连忙禁声不语,乖顺地低着头。
别人不知道自家小姐的情况,作为从小伴随身边的丫鬟,她是清清楚楚的。
其实她们不是犯官家眷,而是混迹其中伺机登上海船劫取那王涛押送的皇冈。
她的小姐也不是寻常大家闺秀,而是威名赫赫的魔教现任教主李香凝,平时恬静温婉,举止优雅,但一旦触及她心里那根弦,便会翻脸不认人,杀人如麻,说是冷酷的魔女都不为过。
这就跟伴君如伴虎一个道理。平常作为臣子你能够跟皇帝开几句玩笑,甚至平起平坐,但要是皇帝变了脸色,你就得立马跪下来磕头认错。
魔教在七国盘踞数百年,绞而不死,杀之不尽,底蕴极深,这跟历代教主励精图治有很大的关系,而现在这位教主,天资绝顶,又极为年轻,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深得魔教众多长老的看重。
自家这位教主在教内心狠手辣,杀伐果断,恶贯满盈,江湖上各方势力提及魔教教主便会心惊肉跳,不知为何,却会对那个登徒子产生兴趣。
李香凝冷冷说道:“今天的事情不得说出去,我有预感,留着那个男子,还有用。”
“是。”
云蓉忙不迭地低声回道。
......
等所有女眷都上了船,吴淳这才走了过来,站在船头,俯下身子扫了一眼船舱里的众人。
吴淳躬身作礼,对众人说道:“各位见谅,方才事出紧急。小生才假装那副模样,惊扰了各位,实在不好意思。”
众人抬头看向吴淳,满脸发懵。
吴淳接着苦笑道:“其实我这也是无奈之举。现在我从官差手里将你们救出,你们恢复了自由,只要逃出珉州府就没人会抓你们了。都各自去投奔亲戚找活路吧。”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公子演了一出戏,就是为了救他们脱离苦海。
女人们尽皆跪地道谢,吴淳连忙将他们搀扶起来。
“这有什么好谢的,我这也是无心之举。”
同时吴淳将目光放在那李香凝的身上,他有预感,这个女子以后还会有见面的时候,况且要不是这个女子的反常举动,他也不会做出如此冲动的事情。
“这位姑娘,你......”
吴淳想问问人家来着,但想了想,反正人家对自己爱理不理的样子,唐突询问反而惹人嫌。
李香凝淡淡一笑,说道:“我叫李香凝,感谢恩公搭救。”
吴淳咳嗽一声,笑道:“我叫吴淳,其实那什么范公子并不是我的真实身份。”
李香凝微微颔首,似乎早就猜到了,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
“好了,各位一路顺风,我走了。”
吴淳说着,转身下了快船,看着那撑船的船工摇着桨,快船荡着河水逐渐远去。
虽然只是知道了一个名字,但也算是有点收获。
不知何时,朱光武走到了吴淳身后,凑在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船都走了,你还在想什么呢。”
吴淳回过神来,没好气地瞪了眼过去,“想什么,当然是回客栈了,我要备考,我要做大官。”
朱光武愕然,随即摇头失笑。
看着那艘离去的快船,眼里不由得露出一丝隐忧。
他早就看出来那两个女子有点问题,似乎有意在隐藏自己的武功,像这样来历不明的江湖女子,要是跟二旺搭上了线,这可是值得头疼的事情。
毕竟二旺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菜鸡。
第七十一章:拜师学艺 三国修史
吴淳回到福临客栈,径直走进卧房,来到书桌前,提起一根毛笔,佯装认真备考的模样。
进来端茶递水的店小二崇敬地看了一眼吴淳。
他们这个客栈每年都会招待许多前来珉州府参与秋闱的秀才,是故读书人并不鲜见,但每次看到那些秀才扬文弄墨的时候,他都不由得露出真心钦佩的神情。
学而优则仕,这些人以后可是注定要做一方父母官的人物,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尊贵至极。
就算当不上官员,仅凭着满肚子的学问也可以混个一辈子吃穿不愁,所以文人几乎是最为吃香的行类。
而且眼前这位公子还如此勤奋,真是值得学习的榜样!
