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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想见江南     我从凡间来txt下载     我从凡间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四十七章 求官

    赵令武既去,陆镇海喜不自胜,连连向许易致谢,又要大宴宾客,款待诸位客卿。

    他话才说完,一众客卿散了大半,只有脸皮格外厚的五六人,盼着再从陆镇海处弄些好处,未有离开。

    许易也没兴趣和圆滑过头的陆镇海久待,直接向陆镇海索要玉牌。

    陆镇海道,“夷陵兄何急,随我回家,某好生款待一番,再将宋大人请来,夷陵兄所求之事,还能不成?”

    许易冷然笑道,“看来陆兄是真没把我当外人啊。”

    说着,大手一挥,一道雷霆直接炸响在陆镇海脚面处,雷击过后,满地焦黑,陆镇海像是失了魂魄,怔怔立在当场,默默地掏出了一块玉牌,朝许易抛来,再不敢废话一句。

    适才,那雷霆扑来之际,他感觉自己的灵台都炸碎了,万雷横空,煌煌毁灭之意,差点令他心神泯灭,说什么他也不愿来第二遭了。

    再联想到许易灭杀董啸山和枯木老祖的果决,他陡然意识到这夷陵老魔绝非浪得虚名,和这样的魔头纠缠,难不成还有好果子。

    一想到被许易弄走的金令符和玉牌,他便痛彻心扉,可再看一眼那灵力氤氲的灵泉,他又释然了。

    得了玉牌,许易不再耽搁,腾空去了,行到半途,忽见一人遥遥鞠躬致谢,定睛一看,却是尸剑陈放歌。

    许易到得近前,陈放歌高声致谢,正是为救命之恩。

    许易起高调说似枯木老祖这样的败类,人人得而诛之,无须言谢。

    陈放歌道,“枯木罪该万死,我却因夷陵兄而活命,我不谢夷陵兄杀枯木,而谢夷陵兄使我活命。”

    许易哈哈一笑,“是这个道理,行了,陈兄的感谢,我收到了,不必介怀。”

    陈放歌道,“大恩岂能言谢,目下,陈某的确无以为报,许兄且等些时日,陈某必有后报。”说着,抛过一枚如意珠,显然是要和许易建立联系。

    许易接过,陈放歌又是一抱拳,转身去了。

    目送陈放歌离开,许易暗道,“这倒是个妙人。”

    傍晚十分,下起了小雨,许易买了一把油纸伞,走进惠安城中的柳叶巷,晚风带雨,街道两边矮檐下的紫色风铃,发出悠扬的声音。

    许易拐进了一家卤煮店,要了两斤烧刀子,一盘熘肝尖,一大盆油泼杂秽,就着壁炉里贴出的焦黄肉饼,安逸地吃了起来。

    他向来认为,享受美味,食物是一方面,环境和心情是更主要的一方面。

    斜风细雨晚巷,独坐街边小店,心境已然有了,只要食物过得去,便是一餐美味享受。

    事实证明,这家招牌都被烟火浸染得快要面目全非的老店,的确有自己的拿手本领。

    一餐饭,许易吃得满头冒汗,麻辣的汤汤水水下肚,说不出的熨帖、舒坦。

    用罢餐食,许易起身离店,穿过数条窄巷,沿着一条河堤行出十余里,在一座巍峨大宅前,定住了脚步。

    大宅前,两只如小山似的石狮镇守,足有两丈高的铆金黄铜大门上方,霸气的“宋府”二字,辅之以阵法,在这将暮的夜色下,灼灼生辉。

    许易才在门前伫立片刻,一侧的小门便开了,行出个青袍老者,立在阶上,询问许易所为何事。

    老者正是宋家的老阍人,积年的门子,来者是什么身份,他一眼便能看个差不多。

    许易的气度摆在那里,他自不会像对待低阶修士那般无礼。

    许易取出那块玉牌,高声道,“受宋仙君故人所托,前来拜会,还请老丈代为通禀一声。”

    许易才拿出那块玉牌,老阍人眼睛便直了,凑到近前,瞧了片刻,便将许易从偏门请了进来,并让许易在耳房中稍坐,他急急去通禀了。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老阍人去而复返,老脸上又多了几分恭敬,请许易入后院。

    绕过两进院子,穿过一条曲曲折折的回廊,许易开放的感知,敏锐地捕捉到了几处阵眼,心中稍稍提起警惕,但并不以为奇。

    毕竟,以宋友龙的身份,他的宅院中,存在一些禁阵,再正常不过。

    老阍人将许易送至后院后,便自离开,后院主厅灯火彤彤,一道人影正立在厅中,远远望着许易。

    只一打眼,许易便知道这位必定是当今东判府的左曹官宋友龙了,旁的可以作假,鬼仙境的气场,和大权在握的气度,做不得假。

    宋友龙将许易请入厅中,双方见礼罢,分宾主坐定,许易交待了些场面话,一边取出一个玉盒打开,内中盛放着五枚香火珠,一边取出那块玉牌,道出了自己所求。

    许易人情通透,虽说有玉牌在,按照约定,宋友龙必定要帮这个忙。

    但约定是约定,已经这些年了,宋友龙不认这块玉牌,也没什么稀奇,所以,他备下一份厚礼,兼顾人情和利益,如此,宋友龙拒绝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熟料宋友龙并不理会那个盛放五枚香火珠的玉盒,而是将那块玉牌握在掌中,细细摩挲,目光悠远,回忆了一番昔年与陆家先祖的交情,慨然道,“既然你拿玉牌来了,不管此事能办不能办,我总不会让你失望就是了。”

    许易起身行礼,“如此,多谢宋仙君了,大恩他日必报。”

    宋友龙团团圆脸呵呵笑道,“敢问许道友此言当真。”

    “自然是真。”

    许易果决说道,心中却暗暗打鼓。

    宋友龙的话,明显不符合社交场上的套路。

    他那句话,固然是真,但客气的成分居多。倘使将来宋友龙真有事找到他,念及今日事,许易自然不会推辞。

    可宋友龙强调此事真假,要他二度表态,问题就严重了,多半是要甩出沉重包袱。

    果不其然,便听宋友龙道,“许道友的传奇,我也听过一些,江北地界上,流传着许兄有一块四色印,甚是神妙,宋某生平无甚爱好,就喜欢搜奇寻珍,不奢望占有,把玩把玩,便大慰平生了。”

四十八章 告身(贺飞天舞天津盟)

    许易心中咯噔一下,暗叫麻烦了,面上却微笑道,“那都是谣传,某哪里有什么重宝,若是宋仙君是喜欢宝物,待某履职之后,必定尽数为仙君求来。”

    啪的一下,宋友龙一拍桌子,瞪着许易,忽地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许易道,“你果然油滑,板上钉钉的事儿,否认起来也面不改色。也罢,我便叫个证人出来。”说着,轻轻击掌,“沧水兄,还不出来会一会故人。”

    他话音方落,一道身影自远方飘闪入厅,正是曹沧水。

    彼时,正是此君追杀许易,被许易招来的银尊王不易惊走。

    许易知道他和江北土地宫的梁子,没这么容易了结,却没想到这些人没有发动明面上的追杀,却在暗里把工夫做足了。

    他的感知能力始终开启着,却始终不曾感应到曹沧水的存在,可见人家的准备工夫做到了极致。

    许易收了五枚香火珠,取水四色印在手,面带苦涩,道,“事已至此,许某认命就是,只此一件宝物,二位谁愿意要,取走便是。”

    宋友龙含笑不语,曹沧水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玩弄心术,真是取死有道,乖乖放出尸体,我要用秘法炼上一炼,看看你到底藏了多少秘密,交出尸体后,你就可以离开了,本来无福无命,何必奢望成仙,从此踏踏实实做个凡夫俗子,享受生老病死,也不枉你入世一场,哈哈……”

    宋友龙亦高声大笑,“区区蝼蚁,还让你沧水兄跑这一趟,仅凭此点,就是罪该万死。”

    笑声方落,宋友龙当先出手,一道银光,在他掌中爆开,一缕星辰之力,混在仙灵之力中,神通陡强十倍,直扑许易面门。

    宋友龙鬼仙修为,他一出手,何等动静,然而,就在他出手之际,这个宋家大宅几处阵眼,忽的冒出光圈,光晕在空中汇聚,转瞬结成防御和隐匿为一体的法阵,将这边的惊天动静,死死封锁。

    宋友龙动手之际,曹沧水还在椅子上安坐未动,笑吟吟地看着宋友龙行动。

    区区一个蝼蚁,虽然有些不凡,若劳动两大鬼仙同时出手,传出去便是天大的笑话。

    就在宋友龙以为自己能一击必杀之际,那攻出的那银光,却被一道火网死死锁住,动弹不得。

    宋友龙惊骇得脸都变形了,眼前发生的一切,分明挑战了他半生修炼养成的固有常识。

    蝼蚁怎能扛过鬼仙,星辰之力出,鬼仙以下皆为齑粉,这不合逻辑。

    下一瞬,他发现许易嘴角流血,曹沧水的脑袋被一道红光切了下来,霎时,身体变作气流,分成两道,一道清而一道浊,清气上浮,浊气下坠,瞬间,浊气散去,清气正要飘走,尽数没入许易胸怀。

    宋友龙瞪得眼睛都快凸出来了,霎时间,心中被巨大的悔恨装满。

    便在这时,灵台处忽的被万雷汇聚,直轰天灵,亏得他意念坚定,并不曾崩溃,但恍惚之失,也是难免,便是这瞬间恍惚,待他恢复清醒时,却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道雷霆笼网中,恐怖的星辰之力流溢,将他仓促击出攻击,尽数炼化。

    “不,这不可能,不……”

    宋友龙绝望的惨嚎才发出来,恐怖的雷霆笼网瞬间聚拢,将他炼成飞烟,也是两道气流,浊气散,清气入许易胸怀。

    才灭掉宋友龙,许易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适才的攻击,几乎将他平生之力,发挥到了极致,瞬灭曹沧水,自然是动用了定元妙术,同时带来的反噬之力极大。

    在那等情况下,他要瞬杀宋友龙,星辰精灵配合雷珠,演三昧雷霆正意,简直是将重伤之躯压榨到了极限之极的地步。

    好在后院的防御护阵在,这边巨大的动静儿,尽数被遮掩了,他待在原地喘了会儿气,补充了些灵液,吞了几粒丹药,瘫在地上,将养起了疲惫的身体。

    这档口,他不打算胡乱蹦跶了,对方若有后手,他蹦跶到哪儿,也躲不过去,若无后手,这最危险的地方,暂时最安全。

    许易恢复的档口,便在清点两名地仙的资源,缴获香火珠合计六十余,说不上丰收,仙灵珠倒有数百。

    倒是两块金令符,引起了他的兴趣,放出四色印,打开光门,让尸体进去溜了一圈,毁去了内中禁制,再从四色印拿出来,意念侵入,却进入不得。

    他并不着急,躺在地上,以意念为手臂,翻阅起两位鬼仙资源中的典籍来。

    这一趟便从傍晚到深夜,三更鼓响起之际,荒魅从星空戒溜了出来,盯着许易,劈头盖脸道,“承不承认没我不行,承不承认没我不行……”一边绕着许易踱步,一边嘚嘚瑟瑟喝问。

    许易知道这家伙消耗了两人的清气,吸收了咨询,能拿捏自己了,便开始显摆起来。

    他算是看明白了,荒魅便是吸收再多的记忆,有再丰富的阅历,这骨子里的轻浮,怕是怎么也消磨不掉,用句俗话,叫狗肚里存不了二两香油。

    许易还是老套路,先给仙灵珠。自许易仙灵珠充裕后,荒魅的胃口也上来了,不再要愿珠,该吞仙灵珠。再捧他几句,荒魅一如既往得意便忘形,许易也回到老套路上来,作色怒吼,紧接着,取出四色印来威慑,荒魅又是吐槽不断,一波折腾后,又老实了,开始办正经事儿了。

