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章 散个干净
“若人人都有赵兄的见识,又何愁这天下让宵小之辈,窃居高位。辽河河伯下面还有通史的位子,赵兄族中若有俊杰,可否屈就一二?”
宣子安含笑说道。
孙安通道,“赵家子弟,都是英俊,我郓城城隍府对这样的人才,也是要大开方便之门的。”
宣子安和孙安通哪里不知赵令武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个档口,两人也只能死捧赵令武,好比千金市马骨。
赵令武打蛇随棍上,立时就敲定了族中两名子弟的佐官。
终于,场面彻底被打开了,一时间群情激愤,皆怒叱安陆城隍,恨声如海,好似安陆城隍掘了众人祖坟,乃是世上第一大凶恶之人。
见得场面烘托得差不多了,宣子安压压手道,“诸君能同仇敌忾,再好不过,但姓许的到底是新任安陆城隍……”
“等等,宣神君,你说新任的城隍大名叫什么?”
陆镇海惊声道,他隐隐浮现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同姓只是引子,而是行事风格实在太近了,也只有那等狂人做得出如此狂事,江南土地之内,同时出现两个狂人的概率,实在太小了。
宣子安道,“此君姓许名易,说实话,我和陈神君也不曾和此人打过交道,对他也不是很了解,不过关于此君的资料,一会儿应该也就收集起了,大家稍安勿躁。”
“叫什么?”
正在人堆里应酬的赵令武忽的惊叫起来,直挺挺站了起来,“许易?新的安陆城隍叫许易!!”
陈安通道,“正是许易,此君风评不假,是个新近冒起的人物……”
陈安通话没说完,便被赵令武打断,“突然接到消息,赵某还有事,先告辞了。”说着,转身便走。
陈安通,宣子安正莫名其妙,陆镇海亦抱拳道,“陆某也有急务,今次之事,就当陆某没来过,没来过……”
“二君且住!”
陈安通断喝一声,叫住陆镇海和赵令武,“二君要走可以,陈某不拦着,但陈某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否则,陈某便当先前是二君在消遣陈某。”
好不容易达成的统一战线,陆镇海和赵令武这一撤,人心必定浮躁,很多想办的事,根本就办不成了,所以,他必须从源头上阻住,哪怕是用些上不了台面的办法。
譬如,说话之际,他没忘了联合宣子安,一道传递意念,向陆镇海和赵令武施压。
陆镇海沉沉一叹,“两位神君,我就明说了吧,如果早知道新任的安陆城隍是那个许易,我们来都不会来,两位神君,我们固然得罪不起,可那夷陵老魔的凶威,我陆家实在承受不住啊。”
先前听说了“许易”的名号,陆镇海和赵令武传递意念,朝下面的人打听过安陆城隍的事迹,这一联系,立时就对号入座了。
“什么,是夷陵老魔,老子先走了。”
忽然,一人跃起身来,腾地离去。
赵令武认出那人,正是当初被招来,为他站脚助威之人。
一时间,场间满是嘈嘈切切,夷陵老魔的名号响彻每一个角落,过往事迹在飞速传播着。
“什么,枯木老祖为他所灭,这邪魔何等修为,怎么可能被合道期修士杀死!”
“能灭枯木老祖不算什么,关键是这人报复心太强,强横如董啸山,谁都知道这是个浑人,就一张臭嘴,就因为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便被此人灭而杀之,凶威至此,为了几枚仙灵珠,和这人结怨,何必呢,不过是六年光景,能损失多少。这等乱泥潭一般的事,姓朱的不掺和了。”
“尔等怕还不知,赵兄请来的鬼仙境仙人,也被此人惊退,惹不得,惹不得……”
这议论一开,局面彻底崩坏,再不是宣子安和陈安通能控制的。
说到底,事关宣子安和陈安通的利益最大,这帮人手下的资源虽未流失一些,但不值一提,宣子安和陈安通不过是想挑动气氛,再用好处,结好这批人。
两人不曾调查清楚许易的过往,结果在结统一战线时,混进了不少重度恐夷陵老魔的修士,这帮人一散播,一撤退,负面效应太强大了。
正如前面的朱姓修士所言,犯不着为了小利,结这么大个仇家,付出和回报,总是要呈比例的。
不多时,便有近半数的修士退走。
有人恐慌,自然有人贪婪,这帮人的想法,无非是:不过是站脚助威,摇旗呐喊,便能得五十枚仙灵珠,至于夷陵老魔,我知道他,他不知道我,有什么好忌讳的。
“狂沙淘尽始见金,彼等鼠目寸光,心胸狭窄,不足谋大事,留下的都是真英雄真豪杰,诸君不负我和陈兄,我和陈兄必定也不负诸君。”
宣子安高声喝道,说着,一挥手,便有数十美婢,列成数个队列,各自托着大红托盘,托盘中摞起的仙灵珠,宛若最诱人的珍贵,闪烁着光辉。
宣子安和陈安通已经达成了共识,这个时候,真的不能再玩虚的了,必须先把这些人抓入掌中,先洒下好处不怕,收了好处,就不怕这些人敢反悔。
宣子安正要宣布派发仙灵珠,忽然人群中有一人立起,朝两人抱了抱拳,“两位神君大人,不知广派仙灵珠,到底所谓何事?”
宣子安和陈安通面面相觑,这个时候,怎么还有蠢货,问这等问题,难不成是要搞事?
那人道,“如果我刚才没有听错的话,应该是为了买好诸君,共同对付安陆城隍。”
宣子安心道,“这不是废话,当老子们半晌在忙活什么呢!”
陈安通道,“这位道兄,你若有事,可以先行离开,若是无事,可以立即得到仙灵珠。”他自不会蠢到去承认什么。
那人道,“仙灵珠虽好,我的确想要,但刑司法令如铁,此番我受慕司伯之命,到此一观,正为看个究竟。如今已看明白了,该回去向慕司伯禀报了。”说完,那人扬长而去。
哗啦啦,一片椅子倒塌之声,残留的一半修士顿时逃了个精光。
六十三章 忽忽五年
那可是要命的刑司啊,谁被盯上了,不死也得脱层皮,数十仙灵珠,辛苦辛苦,哪里赚不来?何必提着脑袋,在这儿冒风险。
众人才撤走,一众婢女便被赶了下去,空荡荡的大厅,除了一地狼藉,就剩了宣子安和陈安通两人。
不知何时,一片乌云腾来,遮住了太阳,厅前的光影,瞬间变得黯淡,驳杂,像被踹倒的乱山。
两人闷了不知多久,宣子安忽然道,“你说慕邝这是什么意思?”
陈安通道,“反正不是要与你我为难,要不然,他埋的那人没必要当时露出来,直接等那些人接受了仙灵珠,坐实了此事,你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不对呀,不是说他和姓许的一直不对付么?当初姓许的被判罚金,他也大张旗鼓地倒殇过,和姓许的闹得很僵,怎么这关键时刻,这人又冒出来,帮了姓许的一把。”
宣子安用力地摇摇脑袋,脸上的肥肉一阵乱颤,满脸尽是苦涩,定定地道,“你说你我这是招谁惹谁了,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好端端的,好端端的,偏就碰到这么个恶邻,无端端要走这极端。且不说,这混账注定要失败,偏偏连累你我啊,老兄,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安陆那边的动静儿,在他的领地,得到了最直接的体现,这体现便是他的香火供奉生生削减了近三成。
如此持续下去,这一个任职周期,他恐怕只能勉强完成任务,和原本的预期差得实在太多了。
陈安通沉沉一叹,“事已至此,只能认了。不过,你且看着,姓许的绝不会有好下场,连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都不懂,真不知他修的什么仙。”
宣子安眼睛一亮,“陈兄的意思是,有人会出手?”
陈安通道,“什么夷陵老魔,糊弄糊弄这些不上进的混账,也就罢了,在鬼仙眼中,他算个什么。试想,就凭安陆那边的动静,那姓许的即便聚集不了十枚香火灵精珠,也差不了多少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我且等着看好戏吧。”
宣子安冷哼道,“如此最好,我便要看看姓许的到底是怎么败亡的。”
…………
在距离安陆城,向西三千里外的小晴山南端靠着怒涛河的一侧半山腰处,一处开阔的平台上,许易正盘膝打坐,周身弥漫着淡淡光晕,仔细看去,许易裸露在外的肌肤,已经变得有些透明了,就像水头极好的宝玉。
这种淡淡光晕环绕全身的状态,足足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才告结束。
许易站起身来,大手一合,周身陡然起了雷暴,雷霆的威力控制得极好,虽散布周身,却不向四周扩散,巨大的威能,全部冲天而起,轰隆隆巨响,却没有惊动哪怕一只笨鸟。
“还是不行,看来这一步之差,便是天堑了,可惜了。”
许易喃喃说道。
便听一声道,“可以了,你现在还是合道期,可你如今的修为,即便不动用定元术,也不动用三昧雷霆正意,只用那星辰灵精,配合你的火系赋灵神通,已经稳稳压过了普通鬼仙一层修士。你已经打破了一道天堑了,还想再打破一道天堑,你也未免太贪心了。仔细算算,也不过才五年多的工夫。”
却是荒魅从后山转了出来,一边溜溜达达,一边啃着一颗鲜红的果子,与此同时,他身体周围漂浮着一圈各种颜色、形状的果子,整个状态,极为轻松惬意。
是的,时间一晃已过去五年多了。
这五年,许易没四处折腾,自然少了纷争,荒魅也过了难得轻松惬意的五年。
倒是许易,这五年多岁没出去折腾,却没得过一刻清闲。
忙碌分两头说,一头是要准备资源,继续施恩信众。
这回,安陆城中折腾出的动静儿实在太大了,资源的消耗之大,超出了预计,为了维系这种良好的势头,许易不得不再捡起老本行——炼丹。
他决然没想到在下界时的老手艺,在这里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正应了那句老话,艺多不压身。
他有超高的成单率,花费一些仙灵珠,采购宝药,便能成批的出兑丹药。
这五年来,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炼制了多少粒丹药,但塞满一间密室,料来是绰绰有余的。
除了这一头的忙碌外,另一头,便是许易适才打坐沐浴光晕的行为了。
他不是在简单的打坐,那光晕也不是某种灵力的形态,而是香火灵精,准确地说,是属于他的香火灵精。
这种淬炼方式,是荒魅告诉他,他自己尝试的,进而试验成功的。
荒魅指出,鬼仙可以化用星辰之力,配合香火灵精来淬炼仙躯。
许易有星辰灵精,又有香火灵精,他没道理不试验,试验的结论证明,他还是凡躯,并不能如鬼仙那般,利用星辰灵精配合香火灵精,来淬炼身体。
既然是试验,许易当然要尽可能地把全部的可能性都过一遍,试到灵官三生相时,漫天星辉投下,星辰灵精散于星空之中,整个淬炼便开始了。
五年多来,日日不间断,时至今日,许易的躯体,便被淬炼成了这等状况。
以至于,他平素在人前行走,甚至不得不用秘法,遮掩身体颜色。
香火灵精对身体的淬炼,和以往各种方法对身体的淬炼,有着根本的不同。
许易感觉,这种淬炼像是给身体蒙上一层“神性”,带来的好处是全方位的。
首先,他的感知力的感知半径,在许多年前,达到千丈之后,便没有突破过了。
如今,竟然打破了多年不曾打破的屏障,感知半径突破到了千丈之外,但千丈之外的范围,他若想探知,必须沉凝心神,让念头一点点散发出去,竟能达到百里之遥。
