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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想见江南     我从凡间来txt下载     我从凡间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一十八章 划道

    如今许易为和解,陡然说出实情。

    徐公子才全盘想通,为何这人不杀自己,分明是没认出当时的落体女郎,乃是化作男装的自己。

    他也才知道为何,这人识破了自己是徐公子,神色如常,丝毫不见当初乍见自己落体模样的羞赧。

    “因缘际会,竟其妙如斯。”

    一念至此,徐公子越发哀婉,这人甚至还将自己当作男子,可笑自己竟还对他存着那般心思。

    自己恐怕是天底下最可怜可悲的人了。

    “徐兄,徐兄,何去何从,您倒是划条道下来。”

    许易能体察到徐公子心绪烦乱,却无论如何想不到,徐公子背后竟藏着如斯的挣扎。

    徐公子勉强收拢心神,冷哼一声道,“你说我该如何划道。”说着指着自己背后飘拂的破烂白衫,念头一转,化指为捂,“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许易笑道,“说来也巧,昔年我和徐兄初见,便如此擒住过许兄,今日故事重演,触手间,陡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才抓破徐兄衣衫,肌肤相触,顿时便确信了,啧啧,徐兄好保养,在下佩服佩服。”

    徐公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被识破身份,竟是因为这家伙摸自己后背摸的相熟,天呐!

    她心底的羞涩,直如冰山崩塌,海水倒灌,整个人晕晕乎乎,羞臊堆满了心房,竟未生半丝半缕的恼怒。

    瞧见徐公子怔怔发愣,许易完全弄不明白了,这人简直太奇怪了。

    先前来看自己,说一堆似气非气的话,末了,磨着喝了一通茶,就要离开。

    这会儿,自己认怂,来寻和解,这人不说好,也不说好,竟又开始发呆。

    许易自问经过的人和事儿都不算少了,可就没遇到这样的,这是什么情况!

    没奈何,他如今是人在屋檐下,哪里还敢炸翅,就盼着这位能被说动,就算出点血,被讹诈一番,他也认了。

    就当补偿这位将自己提升为三级星吏的恩情了,他默默在心底盘算起了底价。

    约莫过了半盏茶,徐公子在回过神来,恢复了冷酷模样,“你想和解?好哇,我听听你的条件,如何和解?”

    “一百万,一百万灵石如何?”

    这是许易盘算了半天,给出的底价,相比二级星吏升作三级星吏,这个价实在说不上高,更何况,还有新仇旧恨呢,所以,这只是底价,他已做好了挨一刀的准备,只要这人肯同意,他就认了。

    大不了辛苦一段,多做些风符出来,用不了多久,就能抹平这窟窿了。

    “呵呵。”

    徐公子一声轻笑,却不说话。

    许易老脸一红,“好吧,还是你提,我听着,不过你也知道我当官不久,这囊中实在不丰,前些日子,入了幽暗禁地,拼着搏命,才攒了这一点灵石,你若是开价太高,我也实在拿不出来,实在不行,你划出道来,要杀要剐,许某认了。”

    想想也是憋屈,他许某人自出道以来,还不曾服过软。

    当初,便是对战鬼主和大越皇室,他也不曾如此憋屈。

    不过话说回来,当初的鬼主和大越皇室,他都不是没有一搏之力,至少还能一走了之。

    可对上这位徐公子,不,应该说是徐公子背后的庞大势力,他实在提不起一搏的勇气。

    单只看圣庭对各级星吏的掌控而言,根本就不是大越可以相提并论的,许易此刻敢做番了徐公子跑路,转身就会被锁定。

    他可知道每次晋升,录入的血脉,不单单是验证身份之用,定然还有锁定血脉,追踪行迹的用途。

    最重要的是,他缺乏拼死的理由,不过是意气之争,该忍还得忍。

    当然,最重要一点,他判断徐公子未必有要他性命的打算。

    理由有二,其一,他和徐公子结怨,全是因为当初徐公子招揽他不得,被他反击。

    其二,徐公子若真想要他性命,以徐公子掌握的权势,在淮西就能轻松结果了他许某人。

    断不会容他在淮西过得如此滋润。

    看着许易如此蹙眉搭眼的模样,徐公子心头没有快意,只有好笑。

    许易给她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奸猾,诡诈,老谋深算,最最深刻的便是那敢于反抗的形象。

    她犹记得当初自己大兵压境,以泰山覆小舟之势压之,这人还是不屈不服,还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她原以为这人的字典里就没有一个“服”字,,没想到这家伙装起怂来,也是有模有样。

    她抱着一股猫儿戏耗子的心情,笑道,“这个我得想想,不急不急,咱们来日方长……”

    “长”字方出口,她的情绪,又陡然黯淡,心中默默道,“我将远嫁,为他人妇,哪里还有来日方长。”

    许易一看徐公子才明媚起来的一张小脸,有陡然灰暗,心中如坐过山车一般,七上八下,他简直怀疑是不是上天看他这一路太顺了,故意派个人下来,磨磨他。

    “和解之事,容后再说,我会派人来寻你,你听吩咐便是。”

    说罢,徐公子径自去了。

    许易暗叫苦也,他不怕徐公子划道,也不怕徐公子狮子大开口,就怕徐公子不把道划明了。

    就这么阴着,晾着,最让人毛骨悚然。

    沉吟片刻,他觉得不能再闷在此处了,得出去走走,最好是找找门路,说不定就能打通关节,盘清兴徐的底细。

    只要知道了底细,才方便对症下药。

    许易正准备出门,腰囊中的传讯珠响了,催开禁制,传来的却是掌纪厅那位范大人的声音,“恭喜许兄,神龙卫那边传来消息了,让许兄下午便去走马上任,恭喜恭喜。”

    许易敷衍罢范大人,心中越发觉得这位徐公子深不可测,堂堂神龙卫,这人也能随意插手。

    越想心中越寒,许易甩甩头,抛开烦扰,暗道,先对付着看,后手一定得留,实在不行,也只有破釜沉舟,至不济逃到混乱星海,还怕没个容身之处?

第一百一十九章 打赌

    “你不该去的。”

    一道声音传来,正背对着碧波,眺望远方怔怔出神的徐公子眉头一皱,“老秦,你跟踪我?”

    “用得着跟踪么?调此人来路庭之事,副尊已罕见发了谕旨,公子你认为这个当口,你做什么,能悄无声息?”

    烟波浩渺处,那艘破旧的小舟,再度穿波而来,老秦邋遢的身影,再度显现。

    “那你来寻我做甚,老秦,你觉得这个当口,我还需要顾虑谁么?

    徐公子声音清冷,望着远山,冷声道,“我既已答应他,便不会反悔,他生我养我,天大恩情,我自也只有此身能为偿报。”

    老秦面上一滞,叹息一声道,“公子严重了,尊上也有苦衷,尊上对公子的喜爱,谁人不知?我老秦也不作假,诚然,尊上将公子许给云家世子,有他自己的考量。但云家世子诚为良配,否则,以公子的身份,难道真能嫁给凡夫俗子么?所以,公子不要将尊上想得太过了。”

    徐公子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老秦,你来此寻我,总不会是替我那父尊剖析心意的吧,这不是你老秦的风格。”

    老秦知晓徐公子的风格,开门见山道,“公子和尊上之事,乃是家事,自不是秦某一个外人能够插手的。我此来,听闻神龙卫那边给许易发出了履新通知,莫非公子,想让他入卫晋阳宫?”

    徐公子转过头来,盯着老秦问,“有何不妥?”

    “公子!”

    老秦身如鬼魅,忽的,从百丈外的湖中,陡然现在了岸上,“尊上之意不可违。你若真眷顾于他,当疏离于他,否则,只会将百倍灾祸,凌驾其身。”

    徐公子道,“老秦,我不是当年在座下受教的垂髫童子,这些话,你何必还对我说?”

    徐公子很清楚她的父尊,知晓她的脾性,既然知晓她的脾性,老秦所言之事,就不可能发生。

    老秦叹息一声,仰头望天,“一遇桃花步步哀,平生得意至此回。公子,此人是你命中的魔星,我是真不愿意你靠他太近。这样吧,你与我赌一把天意,若天意如斯,老秦再不多言。”

    徐公子展眉道,“如何赌。”

    ……………………

    神龙卫的官衙坐落在游仙城的西北角,占地近百倾,囊括数个坊市,营房如海。

    许易顶着猩红的眼目,在出示了玺印后,跨入了神龙卫的三丈柳叶木的大门。

    神念打开,层层碰壁,显然,此间设置有阵法,有效地规避了神念的探查,保护了私密。

    进了大门,许易没有直入议事厅,而是转入了门房。

    半柱香后,方才行出,朝议事厅行去。

    议事厅的陈设,简洁得超出了许易的想象,浅白色的大厅,纵横百丈,墙体和地面用一色的材料铺成,十余个蒲团,毫无规则地松散排开。

    许易到时,十七个蒲团中,只剩一个蒲团空着了。

    “见过曹副卫长,钟左庶卫长,秦右庶卫长。”

    许易对着嘴靠中间位置的三人,团团行了个官礼,礼罢,又冲众人抱拳道,“见过诸位同僚。”

    场间的阵势极大,许易前所未见。

    一位五级星吏,两位四级星吏,剩下的包括他自己在内的,竟全是三级星吏。

    尤其是正中安坐的曹副卫长,一副公子哥模样,神情清冷,往那里一座,出入眼,便觉他的面目在一点点的模糊,再入眼,忽然发现这人要从眼前消失了,似乎要和周遭的空气融为一体。

    这种气质,感觉,他只在秦长老身上感觉到过。

    而白面的钟左卫长,和长须的秦右卫长,亦是气质如渊海,高深莫测,虽不及秦长老,却是远远胜过了夏长老和祁长老等人。

    至于剩下的一众人等,无一不显露超级强者的气息,虽不及夏长老,祁长老,却是远远胜过了败在他手下的赵廷芳和姜碑铭。

    “许易是吧,今天是你初次履新,开个简单的见面会,坐吧,用不着拘礼。”

    曹副卫长摆摆手,声音清朗。

    许易依言在蒲团上坐定。

    “老规矩,废话不去说,吟秋郡主,择日就要出嫁归德路了,据可靠消息,云家世子一行已入了我剑兰路,不出意外,数日内,必定入我游仙城,见过副尊大人,吟秋郡主就要随同云家世子,一同回返了。今次召集诸位,一个是给新到任的左副庶卫长许易许大人接风。二个便是讨论着晋阳宫的护卫问题。不知列位有何高见,大家畅所欲言。”

    曹副卫长说罢,晶莹如含实质的双目,扫视全场,无人敢与之对视,许易才迎着曹副卫长的视线望了一眼,灵台之中,顿时传来阵阵刺痛。

    “阳尊,至少是阳尊,否则断难有如此神通。”

    许易心中惊诧到了极点,他不是惊诧曹副卫长的修为,而是惊诧秦长老的可怖,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秦长老竟是阳尊境的超级强者。

    “启禀曹副卫,钟某以为护卫晋阳宫之事,事关重大,非得择一得力之人,不可为之。当然,个人意愿也很重要,不如先看看诸位,谁有意担此重任,再觅择人之法。

    钟左庶卫长含笑说道。

    “老秦,你是什么意见?”