    不得不说,有荒魅在,许易真的省心太多,很多资讯,不必再费劲巴拉去自己找。

    荒魅告诉了两点极为有用的资讯。

    一者,两名鬼仙的金令符中,有大量香火灵精,极为重要,若能借助四色印化用之,再妙不过。

    二者,便是帮助许易找到了宋友龙资源中的空白告身,也是他此番来找宋友龙的根本目的。

    陆镇海没有忽悠他,宋友龙果然是有能力帮他获得实权的强力人物。

    原本,他不过是想宋友龙帮着出力疏通关系,他好从东判府获得实缺。

    如今好了,宋友龙处,干脆就有一张空白告身,乃是安陆城隍府城隍的实缺。

四十九章 安陆城隍

    根据荒魅的介绍,只要有此空白高身,只需补录了性命,滴入血脉,和令符完成关联,再到东判府走个流程,完成备案,他便能正式走马上任了。

    当下,许易便按荒魅的吩咐,取出金令符和一份玉珏所作的文书,滴入血脉,录上姓名,忽的,一道金光从玉珏上射入金令符中,霎时,玉珏崩碎。

    许易忽觉自己和掌中的金令符产生了血肉联系,意念一动,便沉入金令符中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篇文字,正是令符的使用法门。

    原来,这令符的主要功能,便是用来凝聚香火灵精。

    而香火灵精的作用,许易早听王不易说得很详细,此物是突破鬼仙境的关键,和香火珠不可同日而语。

    当时,许易追问再三,王不易只推说他日自明。

    至今,许易也不能明了。唯一知道的是,金令符能通过消耗香火灵精,变成极为强大的防御法宝。

    彼时,他和典君明对战,典君明便用此令符的超强防御,从他手下遁走。

    待金令符彻底激活,许易本想就在此间,尝试着将另外两枚金令符中的香火灵精抽离出来,打入自己的金令符。

    转念一想,在此停留得已经够久了,若是有随侍闯入,怕就要暴露了。

    当下,许易转出门去,找到了老阍人和其他几个和他照面之人,催动早年修习的阴魂类秘法,搅乱几人近来的记忆。

    本来要彻底免除后患,干掉几人是最好的选择,换作早些时候的许易,说不得就这么干了。

    如今的许易越修行,越知善恶、天理,自不会对无辜之人妄动杀念。

    一番折腾后,许易悄无声息出了宋府。

    根据荒魅的指点,朝西行出百十里,在一处山脚下停住,尔后寻到一片乱葬岗,找到一处断碑,催动法诀,便有腾腾迷雾,从断碑处腾去,他飘入迷雾中,眼前先是一黑,继而一明,到了一处山脚下,眼前仙雾袅袅,一座仙山耸峙云霄,送目望去,无数巍峨的古风建筑,散落在半山腰以上,浩若烟海,气势磅礴。

    汩汩仙灵之力,将许易周身紧紧包围,让他忍不住想,若是用凝练仙灵珠的阵法,会不会直接在虚空中凝练出仙灵珠来。

    有荒魅的指点,一切驾轻就熟,这偌大的东判府,他竟没什么盲区,哪里是禁地,哪里有掮客,一切都门清。

    最终,许易花费了三枚仙灵珠,在一位小吏殷勤引导下,到了吏司,又在小吏的指引下,花了一枚香火珠,完成了身份认定,拿到了安陆城隍府的副册。

    副册,乃是录入了安陆城隍府的地理,已经一众令符级小吏的资料和信息。

    一任城隍神君,地位已不算低,管辖之地,已超过了方圆万里。

    当然,这里的管辖,非是指民事,事实上,阴官阴官只主阴司事,比如引导游魂回归地府,负责一地安全,维护一地香火,再就是有权过问修炼界的仇杀,以及有责平定危害当地百姓安居的邪魔。

    至于邪魔如何定义,认定权全在城隍府,自主性和权力,都是极大。

    “还是做官好啊,太有安全感了。”

    许易紧紧握住手中的金令符和副册,忍不住由衷地感叹。

    一路行来,他都是积极向体制靠拢,只要在体制内,只要爬上了高位,便能以一力御众力,呼风唤雨,等闲事耳。

    “这是句大实话,你如此鬼蜮的心思,若不用在最污浊的地方,还真是浪费了。我本以为仙界便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方,该没了纷争,没想到人间仙界,处处欲海,也合该你这样的人得道。”

    荒魅半是叹息半是吐槽。

    许易不理会他,径自朝山下行去,才行到半山腰,忽听呜咽洞箫声传来,循声看去,却见一青袍客坐在白石亭中,腰间悬着个硕大的碧玉葫芦,专心致志地吹奏着,初听,那箫声奇特,不能成调,再听下去,却仿佛将这片山水都消融到这箫声中来,令人心中忍不住空灵起来。

    许易遥遥抱拳一礼,便待下山去,却听那青袍客道,“世上还没人能白听我这岁寒箫,不管是一茶一酒,总要留下些什么。”

    事已至此,许易就是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人家就是奔他来的,想就这么离开,显然是痴心妄想。

    当下,他转入白石亭,取出茶具,红泥火炉,储存下的灵泉水,一边慢条斯理地烹煮香茗,一边道,“还未请教尊驾高姓大名,居何仙职?”才一打眼,他便瞧出这青袍客的不凡来,气势不在银尊之下。

    他心中打鼓,不知此人怎么找上了自己。

    “我叫李尽欢,添任江北土地宫神主一职。”

    青袍客含笑望着许易道。

    许易正分着茶水的大手,轻轻一抖,洒出一点水来,他强压下心中的震撼,脑海中顿时迸出无数主意,计较着是立时就走,还是翻脸开打,抑或是虚与委蛇。

    很快,他便安定下来,想通了关窍,对方真要动手,早就动手了,犯不着亮明车马。

    不管是什么原因,对方现在没有动手,暂时也就不会动手了。

    李尽欢始终注视着许易的表情,见他迅速恢复了镇定,不由得暗暗赞赏,随即又在许易耳畔炸响雷霆,“杀宋友龙,曹沧水的活儿,干得真漂亮,可惜还是留下了尾巴,我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没隔夜,就敢大摇大摆到这东判府来,不惧天命者,终被天命灭之,喝完这杯茶,我送你上路。”

    然而,第一记晴天霹雳,许易都挺过来了,李尽欢的第二记惊雷,已很难撼动许易了。

    他端起茶杯向李尽欢做了个请的姿势,慢慢品咂起来,放下茶杯道,“这茶不错,产自我的家乡,这些年来,封存得宜,没有走味儿,尝尝。”

    李尽欢注视着他,“你的淡定超出了我的预料,怎么,莫非自以为杀了曹沧水,宋友龙,便生了吞天的信心,认定能和我斗一番,还能遁出这东判府去?”

五十章 芳龄十八

    许易道,“我听不明白你说什么,前辈约我喝茶,咱们便喝茶,至于说其他的,我听不懂,怕是难陪前辈久待了。至于前辈若想用强,这堂堂东判府,不怕没有说理的地方。”

    许易的思路已经捋得极清楚了。

    若对方真有敌意,且拿住了切实的把柄,在这东判府中,根本不必和自己废话。

    而且,诛灭曹沧水,宋友龙之际,他探查的很清楚,没有任何暗藏的影音珠之流的物件,不可能有人知晓。

    李尽欢能说到关键处,不过是合理的推理罢了。

    此刻,李尽欢一直拿话引逗,不过是想他亲口承认,许易自然不会上当。

    他虽是阴官界的新丁,但关于阴官的诸多条律,却是掌握得极为精准。

    只要入了阴官,便跨入了一道保险锁,除非是被暗杀,没有谁能明目张胆和阴官动手,哪怕是上级高官没有拿到律令,也不可以。

    正因如此,许易才急急来这东判府,将身份落在实处,就为这一层保险。

    李尽欢盯着许易良久,忽道,“你今年年岁几何?”

    “十八!”

    许易连脸皮都没红一下,星空戒中的荒魅简直晕得奄奄一息了。

    “十八十八,我看你有一百八十岁,积年老鬼,也不如你奸猾。”

    李尽欢敲着桌面,感慨说罢,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关于如何处置许易的事儿,他定下过许多方案,灭杀自然是第一选择,不然就不会派曹沧水出动。

    直到昨日,曹沧水的命魂牌破碎,他忽然发现问题严重了,有些事情也许要发生变化了。

    所以,他才特意在此地等候许易。

    至于他如何确定许易会来此地,那就再简单不过了,事实上,许易流落到江南地界上的消息,也在他们的掌握之内。

    许易从陆镇海那边弄走了什么,他们也很清楚,不然曹沧水就不会恰好便在宋友龙府中等候许易。

    许易从宋友龙府中会得到什么,也在李尽欢算计之中。

    他来此等候,不过是守株待兔,却没想到这兔子这么急,这么大胆,才杀人夺宝,便赶到东判府来找兑现了。

    他约许易会面,亮明什么,是逼迫许易动手,或者遁走,如此,他就有动手的名目。

    尔后,点明许易杀曹沧水,宋友龙,在等许易接茬,影印的秘宝,他早隐在暗处开启了,只要许易一个应答不善,他就准备发雷霆之怒,当场灭掉许易。

    即便许易有三头六臂,躲过了他的攻击,还有整个东判府。

    熟料这家伙奸猾如鬼,始终不肯上套,现如今,人家官身已备,在没有由头的情况下,这硬的已经玩不转了。

    见李尽欢端起茶杯就茶水饮尽,许易知道最难的问题已经过去了,他静静等待李尽欢的后招。

    “不必紧张,我没有后招了,前面的杀招,你都避过了,证明了你的头脑,前面灭杀曹沧水,宋友龙,败退张观海,不管是不是你的手段,至少证明了你的武备,既有头脑,又有武备,还得了官身,你这人已经太难搞了,所以我不打算搞你了,说到底,你和我没有血海深仇,我也不想树一个可能踩不死反而有可能爬起来踩死我的对手。”

    说着,李尽欢抓过茶壶,给许易分了一杯,“不过,你毁了淮右城隍府,杀了曹沧水,给我弄出巨大的麻烦,所以你必须付出代价。”

    许易接过茶杯,微笑道,“大人说笑了,你说的这些,我真的听不懂。”说话之际,却传递意念道,“你想要什么代价。”

    李尽欢仰天大笑,指着许易道,“难怪你能爬起来,真是一刻也不松懈,也越发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放心,对你来说,不算什么,这代价便是算你欠我个人情,有朝一日,我向你讨这个人情时,你还我就是。”

    许易怔了怔,“就这么简单?”