虽然千丈以后的感知半径,和千丈之内那种瞬间发生,全部掌握相比,要低端了太多,他许易太清楚这种能力的妙处了,哪怕是需要时间的感知,也是难以言喻的巨大好处。
六十四章 五载之功
除了感知外,许易的法元也已经浑厚到了极致,气海之中连波涛都翻不起了,只因法元堆积得实在太密实了。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三昧元雷正意也在这近六年的时间里,打磨得团圆如意。
先前他挥手,周身便起雷暴,而且能精准地控制雷霆爆发的方向,若教旁人看来,必定是不可思议至极,天下雷法万千,但决然没有雷法,霸烈的远远超过的,自然也有,但决然没有在瞬息之间,便号集如此霸烈雷霆的。
三昧元雷正意虽然经典,也无此异能,乃是许易将“真形”境的赋灵神通打磨到了极致,才衍生的威能,他将那枚雷珠,散布于身体之外,化作无形,整个身体就像被一张网笼罩着,一旦发作,雷霆立生,自然比从虚空中抽调雷霆之力,要强了无数倍。
这样做的妙处,除了能立即发动威力极大的攻击,还等若是穿了一件高质量的护体雷衣,无形无色,旁人不可见,但真遇到危险时,尤其是被谁突然袭击时,这散布开来的护体雷衣,便能立时发挥功效。
说来威风,整个修炼过程,却万分艰难,需要无时无刻操控雷珠出于无形状态,许易是从最开始能坚持一个时辰,慢慢坚持到现在的挥洒自如,练到这一步,他花了三年。
雷系赋灵神通修炼到这一步,已经基本走到了“真形”境的绝巅。
在修行方面,许易的野望是永无止境的,当他意识到“真形”境走到了极致后,便开始奢望“通灵”境。
他敢有此奢望,最大的资本便在于他掌握的星辰灵精,作为一个合道修士,他认为自己和鬼仙没什么区别,一样能掌握星辰灵精,一样能用香火灵精淬体。
然而,残酷的现实毫不客气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近两年的打磨,用尽各种办法,却始终无法突破“通灵”境,令他不得不清醒地意识到凡人就是凡人,差一步登仙也是不行。
当然,这两年的打磨,也不是徒劳无功,唯一的变化,便在于那枚雷珠,他已经弄凭借意念控制其散作无形,毫不费力。
按荒魅的话说,许易简直在赋灵雷法“真形”境的巅峰上,又往前探了一小步。
“得不到的,何必强求,时间差不多了,该出去接客了,弄不好人家就要出幺蛾子了。”
荒魅优哉游哉地踱着脚步,一副许久没折腾了,闲得浑身发痒的模样。
许易算算时间,笑道,“是该出去了,我得感谢人家,给了我这么久的时间,没有弄出动静来。”
荒魅嗤道,“你这是典型的心理安慰,人家哪里是给你时间,而是在养猪,自然是希望尽可能地让你这头肥猪养得越壮越好。”
自许易入主安陆城隍府,开始折腾施恩信众的那一套,除了最开始陈安通,宣子安直接利益受损者,闹出过一阵动静儿,很快被平息下来后,后面便是一片坦途,没有泛起任何涟漪,顺利得许易简直不敢想象。
事出反常,必定有问题,许易越想越觉一场黑幕正在酝酿。
而就在这时,一个并不算朋友的人传来消息,让他小心谨慎,实在不行,就准备跑路。
传递消息的不是别人,正是江北土地宫神主李尽欢。
处在李尽欢这等高位上,他的消息过来,许易就不能不仔细听了。
他大概也想明白了,他在安陆的动作一路顺风顺水,没泛起任何涟漪,不是他运气好,也不是他煞气重,旁人不敢招惹,而是整个安陆被一个巨大的势力笼罩住了,那巨大的势力保证安陆顺风顺水,平平安安。
至于那大势力,为何这样做,正是荒魅说的养猪,人家就是放任他去聚拢香火灵精,到时好来个一锅端。
原本逻辑走到这里,许易认为还是不够通畅,他认为,不过是十颗香火灵精珠,犯得着拥有如此能量的人,这般上心上力?
还是李尽欢给出了合理解释,帮他解开了疑惑。
按李尽欢的话说,十颗香火灵精珠,凝聚成香火珠,也不过一百颗。
一百颗香火珠,固然是一笔大财富,但在绝顶人物眼中也不算什么。关键还在这十枚香火灵精珠是一贯制的香火灵精珠,所谓一贯制,便是属于一个神祇的香火供奉而诞生的灵精珠子。
拥有大神通的绝顶修士,能够将这一贯制的香火灵精珠,改造属性,打造成属于另一个神祇的香火灵精珠。
而一贯制的香火灵精珠,有一个最大的妙用,便在于供给绝顶天赋的合道境修士化仙之用。
因为拥有绝顶天赋的合道境修士,往往肉身强大,尸体强壮,一枚香火灵精珠往往不够,但若非一贯制的香火灵精珠,又难以持续供给香火。
这便成了个矛盾。
这便造就了许易掌握的十枚香火灵精珠,有了极大的价值,而又因为多年以来从无人打破禁制,繁盛香火,来得到如此多的一贯制香火灵精珠,也就造就了此十枚一贯制的香火灵精珠子的巨大稀缺性,同时也大大提升了此物的价值。
可以肯定地说,如今许易在培育的,就是一件珍宝,一件明晃晃摆在人前的珍宝,想要别人不惦记,简直是不可能的。
所以,当许易积攒了足够的丹药后,便开始逃离了,一者,是不愿意源源不断的说客,前来搅扰,二者,也是怕人起了歹心,直接给他也来个斩首行动。
所以,他修炼的地方,不选在安陆城隍府,而选在了这距安陆城,足有数千里的小晴山。
事实上,算上小晴山,迄今为止,他林林总总已转换了数十个修炼场所了。
如今,距离他在安陆城隍任上的任职周期,仅剩不到三个月就要结束了。
许易知道,便是有狂风暴雨,也会在这三个月内落下。
“准备好了没,没准备好的话,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出去,要躲干脆就躲到最后。”
荒魅见许易面上流露出了凝重,忽然有些不托底了。
六十五章 三阴碎魂
许易微微一笑,“我有没有准备好,旁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
荒魅道,“我清楚才有鬼了,你小子的秘密太多,除非我吞了你的尸气,提取了你的记忆,否则,我永远也不知道,你小子藏了多少秘密。”
这绝对是荒魅的肺腑之言,因为就在前几天,他就瞧出许易不正常来,似乎老在关注脖子下面的位置,具体做什么,他不知道,但他肯定许易是在朝那处使劲。
他也费过一番心机,甚至还趁许易休息时,化作蚩毋虫,钻入许易脖子内部,奈何什么也没发现。
近在咫尺,如影随形,他尚且不能掌握许易的全部秘密,这让荒魅腾起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话音未落,一道流光从一片波纹中射出,直射许易眉心,突兀而来,速度之快,完全超出反应的极限。
许易立在原处,根本没来得及晃动,瞬息,那流光便射到近前,忽听一声剧暴,却是那流光射破了许易周身的雷霆护罩,直直射中许易。
许易忽然觉得本体的尸体瞬间被压缩了,身子呈现撕裂状,半边肩胛骨像是挨了一记开山利斧,被从中劈裂开来,三分之一的身子,从左肩处撕裂,一直延续到胸腹处。
脏器都看得分明,却没有血液溢出,凝稠的血液仿佛附着在血管上,依旧在奔涌着。
这得多亏那雷霆护罩的阻碍,让流光射来时发生了偏向,不然流光瞄准的正是许易的头颅,若不发生折射,这一击射中许易的头颅,裂开的就不是肩胛骨,而是头颅了,这条小命也废了。
直到流光射入许易身体,荒魅才看清楚,那流光的本体是一根钉子,呈现金紫黑三种混合颜色,上面密布着繁复的图文。
“天,三阴碎魂钉,这是恨你不死啊。”
荒魅才传出意念,三道身影已才漾动的波纹中走出,左首那人身材高大,中年模样,一身黑衣罩体,气质阴沉。中间的是个皂衣老者,作邋遢道人打扮,右侧那人笼个斗篷,鬼气森森。
“中了三阴碎魂钉竟然没立时破碎躯体,烟消尸气,也无怪那人要消耗那般大的人情,来请我等了。”
斗篷客的声音难听得好像两张砂纸在一处摩擦,说话之际,一道火焰球,朝许易射去。
火焰球才射到近前,便轰然崩碎,却是被许易身体外围的雷霆笼网死死拦住。
此刻,许易难受到了极点,他已从荒魅传递的意念中知晓自己中的三阴碎魂钉有多恐怖了。
按荒魅的话说,这绝对是接近道器级的存在,中者身裂魂枯,即便是鬼仙,已炼得阴阳实化虚,挨上一击,也绝对元气大伤。
他挨了一击,本体尸体差点崩溃,幸亏赤炎雷猴的尸体,源源不绝供应着力量。
此刻,他正调动着雷霆笼网,死死做着防御。
而那该死的三阴碎魂钉依旧钉在体内,源源不绝地,消耗着力量。
“这也太奇怪了,中了三阴碎魂钉,竟然尸体仍存,还能操控赋灵雷法,连本体也未立时死亡……”
正啧啧称奇的黑衣中年声音忽的陡然拔高,“不对,冰肌玉体,这是冰肌玉体,多少年了,这都成绝响了,冰肌玉体,天赐金龙,这怎么可能……”
正惊呼之际,许易掌中四色印扫出,化作一道光门,下一瞬,他翻身跃了进去。
三人同时出手,不过打入一道攻击,追进了光门。
光门才现时,荒魅便跃了过去,不过他没追着进入光门,而是精准地叼住了那枚摔下的四色印,一个翻身,避开攻击,顿时,周身腾起沉沉尸灞,大片金色气体,将方圆百丈团团笼罩。
皂衣老者惊得手中的葫芦都滑到了地上,“金沼尸灞,既然世上还有金沼尸灞,这得杀了多少,吞了多少尸体,才能炼成,魔头,这就是个盖世的魔头,某等便是为了天道,也决不能容此獠存活。”
皂衣老者说话之际,斗篷客掌中陡然爆出一道金光,金光聚成光网射入沉沉尸灞之中,金光才入尸灞中,便即溃散。
皂衣老者嗤道,“这是金沼尸灞,最是圣洁也最是污秽,简直破尽万法,老鬼你还是歇歇吧,赶紧和老钟守住边角就是了,放心,这金沼尸灞不可能无止境,这小东西撑不了多久,姓许的也撑不了多久,咱们就等着搂草灭兔子。”
话音方落,皂衣老者,斗篷客,和黑衣中年,皆腾身而起。
这时,滚入澄澈空间的许易,已经动用四色印的分解能力,将那三阴碎魂钉拔了出来,深深潜入身体的乱力,也被他拔了出来。
三个单位量的灵液灌进体内,许易的肉身迅速弥合,他这具冰肌玉体,除了拥有强大的防御力量,还有极佳的愈合能力。
没了三阴碎魂钉的压制,他那几乎消失不见的本体尸体,瞬间恢复。
当时,中钉时,许易还疑惑,这三阴碎魂钉的威力,便是再大,总也不能一击而灭尸体啊。
尸体乃是气聚,就是灭掉了,也应该飘散,哪里有直接消失的。
此刻,尸体恢复,他才弄明白,这三阴碎魂钉的攻击法则,是压缩到极限,同时通过破灭肉身,进而达到彻底毁灭尸体的效果。
此刻三阴碎魂钉被拔除了,压制取消了,本体的尸体立时恢复了正常。
然而,三阴碎魂钉的突然轰击,还是伤着许易元气了,需要时间来恢复,不是灵液和丹药便能立时填补好的。
这边才恢复正常,许易扫了三阴碎魂钉一眼,脸上迅速被阴冷的气息堆满。
下一瞬,他激发了禁制,从澄澈空间中跌了出来。
他才跌出来将四色印收了,荒魅吐着猩红的小舌头,大口喘息,“哎哟,我的亲娘老子,你总算是舍得出来了,老子快要累死了。”
说着,径直滚进许易怀里,消失不见。
事实上,距离许易钻入四色印,总共也不过几十息。
即便知道荒魅在装腔作势,他还是极为承情,若没这家伙的救急,这一关,他即便能过,留下的底牌,可就要少一张了。
六十六章 雷灭一切
荒魅才遁入星空戒,那雾气昭昭的金色烟气,一并随之冲入了星空戒中,天地为之一澈。
皂衣老者三人同时动了,齐齐将许易围在当心。
“能找到这里,必定是费了一番功夫,三位都是鬼仙一层中的强者,同时来对付我一个合道境的修士,就不怕传出去叫别人嗤笑么?”