    曹副卫长点名问道。

    秦右庶卫长道,“老钟的意见很好,我赞同,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曹副卫长弹弹指甲,“好吧,就这么定了,你们谁有意庶卫晋阳宫?”

    曹副卫长话音方落,刷的一下,不下十人举起手来,许易却们坐不动。

    他虽是初来乍到,却绝非两眼一抹黑,先是入清吏厅报道的那日,那位范大人可是除玺印外,还交付了他两本厚实的典籍,录入的正是关于神龙卫的各种职司守则。

    许易今日双目通红,正是昨夜拼命苦熬,研读这两本典籍。

    除此外,他入这神龙卫的官衙,却先折进耳房,磨蹭了半柱香,正是故技重施,贿赂了门房,问出了不少关于列位大人的性格,事迹。

    如此煞费苦心,只不过求一个有备无患,平平安安。

一百二十章 局

    正因为满脑子想着平安,所以,许易并不打算在这个当口冒头,即便真是肥差,他也打算放弃了。

    只求不要因此事,无端又招人厌恶。

    从过往的一场场冲突中,他已经总结了教训,这个世界,没有谁能一直做中心,没有谁能一直赢下去,该缩头,就得缩头。

    “竞争很激烈嘛,咦,那个许易怎么没有争取,对你来说,这是次很好的机会嘛,你一直在下面为官,可能不知道拱卫晋阳宫的福利,老钟,你来说说,不能因为他是新人,就吃这种冤枉亏嘛。”

    曹副卫长白净的面皮,挂着莫测的微笑。

    钟左庶卫长明显怔了怔,脑海里飞速地盘算起来。

    他很不明白,曹副卫长说出这明显带有倾向性的话,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许易张目?钟左庶卫长认为这不是曹副卫长的风格,官高权重如曹副卫长,便是副尊也会给以足够的礼敬。

    若说曹副卫长,和许易有极深厚的私交,他认为可能性实在太低。

    先不说两个地位相差悬殊的人,能不能扯上交情,单看许易调任后,始终无法履职,便足以证明曹副卫长和许易没什么关系。

    否则只须曹副卫长一句话,这位新到任的许左副庶卫长,也不会连坐了这好几日的冷板凳,直到今日,才被允许履职。

    等等,不对,怎么会这么巧,恰巧晋阳宫需要卫戍,这位许左副庶卫长,就来履职了。

    恰巧又在这个时候,曹副卫长罕见地对许易点名了。

    难道曹副卫长的根本用意,是要许易去拱卫晋阳宫。

    这天大的肥差,曹副卫长,为什么要送给许易这样一个新人?

    还是不对,曹副卫长真要送人情,直接对许易点将就可以了,何必弄出这等场面,美其名曰公平。

    可在座的,除了那位新到任的许左副庶卫长,谁不知道曹副卫长平日的作风。

    连神龙卫的公务,都懒得搭理,一言堂根本就是神龙卫的常态。

    越想钟左副庶卫长越是迷糊,每当他以为自己抓住了重点,可这重点却总是一滑而过,取而代之的,又是层层迷雾。

    脑海中千丝百结,却丝毫不影响钟左副庶卫长的应对,笑道,“许易啊,你可是特例,不信,你问问满座的同僚,除了你,还有谁享受过咱们副卫长的这般殷切关照。哈哈,我瞧着都羡慕呢,副卫长,您别瞪我,您这般偏心,还不准咱们这些做下属的吃味?”

    曹副卫长拿指头点了点钟左副庶卫长,“老钟,别跟本座这儿抖机灵。既然你这拐弯抹角的问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今次许易被破格提拔为神龙卫左副庶卫长,主职就是为了拱卫这晋阳宫。”

    此话一出,满场十数道视线,皆朝许易射去,许易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竟还有这么个说辞。

    他脑海飞速转动,难道实情真是如此,不是徐公子背后动了手脚?或者说,徐公子也是瞩意自己来拱卫这晋阳宫。

    正盘算间,许易忽然发现场中的气氛陡然冷却下来,十余道射来的视线,已由诧异,转作了愤怒。

    许易陡然明白了,“该死的家伙,这是要整我。”

    他下意识地就将徐公子摆在了对立面,将对方运作自己拱卫晋阳宫的目的,看作了,正是为引得眼前这一帮人反感,为他初来乍到,便树立强劲对手。

    果然,却听曹副卫长接道,“许易许大人的履历,有的人熟悉,有的人不熟悉,我就简单说一下。这位许大人,一年多以前,仅仅是感魂中期修为,如今已修出了真灵圈,更在恩科之中,勇夺魁首,若说当世有天才。许易许大人便是天才中的天才,也正是因为许大人非比寻常的履历,才受格外看中,本来,上面的意思,拱卫晋阳宫的重要任务,非许易许大人这种天才人物不可。”

    “可本座以为,再是天才,既然入了神龙卫,就是我神龙卫的人,就得守我神龙卫的规矩。所以,本座才决议将这个机会,摊出来,让大家争竞。奈何许易许大人没有举手,不知许大人是不瞒本座将你的囊中之物拿出来,与众位分享?还是以为诸位不配与你争锋?”

    许易面色如常,心中已是无语对苍穹,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他对天发誓,就想在神龙卫老实混一段日子,熬足了资历后,就找找关系,寻寻门路,出点血,调回淮西。

    当然,他也知晓这种想法,基本是奢望。

    毕竟,调他入路庭的任命,来得蹊跷,背后必有故事。

    可他没想到,一上来,灾难就爆发得这般猛烈。

    曹副卫长三言两语,就让他将整个神龙卫的高层,几乎得罪了个干净。

    果然,曹副卫长话音方落,满场一片死寂,众人皆盯着许易,冷酷而阴沉。

    初来乍到,本就容易受圈子排斥,偏生曹副卫长又给许易加了这么一道招黑光圈。

    若非众人自顾身份,立时就是群起而攻的局面。

    许易定住心神,正待起身搭话,却听曹副卫长又道,“行了,事情就是这样了,调许易入晋阳宫,基本是定局,本座也只能为诸位争取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不过,以本座来看,许易精华内藏,气血沉默,乃是一等一的强者,阳尊以下恐无敌手。这晋阳宫拱卫之事,便交给许易吧。”

    曹副卫长此话一出,不啻往一堆已经开始燃起小火苗的干柴上,又浇了桶汽油。

    顿时,轰的一下,大火冲天而起。

    “卫长大人,此话恕卑职不敢苟同……”

    “天才?卫长大人,世上的天才多了,能坐在此间的,谁不是天才中的天才……”

    “许易的履历,的确堪称传奇,仔细算下来,也不过是机会好,先得了魁首,恰巧上面开恩,直接晋升了二级星吏,这回又碰上郡主大婚,晋阳宫需要拱卫,又再度破格。破格只能说明他运气不错,别的什么,我还真没看出来。”

    “…………”

    曹副卫长的倾向表现得极为明显,不管是针对许易,而是为了争一口气,满场众人都很乐意落井下石。

一百二十一章 绵羊vs狮王

    许易是看明白了,今天的会面,就是一个局,一个专为他准备的局。

    此局的背后,有徐公子,也应该还有旁人。

    否则,以徐公子权势,要想整他,用不着折腾出如此大的阵势,更不用如此费劲。

    只有双方合力,才会出现这种结果。

    许易甚至猜透了此局背后的目的,不单是为了整他,更像是为他准备的一个舞台。

    能不能再舞台上立稳,就看这一把。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他想不明白,徐公子是好心,还是徐公子对立面的那位是好心。

    他猜不透,强压住心神,盘算如何破局。

    眼前的局面,不出手是不行了,他看的明白,曹副卫长便是此局的操纵者。

    这位既然出手了,他不应战是不可能的,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只要他还在神龙卫混,曹副卫长这关,他是过不去的。

    与此同时,他也想看看,自己过关之后,到底会遭遇什么。

    “老钟,老秦,你们说吧,怎么办,看这样子,本座不把这一碗水端平了,今天是别想走出去了。哈哈……”

    曹副卫长哈哈笑道。

    钟左庶卫长道,“此事简单,都是修士,自然是手底下见真章。”

    “正是如此,谁行谁不行,嘴上得来终觉浅,还是作一场吧。”

    秦右庶卫长微笑看着许易道,“许大人不会推辞吧,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我神龙卫从来不留孬种!”

    他同样好奇曹副卫长的用意,真不知道许易到底是得罪了哪位大人物,竟能使动曹副卫长出手。

    “既然如此,臭鱼烂虾就不要上来了,秦大人,你我作一场如何。”

    许易报以同样的微笑。

    既然避免不了出头,那就以最爆炸的形式爆发吧,不求扬名立万,但求以威震敌。

    此话一出,满场先是死寂,继而,爆发出冲天的笑声。

    纵使都是久居高位之人,早修出的了不得的城府,在此情此景下,也实在忍不住。

    便连曹副卫长脸上也流露出了难得的自然笑容。

    秦右庶卫长亦是大笑不止,连连摆手,“和我作一场?你不够资格。记住,小家伙,面对绵羊的挑战,狮子是不会应战的。毫无意义。”

    曹副卫长笑道,“有意思,这个小家伙有意思。好了,不耽误时间了,许易,你换人选吧,场中众位,你只要能在任何一人手中,撑过十招,便算你胜了。拱卫晋阳宫,好处不少噢!”

    他受人之托不假,不过托付之人,要的事一场战斗,而不是要了许易的性命,所以,曹副卫长难得在看到某人找死的当口,还伸手拉一把。

    许易扫了一眼满场逼来的视线,最后,迎着曹副卫长的目光道,“卫长大人,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还是想挑战秦右庶卫长,若是战败,祸福自理,生死自负,绝不怨人。”

    说罢,许易转视秦右庶卫长道,“右庶卫长大人,绵羊挑战狮子,狮子不应战,倘若是头肥大的绵羊呢。”说着,指了指脖颈间的须弥戒,道,“许某为官时日尚短,却因机缘巧合,颇有身家,若是许某战败,这枚须弥戒,便任由右庶卫长大人取去。”

    满场的气氛,陡然如乌云盖顶,压了下来。

    先前众人还当许易是不知天高地厚地狂言,更有甚者在想,许易定是惧怕下场,才故意选择了一个根本不可能陪他下场的人。

    直到此刻,谁都知道这家伙是玩真的了。

    场间众人都是见过大场面的,都见识过狂人,可今天不经意上演的疯狂,实在叫众人大开眼界。

    秦右庶卫长面色沉凝的几要滴下水来,先前,他将许易的挑衅当作玩笑,只觉荒诞可笑,直到此刻,许易许出了须弥戒,他陡然感受到了巨大的侮辱。

    无知的绵羊,冲狮王炫耀犄角,滑稽而可笑。

    倘若是一头已发了狂,想要取代狮王王者地位的绵羊,无疑会激起狮王的滔天愤怒。

    “很好,小家伙,本大人已经失去了耐心,下场是吧,我没问题,副卫长大人,您意下如何。”

    秦右庶卫长一口答应下来,他不可能在这个当口,再有半点退缩。

    曹副卫长面色同样阴沉,心中不爽利已极。

    人家的意思,是要他帮着操办一个局,一个查验许易手段的局,可不是要许易去死。

    他本以为是小事一桩,却没想到,一个不经意,局势就走向了失控。

    “大胆许易,目无尊上,该当何罪。”

    曹副卫长冷声喝道。

    他没办法批准这场战斗的举行,他很清楚秦右庶卫长的恐怕。

    真灵圈大圆满,宁肯忍耐十余年不冲击阳尊之境的真灵圈大圆满,绝不可能可是才跨入真灵圈的家伙的,能够对付的。

    许易的挑战,在他看来,就是无知者无畏。

    许易笑道,“副卫长大人,下官遵循的是您的决定,实在您可是有言在先,说了,只要我在场间任何一位强者的手下,撑过十招,便算我获胜,不知此话还作不作数。”

    曹副卫长心头一动,“原来这家伙打的是这般主意,还真以为他狂得要飞天了。”

    念头到此,曹副卫长道,“既然你要丢人现眼,本座也实在不愿阻拦,秦右庶卫长,你就去教教小家伙,新人该如何夹着尾巴。”

    秦右庶卫长微笑道,“放心,副卫长大人,秦某不会手下留情的。”

    “慢!”