    “我看好你的未来,相信我,我下注还不曾输过。”

    说罢,李尽欢飘然远去。

    荒魅感叹道,“看来哪里都有聪明人,这个李神主不简单呐。”

    许易道,“管他简不简单,只要暂时不给我添麻烦就好,行了,本仙君好不容易混进了仙班,现在便要走马上任去了。”

    他话音方落,身后传来一道断喝声,“呔,那人可是新任安陆城隍许易。”

    许易循声看见,却见一名头戴翅儿帽,身着大红袍的虬髯大汉,引着四人,急急朝这边来了。

    许易抱拳道,“在下正是许易,敢问这位仙君如何称呼。”

    虬髯大汉冷哼道,“本仙君乃东判府刑司司伯慕邝,大胆许易,你的事发了,跟我走一趟。”

    许易心念急转,道,“不知慕大人到底所谓何事,还请告知。”

    慕邝哼道,“去了刑司,自然一切分明,走吧。”说着,大手一挥,他身后四人涌上前来,便要捕拿许易。

    许易冷喝一声,取了金令符在手,“《地府大诰》第十二章,二十三款,第七条有载,凡在职阴官涉嫌不法事,须证据确凿,才能捕拿,需要阴官配合者,有司当……”

    许易一字一句,声音清朗,条理分明。

    慕邝眼中的惊诧怎么也遮掩不住,他办过的案子不少,手段极为娴熟,许易的情况,他掌握了一些,是新任阴官,恐怕连《地府大诰》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过往这等新履职的阴官,他处置的不少,就没有不虚的。

    眼前这家伙不但将《地府大诰》直接扛了出来,还将条律弄得滚瓜烂熟,哪里是官场新丁,简直就是积年老油子,莫非这家伙得道之前,曾在凡间做过小吏?

    慕邝强压住心头的惊诧,冷笑道,“《地府大诰》背得再熟也没用,终究不能护恶庇邪,你既然摆出了大诰,本仙君就和你明说,宋友龙和曹沧水遭人灭杀,你有重要嫌疑,现在可以走了么?”

    许易道,“我想听听具体我都有什么嫌疑,慕仙君贵为刑司司伯,应当不会弄错办案的流程。”

五十一章 化己相为神相

    慕邝眼中渐渐起了火星,眼前这家伙太滑,太缺少敬畏了,寒声道,“你曾在江北和典君明起过冲突,典君明和淮右城隍无故覆灭,曹沧水前去调查此事,你敢说没和你起过冲突?还有宋友龙,你新得的安陆城隍的告身,经查,最后便落在宋友龙手中,而你也正是从陆镇海处,联系上了宋友龙,如今,宋友龙和曹沧水都死了,而你得了告身,后面的话,还用我接着说么?”

    说话之际,慕邝的眼神始终锁定许易,许易并未流露出半点惊惶。

    可他越是如此,慕邝的疑心便越大。

    许易道,“后面的话当然要说,不然岂不令人误会。不过,在慕司伯说话之前,我先要纠正慕司伯几个问题。一者,我不曾和典君明起过任何冲突,我曾在泗水河伯处为客卿一段时间,后来,也曾从军出征,斩杀三大魔头,立下不小功勋,为此,典神君还曾夸赞过我。至于典神君后来遭难,我还深深叹息过,却不知慕司伯因何说我和典神君起过冲突。”

    “至于曹沧水神君,我与他素未谋面,哪里来的过节。再者,我这告身的确是从宋友龙神君处所得,那是宋友龙神君看在昔年欠陆家先祖一个人情的份上,为还这份人情,才将此告身赠予我。关于这一点,慕司伯可以去找陆镇海核实。”

    “即便如此,我也给了宋友龙神君五枚香火珠,表示谢意。尔后,我就告辞离开了。至于宋友龙神君缘何与曹沧水神君在一起,二人又因何遭难,我却是不知了。最大的一个问题,我想请慕司伯回答我,合道修士有没有可能杀死鬼仙,不,同时杀死两名鬼仙……”

    慕邝无言了,他头一回发现,一个嫌犯的脑筋能清醒到这等程度,可越是这样思路清晰,想好全部退路的家伙,不越是嫌疑重大么?

    奈何,他真的没有证据,而眼前这家伙也证明了他的脑子足够好,心思足够奸猾,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被他的虚张声势吓住的。

    “看来的确是我弄错了,你可以走了。”

    慕邝挥挥手,四名随员让开路来。

    许易抱拳道,“多谢慕司伯。”言罢,扬长而去。

    “大人,怎么就这么放他走了,这小子也太嚣张了,真不知他仗了谁的势,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不给咱刑司的脸。”

    许易方去,慕邝身后的长脸汉子便恨声发言了。

    慕邝摆摆手道,“这不挺好么,净啃软骨头有什么意思?若再没有一两个有趣的家伙,我还真没兴趣继续干这个司伯了。”

    说着,飘腾而去。

    …………

    “瞧瞧,你这才来,就弄出这许多动静儿,那个姓慕的看着粗豪,却不是浑人,他今天放你离开,但骨头里的刺却是种下来,你以后怕是想清静也不行了。”

    荒魅轰传出意念提醒道。

    许易传出意念道,“我倒觉得有个人替我盯着挺好。”

    正午时分,许易进了安陆城,这座安陆城隍府境内最大的城池,不多时,便找到了城中最大的城隍庙。

    巨大的城隍庙占地足有十亩有余,入得大门,便见人来人往,说不上稠密,香火也算鼎盛。

    行到主殿,便见主殿列着数座神像。

    正中一座正是秦广帝君,陪侍在秦广帝君左侧的,便是安陆城隍,相貌古拙的中年,除了秦广帝君和安陆城隍外,还有两人分列两侧,正是安陆城隍府的左曹伯,和右曹伯,乃是一地城隍理智的左右手。

    望着眼前弥漫的袅袅香烟,许易不由得心安神宁,当下,他取出金令符默运法诀,一道金光打在安陆城隍神像上,霎时,安陆城隍的相貌一变,变得和许易有六七分相似,不像的地方便在于多了些呆板和威严,偏瘦硬的瓜子脸,变得圆润了不少。

    神像的变化,并没有被底下祭拜的善男信女们发现。

    原因很简单,此间常年焰火袅袅,每尊神像又修得极为高大,善男信女们也不敢目视神像,自然不会察觉到神像发生了改变。

    而这种情况,同时发生在安陆城中的其他五座城隍庙中。

    神像才变,许易便感觉到了金令符中有了动静儿,与此同时,他整个人也被一片祥和的气氛包裹着,说不出的舒服。

    荒魅见不得许易脸上那猥琐的微笑,泼冷水道,“你先别美,当个城隍也不简单,先不说保一方平安,各方妖魔鬼怪,也得摆弄明白,每年的香火供奉,也得达标,不然,可没你好果子吃。”

    果然,许易脸上的笑容收敛,目光变得悠远。

    荒魅说的不错,的确任务繁重,其实任务不任务的,他不是很在意,主要是成就地仙的关键,还着落在香火灵精上,他不得不在意香火灵精。

    他如今虽贵为安陆城隍,但所受的香火,其实极为有限。

    比如此座神庙的香火供奉,有五成归了那尊秦广帝君,一成归两位曹伯,剩余四成才归他。

    而且他所享受的香火供奉,主要都来自这安陆城的六座城隍庙。

    值得一提的便是这秦广帝君神像,整座城隍庙的五成香火,都归了这尊神像,但并不意味着所有的香火灵精都归了秦广帝君。

    按许易的理解,这就像前世所遭遇的纳税一般,归于秦广帝君神像的香火灵精,就像是被中央收走的税收,会各级分配,他也能得到一些,只是微乎其微。

    不光他的城隍庙会有秦广帝君的神像,各大阴官的庙宇,都是如此。

    比如他安陆辖下的漳河河伯庙,泾河河伯庙,金牛山山神庙,阁子山山神庙,那里也会供奉秦广帝君的神像,他同样能通过秦广帝君的神像,获得下级河伯庙和山神庙的香火灵精。

    不过,这些都不是许易要关心的,因为即便分润,数目必然也是极少,他所有的重点,都放在这安陆城中的六座城隍庙上,这才是他未来主战场。

    能不能成就鬼仙,全在于此。

五十二章 查安陆城隍

    完成了化己相为神相,许易直接催动金令符,一道玄光打在居中的城隍神像上,半空中射出一道光门,他腾身一跃,便跳了进去。

    动静儿不小,但庙宇中烧香朝拜的凡夫俗子,却丝毫没有察觉,仙凡之别,宛若隔天。

    安陆城隍府虽也建在幽冥禁地内,但不似淮右城隍府那般,阴气森森,宛若建在地底。

    安陆城隍府建在一座海滨边上,白的海浪,黄的沙滩,红枫绿椰,风景如画。

    许易到时,巍峨的城隍府外的宽阔广场上,上百人结成这列,见得他来,除了一人拱手为礼,众皆齐齐下拜,同声呼道,“恭迎许易仙君正位安陆城隍,山河同庆,天降极乐……”

    待足有百余字的祝词道完,许易还礼道,“诸卿平身,今后我等同殿理事,有的是机会亲近。”

    许易话罢,众人尽皆起身,先前唯一站着抱拳之人,越众而出,向许易行礼道,“在下刘清平,忝为江南土地宫左宫伯麾下是督导官,此番入驻安陆城隍府,正为督导此地香火供奉之事。恰逢许仙君就职,便特地在此迎候。”

    许易抱拳道,“原来是刘仙君,失敬失敬。”

    走完过场后,许易遣散众人,只留了左右曹伯,漳河河伯,泾河河伯,金牛山山神,阁子山山神叙话,本来也邀请了刘清平,他自称有事要办,先离开了。

    说是叙话,就是单纯的叙话,诸人的资料,副册中有,他初来乍到,也没想搞什么大新闻,更没想过弄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按部就班坐稳这个城隍位子,他就万千满意了,实在是那种享受香火供奉的滋味,实在太美妙了,让他有点流连忘返。

    叙话完毕,众人吃了餐饭,便自散了。

    转瞬,一个月过去了,许易一直在熟悉情况,主要是通过城隍府那汗牛充栋的文字资料。

    当然,偶尔,也会行出门去,在安陆城隍府的地头上,游逛往来。

    期间,风平浪静,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连他一直放心不下的刑司司伯慕邝,也没有来找过茬儿。

    值得一提的是,这段时间,他用四色印成功地将,典君明,以及曹沧水,宋友龙等人的令符中的香火灵精抽调了出来,打入了自己的金令符中。

    遗憾的是,这些香火灵精并没有和他本人产生共鸣。

    所谓的共鸣,便是他自己的金令符吸收香火灵精时的那种陶陶然的感觉。

    根据荒魅的分析,这些香火灵精到底打上了那几人的印记,偏偏这印记又不可察觉,既然不可察觉,自然无法清除。

    他建议许易先将这些香火灵精留在金令符中,等属于他的香火灵精熔炼多了,也许能同化之。

    许易深以为然,毕竟,这些香火灵精虽不能和他产生共鸣,但却如臂使指,能够被他的金令符自由操控。

    这日,许易正在城隍府中观书,忽然有沉沉鼓声传来,仔细听,共有三声。

    敲响的是广场上的两面春雷鼓,只有有上面使者下来之际,才会敲响。

    三声,说明来的是鬼仙以下的使者,许易赶紧迎出门外,却见刘清平率领漳河河伯,泾河河伯,金牛山山神,阁子山山神,落在了广场上,不远处,左曹伯江春,右曹伯谢华,正从远处赶来。

    许易含笑抱拳,“我倒是谁呢,原来是刘兄,前番许某就职当日,刘兄来去匆匆,却是没好生亲近。今日刘兄既然来了,就不急着走了,咱们好生说说话,热闹热闹……”

    他虽厌恶迎来送往的那一套,但既然入了局,逢场作戏的基本功,这些年也磨炼下来了。

    刘清平一张脸不似上回那般挂着谦和的微笑,宛若一张立起的扑克,怔怔盯着许易,寒声道,“判尊有谕,查安陆城隍许易,到任以来,不思勤政,玩忽职守,疏忽懈怠,致使安陆香火日渐衰微,其罪非轻,念其履职之日尚短,口头训诫一次,罚香火珠三十枚,以儆效尤,钦此。”

    许易肃穆听训,口称领命。

    这飞来横祸,他也万分无赖,事已至此,硬顶已是徒劳,索性承受下来便是。

    可这背后是谁在操刀,他心中念头飞速转动,瞬间锁定一人,慕邝!

