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六十六章 黑龙
安庆侯不过占了会长的身份,暂时负责看管此物,根本没有所有权。
且这九滴九阴液,亦是下次年会的压轴宝物之一,起着稳定人心的作用。
如今被他私自取出,赠予许易,即便他是当今太皇太后的亲弟,商盟总会会长,这个坎儿,必定也过不去,弄不好便得身败名裂。
可相比替许易提高修为,增强许易的实力,安庆侯觉得这点风险,根本算不得什么。
从许易要求兑换九阴丹,他便知晓许易的阴魂必定受伤,毕竟,皇场之战,惊世骇俗,许易当时遭遇的杀伤,他也看在眼中,能存活性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焉能毫无损伤。
许易要求兑换九阴丹,他便留了心,最终一咬牙,还是决议送出这九滴九阴液。
只要许易活着,只要许易成功到了外界,一切都是值得的。
相比高家七代之谋,灰飞烟灭,他高某人的个人荣辱又算得了什么。
唯一,安庆侯担心的是,许易不知道他暗里的这番辛苦付出。
可他又不能将之摆到台面上邀功。
岂料,许易玲珑心肠,过目便知,安庆侯再无遗憾。
做一千,做一万,他要的也只是许易承情。
反过来说,安庆侯的这番掏心掏肺,不遗余力的付出,也正是许易做出那番承诺的根本目的。
却说,安庆侯知晓许易时间宝贵,交代完毕,便不再废话,当即告辞。
许易心念一动,又道出一番所求,安庆侯兴高采烈地应下,飞马下山去了。
入得洞府,行至第二层练功房,自须弥环中唤出一个木盆,灌入热水,化开极品丹药,并数枚宝药,将瑞鸭自灵禽袋中取出,放入木盆中,此法正是学自晏姿。
随即,许易步入第三层炼房,先将锁阳盘在正中墙壁挂了,焚香沐浴,饱食宁神,待得第一缕月华自气窗撒入,许易关闭了气窗,褪去周身衣物,旋转一枚蓝色八角旋钮,
顿时,感知之内传来一阵传动之音,好似历史的车辙碾压出沧桑的声音。
这古意的声音持续多达半个时辰之久,终于,许易所在的最下层炼房的地火中央,裂出个三丈阔的空洞,一方巨大的黑鼎自空洞处升腾上来。
那黑鼎高约人高,阔足丈许,双耳处盘着两条虬龙,周身被厚重的白灰,遮蔽得几要看不清形貌,即便如此,那黑鼎才在室内现身,立时便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清玄的意味传出。
“黑龙鼎,果真名不虚传。”
许易暗赞一句。
这黑龙鼎正是浮屠山洞府的招牌之一,浮屠山之所以能以如此夸张的租价对外,且供不应求。
除了位置极佳,风景不错,管理者狠下苦工,牵引地火,整饬炼房,营造护阵,也是最重要的因素。
想修士之所想,急修士之所急,才有如今的名声。
其中,这黑龙鼎亦是浮屠山对外的主要宣传对象之一。
许易自也知晓这鼎。
据传,此鼎有上千年的历史,曾是大越三大炼堂之一炼金堂的镇派之宝。
因着四王之乱,炼金堂作为疑似支援四王的势力,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堂主谢天身死,黑龙鼎亦为王廷所获,整个炼金堂也一蹶不振,如今沦为二流门派。
这黑龙鼎的隐私,许易所知不多,只听浮屠山管理处宣传此鼎,乃暗合造化之妙,是一等一的器鼎,运用此鼎锻器,能显著增加成功率。
无论此说,是真是假,他都当真听了,左右别无选择,唯有用此物。
好在此物三千金一日的租金,稍稍让他感到安心。
他当初租赁此洞府也才花费一万五千金的年租金,精纯地火皆是免费使用,如今这黑龙鼎租用一日,便须三千金,但从价钱上,也能瞧出此鼎的不凡。
只是此鼎通身几要被厚重的灰尘包裹,好似数千年未曾现于人间,让许易心中暗暗打鼓。
不知是因为租金太贵,无人舍得租用,还是旁人皆知此鼎名不副实,不肯白打了水漂。
念头至此,他哑然失笑,事已至此,唯一搏而已,哪有功夫思索这无关紧要。
黑龙鼎现身,许易的谋划业已明了:他要祭炼招魂幡。
如今,他筋脉尽断,修为几废,要想扫平仇寇,泯灭不谐,所能依仗的唯有招魂幡这最后杀器。
说到这招魂幡,他已筹备良久,数番辛苦,终于聚起所有的器材,机缘巧合,又得存书馆的老苍头耗费心血,传下了分魂诀和招魂幡祭炼法门。
可以说,早在皇场之战前,他便有了祭炼招魂幡的打算。
只是当时事起仓促,他根本来不及祭炼,否则,就凭他手中的哭丧棒,血河旗,炎果,源铁,灵土,蓝水晶,太乙神木,配合哀之意境,一旦魂幡出世,天下还有谁能挡他。
唯一让他可虑的,便是他如今的阴魂状况,以及第一次锻炼如此珍贵的器材,让他心中无底。
阴魂状况还好说,有九滴九阴液补充,料来足够坚持。
唯独这些珍贵至极,难以搜求的器材,若是锻炼失败,怕是再也难以搜求。
在三皇子府邸等待安庆侯搜集九阴丹,租赁洞府的这几日,许易闭门不出,正是潜心研读老苍头的招魂幡祭炼法门,以及参悟自那瞎道人处得来的招魂幡祭炼心得,心中对招魂幡的祭炼,如空山映月,尽在掌握。
在他看来,祭炼招魂幡,尚不如锻炼血器艰难。
锻炼血器,不仅要感悟五行平衡,还要除杂存精,几要去又要存,一心二用。
而祭炼招魂幡,归根结底,也要五行平衡之术,但应用材皆是纯粹五行原材,只需感悟平衡即可。
唯一的难点,便在分魂控制五行原材,以及把握哀之意境,融入招魂幡。
许易再度回想了一遍在脑海中已过了千万遍的步骤,忽的,他取出一块圆盘,旋挪数下,两团焰火自地下冒出,一左一右将黑龙鼎包裹,左侧幽蓝,右侧赤红,正是聚离二火。
七百六十七章 祭炼
寻常炼器,只需聚火。
淬器,才须离火。
而招魂幡的炼制,却非比寻常血器,聚离同用,阴阳交合。
却说两团焰火才将黑龙鼎团团抱住怀中,叮的一声轻吟,黑龙鼎鼎盖陡然腾起,毫光顿放,瞬时,鼎身遍布的厚厚灰尘,瞬间燃尽。
许易这才窥得这黑龙鼎的全貌。
除了三足和鼎盖交合部位,乃是纯黑金属材质,整个鼎盛,竟是透明的玉石,遍布一道道浅浅纹线。
许易顾不得多想,不待鼎盖落下,顺手一送,哭丧棒直入黑鼎。
相比才复生时,他甚至不敢触碰哭丧棒,如今的情况,却是好了不知多少,触手间虽仍有不适传来,却在咬牙便可忍耐的程度内。
是哭丧棒才入,随即,血河旗,也进入鼎中。
两物进入黑龙鼎,如沉睡死物一般,毫无反应。
就在鼎盖将要合上之际,许易大手连抛,苦心收集的炎果,蓝水晶,源铁,灵土,太乙神木,没入鼎炉之中。
五种纯粹五行原材才没入黑龙鼎,聚离二火,好似生了感应,瞬间高涨,化作两条火龙,几要将黑龙鼎吞没。
火势才炙,黑龙鼎鼎盖陡然腾起,五道毫光迸现。
却是黑龙鼎中的五种五行原材,受聚离二火之力,顺气化作五道五色元气:金铁,紫火,黑土,白水,青木。
五色元气爆发出惊天威力,才冲开鼎盖,许易便扑腾爬倒在地,下一刻,强大的冲击波,直直射在四面墙壁,瞬间炸出满室狼藉。
许易顾不得喘息,一个弹身站起,默运分魂诀,挥掌送出两道阴魂,聚成一道雾色大网,朝五色元气罩去。
眼见不断交织旋绕的五色元气,已腾到鼎口边沿,雾色大网一举将五色元气罩住,朝沉在鼎底的哭丧棒和血河旗笼罩而去。
待见雾色大网将五色元气罩住,许易这才暗暗舒了口气。
他怎么也没想到纯粹五行原材化气的威力,会如此强大。
在老苍头的招魂幡炼制办法中,也未细论此节,现在他想来,多半是自己隐匿了纯粹五行原材,让老苍头也未算到此节。
阴魂大网包裹着五色元气,才拥向哭丧棒和血河旗,顿时两件如死物一般的神兵,攸地活了。
如两条鲜活的鱼儿,在黑龙鼎中追逐嬉戏起来。
半柱香后,阴魂大网有了崩溃的征兆,许易眉心一跳,再度挥掌,分出两道阴魂,朝黑龙鼎中射去。
就这般,一连持续了近一个时辰,许易连续分出了近二十道阴魂,灵台之中,两条阴魂小人儿又见朦胧,脑仁深处阵阵发虚。
许易抬手送入一滴九阴液,纯粹的滋养,才流入口中,灵台之中,陡然生出一股清凉。
这清凉的感觉,虽不及九阴丹来得强烈,却纯粹舒适得多。
瞬间,灵台中的小人儿清晰起来,眼角也有了微笑模样。
相比服用第二粒九阴丹时,此滴九阴液产生的滋补效用,要强过太多太多。
与此同时,黑龙鼎中的哭丧棒和血河旗,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两者再不是追逐的游鱼,而化作了一个整体,非但如此,二者的颜色也发生了变化。
原本,哭丧棒黑峻,血河旗赤红,此刻,两者浑然如一,呈现出淡淡的黑红,偶尔有阵阵鬼哭传来。
时间又艰难地走过了半个时辰,黑龙鼎中的招魂幡颜色再度发生了变化,竟成了灰色,通体冒着丝丝寒气,此时,黑龙鼎中的,五色元气已微乎其微,行将衰竭。
忽的,许易盘膝坐了下来,面色无比的凝重,他取出九阴液,一次往口中倾入两滴,灵台中疲惫不堪的阴魂小人儿陡然鲜活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许易猛地跃起身来,一掌击在鼎身,鼎盖猛地腾起,许易抓住时机,猛地将全部的五行原材倾倒入黑龙鼎中。
纯粹五行原材,便有这般好处,能自动根据五行平衡来相互中和,即便哪一种原材多了,只会随着淬炼而消失,绝不会发生因为哪一种五行原材比率增大,而至五行失衡。
大量的五行原材才入黑龙鼎中,瞬间化作五色元气,许易早有准备,一连分出五道阴魂,这次,五道阴魂却不结成大网,而是各自缠绕一色,悬于招魂幡上空。
许易长吸一口气,深知此为最关键时刻,默运止水诀,心绪飞速沉宁,心弦一动,哀之意境瞬间爆发。
虚空之中,好似多了点什么,似一根丝线,又似一座山岳,许易缓缓地控制着这根丝线,抑或是这座山岳,朝黑龙鼎中笼罩而去。
伴随着哀之意境的包裹,被阴魂缠绕的五色元气,渐渐结成一个圆环,圆环将成,许易催动着哀之意境,流入圆环之中,就在这时,许易灵台猛地一痛,连续催动四道分魂,朝那将结成的圆环中打入。
轰!轰!轰!