    许易朗声道,“撑过十招,对许某不公平,岂不是说,许某只能守不能攻?若是能立生死状也就罢了,不能立生死状,我该如何掌握分寸呢?”

    此言一出,便是曹副卫长也恨不得秦右庶卫长立时出手,将这家伙打成一滩烂泥。

    猖狂实在太猖狂了,猖狂得几近无耻。

    秦右庶卫长只觉胸口顿时被一股气郁结住了,忍不住要粗重的呼吸,“小辈,你只要能伤得了本座一根毫毛,便算你胜,本座是真忍不住要让你躺着说话了。你该感谢你是在此处和本座叫板,否则,你早就是个死人了。”

一百二十二章 欢迎加入神龙卫

    “那许某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秦大人请。”

    许易话音方落,曹副卫长一挥手,众人四下散开,随即,曹副卫长,凌空虚点,登时四道墨线相交,一个纵横百丈的区域,就此诞生,“就在这片区域完成战斗,出线者败。”

    “副卫长大人,这不是让秦某胜之不武么?”

    秦右庶卫长调侃来。

    的确,如此规则,在他看来,对许易实在不公平。

    纵横百丈的区域,看似不小,对他而言,宛若在笼中捉鳖,姓许的连逃跑的机会也无。

    秦右庶卫长话音方落,许易动了,一道流光闪耀,下一瞬,秦右庶卫长,面皮上一道血线飞过,鲜艳的血珠,如一颗颗硕大而明亮的光球,刺入众人眼目,爆在众人心房。

    随即,许易跃出了擂台区域。

    静!

    死静!

    震惊如崩塌的十万顷雪山,化作滔天巨浪,自九天直下,滚滚咋来,淹没了所有人的认知世界。

    除了曹副卫长,没有人看清楚许易在那一瞬间做了什么。

    即便是曹副卫长,正因他看清了许易做了什么,因而心中的震惊愈发澎湃。

    他无法想象,许易竟凝结出了四阶神念,更无法想象,那诡异而可怖的身法,甚至超过了他这个阳尊强者。

    至于许易挥出的那根尖锐,刺破了秦右庶卫长的防御,更是让他震惊,他很清楚秦右庶卫长这种级数的家伙,即便未以念墙护体,周身的护体法衣,也是无限接近于三阶的战衣。

    换句话说,许易适才的一击,便攻破了秦右庶卫长的防御。

    此等妖孽,稀世罕见。

    “卫长大人,敢问可是我胜了?”

    许易抱拳说道,他的话,如抡起的锤头,打碎了凝固的沉默。

    “是你胜了。”

    秦右庶卫长话音未落,人已消失不见。

    满场众人盯着许易,如观怪物。

    他们忽然理解了下夏副卫长口中的那句“天才中的天才”。

    转瞬,众人星散,只剩了夏副卫长和许易单独相对。

    “了不起,真的很了不起,许易,你的前程不可限量。本座今日,也是大开眼界。好了,你可以去履职了,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来找我。欢迎加入神龙卫。”

    夏副卫长英俊的面上,放出和煦的微笑。

    手下出了罕世无匹的人物,夏副卫长真的找不到半点不高兴的理由。

    “多谢卫长大人。”

    许易恭恭敬敬行了个官礼。

    辞别了夏副卫长,许易在绿袍随侍的引导下,到达了左副庶卫长衙门。

    这个衙门和寒春岭的主事衙门从事权上来说,有颇大的区别,前者更像是官衙,而这个左副庶卫长衙门,则更像是他私宅,换句话说,内里的人员皆是为配合他的私人事宜,而存在,不止是工作,还包括生活,更像是一个庞大的秘书单位。

    这样一个衙门,许易很喜欢,一切以己为主,不用理会勾心斗角,能完全掌控。

    不过一上午,在几位积年老吏的帮助下,他便摸清了自己的职责,和大概的运作流程。

    神龙卫的构成,很有意思。

    正副卫长平时,都不怎么管事,左右庶卫长,各自统领左右两卫,每卫六个万人队。

    整个神龙卫,竟有多达十二万人的庞大军队,除了一万拱卫游仙城外,其余皆分列于游仙城左近的要害之地。

    许易身为左副庶卫长,麾下除了五百亲卫,并无直属的队伍。

    当然,名义上,左卫的六万人马,他也有管辖职权,除了调动人马,要受钟左庶卫长钳制外。后勤供应,却在他的掌控之下,所以,不管从名义上,还是实际上,他都能领导左卫的六大校尉。

    甚至,这六人,他都见过,先前的议事厅中的十七人。

    除了曹副卫长,钟,秦两位左右庶卫长,以及许易这位左副庶卫长,和胡右副庶卫长,其余人等正是十二位校尉,同是三级星吏的校尉。

    许易很清楚,即便没有曹副卫长先前上演的那一幕幕,他的到来,也必定是不受欢迎的。

    空降兵从来都不受欢迎,尤其是卡了关键要害位置的空降兵。

    他能想象得到,他的到来,堵了多少人的晋升之路。

    不过,当下,他没工夫考虑这么多,他唯一清楚的是,要把拱卫晋阳宫,作为第一要务处理好。

    尽管,他知道这个任务本身并不纯粹,但已经捧上了这个饭碗,就不能轻易让人给砸了。

    他坚信,徐公子那边,应该是能走通的,否则,也不会有今天这出了。

    许易没想到的是,他才率领五百亲卫,入晋阳宫换防的第一天,便又遇见了徐公子。

    这回,徐公子又变换了面目,化作一个白面中年。

    自报了身份,徐公子便径直前去,直行到浩渺的春波湖畔,方才停下来。

    “徐兄,你可真是神通广大,连着晋阳宫也能随意出入。”

    事到如今,许易当然知晓,这晋阳宫乃是吟秋郡主的行宫,也是大礼的举办地点。

    他也弄清楚了,缘何护卫者晋阳宫的任务,会引起哄抢。

    原来,他将随着五百亲卫,一同陪嫁到归德路,他这五百亲卫,甚至要随着吟秋郡主常驻归德路路庭。

    只有他这个左副庶卫长,在完成送亲之礼后,能安然返回。

    与此同时,作为护卫官,送亲之后,会受到云家的丰厚回礼,这份回礼对个人而言,丰厚得绝对超乎想象。

    正因如此,才起了如此大的波澜。

    许易话罢,徐公子盯着他道,“在我的印象里,你一直很骄傲,现在却也学会看眉眼高低了,怎么,真的在官场中泡久了,连脊梁骨也弯了?”

    许易笑道,“不是弯了脊梁骨,而是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他发现跟这家伙就没办法好好说话,好在他断定这人必定有利用自己的地方,索性也就放开来。

    出乎意料,徐公子居然毫不生气,偏转话题道,“听说你战胜了秦友天,那可是个厉害人物,许易,我真无法想象,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你会成长到如今的地步,我有些后悔,当初没有拿住你,否则,我也不会像今天这样了。”

    许易听不懂徐公子的感慨,心中也不耐烦陪他转悠,开门见山道,“徐兄今日寻我,总不会是特意前来探望在下的吧。”

    徐公子读出许易的心意,心头平生惆怅,视线转向烟气渺渺的湖水,“你不是想与我和解么?”

一百二十三章 灵犀珏

    “愿闻其详。”

    许易强压住心头的激动,冷峻说道。

    他是真想和徐公子快点了结这段纠纷,和一个能掌控他命运的人作斗争,实在是件折磨人的事。

    徐公子道,“晋阳宫的主人,你应该知道是谁吧。”

    “知道,大名鼎鼎的吟秋郡主。”

    “晋阳宫今次翻修,你也知道是何事吧?”

    “知道,吟秋郡主即将大婚。”许易耐着性子回答着尽人皆知的问题。

    “明日申牌时分,晋阳宫将会举办欢迎云家世子的晚宴,届时,由你作迎宾使者。”

    “就这?”许易几乎要怀疑自己的智慧了。

    “你觉得呢?”

    “说详细点,我脑子不够用。”

    “没什么详细不详细的,这个你拿着。”

    徐公子忽然递过一块纯白的玉板。

    “灵犀珏!”

    许易吃了一惊,这灵犀珏可是了不得的宝贝,可遇难求。

    当然,在有些人眼中,此物一钱不值,不能攻敌,不能防守,论方便还不如传音球。

    但在有些人眼中,此物最是珍贵。

    原来,这是灵犀珏,是采墨玉血鲸数千年凝聚的心血,用秘法压缩制成的,一头墨玉血鲸的心血,最多只能制成一对灵犀珏。

    一对灵犀珏,分作两块,一人一块,只要握在掌间,双方无须说话,虽远隔千里万里,都能互知心意。

    所以,此物功用有效,在有些人眼中一文不值,在有些人眼中,却是万金难求。

    许易满脑子想的都是徐公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接过灵犀珏,甚至未来得及打量。

    “按我心意行事,此件事了,你再需帮我完成一件事,你我的恩怨便两消了。”

    说罢,徐公子朝湖边行去。

    许易默然不言,他很想问一句,“难道你要我在殿上刺王杀驾,我要听你的?”

    却听徐公子道,“放心,我害谁也不会害你,有我在,没人能伤得了你。”

    许易吓了一跳,赶忙将灵犀珏收进须弥戒中,瘟头瘟脑地去了。

    这个徐公子,让他觉得摸不透,完全不似当初那般好对付了,他如今连这人的心思,都无法猜透了。

    弄得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变傻了。

    许易方去,烟雾蒙蒙的湖上,那艘破旧的小舟再现,邋遢的老秦,独自坐在舟中,撑着钓竿。

    若是许易在此,非惊讶得跳起来不可,他的神念能投射出二十里,一瞬间洒出,能笼罩方圆十里之内。

    可他丝毫没有感觉到老秦的存在。

    “上次的打赌,是公子胜了,许易已如约来拱卫晋阳宫了,你日日可以相见,公子为何还愁闷不乐?”

    老秦的声音缥缈,似有似无,却清晰而精准地投射入徐公子的心里。

    “老秦,最近我怎么那么不想见你?”