    念头到此,又觉存疑,他和慕邝没有私仇,慕邝针对他,完全是因为怀疑他是凶手,是从执法者的角度针对他,犯不着动用这样的手段,来弄他。

    另一点,许易不明白的是,他才来个把月,有没有乱政,更没有瞎折腾,一切都是按部就班,怎么突然就出了这么大问题。

    “许仙君既然领谕,就缴纳罚金吧。”

    刘清平寒声道,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许易正待拿出三十枚香火珠,念头一转,暗道,不管是谁想为难自己,自己总要让人家如愿,若是就这般痛痛快快地交出三十枚香火珠,让人家得不到丝毫的爽感,总归不是件好事。

    念头既定,他向刘清平传递意念道,“刘兄,你也知道我是初来乍到,为了谋划这个位子,我也是动用了吃奶的力气,该花的也都花个差不多了,一时间要我拿出这三十枚香火珠,实在太过吃力,还请刘兄通融通融,缓上几日如何?”

    刘清平大声道,“许兄若是缴纳不出,可以自己给上面上辞呈,便可免去这笔处罚,但务必在今日决绝,毕竟刘某还有公务,不能在此久候。”

    许易面色发苦,向诸人团团抱拳,“诸位同僚,看在咱们同衙为官的份上,还请列位支援一二,诸位每人借许某一枚香火珠,待许某渡过此劫后,必定归还。”

    他的言语和表情配合得极为完美,一副诚挚模样,惹得荒魅在星空戒连连吐槽他不去演戏,简直就是最人才的最大浪费。

    除了漳河河伯欲言又止,其余等人宛若泥塑木雕,一动不动。

    刘清平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声音依旧冰寒,“这么说,许易你是凑不出这三十枚香火珠的罚金了。我再善意提醒你一遍,可以自己上辞呈,免去罚金。一旦缴纳不上罚金,土地宫中必有重惩。皆是,不但你这阴官多半要被褫夺,怕还有额外刑罚。”

五十三章 反戈一击(贺三十而立盟)

    许易怔怔半晌,道,“刘大人所言极是,我仔细考虑一下。”

    刘清平道,“速速定夺,我没有太多时间跟你耗,我先在你安陆城隍府住下,若是考虑好了,可及时找我。”说着,一挥手,众人退散,好似他是安陆城隍一般。

    许易赶忙吩咐左曹伯江春好生招待,江春根本不理会他,殷勤引着刘清平去了。

    许易还没说话,其余人等尽数撤走。

    混成这样,他这个城隍已然威严扫地。

    “瞧瞧,瞧瞧,你这个城隍混成这样,怕是旷古绝今了,连我都替你羞臊得慌……”

    许易吃瘪时,荒魅不跳出来叭叭两声,必定猫爪挠心。

    许易摊开手道,“你懂个六,老子正找不到生事儿的由头,有道是,不乱不治,大乱大治,且看好了。”

    说着,腾身便走。

    安陆城隍府最广大的岁寒厅,左曹伯江春,右曹伯谢华,正双双款待刘清平,优美的歌舞,绝顶的筵席,流水一般呈了上来。

    “哈哈,刘仙君这一手真是妙到毫巅,可笑那许易茫然不知,还找咱们借香火珠,你说他是怎么想的,哈哈,真是笑死老子了……”

    江春笑得喷出一口酒,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谢华道,“这就是个小人,我说他怎么能上任呢,原来是下了血本了,买通了宋友龙才得到那张告身,要我说,还是姓宋的不地道,说好的,明明这张告身,是给咱们刘仙君的,却让那许易占了去。害得咱们刘仙君不得已,做了个督导。不过也好,正好让那些不开眼的见识见识咱们刘仙君的手段,将来刘仙君正位,也能少不少麻烦。”

    刘清平摆摆手道,“二君慎言,姓许的说不定还有后手呢,旁的话就不多说了,反正刘某此番办的是公差,不求别的,只盼着把差事办好,不负我叔父一番苦心便是了。”

    听刘清平提到他叔父,江春,谢华两人赶忙起身,双双举杯,要为左宫伯刘远山祈福上寿。

    刘清平矜持地代刘远山谢过二人,又布置起了许易去职后的事儿。

    他口上看重许易,不过是恪守他叔父刘远山的交待,不得于外,流露张狂。

    事实上,他心里根本没许易当一回事儿,想想这人先前的表现,活脱一个小丑。

    这等人物,若还要小心对待,那真就无人不值得郑重对待了。

    歌舞酒宴罢,已过去近一个时辰,刘清平在两位美婢的伺候下,沐浴更衣一番,便着江春去请许易,不多时,江春来报,许易根本不在,或许是去借香火珠去了

    刘清平道,“他还真是要死占着位子不肯退,也对,毕竟是花了血本得来的,又怎肯轻易撤手。不过本座却没工夫,跟他磨叽了,可以准备我的就职大典了。”

    他话音方落,便听一声道,“就职?刘兄要就何职?在何处办大典,不知许某能不能参加。”伴随着话音,许易面带微笑地行了进来。

    “许兄就不必参加了,我怕污了大典。”

    刘清平对许易真是鄙夷到了骨子里。

    “噢,原来是不方便,那我就不去叨扰了。”

    许易微笑说罢,正色道,“老江,老谢,可是按最高规格招待的刘兄?”

    江春冷然道,“这是自然,怎么,觉得没赶上,也想来一杯?正好酒宴还没撤尽,应该都还没急着拿去喂狗。”

    他话音方落,一只大手挥来,如电光一般抓住他的大椎穴,便见另一只大手,如闪电一般,迅速抽出近百记耳光,直接将江春满嘴金刚般的牙齿,尽数抽落,一张脸已经没了人形,倒在地上,浑身气血狂迸。

    “大胆!”

    “你他马疯了!”

    刘清平和谢华都惊呆了,同时怒骂出声。

    许易的表现已经不是反常了,简直是肠子反过来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老子疯起来的样子,你们肯定没见过。”

    许易含笑说罢,两道雷霆直扑而下,面对凶悍绝伦的三昧元雷正意,两人根本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直接被轰倒在地,满面漆黑,七窍流血。

    “你,你,有种……杀……了我……”

    刘清平鼓足最后的气力,咬牙切齿说道。他真是恨到了极点,被一个他压根看不上眼的家伙如此对待,他心中动怒火如火山一般喷发如来,以至于让他暂时忘掉了对死亡的恐惧。

    “不,不,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我是阴庭命卿,杀我是要犯天条的,不能杀我……”

    和刘清平相反,谢华以为许易在重压之下,走上了极端,心神已经崩了,这样的人可是什么疯狂的举动都做得出来的。

    许易冷笑道,“二位说的什么胡话,某乃堂堂安陆城隍,又不是哪座山头上的邪魔,怎会胡乱杀人,何况,二位还都是阴庭命卿。”

    刘清平和谢华听了这番话,简直要疯了,你他马还知道老子们是命卿啊,这是在干什么呢。

    就在二人惊怒交集之际,许易轻轻击掌,“都进来吧。”

    霎时,四道身影行了进来,正是漳河河伯孔东来,泾河河伯陈方舟,金牛山山神邓文远,阁子山山神朱晖。

    “拿下,都听我令,速速将这乱贼拿下。”

    见得四人,刘清平狂声乱喝,熟料,四人纹丝不动。

    许易道,“孔东来!”

    “在!”

    漳河河伯越众而出。

    许易道,“漳河范围内,缘何香火供奉骤然短缺。”

    孔东来余光扫过刘清平,一咬牙,道,“全因职下听人蛊惑,方才犯下此等大错,还请神君降罪。”

    “何人蛊惑?”许易厉声道。

    刘清平忍不住一颤,他终于明白许易为何敢对自己动手了,此时此刻,他心中满是后悔。

    他后悔自己没听叔父的话,始终没有从根本上重视此人,满以为一击已经必杀,却没想到短短一个时辰,这人硬是倒转了乾坤。

    “是他,督导刘清平。”

    孔东来闭上眼睛,颤声说道。无奈,他满心都是无奈,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漳河河伯,真的不想掺和到城隍神君的大位之争中去。

    奈何,他身已在局中,想不掺和,却也躲不过去。

五十四章 城隍之威

    刘清平想要压制许易,要拿他作伐,许易要反击刘清平,还是要把他拎出来。

    本来上了刘清平的贼船,他没有想着下来,毕竟,这位许神君望之不似人住,他虽有同情,却也爱莫能助。

    可他万万想不到,就因为他先前一个欲言又止,便让这位许神君最先找上他来。

    这位先前还畏畏缩缩的许神君猛地撕下伪善的面具,露出狰狞面目和血盆大口,上来就要问责香火供奉缺失之事,还用动用权柄,定他无能之罪,要上表免了他河伯的职位,打入幽狱戴罪听参。

    他哪里受得了这个,即便他知道刘清平上面有人,可许神君是正管神君,一旦他的奏表递上去,参的又是下官,且是查有实据的罪过,他想不出自己还能有任何幸免的可能。

    无奈,他只能再倒向许神君,将刘清平主持的对许易的种种算计,一并招了。

    打开了孔东来这个突破口,后面的泾河河伯,金牛山山神,阁子山山神,便好突破得多了,只要将孔东来面前一推,没有谁会死扛到底,因为根本犯不上。

    “胡说,姓孔的你敢含血喷人,真当我姓刘的是小门小户,可以任由谁捏拿。”

    刘清平怒声叫嚣,就差将他那担任江南土地宫左宫伯的鬼仙叔父刘远山直接抬出来。

    孔东来面色发白,其余陈方舟,邓文远,朱晖三人,尽皆面色如土,作声不得。

    “殴打命卿,残害上吏,桩桩件件,许易,尔不惧地府大诰呼。”

    被许易一顿耳光抽掉半条命的江春瘫在地上,聚起鼓了半晌的生气,怒声狂喷。

    一时间,场面的气势几要翻转过来。

    “好哇,一个个牙尖嘴利的,清平兄的帐咱们稍后算,先算江兄和谢兄的帐。敢问刘督导是哪个级别的阴官,你二人要用最高规格接待,乱我安陆城隍府的法度,该当何罪,咆哮上官,又该当何罪?”

    许易冷声喝道。

    江春和谢华对视一眼,眼中俱是迷茫,二人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超标接待这一项罪名。

    许易冷哼道,“孔东来告诉这两个昏官,超标接待是何罪名?”