黑龙鼎猛地剧烈震动起来,聚离二火也发狂一般猛烈燃烧,于此同时,招魂幡发出可怕的吟啸,直啸得许易太阳穴突突直跳,百丈之外,凌空划过的一行大雁直接空中解体,化作片片碎肉。
四道分魂灌入黑龙鼎中,圆环终于合拢,五色随之消失,竟成了半黑半白的太极圆环。
许易大喜过望,完成此步,哀之意境便成功被锁入,祭炼的最难的一步,宣告完成,此招魂幡炼制等若完成了一大半。
太极圆环新结成,悬于已化作灰白色的招魂幡顶上,缓缓地释放着淡淡的光晕。
许易不断催动着分魂控制着太极圆环,如滴水穿石一般,靠着水磨工夫一点点将圆环的力量,碾入招魂幡内。
就在许易欢喜无极之际,封闭的气窗陡然爆开,一道淡淡虚影陡然冲入,立时便有如夜枭啼叫的可怖尖啸,灌入耳来。
许易眉峰骤聚,陡然扫见那跌落在地,破成两半的锁阳盘,一颗才飘荡到半空的心,顿时摔进了谷底。
他已认出来人。
那淡淡的虚影尖啸方罢,瞬间,气窗外,无数虚影朝他汇聚,虚影渐渐显浓,聚黑,半柱香后,终于聚成一个完整的阴魂形象,正是鬼主面目无疑。
七百六十八章 法纹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这样你都不死,桀桀,老天开眼,终究要了了咱们这段因果,桀桀……”
鬼主得意非凡,欢喜无尽。
当日皇场之战,他被许易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毁了半身修持,失了压箱底的宝贝,他对许易已不是愤恨,而是执念了,若不轻眼见许易尸身,并将之挫骨扬灰,鬼主的心魔便永难消除。
故而,他不惜污浊鬼元,借助邪法,增强修为,正为搜罗许易,一举灭杀,自打吞了李修罗,纯净了大半杯污浊的鬼元,他便满世界搜罗许易的下落。
鬼主正是嗜血之辈,许易血液入得他眼,再难忘记,兼之身为阴体,运转秘法,化身亿万,以神京周遭水系为中心,方圆千里,皆在他搜罗之中。
惜乎,始终不得许易尸身踪迹。
鬼主隐隐生了不妙的念头,总觉得又让许易死里逃生了。
毕竟,许易给他的出乎意料,实在是太多了,这等角色,只要消失无踪,多半便存活了。
抱定此打算,鬼主遂改了搜索方向,朝人烟稠密的神京发动。
他甚至推己及人的设想过,许易即便侥幸得活,必定苟延残喘,在大越王廷铺天盖地的搜罗中,要想一搏,唯有快速恢复实力,而要快速恢复实力,入京几是唯一的选择。
此念一生,鬼主越想越觉可能,遂直入神京。
他已豁出去了,也不管什么神京坐镇的几位大能了,即便被发现了,大杀一场便是,一切的一切,都得为他搜罗许易让路。
唯因鬼主太清楚,一旦让许易缓过这口气,追杀与被追杀,怕就要调个个来。
岂料,因着皇场之战的结局太过震撼,惨烈,神京的几位大能,要么忙于闭关修炼,要么忙于整饬时局,鬼主的搜索虽浩大,却安全。
几日搜罗,始终无功,鬼主绝难想到许易心思缜密到了极点,最先就防着他,早早利用锁阳盘护身。
而鬼主更想不到许易竟会如此大胆,敢在大越皇室的眼皮子底下,再度返回浮屠山。
若非炎果,源铁等纯粹五行原材入鼎,爆发出惊天冲击波,损毁了锁阳盘,鬼主即便再有秘法,也绝难捕获许易踪迹。
鬼主放肆的尖啸着,随着化身的聚集,形体也越来越明晰,到得后来,几如凝实的活人。
许易叫苦不迭,心念电转,冷声道,“老鬼,落到你手里,算贼老天瞎了眼,要杀便杀,可惜了我这三阴木,血河旗,炎果,源铁,灵土,蓝水晶,太乙神木了,罢了,便是毁了,也绝不给你。”
鬼主正待奚落,许易这番入耳,好似惊雷临头,震得他形体几乎险些散架。
许易报出的这几种材料,他如何不知,哪件都是至宝一流,如今这许多宝贝,被许易这恶贼收集,祭炼神兵,该是何等形状。
此前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许易身上,根本不曾注意鼎中奇变。
岂料,才一入眼,鬼主聚成的人形,便彻底溃散了,俄顷,溃散的阴魂,再度聚合,随之而来的是不绝的狂笑。
笑声一改适才的得意,怨毒,化作了无穷无尽的狂喜。
“…………哈哈,一千年造化,老天何独厚我!法纹,我竟看见了法纹……”
鬼主乐疯了,法纹何物,许易不认识,他怎会不认识,那几乎非此界之物,无法纹之神兵,再是神异,也是凡兵,有法纹之器械,便是一箫一琴,也是法器之属,神圣之物。
更何况,眼前的这件法器,还是魂幡一流,最适合他这阴体使用。
霎时,鬼主几要以为今天是自己的奇妙之日,否则这接二连三的天运,怎的就让他连续撞上了呢。
鬼主话音入耳,许易心头巨震,牙酸到了极点。
他不认识刻录在招魂幡幡杆正中的那道浅青纹路,乃是法纹,可鬼主喝破了“法纹”二字,他又怎会不知晓这二字意味着什么。
法器,何异于此界的神器。
许易见过两件法器,皆给他留下了深刻至极的印象。
他在此界所见的第一件法器,正是文家老祖的赤色短剑,严格说来,这柄赤色短剑只是一只脚跨进了法器的门槛,其法纹淡淡若无,纵使如此,文家老祖以感魂初期的境界,持此赤色短剑,也能和感魂中期的妖骏驰正面相抗,还略占上风。
赤色短剑主魂攻,因着收割许易阴魂,受灵台中的雷霆之力反噬,以至那缕淡淡的法纹消弭,赤色短剑跌为凡器,纵使如此许易持之,以其无上锋利,也屡建战功,其后血拼金雕大王,而至损毁。
第二件法器,正是虚空神殿之战,妖骏驰手中的打灵鞭,打灵鞭现,便以暴兕之威,也不敢轻受,惊天威力,至今在许易心中留下深刻印象,据许易的印象,那打灵鞭上,也是录着一缕浅青纹路。
如今,这招魂幡还未完全祭炼成功,已现出法纹,岂不叫许易又是震撼,又是心痛。
说来,他本就对招魂幡寄予厚望,毕竟,祭炼魂幡的皆是此界能获取的最顶级原材,兼之融入了极难参悟的意境。
届时,他出得洞府的报恩报仇,尽皆指望这招魂幡。
可他再是富有想象力,也绝未敢想自己能锻出法器来,毕竟这是连感魂老祖都不敢奢望的神器。
法器出于己手,令他兴奋莫名。
可偏生法器还未出世,便遭死劫,竟将鬼主这生死大敌引了过来。
他如今的状况,漫说是对上鬼主,便是对上一气海高手,多半也得饮恨。
法器才生,便历死劫,换作旁人,定是心神大乱,怨天尤人,甚至会中断祭炼,纵死也不让法器落入敌手。
许易却一惊便静,头脑迅速冷静,想到了周旋的办法。
他喝破淬炼此幡的极品材质,正为吸引鬼主对此幡生出念想。
逼迫鬼主不得在招魂幡未祭炼完成前对他出手,否则他一旦停手,祭炼失去了控制,太极光圈失去控制,必定彻底损毁招魂幡。
只是许易未料到的是,这招魂幡的成功,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
七百六十九章 争魂
鬼主才一声喝出,几近凝实的双掌,如莲花般旋舞,立时一道黑色涡旋,霍然聚成,直袭黑龙鼎。
黑色涡旋掀开鼎盖,直扑太极光圈,才将触及,砰的一声,黑丝漩涡瞬间溃散,鬼主大惊失色,“我竟嗅到了强烈难抑的哀伤味道,意境,至哀之意,天呐,你小子竟悟出了至哀之意,并想将之炼化入这招魂幡中,至哀之意,辅助魂攻,天下还有比这更妙绝的搭配么,老天爷,你对本尊何厚,何厚。”
呼声未落,鬼主心脏处,攸地亮了,灿烂的蓝,如一团淋湿了的幽蓝焰火,正是千年苦修,聚成的业火。
但见鬼主面上露出狰狞的痛苦,整个头颅陡然裂开,一缕幽蓝的蓝芒,自他裂开的头颅中爆出。
蓝芒爆出后,裂开的头颅迅速聚合,鬼主双手搓拿,一道黑气漩涡再度显现,裹狭着幽蓝业火,幻作一道黑色光圈,再扑太极光圈。
轻噗一声,黑色光圈竟直入太极光圈,许易心神大震,猛喷一口心血,立时又是两道分魂打出,直入太极光圈。
受许易和鬼主两面夹击,太极光圈剧烈转动起来,化作一道虚影,转瞬,光圈停止了转动,组成光圈的一黑一白两半太极图越发分明了。
诡异的是,白多黑少,黑白之间,正剧烈地对抗。
与此同时,太极光圈向招魂幡发散的光晕,壮大了一倍不止,整个招魂幡也一点一滴发生着显著的变化,原本的灰色幡体已渐渐转作淡白,原来的淡青法纹,已渐渐变作纯青,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紧挨着那淡青法纹,又一缕浅青的纹路在缓缓生成。
窥见此幕,鬼主纵声长笑,“天意,定是天意,若得此幡,上天下地,谁能挡我!”
伴随着长笑,鬼主掌中的涡旋越聚越烈,于此同时,太极光圈中已被挤压到三分之一位置的黑色光圈,顿时大阵,朝着白色光圈猛烈挤压而来,瞬间夺走了不小的位置。
许易的算盘的确打响了,可也打乱了,非是许易少智,而是此种情况,他能做到这个地步已是极限,谁叫出了鬼主这等老奸巨猾的妖孽,岂能让许易步步顺意。
按许易急智所想,利用鬼主舍不得舍弃这祭炼中的招魂幡,给他时间从容炼制魂幡,一旦魂幡炼制完成,他便有了所恃。
而他也相信,以鬼主的眼力,决计不会看不出他如今的虚弱,鬼主当有自信在他炼制完魂幡后,再行下手。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魂幡还未出世,就氤出了法纹,而鬼主千年的见识,更是非同小可。
鬼主不但体察到了祭炼魂幡的至哀之意,更窥察出了此幡祭炼非比寻常,乃是以阴魂之力,若要彻底掌控,必融魂力其中,否则,一旦此幡祭炼成功,他便是杀了许易,也休想掌控得了。
而相比这已入法器级别的招魂幡,许易的小命又算得什么,退一万步,以许易目下的状况,已是他砧板上的鱼肉,想何时宰割,便何时宰割,又何必急于一时,只待魂幡祭炼成功,再杀不迟。
霎那之间,鬼主便做出了抉择,当机立断,击出魂力,朝太极光圈包裹。
争奈这包裹了至哀之意的太极光圈,非同小可,以他魂力之强,竟不得侵入。
情急之下,鬼主不惜舍却业火之力,强行分离,裹入阴魂,这才成功侵入太极光圈。
其魂力才入太极光圈,便和许易的阴魂缠斗到了一处,以太极光圈为战图,一黑一白,泾渭分明,交相搏杀。
却说鬼主增强魂力漩涡,黑色光圈,立时大盛,迅速从衰微之境,取得了几和白色光圈分庭抗礼之势。
许易对法器的了解本就不多,按他的算盘,鬼主必定眼热招魂幡,必定不会在此时对己下杀手,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祭炼过程中,出了这等故事,鬼主竟悍然插手了,且看那太极光圈的变化,非但没有排斥,还似受了补益一般。
迟滞鬼主攻击的目的虽然达到了,局面似乎正飞速地走向崩坏。
他一个愣神,黑色光圈又朝白色光圈碾压进不少,凶威大炽。
许易大急,连忙催动分魂诀,两道淡淡分魂,直扑太极光圈。
那如打了败仗的溃兵一般步步后退的白色光圈,得了这难道分魂的补益,声势稍涨,渐渐抵御住了黑色光圈的蚕食。
许易稍稍松一口气,他再也没有了成功算计鬼主的侥幸。
此时此刻,他心绪如海,虽冷静依然,却已震怖到了极点。
招魂幡祭炼到此时,就好比先圣造人一般。
他用耗费无数心血搜罗而来的此界极品五行原材:太乙神木,灵土,源铁,蓝水晶,炎果,以及血河旗、哭丧棒这两大可遇不可求的阴属至宝,锻造了招魂幡的躯体。
又费尽千辛万苦用阴魂封禁了泣血而成的至哀之意,结成太极光圈。
此太极光圈就好比这招魂幡的灵魂。
将太极光圈注入招魂幡,无异于将灵魂注入躯体。
魂与魄合,人才成活,太极光圈打入招魂幡,才生灵异。
鬼主何等老辣,虽未必精通法器的祭炼之法,却知晓自己来得恰到好处,要想夺宝,此刻下手,正当其时。
一旦错过,这天大机缘,就付诸东流。
却说许易两道分魂打入太极光圈,白色光圈渐渐将黑色光圈,碾压而回,鬼主冷笑一声,道,“难怪这招魂幡竟生出了法纹,你不但以阴魂祭炼,阴魂之强,竟至于斯,纵使本尊一活了千年,却听也没听过你这般的天生妖孽。”
“区区凝液之境,便能使动分魂处,更诡异的是,你这分魂竟能轻易离体,若非亲见,叫本尊如何相信。”
“破开怨胎,凝液分魂,火罡之煞,聚力化妖,至哀之意,种种种种的不可思议,都在你身上凑齐了,再加上今天的这杆法器招魂幡,若真让你祭炼成功,那普天下的气运岂非让你占光?”