许易没立即动手,只因想探探根脚,多歇息一分,他也多一分时间调息。
黑衣中年冷哼道,“传出去了,当然是件丑事,但你以为谁会把此事传出去呢,是你,还是我们?哈哈,小子你能修成冰肌玉骨,真是夺天的造化,上苍都不容你,这才降下死劫,你就认命吧。”
说着,他抬头扫了皂衣老者一眼,同时传递意念道,“藏兄,还不动手,更待何时,”显然,三人中发号施令的正是皂衣老者。
皂衣老者却不回应他,反而盯着许易道,“五颗香火灵精珠,换你一命。”
他话音方落,黑衣中年立时变了脸色,斗篷客的一张脸隐在沉沉斗篷之中,看不出面部,但头部明显扬了起来。
几乎在同时,两人向皂衣老者传出意念。
“老藏,人家是要他命,你和这家伙扯什么淡。”
“藏兄,休要自作主张,你不干,我自己干了,不过是个合道小辈,还能飞天不成?”
皂衣老者传递意念道,“三阴碎魂钉都杀不死,你们两个哪里来的底气,是觉得我脑子有问题,还是苏少主脑子有问题?当时我还不明白,这么大个人情,苏少主怎么会用在一个合道蝼蚁身上,现在我明白了。两位,我知道苏少主要什么,五颗香火灵精珠,足够交差,没必要为了别人的事,自己去搏命。”
黑衣中年,斗篷客尽皆默然,不再传递意念。
“我想知道是哪位的眼光这么好,就盯上我了,五颗,有点多了,但也不是不能谈。”
许易丝毫不动怒,嘴角还挂着淡淡微笑。
皂衣老者傲然道,“你应该为你能有活命的机会而高兴,而不是关注其他别的什么,我不愿和你动手,只不过是不想毁了你这百年难遇的冰肌玉体。”
“如此说来,我要谢谢三位了。”
许易抱拳道,“那就请三位上路吧。”
话音方落,雷霆奏响死亡的哀乐,皂衣老者勃然变色,瞪着许易怒喝道,“我看你是找死。”喝声未落,一拳轰出,一道金光裹挟着恐怖的杀意,直朝许易扑来。
金光未落,许易仿佛看见了森冷的战场上,无边尸山血海中一个金甲天神,挥动如山金锤,直朝灵台深处轰来。
显然,这是古战场的杀灭之意,化入了赋灵神通之中,威能惊人。
就在皂衣老者动手的同时,黑衣中年和斗篷客同时出手了,黑衣中年打出了一团滚滚向前的气波,气波每次闪过,便震动得整座大山发出轰鸣,天上狂风高卷,远处山河都沸腾了,如此大的动静儿,只有风系赋灵手段,才会拥有。
而斗篷客依旧洒出那道金光,先前被荒魅尸灞所阻的金光,瞬间散成囚笼,凌空直朝许易笼罩而来。
三人配合精妙,彼此的攻击,决然不搅在一处,偏又隐隐相合,瞬间聚成恐怖的灭世威能,朝着许易碾压而来。
许易八风不动,大手一挥,周身起了一道气浪,分散无形的雷霆元素,瞬间聚合,在他身边排成一粒粒微小的颗粒,宛若一枚枚子弹。
许易长啸一声,手指一弹,一排雷霆子弹射了出去,恐怖的雷暴接连炸响。
当先崩溃的正是皂衣老者的古战场凝练的灭杀之意,三昧元雷正意之下,一切意念,皆是灰灰。
黑衣中年掀起的狂风巨浪,也迅速被雷暴摧毁,斗篷客笼罩而来的金色囚笼,还不曾聚拢,便被几粒雷霆子弹尽数轰碎。
才一接招,三人心中同时冒起了同一个念头,“这可不能!”
实在是不可能,恐怖的雷霆正意和雷霆之力,似乎比置身雷劫中还要恐怖,这不可能。
彼此赋灵神通对轰,许易攻击中的雷霆正意明显要压过了他们三人,这不可能!
一个合道境的修士,竟然以一敌三,后发先至,瞬间占领了上风,这不可能。
然而,三人也只来得及冒出这一个念头了。
夷陵老魔这些年,头一回吃这么惨的亏,还没出山,被人摸到老家来,打了个偷袭,心中窝火正烈。
第一排雷霆子弹才射出去,后面的,他直接梭哈了,一排排雷霆子弹,瞬间聚成雷霆风暴,狂暴的三昧元雷正意直接夺了三人的心神,随后,恐怖的雷霆风暴便轻而易举地吞噬了一切,宰割了一切。
烟尘灭尽,场间再有清浊气滚动,清气上浮,而浊气飘散。
不待许易招呼,先前已经虚弱得要死的荒魅,再度溜了出来,大口将三团清气吞了个干净。
才吞完,荒魅又瘫在了地上,开始哼哼,许易知道他的伎俩,念在其救驾有功,也就不戳破,赏下仙灵珠十余枚。
反正灭了三位鬼仙,满地的资源,实在令人眼热。
荒魅吞了仙灵珠,趴在地上闭了眼睛不动,许易则原地坐下,取出如意珠,联系起屠闵和谢华,询问安陆城中的状况。
一如所料,安陆城中并没有丝毫的异状,这点他从金令符中不断飙升的香火灵精中,也看得出来。
他这边才放下如意珠,荒魅跳了起来,嚷嚷道,“赶紧走,赶紧走,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许易瞥了他一眼,道,“慌什么,天塌不下来。”
荒魅哼道,“还塌不下来,这天踏马的已经塌了,你知不知道是谁要搞你。”说着,荒魅指了指天上。
许易冷道,“除了江北土地宫中的那帮人,还有谁做得出这蠢事?”
荒魅跳起身来,“知道个六你,是东判府中的大人物啊。”
刷的一下,许易的两条修长剑眉,结成一个硕大的疙瘩。
问题真的麻烦了!
六十七章 香火淬神祇
自从和李尽欢一波交流后,许易已经知道他弄出的些一贯制的香火灵精珠有多诱人了,可他脑洞再大,也绝想不到竟会惹来这等级数的人惦记,这也太那啥了。
“依我之见,惹不起,躲得起,咱们还是撤吧。”
荒魅给出了建设性的意见。
以往昔的经验看,他本该撺掇许易冒险的,他一贯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但自从跟随许易以来,他不显山不露水的进步也是神速,进阶越高,原本的荒蛮的劲头少了,生死和利弊的事儿自然想的多了。
许易道,“撤什么,姓苏的再牛,也不能吃我这锅夹生饭吧,这回我专门待在明处,看他还怎么来。要撤你撤,我不能才听见馋狼叫,便自己先吓死了。”
他当然不肯退,六扇门中好修行,在体制内,虽然有斗争,但权柄重,升级体系分明,只要锁定了这条线,以他历练几界,百年为官的经验,要混上去实在不难。
除此外,人家谋算他这么多年了,不可能没想好堵他退路,他走人的这一招,定然也在人家的算计之中,说不定人家正憋了劲儿,就等他自己撂挑子不干呢。
一旦失去了体制的庇护,以谋算他那人的实力和影响力,要收拾他的手段,可就不要太多了,这个当万万上不得。
计较已定,许易便不再耽搁,径直赶回安陆城。
隔着老远便能看到那边的浓浓烟火,越是接近,他便越是心安神宁。
待到飞临整个安陆城正中央之际,他忽然凝住身形,彻底放开心神,仿佛天与地的呼唤,感受到了无数生灵对自己的顶礼膜拜,不知觉间,他张开双臂,闭上眼睛,头颅向天仰起。
他感觉自己像是融化在这片天地里,自由自在,无比舒畅,天地是我,我是天地。
许易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沉浸在这美妙意境难以自拔之际,一道道混在柔和阳光中,几乎不可察觉的香火灵精,围绕着他的身体旋转着,生出一片蒙蒙光晕。
星空戒中的荒魅睹见此幕,惊讶地张大嘴巴,喃喃道,“这,这,这也太假了吧……”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吞噬了太多记忆,提炼了太多经验的荒魅,当然知道眼前的这种场面意味着什么,此乃香火淬神祇。
神祇是什么,不过是民众的信仰寄托,这种寄托集中体现在香火供奉上。
许易连鬼仙都不是,自然不是神祇,但此刻,他却在这属于自己的香火之城中,达到了这一神妙境界。
这种境界意味着什么,会带来什么,荒魅并不清楚,但却能清楚的知道,这是一件极好的事。
整个香火淬神祇的过程,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方才消散。
许易才恢复过来,荒魅的意念便传了过去,“说说,快说说,到底是什么滋味儿,你觉得如何?”
许易伸出根指头竖在嘴唇处,这娘们家家的动作,差点没把荒魅看吐了。
“别恶心老子,快说,我可不是好奇,看看这香火淬神祇给你带来的东西,将来对你有没有用。”
荒魅心中越发好奇了。
一听说到这个,许易不再装了,“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感觉自己似乎能和这片天地对话,但又不是说话,是一种互相能感知彼此存在的感觉,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以前常说以己心感天心,可到底是怎样的感天心,却说不上来,但我今天却是知道了。”
“那你的老天爸爸跟你说了什么?”