    孔东来精神一震,朗声道,“根据《地府大诰》第二章,七十七款,第八条,我阴庭自有法度,各官自有规制,乱规制者,领枯魂鞭三百。”

    听着孔东来章句皆熟,实则是在许易的叮嘱下后补的,《地府大诰》,他听过这本书,却从来没翻过。

    江春和谢华都听呆了。

    忽的,江春怒喝道,“我等没有超规格接待,污蔑,你这是污蔑。”

    正咆哮间,许易掌中多出一道光影,光影中正是江春直承最高规格招待刘清平,话里话外,还死命奚落许易。

    “污蔑上官,以言乱法,罪加一等,本城隍当先斩而后奏。”

    话音方落,许易大手一挥,一道迅猛雷霆直接扑中江春天灵,轰的一声,江春化作飞烟,滚滚尸气,尽入许易胸怀,满地资源,被他用一个须弥戒收了。

    静,死一般的静,刘清平心头的三万丈无明业火,彻底熄灭了,周身忍不住瑟瑟发抖。

    他敢和许易狂,哪怕被狂殴了,被拿住把柄了,也依旧敢狂,是因为有他叔父在,有体制在,他不怕许易能闹翻。

    可当许易当着他的面,干掉了江春后,一切都变了,这家伙是真敢杀人啊,这就太可怕了。

    “陈方舟,当着刘清平督导的面,你再说一遍,泾河境内香火锐减,到底是何缘故。”

    许易寒声说道,如意珠大大方方摊在掌中。

    陈方舟体若筛糠,颤声道,“是,是刘清平,是他主使的,就是他要让大人丢脸,是他力主的,下吏不敢不从,不敢不从啊……”

    “邓文远!你说!”

    “正是刘清平,我四人都在场,自然都奉他号令。”

    “朱晖!”

    “下吏,下吏也是迫不得已啊,当时左曹伯和右曹伯俱在,下吏纵使敢怒也不敢言。”

    许易挟杀人之威,孔东来四人真的半点反抗余地也无,本来这四人的心理防线早就崩溃过一回,这回不过是重演。

    “右曹伯,你还有何话说?”

    许易冷声喝道。

    谢华激动地道,“我出首,我揭发,都是刘清平的罪孽啊,下吏势单力孤,招惹不起他,才被他所胁迫,神君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有了孔东来等人证词,谢华知道刘清平完了,百口莫辩。

    更可怖的是,这位许神君真的敢杀人,他犯不着为了刘清平把命也搭上。

    “刘兄,你还有何话说?”

    许易冷声喝道。

    刘清平怒吼道,“姓许的,任你奸似鬼,土地宫明谕的罚金,三十枚香火珠,我看你怎么拿出来,要死咱们一起死。不对,姓刘的死不了,至多进幽狱待些日子,可你呢,嘿嘿,有我叔父在,我保证你能享受到想象不到的招待,保管叫你刻骨铭心,终身难忘。”

    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牌了,他刻意让他叔父出面,请动了这超常规的罚金,就是要拿死许易。

    三十枚香火珠,漫说是为了跑官耗空家底的官场新丁,便是当今在任的积年城隍,又有谁能保证一定拿得出。

    缴纳不出罚金,许易的下场注定凄凉。

    本来,他是想以此逼绝许易的,现在好了,他只能寄望此事,能逼迫许易放弃已经取得的优势。

    许易取出一枚银色令牌,中间一个“罚”字,极为醒目,“不劳刘兄操心,罚金许某已经缴纳完毕,半生之积,毁于一旦,这个人情,我总要记刘兄一辈子的。”

    “不,不可能,你……”

    刘清平扯着嗓子吼道,吼了两声,眼中满是绝望,最后的依仗,也失去了,他便是做梦也想不到,事情会弄成这样。

    “行了,性子已经磨平了,可以玩你的老套路了。”

    荒魅忽然传出意念道。在某些方面,他算是把许易看透了,知道许易彻底拿死了刘清平,下一步,便是要耍弄手段搞威逼利诱,彻底掌握刘清平了。

    熟料,许易正待说话,一道粗豪的声音传来,许易心中咯噔一下。

五十五章 一致对慕

    “很热闹啊,都在做什么呢,演水陆道场不成?”

    伴随着话音,一个身量壮硕的虬髯大汉阔步行了进来,身后跟着四人。

    见得来人,众人齐齐见礼,齐呼,“见过慕司伯。”

    来人正是慕邝,许易心中纳罕至极,这边的动静儿,始终在可控范围内,他实在找不到慕邝此刻找过来的理由。

    “谁能告诉我,你们在做什么,刘清平,谢华,你二位瘫在地上,身受重伤,啧啧,还有人化作了飞烟,我猜应该是江春,谁能告诉我,到底是哪位大能的手笔。”

    慕邝虽高声喝问,视线却死死锁住许易。

    许易道,“既然慕大人问起了,我就照直说了,谢华,江春趁我不在,超规格接待刘清平,我平素苦读《地府大诰》,谨遵大诰行事,自然极看不惯,便正声斥责,熟料,那江春一向跋扈惯了,竟敢对我无礼,某自然容不得如此忤逆犯上者,便下手击毙了。至于谢华和刘督导,则是遭了池鱼之殃。不信,慕司伯可以询问诸君。”

    不待慕邝开口,满场俱是应和之声,尤以谢华和刘清平表态最急,脑袋点得和小鸡啄米似的。

    慕邝到来,最慌的不是许易,而是他俩,他俩做下的事,在铁血执法的慕邝眼中,定然是重罪,何况,许易彻底拿稳了证据,只要许易松口,他两人的下场绝对凄凉。

    虽然超规格接待,也是罪过,可那罪过比起鼓动安陆河伯、山神,刻意压制香火供奉,这触犯天条的罪过,那就轻得太多了。

    慕邝冷声道,“真的是如此么,有慕某在,诸位不必心存顾虑,有什么便说什么,刑司有能力保护每一个受害者。”说着,目光殷切地扫视全场,众人却镇定至极,皆平静地注视着他。

    慕邝心中纳罕到了极点,自一月前,许易还未履职前,他就盯上了许易,这边更是早早埋下了钉子,才接到报信,他就来了。

    他实在想不通,许易到底用了什么妖法,如此之快,就扫平了场面,太不应该了,刘衙内向来趾高气昂,没道理这么快就软了啊。

    念头至此,便听他道,“刘督导,你身为堂堂督导,竟被安陆城隍误伤,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天大的事,还有土地宫为你做主。”

    他这话已然是红果果地暗示加鼓励刘清平将盖子揭开,暗示上面有刘文远,下面有他这个刑司司伯。

    他非是要一心助刘清平,实在是许易身上的谜团,激发了他极大的兴致,只有将许易掌握在手中,捕入刑司,他才有机会亲手解开这些谜团。

    刘清平振了振衣衫,抹平领口,冷哼道,“本座没什么要做主的,在这江南土地上,还有人能欺负了本座不成。慕司伯若有公务就处理公务,若无公务就请回吧,超规格接待的事,我是被动接受,刑司愿意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吧。”

    除非他疯了,才会主动揭盖子,盖子一揭开,最先倒霉的就是他,姓慕的口口声声做主,一旦见了如此大案,姓慕的还不上赶着撕咬,他脑子还没坏。

    慕邝被刘清平怼得胸口发闷,指着许易道,“擅杀下吏,罪过难……”

    许易打断道,“行了,慕司伯,《地府大诰》我真的比你熟悉,我不光熟悉《地府大诰》,连你们刑司这些年办的案件,通通都仔细读过,没办法呀,你这个堂堂的司伯,处处憋着劲儿要寻我的不是,我也只能奋发求学了。”

    “很好,我等着你。”

    慕邝冷哼一声,重重一挥衣袖,扬长而去。

    他真被许易气得狠了,一口气遁出上百里,才被四名随员追上。

    “司伯,怎么就走了,属下敢用脑袋担保,他们必定有事。刘清平是什么脾性,谁人不知,病中饿虎的名头不是白来的,又狠又狡,他被打成那样,能是一句误伤,便遮掩得过去的?”发话的又是那名瘦脸汉子,平素也是他最得慕邝信重。

    慕邝冷哼道,“又狠又狡?那得分跟谁,这一帮法盲,遇上了这等讼棍,还能狠得起来,狡得起来?看着吧,这场大戏才刚刚开始,刘清平不算什么,刘文远才是狠角色。”说着说着,目光送远,喃喃道,“许易啊许易,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撑过几个回合。”

    怼走了慕邝,许易挥挥手,“老谢,还有老孔你们几位,先撤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谢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叠声道谢,瞬间退走,孔东来四人也如闻仙乐,急急离开这是非之地。

    “要杀要剐,你看着来,皱一眉头,姓刘的不算好汉。”

    刘清平的脖子梗得直直的,气势陡然又拔了上来。

    慕邝这一闹腾,刘清平忽然发现情况没那么糟糕了,许易似乎没有置他于死地的打算。

    仔细一想,他便明白过来,姓许的到底不是一莽之夫,这是忌讳自己的叔父,不敢真的弄到底,这才合乎常理。

    他觉得事态终于回到了他熟悉的模式下。

    许易讥道,“刘兄知道我没杀人的心思,你何苦如此,不过今天的帐总是要算清楚的,看在左宫伯的面上,旁的就不论了,但你刘兄害我损失的三十枚香火珠,必须还回来。否则,一应证供,我肯定交到那位慕司伯处。”

    “你敢!”

    刘清平狭长的眼睛骤然眯起。

    许易道,“你可以试试,许某绝不是被人打了左脸,还要送上右脸的人,若不让你刘兄也痛彻心扉一番,保不齐你刘兄还要再惹上门来。比起江春,我觉得刘兄应当知足。”

    刘清平怔住了,陡然又想起许易的狠辣来,顿觉头大,这个亏怕是要吃定了。

    见刘清平面上阴晴不定,许易挥手道,“刘兄回去慢慢想,三日之内,我若见不到三十枚香火珠,刘兄就洗干净身子,准备供应慕司伯吧。”

    刘清平心烦意乱,冷哼一声,飘然而去。

五十六章 斩首行动

    刘清平才去,荒魅跳了出来,冷声道,“你现在的手腕真不行了,姓慕的摆明想掀起大案,顺水推舟你都不会,一举将谢华之流清扫一空,将安陆城隍府变作一张白纸,正好方便你涂抹作画。”

    许易道,“谁说白纸就好作画,这么大一幅画,做起来实在太累,我懒得为之,何况,你以为打扫干净了,就真成一张白纸了,不过是平添风雨,给了那些大人物插手安陆的机会,毕竟,一家伙空了这么多位子,还不争的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我实在嫌麻烦。”

    荒魅怔了怔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有道是使功不如使过,这些家伙都有把柄攥在你手里,御使起来,必定顺畅,的确比再换一批官油子来强得多。”

    说着,他踱步到了门口,目光送远,“谢华之流都好打发,关键是这姓刘的,是个大麻烦啊。对付这样的人,你不用狠手,这人不长记性,你用狠手,这人必定记仇,必定想着报复,世上之人,就是这些二世祖最难对付,没有上一代的城府,偏偏能借上一代的名望,德不配位,必生灾殃啊。”

    许易淡然一笑,道,“有麻烦不可怕,彻底解决掉就是了。”

    荒魅眼睛一亮,瞪着许易。

    …………

    “蠢货,蠢货,十足蠢货,这样一把好牌,让你打成这样,我早就告诉过你,徐徐图之,你急什么,还蠢到去断他的香火供奉,你这是在断他的香火供奉么,你是在把自己往死路上逼。本来你隐在暗处,有一万种办法对付他,你偏要选择这最蠢的一种。”

    左宫伯刘文远怒不可遏,指着跪在当堂的刘清平就是一顿雷烟火炮。

    “主上息怒,少主也是因为心急,才走了一步错棋,让他许易抓住机会,一下子掀翻了棋盘,但事情还未坏到不可收拾的境地。至少此人还知道畏惧主上的权势,选择了和解,要不然,这人把事情闹大,少主固然难免牢狱之灾,便是主上怕也要受牵连。目下,能缓一步,正是咱们所需要的。”

    一位白衣文士温声劝道,他身量中等,白面八字须,掌中摩挲着一串锃光发亮的墨绿色珠子,悠悠说道。

    刘文远道,“此人的资料可收集齐了?年纪轻轻混到了一任城隍的位份上,对付蠢货刘清平的手段,又如此娴熟,哪里像个少年人,根本就是积年老吏也不过如此。对了,听闻此人还和慕邝有过冲突,起因可曾查到?”