七百七十章 拼到底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贼老天终于开了眼,让你今朝遇到本尊,本尊便是这偏心眼的贼老天分给你的劫数,认命吧。”
“嘿嘿,本尊知晓你阴魂不凡,但要和本尊这千年苦修相拼,便是萤火与皓月争辉,乖乖引颈就戮,本尊或可念及你修行不易,将你这诡异阴魂,炼作这招魂幡的主魂,桀桀,届时也好让你亲眼得见本尊如何持拿此幡,叱咤风云!”
话音才落,鬼主的神色渐渐凝重。
只见那越发光亮的太极光圈中,随着许易两道分魂的补入,白色光圈终于将黑色光圈抵了回去。
一黑一白又各自盘踞半圆,回到了初始的势均力敌的状态。
看着许易挺着绽青面目,不断增强阴魂。面虽冷静的鬼主,实则暗笑不已。
原来,这白色光圈再度和黑色光圈,战成焦灼状态,,正是鬼主放任的结果。
以鬼主的纯阴之体,分魂之易,较之许易胜过千万倍,兼之他新用秘法,吞噬无数血食,鬼元丰沛无伦,阴魂精纯或许不及往昔,强大却非从前可比。
鬼主若要诚心抢夺太极光圈的控制权,汹涌澎湃的阴魂冲入,必定将许易送入太极光圈的阴魂一冲而散,夺取太极光圈的控制权,易如反掌。
退一万步说,若非鬼主放任,以他如今的修为,要杀许易,只在反掌,许易若死,还如何与他争抢太极光圈的主导权?
鬼主引而不发,放任许易与己相拼,乃是深思熟虑。
其一,鬼主虽对法器有所了解,甚至对法器的祭炼,也有点滴涉猎,可到底只是一知半解。
此刻,知晓和许易抢夺太极光圈的控制权,已是他见识的极限。
如何祭炼法器,法器祭炼过程中,会发生何等异变,他却一概不知。
他生怕此刻,灭杀了许易,或者完全抢夺了太极光圈的控制权,导致这招魂幡的祭炼走向崩溃。
他宁愿用水磨工夫,坐视许易的垂死挣扎,只希望伴随着许易分魂的涌入,招魂幡的祭炼越来越圆润,招魂幡的结构越来越稳固。
说一千道一万,这杆还未炼成,便已生出法纹的招魂幡,已然成了鬼主的整个世界。
兼之此刻招魂幡上的第二道法纹,渐渐有了完整的轮廓,淡灰的色泽,也在点滴转青。
鬼主激动莫名,此幡若成,此界谁是敌手,踏破皇陵,超脱外界,他也能挟之,闯出一片崭新世界。
另一反面,许易如今的状况,瞒得住旁人,又怎能瞒过他的火眼金睛。
此刻,许易虽催动赫赫阴魂,滔滔不绝,鬼主却分明看出许易周身气血不畅,双目黯淡如灰,骨肉虽丰,蕴藏已颓,宛若将朽之木。
如此一个完全失去了威胁的敌手,鬼主全神戒备之下,根本不虞许易再出幺蛾子,一旦事有不谐,鬼主打定主意,立时出手,终结了许易的性命。
当然,除却不愿给招魂幡的祭炼冒丁点风险,鬼主留许易一命,还有另一目的。
那便是希图借许易之力,将这杆招魂幡的威力,尽可能地发挥到最大。
否则以鬼主的城府,怎会如此喋喋不休,末了,还说出要许易引颈就戮的废话。
为的不是别的,正是为了激发许易的拼命劲儿,拼命催动阴魂,和他在这太极光圈的方寸地,争斗搏杀。
许易越是和他纠缠不休,分出的阴魂便越多,太极光圈越亮,招魂幡得到的补益,便越是巨大。
他巴不得将许易最后一缕阴魂,也耗干在这招魂幡上。
旁人不知晓许易阴魂的诡异,鬼主如何不知。
早在许易还在气海境内,鬼主便知晓自己的阴魂攻击,伤不得此人,这是何等可怖。
这等妖异阴魂,鬼主闻所未闻,一旦尽数炼入招魂幡中,必定大大提升此招魂幡的威力。
当然,鬼主亦知许易机心似海,若在平素,他决计不会出此下策,可今时不同往日往日,他突如其来,正逢许易祭炼招魂幡的紧要关卡,仓促之际,给许易带来的震骇,决计不亚于十万颗天雷珠在许易耳畔爆炸。
他不信许易在此时,还能保持冷静,完全看透自己的全盘谋算。
鬼主猜错了开头,却猜对了结尾。
许易此人神经坚韧至极,经历了太多的九死一生,千钧一发,越是危急关头,许易的头脑越是清醒。
鬼主稍嫌啰嗦的话才入耳,他便完全看破了鬼主的谋算。
可看破了又能如何,除了不断地分魂,去和鬼主对耗,他已再无退路。
他若放弃继续分魂,打入太极光圈,失去作用的他,首先便会被鬼主抹杀。
此时此刻,他也只能寄望于自己这条跨越时空而来的阴魂,心中暗暗祝祷:贼老天,你让老子跨越无尽时空到得此处,总不会在此时让老子下场吧。
要拼狠,那便拼到底。
狠狠一咬牙,许易抬手将三滴太阴液,送入口中。
三滴太阴液入口,许易整个灵魂都悸动起来,灵台之中,两个小人,猛地跳跃,在空中相抱,合二为一,转瞬,重新容纳成一个整体,阴魂小人的面目再度清晰起来,宛若真人。
许易双目尽赤,分魂诀催动到极致,一连八条分魂,抱成一团浓雾,朝太极光圈没入。
霎时间,整个太极光圈骤放光明,白色光圈好似对接了天空的太阳,威势无限狂涨,瞬间,将交相抵触的黑色光圈,碾压到了一角。
鬼主不惊反喜,他不怕许易拼命,就怕许易破罐子破摔,若比阴魂浑厚,他又怕得谁来。
他大喝一声,“小辈,本尊倒要看看你这诡异阴魂,到底有何了不得的地方。”
双臂幻化,道道阴魂聚出,凌空聚成一个脸盘大的狰狞鬼脸,直朝太极光圈扑来。
鬼脸才扑倒,砰的一声,竟被弹开,轰然崩散。
鬼主大惊失色,眼见得太极光圈中的黑色部分,便要消失殆尽,他赶忙再分出一团业火,从阴魂之躯中,直接分出一道影子,裹入业火,朝太极光圈撞去。
那道阴魂影子才放出,他几近化作真人的凝实阴魂,终于有了一二分朦胧之态。
七百七十一章 两道
裹挟业火的狰狞鬼脸,果真非同小可,再度扑入光圈,迅速和那已退守只剩一线的黑色光圈,融为一体。
一瞬间,黑色光圈膨胀起来,就在这时,许易又是三道分魂打入,他整个人已经癫狂了,大量的阴魂分出,阴魂小人才明晰,又朦胧,整个脸色青得好似从阴沉沉的河底打捞起的水藻。
鬼主震惊得险些溃散了形体。
许易阴魂的变态,鬼主见识了太多,可纵使他将想象力拔高到极限,也决然想不透眼前发生的一幕,甚至连一点边儿也摸不着。
想他以转元秘术,吸纳无数十万血食,聚集丰沛鬼元,阴魂之强壮,此界不作第二人想。
纵使如此,要他在仓促之际,打出如此丰沛的阴魂,也万万做不到。
可要他相信许易的阴魂,强过自己,这比相信此界有人突破到了感魂巅峰,还要来得困难。
须知,武者修行,皆是争性超命,一言蔽之,能以精诚致魂魄。
所谓精诚,正是勤修苦练,磨砺身体,以体魄之强健,而至阴魂之壮大。
换句话说,体魄的强大,造就了阴魂的强壮,从这个角度上讲,体魄和阴魂必须相互匹配。
若是阴魂强过了体魄,要么是外邪入侵,要么是妄修秘法,最多的结果,便是神思狂躁,陷入疯癫。
而体魄强过阴魂,则只有一种情况,多是自胎中带来,先天的阴魂暗弱,此辈多为痴愚。
像许易这般的情况,明明只有凝液之境,其阴魂之强,甚至超过了感魂老祖,魂与魄合,在此人身上,完全没有得到印证。
鬼主一贯抱怨姓许的小贼,是贼老天的私生子,这回,他甚至认定许易是贼老天的嫡亲儿子。
单论阴魂,鬼主这般抱怨,却也算不得错。
许易能有今日,一切的一切,皆来自这条跨越时空而来的诡异灵魂。
如今他魂魄交融,早已超出了鬼主认定的“魂与魄”合的常识。
但究其根本,他的阴魂强壮,远远及不上鬼主,但精纯坚韧,却胜过极多。
故而,仓促之际,许易和鬼主一道分魂,短时间内,定然是许易那精纯的阴魂,能迅速抢占上风。
若恒久比拼,鬼主自能将许易碾得渣也不剩。
却说鬼主虽思虑不通,却清醒地认识到必须拼命了。
伴随着一道幽冷的鬼啼,无数黑亮的芒星自鬼主周身放出,芒星直射太极光圈,还未聚成形状,一朵拇指大小的白亮火焰,钻入芒星深处。
这一朵拇指大小的白亮火焰才将放出,鬼主随手放出一团赤芒,在破碎的气窗处,结出一道幽蓝结界,结界方生,鬼主痛苦到极致的嘶吼声,便嚎了出来,嚎得许易一张青耿耿的脸,扭曲一团。
拇指大小的白亮火焰分出,鬼主浓郁几近凝实的阴魂,猛地一暗,掩盖在浓浓阴魂中的白亮业火,再也遮掩不住,现出形来,却是一道杯盏模样的火焰,杯盏四沿,遍布缺口,显然,数次分割业火,对鬼主的伤害极大。
鬼主发了狂,许易拼了命。
双方各自调集全部力量,朝那太极光圈中,挤压阴魂。
霎时间,大量的阴魂涌入,太极光圈瞬间爆亮,遍生豪芒,昏暗的方室内,被照得纤毫毕现。
太极光圈完全消失,化作一团刺眼的光球,许易分明感觉到这刺目的光球,对灵台深处的阴魂小人儿,生出一股吸力,吸引着阴魂,源源不绝地朝光球汇入。
与此同时,鬼主同样感觉到阴魂在飞速地流逝,不受控制地朝光球汇聚。
不过数息,那无色的光球,陡然开始变化,时而纯白,时而峻黑,分明就是另一种形势的黑白转换。
渐渐地,纯白时候多了,峻黑时候愈少,鬼主何等眼力,哪里还不知道出了何时,明显这刹那之间的比拼,自己输给了许易。
眼见得峻黑出现的越来越少,且越来越短,鬼主阴冷一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便要抹杀许易。
他留许易,主要是怕毁了招魂幡,此刻,招魂幡竟有要被许易完全掌握的迹象,鬼主自然再没了留着许易的道理。
他默运法诀,强自控住心神,一道赤色雾气,才自他掌中聚形,但听夸嚓一声,巨大的雷霆,笼罩了整个天地。
雷霆之意才落,鬼主的阴魂陡然溃散了,许易同意自灵台深处,生出一股遇见天敌般的危机,已衰弱不堪的阴魂小人儿,眼见便要瘫倒,笼罩阴魂小人头顶的雷霆光圈陡然化作一道光幕,将阴魂小人笼罩。
顿时,许易从灵台深处散发出的畏惧之意,尽数消散。
很快,他便明了了,这股畏惧之意,因何而来。
平素,他也不是没听过打雷,可今次不同往日,乃是大量阴魂离体。
阴体至阴,雷霆至阳至烈,若非是鬼主这千年老鬼,阴魂凝实的不像话,便是感魂老祖,在雷雨天气,激发阴魂,遭遇雷霆,多半也得身死魂灭。
惊魂稍复,许易骤然想到,如今正是隆冬,昨夜还飞着大雪,如此天气,怎会打雷。
念头才起,却听一道凄厉地嚎叫,“两道法纹,两道完美的法纹,天啊,天,天……”
却是勉强再度聚形的鬼主,发出惊喜而尖利的嚎叫。
但见黑龙鼎中的招魂幡,已由淡灰化作一片纯白,纯白的招魂幡杆上,第二道灰白的法纹印记,已化作纯青,清晰明刻的和第一道法纹一般无二的显现着。
两道法纹,引动云劫。
一道法纹,在此界已是传说,两道法纹,鬼主已激动得忘记了危险,忘记了损耗,甚至从内心深处衍生出一股狂热:如此奇宝,不得入手,空活千载又有何益。
就在这时,又是天际又降下数道雷霆,震动群山,威压天地。
鬼主方要下手,形体再度被震散,转瞬又聚形,无比凝实的阴魂,竟又生出朦胧来,与此同时,体内的杯盏业火,竟四分五裂,有了破碎的迹象。
“阴劫,竟是阴劫!”