荒魅打趣道。
许易瞪眼,“他说我是他最乖的崽,肯定一路照拂我,还说,要我成就大罗天仙时,一定要把身边潜伏的小人祸害清除干净。”
初始荒魅还笑眯眯听着,到得后来,陡然暴跳如雷,想要从星空戒中钻出来喝骂,却被许易封死禁制。
“行了,我还能真对你下毒手不成?这么不识逗呢。”
传递出意念后,许易封闭了意念,精准地将荒魅那滔滔怒海和无比废话,拦在了外面。
回归安陆城后,许易便在主城中央的那座城隍庙的后院住下了,便连办理积压的公务,也在彼处。
经历了上次的刺杀后,他算是想明白了,他都躲到三千里外的无名之地了,且布置了不少法阵,还是被人找到了,再躲躲藏藏,意义已经不大。
索性光明正大,看看那位到底有没有胆量,直接扑出来。
待了几日,倒是风平浪静,一点涟漪也没泛起,连他上回干掉了三名鬼仙,也没谁找上门来。
整个安陆城平静极了,但许易知道,这种平静,就像飓风来临前的海面,不过是用这平静,在遮掩着一切暗流涌动的痕迹罢了。
一日,许易正在后院研读一本叫做《金仙志》的古籍,这是从某位鬼仙的资源中发现的,介绍的正是各类修行法门的基本状况,准与不准的,他不确定,但各种修炼的核心要义,却让他看得津津有味。
忽的,庙祝老古前来禀告,说不知谁将一枚须弥戒,放在了主殿城隍神像的头顶上,他不敢妄动,让人在那边盯着,自己赶来禀报。
许易暗暗嘀咕,这又换了什么路数。
当下,他转入主主殿,伸手摄过那枚须弥戒,念头侵入,却见里面躺着一枚解体丹,和一张紫色符箓,符箓右上角,呈紫色风纹,却是一张珍贵的四阶四级风符,紫色风符下面压着一块玉石,念头侵入,内中正是介绍此四阶四级风符适用法门,和功效的。
原来这是一张暴风符,不足百息的工夫,便能遁出十万里。
而那枚解体丹,也甚是珍贵,乃是成就鬼仙,解体之时,所必要用到的丹药。
当然,对许易来说,就不算什么了,实在是他灭掉的顶尖合道境修士太多,这些合道圆满修士,基本上,每十个人就能有一枚解体丹,如今,他的星空戒中,解体丹的数目是富富有余的。
悄无声息,往城隍庙神像放这一枚解体丹,和一枚珍贵至极的暴风符,这是何故?
六十八章 宝儿下棋
许易原本预测是哪位看不见的老对手玩得路子,现在看来显然不是,可他虽来此界有数年了,结的仇家不少,至于和谁有交情,连他自己都想不起来。
这真是咄咄怪事。
…………
“三姐净骗人,有什么好玩的,这破地方,谁稀得来,无趣透了,还有你干嘛把三叔祖赏你的奇符,给送出去了,那可是你帮三叔祖看了两年的香炉,那老抠门才赏你的。”
说话的是个虎头虎脑的少年,十一二岁年纪,身体敦实得像个圆球,气质却极佳,是个罕见的漂亮的小胖子。
小胖子一边埋怨着,一边麻利地抓着一颗颗剥好的糖炒栗子如流水一般送入口中。
“三叔祖你也敢诽谤,好你个无法无天的张宝玉,讨打!”
着一件杏黄裙的张宝儿,伸手在少年头上敲了一记,清丽的鹅蛋脸作轻怒薄嗔,明艳逼人。
张宝玉捂着头呼痛,嚷嚷着,“三姐骗人,三姐不公道,我回去就告诉七叔,就说三姐把三叔祖给的宝贝,送了旁人,哼哼…”
张宝儿一把揪住张宝玉的耳朵,嗔道,“好你个张宝玉,修为不见增长,鬼心眼可长了不少,敢告我的刁状了,好,好得很,我鼓励你去告状,明年去仙王城祭祖,你就跟张明礼他们一拨吧。”
张宝玉立时正龇牙咧嘴的胖脸,忽然皱成一团,嘴巴一咧,便要哭出声来,张宝儿花容失色,“行了行了,带你带你就是了。”又想着忽悠人家出来一趟,就这么回去了,张宝玉少不得要抱怨,若是一个不小心将自己送宝贝的事儿说出来,那可就大大不妙。
当下,张宝玉拉着张宝儿,又落回安陆城中。
刚从一片热闹集市绕出来,张宝玉身上挂满了各种小玩意儿,双手更是没了空地方,各种风味小吃,抱了满满一怀。
好容易从人堆里杀出来,张宝儿琼鼻见汗,转过一个巷子,见一株大槐树下,高高低低码了一排大青石,经年累月坐人,已经打磨的极是光滑了,时不时微风从巷口扑来,吹得人毫不舒坦。
她还没动了,张宝玉抢先赶了过去,一屁股在最大的青石上坐了,脸上放出心满意得笑来,便盯着手中的酥红的烤鸭,开始用劲儿。
张宝儿白了他一眼,轻轻叹息一声,一脸的生无可恋,歇了没多会儿,被丈许外的动静儿引动了,却是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正斗着兵行棋。
张宝儿是个好热闹的,听那边嚷嚷得热闹,便凑了过去,她虽不通棋理,却天资聪颖,看了两局,便通透了,觉得这方寸间的斗杀,千变万化,趣味盎然。
看着看着,张宝儿便掉了进去,和相邻的一个胖老头,一起给秃顶老头当起了狗头军师,偏偏两人都是喧宾夺主的脾气,恨不得夺了秃顶老头的棋子,自己赤膊上阵,遇到意见相左时,少不得要唾沫横飞一阵。
本来一个胖老头都让秃顶老头不胜其烦,又多了个张宝儿,这边秃顶老头还没急,张宝儿和胖老头先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又把锅扣到秃顶老头头上,说是他不听指挥,否则先前按谁谁的布局,肯定能够胜利。
秃顶老头不胜其烦,终于忍无可忍,把棋盘一推,怒气冲冲道,“你俩来,谁输了,给我滚着离开,敢不敢!”
胖老头盯着张宝儿,心中正盘算利弊,张宝儿先叫号了,“谁不敢谁是小狗,来就来。”
她先前当狗头军师,不过是抢不到上场冲杀的机会,如今机会来了,心中早就开始欢呼雀跃了。
“怎么,老刘,你该不会只有嘴皮子溜,一上真格的就不成了吧。”
好容易找到机会,秃顶老头自不会不落井下石。
旁边的几个老头更是看热闹不怕事大,一并跟着鼓噪起来,胖老头下不来台,只好应下。
当下,张宝儿和胖老头便对面而坐,盯着方寸间的两方军阵,开始调兵遣将,血海拼杀。
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张宝儿虽天资不凡,但到底不是许易这个级数的妖孽,胖老头浸染这种兵行棋多年,掌握了不少杀招定式。
初始他还畏惧张宝儿的心思灵巧,下了一会儿,便发现这女娃完全是凭着一股灵巧在和自己纠缠,棋路极为生涩,对各种定式更是茫然无知。
他接二连三,布下定式杀招,张宝儿看破者居多,但终究有落入彀中的时候。
棋盘上争胜,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一个先手尚且输不得,何况落入彀中,未到冲盘,张宝儿便被胖老头的大军冲垮了中军帐,刺杀了老帅。
“再来再来。”
张宝儿虽输不馁,反倒被激发了兴趣。
胖老头站起身来,嘿嘿笑道,“要下可以,咱们赌斗在前,老孔说的明白,谁若输了,当滚着离开,不过我看你年纪轻轻,还算堪造就,不如你鞠上一躬,连说三句‘我服了老先生’,我或可网开一面,收你为徒,传你棋道真解。”
“好个老不羞。”
“胜之不武,谁看不出这女娃才学棋未久,以她的天赋,用不了三天,你老刘就得屁滚尿流。”
“老刘贼着呢,这是想抢先认下高徒,将来就指着这高徒大杀四方,好给他老刘争脸。”
“……”
众老头看不过了,纷纷出言讥讽。
胖老头丝毫不恼,只是要张宝儿做选择,要么滚着离开,脏了这一身好衣裳,要么拜他为师,随她学棋。
张宝儿狡黠一笑,“不就是兑现承诺嘛,几位且看好了。”说着,她身子腾空,连续翻腾起来,竟真的滚着出了巷子。
她这一动,几个老头宛若被施了定身法,面上皆堆满了惊惧。
数息后,张宝儿从巷口施施然走了回来,微笑抱拳,“老几位,我可是滚着出去的,不算违约吧。”
刷的一下,六个老头齐齐便要跪倒,口称,“仙人饶命。”
张宝儿大手一挥,一团气流将六个老头齐齐托了起来,柳眉微皱,“不过是下个棋,几位何必如此。”
六十九章 摊牌
张宝儿虽知仙凡有别,但基本未涉足过尘世,还真未料到这些人会是这种反应。
几个老头依旧体如筛糠,张宝儿顿觉无趣,忽地冲几人一躬,“不管怎么说,今日跟着老几位开了眼界,学了新本事,宝儿承情了。”
说着,一挥手,洒出一些银币,正要招呼张宝玉离开,才定睛,却发现先前张宝玉所坐之处,空空如也。
这一惊非同小可,张宝儿急得小脸儿都绿了,正要呼喝,却听一声道,“照你这么看小孩,小孩被人卖了,怕你都不知道。”
循声看去,说话那人不是许易又是何人,小胖子张宝玉趴在一张摆满了美食的大桌前,小胖脸几乎塞进一头葱烧乳猪里去了,就剩一只白胖胖的小手,还在冲张宝儿招摇。
张宝儿又是欢喜,又是气恼,欢喜的是,这趟总算没白来,见到了故人,气恼的是张宝玉完全就是一个个彻彻底底的吃货,就知道吃,丢死人了。
许易冲张宝儿招了招手,张宝儿腾上云霄,望着许易笑道,“几日不见,许大哥已然贵为一府城隍了,可喜可贺。”
许易笑道,“几年不见,宝儿又长高了,只是既然来了,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要走呢。”
得亏他的感知能力大幅提升,念头一蔓延开来,便锁定了张宝儿,心中感念这丫头的好意,便追着过来了,却没想到这丫头竟如此俏皮,和一帮老头能下棋,能骂架,还能耍赖,真是个鬼灵精。
不过,此番故人相逢,都倍觉亲切,尤其是小丫头知道念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记得当日的情分,是以,许易也不跟她生分,不再叫“张小姐”,而叫“张宝儿”了。
张宝儿笑道,“我这是兴生而来,兴尽而返,何必见大哥。”
“不对,你定然是觉得许大哥如今做了高官,你那点礼物,拿不出手,所以,才灰溜溜走的。”
张宝玉头也不抬地含糊不清说道,丰满的白皙脸蛋,被一只烧鹅遮了大半。
“张宝玉!”
张宝儿气得杏眼倒竖。
张宝玉吓得赶忙拎起一份半扇的炙羊排,遮住了另外大半张脸。
许易莞尔,“你这丫头,倒也会青白眼看人了。”
张宝儿嘻道,“大哥休要听这傻小子满嘴胡柴,大哥找来,不会是嫌我礼物太轻,要送还与我吧。”
许易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何况,那暴风符是件重宝,我正用得上,哪能还你。”
“许大哥是怕你下不来台,故意这样说的,人家堂堂城隍,啥好玩意儿没有。”
张宝玉吃的脑满肠肥,神态极为放松,又有许易撑腰,一时间,金句不绝。
张宝儿心中恨恨得牙痒痒,伸手点了点张宝玉,“你且等着,仔细你的皮。”
许易哈哈一笑,道,“难得这些年过去了,你还记得我这个大哥,既然来了,大哥也送你个礼物吧。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大哥有的。”
张宝儿明眸闪动,“我家老祖说过一句话,不管什么时候,话不可说得太满,因为太满的话,会让自己没有退路,这话,我就当大哥没说过。”
许易道,“你只管说吧,小小年纪,心思不少,这是激我呢。”
张宝儿嬉道,“既然被大哥识破了,那我就不装了,我想要大哥的四色印……”
他话至此处,许易脸皮都开始抽抽了,星空戒中的荒魅却笑得直打跌,乐得险些没昏死过去,这口气出得实在是太踏马爽了!