    徐公子冷声说道。

    老秦淡然道,“公子无须烦扰,去了归德,自然再见不到老秦。我来此,只为一件事,希望公子在明日的接待会上,不要做出出格的举动,否则后果真的难料。”

    徐公子冷笑道,“老秦,我原以为你了解我,现在看来你不了解我。”

    老秦道,“公子错了,老秦了解你,却不了解情。情之一物,莫可名状,却威力绝伦,老秦来此,只是提醒,并无他意。尊上那边,秦某会代为转圜。这几日,公子愿意怎样便怎样吧,另外日子定了,三日后,行罢大礼,公子便要启程了。”

    “谢谢你,老秦。”

    徐公子望着相伴多年的老秦,情绪莫名的平复下来。

    “若真要谢,公子去了归德,千万别忘了老秦的酒,哈哈……”

    笑声中,小舟归隐不见。

    ………………

    拱卫晋阳宫的差遣,很简单也很繁杂,许易志不在此,做起来,真有些力不从心。

    说简单,是因为此地本来就在游仙城的中心的中心,安全得不像话,根本没有拱卫的必要。

    说繁杂,是因为条例规定得太过详细,事无巨细,都需要查验。

    尤其是这个紧要关头,许易这个上官也不能偷懒。

    倒是下面这帮人,心气极高,他们并不因为将来被留在归德路而感到前景悲凉,恰恰相反,众人为有可能成为如今的吟秋郡主,未来的归德世子妃的亲卫,而倍感振奋。

    严阵以待地过了数个时辰,许易终于松懈下来,入了自己在晋阳宫的最新居所,取出新领取的界障珠,许易念头一动,白玉戒指,便化作了一柄玉剑。

    催动御剑诀,便在此间练习起来。

    功法能一蹴而就地掌握,但要想熟练应用,却还需要千锤百炼。

    对这柄骨剑,许易越发重视了。

    重视的结果,不是因为依仗此物,轻松击败了秦右庶卫长。

    而是他在曹副卫长眼中,察觉到了震撼。

    能让阳尊强者,都震撼的神兵利器,许易没有理由不倍加重视。

    一有时间,他便想操练此物。

    奈何,平时用神念滋润此物,功效很弱,只有用秦长老传授的御剑诀,来御史,才能加快他对此剑的掌握。

    所以,他每次要祭炼已可随意化形的骨剑,却还能将之化作骨剑的原来模样,加以祭炼。

    修炼不知疲倦,更不知时间流淌无声,转瞬,天幕灭了又亮,亮了又暗,许易知道,自己的麻烦要来了。

    取出须弥戒中的灵犀珏一看,果然已变了颜色,他握住灵犀珏,心头顿时多了一连串的声音,开始的是废话,后来的,却是催促许易准备行动。

    许易赶忙将灵犀珏收回须弥戒,便在这时,负责掌管晋阳宫内外调派的冯先生来催了,却是那位云家世子,已经谒见了副尊,此刻,正朝晋阳宫赶来呢。

    “作陪的阵容极大,三厅一卫,各大世家,皆有派人到场,我这边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就差你这个迎宾使者了,你怎么练衣服也没换。”

    冯先生面白无须,修为竟只有凝液境,看不出多少年级,但在晋阳宫极有威严,见得许易这般模样,上来就咚咚了一通。

    许易只好在他的要求上,换好了红袍,佩戴了一朵暖青色三星并蒂莲。

一百二十四章 滚

    冯先生通知完,强调了今次宴会的重要性,便匆匆去了。

    许易不敢怠慢,唤来手下的五名百人将,分派了任务,便急急朝晋阳宫的正殿赶去。

    他赶到时,那边已经忙活开来了。

    轩敞而奢华的宫殿内,上千人在有条不紊的忙活着。

    一排排宽大的暖玉条案,被摆了出来,色调和头顶的沧海玉珠极为吻合,显然是刻意摆弄的。

    暖玉条案上,鲜花瑞草,名点佳酿毕集,更让许易惊掉下巴的是,有好几盘鲜果,竟然是宝药一级的,这哪里是在吃鲜果,分明是在吃着一把把的灵石。

    他自问是开过眼界的,也被眼前的阵仗,深深震撼了。

    他是此次的接引使者,说穿了,干的就是迎来送往的活计。

    冯先生虽催的急,事实上,现在只是准备阶段,根本没有客人到访。

    许易寻了张设在僻静处的软座,在上面倒了,不多时,便有侍女送来果盘,酒水。

    许易漫不经心地品尝着,灵气和绝味,在口腔中跳跃着,他的心绪也越发澄澈了。

    事已至此,他断定徐公子和那位吟秋郡主,有非比寻常的关系。

    否则,徐公子不会有如此大的权势,连这晋阳宫的差遣,也能随意安排,毕竟,这晋阳宫上下,就只一个主人,便是吟秋郡主!

    原本,他对徐公子的身份,抱定了好奇却不瞎打听的心态,为的只是不刺激徐公子,快快解了双方的梁子。

    偏偏徐公子送来了灵犀珏,又分派了这接引使者的身份,摆明了要他在此次宴席上搞事。

    许易不往深了想都不行。

    可徐公子到底是吟秋郡主什么人呢。

    当今副尊貌似性余,徐公子并非余姓,显然不是副尊的家人。

    不是家人,那是……糟了,姓徐的这是要干什么,不会是想把我往火坑里推吧。

    许易大急,赶忙取出灵犀珏握在掌中,传过一道念头。

    他原以为,要等上一会儿,徐公子才会发现灵犀珏的异样,传过消息,却没想到,灵犀珏立时有了感应。

    “叫我做什么?”

    徐公子的念头传来。

    许易便是打破头,也绝想不到,此刻的徐公子,距离他不过百丈开外,端坐在大殿正中的御座上。

    只是御座隔了特制的帷幔,虽轻薄如纱,外间的神念,视线却不能透入其中分毫,内里的人,却能清楚地看清外面的一切。

    许易更不会想到,那位冯先生将他早早唤到这大殿中来,正是帷幔中御座上那人的主意。

    他更不知道,自己正享用的佳酿,鲜果,也是郡主大人授意,才送上的。

    二人隔着区区百丈,却如隔在天涯,却要靠灵犀珏来互通心意。

    “徐兄,你想干什么,我大概知道了。”

    许易传心道。

    帷幔中的玉人面色陡然一白,随即胀红,“你,你都知道了。”

    许易的聪明,她早有领教,可她绝想不到这人竟心细如发,猜出了自己的心意。

    顿时,羞赧之意,如潮水袭上心头,她羞不可抑,更多的却是欢喜。

    她知道这份感情,必定无疾而终,可即便她的这份情谊被辜负,她终归是希望对方知晓她心意的。

    “徐兄,冒失,太冒失了,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这不是拉我下水,将许某往火坑里推么?”

    许易干脆说白了,免得遮遮掩掩,空耗时间。

    徐公子红如火烧的俏脸,刷的一下雪白,纤细的青筋在雪白细腻的肌肤中起伏,赤红的美目,顿时蓄满了湖水,她想过所有的结局,唯独没有想到这个。

    她自以为即便是许易拒绝,也绝不会如此无情,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腔情丝空自牵挂的竟是如此一个无情无义,贪生畏死之辈。

    哀,莫大于心死。

    她低垂着脑袋,恨不能将脑袋揉进身子里,肩头不住的耸动,嘴角咬出血来,才强忍住悲戚之意。

    许易握着灵犀珏,陡然感觉到一股丰沛而狂乱的情绪传来,冲得他心神剧震,他赶忙松开双手。

    灵犀珏传来的反馈,也惊醒了徐公子,她赶忙镇定心神,默运法诀,平息心神,清空遐思。

    便在这时,灵犀珏又传来许易的心意,“做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疯狂的事,怎生灵犀珏传来如此大的震动,徐兄,我劝你别犯傻。吟秋郡主这等人,天然就和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你换个人惦记成么。话我就跟你说白了,你若真铁了心要打和吟秋郡主私奔的主意,许某最多当不知道,绝不会跟着你往火坑里跳。你若要翻脸,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许易心意方传过去,一个巨大的“滚”字,瞬间充塞满他的心房。

    下一瞬,灵犀珏变了颜色,显然那边切断了通讯。

    徐公子倒在御座上,捂住脸,抽抽噎噎,最终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以至于在御座上打起了滚儿,心中顿时千百遍地骂起了“呆子,蠢货,笨蛋……”

    她便是再有想象力,也没想到,许易竟是这么理解的“徐公子”的身份。

    一念至此,她停止了欢乐,心中脸上,又忍不住流露羞涩。

    她伸手在自己脸上,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啐骂道,“余吟秋啊余吟秋,你就这般的不要脸么,他不过是误解了身份,你就要这般地宽慰,而至雀跃么,你想男人想得发疯了么……”

    许易哪里知道百丈外的帷幔中,徐公子正上演着人生的大喜大悲。

    他只知晓他自己的情绪,是一悲到底,甚至越发低沉了。

    在他看来,徐公子被自己说中了,恼羞成怒了,这该死的家伙,根本没有丝毫放弃疯狂行动的打算。

    最麻烦的是,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举报徐公子?别开玩笑了,这没影的事,光靠嘴巴,有什么说服力。

    况且,徐公子还有权势滔天的吟秋郡主为后盾,想要灭他许某人,更是眨眨眼睛的事。

    况且,这等丑闻,他戳破了,有罪无功,弄不好就得被恼羞成怒的副尊大人灭口泄愤。

一百二十五章 云三

    许易正万千心思,不知觉间,冯先生又到了面前,催促道,“我的许大人诶,咱家在这晋阳宫伺候了这些年,就没见过您这么惬意的护卫,别吃了,别吃了,赶紧着吧,您这个接引使者,该上场了,第一波客人,已经过了金鹊桥了……”

    许易勉强镇定神思,打定主意,这件事上,他保持中立,不插手也不坏徐公子的好事,这是他能想到的,目下对自己危害最小的办法。

    随即,许易便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接引工作中去了。

    无聊,十分的无聊,他不明白,这么简单且无趣的工作,为什么非要自己这个三级星吏来做。

    重复的赔笑,接收请柬,引人入座,一趟下来,他觉得面皮都要笑得发僵了。

    来的人真多,超乎想象的多,三百多张请柬,最后到来了足有千余人。

    近一个时辰的接引,到来客人的频率终于降了下去,忽听一声高喊,“云三公子到!”

    许易便见,十七八人组成的队伍,出现在了广场上,阔步朝这边行来。

    领头的那人白衣白服,胸前绣着一朵剑兰,二十出头的相貌,面目英俊,双目锐利,气质更是锋锐,一位紫袍中年,隐隐落后半个肩膀,其余随员,皆面露贵相,不似凡品。

    喊声方落,数人引了出来,皆披白袍官服,头前的红面中年,胸前更是绣着两月三星,乃是五阶星吏。

    许易倒是知道这人,乃是代表副尊前来主持礼仪的洪大使。

    洪大使这一出面,许易反倒一身轻松,让在一旁,低垂了眼目,静观场面。

    一番揖让后,洪大使道,“敢问三公子,世子何在?”