鬼主喃喃自语,两次被雷霆震散形体,给他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可他非但不怒,内心深处,迸发出莫可名状的狂喜。
七百七十二章 崩盘
鬼主所喜者,正是这招魂幡的威能。
招魂幡结出两道法纹,已超出他的预料,令他狂喜。
可他也没见过两道法纹的法器,更不知道两道法纹的法器,到底有多强的威能。
此刻,天空之上,惊雷阵阵,透过气窗处的结界,天空陡然暗淡下来,无数道电弧,在云层中翻涌。
这哪里是云劫,分明是远胜过云劫的阴劫,此界的感魂老祖们都“无福消受”的天地灾劫。
以鬼主的超凡见识,自然知晓以云层中闪电的这般奇诡变化,阴劫降落,决计不会超过三十息,是生是死,是成是败,鬼主从不曾这般难以抉择。
噗通,许易瘫软在地,阴魂依旧朝光圈源源不绝涌入,只是这般涌入,根本不是许易的坚持,而是光圈衍生的吸引力,强行引动他灵台处的阴魂小人儿,朝光圈汇聚。
许易地窘态,给了鬼主最后的勇气,他强行控住心神,再度发出痛苦地嘶嚎,又分出烛光大小的业火,裹狭着丰沛阴魂,朝光圈飚进。
他赌最后一把,他有十足的把握,这烛光大小的业火裹挟阴魂,能一举击溃已落入崩溃边沿的许易,届时,他不管招魂幡是否祭炼完毕,强行收取,遁入地底,躲过阴劫再说。
只要这招魂幡最后融入的是他阴魂印记,即使费尽千辛万苦,再加祭炼,他也值了。
至于出手灭杀许易,说来简单,眼下每一息都是至关重要,若要灭杀许易,还得再度分出阴魂,最后掌控招魂幡。
当此之时,由不得鬼主迁延,唯有毕其功于一役。
窥见鬼主行动,许易心头一片冰凉,他拼了,甚至拼到了极限。
灵台深处的阴魂小人儿,已完全朦胧了,甚至看不清轮廓了,任凭光圈拉扯,也只能分出更淡的阴魂。
可鬼主的阴魂再度攻来,他根本无力抵抗,即便适才的争锋,是他的阴魂压过了鬼主的阴魂,可胜负之数,不在过程,只在结果。
冥冥中,他能感应到这招魂幡的祭炼,阴魂主祭,是操控招魂幡的关键法门,谁笑到了最后,谁就赢得了全部。
失败者的所有努力,皆是在给招魂幡的威力,添辉增彩。
眼见得鬼主的烛光业火已分出体外,数道浓雾一般的阴魂,已朝业火包裹而起,许易眼中泛出绝望,随即又洒然,的确,他已尽力,尽人事,听天意,何有愧?
就在这时,鬼主狰狞而得意的面庞,陡然一楞,神情中迸发出的错愕,诡异到了极点。
只是这稍稍一怔,他那已残破到极点的杯盏业火形象,砰的一下,瞬间溃散了。
击出的阴魂还未及包裹业火,便凭空烟消,业火失了掌控,落在地上,化作一片纯白腐液,落于地面,烧出个深不见底的坑陷。
业火消失,阴魂溃散,鬼主的阴魂形象猛然一转,竟换了一副面目,而那破碎的杯盏业火重新凝结,化作酒盏大小。
“李兄!”
许易惊呼出声,声音衰弱。
那阴魂换作的面目,赫然正是李修罗。
皇场一战,鬼主落荒而逃,修为狂退,此次进犯,论威势甚至超过皇场战时。
如此快速的补充,许易很难不想到李修罗多半成了鬼主的补品。
他心下颇是感伤,人间又少一友。
未料,这关键时刻,李修罗竟从鬼主阴体中转生。
原来当日李修罗被鬼主用亡妻阿萝的幻身,诈得心神失守,让鬼主趁虚而入,阴体遭受吞噬。
李修罗回过神时,却已晚了,彼时,鬼主秘法已经催动,根本不容他反抗。
李修罗惊悸之余,很快正视了现实,他饱受波折,本身才智亦是高绝,否则也不能在区区百年内,修成光王之境。
身处险境,当机立断,放弃了挣扎,甚至舍弃大量阴魂,送与鬼主吞噬,直到最后他化作圆珠一般的魂体,被鬼主吸纳。
一切看似是李修罗完全陷入了死局,实则是李修罗,不惜搏命一睹,动用秘法,将所有的魂识封禁,承载于魂体之中。
唯有如此,他才可能保持一点真灵不灭。
而李修罗赌的正是许易。
他很清楚鬼主不惜污染鬼元,强行提升实力,为的正是许易。
彼时,他反抗无用,索性动用秘法,完全沉浸魂识。
等的便是鬼主和许易相斗,到得紧要关头,他有可能破茧而出。
李修罗被鬼主誉为难得的鬼修奇才,并非浪得虚名,他沉浸魂识,归于虚无的本领,便连鬼主都没窥破。
或者说,鬼主根本就懒得去深思,他完成了吞噬,容纳李修罗的鬼元于自身,即便李修罗有通天本领,时日一久,他便能将其鬼元完全同化。
至于和许易再斗成僵持,根本不在鬼主考虑之内。
且不说他为强行提升修为,运用转元秘法,吞噬十万血食,又吞了李修罗的大量鬼元。
单是凭借许易在皇场之战的最后战况,鬼主甚至怀疑许易还能否活下来,即便活下来,也是苟延残喘,灭杀之,****之,不过反掌之间。
一切皆如鬼主预料,再见许易时,这位煞气滔天的绝世妖孽,已形销骨立,化作苍头。
谁能预料,斗争的核心,转移到了招魂幡上来,数番纠合,竟果真让李修罗窥得机会,趁着鬼主业火溃散,猝然发动,一举抢占了这具强大阴体的控制权。
说来繁杂,不过刹那。
许易才唤出,李修罗冲他躬身一礼,“许兄,久违了。”
许易惨然一笑,想抬手,才发现浑身酸软已极,根本动弹不得,扫了一眼窗外墨黑的遮天云块中已渐聚集成形的雷霆,急道,“李兄速退,拜托帮我寻到晏姿,许某万谢。”
事已至此,局面不可避免地走向了崩溃。
单论炼器,此刻的局面几乎是超出了完美,淡淡的阴魂不断地朝招魂幡涌动,光圈也渐渐缩小,大量的灵魂之力,注入进了招魂幡中。
许易甚至感觉到了自己渐渐和这已生出两道法纹的招魂幡,产生了一种血脉相连的联系,好似此物成了自己的手足一般。
七百七十三章 过关
祭炼至此,成功得超乎想象。
可许易更知道,距离招魂幡祭炼完成,明显还需要时间,可惜没时间了。
透过气窗,窗外已成黑海,雷霆时刻都在氤氲,冥冥之中,他甚至能预料到阴劫降落,只在这数十息间。
这数十息,他被招魂幡牵制,根本脱离不得,李修罗救不得他。
若是拖得李修罗在此,枉自搭上一条性命,更何况,晏姿下落不明,他隐隐察觉到隐忧。
“生死为轻,情义无价,得许兄为知己,不枉修罗以此阴体,苟延残喘百年,今日始无憾。”
李修罗其声悠悠,满目云烟,“许兄,你说人生于世,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许易瞟一眼窗外,但见漆黑如墨的云层中,电弧翻滚,已聚集成电云,情知再无回旋余地,绝望到了极点,心下倒也安然了。
一时间,往事如梦,纷至杳来,回首短暂的两世为人,望着远方,双目迷离,“谁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
生死交关之际,许易脑海中丝毫没有修仙梦断的遗憾,曾经念兹在兹的终极梦想“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如云烟消散。
满心的只有愧疚、牵挂,似乎只有那浓浓的烟火气息,才让他觉得过往种种,是那样的真实。
“谁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
李修罗反复吟哦,渐渐地双眸亮得吓人,忽地,长啸一声,“许兄,李某就此别过,阿萝,空让你在幽冥等了我百年,我好恨,不过,没关系,从此你我便可在幽冥中,长相厮守,再无别离。”
声未落,李修罗轻松穿过鬼主布下的隔音结界,身如流光,直朝西北向扎去,瞬息消失。
李修罗奔行不过十息,已飚出三百余丈,许易正恍惚间,云层深处的雷云猛然爆出刺目的光芒,下一刻,许易闭紧了双目,他知道阴劫终于落下了,一切都结束了。
但听轰然一声巨响,似乎天空崩裂了,大地破碎了,可他却没有毁灭。
耳膜破裂溢出的鲜血,顺着腮帮滑落,冰冷而清晰。
下一瞬,光圈消失了,阴魂再也没有丝丝外漏的迹象,随之而来的,他的手臂似乎被切断了,不对,是延伸了,冥冥中感悟到数丈开外,有一个和自己血脉共存的生命降临了。
这股奇妙的血脉相连的感觉,将许易飞快地从绝望拉了回来,稍抬眼眸,便见气窗外,发生惊天变化。
墨浓色的云层淡去不少,雷云更近乎完全消散,许易才一入眼,天空之中,陡然又生出无数墨色云块,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凝聚。
许易吃了一吓,心念一动,那件与他有着血脉共存一般的玄妙之物,就此凭空消失。
伴随着玄妙之物消失,疲惫不堪的许易再也支撑不住,砰的一声,头颅重重磕在了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随即,天空中已聚成浓墨的云层,如晨风推开炊烟一般,眨眼散尽。
又过片刻,洞府大门轰然打开,当先冲入的正是安庆侯,在他身后则是浑身体如筛糠的一个员外模样的富态中年,一叠声道,“我的侯爷,祖宗诶,使不得,千万使不得,这可叫我如何是好,坏了规矩,坏了规矩……”
富态中年赫然正是浮屠山刘主事。
彼时,安庆侯送了许易九阴液,言说告退,实则未退。
如今,许易已成了他的整个世界,许易的动向,便是他存在的意义。
许易留在浮屠山,安庆侯虽然放心,却不愿远离,想着倘若出了变故,他这当今太皇太后亲弟的身份,怎么也能挡上一挡。
本是为策万全,没想到变故果然发生了。
鬼主突袭,无声无息,安庆侯自没察觉。
阴劫降临,搅动风云,震撼得天地变色,安庆侯心摇神驰,只以为许易修炼玄功有成,引动了天象。
毕竟在安庆侯心中,许易的超级形象牢不可破,在许易身上发生什么奇怪之事,他也不足为怪。