“……开个玩笑,大哥不会当真吧?”
张宝儿眼睛晶亮,扑闪扑闪盯着许易。
许易作色道,“你这丫头,别闹啊,我这宝贝给你你也用不了,不过,现在还真没法送你。”头一回,自己把自己的脸打得铁青,许老魔当真尴尬得不行。
张宝儿哈哈一笑,“原来大哥真当真了,你现在的表情,真的好可爱呀。”说着,小丫头竟取出了如意珠,将眼前的画面影印了下来。
她收了如意珠,冲许易眨了眨眼睛,“有时间记得来蓬莱岛,我带大哥去千岛湖玩儿,这次没白来,哈哈,我好快活啊。”说着,打个口哨,“行了,张宝玉,再吃你就变猪了,你继续吧,本小姐陪不住了,先走了。”
说着,腾身便去了。
张宝玉这才慌了,抬头盯了一眼,支吾道,“大哥,我能打,打包么?”
许易绝倒,这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啊,知音啊!
“不打包,我这儿有存货,给你备一份。”
说着,抛出一个须弥戒。
小胖子接了,念头才侵入,漂亮的胖脸笑得露出了后槽牙,冲许易比个大拇指,“这是我这辈子受过的最重的礼物,大哥,有空一定要来蓬莱岛,我偷我爹的仙丹给你吃。”
说着,小胖子一晃,竟不见了,下一瞬,出现在张宝儿身前。
许易暗暗称奇,又见张宝儿已经行得远了,忽然想起一个桥段,大手一挥,空中金系元素汇聚,瞬间,他捏出三枚做工精美的簪子,挥手一送,三枚簪子破空而去,精准地插在张宝儿头上,朗声道,“三枚簪子,三个愿望,这回大哥不会食言的。”
张宝儿身形飘远,声音传来,“那我就谢谢大哥了,我现在就用第一个愿望,希望大哥明年中秋节前能赶到仙王城。”
话音未落,一枚簪子飘回许易身边。
许易才将簪子接住,不及说话,张宝儿已去的远了,如铃的声音也渐渐飘远。
送走张宝儿,许易便返回了城隍庙,他正要绕过主殿左侧的过道,转回后院,轰然一声巨响,属于他的那座神像,顿时炸得四分五裂。
他感知才探出,便精准地捕捉到一道身影,如电光般腾高腾远了,如此遁速,显然是鬼仙级别的强者。
他虽有灭杀鬼仙一层的实力,但到底是肉体凡胎,在遁速上,许易自然远远不及。
当着自己的面,毁了神像,这要干什么?示威?
许易正纳罕间,荒魅的意念传来,“人家这是摊牌了,再问你最后一次,走是不走,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七十章 会审
荒魅意念方传来,两道身影降落在大殿外,朝着许易缓步行来,因为神像炸碎,慌乱的人群蜂拥而出,这两人却丝毫没受到阻碍,而那慌乱的人群,根本也看不到二人。
行到三丈外,两人停住脚步,左侧的乌袍老者掌中现出一块金色令符,“我二人乃巡天使,正巡游到你安陆城左近,便收到了神像炸裂的消息。各大庙宇的神像,乃阴庭敕造,不可能轻易损毁,如今,你安陆城隍的主神像损毁,已经严重影响了安陆境内的香火繁衍,此乃大案,跟我们走一趟吧。”
许易嗤道,“来的可真够巧的,走一趟?去哪儿?”
前面神像炸裂,到这两人到来,前后不过二十余息,人家摆明了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了。
一念及此,一瞬间,许易真有一走了之的冲动,可念头冒起,他又不甘,这一不甘,心头怒火蹭蹭狂涨,蛮劲一发,心一横,暗道,“不就是要折腾么,那就放开了折腾吧,老子若混不下去了,那大家就都不要混了。”
“自然是江南土地宫。”
乌袍老者冷声道,“怎么,你想抗命?”
许易嗤道,“你是何级何品,也敢跟我说什么抗命?不过某些人的帐下小卒子,车船店脚牙一路的人物,也敢跟我张牙舞爪。”
“这么说,你是不肯去喽?”
乌袍老者丝毫不怒,眼中反而含着笑意。
“去,怎么不去,免得你真攀诬我,我又怎么能说得清白。”
许易面上的笑容依旧和煦。
乌袍老者眼角的笑意收敛,心中泛冷,许易的淡定,和预计的不一样,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他怎么能那么镇定,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引着许易前行,反正他也是听上面人吩咐,局势怎么发展,与他无关。
当下,二人一左一右包夹了许易,朝西边遁去。
“老荒,找机会溜吧,他们不会为难你。”
许易向星空戒的荒魅传出了意念。
“去你马的,我就不信那么多大风大浪都过了,你会在这儿翻船,老子赌了,反正老子躲在星空戒,只要你不死,老子有啥风险?别踏马的尽废话,老子困了,先眯一觉,再来看好戏!”
意念传出,荒魅果然没了反应。
事实上,他哪里睡得着,而是在全力盘算各种资讯,看哪些可能能用得上,他看着淡定,实则远远比许易焦虑。
江南土地宫建在巫山云海畔,许易知道那地方,却从不曾去过。
本来,每年是免不了要去土地宫面见江南神主姜瑜做基本的述职,奈何他这边弄出的动静太大,姜瑜似乎不愿和他有什么牵扯,早早派人来传话了,没直接说不见许易,而是委婉地说他知安陆城隍做非常之事,事体繁忙,就不必每年前来述职了,勉力许易专心做好繁盛香火之事,力争出好的结果,也为他这个江南土地争光。
话说到这个份上,许易本来对这位姜神主的感观不错,每年的重大节气,逢姜神主的诞辰,他都会备下礼物,还特意交代在比照其他两位城隍的份例上,再加五成。
他非是一味用强之人,和光同尘,搞关系这一套,他也会。
他原本以为这些年对姜瑜的礼敬,至少能收获姜瑜一点点好感,他也不需要姜瑜为他做什么,关键时候,你姜神主便是传个消息来,他都极为承情,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现如今,他这边的引子一爆,姜瑜的人马就到了,足以证明姜瑜在此次事件中扮演什么角色,亮明了怎样的态度。
许易跨入江南土地宫正殿时,姜瑜已在主位安坐了,与此同时,殿中还有两排十余张椅子,安坐四人。
这四人,许易都认识,新任的左宫伯周明福,右宫伯陈绅,大宫使曹青,大军使董晨。
整个土地宫权力金字塔的最核心的五人,全部聚齐了,而这五人也俱是鬼仙境修为,据许易所知,都是鬼仙一层,神主姜瑜可能已经有触摸到二层的门槛了,看气势竟还在李尽欢之上。
许易抱拳行礼,礼数周到,不留下,任何口实,行礼完毕,便闭口不言,绝不多说一字。
姜瑜等人也不说话,五人直直盯着许易,肃杀气氛扑面而来。
许易干脆闭上了眼睛,姜瑜和周明福等人对视一眼,传出意念道,“不必抱任何希望了,随他去吧。”
意念才传出,便听左宫伯周明福道,“许易,安陆城隍神像被炸毁,你就没什么要说的么?每一尊神像皆是阴庭敕造,珍贵无比,如今你安陆城隍神像炸毁,事态之大,必定上达天听。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许易睁开眼睛,沉声道,“此乃意外,非我所能避免,料来阴庭必能体会下情。试想,若毁掉一尊神像,便能令该员遭不测极刑。那我等阴官就不用干别的了,终日守着自己的神像就得了。毕竟我等为官一任,少不得要代天牧狩,斩妖除魔,得罪的恶势力不在少数。倘若彼辈知晓毁掉一尊神像,便能令我辈被处重罚,试问,当今之世,还有谁堪为官,谁敢任事?”
周明福万万没想到许易会弄出这等逻辑,一时语塞。
右宫伯陈绅道,“许易,不要转换话题。你说的固然有理,但只是假设。据某我知,这些年,还没谁的神像被毁,你安陆城隍是第一个。不管今后阴庭如何立法神像被毁之事,但于今发生这等恶事,必定是要引发轰动的。你若只是这个态度,想必阴庭的那一关,你必然是过不去的。”
许易道,“多谢左宫伯提醒,不过我以为阴庭诸君必是明事理之人,某并不担心。”
陈绅无言了,他贩卖了半天焦虑,就是等许易的表态,这人竟死活不上套。
大宫使曹青冷声道,“嘿嘿,你不担心,我等不能不担心。此事一发,牵连必定从上至下,你必须拿出态度来,休想蒙混过关。我们现在就要听你说实话,要你的态度。”
七十一章 一出好戏
许易道,“我的态度,便是相信阴庭衮衮诸公,必定是深明事理的神明,岂能连无罪者不怪的道理也不懂?至于曹宫使若是实在担心,到时阴庭若真的责问下来,大可将所有的罪过推到许某身上,许某保证一体承担,绝不推诿。”
“你!”
陈绅重重一拍案,“都言安陆城隍猖狂,我还道是传言,如今看来,一点不假。”
许易抱拳道,“多谢大宫使夸奖!”
姜瑜看了大军使董晨一眼,董晨道,“纵然这些你许易都能承担,你的香火灵精积累得如何了?没有这神像,香火无法转化为香火灵精,若不得十颗香火灵精,你当知道后果!”
许易道,“还请大军使提醒一遍,若完不成,当是何等后果?”
“混账!”
董晨性格粗莽,一言既怒,怒发冲冠,似乎立时便要下场,与许易搏杀。
“都当本神主死了不成?”
姜瑜终于发言了。
董晨落回座去,许易道,“还请神主为下吏做主,下吏神像惨遭毒手,正哀痛之际,左宫伯,右宫伯,大宫使,大军使,四位上吏,不思安抚,反倒处处刁难。漫说距离点验香火灵精珠的时间,还有五个月,便是还有一天,下吏以为诸君也不该如此逼迫。”
姜瑜哀叹一声,“我真想为你做主,但这个主怕是做不上啊。按《地府大诰》,在一个履职周期内,若是提前完成了香火任务,可以算提前满任,是任散职,还是转迁他职,自有东判府来评断。然而,你的神像被毁,眼下已汇聚不得香火,没有神像,没有香火供奉,按《地府大诰》,你这个城隍就得立即解职。”
“许易啊,说实话,我一直很欣赏你,欣赏你的勇气,欣赏你的才干。本来想好好栽培栽培你,没想到出了这等变故。不过你也无需担心,阴庭自有明君,你这等情况,阴庭明君自会公断,到时候怎么裁判,还未定呢。”
“本神主也自会为你一体做保,想必阴庭诸公,在考察了你这近六年的卓越政绩后,会给予宽免的。现在你就在我宫中住下吧,等候阴庭使者到来。”
左宫伯周明福急道,“神主大人,此乃许易一人之祸,你又何苦沾染,阴庭上使一怒,我等也吃罪不起啊。”
姜瑜怫然不悦,“这是什么浑话,漫说许易确实没有什么过错,即便是有过错,我这个江南土地的神主也不能不替他担待。”
“神主三思!”