    许易心头一惊,他陡然反应过来,适才喊的是“云三公子到”,世子却是没来。

    而今次的宴会,换在圣庭的俗世,就是男方向女方下定。

    一个是男方给女方带来礼物,二个是女方能趁机查探男方形貌,言行。

    所以,必须是求婚者,亲自到场。

    而此刻,来的竟只是云三公子,世子未到。

    如此失礼,放在俗世,轻者退婚,重则非起纷争不可。

    “世子正在和副尊大人面谈,特派在下前来,大使以为可有不妥?”

    云三公子双目灼灼,盯着洪大使。

    洪大使面上一僵,笑道,“既然副尊知晓,那自无不妥,诸位贵客请,快请!”

    副尊这做老子的都没意见,自然轮不到旁人有意见。

    洪大使引着云三公子等人才跨入灯火辉煌,温暖如春的大殿,气氛顿时热烈起来,竟还响起了掌声。

    许易甚至听到了低低的欢呼和尖叫。

    的确,云家这一拨人,皆是英俊无比的男子,一同出现,效果自然惊人,尤其是场中到来的贵妇,小姐不少。

    不过,许易却没兴趣关心殿内的情况,他双目始终盯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从他身旁掠过,看也未看他,许易却知道,这人迟早会找上自己。

    果然,不过片刻,他便收到了那人的眼色,随即,朝着东侧角落行去。

    值得一提的是,这场宴会,是一场冷餐会,自由地交际,自由地移动,无人干涉。

    更因着大殿内,布置了阵法,隔绝传音,隔绝了神念,好似打破了一些屏障,让一切都自由了起来。

    许易才到角落,那人便压低声道,“好哇,你倒是神通广大,竟到了此处,我还真想去淮西寻你了。”

    “云兄才是非同凡响,这才多久,都将许某的根脚打听清楚了,佩服佩服。”

    许易抱拳笑道。

    这人正是云明灭,许易是真没想到,会在此间和云明灭,再度重逢。

    “许易,我不管你再淮西,还是在剑南路的路庭履职,我相信你也见识了我云家的实力,如果你不想惹事,我奉劝你现在就将生死蛊瓶交出来,你我恩怨两清,否则,我会让你的上峰亲自找你说话。”

    云明灭用低沉而冷酷的声音说道。

    他这回费劲心血,挤进了接亲的队伍,正是为了许易而来。

    彼时,他回到家,越想越是悲愤,转手就着人打探许易的来路。

    许易未隐瞒名姓,他手下的矿工,和云家的矿工也在一块工作过,云明灭想锁定淮西很容易。

    锁定了淮西,自然就锁定了许易。

    这回,恰逢云家世子和吟秋郡主大婚,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进接亲团,就是为了再剑南路这边结交到足够层次的人脉,以泰山压顶之势,将许易给压服了。

    可他没想到,他这边还未动作,便在晋阳宫撞上了许易。

    “云兄,还是那句话,我无意要你的小命,你如果非要折腾,你这条小命,我可就取走了。忘了告诉你,许某如今忝为神龙卫左副庶卫长。三个月前,许某才刚刚晋升为二级星吏,这个履历很好查,以你的能量,不是难事。何去何从,你自己决断。”

    许易的话很直接,异常狠辣。

    云明灭呆若木鸡,他当然清楚许易的履历,唯一不清楚的就是许易如今突然调任为三级星吏。

    这不符合常理的升迁说明了什么?说明了许易背后的实力非同小可,他走剑南路路庭的上层路线压人,难度极大。

    而许易要他小命的方式,可能就是动动指尖。

    许易拍拍云明灭肩膀,“云兄,别想那么多,你说我要你小命做什么,比财富,你未必比得过,比地位,你在云家大概也是边缘人物。你也知道当初我能杀你而不杀,选择拿一个破瓶子,求得就是个和平。你等我这左副庶卫长的位子坐稳了,这个瓶子,我定然还给你。当然,前提是,你别作幺蛾子,或者是作了别让我发现。”

    云明灭心头叹息一声,强颜欢笑,“许兄,我是真想认你这个朋友。”

    他算是看明白了,他是不可能缠过兴许的。

    唯一一点,让他欣慰的是,姓许的方才那番话很有道理,更重要的是,姓许的信守陈诺。

    “难道我们现在还不是朋友么?”

    许易露出和煦的微笑。

一百二十六章 不如去死

    “当然,那是当然。”

    云明灭亦笑,心中却恶心得不行,世上岂有以生死蛊结成的朋友。

    “既然是朋友,若有机会,我可得向你打听点事儿,说不得回归德路路庭这一路,咱们还得同行呢。”

    许易拍着云明灭肩膀说道。

    “什么,你要去送亲!”

    云明灭霍然变色。

    “怎么,我去不得?”

    许易笑道,“放心,不过是寻你问些归德路的禁忌,以及风土,何必大惊小怪。”

    便在这时,一个绯袍青年行到近前,一拍云明灭肩头,“云老七,怎么在此?三少爷又出了大作,真惹得贵妇小姐们尖叫呢,你还不过去点评,小心让旁人占了先,可就后悔莫及了。”

    云明灭深深看了许易一眼,纠结无比地去了。

    完成了接引任务,会见了云明灭,许易的心情并没有放松下来,他一直关注的灵犀珏,却始终没有变化发生。

    许易很不耐烦这种场合,却又不得不耐心地待下去。

    因着他接了接引使,照面的人物不少,众人猜不透他的来路,对他也格外客气,一时间,他竟也被应酬缠身。

    忽的,西面爆发了巨大的欢呼。

    那是以云三公子等云家团体为中心的交际团,聚拢了大批的美妇少女。

    这会儿,云三公子正在吟哦诗句,不知又出了怎样的绝妙好辞,登时惹得一众素来矜持的贵女们,都疯狂尖叫起来。

    许易忍着耐心,在场中应酬着,视线更是不停地在场中扫描,搜寻徐公子的下落。

    他不信这个关头,徐公子会不来,诡异的是,根本没有发现徐公子,满场更没有一个服用隐体丹之人。

    撑了近一个时辰,云公子那边的聚会终于结束了。

    洪大使忽然拍拍手,叫停了交际,朗声道,“诸位都静静,云三公子代表云家世子,有礼物要进献给吟秋郡主,我们请云三公子讲话。”

    哗啦啦,场中掌声沸腾。

    云三公子身份既高,又才情卓越,所过之处,自然备受欢迎。

    云三公子抬高下巴,对全场回了个完美的微笑,掌中现出一个方盒,方盒打开,仿佛放出一团黑光,霎时,整个大厅都温润起来,无边际的灵力,在场中荡漾。

    “上品水灵石,天呐,世间竟真由此奇物。”

    “如此至宝,也只有云家能拿出了。”

    “不愧是王族,底蕴深厚,超乎想象。”

    “…………”

    许易也完全被那颗漆黑到发亮的上品水灵石,完全吸引了。

    上品水灵石,便是在此界,也稀有得几乎不存在,现实中,他从不曾得见。

    各类典籍中,也明确提到,上品灵石天生地长,万载灵秀所划,只见于史。

    不料今日却出现在眼前了,许易一边心道,不是那些典籍的作者出现了失误,而是这等至宝,根本就不会流落凡间。

    著述者不曾得见真容,揣测真伪,也很正常。

    当然,不管怎么说,这颗上品水灵石,都是弥足珍贵的至宝。

    “上品水灵石,象征着吟秋郡主的纯洁和尊贵,世子以此物为礼,足见世子对吟秋郡主的尊重和敬爱,还请吟秋郡主收下。”

    云三公子对着帷幔,站直了身子,朗声说道。

    他心中对这位吟秋郡主,是很不以为然的,比那些正牌的郡主,这位吟秋郡主未免有些名不副实,说白了,论身份,这位吟秋郡主,还真配不上云家的世子。

    更让他不满的是,他在大厅活动这许久了,也始终不见吟秋郡主发话,更没有亲口表达对迎亲团的欢迎,这在云三公子看来,根本就是对云家的失礼。

    至于云家世子未曾亲自到场,他认为自己来了,便足够了,一桩攀附云家的政治婚姻,他实在认为没有太过重视的必要。

    他甚至有些心疼这枚上品水灵石,这等宝贝为定礼,实在太贵重了,即便云家是王族,也依旧算得上太过贵重了。

    云三公子话罢,帷幔内,久久无声。

    许易的灵犀珏,却在这时起了反应,他双手握住,顿时接收了徐公子的心意,“你应该不会忘了对我的承诺吧,放心,不会让你赴汤蹈火。姓云的太骄狂,我需要看到他灰头土脸,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许易惊得下巴险些跌落,“徐兄,你不如叫我去死,这是什么场合,我这么做,和自杀何意?”

一百二十七章 狠狠扫

    “我说了,有我在,你就不会有事,实话告诉你,这也是吟秋郡主的意思,上面若责怪下来,吟秋郡主会一体承担。你堂堂男子汉,这点胆量也没有。”

    灵犀珏传来徐公子的心意。

    许易传心道,“这和胆量有什么关系,你这摆明了是让我踩雷,我有什么办法让云三公子灰头土脸,难道还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他打一场?”

    他心头苦闷到了极点,受制于人的感觉,实在太憋屈了。

    “这是你的事,我说过,这件事办成了,你就欠我一个承诺了,从此之后,你我两清。你若是推三阻四,那么新仇旧恨,一并清算。”

    徐公子也发了狠。

    许易心念电闪,盘算着利弊得失,思来想去,还得承认,得罪徐公子的风险,远远超过了得罪云三公子的风险。

    一咬牙,他行出人群,冲云三公子抱拳道,“三公子,在下忝为晋阳宫的接引使者,以及吟秋郡主指认的代言人,有几句话想问三公子。”

    许易一现身,顿时吸引了全部视线。

    洪大使惊怒交集,指着许易怒声叱道,“速速退下,有你说话的份儿?”

    如此场合,区区三星小吏竟敢跳上台前,还大言不惭代表吟秋郡主说话,真当他这个副尊钦点的使者是死人么?