直到一道巨大的骷髅鸟现身,被从天而降的可怖雷霆,劈作飞灰,安庆侯才意识到情况不对。
素来惜命的他,甚至顾不得眼前的茫然局面,急急朝许易所在的洞府赶来,赶至近前,才想起来,控制洞府的门禁尚在许易掌握。
没奈何,他又急急奔行山脚,去寻了这刘管事,好说歹说,这位刘管事只是油盐不进,死死拿规矩不能破,破了浮屠山的名声便毁了,来顶住安庆侯。
谁叫浮屠山管事处,对外宣称的是,浮屠山绝对私密,管事处绝不可能有秘法破开禁制。
毕竟,于修士而言,租赁或购买价格高昂的浮屠山,作修炼所在,看重的除了便利,最重要的还是私隐。
倘使为安庆侯破了戒,传将出去,将对浮屠山的产业造成致命的打击。
安庆侯哪里管得了浮屠山,许易若再出个意外,他真没心气活了,当下,不惜以太皇太后的名义赌咒发誓,要灭刘管事全族。
至此,刘管事傻了眼,不情不愿地被安庆侯拖拽至许易洞府,动用秘法,破开了洞府。
安庆侯不理刘管事的张惶,引着新赶来的曹二等一帮人,直入洞府,立时便撞见了昏倒于地的许易。
“侯爷,薛神医元气大伤,须得速速将养。”
曹二急声音喝道。
安庆侯才使个颜色,二管家快步上前,取出个透明瓶子,里面盛着赤红液体,快步上前,掰开许易的嘴唇,便朝口中灌去。
曹二失声惊道,“妖血,开智前期妖族心血。”
那赤红液体,丝丝冒着热气,瓶中甚至起了微小涡旋,以曹二的眼力,如何认不出。
原来,却是安庆侯听曹二言道,许易急于进补生命源力,妖族心血亦有神效。
在位许易搜罗神元丹,九阴液之余,安庆侯不惜入宫,求见太后,赐下宫禁之中豢养的金钱梅角三足蛇妖。
不惜很下杀手,收了金钱梅脚的三足蛇妖的性命,盘踞如山的身躯,才取出这巴掌大一瓶的心血。
妖血灌入,不过片刻,许易铁青耿耿的脸上,专为苍白。
七百七十四章 登基
单看先前笼罩山峰的墨云,以及安庆侯的疯狂,刘管事便知眼前的事,惹出了天大的乱子,弄不好就无法收场,被作了替罪羔羊。
左右惹不起,不如先躲出去,避一避风头。
刘管事果真油滑,他方退走,不过半个时辰,因禁卫反复搜查已成冷清之所的浮屠山,又迅速喧腾起来。
无数机关鸟驾临,无数门派、世家要员齐聚,更有王廷急急派来了观风使,前来问询。
实在是先前,以浮屠山为中心,聚集起的阴劫,太过可怖,虽持续了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造成的震骇极大。
参照虚天神殿问世的动静,以及荒兽血脉暴兕的出场,乃至皇场之战的云劫频生,所有得到消息的势力,都知道有了不得的宝物在浮屠山现世了。
一时间,各大势力迅速启动距离浮屠山最近的人马,疯狂赶来。
阴沉沉的大殿内,孙副主事汗出如浆,黝黑浓密的八字须像是水洗过一般,望着满堂数百杀气腾腾的人马,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喉头像是被厚实的棉花塞堵住了一般,不知如何开腔了。
“姓孙的,速速道来,你浮屠山又做的哪般阴谋,竟惹得阴劫降世……”
“事关重大,牧某得了我家老祖法旨,务必要问出个究竟,否则我家老祖,可就要启动銮驾,亲上神京了。”
“阴劫降世,史书有载,无一不是倾覆天下,涂炭苍山的大凶之兆,孙主事切莫因一家之私,成千古罪人……”
“…………”
满堂势力喝问不绝,有苦求,有威胁,有鼓动,使尽浑身解数,为的只是探求点滴蛛丝马迹。
往常这数百人随便一位到场,孙副主事免不得都要亲自出迎,更有少数,是他根本高攀不上的。
若是在平日,面对这数百人,代表着无数可怖势力存在的喝问,孙副主事哪里会硬挺。
可此时此刻,安居正堂观风使大人,年轻的俊脸上,毫无声色,姿态优雅地捧着一盏青花盏,安静地品着,似乎那一个金币半斤,上不得台面的塞上秋雪,是多了不得的人间美味,以至于让这位出身不凡,早早袭了爵位的开国子大人,品得忘了神。
实在是被喝问得撑不住了,孙副主事一咬牙,快步近前,躬身道,“孟爵爷,请您示下。”
如此大锅,他根本背不起,且看这孟爵爷自打到场,便不声不响,作壁上观,他越发摸不准脉了。
若在往日,他还可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如今朝中政坛波诡云谲,一个不小心,便有翻船之忧,岂敢大意。
孟爵爷轻轻吹口气,青花盏中的浓亮茶汤被吹出一抹觳纹,轻咂一口,剑眉扬起,嘿然道,“原来孙副主事还知道端着王廷的饭碗?”
孙副主事打个激灵,越发恭敬,“下官一向谨身自持,爵爷明见。”
不待孟爵爷说话,场间有人看不过眼了。
“姓猛的,你到底什么意思,半天尽看你阴阳怪气了,王廷派你来,到底有什么说道,摆到明面上吧,嘿嘿,这偌大天下,可不是一家一姓说了算的。”
答话的正是上三天执法堂副堂主,他受了由大长老亲传的宗主梵摩苛口谕,不惜一切代价弄清根由。
本来以他的级别,莫说接受宗主口谕,便是和宗主见上一面,也要靠运气。
如今得了宗主亲令,这位副堂主气魄胆量皆大到爆棚。
“正是如此,阴劫出现,天下板荡,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便是王廷也休想一手遮天。”
接话的乃是牧家驻神京负责人,他也得了家主的严令。
上三天和牧家,背后站着的是两位感魂老祖,这两家一发话,场面立时喧腾起来。
“以一姓而享天下,才有今日之厄,王廷行事,公心何在。”
“又想独占好处,却不知皇场之上,妖孽出世,皇室下场如何?”
“常言道,吃一堑,长一智,不知王廷智在何处?”
“…………”
有感魂老祖在背后戳着,只是其一,众人喧腾,出口大逆,更大的因由,还在于那震惊天下的皇场之战。
时至今日,皇场之战的战况,已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发酵,轰传天下。
对许易那盖世魔头的滔天凶威,世人敬畏有加,对皇室正统的认可,却大打了折扣。
开国之剑出世,都没震住凶魔,龙河漫灌,分明气数将近。
更重要的是,那盖世魔头一战之下,将大越皇室的底蕴,几乎削弱了八成,时至今日,金銮殿上,还未选出正主,足见大越皇室的局促。
有此二者,大越皇室威望直坠。
满场喧腾许久,烈火炼油一般,渐渐随着火尽,喧腾归于平静。
孟爵爷终于放下茶盏,说话了,“两件事,第一,五日之后,新帝登基,我皇廷秘卫主祭皇玄机大人亲自主持,届时,战宗战天子,无极观道衍大师,皆会到场,孟某待皇廷晓谕尔等,各家老祖若是亲赴,皇廷欢迎之至。”
此话一出,场间最后的嘈杂也消失殆尽,死寂一片。
秘卫副主祭王玄机,亲持九霄镇龙剑尚且身死魂灭,所谓皇室潜藏的秘密势力——秘卫,在世人眼中和笑话无疑。
如今,一众强者冷眼旁观大越皇室,如看笑话一般。
可谁也没想到,大越新帝登基,场面竟是如此之大。
非但隐为天下第一人的战天子亲自出面,甚至远在北地的神秘门派无极观,宗主道衍也将远到亲至。
三位感魂老祖,同时观摩登基大典,阵势煊赫至极。
七百七十五章 晓谕
四大感魂,聚集起的实力,足以威压天下。
尤其战天子和道衍,皆是感魂老祖中的数一数二强者,有这两位压阵,大越天子登基仪式,称得上辉煌。
至于那位秘卫主祭皇玄机,虽未必有吹嘘中的那般可怖,必定也是感魂之境,这点确定无疑。
诸葛家老祖,亦是老牌感魂强者。
四位感魂老祖的法旨,在此界,没人敢不仔细聆听。
便连上三天和牧家的代表,也瞬间变了脸色,再没了先前的狂傲。
他们的嚣张,完全是建立在对自家实力自信的基础上。
现如今,大越皇室动辄能聚齐四位感魂老祖,足以证明底蕴尚在,不可轻侮。
孟爵爷很满意自己带来的震动,冷峻道,“次一件事,还请诸位离开浮屠山,否则,某只好请在场诸位,一道赴皇城观礼。”
场间虽是强者毕集,可在感魂老祖眼中,不过是一群蝼蚁。
既是蝼蚁,有何资格,同感魂老祖平起平坐,一道观礼。
孟爵爷此话,摆明了煞气冲霄。
“姓孟的,某记住你了,看你张狂到几时。”
丢下一句话,上三天执法堂副堂主扬长而去。
牧家神京负责人望着上三天执法堂副堂主远去的身影,嘴角泛冷,却冲孟爵爷抱拳一礼,“孟兄放心,届时,吾家老祖一定到来,庆贺我大越新皇登基,某先告辞了。”
说罢,亦匆匆去了,他以礼相待,乃是深悉自家老祖的脾性,明哲保身,交好四方,正是牧家的传家之统行既定的交好策略,自然无差。
牧家和上三天的人既去,剩下的人头虽众,却无挑梁之人,僵持都未僵持,狂风扫落叶一般,卷了个干净。
众人褪尽,孙副主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爵爷神威,令人俯首,下官五体投地,浮屠山威名得以保全,全赖爵爷之力,爵爷受某一拜。”话罢,叩拜下去。
孟爵爷轻轻挥手,“别跟本爵转弄你那官场上逢迎往来的一套,本爵问你,这浮屠山上,到底出了何等变故,此事本爵要亲报给皇储殿下,你若敢有丁点欺瞒,下场你自己去想。”
“不敢不敢,小人便是生了熊心豹子胆,也万不敢起此大逆不道之念。”
孙副主事体如筛糠,哆嗦道,“启禀爵爷,实不相瞒,下官也并不完全清楚,出了何事,只是听说,当日刘主事似有异动。”
图穷匕见,逢着难得的机会,孙副主事岂能放过给刘主事上眼药的机会,若非姓刘的跑得快,他岂能被陷在如今的险地。
孟爵爷道,“刘主事现在何处?”