左宫伯周明福,右宫伯陈绅,大宫使曹青,大军使董晨齐齐拜倒在地。
姜瑜拂袖道,“都不要劝了,就这么定了。”
左宫伯周明福道,“既然神主心意已决,我等也不再苦谏。但许易既失神像,便算不得阴官,若再让他持有令符,上使若至,必然震怒,所以,还请神主务必剥夺他的令符。否则,周某只能辞官了。”
“下吏亦然!”
右宫伯陈绅,大宫使曹青,大军使董晨齐齐表态,竟成逼宫之势。
姜瑜满面尽是为难之色,摊手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说着,满眼尽是无奈地看向许易。
许易叹息一声,摇头不语,眼中尽是挣扎之色。
姜瑜心念一动,果决道,“行了,我意已决,不复更改。”
周明福恨声道,“我等四人皆辞职,不知大人何以对东判府,何以对阴庭?大人必被许易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许易一咬牙,“罢了,罢了,神主大人,如此待我,我若不感恩,与禽兽何异……”
他话至此处,周明福四人心中皆忍不住涌动狂喜,姜瑜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藏住眼中的笑意。
“……我决定了留下来和神主大人同生共死,共同面对阴庭使者,列位既然要辞官,便辞官吧,我江南土地宫,有的是慷慨悲歌的壮士!”
许易说得大义凛然,周明福四人觉得心脏被捅了一刀,姜瑜再也忍不住,发出剧烈的咳嗽。
五人心中憋闷得不行,绕了半天,竟然白绕了,天下竟有如此薄情之人!
“几位上吏,怎么不说话了,神主大人放心,他们一准舍不得辞任,不过是托词。好了,既然列位不辞官了,那就听神主大人吩咐吧。下吏先告退了,还请神主大人安排个地方,让下吏暂且寄身。”
许易平静地说着,宛若未见场中五人已经齐齐炭黑的脸色。
姜瑜牙齿咬了好几下,始终开不得口,多年高居上位,让他养成了极高的自尊,要他当众出尔反尔,实在有些难度。
便连周明福等人都不知说什么好了,他们演了半天,人设早就立下了,这会儿硬要破人设,总要给点衔接啊,总不能硬转,直接告诉许易俺们五个就是在演戏。
都是大人物,谁能拉得下脸来。
“神主大人,还请神主大人示下。”
许易再度催促道,好似真的看不出姜瑜那快要稀碎的心情。
“神主大人,地府大诰在上,失神像者不得为阴官,大诰违拗不得。”
陈绅再度拜倒。
周明福等人赶紧跟着劝谏,这回姜瑜从谏如流,盯着许易道,“许易啊许易,非是我不欲救你,而是大诰违拗不得,把金令符交出来吧。”
许易愕然道,“神主先前不是和我说好的么?共同面对阴庭上使,怎么这会儿就变了?
姜瑜眼神发寒,“姜某助得君子,助不得小人,交出来吧,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许易道,“恐怕我不能缴纳,地府大诰有载,完成香火任务,便可提前结束任期,自动转为散职,许某已经完成任务,自然转为散职,已不复归江南土地宫所管辖了。”
“笑话!”
“你骗谁呢!”
“这小子怕是还没睡醒呢?”
“还有五个月,你收集了多少香火灵精,你当我等没数。”
周明福四人全炸了。
正如许易所料,人家就是处心积虑,毁掉他神像,中断他的香火聚集的时间点选取的也是极好,就是算准了他吸纳的香火灵精的数量。
此刻,许易说他完成了任务,自然不会有人相信。
七十二章 招了吧
“如此看来,你不但邪恶,而且奸狡,看来只能用强了。”
姜瑜话音方落,大手一拍,顿时甲兵四出,立时封锁了全部的通道。
许易八风不动,指着姜瑜道,“看来神主大人是早准备好了,还难为神主大人演了一场好戏,许某看得十分过瘾。”
说完,许易掌中现出十颗金色的珠子,每颗珠子都散发着中正平和的精纯香火之力,顿时整个大厅肃杀的气氛都被冲得淡了。
“十颗,这,这……”
“不可能,我们测过……”
周明福忽然捂住嘴巴。
许易道,“不巧,许某已完成了收集十枚香火灵精珠的任务,这个安陆城隍,今日就自动解职了,神像破也好,败也好,与许某无关了。”
“周明福,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你测的。”
姜瑜简直要气炸了,急急朝周明福传递意念喝问。
周明福倍觉心累,急忙传递意念解释,“我真的测试过,那家伙说的都是实话,他根本没消耗过香火灵精,这不可能。”
“事到如今,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你还跟我说不可能!”
姜瑜心里烦的不行。
上面要弄许易,他为买好那人,自己大包大揽,将此事揽了下来,还做了万无一失的承诺,软的硬的策略,他都备下了。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许易竟然完成了十颗灵精珠。
一旦完成了,许易便可以自动脱离他江南土地宫的体系了,任他官大一级,怎么也压不住许易了,除非真的动武。
而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他还没这么疯狂。
看来这档买卖只能就此砸了。他心中倍觉遗憾。
“如此就叨扰了,许某告辞。”
许易一抱拳,高声说道。他话音未落,荒魅的意念便至,“这不可能,绝不可能只有这三板斧,姓苏的不可能就这点道行。”
许易传递意念道,“这个不须你说,且等着吧,这场大戏才掀开一个角呢。”
他意念才传说,脚下才踱出去三步,一道声音传来,“走,哪里走?”
声音才过耳,许易便知道慕邝来了,这位慕司伯还是忍不住掺和进来了。
果不其然,声音才落定,许易便见着慕邝了,不由得吃了一惊,慕邝竟然从合道圆满一跃成了鬼仙。
即便如此,赫赫有名的慕司伯,在多达十余人的队伍中,也只能站在偏靠边的位置。
居中的是个身量极高的长眉中年,看气势不输姜瑜,整个队伍中,竟有多达六名鬼仙。
见得众人到来,姜瑜的面皮也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向周明福四人传递意念道,“看来人家根本就没对咱们托底,咱们不过是顶在前面的烟瘴,我真闹不明白,堂堂苏家竟缘何要对区区一个许易,如此郑重其事,排下这等阵仗。”
周明福传出意念道,“管他东南西北,苏舜都来了,苏家已经顶在了最前头,咱们配合就是了,总不能让左殿伯面上不好看。”
姜瑜传出意念,“这是自然,我等头炮未曾打响,稍后可要把握好机会。”
周明福等人纷纷应诺。
当下,姜瑜便引着周明福四人,迎上前去,与众人见礼。
这一介绍,许易才知道,来的都是东判府的人马,那个苏舜是左殿伯的大管家。
而左殿伯苏彻,乃是整个东判府仅次于东判大人的存在,传言已跨入了鬼仙二境。
除了那个苏舜,其余的几位鬼仙,都是东判府中的大吏,如此大的阵势,令他的一颗心开始往下沉。
他开始意识到是自己一厢情愿了,想继续留在体制内的可能性,似乎不大了。
他不怕对方使坏,就怕对方破坏规则,一旦没了规则,权操人手,只能任人捏扁搓圆。
众人没寒暄几句,苏舜直接亮明了态度,“旁的事,就不说了。左殿伯惊闻安陆城隍神像毁弃,极为震怒,令我前来看个究竟,半路上遇上慕司伯,慕司伯主管刑司,既然他来了,一切便由他做主吧。”
“正该如此。”
姜瑜果断地代表江南土地宫将主动权转了出去,“不过在此之前,我觉得我有必要介绍一下关于安陆城隍的最新情况。”
当下,他将许易已经获得十枚香火灵精珠的事,一五一十,完全告知。
许易道,“姜神主何必多嘴,你以为慕司伯和到来的诸君,会没有收到此消息么?”
苏舜,慕邝等人来的时间,刚刚好,说明了对这边的情况了如指掌。
姜瑜心中一惊,立时便明白人家在自己身边埋了眼睛,这种感觉让他分外不痛快,但又能如何呢?
“事到如今,许易,你以为你还能瞒过去么?都招了吧,看在你的功勋上,刑司必会奏明判尊,对你从宽发落。”
慕邝大马金刀在主座上落定,摆出了审案的架势。
他对许易的感觉很复杂,从最开始的怀疑和不屑,到后来的畏之如虎,乃至要主动动用刑司的力量,向许易示好。
及至今日,他突破修为壁障,胆气顿时豪壮,再到收到左殿伯要收拾许易的消息,他的心气瞬间拔高到了极致,曾经对许易的畏惧,一风吹散不说,反倒因为这段黑历史,令他对许易痛恨万分,直欲除之而后快。
如今机会来了,许易俨然已经落到了他的手里。
许易道,“发落什么?还请慕司伯明示。”
慕邝冷笑道,“看来你是冥顽不灵了,那我就不跟你废话了,带证人。”
霎时,一人被两位甲士护送着行了进来,许易一定睛,瞬间明白了姜瑜等人为何笃定他不可能聚齐十枚香火灵精珠了。
原来,被两位甲士护送来的正是安陆城隍府的右曹伯谢华,也是此番帮助许易操盘繁盛香火的两大干将之一。
而谢华的神像,也在城隍庙中,至于香火分润是成比例的,的确只要知道谢华收集了多少,便能知道许易收集了多少,这个逻辑是通畅的。
许易凝视着谢华,谢华却连眼神也不敢与许易对视,还传来意念道,“许易,你不用怪我,我也是被逼无奈,要怪就怪自己不该走繁盛香火这条路吧,没有绝对实力,是不可能护住这丰硕果实的,抱歉。”
七十三章 横扫
许易传出意念道,“无妨,我倒想知道你要指认我什么。”
他意念才传过去,谢华便说话了,“启禀慕司伯,我能证明,城隍庙中的城隍神像,便是毁于许易之手。”
他这话说完,姜瑜,周明福等人的下巴齐齐掉了下来,张大了嘴巴,心中同时迸出一个念头:如今的东判府真的是深夜时刻,黑得都见不到五指了,这等证词,简直就是对《地府大诰》的最大嘲弄。
许易心中没有惊诧,只有可惜,他自以为有体制在,只要争斗限于体制之内,争斗完了,他还能继续存在于体制中。
可谢华的这番话,打破了他最后的幻想,人家连脸都不要了,还会顾忌体制争斗的界限和方法?摆明了人家就是要弄他,不择手段地弄他,这个体制,他注定是待不住了。
谢华说完,众人都盯着许易,都在等待着许易的驳斥,偏偏许易沉默不言。
慕邝感觉自己聚齐浑身力道的一拳,打空了,闪得他难受得紧,“犯官许易,你可有话说!”
许易微微一笑,“是我毁的,今天老子心情不爽,一拳砸碎了他。”
“你!”
慕邝简直要吐血,苏舜也黑了脸,众人面面相觑,都尴尬得不行。
这和预设的完全不一样啊,不是谢华指认后,许易应该百口莫辩,满心委屈,欲哭无泪,疯狂咆哮否认么?
接下来,再拉出一个魔头,再由谢华指认许易已委身邪恶势力,是潜伏在东判府最大的奸贼,随后,人证物证俱在,慕司伯明断详察,庄严身畔,不知进退的许易,彻底被打落尘埃。
多好的剧本,多严密的逻辑,可这讨厌的家伙,偏偏不按剧本走。
认罪,他怎么能认罪,认罪了,谢华后面的指认还说不说?不说,就这样定罪?传出去,东判府怕是要成为整个阴庭的笑柄。
“休要逞奸,谢华你接着说!”