    白衣文士道,“此人最早是出现在江北地界,听说是身怀奇宝,和江北的一些土豪,发生过冲突,我去查过了,说是一方会冒光印信,仅此而已,这算什么奇宝,那些土豪,也就这点见识了。再后来,这人好像去了泗水河伯府,在哪里做个客卿,还随淮右城隍典君明组织的大军,进剿过黑风岭一带。再后来,此人好像在我江南地界上,帮着陆镇海和赵令武,争过一处灵泉。”

    “这人灭了名声不小的枯木老祖,当然,有传言说,不是此人下的手段,而是他背后的高人,出手灭的枯木。因为当时,赵令武请了一位鬼仙,那鬼仙被惊退了,当时见得丰沛星辰之力,此便为佐证。因着陆镇海的缘故,许易找上了宋友龙,从宋友龙处谋了这份空白告身,没多久,便传出宋友龙和曹沧水双双毙命宋府的消息。”

    “我猜慕邝盯上许易,便是因为宋友龙和曹沧水之死。综合来看,这人是个大麻烦,走到哪儿,乱到哪儿。宋友龙、曹沧水之死,和他有没有关,不好妄下论断,但此人是个灾星,却是一定的,我以为主上当对此人避而远之。”

    白衣文士话音方落,刘清平蹭地站了起来,“龙叔,昏聩,此人凶险,不可不除,若不趁其尚未强大之际剪除之,必定养虎遗患。”

    “跪下!”

    刘文远一声断喝,刘清平噗通跪倒,梗着脖子道,“叔父,旁的不说,那三十枚香火珠可不是小数目啊。”

    刘文远眉头又皱了起来,看向白衣文士,道,“他能拿出三十枚香火珠,会不会是劫夺的宋友龙和曹沧水的遗财?”

    白衣文士将掌中珠子摩得飞快,“我不这么看,试想,这人背后真有鬼仙强者,还是能同时灭掉宋友龙和曹沧水的存在,必定是二层级别的强者,有这等级别的强者,他犯不着不显,笼罩他一个安陆城隍绰绰有余。也犯不着四处被人针对,所以,我的判断是他背后没有人。至于那三十枚香火珠,也好解释,说不定这小子得了谁的机缘。不过,现如今关注的重点,是打还是和,请主上定夺。”

    刘文远道,“龙兄,我的意见,你当能知道。我有意于江东土地宫,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憋着劲儿看我虚实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你说,这个时候,我面对区区一个安陆城隍都退了,你说那帮人会如何看我。”

    说着,他长叹一声,“时不与我,我倒是想饶这安陆城隍一命,奈何天意不许啊。”

    顿时,刘清平来了精神,重重叩首道,“叔父英明。”

    刷的一下,白衣文士收了掌中的珠子,“既如此,留他不得。”

    “计将安出?”刘文远眯起了眼睛。

    白衣文士道,“少主动手,已经证明了靠体制的那一套行不通了,此人奸猾,连浩若繁星的《地府大诰》都弄得精熟了,若用过往的一套,太过麻烦。不如直接一点。”

    说着,白衣文士撮手为刀,在空中重重一挥,“斩首行动,干净利落。”

    他话音才落,便见到了此生最惊恐的一幕,一道红光扑来,径直斩在刘文远的脖颈处,刘文远竟全无反应,下一瞬,刘文远的头颅咕噜一下滚了下来。

    白衣文士和刘清平甚至来不及惊呼,同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下一瞬,红光扑来,再将两人头颅斩落。

五十七章 我也想活着啊

    刘文远的身体化作清浊之气时,白衣文士两人的头颅滚落到了地上,下一瞬,刘文远身体化作的清气,直直投向窗外,紧接着,刘清平和白衣文士的残尸,凌空漂浮,被一团火焰烧了个干净,变作一团轻烟,袅袅散出窗外,随即,满地资源消失不见。

    杀人者的手段高明到了极点,没有激起丝毫的动静儿,仿佛春风拂来,又悄然拂去,没带走一片荒叶。

    “你小子胆子是越来越大,不瞒你说,现在老子一颗心还砰砰直跳,这种事还是越少越好。”

    才遁出刘文远在幽冥禁地的府邸,荒魅精神一松懈,便开始吐槽了。

    许易没理会他,一个劲儿地往口中补着灵液和丹药。

    为了保证瞬杀,以及尽可能地不弄出动静儿,许易动用了定元术,连续三次的定元术,当然,也只有定住刘文远的那一击,带来的反噬之力,最是巨大。

    而在此基础上,另外两击定元术带来的反噬,也被放大了。

    此刻,他身体衰弱得厉害,心中却满是兴奋,到底是成功了。

    荒魅说得不错,此番行动,实在太冒险了。

    主要的冒险体现在信息极度不透明,要是此间再多一个或两个鬼仙强者,他只能无功而返,弄不好还要暴露。

    不过,许易也必须赌这一把。

    他很清楚刘清平不会善罢甘休,刘文远多半也不会罢休,刘文远是鬼仙,这点不可怕,可怕的是刘文远是左宫伯,若动用体制的力量来压制,许易这个安陆城隍就不用当了,整日里忙着应付灾难就是了,根本不可能有时间给他繁盛香火。

    所以,这个钉子,他必须拔除,冒再大风险,也必须干。

    当然,他也想过失败的后果,大不了这个城隍不干了,反正也干不下去。

    整个歼灭刘氏叔侄的难点,在于潜入刘家宅院,他一路尾行,跟着刘清平,找到了这里。

    因为荒魅的存在,侵入这种级数的幽冥禁地,易如反掌。

    最麻烦的一点,还在于在刘家宅院的潜伏,整个潜伏过程,许易有三次差点暴露,都是动用了定元术,才解决隐患。

    整个潜入,灭杀的过程,说起来平平无奇,实则惊险万分。

    一旦失败,不单是安陆城隍做不成了,尾随而来的追杀,怕是无穷无尽。

    好在许易有定元术为辅助,刘文远家也没第二个鬼仙,终于让他功成。

    …………

    屋檐矮小,遥对青山,今日是休沐日,一大早慕邝便在矮檐下的破旧藤椅上躺了,用神通招来几枚鲜美多汁的果子,大口享用着。

    忽的,他腰囊中传来响动,大手一挥,空中汇聚法诀,空气中波纹荡开,一个黑面青年从波纹中行了出来,拜倒在地,口称道,“都安排好了,任凭他安陆城隍府是只铁桶,咱们也在这铁桶中楔进了足够多的钉子。许易只要有动作,决计瞒不过咱们。”

    慕邝微微一笑,“干得不错。”说着,将一枚青苹果抛给了黑面青年,黑面青年接过,郑重拜谢。

    便在这时,慕邝腰囊再度震动,慕邝掌中法诀再挥,空中波纹荡开,一个紫袍中年冲了进来,面色慌急。

    慕邝面上闪过一抹不喜,叱道,“天塌了,还是地陷了?慌成这样!”

    紫袍中年连忙拜倒请罪,颤声道,“刚刚传来消息,左宫伯身死。”

    慕邝如弹簧人一样,直挺挺地站了起来,后脊梁上的汗毛尽数乍起,嘴皮子急速抖动着。

    “司伯,司伯……”

    紫袍中年轻声呼唤,慕邝充耳不闻,整个人好似被冰封了一般。

    紫袍中年不敢再喊,黑面青年也不敢动作,足足过了近半盏茶的时间,慕邝才解封,急声道,“怎么死的,刘清平呢,他哪里去了?”

    紫袍中年道,“不知,听说已经失去消息快五天了,神主大人有事相商,却联系不上,后来还是去司命堂点验了命魂牌,才知道已经身故了。同时没有消息的便有刘清平,比照左宫伯的情况,当能推测刘清平也是凶多吉少。”

    “狠,好狠,东判府是出了妖孽了……”

    慕邝握紧了拳头,喃喃说道。

    旁人不知是谁干的,他却知道,尽管他没有证据。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许易到底哪里来的这偌大神通。

    紫袍中年和黑面青年不敢打断慕邝,等候良久,待慕邝情绪平稳,黑面青年道,“敢问司伯,安陆城隍府那边动作如此之大,当然少不得委派一位主事之人,不知司伯认为谁能胜任。”

    “撤回,全部撤回,埋下的钉子全部挖出来。”慕邝疾言厉色地吼道。

    黑面青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了埋钉子,司伯动用的能量不小,自己费的努力更不小,前一刻,司伯才表扬自己,做得不错,这才过了多会儿,怎么就判若两人了呢。

    “听不见么?还要我说几遍?”慕邝气急败坏吼道。

    黑面青年急急领命,慕邝大手一挥,直接将黑面青年和紫袍中年掀进了空中才荡开的烟波中。

    怔怔半晌,慕邝低声语道,“不是我不忠于职守,只是……我也想活着啊。”

    他决定亲自去安陆城隍府一行,不为别的,只为释放善意。

    此刻,他心中尽是惶恐和无奈。他自问和许易没有私仇,针对许易,也不过是想揭开幕后真相。现在问题发展到了,谁和这家伙作对,谁就得死,不,是消失的份上了。

    他再忠于职守,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啊。当然,他可以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向神主反应,但全部是他的臆测,一丁点证据都没抓住,是决然不可能掀翻一个正印城隍的。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活着。

    对慕邝的到来,许易心中是充满诧异的,待慕邝明里暗里释放着扑面而来的热情时,他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事实上,他还真没丧心病狂到谁和自己不和,就干掉谁的地步。

    弄掉刘文远叔侄,乃是迫不得已,但许易从来没想过从肉体上毁灭掉慕邝。

五十八章 施恩信众,壮大香火

    岂料许易越是暗示他没想过要和慕邝对抗,慕邝的神经便越是紧绷,直到许易表示,他下一阶段的重点工作是培育安陆的盛世香火,可能需要慕司伯的帮助,慕邝紧绷的精神终于放松,一番大包大揽后,这才告辞离开,一路上不住感叹自己这条小命来之不易。

    许易正目送慕邝离开,荒魅跳了出来,高声道,“果然是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还是你小子有韬略,现在该抓紧时间凝聚香火灵精了,这可关乎你小子到底能不能真的脱去凡躯,位列仙班。”

    许易当即招来右曹伯谢华,和新到任的左曹伯屠闵,宣布了他的施政纲领。

    听完之后,谢华默然,屠闵双眼望天。二人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何曾听过这般荒诞的搞法,许易竟然要求整个城隍府的大小吏员,皆分列安陆城中的六大城隍庙,聆听人间疾苦。

    “怎么,二位以为本仙君的策略行不通?”