孙副主事道,“下官实在不知,只听闻刘主事曾在阴劫过后,第一时间上得浮屠山,而且……”
“而且什么!少吊本爵性子,后果你承担不起。”
“是是,下官不敢,下官听说……听说当时,安庆侯爷也曾造访浮屠山!”
“什么!”
始终冷静的孟爵爷惊得站起身来,“此事当真,若有半句虚言,本爵必让你后悔生出来。”
“下官万死,不敢欺瞒爵爷,更不敢欺瞒王廷。”
孙副主事咬牙说道。
孟爵爷挪动脚步,原地徘徊起来。
单凭直觉,韦爵爷料定安庆侯必和这阴劫之变,脱不开关系。
唯因众所周知,皇场之战后,安庆侯劫后余生,性情大变,终日闭门礼佛,不问世事。
今遭,突然出现在浮屠山,恰好就生了阴劫,岂能不让人多思多想。
安庆侯搅了进来,让他万分难办,换个人,即便是王廷一品大员,他也不会如此为难。
只因如今的安庆侯,行市实在太高,亲姐为当今太皇太后,便是皇储即位,也须得尊荣有加。
甚至礼部都议定好了,只待皇储即位,便改封安庆侯为一品安国公。
他孟某人虽和皇储是近亲,可要撼动安庆侯也是千难万难。
更要命的是,他若将安庆侯扯入阴劫之事,上报王廷,先不说结果如何,便是太皇太后那边,他也决计吃不到好果子。
更何况,孙副主事汇报的只是影影绰绰,半点凭据也无,贸然上奏,立功之望渺茫,招祸近在眼前,何去何从,真费思量。
“除此之外,还有何异象,那阴劫降临,你们近在咫尺,就不知晓丁点因由,就没见到丁点异象?”
安庆侯是根又粗又硬的倒刺,孟爵爷思虑再三,只觉吞不下去,便打算按住此节,只须弄清些许消息,好回报王廷,交差便是。
孙副主事没想到孟爵爷如此不靠谱,他将安庆侯拽进来,分明就是为了拱倒刘主事。
如此机密上报,原本八风不动,公事公办的韦爵爷,只当风吹耳畔,无所回应,摆明了是惹不起要躲。
孟爵爷这一躲,可就将他架在了天上,这回拱不倒刘主事,那他孙某人的下场必将凄凉。
官场上,下级亮剑,要么成功上位,下么晚景凄惨,这是定律。
思绪千回百转,广袖飘摇,孙主事一咬牙,说道,“实不相瞒,当时下官正在山南采摘无量果,恰巧见到一诡异莫测的景象……”
话至此处,陡然止住,双目坚毅地凝视着韦爵爷,不避不让。
孟爵爷冷峻的脸上,轻蔑一笑,“无非就是要姓刘的倒台,犯得着如此么?”
孟爵爷年岁虽轻,却精明过人,否则今次也不会由他充任观风使者,前来问询究竟。
孙主事虽蜻蜓点水一般,提了嘴“刘主事”,孟爵爷,立时便闻弦歌而知雅意。
他不耐烦搀和到孙副主事和刘主事这鸡毛蒜皮的官斗中去,故作听不懂。
此刻,孙副主事却拿此事相要挟,却容不得他再置若罔闻。
孙副主事慌忙跪下,“爵爷容禀,非是下官咄咄逼人,实在是那姓刘的欺人太甚。今次,遇事他躲了,摆明了是要下官顶雷,事后无论成败,姓刘的必然要和下官算总账,如此奸险小人,下官若非为自保,实不愿得罪,还请爵爷为下官做主。”
七百七十六章 修罗意
“原来如此,孙副主事放心,此事本爵既然知晓,自不会让你没了下场,王廷鼎革在即,少不得大浪淘沙,一番洗涤,谁是真金,谁是砂砾,王廷的眼睛是看得清的。”
孟爵爷爵爷耐着性子,温声点拨。
“谢爵爷恩典。”
孙副主事噗通跪下,重重叩头。
孟爵爷“行了,事已至此,你我也不算外人,阴劫之事,你到底见到了什么,可禀告于我,我回报王廷,少不得为你请下一份恩赏。”
“全凭爵爷做主。”
孙副主事精神大振,也不再啰嗦,分说起彼时的情由来。
“五日后,是我大越新皇登基大典,浮屠山位于皇城之畔,历来受皇室恩典极深,此次我大越新皇登基,我浮屠山上下,自少不得要尽一份心力,为此,下官亲自入南山采摘五十年一熟的无量果,希图进献王廷,为我大越新皇贺。”
“恰巧便遇浓云密布,下官只以为暴雨将之,孰料,转瞬天际雷霆交加,电如蛇舞,下官一想,如今隆冬将至,哪里来得雷霆,就在这时,天际的雷霆渐聚成电云,下官才意识到,这浮屠山中,要么是妖孽作祟,要么是重宝将现。”
“当时,下官虽惶恐之至,正要寻机躲避,却先一道黑影,狂啸冲出,直没南方,下官唬了一跳,正想是谁如此大胆,敢在雷霆将落之际腾空,定睛一看,震惊得无以复加,那狂飙的黑影,哪里是人,分明是条厉鬼,虚影几近凝实,中有浅色业火飘荡,再一瞬,那小厉鬼身外,陡然现出一具庞大无伦的蝠妖骨架,那骨架莹莹如玉,才将现出,便晃得下官脑仁生疼,下官正待移目,但见天际的雷云,陡然射出手臂粗细的一道电光,正中蝠妖骨架,下一瞬,蝠妖骷髅化作飞灰,厉鬼烟消云散,雷霆就此消散。”
却说,孙副主事所言,正是彼时情景。
当时,李修罗和许易道别罢,飞身出外,并非为躲避灾劫,而是为许易拖延最后一刻时间,助他成事。
李修罗至情至性,以阴体存世百年,所为者,只是报仇雪恨。
他志不在大道,唯在复仇。
许易代他复仇后,所余者,只剩了偿报恩情。
恩情有二,一为鬼主,二为许易。
鬼主为恢复实力,强吞了李修罗的阴体,间接引出一段往事,以及让李修罗知晓了他亡妻阴魂,多半也在鬼主手上消亡。
鬼主恩情,烟消云散,转瞬成了死仇。
其时,许易和鬼主对耗,终于叫他找准机会,完成复苏,抢夺了鬼主阴体的控制权。
但他知晓,那只是权宜之计,时日稍长,他根本压制不住鬼主,势必被鬼主重新夺回这具强大阴体的控制权。
恰逢,许易祭炼招魂幡,引动阴劫将落。
李修罗早存报恩、报仇之心,和许易一番话罢,立时催动阴体,腾出洞府外。
他所掌控的阴体,虽因着和许易抢夺招魂幡的控制权,削弱大半,可威力依旧强劲无伦。
如此强大的阴体,才在阴劫下现身,立时便引动阴劫。
忽而,李修罗又催动阴魂,放出鬼主仅存的至宝血蝠妖王骷髅骨架。
此骨架经过鬼主埋藏沼泽,吸收十万血食,吞噬数粒骨精,其阴气煞气之浓,当世罕见。
此等至邪之物,并李修罗所掌控的至阴之体,才将现身,终于引逗得天际阴劫,放弃了招魂幡,催动雷霆,轰然降落。
李修罗本存了和鬼主同归于尽,烟消云散之心,自不会躲避,疯狂遁逃,只为拉开和许易的距离。
阴劫降下,正中血蝠妖王骷髅骨架,一举将阴体并骨架,炸成飞灰,强大的雷霆之力,犹自不歇,轰在浮屠山的佛陀头像上,巨大的佛陀头像,就此消弭。
趁着阴劫消散,天际威压陡散,招魂幡似乎陡然转活,吸纳了最后的光圈,静静倒伏于地,被许易收入须弥环中,这才消弭了行将再聚的阴劫。
孙副主事只见冰山一角,以为自窥全貌,此番话入孟爵爷耳来,却是信了个十成十。
但因孟爵爷自动将那生出业火的强大阴鬼,作了鬼主。
无他,自鬼主受命于许易,化作疤面道人,同几位感魂老祖一番周旋后,血蝠妖骷髅骨架的形象,已为人所知。
而又随着皇场之战,鬼主的存在,已成了诸位感魂老祖,势必擒拿灭杀的对象。
为搜罗其踪迹,此血蝠妖骷髅骨架已随着通缉令,轰传天下。
此刻,孙副主事才道出那强大阴鬼,和血蝠妖骷髅骨架,孟爵爷便自动代入了鬼主的形象。
且以鬼主的邪恶和修为,其弄出阴劫这般恐怖的动静,倒也合情合理。
“原来如此,孙副主事,哦,应该是孙主事了,查清阴劫根由,孙主事居功至伟,待本爵上报王廷,定为孙主事请下封赏,只是不知安庆侯造访之事,有几人知晓,此事事关重大,一旦走漏风声,其祸非小。”
孟爵爷长身而起,若有所思说道
得了这番夸赞,孙副主事好似吃了人参果,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舒张了,满脸胀得通红,迎上前去,躬身道,“下官,下官定不负爵爷栽培,至于安庆侯造访之事,甚是隐蔽,若否下官死死盯着刘主事,决计不能知道这般秘辛,爵爷放心,此事除却刘主事外,便知孙某知晓,爵爷若要证人,孙某义不容辞……”
话音未落,孙主事只觉脑后一凉,随即便失去了意识,但见其脑后生出数个血洞,汩汩冒血。
下一瞬,孟爵爷随手弹出一颗散魂珠,孙主事才伏倒的血尸头顶,才冒出的淡淡阴魂,便即消散。
“就你知道,那就好办了,事关重大,你搀和不起,既然搀和进来了,就得有永远闭嘴的觉悟。”
孟爵爷所虑者,不是如何向王廷禀报,所担忧的是如何不让安庆侯搅合进来,不让自己搅合进“安庆侯涉案”的这池子浑水中去。
七百七十七章 孟夏关
唯一不让自己搅合进安庆侯这池浑水的办法,那便是将安庆侯移出这池浑水。
显然,安庆侯隐蔽而来,自己不会走漏风声,刘管事老奸巨猾,自然不会往浑水里搅合。
孟爵爷要做的,只是将消息封闭住就行了,抹掉孙主事无疑是最简单的办法。
一个小小的不入流品的杂官,死便死了,又有谁去关注。
王廷交待的任务,他已完成,有鬼主为引,不由得上面不信。
如此一来,这番差事便算完满解决。
孟爵爷正待移步,滴溜溜,一个浑圆的物什,自陈副主事的袖子中滚了出来。
孟爵爷拾起一看,赫然是一枚影音珠,催动禁制,光影显现,记录的正是他和陈副主事对话的场面。
原来,这位陈副主事压根不能全信孟爵爷之言,为备后手,不惜壮着胆子,暗中催动了这颗珍贵的影音珠。
孟爵爷果真未曾察觉,哪里知道这位孟爵爷同样暗中打着主意。
先发制人,让陈副主事一番机心,全成泡影。
“呸,无耻狗贼,也想构陷本侯。”
孟爵爷随手弹出一个炎炎球,瞬间将陈副主事的尸身烧成飞灰。
……………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神京之中,尚是初冬,西去五百里外的孟夏关一代,已盈出了隆冬的味道。
雪积三尺,覆盖了千万里的黄沙,便连经年苍翠的胡杨,也被裹成了纯白。
冷风卷着积雪,越过葱山,裹着清新的味道,直下孟夏关。
孟夏关,大越同天佛国的交界所在,因具神京不过五百里,有着“天子守国门”的特殊含义。
因此,被视为天下第一关,千年已降,意义非凡。
不过,边关荒凉,人烟稀少,除了被书本上雄浑边塞篇章吸引的文士,墨客,偶尔登临,此处行人极稀,商旅亦少。
可自打昨日傍晚,一则消息传来,这人迹罕至的边关所在,骤热热闹起来了。
“掌柜的,打听清楚了,说是,疯子要出关了。”
蒸气腾腾的后厨内,一个裹着破旧羊皮袄的青皮少年,窜进厨来,边大口喘息,边掐着嗓子呼喝,口中喷出的白雾,几要盖过蒸笼。
身如铁塔的大掌柜,正双手各持着一根三尺长的粗壮铁钩,在宽阔得能作寻常人泳池的汤锅内,扒拉着两头已卤煮得橙红发亮的肥猪,闻声,转过头来,兜手就是一巴掌,拍得青皮少年险些跌坐在地,“瓜皮的,这是什么消息,消遣乃翁?”