    许易道,“洪大使,如今晋阳宫由本官负责禁卫,接引使者之责,也是吟秋郡主钦点的,如今,我代表吟秋郡主说几句话,有何不可呢,云家三公子尚未表态,大使何必着急。”

    这就是他不愿答应徐公子的原因之一,他的身份很尴尬,或者说这等场面根本轮不着他出头,他冒出头,不管说的有理没理,必定引人反感。

    却没想到,才一冒头,就得罪了五星高官洪大使。

    届时,他送亲归来,没了吟秋郡主罩着,徐公子未必能呼风唤雨,届时,这位洪大使,便得他许某人独自消受。

    一念至此,许易就郁闷得不行,可事已至此,他已经出头了,心头再不痛快,也得硬撑下去,他可知道首鼠两端,最要不得。

    洪大使万没想到,这小小的三星小吏,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问自己,心中窝火,正要命人将许易押下去,云三公子笑道,“洪大使,无妨无妨,既然他是代表吟秋郡主说话,怎好不让他把话讲完,让他说。想必世子殿下,也很乐意听。”

    洪大使面上青气一闪,扫了许易一眼,冷哼道,“若敢失了礼数,必有后惩。”

    他可是领了副尊的旨意,要全权保证一切流程都平顺的进行。

    他深知副尊的心意,如今正是副尊的关键时期,云家的力量万分重要。

    许易冲洪大使拱拱手,朗声道,“今日是下定之日,世子殿下却未到场,此举恐怕不合礼法。当然了,吟秋郡主不是食古不化之人,知晓世上之事有经有权。不过,既然世子殿下未亲身到场,吟秋郡主认为她要不要出面,却需看下定使者的本事。”

    云三公子面皮发紧,冷声笑道,“有意思,真有意思,看样子吟秋郡主是想出题考考云某。”

    他本来就不认为吟秋郡主能配得上世子殿下,云家拿出上品水灵石,本就是超乎寻常的诚意。

    这位吟秋郡主竟还推三阻碍,扭扭捏捏,如何不叫他生气。

    若是以云三公子往日的脾性,早就炸锅了,只是他到底知晓轻重,不敢在此事上耍弄性格,便打定主意要让这不识抬举的伪郡主栽个大跟头。

    “云三太猖狂,给我狠狠扫他面皮,郡主传话了,出了再大的乱子,也都由他兜着。”

    帷幔里的徐公子对场间的局势,看得分明,哪里看不懂云三公子的狂傲,她向来无法无天惯了,今日下定,云家世子不来,已经让她面上无光,如今又被云三公子如此看低,她心中窝火至极,当即传讯许易,要出这口恶气。

    许易握住灵犀珏,传过心意,“徐兄,你当我是什么,云三不是土鸡瓦犬,说扫就能扫的,能不能劝劝郡主,出口小气,我或可尽力,要让云三彻底没脸,我真办不到。”

    许易不爽至极,莫名其妙卷进了风波,弄不好就得被这看不见的激流吞没。

    徐公子传来心意,“你既能作界子,自非凡品,我不管,你今日若是不能让云三公子面皮扫地,郡主发起怒来,我也劝不了,她定要将你交到洪大使手下,后果你知道。”

    “草,姓徐的,老子就跟你博一把,你守信也就罢了,若是敢出尔反尔……”

    “行了行了,你的狠劲儿,还是对着云老三发吧,扫平了云老三,我必与你个想不到的甜头。”

    “哼!”

    心念电闪,两人完成了信息叫唤,许易盯着云三公子到,“不是考你,而是你们整个使团,三公子别太自信,我们郡主冰雪聪明,名满剑南,三公子若是有自知之明,还请就此退下,等改日世子殿下亲来,再来献礼。”

    “混账,来啊,将这狂徒,给我拿下!”

    洪大使暴怒喝出,顿时他的数名亲随,冲入场中。

    “慢着!”

    云三公子高声道,“洪大人这是作甚,郡主美意,岂能拂逆。”

    洪大使道,“三公子不必多心,郡主只是玩笑,当不得真,还是速速成礼要紧。”

    说着一使眼色,数名亲随,便要朝许易拿去。

    帷幔中忽然传来声音,“我的大礼上,洪大人真要动粗?”

    声音粗犷,竟不似女声。

    洪大使对着帷幔躬身抱拳,“郡主,此事非同小可,下官受副尊之命……”

    “洪大人,你这是作甚,不过是一场小比,斗智不斗力,洪大人认为会关碍到什么?还是短心远来佳客输了没面子。”

    粗犷声音至此,发出笑声,“三公子,云家人不会如此小气吧。”

    “自然!”

    云三公子面目一寒,冷对洪大使,“洪大人,请勿要再阻拦,否则,世子殿下面上须不好看。”

第一百二十八章 江南

    事已至此,洪大使再不好说话,无喜无怒地看了许易一眼,退让开去。

    “吟秋郡主有什么高招,自管道来。”

    云三公子斜睨着许易说道。

    许易道,“从别的方面考教,三公子未必服气,适才听闻三公子缕出佳作,赢得满堂喝彩,相比在诗词一道,有些本事。吟秋郡主生平亦好此道,曾录下各种题材诗篇词作数百首,但从未流传于外,在下有幸得见,并熟记于心,不如便比这诗篇词作。”

    许易话音未落,云三公子面上的笑意便堆不下来,俄顷,竟笑出声来。

    非只云三公子大笑,云家众人尽皆大笑,甚至与会的贵人们,也有不少发出笑声来。

    剑南云家,虽是王族,却是有名的诗书传家,文名极盛,当今云家家主归德路路尊,曾经写过一篇《太虚赋》,被圣庭收录,悬在名宝阁中。

    云家子弟的文名,素来极盛,尤其云家的嫡系,更是个个自幼受名师指点,文武兼修。

    这位云三公子,正是出自云家嫡支,更是云家一众才子中的才子。

    而其文采,也通过一首首现场做出的诗篇,而证明了,一篇《春华词》甚至引发了不小的轰动。

    反观吟秋郡主,从不曾听说其有了不得的文采。

    至于许易所言,吟秋郡主私下写就各类诗篇数百篇,听来更像是笑话。

    即便,吟秋郡主果有诗才,可她才多大,怎么能写就各类别的佳作数百篇?

    明显不合常理。

    如果不是这种情况,那显然只剩了一种情况:吟秋郡主诚然写就了数百篇,可都是入不得方家法眼的俗句鄙词。姓许的和吟秋郡主,坐进观天,不知天下名篇为何物,贸然以此为能,发出了挑战。

    如此一幕,岂不荒诞。

    许易折腾的这一出,连帷幔中的徐公子都受不了了。

    他要的是许易扫云三的脸面,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和云三这种变态比诗篇词作,这和书呆子比掉书袋有何区别。

    若是许易用别的方式打云三的脸,便是失败了,也可以接受。

    可如今许易抗的可是她吟秋郡主的大旗,口口声声扣得都是他吟秋郡主的帽子,一旦弄出的诗词,实在难以入眼,她吟秋郡主,自此恐将成为笑柄。

    徐公子再也忍不住,当即传来心意,“你有没有把握,没有把握,速速撇开,输则输矣,别将脸面摔在了地上。”

    “事已至此,徐兄说这些有何用,早说了,让你别折腾,现在想回收?便是我肯,人家也不肯,你自求多福,顺带着也求老天开眼,让我迸发灵感吧。”

    许易传过心意。

    徐公子险些从御座上跌下来。

    老天开眼?迸发灵感?这是摆明了没信心啊。可你没信心你换个搞法,就是直接动手,也比这个靠谱啊!

    徐公子将一堆堆杂念,懊悔传了过来,许易被弄得心乱不已,干脆松开了灵犀珏。

    “三公子,以及云家列位,光笑可解决不了问题,若是不敢比试,还请诸位回吧。”

    许易直视着云三公子,冷声说道。

    云三公子打个哈哈,指着许易道,“你颇有些意思,不说别的,就是这胆量,就足令人佩服,很好!不管胜败,我都会请世子殿下调你入送亲队伍,将来入我云家为奴,也算某送你的一场缘法。”

    蹭地一下,许易心头的火苗被点燃了,面上的微笑,越发和煦,“三公子这是何意,莫非怕输,当众就开始买好许某了。可惜,许某一身傲骨,未曾裹进奴躯,倒让三公子失望了。”

    云三公子面上一寒,“不识抬举!速速比试吧,你来划道,云某奉陪到底。”

    许易道,“要说这法子也简单,取百十字条,上书数字,折成字团,盛放于瓶中,随意抓取。抓出的纸团显露的数字,就对应此数字,便在《蒙诗三百》查找页码,《蒙诗三百》那页,做的是何题材,咱们便比什么题材。”

    “由在下诵出吟秋郡主的诗篇词作,你们整个使团,可合力相斗,不管是曾经的大作,还是即兴创出的佳作,都可以拿来一较高下。不知三公子以及诸位,可觉得此法还算公平?”

    许易话音方落,场间的气氛陡然热烈起来,小声说道此法公平之人,不在少数。

    原来这《蒙诗三百》是当今文教的重要基础读物,许易也曾翻阅过,录入的诗词整整三百首。

    咏怀,感悟,月,花,鸟,鱼,等等,无不包括,门类极全。

    以此《蒙诗三百》挑出题材,实在是再公平不过。

    “不错,这法子还算公平。”

    云三公子点头,认可了许易的办法。

    众目睽睽,且以他的身份和自信,根本不允许他说谎话。

    字团很快便制作好了,盛放在一个漆黑的罐子中。

    云三公子主动推荐洪大使作字团的抽取人,很快,洪大使从被摇晃许久的黑罐中,抽出了一枚字团,展开来,将字条对准诸人,朗声道,“十八!”

    随即,一名二级星吏手中捧着《蒙诗三百》飞速翻动起来,“《忆江南》,宋别卿,六言律诗,以江南为题。”

    此言一出,满场大哗。

    剑南路,分作江字五府,淮字五府,湖字五府,中央三府。

    整个剑南路的水脉,皆有忘情海极西之地的天漏发端,在整个剑南路形成了一个人字形的自南向北的水系,因着江水发端于天漏,便号作天眷江,以及无数分流。

    所谓江南,便是天眷江以南,江字五府中的大半,其中江南府便是最核心区域。

    而江南之所以在整个剑兰路有着特殊的意义,乃是因为千年以前,剑兰路的路治,便在江南府。

    很多如今游仙城的贵人的老家,便出自江南。

    甚至如今的正副路尊的祖籍,皆在江南。

    每到祭祖之期,江南府便成了整个剑南最煊赫的所在。

    千年以降,渐渐围绕着江南,形成一股怀旧,忧思的文化,而江南也成了修士中的骚客,最爱游历的所在。

一百二十九章 想见江南

    而以为题材的诗篇,词作极多,想要写出新意极难。

    更麻烦的是,宋别卿的这,还是罕见的六言律诗,极是考验功底。

    而选录的是圣庭有文字以来的经典,恰好宋别卿这说的正是剑南路的江南。

    以此为题,显然是许易占了便宜,因为云三公子可能只是知道剑南路有个江南,根本不曾到头

    故而,那位二级星吏才道出题材,便引起了轰动。

    云三公子神情自若,丝毫不为所动,“既然你的诗词,都是已作好了的,咱们就别耽搁时间,每次比试四分之一柱香为限如何,料来够你搜肠刮肚了。”

    许易道,“客随主便,三公子请。”

    云三公子冷笑一声,抓过已铺成了文房四宝的玉案,抓过狼毫,登时一排排宛若精灵般的文字落在了喧白的纸上,“风急啼乌未了,雨来战蚁方酣,真是真非安在,人间北看成南。”

    此言一出,满场无声,随即,爆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如此急才,如此诗才,不愧是云家诗词冠冕,惊才绝艳!”

    “不简单,真是不简单,全文无江南,却道尽江南,云三公子定时没去过江南的,但只凭啼乌渡、战蚁林,两大江南名胜,便将全诗点活了!”

    “若只是生造物象,也算不得惊才,关键是云三公子竟将啼乌渡河战蚁林化用,且用活了。风急啼乌未了,雨来战蚁方酣,真是妙句,妙句!”

    “前两句的确不俗,但更妙的还是后两句,真是真非安在,人间北看成南。细细品咂,意味悠长。正所谓: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如人以表,表为中时,东看则西,南观成北,表体既混,心应杂乱。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真是难得的嘉言警句!”