慕邝重重一拍案,怒声喝道。
许易横眉道,“还有必要说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个左殿伯,便能将《地府大诰》踩进泥淖,想必这东判府,乃至这阴庭已经污秽得不能存身了。”
“大胆!当众辱骂阴庭,就凭这个,你就该死!”
慕邝大喜过望。
想比谢华那略显尴尬的指认,眼前许易的口出狂言,才是实证,这是实证,直接弄死都够了。
“大胆?这才哪儿到哪儿,你肯定没见过我放胆起来,胆子到底有多大。”
许易仰天大笑,“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这污浊之地,老子就亲手拆了吧。”
他心中的怒火,彻底被苏家人的蛮横,给撩拨起来了。
“不好,他要动强!”
慕邝大喝一声,身子一闪,竟跳到了苏舜身后。尽管他已成就鬼仙,但许易在他心中留下的可怖阴影并未消除。
“大胆许易,本座在此,岂容你猖狂!”
姜瑜怒喝一声,大手一挥,金光呼啸,化作一道金色电蟒,直朝许易扑来。
他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震撼。
欢喜的是,苏家交待的事,没有办成在他手,他正不知如何交待,如今机会来了,许易竟求速死,敢动手,给了他立功买好左殿伯的机会。
震撼的是,许易的猖狂和蛮霸,简直超乎了他的想象。
许易此刻一动手,就不是对他们这些动手,而是对整个东判府,乃至整个阴庭动手,这样凶悍的人物,他连听都不曾听过。
金蟒才射出,姜瑜便觉眼前一黑,无数呼啸的黑点,轻而易举搅碎了金色电蟒,他灵台深处瞬间被狂暴的雷霆充满,心神为之夺,随后,他的身子便被炸裂开了。
“星辰之力,这怎么可能!”
“合道境啊,他还是不是合道境!”
“……”
满场惊呼声四起。
许易一出手,便用了全力,三昧元雷正意配合雷珠,全部的雷霆子弹射出,直接横扫了姜瑜。
不过一个照面,场中仅次于苏舜的姜瑜,便被许易当场灭杀。
包括苏舜在内的所有人,险些没被吓疯了。
尤其是苏舜,当初苏少主传讯给他说闽江三魔失去了消息,可能是被许易灭杀了,要他小心行事,不可大意。
苏舜向来是听命行事,确实没有大意,此番过来,还带来了东判府的五大鬼仙大吏,再加上慕邝,共计七大鬼仙,这边还有江南土地宫的姜瑜五大鬼仙。
如此阵容,就是许易能翻天,也休想躲过此劫。
何况,他根本不信许易有解决闽江三魔的实力,在他看来,闽江三魔多半是临时变卦,又去哪里搜奇寻珍去了。
江南土地宫神主,一个照面,便死在了眼前,这一切让他觉得梦幻,与此同时,又生出了巨大的恐惧感。
几乎许易才将姜瑜的资源揽入星空戒中,清气还不曾被荒魅尽数吸入腹中,大战就开始了。
众人几乎同时出手,绝不会再给他逐个击破的可能,更没谁会大意。
一时间,许易周身被狂暴的灵力充满,整个江南土地宫中强大的禁制,也无法容纳如此恐怖的能量,几乎一瞬间,整个江南土地宫占据的整个主峰山头,便在狂暴能量的波动下,被拦腰削掉。
狂暴的能量竟没伤到许易分毫,却见他手持一枚金令符,令符放出灼灼光芒,竟成一个稳定的护罩,死死将他笼罩在当中。
所有人睹见这一幕,都心痛得不行,心中狂骂“败家子”。
令符本有护体功能,但必须要消耗香火灵精,而香火灵精实在珍贵,若非保命,谁都舍不得消耗。
而许易在众人眼中,乃是必死之人,那些香火灵精珠,注定就是左殿伯的囊中之物,如今这家伙上来就消耗香火灵精珠,实在太令人心痛了,太败家了。
众人心痛,许易丝毫不心痛,当即显化出赤炎雷猴相,三昧元雷正意使到极处,大量的雷暴,竟瞬间将周明福包围,周明福哼也未哼一声,便被雷暴吞噬,炸成碎片。
满地资源才掉落,便被眼明手快的慕邝尽数摄走,滚滚清气,直接没入许易星空戒。
七十四章 胆寒
“都别留余力了,此战若不胜,我等面上无光不说,命还能不能存,都是两说,左殿伯必定不会薄待诸君。”
苏舜高声呼喝。
当下,众人不再一味强攻,竟彼此结阵,强烈无极的震撼,在每一个人心头弥漫。
这些鬼仙境的强者,东判府的强力人物们便是做梦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会彼此同心协力,去对付一个合道境修士,这一切是多么的荒诞。
阵型才结好,慕邝忽然怔住,下一瞬,一缕雷暴击中了他的身子,慕邝身子炸开,大量资源落下,滚滚清气再朝许易投来。
这下,所有人都丧胆了,整个阵线瞬间瓦解,都远远遁开。
太可怕了,太吓人了,没有人知道慕邝为什么就这么死了,那一缕雷暴没道理慕邝会扛不住。
可许易为什么专杀慕邝了,一瞬间,所有人都想到了一件事,那便是许易先前灭杀周福明爆开的资源,被慕邝抢先一步摄走。
这是在泄愤啊!
这下,慕邝爆开的资源,再没有一人敢打主意,如意自如地被许易收入星空戒来。
“诸君,敢不尽力!”
苏舜狂呼一声,掌中脱出一把金伞,金伞张开,瞬间,一个金色结界将纵横十里之内,尽数网罗。
霎时间,许易激发的金令符上的光晕,尽数消弭。
“多罗伞!不好,有这玩意儿,你的金令符用不得,速杀苏舜!”
荒魅急急传出意念。
他这边念头才传过去,才被打散的人群,尽数汇聚,许易激发狂暴的雷暴,死死护住周身,下一瞬,定元术发,苏舜愣神,大片雷暴瞬间将苏舜吞没。
于此同时,一团能量风暴射破了残余的雷暴护罩,直接将他掀飞。
苏舜死!许易伤上加伤!
“他不行了,速速杀之!”
董晨高声呼喝,喝声方落,身子安定不动,大片雷暴扑来,直接将他搅碎。
许易狂喷一口鲜血,面白如纸,却不忘将散落的资源收走,参与的六人疯狂退开。
那把多罗伞失去了苏舜的操控,直接跌落,被许易收入掌中。
哐当一下,许易倒在了地上,勉强撑着身子,才不曾跌倒。
连续发动定元术,对他的伤害极大,若不是修成了冰肌玉体,他早就支撑不住了。
即便如此,他瘫倒在地,自顾自补充灵液,剩余的六人,只远远隔着,根本不敢妄动。
先前那一仗,六人彻底丧胆了。
实在是许易的打法太过凶悍,不管是谁,只要让他盯上,便必死无疑。
从姜瑜开始,一直到苏舜,这些人的死法无不诡异离奇,突然间就丧失了战斗力,一缕雷暴扑中,便能殒命。
按理说,整场战斗不应该是这样的,即便许易有如此恐怖的邪法,只要大家更尽全力,结局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
可尽全力,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要尽全力,先就得攻守平衡,大家全拿出令符来,先用令符护体,如此合力,便是耗也将许易耗死了。
可这一仗,根本就不是为自己打的,买好左殿伯固然重要,可再重要也重要不过自己辛辛苦苦这些年积攒的香火灵精。
便连苏舜,不也是如此么,一开始他若取出多罗伞,战斗场面肯定不是这样,还不是吝惜多罗伞的使用寿命。
众人心本不齐,兼之许易的表现,实在一再跃出众人想象的极限。
预判的失败,也为此次败局,做下了最完美的注脚。
眼见许易的气色一点点恢复,残余的六人也心急如焚。
“诸君,冲一阵吧,若让此贼恢复,你我六人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要冲你冲,我是死也不打头,叫我说,这回就是苏家太贪,什么都想掺和一把,这回终于撞见猛鬼了。”
“这话老孙你应该当着左殿伯的面说,在这里嚷嚷算什么本事。”
“蒋禽!”
“行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叽歪,生死一线,是去是留,速速决断。”
“有什么好决断的,能走谁不走?现在走了,就不是无法向左殿伯交待了,而是向阴庭都交待不过去,临战遁走,要处以极刑的。”
“既然走不了,那就攻,我等合力……怎么都不出声,畏敌如虎,畏敌如虎。”
“姓蔡的的确畏敌如虎,陈兄虎胆,若肯打头阵再好不过。”
“蔡确!你这是何……”
“…………”
六人为难到了极点,还没怎的,自己和自己先吵了起来,一边吵着,看许易的气色越来越好,六人便越推越远。
嗖地一下,许易消失不见,便见一道风暴划空。
六人愣住了,随后,六人几乎同时取出如意珠,开始向上面联系禀告。
为怕东判府大军来得太早,睹见他们六人畏敌如虎,这六人竟连禀告都不禀告,直到许易遁走,他们才将消息扩散出去。
随后,六人又开始串供,在供词中,尽量强调自己等人尽力,且死战不退,还重创了许易,眼见便要毙敌,奈何贼子许易身怀奇宝,用风符遁走。
六人供词还未对好,六枚如意珠便如爆珠一般连番响动起来。
“大司命找!”
“左殿伯找!”
“右殿伯找!”
“判尊找!”
“…………”
半柱香后,六人来到东判府的祥云殿,陈述了过程。
一路上都在对词,此刻说来,自然滴水不漏,绝无半点破绽。
六人陈述完毕,便被带了下去。
巍峨的大殿内,就剩了五人,判尊洛东阳,左殿伯苏彻,右殿伯桐昆,大司命阴昭。
自六人禀告开始,气氛便一点点开始压抑,直到六人禀告完毕,气氛彻底压抑到了极限。
从来不会轻易显露情绪的判尊洛东阳一张脸上,郁郁的青气似乎随时能凝成水滴落下来。
“苏兄,事情怎么会弄到这一步?说实话,我活了这些年,还从来不知道一个合体境的小辈,能厉害到如此程度,这是天才中的妖孽啊。可惜,没为我等所用,反倒弄成了死敌。可惜了。”
右殿伯桐昆是个干瘪的老头,沙哑的声音,比他的形象还要干瘪。
七十五章 天意渐次透彻
苏彻并不接茬,雄壮的身躯,宛若半截铁塔,墩在座椅上。
“事已至此,还是判尊拿主意吧,消息肯定是捂不住的,阴庭早晚得知晓,损失先不谈,罪责也不谈,若不能捕杀许易,阴庭降下的就不是责罚,而是怒火了。”
大司命阴昭一边说话,一边伸出一根如鸡脚般的干枯手指,敲打得身侧的茶桌铎铎作响。
苏彻依旧不发话。
洛东阳沉沉一叹,终于说话了,“聪明反被聪明误啊,老苏,你说说,你这是为什么。”
洛东阳很赏识苏彻,这位身量雄壮的副手,有着和庞大身躯迥异的灵巧心思,办事向来妥帖,也知进退,是他最强力的臂助。
他不相信苏彻会为了十枚香火灵精珠,去做这等犯大忌的事。
苏彻面无表情地道,“郑兴海的幼子,年方十四,天资绝顶,已入合道圆满三年,苏洵在郑兴海门下求学。”
郑兴海乃东判领内的散修巨擘,名声之大,播于四方。
苏彻言犹未尽,洛东阳终于知道整件事的引线在哪儿了,也明白了整件事为何越裹越乱,丝毫不像苏彻的风格,原来是苏彻独子苏洵的手尾。
“子不肖父,阿洵若有你一成的能耐,事情绝不至于走到如今的地步。”
洛东阳道,“好了,事情既然已经出了,铲平就是了。”
苏彻拜倒在地,“下吏愿亲身前往,事成之后,自入幽狱一百年。”
他心中的痛苦,只有他自己能知道,苏洵折腾这些事,他并非不知情,而是根本没把区区一个城隍放在眼中,而苏洵始终未及时向他通报消息,一味用强,一味加码,只打着他的旗号行事,却想自己将事情铲平。
结果事情没铲平,反弄出个巨大的坑陷,将他父亲苏彻装了进去。
洛东阳道,“此事不牢你出手,我已经请秦广率金陵卫去了,你且安坐吧。”
苏彻终于变了脸色,金陵卫是阴庭下面的一支鬼卫,卫中只有十二人,人人皆有鬼仙修为,金陵卫秦广更是鬼仙二境中的卓绝人物。
金陵卫出马,苏彻自然知晓乃是万无一失之举,但此事交给金陵卫来办,真的合适么?