    许易阴声说道。

    谢华身子忍不住一抖,赶忙道,“仙君既然下令,某自当全力以赴。”作为许易阴死刘清平的幸存者,谢华和慕邝一样,认定了刘远山和刘清平这对叔侄,必定是死在许易这魔头手中。面对如此一个强势城隍,谢华不想要任何的存在感,许易怎么吩咐,他怎么做就是了。

    屠闵瞥了谢华一眼,道,“窃以为神君当三思而行,施恩信众,壮大香火之举,不是没有先例,但最后的结果,无一例外,都极为凄凉,以至于没人愿意再行此下下策。”

    许易眉头微皱,“此事我倒是头一次听说,还请左曹伯细细说来。”

    屠闵心中略安,他就怕许易听不进去劝告,一意孤行,来此履职之前,他是有过一番思想斗争的,传言都说这位安陆城隍,不好相处,但好容易有空缺,错过了,再等就不知是猴年马月了,不得已,他才来了。

    他到任至今,也不过七天,这七天里,并没见什么风浪,正暗自感叹,谣言终归是谣言,许易这边立时整出了动静。

    若是旁的事儿,他定然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睁只眼闭只眼就是了。

    可涉及到香火方面的事,不可儿戏,毕竟,他这个左曹伯,也是有神像列于城隍庙中,从这方面讲,他和许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当下,屠闵便道出一番故往之事来。

    显然,聪明人不止许易一个,通过聆听百姓疾苦,帮助百姓排忧解难,来扩大香火供奉,这个主意实在不难想到。

    按屠闵的话说,好走的路,人人都想走,人人都想走的路,肯定会崩塌。

    许易仔细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竞争一起,必定成恶性竞争,甚至容易搅得世间不宁,阴庭出来禁绝,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如此说来,我等只能做个泥塑木胎,白白享受香火供奉?”

    许易叹声道。

    屠闵道,“阳世之事,自有阳世之法度,我等阴官不过是充当个信仰,供世人参拜罢了。此外,我等还护佑一方平安,避免一地百姓免受邪魔的侵扰,功莫大焉,受些香火,这也是应当应分之事。”

    许易点点头,忽然想起屠闵先前所说的话,道,“你先前说,施恩信众,壮大香火,是因为下场凄凉,所以没有人再行此下策。你的意思是阴庭并未禁绝,而是有附加条件?”

    屠闵道,“当年,因为各路阴官为聚拢香火,比拼着施恩信众,弄得世间大乱,以至于养出了专门以烧香祈祷为生的信众,反倒要我等阴官去想办法为他们找吃喝,保平安。世间法度、秩序,几乎尽毁。后来,阴庭严禁各路阴官,神显化,干扰阳世。”

    “时日一久,因着各路阴官从无显灵之举,以至世人不再供奉,香火日薄。没奈何,阴庭只好修改法令,允许各路阴官有限度的施恩信众,显露灵异,招揽香火。可这缰绳一松,各路阴官,便又有争竞的意思。为了彻底根治一收就死,一放就乱的怪相,阴庭弄出了绝招,从灵精上进行控制。”

    “此事说起来极为复杂,我就拿咱们安陆城隍府举例。正常情况下,神君在一个任职周期,六年内,积累到一枚香火灵精珠,便算完成任务,积累到两枚算超额,三枚的话,要那种特别大的城市,肥美之地,放在安陆城显然是不可能的。”

    屠闵话至此处,被许易打断,“敢问左曹伯,这香火珠和香火灵精珠,到底有何区别?”

    屠闵怔了怔,显然没想到许易会问出如此没常识的问题,耐着性子道,“仙君必定见过城隍庙的秦广帝君神像,五成的香火归了秦广帝君神像,这部分香火凝聚成的便是香火珠,流转到各个阴官,再流转到整个修炼界。这些香火珠,任何修士都可以使用。”

    “而香火灵精则不同,如果不是属于自己的香火供奉形成的灵精,除了拿到市面上兑换成香火珠,将无任何用处。而兑走香火灵精的,也是通过私密渠道流入了阴庭,阴庭之中,自然有人能将之化用。”

    “对个人而言,自然是属于自己的香火灵精,最为重要,旁的不说,在冲击鬼仙境时,这是少不了的。一般一颗香火灵精珠,蕴含的香火灵精,便足够一名合道圆满修士突破鬼仙境时的消耗了。”

    “当然,也不排除那天赋异禀的异类,冲击鬼仙的时间太长,自然就需要更多的香火灵精珠。”

    许易点点头,抱拳道,“多谢左曹伯解惑,言归正传,还请左曹伯接着说,阴庭到底怎样从灵精上控制。”

    屠闵道,“办法很简单,还是拿咱们安陆城隍庙做例子,倘若神君执意要采取施恩信众,繁盛香火的办法,累积香火灵精珠的数量,要十倍之数。也就是说,原来要一枚香火灵精珠便能达标,现在却要十枚。”

    许易道,“如果我真弄到了十枚香火灵精珠,该不会上面还要抽取吧。”

五十九章 看我像智障么

    屠闵一惊,“神君,可能我没有说清楚……”

    许易打断道,“左曹伯回答我的问题。”

    屠闵道,“不会抽取,因为神君若真积攒到足够凝聚十枚灵精珠的香火,上面只会得到更多,毕竟,那尊秦广帝君神像,占了足足有五成。”

    许易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不管自己折腾得多欢实,最大头的利益,还是被上面抽走了。

    屠闵道,“我的陈述还未完,神君请不要急着下论断。要知一旦采取了施恩信众,繁盛香火的手段,而没有达标,那惩罚措施,绝不只是寻常没有达标的城隍那般,只是罢官去职,而是要被捕入幽狱,囚禁百年。故而,自阴庭明令新法后,还没有任何一位阴官,敢冒此大不韪。还请仙君千万三思。”

    许易道,“的确后果严重,但利益同样巨大,左曹伯可还有说服我的理由,若是没有,我便一意孤行。”

    屠闵只觉脑仁一阵阵发胀,自己苦口婆心说了这半天,感情都是白费唇舌。

    “仙君,此议当慎重啊,上一任神君,在一个任职周期内,没有积攒够一枚香火灵精珠,被罢官去职,永废官籍。”

    谢华本不想掺和,眼见屠闵已经劝不住许易了,他不得不冲进来,一旦许易玩脱了,他和屠闵必定遭池鱼之殃,旁的不说,许易这个任职内的全部香火,会被上面一体剥夺,自然也包括他们二人所得。

    这个注定的瓜落,没有人愿意吃。

    许易面现惊容,“不会吧,这安陆城我看着还行啊,人口不少啊。”

    谢华道,“人口不少,也只是相对境内归属河伯,山神的几个小城而言,在各大府中,我安陆也算得上地小民少,试想上任神君连一个香火灵精珠都不曾攒齐,神君哪里来的自信,要十倍之呢。”

    “要知如此广大的人口,而且绝大多数信众知晓修士修到极处,便是神仙,他们的信仰并不虔诚,只会在我们给予他们确定的福报后,他们才会献上香火,面对如此广大的生民,没有谁的资源,能够支撑得起的。神君千万三思。”

    许易沉吟片刻,道,“既如此,此事容后再议。”说罢,转入后厅去了。

    谢华和屠闵长长舒了口气,二人真的被这位异想天开的神君大人折腾得神经阵阵抽痛了。

    许易才转回密室,荒魅从星空戒中跳了出来,“怎么,要打退堂鼓了?我建议你搏一把,以你的禀赋,不消说,一枚香火灵精珠,定然是无法支撑你渡劫的。而以你的现实情况,这个任职周期结束,定然是不可能连任的,换个闲职已经是奢望了,弄不好就彻底坐了冷板凳,所以,你获得香火灵精珠的机会,只有这个任职周期了。”

    许易嘴角浮现一抹微笑,嗤道,“你觉得我还要你来劝我冒险?”

    荒魅被噎得好不难受,瞪着许易怒道,“那你作什么妖!”

    “做个试验。”

    许易唤出四色印拿在掌中。

    “什么试验?”

    荒魅莫名其妙。

    许易道,“老荒,还记不记得你当初跟我提的那个假设。”

    荒魅一点即透,忽的,跳起来,蹦到许易肩头,啧啧道,“好啊,你小子真行,我就说嘛,谁也没有你精,没有你灵,哈哈……”

    …………

    才分开不到一个时辰,谢华和屠闵又被许易召集到了一处。

    这回,许易没有废话,直接宣布了成令,他要施恩信众,繁盛安陆城隍庙的香火。

    当时,谢华就溜到了地上,屠闵连声叹息,以手扶额。

    许易道,“二位不必这么绝望,我敢做出这样的决定,自然有我的打算和考量,二位看我像智障么?”

    这一瞬间,二人真想齐齐点头,在他们眼中,许易不是智障,就是自大狂,明明不可能的事,你还要博什么?

    两人心中又是绝望,又是苦涩,没办法,许易是正印城隍,他决定的事儿,二人只能服从,除非主动去职。

    先不说,左右曹伯的职位本就不小,谋来十分不易。

    单是主动去职,本身就是犯了阴官大忌,一次去职,十载不得履新,二人也放弃不起。

    拼着这六年陪许易白玩,二人也不会选择去职这条路。

    许易等待片刻,给二人时间消化这个决议,待二人反应趋于平缓,他要两人随他到厅前的广场上来。

    三人才行到广场上,许易大手一挥,近千枚须弥戒在广场上堆成了个小山。

    屠闵,谢华面面相觑,不知许易这是在耍什么。

    许易道,“二位可以点验一番这些须弥戒,每一枚中装了差不多等量的资源,这就是我决定搏一把的底气所在。”心中却默默在底气后,加了“之一”。

    屠闵和谢华,同时抓过一把须弥戒,念头分散射入,随即丢开一边,又抓过一把,如是几次,两人互相瞪着彼此,皆发现对方眼中堆满的震撼。

    原来,这些须弥戒中堆积的都是修炼资源,皆是许易这些年,打怪升级,攒下的身家。

    只不过这些资源,绝大多数,对他而言,都沦为了无用,但扔了又舍不得,就这样攒了下来。

    许易清楚地知道,要施恩信众,繁盛香火,最大的难点,便在于资源。

    毕竟,他要面对的不是一个,两个信众,而是整个安陆城,一旦消息扩散,说不定还有距离更远的百姓,前来供奉香火。

    当然,他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愿望,即便是做到一两成,也是一笔巨大的消耗。

    屠闵和谢华反对的根本原因,还是认为许易不可能完成十倍之的任务,而不能完成的主要原因,便在于他们不相信许易有能力聚拢庞大的信众。

    如今,如此庞大的资源堆在眼前,二人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心中的希冀疯狂涌动。

    “神君实有天助,有如此庞大的资源,运筹得当,大事便成了一半。”

    屠闵激动地说道。

    谢华亦抱拳道,“下吏愿为神君效犬马之劳!”

六十章 柳林

    许易很满意二人的表态,含笑道,“既如此,具体的操办细节,我就托付二位了,整个安陆城隍府,一应资源,皆任由二卿调动,我只要结果。”

    “遵令!”