    “………………”

    满场欢呼声不断,许易暗自品咂,也深为意外,云三捷才至斯,颇叫他意外。

    “活该,你是自讨苦吃,跟姓云的比诗词,看你如何应付,不管如何应付,决不能丢了我……吟秋郡主的脸面,实在不行,你就说吟秋郡主的诗篇中,没有以江南为题的,不管怎样,不能丢吟秋郡主的脸。”

    帷幔中的徐公子,再度传出心意,她是真急了。

    没有文名不要紧,要紧的是,许易胡诌一,安排到她头上,弄得她脸面丢尽,沦为笑话,那比死还要可怕。

    许易接受了心意,却不睬她。

    云三公子看着他道,“如何,实践差不多了,你不会还没从吟秋郡主那几百诗词中挑好?还是吟秋郡主根本没做出何江南有关的诗词。要不,还是再换题材,本公子今日性质不错,乐意奉陪。”

    许易哂道,“恐怕要让三公子失望了,只是我在想,既然是赌局,该定下赌注,这枚上品水灵石,是世子殿下送给郡主的礼物,如果被三公子输了,世子殿下恐怕得换新的礼物,来亲自寻吟秋郡主下定了。”

    许易分明是偷换概念,适才根本没说什么赌注,更没将这枚上品水灵石作赌注,他此刻堂而皇之的说明,就是为了倒逼云三公子。

    他太会拿捏云三公子这种贵胄子弟的心思了,他料定,在这个当口,即便他偷换概念,云三公子也绝对拉不下面皮,和他掰扯。

    “大言恫吓,虚张声势!很好,这个赌局,云某应了,我若输了,这枚上品水灵石,便赠与吟秋郡主,你若输了,便要入我云家为奴,吟秋郡主,可敢应否。”

    云松公子冷声说道。

    他并不如许易所想,想着面子问题,怕下不来台,才答应对赌,而是他根本就没将许易抑或是吟秋郡主放在眼里。

    必赢的赌局,有什么不好应承的。

    帷幔内的徐公子正待出声,却听许易道,“三公子好大的忘性,吟秋郡主既已让我全权代言,在下自然能做主,如此赌局便算立成了。”

    说罢,许易抓起狼毫在喧百的纸上书写起来,一排排险峻挺拔的瘦金体文字,如苍松一般在纸上昂然而立,“柳叶鸣蜩绿暗,荷花落日红酣。三十六陂烟水,白头想见江南。”

    咔嚓,帷幔中的徐公子掌中的灵犀珏,落在了地上,一双美目射出惊人的华彩。

    许易落笔之际,云三公子连退三步,双目失神,满眼空洞地对着那张生满苍松的白纸。

    满场一片死寂,如果说云三公子的诗作,足以让人叫好之余,还能大声分析,他诗作中的妙处。

    那许易的这,完全将人引入了一种,奇妙的意境,随即,便沉默在那股悠长的怅然之中,难以自拔,高下立判。

    “不对,这诗不是吟秋郡主作的,吟秋郡主年纪轻轻,怎会生出白相见江南的感慨,以诗观人,这必定是位饱经沧桑的老者所作。”

    一位紫袍中年高声喊道,他是云家使团,仅次于云三公子的人物。

    “三公子怎么说?”

    许易微笑道,“貌似你的人已经帮我判定了胜负。”

    紫袍中年面色顿时一黑,暗叫糟糕,他出声质疑诗作的作者,摆明了是认伪“白头想见江南”胜过了“人间北看成南”。

    否则,若是后者不如前者,他也犯不着质疑。

    云三公子面色一僵,顿时一片惨白,随即又胀红,“本公子也很好奇此诗作的原作者。”摆明了是顺着紫袍中年的话顶下去。

    说昧心话,尤其是自诗作评论上,说违心话,本来就是云三公子极为不齿的。

    可眼下,他阴沟里翻了船,不违心又能如何,难道真承认这是吟秋郡主的作品,将上品水灵石输出去?

    他宁肯背负骂名,也受不起如此惨重的损失。

    云三公子知晓,今日之言传出,对他的名声必定损失极大。

    果然,云三公子话音方落,满场顿起冷笑声。

    便连先前追捧他的美妇贵女,也都流露出鄙夷来,更有窃窃私语,私下里品评两作品,声音虽小,依旧传入耳来。

    云三公子连连甩头,恨不能将那如毒剑一般的声音,甩出耳朵去。

一百三十章 威震

    “徐兄,这个脸打得够狠了吧,云三的脸都红了,该到此为止了吧。”

    许易手持灵犀珏,传去心意。

    帷幔中的徐公子瞥见灵犀珏变色,赶忙将灵犀珏摄入掌中,传去心意,“脸红不够,你又不是没听见姓云的在说什么,分明是不服,你不乘胜追击,让他心服口服,更待何时。”

    许易松开灵犀珏,心头腹诽不已,姓徐的太不是东西,心服口服,亏他想得出来。

    云老三看着像是服气的主儿么,这分明是要将他许某人往死你逼。

    他再不痛快,面上始终如一,含笑看着云三公子道,“那三公子倒是将原作者指出来,如此名作,不该默默无闻才是呀。”

    云三公子满面胀红,他高傲惯了,无耻到底的话,真说不出来。

    紫袍中年冷哼一声道,“名作是名作,可未曾显露的名作,也是有的。当今之世,文人卖墨宝的事还少么,况且,诗词文章为心之声,无体会便无感悟,无感悟便无佳作,这篇诗作的作者,真的事吟秋郡主么?”

    许易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还要来一轮,接着来便是,我也想知道吟秋郡主到底私下里买了多少佳作。洪大人,劳烦你再选一题。”

    洪大人心如乱麻,他怎么也没想到,好端端的盛会,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如此针尖对麦芒,闹到最后,总有人灰头土脸,这是他万不想看到的局面。

    念头一转,洪大人朗声道,“选什么题,一场玩笑,何必当真,能见到两首佳作,今晚的盛会增色不少,哈哈,三公子,定礼我待郡主收了,下面请看我剑南路为诸位尊客准备的节目表演。”

    许易笑道,“洪大人,您的心意,恐怕三公子不会领受,想三公子何等文名,传闻号称云家之诗词冠冕,这场盛会注定要流传出去,您这会儿叫停,不给三公子挽回局面的机会,我只怕三公子会不甘心,当然呢,三公子身为贵客,为咱们主方着想,自然不会表露出来。不过,咱们身为主方,实在该为尊客想得透彻一些。”

    帷幔中的徐公子死死咬住丰润的嘴唇,玉腮高高鼓起。

    她终于又见到了这家伙耍无赖的模样,身为对手,足能叫你恨得咬牙切齿,可一旦置身事外,品咂这人话中促狭,几要令她捧腹笑出声来。

    云三公子冠玉也似的脸上,红的发紫,洪大使满面黑气,登着许易,恨不得将他平吞了。

    如果没有许易这番话,云三公子是打算就坡下驴的,有此一篇白头想见江南在前,他不打算冒险。

    若真赌输了,这枚上品水灵石,可就真的输给了吟秋郡主,世子殿下势必还要备上一份不输于上品水灵石的重礼前来下定。

    赌输一枚上品水灵石,这等天大的责任,纵使以云三公子的身份,也担待不起。

    偏生许易横插了这么一句,他得多不要脸,才敢顺着洪大使搭的梯子爬下去。

    与此同时,洪大使纵使狂怒,也不好再呵斥许易。

    一旦他呵斥,没脸的却是云三公子。

    鬼主曾经就评论过许易。对付这家伙,能动手千万别动口,一旦这家伙开口,威力绝对远超过动手,气死人,噎死鬼,被气得吐血,不过等闲事。

    “三公子,赌局可还要进行下去。”

    许易满面微笑看着三公子,不动声色,又添一把火。

    云三公子怒灌胸怀,冷声道,“洪大使,选题!”

    事已至此,他真没了退路。既然不能冠冕堂皇的避战,他也只有被迫应战。

    一旦强行避战,传回归德,他也就不用活了,名声扫地为人耻笑也就罢了,家主也得出手毙了他。

    云家以武兴,以文行,文物并举,方有如今的王族,剑兰旗帜光耀圣庭。

    云家人可以战败,但不能逃跑。

    洪大使阴冷地扫了眼许易,若此间无有阵法阻隔传音,他早就将最恶毒的话,送进了许易耳中,大手探进罐中,很快拈出了一张字团,布展开来,冷声道,“八十八。”

    捧着《蒙诗三百》的二级星吏飞速翻动,“《东观沧海》,陈义勤,七言绝句,沧海为题。”

    二级星吏话音方落,许易抓取狼毫,挥洒起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轰!

    满场顿时爆炸,数道尖利的叫声过后,竟有人晕倒在地。

    帷幔中的徐公子星眸灿灿,涓滴眼泪,溢了出来。

    身为当事人,她自然知道那些诗词的真正主人是谁,具备极高文学素养的她,同样认可紫袍中年的那句“诗词为人之心声”。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真美!真痛!

    云三公子面红耳赤,浑身剧烈颤抖,双手死死攥紧,青筋暴绽。

    紫袍中年方要张口,许易笑道,“这位仁兄,恐怕又要搬出诗词为人心声论吧。好了,也不用劳烦洪大人抽取了,《蒙诗三百》,区区读过,熟记于心。”

    “第一篇,《望月怀远》,秦方,五言律诗。吟秋郡主有诗曰: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第十三篇,《远征曲》,夏兴春,七绝。吟秋郡主有诗曰:誓扫顽贼不顾身,三千甲衣丧胡尘。可怜天眷江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三公子,还有诸位使者,可还要听下去,对了,这位紫袍仁兄,可还坚持说这些诗词都不是吟秋郡主所在,都是买来的?”

    许易一口气念了十三篇,风格,题材各异的诗词,满场被震得死寂一片,只听见他的声音,在宽广的殿中回荡。

    更有无数人,取出了影音珠,影音他念诗的场面。

    时不时便有锦帕,朝他飞来,片刻功夫,便在脚下积了厚厚一层。

    却说,许易话罢,云三公子面如死灰,云家众人气氛低迷到了极点。

    “好好,今日竟让我听得如斯佳作,可惜,可惜来得晚了,错过了大好场面。”

    伴随着清朗的声音,一名白袍玉人自远处行来。

一百三十一章 帽子

    走进来的是个男青年,偏偏整个人如一块温润的暖玉,周身似乎散发着光彩,剑眉冷目,步履缓缓。

    “参见世子殿下!”