店小二轻轻走了出去,吴淳暗暗松了一口气。
“要是被人知道我天天出去游玩,没有看过一本书,那些皓首穷经的秀才会不会骂死我啊。”
临近秋闱,住在客栈里的秀才们都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姑娘”,俗话说:临阵磨枪,不亮也光。这些秀才们可没有他这样清闲,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苦读复习。
而吴淳无疑是最为特殊的那个,无心学习就算了,还有闲心出去游玩,并且冒充范公子将那犯官家眷都放走了。
“唉,算了。该准备的都准备的,不用给自己太多压力。”
吴淳咕囔了一句,丢掉那还没来得及沾沾墨水的毛笔,走到椅子边,来了个舒适惬意的“葛优躺”。
“话说那张奉给我写了推荐信,还没有去学政拜见李清晏,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够做张奉的老师,想必是个厉害的,跟着他吃香喝辣倒是不错。”
吴淳感觉自己的靠山还是少了,甚至说几乎没有。
在这个人情社会,上面有人好办事,能够多结交一些人总归有好处的。
李清晏贵为一州学政,掌管地方教化,在后世就相当于市教育局局长了,要是能够跟这样的大佬搭上线,以后的仕途想必更加顺风顺水,再说有张奉的推荐信,不用白不用。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去武安侯爵府找那武兰的。
虽然跟那武兰接触不多,但他一眼就看出,这个女人控制欲很强,凡是强悍的将军都有这个通病,喜欢搜罗勇猛的士兵和有才智的谋士为已所用,而一旦超出自己的掌控,就会抱着自己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的想法。
他才不想去武安侯爵府找罪受,到时候身不由己,小命掌握在别人的手上,想想就难受。
这时,朱光武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吴淳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不禁摇头皱眉起来。
“吴里正有吩咐,让我们督促你备考,不能光顾着玩。”
吴淳抬起头翻了个白眼,忿忿道:“他说的你就信,我说的你就当耳边风,大旺,你变了。”
朱光武连连摆手,解释道:“我也听你的,但是......吴里正说的有道理啊。”
吴淳想到吴建业那唠叨不绝苦口婆心的场景,不禁心底发麻。
像极了后世被父母的话语支配的恐惧,你永远不知道你的父母能够多么会唠叨,连你出个门迈左脚还是迈右脚都能说出一大堆道理出来。
吴淳挠了一下头发,起身来到书桌前装模作样,低头随意道:“我知道吴建业会派人来询问,到时候你就对他说一切准备就绪,其他不该说的不要说,尤其是今天的事情。”
“今天什么事情,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朱光武挠着后脑勺,满脸呆萌地说道。
吴淳抬头惊讶地看了一眼朱光武,眼里露出“孺子可教”的眼神。
“对了,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朱光武这才正色道:“下面派出去的人打探到一些消息,听说珉州学政李清晏过几日在自家府邸宴请珉州学子,似乎有选取一人收徒的想法,现在珉州文人圈里都传遍了,估计大部分人都会去。”
“哦?宴请,收徒,有意思,这么好的活动,我可不能错过。”
刚想睡觉就有人来给自己送枕头,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要是抓住这个机会,他以后在珉州府也算是有依仗了。
朱光武不由得担心道:“珉州府所有学子都会去,你有几分把握?”
吴淳淡淡一笑,说道:“原先把握不大,但是现在嘛,我起码有九成的把握。”
朱光武顿时语滞,没好意思揭穿吴淳这迷之自信。
李清晏在端朝的地位,不在官场,而首要在学理方面,在文坛名声日隆的一代大儒,其著作颇丰,更有无数桃李遍布天下。
学富五车,地位尊崇,这样的大人物什么优秀的学子没有见过,吴淳说有九成把握拜入门下,论谁听到都会竖起大拇指,佩服他不知天高地厚,脸皮厚到这种地步。
早在来到珉州府之前,朱光武便派人暗地里打探了李清晏的相关情报。这样的大人物传奇的故事一大堆,就是上大街随便找个学子一问,都能说得出来几个,其知名度可见一斑。
曾经有个云熙行省的天才学子,十四岁考中举人,天资聪颖,很多人认为他能够成为端朝最年轻的两榜进士,但那学子亲自登门拜师,仍旧被李清晏拒之门外,并且评论其早慧则妖。
果然,几年后,那学子在一次泛舟游湖时,不慎跌落游船溺死,证实了李清晏的评语,过后再无人敢质疑这位当世儒学大师,尽皆以隆礼待之。
吴淳心知朱光武不会相信,但也没有解释,反而转过话题问道:“你知道,这李儒师近来在做什么事情?”
朱光武摇摇头,他派出去的人还真没有关注这方面。
吴淳沾了一下墨水,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这才说道:“据我所知,李儒师最近在修撰三国正史。”
“修史!”
朱光武作为一个门外汉,自然听不出这修史的真正含义,只觉得听起来很牛的样子,反正是一件很厉害的事情就对了,否则人家那么出名的大人物岂会亲自做这件事。
“对,就是修史。”
吴淳淡然一笑,胸有成竹道:“他修正史,那我就修一个野史,不比哪家修的好,就比哪家最受欢迎!”
朱光武心里很震惊,吴淳既然敢跟那么厉害的大人物掰手腕,这种勇气值得敬佩。
但也只能说勇气可嘉,毕竟人家可是读了几十年书的一代大儒,吴淳想要和人家比斗,那完全是不够格的。
吴淳有些话没有说出来,反正他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就让行动去证明一切。
在这个世界的三国史,与前世的三国有很大的不同,历史人物和史实也有很大的区别,但是这丝毫不妨碍吴淳写出一个荡气回肠的三国故事。
就算他不尊重史实如何?
本来就是魔改的野史,完全可以借用一个框架,然后将人物和故事套进去,有血有肉,人物丰满,剧情曲折,能够吸引读者就足够了。
基于这个时代的条件,他并不打算写出来刻印,而是让专门提供给茶馆说书人,这样受众面更广,能够迅速积攒名气。
等珉州府所有的茶馆都在说他的三国故事,想不得到李清晏的关注都难。
有时候好名声不如坏名声。
吴淳几乎可以料到,要是他将这个故事写出来,肯定会受到文人圈的口诛笔伐,甚至连李清晏都会朝他吹鼻子瞪眼,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怕你出名,就怕你太出名。
对于出名的人来说,坏名声有时候也是一种资源。
“就叫三国演义,来这世间一遭,总得留点什么吧”
吴淳看着纸上的四个字,眼里闪过一丝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