    屠闵,谢华郑重喝道。

    ………………

    安陆城郊,小林镇最靠西边的一处大杂院的东厢房内,十六岁的李小华正借着微亮的晨曦,点燃了灶火,不多时,便有散发着苦腥味的烟气,张牙舞爪地迅速攻占了整个厨房,便快速向着不住传来剧烈咳嗽的里间冲去。

    “阿娘,药一会儿就得,且忍一忍。”

    李小华顶着一张煞白的小脸,揉了揉红通通的眼睛,哑着嗓子朝里间喊了一声。

    “我……无事……咳咳……”

    里间的妇人才费力地吐出三个字,咳嗽立时变得撕心裂肺,李小华赶忙冲进里间,手忙脚乱地喂水,拍打着背脊,可这剧烈的咳嗽怎么也止不住,急得李小华快要哭出声来。

    便在这时,老旧的大门被拍响了,响声惊天,“华子,华子,快出来,婶婶有救了,婶婶有救了……”

    李小华扯开房门,门外立着的是他的发小柳林,“行了,林子,我知道你替我急,你若是真想帮忙,赶紧把你家那破车推过来,我娘的病不能拖了,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找城里的名医,给我娘治病。”

    面相憨厚的柳林激动地道,“我就是拉接婶子去城里的,神了,神了,城里的城隍仙君仙灵了,你看我的腿,我的腿……”

    柳林激动得词不达意,李小华听得迷迷瞪瞪,忽见柳林拉高了左腿裤管,小腿处只余一片红斑。

    这下,李小华终于震动了,扯着柳林急问究竟。

    柳林的腿是被镇上王财东家的恶狗养伤的,前天他去看柳林伤口都化脓了,疼得柳林哭天抹泪,他还试着想帮柳林剐去腐肉,这一剐,都快见着骨头了,吓得他赶忙停手,这才隔了两日,柳林这腿就好成这样了,这是神迹啊。

    柳林道,“我也是听二大爷说的,说城里的城隍庙显灵了,他多年的腰疼都不疼了,我便央着马三叔拖我去了城里。那城里的几大城隍庙,人山人海,都被挤满了,我好容易找了个地方,供奉起香火,便开始祝祷。”

    “我听马三叔的话,一定要心诚,这一祝祷,竟到了夜里,忽然发现腿不疼了,赶忙扯高裤管看,这一看,险些没欢喜死过去。当时,我就想起你家我婶子,便想立刻去拖了你来,偏偏城门落匙了,我在城门边紧等着开城门,便立时赶了过来。”

    李小华激动地道,“这还等什么,赶紧着,林子,我妈要是真好了,我爹留下的那坛子竹叶青,归你了。”

    柳林呵呵直乐,立时便将板车拖到了李小华门前,不多时,两人便拖着李家妈妈朝城中赶去。

    日头才爬出来,两人便看到了城门口,李小华道,“歇歇劲儿,林子,犯不着这么赶,还早着呢,城里人都没起来,你腿伤才好,可不能这么使大劲儿。”

    柳林依旧拖着板车往前冲,嘿嘿道,“赶早才好,能有好位子,伤了怕啥,大不了我继续求神君,神君肯定会仙灵的。”

    李小华正待说话,眼睛陡然直了,柳林的板车终于慢了下来,只因二人发现眼前乌央乌央的人群,将前面的街道都堵得严严实实了。

    “这,这……”

    柳林长大了嘴巴,大声喘息,李小华欲哭无泪,看着柳林。

    正在这时,人流忽然朝东南和东北分去,听见前面传来嘈杂声音,似乎是新起了数座城隍庙,正是为了迎接信众。

    柳林二话不说,赶忙拖着板车,跟着人流去了,终于在日上三竿的时候,在一个新起的巨大广场上,抢了个位子,才交待完李小华,柳林便献上香火,开始祝祷了,他感觉自己的腿,着实有些疼得厉害,他虔诚的祝祷,希望仙君能再度显灵,让他能免于伤痛。

    这一祝祷又到了深夜,柳林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的腿真的没那么痛了,只是还有一点点痛,暗道,神君果然灵验,再一转头,却发现李家妈妈正躺在李小华怀中酣睡呢,面色平静,胸口没有剧烈起伏,这在他记忆中,是绝无仅有的。

    李小华盯着他,眼中满是欢喜的眼泪,柳林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个比铁软不了多少的黑馍,塞给李小华,“赶紧吃,华子,吃饱了,赶紧睡,明儿个咱们继续求神君,彻底给婶子的病断根才好,还有我这腿,估计还有求一个疗程的。”

    虚空之上,许易遥望着二人,向着陪侍在侧的屠闵和谢华笑道,“还有这样的惫懒家伙,给他弄好了腿,还想着来一个疗程的,咱们资源有限,你们可看住了,这样的大爷,咱们伺候不起。”

    屠闵,谢华皆大笑,二人神情都极为放松,乃是因为整个繁盛香火的过程,极为顺利,比预期中的,要好了太多。

    按着这个发展局势,凑足十枚香火灵精珠,可能性极大。

    一旦成功,他二人也会获得巨大利益,如何能不欢喜。

    整个操作流程,是屠闵和谢华在掌握,许易只负责大局,今次溜达出来,观看现场,顺便听二人汇报整个培育香火的情况,以及资源的消耗。

    屠闵和谢华预定策略时,许易在一旁旁听了,认为很是合理。

    当时二人预定的策略是,只专注一类人培育就行了,那就是病人。

    人的欲望太多了,有的求子,有的求官,还有的求福寿,更有的求隔壁老王明天出门天上下刀子。

    若要兼顾,肯定是顾不过来的,选取专一门类做,比较符合现实逻辑。

    最后议定的正是病人。

    选择这一类人,一者是因为这类人覆盖的面积最为广大,人食五谷杂粮,还要劳作,怎么可能不生病,不管大病小病,急症慢性病,几乎每个家庭里都会有一个两个病人。

    瞄准了这一点,就不愁香火了。

六十一章 连横

    而许易拥有的资源中,尤以丹药的数量为最多,修士用的强壮体魄,补气回血的普通丹药,到了凡夫俗子身上,就成了灵丹妙药。

    故而,只需在众人祝祷之际,将药力化开,隔空投送,便能起到很好的疗效。

    所以,在决定开始施恩信众之前,许易便着屠闵和谢华,集中将所有的资源,都兑换成了丹药。

    即便如此,面对动辄十余万的信众,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只会先择重症,急症施药,更不可能一治一个疗程。

    只要解决了根本问题,剩下的只能寄望于人体的自愈能力。

    比如柳林的那种情况,任他天天祈祷,许大神君也不会再理会他,当然,以柳林的那等情况,即便许大神君不理会,用不了几天,柳林的腿也会自己恢复。

    然而,虔诚的柳林,必定还是会将功劳归于神君显灵。

    “神君放心,我们会控制节奏的,毕竟,咱们的资源底子虽厚,照着这样发展下去,也撑不了多久,咱们要的毕竟是长久。何况,即便有些人没有得到治疗,也只会归结于自己不如旁人心诚,所以,局势始终在掌握之中。”

    谢华踌躇满志地说道。

    屠闵道,“对了,敢问神君,土地宫可派人来走完了认证流程?没出什么幺蛾子吧,这毕竟是破天荒了。”

    他们这边施恩信众,繁盛香火,走的是违禁之路,上面自然要走认证程序。

    许易道,“走完了,不过是几枚仙灵珠的事儿,上使好说话的紧。”

    上使当然好说话,因为近来江南土地宫中流传着一种传言,说安陆城隍许易是瘟神,谁和他不对付,谁就得倒霉,重则身死魂灭,传得有鼻子有眼。

    许易不管这种传言,到底是有心人往他身上泼污水,想把刘远山等人的死亡往他身上联系,还是真的是无意识自发传出来的。

    只要这种传言的存在,导致没有人愿意招惹他,他都将此视为有益的。

    “对了,还有一事,安陆知府这边,神君当去表示一二,咱们这边的动静,瞒得过那些愚民,却瞒不得这位父母官。在兴建新的庙宇,和扩充广场上,这位安陆知府很是配合,投我以桃,报之以琼瑶,此君虽是凡夫,但关系也是要维护的,免得他被谁说动,向皇庭奏本,那边直接给阴庭下文书,咱们这边也是扛不住的。”

    屠闵思虑周全,面面俱到。

    许易点头道,“如此,就以我的名义,给他送些福报吧,至于是什么,你们自己择取就是了。”

    他如今贵为阴官城隍,要给一个凡人好处,能触及到的范围,实在太广了。

    屠闵点了应了。

    许易笑道,“行了,二卿辛苦,今日就不忙别的了,我专门设宴款待二卿。”

    屠闵,谢华连连抱拳答谢。

    相处的久了,他们发现这位许神君实在没有传言中的可怕,反而有些可亲。

    当然,这种话说出去,旁人也是不信的。

    就在许易设宴款待屠闵,谢华之际,另一场宴会也在进行着,只是气氛始终压抑。

    “诸位,今番叫诸位前来,我不说,列位也知是何事,安陆城隍如此不守规矩,要怎么办,大家都说说吧,别一个看着一个,就等着别人出头。局势已发展成这样了,我们自己不帮自己,将没人能帮我们。”

    说话的是邺城城隍宣子安,他说话时的表情用的极为到位,尤其是那一对浓隶的一字眉结成个硕大的疙瘩。

    扫视一圈,见没人接茬,郓城城隍孙安通寒声道,“诸君,千万莫要以为,这只是我和宣神君的事儿,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现如今,安陆那边瞎折腾,动静惊天,吸附了大量的人口,也带走了大量的香火,长此以往,诸君的势力范围,必将萧条,这也不是诸君乐意看到的吧……”

    孙安通慷慨陈词,说的声情并茂,几要下泪,场间安坐的近百人,却如泥塑木胎,无有任何反应。

    宣子安,孙安通对视一眼,彼此的眼中尽是尴尬。

    场中安坐的这近百人,都是江南地界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要么是一宗之主,要么是豪门大族,要么就是修为高绝的顶级强者,至少是合道四层的修为,都是江南地界上,叫得响,立得住的人物。

    本来,孙安通和宣子安都以为,他们振臂一呼,必定云集响应,毕竟,安陆那边的动静儿实在闹得太不像话了,可以说,这些人都是间接的受害者,只有受害轻重之别。

    所以,他们才组织了这次的聚会,哪里知道,任凭他们如何引动,这些人都和商量好了似的,死活不咬钩,把场面整得尴尬得不行。

    “孙兄,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帮家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明摆着等咱们给好处了,现在的这些人呐,一个个都死精死精的。”

    不得已,宣子安向孙安通传递意念道。

    的确,安陆那边弄出的动静,威胁到了邺城,郓城上层人物的利益,但受影响最重,最直接的,还是他们两个城隍。

    场中这些人未必不生气,但绝对不如他们两个城隍着急,谁急谁先顶不住,谁顶不住,就得先把好处来。

    何况,他俩坐着城隍的高位,平素用不到场中的这些人,还没少拿官位威逼之,这会儿,逮着机会,众人要要好处,要出气,要看他们的尴尬,也是正理。

    这个道理,孙安通是悟透了。

    宣子安传意念道,“看来只能是出一把血了,也罢,也让这些混账得意一回,等咱们缓过了这口气,有的是机会算后账。”

    两人的意念交流,瞬间就完成了,计较已定,宣子安道,“说到底,诸位是过来给我和孙神君助拳的,自然不能让诸位白跑一趟,旁的不敢说,此间事了,场中诸位各得五十枚仙灵珠,有功劳者,香火珠也不过等闲事。”

    “二位神君太客气了,照我说,我早就看那安陆城隍不耐烦了,就他牛,就他厉害,旁人不敢干的事儿,就他敢?似此等人倘若得志,必定为祸天下,今次,即便没有两位神君挑头,老子也第一个跟他过不去。”

    率先发言的正是许易的老熟人赵令武,灵泉争夺失败,这位的精神有点蔫吧,但作为家主的基本素养未失,有好处时,必定冲在最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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