青皮少年一个哆嗦,“掌,掌柜的,我再去打探。”
大掌柜一瞪眼,“去你娘的,打探个逑,管他娘的,只要吃饭给钱,老子怕谁,老子开店的还怕大肚汉?赶紧麻溜地给老子把这两头卤猪给料理了,再不上菜,新来的两桌祖宗,能把咱这店给拆了,另外,赶紧招呼二毛,去华西村,把那帮闲汉都给老子招来,村里的肥猪肥鸡老酒,一股脑儿地都给老子搬来,如今既然开了利市,老子非吃个饱不可。”
后厨喧嚣如海,堂前如海喧嚣。
此间小店,极是简陋,除了后厨是土坯枪,前方的正店,只是一间宽绰的草棚,结实的木桩深深戳进土里,顶上披着一层又一层的厚实草毡,正面大开着,左右两面垂着厚实的羊毛毡,两亩见方的草棚内,置着四五十张桌子。
每张桌子中间,填着一尊红泥火炉,炉火汹汹,或温着酒水,或炖着油汪汪的汤锅,四五十张火炉散发着惊人的热度,在这北风卷雪,滴水成冰的日子,这间茅店成了难得的避寒消遣所在。
倘在平日,这间茅店,能坐满三成已是极限,然而,自今晨起,进店的客人,比平素多了三倍不止。
一时间,整座茅店,被挤得满满当当,小二百客人,占据了整座茅店最后一张座位。
以至于源源不绝赶到的客人,只能被安顿在新撘起来的简易草棚内,距离此间茅店最近的一个山村,半个村庄的村民,都被雇佣至此,赚些快钱。
茅店内,炉火熊熊,烟气蒸腾,酒盏交错,呼声震天。
争执声,辩论声,调笑声,打趣声,最终消而为一。
“都听白老的,啸天狼,插翅虎,论修为,论江湖上的名号,您二位也算是立下字号的一方豪强,但论及消息灵通,见多识广,在座诸位,谁又及得上咱们白老。不论别的,单论白老名下的七十二家正店,三十六路镖局,那是一等一的汇聚天下消息的所在,要和白老比别的,某不插言,单说消息灵透,某劝诸位,还是歇歇嘴吧,先听白老给咱们说道说道。”
高声出言的是个雄壮大汉,身高近九尺,浑身坟起的黝黑肌肉,如钢浇铁铸一般。
此人乃是孟夏关左近断虎门门主宋断虎,麾下三千弟子,个个龙筋虎猛,乃是孟夏关附近了不得的一方豪强。
此番,左近强者,皆朝孟夏关汇聚,宋断虎得了消息,第一时间迎出,为的正是交往豪杰,扩张人脉。
如今聚集在此间茅店,亦是他做的东道,不论识与不识,只要入得此店,皆由他代为招待。
世俗的酒肉,能值几何,纵使来上上万人,吃上一餐,也吃不穷他宋断虎,但结下的人脉,可就受用终身了。
宋断虎乃是东道,为人又八面玲珑,他一番话出,满场喧嚣立止。
众人视线皆朝正中与宋断虎同席的白袍老者汇聚,那老者生得团团圆圆,满面富贵之相,轻轻捻动三缕长须,不急不缓地切割着一片炙烤得金黄的臀尖肉,似乎对满场数百道视线加身,毫无察觉。
单是这份定力,就让人暗暗赞一声高。
宋断虎哈哈一笑,举起酒杯,满饮一杯,“宋某自作主张,惹人不快,自罚一杯,还请白老恕罪。实不相瞒,宋某也约莫听见些有关那疯子的传闻,说那疯子乃是天佛国国教天禅寺的高徒,在皇场之战上,因六欲入怀,而失了心疯,只是宋某实在不知,这疯子怎就有了这莫大威能,所到之处,惹起这惊天风浪。”
七百七十八章 疯子出关
“相信诸位豪杰今入北地,定也为见识这疯子神异而来,与其众说纷纭,不如请白老这当今百晓生,为我等一清头脑。看在宋某与诸君的面上,还请白老不吝赐教。”
白袍老者放下自备的玉著,微微一笑,抱拳道,“宋兄客气,客气了,老头子不过仗着薄有产业,性好结交江湖同道,蒙江湖弟兄抬爱,才少有声名,百晓生之谬赞,是万万担不起的。不过,要说这疯子的来路,老头子还是听说过一二。”
“白老爷子速速道来,若是说得分明,某啸天狼欠你个人情。”
一位虎皮大汉高声呼喊。
“磨磨蹭蹭,忒不爽利,你这老爷子,到底是能知十之七八,还是只知十之二三,其余七八全靠附会?若是前者,某一刀门欠你个人情,若是后者,须别怪姓陈的不卖你这面子。”
一位秃顶老者据案自雄。
有这二人引头,顿时又有了人声鼎沸的迹象。
诚然,满座俱是江湖豪客,素不爱拘束,高谈阔论惯了,先前众人争相“论道”,却听有人独知秘闻,剥夺了众人神侃的资格。
偏偏这似有大料要爆的家伙,鞠让半晌,也不见真章,岂不让人等得不耐烦。
宋断虎再度起身,“诸位稍安勿躁,且听白老慢慢道来,左右天寒地冻,那人尚未到来,我等便当听一个故事,又有何妨。当然,宋某相信白老定不会让诸君与我失望。”
白袍老者淡然一笑,“诸位既然如此心急,白某便先透出一个消息,诸位皆知那疯子,想必也听说过这疯子原先不疯,其疯始于皇场之战,诸君有谁亲历过皇场之战。”
嘶!
此问一出,满场蒸腾的烟气似乎都被压了下来,瞬间冰寒涌入,刺骨周身。
皇场之战论宏大,论血腥,论传播之广,远远超过了夺妖之战,虚空神殿之战,唯因参战人数之众,势力之多,战局之惨烈,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决战地点的选择,以及大越天子在此战被弑杀,种种火爆,叠加起来,先天就具备了最可怕的传播爆点。
如此可怖的大战,只要被人当众提起,无不起到清场的效果,似乎“皇场之战”四字本身,就带着可怕的魔力。
“敢,敢问白老先生可曾与战?”
啸天狼再没了先前的豪迈不羁,满面谨慎,声音竟带着些颤抖。
“白某哪有那等身份。”
此话一出,满场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却听白袍老者接道,“不过白某的内兄,在殿前供职,亲身参与大战,侥幸活命,皇场之战的种种因由,白某却是较常人,所知多了四五分。”
“还请白老赐教。”
宋断虎大喜过望,他负责接引众豪客,所为正是广交人脉。
可这人脉,不能俱是寻常之辈,若有一二豪客,他才不算白忙。
本以为这白某人,广开客店,镖局,勉强算豪商一流,绝未想到此人竟能将触手伸进皇城之内,单只结缘此人,他宋某人今次便不算白忙。
而那白袍老者故作骄矜,实则正欲一吐为快,其目的和宋断虎一般无二。
作为执掌七十二家正店,和三十六家镖局的老板,白袍老者比谁都需要扩张人脉。
此次他一路更随那疯子行进,专以此秘辛,不知收获多少好感,攒下多少人脉。
宋断虎话音方落,却听他道,“赐教不敢,说写外人不得与闻的见识吧,这疯子,原本是天佛国天禅寺九如禅寺座下高徒,唤作北辰。此次,随同九如一道入我大越为贺诞使节。想那天佛国和乃蛮国狼狈为奸,进献妖女,希图刺王杀驾……”
却说,白袍老者百晓生的名号,却非浪得虚名。
皇场之战的前因后果,诸多秘辛,竟被其打探了个清楚。
除了不知晓鬼主和许易的恩怨,其中各方纠葛,却道了个清清楚楚,其中虽然夹杂臆断,却相差不远。
得他一番分说,满场鸦雀无声,尤其是耳中听闻远比传说中更为详细,震撼的惊世大战,众人几乎要屏住呼吸。
“白先生,那人真当着鬼主的面跪地求饶,只要能求得那位观音婢,愿意将诸般宝物赠送。”
正鸦雀无声之际,西北角传来一道女声,问话之人面上罩着斗笠,一身绿裙,声音沙哑,虽看不清面容,萧萧白发自斗笠下沿漏出,足见是个老妪。
此问一出,倒引得诸多疑问。
在常人想来,以那魔头的滔天本事,怎会为一届女流,如此自甘下贱,甚至不惜抛却生命,这未免太过有悖常理。
白袍老者道,“此点乃吾内兄亲见,岂能有假,若是常人,白某或许也是不信,可此魔头还有一重身份,乃是诗仙词圣,诸君别忘了,一曲‘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生死相许’便出自此人处,众所周知,诗词为人心声,能出此句者,必为至情至性之人,有此怪诞之举,也是顺理成章。”
“至情至性,他还真是呢。”
斗笠之下,传来幽幽轻叹,“若皇场之上,死去的是我,该有多好。”
白袍老者此番分析,入情入理,众人无不叹服。
“我道这疯子是怎么疯的,算来他也是条好汉,敢跟那魔头抢女人,要说那魔头真是情痴,求不得女人心,却听女人命,到那妖女身死,却谨记着那妖女的吩咐,没去要了这疯子的性命,啧啧,单凭此点,那魔头不愧是旷世妖魔,有常人难及的气量。”
啸天狼击节赞叹,众人一片附和。
皇场之战,论正论邪放诸一边,单论代入感,眼前众位豪杰,却是不由自主地代入了许易的身份。
反抗皇权,败英雄,杀仇寇,匹夫一怒,血流漂橹,碍于王廷,世风,诸人皆以魔头呼之,可在心中,谁不对那魔头竖起大拇指,赞一声盖世英雄。
宋断虎道,“那魔头坠入龙河,多半丢了性命,这疯子北辰,和其师九如恶行败露,王廷怎会任其离去?据宋某所知,皇场之战罢,和那魔头有牵扯的一干人等,尽皆被索拿问罪。”
七百七十九章 人间自是有情痴
“当其时,大战一触即发,疯子北辰径直闯入双方分界线,双方大怒,正待出手,便有声传出:奉命护送北辰回归天禅寺,有不谐者,杀无赦!。试想,当时双方大战在即,岂能为一疯子所阻,喝骂之声,不绝于耳,骂声未落,两名黑袍人现身,一出手便展现出了凝液巅峰的强大实力,煞气纵横,转瞬,便是数百具血尸伏地,余者一哄而散,一场大战还未开打,便以这莫名其妙的方式,完成了收场。”
“除了某熟知的这一战外,疯子北辰一路行来,逢山现路,遇水出桥,有阻碍者,无不烟消云散,当真如在世佛陀一般,直到听说昨日三合派同梅花帮的争斗,才知背后有当世强者,在背后运作这一切,敢问白先生,这疯子北辰背后站着的到底是谁。经历了皇场之战,这疯子北辰摆明了已经站在了大越王廷的对立面,当今世上,到底还有哪家势力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和大越皇室争锋相对。”
此话正问在关窍上,不明其意者,不知凡几。
这疯子北辰一路行来,不过寥寥数天,引起如此巨大的震动,正是因为事事反常,摆明了其背后有一只超乎世人想象的巨手,在背后推动着一切。
白袍老者矜持一笑,“天狼兄问的好,想必诸位还不知晓,在前、昨两日,我大越修炼界又有惊世风暴掀起,只是事态隐蔽,不为外人所知,白某侥幸,交友广阔,倒也侦知一二。”
关子卖得让所有人捶胸顿足,奈何胃口被吊起来了,无人敢不耐烦。
当下,一叠的承情声响起,小意地催促着白袍老者速速道来。
赚足了人情和眼球,白袍老者压低声道,“据白某所知,牧家老祖,上三天梵摩苛宗主,多半出了变故,总之,上三天宗门和牧家总庭,皆受到了攻击,损失惨重。至少白某能够确信,出手灭杀三合派和梅花帮的凝液强者,正是出自上三天和牧家。”
此言一出,众皆面面相觑。
随即,噗嗤一声,不知谁先笑出声来,继而,满堂轰然大笑。
实在是白袍老者渲染得太不靠谱,若说疯子北辰背后的推手,如何了不起,见得种种奇异,诸人多半也便信了。
可要说梵摩苛,牧神通这种传说中的神仙人物,也遭了大难,实在太挑战诸人的想象力了。
“若说背后疯子北辰背后的人物,乃是那位魔王,诸君还以为白某所言,夸张难信么?”