    云三公子为首的云家使团,尽数拜倒于地。

    场间众人皆冲那如玉青年,躬身行礼。

    云家王族世子,地位非同小可,绝不是吟秋郡主可比。

    云家世子摆摆手,“无须多礼,适才听见一首绝妙好诗,不只是谁人所作。”

    许易直视云家世子,抱拳道,“适才所出之诗,皆是吟秋郡主往日所作,世子殿下要听,今后有的是机会。只是先前约定的赌局,不知以世子殿下之意,作数还是不作数。”

    满场众人皆倒抽一口冷气,洪大使望着许易,心头微颤,暗道,真是小看了此人。

    云家世子扫了眼许易,望着帷幔道,“我云家人自是说话算话,不管什么赌注,输了自然要兑现,吟秋郡主,可否一见。”

    “世子殿下姗姗来迟,已错过吉时,还是改日吧,我累了,先下去了,洪大人照顾好世子殿下。”

    帷幔之中,吟秋郡主传出声后,便听两名随侍喊道,郡主起驾回宫,帷幔一阵轻动,便没了动静。

    洪大使面色大变,冲世子微微欠身,说道,“郡主娇憨,还请世子殿下不要介意。”

    云家世子微笑道,“不,郡主的脾性我很喜欢。”

    说着,朝许易一指,“这位是谁,很得力嘛,贵路真是英才汇聚,一个三级星吏也有如此能耐。”

    许易冲云家世子抱拳道,“多谢世子殿下夸奖,整个剑南路,如在下这样的,多如过江之鲫。在下还要护卫宫禁,职责在身,恕不奉陪。”说罢,径直去了。

    云三公子正待拦住许易,却被云家世子以目止住。

    吟秋郡主既去,晚宴自也到了谢幕的时候。

    云家世子驻跸的行宫,距离晋阳宫不过十数里,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云家世子一行,便回到了行宫。

    云三公子挥散众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殿下,臣罪该万死!”

    云家世子头也不回,望着眼前繁复的壁画,怔怔出神。

    云三公子面上一惨,掌中多了一枚黝黑的钉子,猛地一挥手,钉子便要朝胸口插去。

    眼见钉子便要扎入胸口,那枚黝黑的钉子,竟然脱手而去,落入云家世子手中。

    “老三,前因后果我已知晓,非你的过错,换做是我,也会入局。有意思,真有意思……”

    云家世子微微笑道。

    云三公子重重拜首,“谢殿下洪恩。今天的事,有蹊跷,那姓许的接引使邪性得紧,我怀疑那些诗词有鬼,若真是郡主所作,如此绝妙辞章,郡主不肯与外人看,为何会与姓许的看,况且,郡主事先又不知晓殿上会有文比之事。若不是郡主所作,必然是姓许的所作,如此一位诗文旷世的人物,为什么愿意窝在”

    “接着说。”

    云家世子入剑的眉毛,轻轻跳了一下。

    云三公子面皮顿时发黑,恨不得伸手将自己的嘴巴撕烂,“殿下,臣下失言,臣下失言。”

    世子之心思敏锐,举世皆知,云三公子能想到的,世子焉能想不到,可他后悔的是这个话头竟是由他而起。

    “无妨,一个鼎炉而已。”

    云家世子淡淡说道,嘴角现出一个冷酷的弯钩。

    便在这时,一道青影闪进殿来,却是个斗篷人,跪倒于地,“启禀殿下,查清楚了。许易,年龄不详,来历不详,第一次出现是在剑南路淮西府的沙汰谷中,彼时,沙汰谷正是武禁开解,试炼之时,后来,此人消失,沙汰谷试炼空前惨烈。再后来,其人夺得一块武令,成为天下第一门掌门,由此进入淮西权力底层……”

    若是许易在此,非得大吃一惊不可。

    斗篷人道出的关于他的消息,极为详尽,甚至连可他的战斗方式,可能会绘制风符之事,也道将出来。

    只是关于许易和秦右庶卫长的战斗,因为太过私密,而无从侦知。

    “一年多的时间,由感魂中期,而至真灵圈大成,真是罕见的天才,老三,论资质,这人可把你比下去了。”

    云家世子转过身来。

    云三公子昂首道,“殿下,怎可拿此人与我相比,我年不过二十,便已修成真灵圈大圆满,目下不过在稳定真魂,随时,都能冲击阳尊之位,要灭此贼,也不过反掌之间。”

    云家世子淡淡一笑,目光偏转,落在斗篷人身上,“月匕,缘何还不退下!可还有话说。”

    斗篷人垂着的头颅,扎得更低了,“殿下,还有郡主的消息,可能与许易有关。”

    云三公子惊得眉毛险些飞起,好容易才把此话头压下,他简直不敢想象世子殿下的心情。

    “说!”云家世子的声音无悲无喜。

    斗篷人道,“据查,郡主曾女扮男装去过淮西,时间正好和许易骤然出现在淮西的时间相近。”

    云三公子心中陡起惊雷,“两人早就认识,许易如此资历,近能快速升迁为三级星吏,偏偏又正好成为吟秋郡主的护卫统领,而又恰恰在他向吟秋郡主献礼的盛宴上,这人跳出来搅合,若说这一切都是巧合,那世上还有巧合么……”

    云三公子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他分明看见一顶绿油油的冠冕,正朝着世子殿下头顶罩去。

    “好,真好,看来云某真的要多些烟火气了!”

    话音方落,斗篷人胸口多了一柄虚化的红枪,下一瞬,真个身体剧烈地燃烧起来,瞬间化作一缕青烟,连真魂都未冒出,便烟消云散。

    云三公子噗通又跪倒在地,心中已惊惧到了极点。

    云家世子冷道,“老三,姓许的我交给你了,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臣下不敢,臣下一定会给殿下一个完满的交待。”

    云三公子颤声说道,“今日之事,若走漏半点,臣下愿入鬼狱,永世不得超脱。”

    “没那么严重,一个鼎炉而已,收拾清楚了就好。记住,你是云家人,别妄自菲薄。”

    云家世子淡淡说罢,身形凭空消失。

一百三十二章 放手

    自正殿离开后,许易径自返回了自己的居所。

    催开灵犀珏,传过心意,“徐兄,今日之事,许某已搭上了身家性命,者晋阳宫的护卫统领,你还是换人吧。”

    许易丝毫没有完成了徐公子托付的兴奋,得罪了洪大使,得罪了云家人,这笔买卖怎么算,也没有赚头。

    倘若一路护送吟秋郡主入了归德路庭,进入了云家人的主场,下场可想而知。

    更何况,他根本不看好徐公子和吟秋郡主的虐恋。

    不多时,徐公子的心意传了过来,“我说了,只要我在,就能保你周全,今日殿上的事,谢谢你了,你还欠我最后一个承诺,完成之后,我们两清。至于你去不去归德路,已经决定了,便是我也无法更改,不过,只要我在,就能保证你安然而返。旁的事,无须多想。”

    许易哭笑不得,传过心意,“到底是谁给了你么强大的自信,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那位情敌,至少是阳尊境的超级强者。”

    云家世子给他的感觉很怪,气场强大,血肉丰满,分明给他一种面对秦长老才有的感觉。

    可云家世子和同是阳尊强者的洪大使站在一起,明显又虚弱很多,这是一种很矛盾的感觉。

    可不管怎样,云家世子是阳尊强者。

    修行至今,许易已经知晓,修行境界的每一步划分,都有极大的意义。

    而这每一步,又分作一大步,和一小步。

    譬如阴尊境内,阴尊,真灵圈阴尊,真灵圈大圆满阴尊。

    每一步划分,实力都有巨大的差异。

    然而,这却是同阶内的进步,可简称之为一小步。

    便是这一小步的差异,对战起来,往往就成了越不过的巨大鸿沟。

    而所谓一大步,便是感魂中期到阴尊,阴尊到阳尊。

    这种差异,已经可以说是天堑了,几乎是不可能跨越的。

    “我用性命保证。”

    此道心意传来后,灵犀珏变了颜色,显然,那边切断了联系。

    许易捧着灵犀珏,怔怔出神。

    …………

    收起灵犀珏,徐公子对着浩渺烟波,轻轻讼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什么样的人,才能写出这等凄美的句子,却不知谁是他心中的水,谁又是他心中的云。”

    “既然知道注定无果,郡主何必强求。”

    老秦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徐公子身旁。

    徐公子画眉微皱,“老秦,为什么你总要出现。”

    老秦叹息道,“昨夜的事,尊上知道了,雷霆震怒。郡主你这又是何苦,你若真对他有情义,你应该知道怎么办。而不是一而再地挑衅尊上的极限。否则……”

    徐公子俊秀的面容,清冷如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知道自己的底线,我心甘情愿将自己变作货物送出去,他还想让货物赔着笑脸?再说,今晚的事,到底孰是孰非,老秦你不清楚么。云中歌有半点将我放在眼中么?”

    老秦叹息一声,“公子,事已至此,老秦只能欠你息事宁人,昨日事发,即便副尊能看在你面上,消弭祸端,云家人也能如此么?放手未尝不是最好的情意。”

    说着,老秦摊开手掌,露出一条光彩夺目的项链,项链正中的挂饰,是一个透明的心型水晶模样的物什,细查之下,正是那颗黝黑的上品水灵石。

    一黑一白,交相辉映,迸射出惊心动魄的光芒。

    ………………

    许易正心神不宁,负责他生活的杂役通报说,有个白衣人自称是故人,前来拜访。

    许易念头一闪,人已消失在厅内。

    十数息后,许易和一位白衣中年,在一间密室内,相对而坐。

    “你来找我,到底为何事?”许易敛尽烦忧,面带笑意说道。

    白衣中年道,“我想拿一件重要情报,和你交换生死蛊瓶。”

    此话一出,来人身份不言自明,正是云明灭。

    许易笑道,“到底是什么情报,这么重大,值得一枚生死蛊瓶。”

    他忽然发现,当初种下的生死蛊,实在是太英明了。

    如今,云家摆明要为难他,有云明灭这个打入敌人内部的内应,实在是太关键了。

    云明灭道,“我保证你物超所值便是,许兄,你也说了,你留这枚生死蛊瓶,不过是防范我的报复,现如今,您已身居高位,我想报复也报复不得,你不如将这枚生死蛊瓶还我,你也说了,咱们相逢是缘,也是不打不相识的朋友。”

    许易道,“我们当然是朋友,只是朋友与朋友之间,不是应该坦诚么?云兄何必绕弯子,若是你的消息果真价值惊人,归还生死蛊瓶,未必不行。”

    云明灭大喜,“许兄可敢用血禁之术立誓。”

    许易心念电转,冷笑道,“云兄这是嫌许某的船破,要赶紧弃船上岸呀,莫非,你们云家人这么快就忍不住要对许某下手了。”

    云明灭心神剧震,“许兄,你这是何意!”

    许易冷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知道他们要对我下手了,生怕我死了,连累到你。不如这样,你将实情告诉云三公子或者你们云家世子,以他们的本事,以他们对云家家族荣誉的重视,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云明灭气得胸口发胀,此番话,正是他准备鱼死网破之际,用来威胁许易的。

    却没想到,先被许易道了出来,许易敢如此说话,分明就是看破了他不敢将此事上报。

    的确,他上报后,云家世子和云三公子都不会坐视不理,关键是他们收拾完许易,会放过他云明灭么?

    如此奇耻大辱,摔在云家脸上,他云明灭又该当何罪?

    怔怔半晌,云明灭才又堆出苦脸,哀求道,“许兄,许兄,你何苦为难我。”

    许易笑道,“那云兄就打定主意要坐看许某万劫不复喽。”

    云明灭气苦不已,心中将许易骂翻了天:若不是你要强出头,哪里会有这一难,事到临头,谁能救得了你。

    “云兄,我知道你也救不了我,看你在使团中的地位,就知道你在云家也是边缘人物。你说的不错,咱们的确算朋友,我许易得罪了云家世子,被弄死是正常,既然我被弄死,再拖累你云兄,的确是有些不厚道。”

    许易面目一转,又变得通情达理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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