苏彻才要说话,洛东阳挥挥手,“整个江南土地宫化作齑粉,一战死伤五大鬼仙,老苏,你以为瞒得住么?”
苏彻默然,拜倒在地,“苏彻罪该万死。”
洛东阳道,“死不至于,但那一千下枯魂鞭,我怕你逃不过去,好生将养吧,老伙计,还有你那小崽子也该捉回来,好生收拾收拾了。看中别人好东西就想抢,这没错,咱爷们都干过。令人不齿的是,没抢到还不说,反被别人揍了个鼻青脸肿,这可就太丢人了。行了,咱们几位也好几年没凑这么团圆了,眼下的事出的的确败兴,但不耽误咱们喝酒小聚。正好东冥君府的陈少使途径我东判府,少不得要接待一番,诸位都见见吧。”
出了这档子事,洛东阳的心情当然恶劣已极,但身为上位者,他很善于掌控局势,和收拾人心。
一番话说出来,将漫天风暴都驱散了。
………………
五十息后,许易施法,停止了符箓激发,距离他从江南土地宫出发,已遁出了五万里,来到了九坎雷龙山。
此地是他这两年早就选好的冲击鬼仙的地点,他原本计划是一旦点验完香火灵精珠,便赶至此地准备冲击鬼仙境。
却没想到,出了这等变故,逼迫他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去冲击这鬼仙境。
“快点快点,五万里说远不远,那些兔崽子,找人的本领必定一流,你恐怕连一个时辰都没有,我的尸灞真的不多了,你千万别考虑我,你自己一定要顶住,还有,我再向你复述一遍过程,你可听好了……”
荒魅急吼吼传出意念。
“闭了!”
许易冷声道,“我还是那句话,你小子要是怕,可以先溜。”话音方落,又一个许易从四色印中掉了出来,霎时,本体尸体合二为一。
荒魅道,“龟孙子,兔崽子不想,奈何你我同命相连,你若是挂了,我又怎能独活,行了,别废话了,赶紧着吧,状态差,归状态差,拼了吧。你若无鬼仙之力,下一波围攻,你必定脱不出去。事实上,即便你有地仙之力,这回这一关也定然难过了。一战死了五大鬼仙,便是蠢货也知道要派更强更厉害的来了,鬼仙二境,那是点燃了龙尾的存在,和鬼仙一境,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此辈中修成通灵妙法的大有人在,你……”
他正在啰嗦,许易已入了早备好的地底密室,喘息未匀,他便盘膝坐定,吞下一枚解体丹,于此同时,尸体打出一枚香火灵精珠,散成袅袅灵精,团团围绕着许易。
一枚解体丹入体,许易的左脚腾起一阵荧光,靴子软了下去,却是解体丹终于发挥了功效,在香火灵精的作用下,开始瓦解肉身。
修行到了这一步,才是真正的化实为虚,化凡为仙。
精神终于开始脱离肉体的束缚,进而开始锻造新的精神之寄托。
正常情况下,一枚香火灵精珠,和一枚解体丹,便足以让身体全部分解。
如今,许易一枚解体丹下去,只分解了一只左足。
即便如此,那团荧光,在香火灵精地培育下,迅速组成了一个崭新的许易,尽管只是一道虚影,便预示着化凡为仙的过程终于开启了。
很快,一枚解体丹的药效耗尽,许易不敢再耽搁,一口气吞入了三枚,强大的药力,令他的身体开始扭曲,大量的荧光腾腾而起,许易尸体,迅速化开一枚又一枚的香火灵精珠。
霎时间,滚滚荧光,在盛大无比的香火灵精的催持下,迅速汇入那道虚影中,那道虚影,瞬间凝实,开始显露颜色,先是青色,尔后变白,再度转黑,转紫,最后化作纯金之色。
许易感觉奇妙极了,他感觉自己的五感六识从不曾失去,但生命的形态,却发生了巨大的跃迁,天空之上,似乎覆着一层又一层的薄膜,而这新诞出的介乎虚实之间的身体,每转变一次颜色,便有一层薄膜被戳破。
天意渐次透彻!
七十六章 鬼仙
就在许易渐次戳破那一层层薄膜之际,第七枚香火灵精珠子,消耗完了,他的身体由纯金化作了无色。
许易知道最关键的时候来。
下一瞬,无色的身体崩溃了,化作一团浑浊的气流,眼见浑浊的气流,便要因高缈的天意的拉扯行将溃散,就在这时,许易的本体尸体,化作一道气流,投入那金色的气流。
这时,香火灵精的消耗速度,陡然加快。
两道交相缠绕的气旋,越缠越紧,而一缕缕轻烟,袅袅飘散。
伴随着袅袅轻烟的飘散,尸体化作的金色气流,渐渐变成无色,变得清澈起来,在清澈的同时,那金色气流渐渐有了溃散的迹象。
“香火淬真仙!”
荒魅激动了,隔在不远处,他看得很清楚,这便是最关键的一步,如果许易的尸体不够强大,是极有可能在香火洗练尸体的时候崩溃的。
事实证明,荒魅多虑了,许易的尸体异常强悍,任凭香火洗练,每次看着将要溃散,很快,便又复原。
终于,当第九颗香火灵境珠消耗完毕之际,再也没有袅袅轻烟飘散,原来纯金的尸气,化作澄澈的清流。
就在这时,澄澈的清流散开,化作一条许易形象的虚影,另一条赤炎雷猴尸体,化作金色气流,朝那道浊流汇去,瞬间交缠在了一处。
整个洗练过程,和先前如出一辙,赤炎雷猴的尸体,本是异变而诞,强悍之处甚至超过了本体。
因此赤炎雷猴的尸体,根本没有崩溃的迹象,倒是第十颗香火灵精珠渐渐要耗竭了。
荒魅见状,又洒出两枚香火灵精珠,香火灵精珠才一化开,才见衰微的香火之力,腾地又繁盛起来。
十枚香火灵精珠?怎地凭空多出三枚来?
事实上,姜瑜等人的判定不错,许易的确没有聚拢到十枚香火灵精珠,但十枚香火灵精珠,哪里来的呢?
这就要从许易决定冒险繁盛香火之前的那个实验说起了。(参见五十九章看我像智障么)
许易做的实验不是别的,正是化用别人香火灵精的试验。
当初,他灭杀了典君明等人,获得了不少令符,令符中的香火灵精,被他轻而易举地抽取了,并剥离了个人印记,但那些香火灵精,始终是他无法感应的,他也无法打上自己的印记。
自己打不上印记,也许自己的香火灵精能。
他尝试着用自己的香火灵精,去融合那些纯粹的香火灵精,果然,自己的印记便轻而易举地打了上去。
这个试验的成功,令许易彻底放下心来。
所谓的什么十枚香火灵精珠,早在第三年头,他便凑齐了,到得神像炸碎,苏家人发难之际,他已经弄到了足足十三枚香火灵珠。
后来,在江南土地宫中,许易会战苏舜等人,奢侈地动用香火灵精护体,底气便在于此。
会战消耗的香火灵精的确惊人,足足用去了两枚,为怕冲击地仙时,香火灵精珠不足,许易在使用暴风符遁走的过程中,便进了四色印,用新得的战利品,去复刻了一些出来。
不得不说,还是战争财,最是让人暴富。
他辛辛苦苦了近六年,不算掠夺旁人灵精转化的灵精珠,他也才得了九枚香火珠,而只此一战,他得到的香火灵精,足足转化出了十四枚,尤以江南土地宫神主姜瑜处得到的香火灵精最多,足足转化了五枚出来。
还是大员最暴富啊。
此刻,即便消耗掉十二枚香火灵精珠,算上会战用掉的两枚,许易还余下十三枚。
也就是说,他大战姜瑜等人,以及此番冲击鬼仙境,消耗的香火灵精珠,姜瑜,苏舜等人完全将他包圆了。
若是姜瑜,苏舜泉下有灵,知道是这种结果,冲天怨气,怕是要把阴庭掀翻。
又过了十余息,终于,赤炎雷猴的尸气也不再有袅袅烟气腾出,化作一团清流。
就在这时,许易的虚影,再度化作一团清流,和赤炎雷猴尸气化作的清流,混作一体,和那团许易血肉化作浊气,交缠一处,作阴阳鱼抱负,气旋越搅越快。
荒魅屏住了呼吸,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候终于要来了。
整个冲击地仙的过程,便没有天劫,雷劫,但有仙劫。
这仙劫不是什么凶猛的攻击,而是成就鬼仙之际,能否沟通天意,能否得到上天的承认,能否和天地意志共鸣。
整个冲击鬼仙的过程,如果有两点,那就一个是尸体是否坚韧,能否经得住洗练。
另一个,便在于此,而后者远比前者更为凶险。
这种凶险,你没办法规避,没办法靠各种准备,来降低他的风险,而只能是赌,只能是看天意。
当一清一浊两团气流,化作阴阳鱼彼此抱负之际,许易看到了他的前世。
看到了他如何呱呱坠地,如何混迹小学,中学,如何沉迷游戏,成了一个资深游戏人士,以及如何走到生命的尽头。
也看到了这个许易如何呱呱坠地,如何勤奋攻读,如何受人欺凌,如何卖文说书,如何走到生命的尽头。
无数个画面,甚至有许多许易根本没有印象,似乎他生命的每一分每一毫都被记录了下来,都在此刻飞速地闪过。
他的心神并没有因此而波动,他的意识自由地舒展,遨游天地,缓缓地向天地蔓延。
很快,他便感受到了那种浩瀚无边的意志,他便将自己的意识送了过去,竟轻而易举地渗透进了那无边的浩瀚意志。
“这和当初安陆城上空香火淬神祇的感觉很像啊。”
许易不禁想到。
一旁的荒魅惊呆了,他死死瞪着那两条互相抱负的阴阳鱼,开始化作气旋,死死交缠,再也分不出你我。
整个过程,竟然只有数息。
可这和他收取的一众鬼仙的经验,完全不同。
所有人到这一关,都是倍觉艰难,快也要半个时辰,慢则要一两个时辰,生生熬死的也有。
“这家伙怎么这么快,天意怎么就那么愿意容纳他,轻松地就好像回家一样,难道他真的是亲儿子?”
荒魅脑海中竟浮现起如此荒诞不经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