白袍老者冷然说道。
满场气氛又是一变,好似才松软的弹簧,陡然又拉紧了。
宋断虎更是惊得站起身来,“此事可千真万确?白先生,可别吓人。”
白袍老者说道,“除了那位,老夫实在想不起有谁有这通天之威。”
宋断虎道,“可传闻此人已重伤而死,尸身坠入龙河,十死无生,甚至钦天监的谶文,都流传出来了,泥马渡龙河,这还有假?”
“阁下倒是消息灵通,连钦天监的谶文都知晓了。”
白袍老者哈哈一笑,“不过,宋兄总该知晓,钦天监的那帮墙头草,若真能批断国运,我大越何至于落入如此境地。话说回来,想拿魔头何等神威,先退九皇子,再灭西玄机,屠戮黑龙军如宰鸡杀狗,败鬼主,抗九霄真龙剑,最后,甚至当庭将王玄机杀得连避身也不能。此等人物,大越王廷尽遣人马,发其尸身,遍寻不得,此魔头是生是死,还须多问么?”
“再换个角度,北辰区区一介疯人,即便大越王廷要用其引魔出巢,可用得着如此小心翼翼,给这疯子北辰制造这许多奇异?摆明了幕后推手,必是那魔头无疑,否则上三天,牧家强者,岂会甘为驱使。”
众皆默然,实在是白袍老者的分析,鞭辟入里,无懈可击。
啸天狼道,“看来那魔头多半未曾殒命,只是某想不明白,这魔头折腾如此大阵仗,怎生拿这疯子北辰作伐,须知大越王廷正满世界搜罗他呢,当真不怕大越众位感魂老祖合围?”
白袍老者哈哈一笑,“诸君总是带入自己的情感,行事方法,也难怪,我等又不是那魔头,又那平吞天下的豪情,只怕在那魔头的眼中,我等视作神仙的感魂老祖,也不过是手下败将,远远不及他曾应下的承诺重要。”
“放北辰回天禅寺么?”
白发斗笠幽幽叹道,心中猛地像针尖扎了一下,继而生出自嘲:你算什么,凭什么嫉妒夏姑娘?
“莫非是那妖女临终之前的渴求?”
宋断虎惊声喝问。
“斯!”
满场顿起阵阵倒抽冷气之声。
至情若斯,恍若梦幻,似乎一瞬间话本传奇上的一幕,再现世间。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白发斗笠猛地想起那人偶然吟诵出的诗句,心中又酸又痛,却不是替自己心痛,而是对那人心中哀痛,感同身受。
“如此说来,倒是通透了。”
啸天狼抚案叹道,“人间竟出如此英……混世魔王,当真是人间浩劫!看来神京之中,必还有一场血战。”
白袍老者离席起身,“神京中的事,自有神京中的诸位大能前去料理,我等且顾眼下吧。”说罢,抬头望望天际,嘀咕一声,“算算时辰,那疯子该到了。”
嘀咕才落,远方陡然传来苍凉的号角声。
“不好,天佛国的杂碎们叩关了。”
不知谁发一声惊呼,先前还坐得满满当当的茅店,顿时为之一空,只余下数十个红泥火炉依旧热烈的翻煮着。
大掌柜如火上房一般,自后厨猛蹿出来,杀猪一般的嘶嚎。
“钱”字才出口,一个金光灿灿的物什破空飞来,砸在土坯夯实的厨壁上,定睛看去,却是一锭婴儿拳头大小的金锭。
大掌柜顿时转怒为喜,乐滋滋地冲远方吼着“谢客官豪赏”。
一众食客如万马争先,狂飙直进,皆朝北面高地奔来。
第七百八十章 放下
此间茅店,此次能生意兴隆的很大因由,便跟选址有关,紧挨着虎踞岭,而虎踞岭又是距离孟夏关最近的一处高地。
立在虎踞岭上,从高下望,孟夏关前的战事便正在眼前。
众人才登上虎踞岭,便见一条红线,从漫漫黄沙尽头蔓延而来,那条红线飞速扩大,由线化面,转瞬便现出真形。
“罗汉军,竟是罗汉军,三万罗汉军,皆披红袍,便连最弱的军卒,亦有气海期的修为,乃是天佛国的主力军队,贼子好狠的心思,忘我之心不死。”
虎踞岭上,宋断虎虎目圆睁,怒声高呼,身为边地英雄,他远比常人更恨异族。
就在这时,绵延十数里的孟夏关上,陡然被一股黑流拥塞,正是拱卫边境的一万飞熊军出动了。
大战一触即发,空气中都弥漫着不安的味道,军队冲杀,血腥残酷远胜武者争锋,一时间,所有人都感觉到脉搏狂动,血气喷张。
红线终于蔓延成了铺天盖地的红海,在雄关前一箭之地驻扎了。
红海之中,当先驰出一骑,那骑人马连甲,红火如炭烧,马长近丈,人阔如熊,一骑出首,横刀立马,怒喝道,“越国小儿,可敢阵前一战。”
城墙之上,陡起一阵哗然,但听轰然一声巨响,能容十马并行三尺厚异铁锻造的城门,猛地炸裂。
奔行到门前的两道黑影猛地散开,一个衣衫破烂疯子,自炸碎的城门,跌跌撞撞游了出去,光秃秃的头皮才显出青耿耿的发茬儿,口中哼哼唧唧,面上时悲时喜,俄顷,又引吭高歌,“岭上花开千万种,梅花哥对有情钟,野花杂草不乱采,只采咱姑花这蓬……”
蓬头垢面,俊面依稀,正是北辰。
皇场之战后,不知是大越王廷真的想用北辰钓出许易,还是其人已成了疯疯癫癫的疯子,连杀之都嫌多余,因有种种,北辰到底是脱出了皇城。
尤其是近两日,北辰周身似乎被种种奇异所包裹,一路凭着潜意识,往复天禅寺,逢山出路,遇水现桥,所阻皆破,遇碍皆杀,一路行来,畅通无阻。
此刻,北辰所过之处,边境雄关孟夏关城门,竟生生被炸碎。
上万飞熊军简直看傻了,于城门楼上毫无反应,位居主楼的主将,盯着北辰疯疯癫癫的身影,怔怔出神,脑海中始终盘旋着一个问题“这足以硬抗十位凝液巅峰强者至强一击,十数颗天雷珠齐爆的城门”到底是怎样炸碎的。
北辰哼哼唱唱,大摇大摆出了城门,直面三万如海的罗汉军。
北辰人虽疯癫,修为仍在,阔步向前,如飘似摇。
上前叫阵的虎骑,怔怔盯着北辰,陡然和传闻中那人挂上了号,掌中陡然翻出一红一白两面小旗,左右招摇,随即,调转马头,策马扬鞭,直冲红海。
就在这时,三万沉静如渊海的罗汉军,瞬间转活,如潮水一般退去,飚急若飞,转瞬,红海化作面,面转为线,不多时,那一抹红线也消失在漫漫苍黄的尽头。
只余下北辰一人,悠悠晃晃,踏上了无边的苍黄。
虎踞岭上,数百人面面相觑。
任谁打破头也想不到,竟是这般结果。
当世强者多如过江之鲫,绝世之辈,亦在双掌十数。
可谁能凭区区一言,使一疯子,驱散数万强军对垒。
视军国如儿戏,威压苍生,何等气概。
虎踞岭上,一众豪杰直看得血脉上涌,有那雄壮之士,怒吼嘶嚎。
“人生如此,才不枉为大丈夫,吾辈能亲见此人威风,也不算遗憾。”
白袍老者长啸一声,径自下山去了。
随即,山顶众人尽皆退散,皑皑绝顶,就剩绿衣白发斗笠一人,对着北辰消失的方向,聆听那飘渺入耳的山歌,怔怔半晌,忽地,解开斗笠,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容来,赫然正是杳然无踪的晏姿。
那日,瑞鸭吸收宝药,运动秘法,抽取晏姿的生命源力,朝许易灌输。
晏姿本已报着必死之心,也要救活许易,岂料瑞鸭元气大伤,虽吞服宝药,亦不能将秘法坚持许久,最终竟累得昏死过去。
晏姿才得以保存这半条性命,却因生命源力流逝太剧,最终一如许易连定颜丹的药力都给冲毁了,化作了苍苍百发的老妪。
彼时,晏姿检查完许易的状况,侦得许易有了生命的迹象,帮助许易喂服了几粒丹药,又替许易整顿好衣物,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洞窟。
自打被鬼主所囚,晏姿心中便生了心结:自己帮不上公子太多,留在公子身边,只会成为公子的累赘。
与其拖累,不如离开。
晏姿离开了,天地虽大,如浮萍追风,飘飘荡荡,起不知所起,终至于无终。
漫无目的的漂泊了数日,疯子北辰的消息传来,晏姿才又找着了方向。
一路跟随疯子北辰的踪迹,不为看热闹,只为求一缕牵扯。
似乎跟着北辰,她便能知道公子的消息,跟着北辰,她便又和公子有了牵扯。
北辰便是这两头牵扯的中间关节。
直到此刻,北辰遁入天佛国,凄凉苍劲的歌声,闯入胸怀,晏姿知道该放下了,哪怕真的放不下。
………………
天魁日,七星曜日,王星居中,主人主临朝,上吉。
今日,正是姬冽登极之日。
午时三刻,王星大耀,乃是钦天监选的祭拜天地大典的吉时。
除却祭拜天地,祭叩太庙,拜谒皇陵,一系列流程,自辰时一刻起,就得开始了。
眼见得到了巳时一刻,皇储殿下依旧未有任何行动,太常寺卿已数次拜谒,皆被驳回,急得太常寺卿的口角,顿时烧起一排水泡。
奈何四位小黄门死死把住门庭,能容八人齐入的宽阔门庭,太常寺卿就是不得其门而入。
他却不知道,此时的皇储殿下,半点心思也不在登极大殿之上。
甚至那间被列为登基大典的主殿御极殿,也被姬冽将一干宫女宦官驱逐一空,辟作了临时的会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