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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宋成祖txt下载     宋成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1章 兵权

    “赵哲,迎战兀术之时,你领兵向前,也是很勇猛的。”

    赵桓侧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名册,不经意道。

    跪在地上的赵哲,浑身颤抖,偷着抬头,看了眼赵桓,连忙低下脑袋,声音颤抖道:“回官家的话,罪臣部下损失惨重,失了锐气,突遭金人重骑袭击,全军支持不住。臣,臣也请孙渥救援,奈何援兵不至,臣,臣有罪!”

    赵哲趴在地上,高高撅起屁股。

    赵桓缓缓放下了手里的名册,哂笑道:“又是损失惨重,又是敌人太厉害,再加上友军无能……这么看,你没罪啊!是吧?”

    赵哲身体颤抖,汗出如浆。

    “官家再上,罪臣无能,致使种相公陷入敌人之手,丢了性命,罪臣,罪臣愿意用命赔给他!”

    “你想偿命?那孙渥呢?”赵桓幽幽道:“他可是直接落后,连打都没打,岂不是他的罪孽更大?”

    赵哲顿了片刻,他想说的确如此,可官家语气不善,他哪里还敢找死。只能磕头道:“孙渥听闻种相公战死,羞愤难当,已经自杀了。说到底,还是罪臣的错,罪臣愿意扛下一切罪过,只求官家能念在罪臣死战兀术的份上,能够饶罪臣家人一命,罪臣感激不尽!”

    说完赵哲磕头咚咚作响,没有几下,脑门就一片血肉模糊,把脑袋当了鼓锤用,也不知道疼。

    赵桓淡淡一笑,感叹道:“孙渥罪大,可他已经死了,人死不结仇。你罪不及孙渥,又有功劳在前,还知罪认罪,朕确乎没有办法追究更多。只是砍了你的脑袋,挂在营门口,震慑人心,也就够了,对吧?”

    赵哲愕然,他的确是这么想的,这也是情理之中,难道还能更严厉吗?

    诛杀九族?

    千刀万剐?

    赵哲发现官家怎么跟当初去西军大营,又是好言安慰,又是大肆赏赐,完全变了个人,这才几天的功夫啊?

    赵哲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傻愣愣的。

    赵桓轻哼了一声,哂笑骂道:“看起来不光是种师中的命,就连孙渥和你的命,也是不值钱的!平时你们都是一方主将,权柄不小,可到了生死关头,紧要时刻,就要把你们推到前面,来当替死鬼。朕是一定要杀你的,可朕却还有那么一点同情。倒不是同情你,而是同情西军。”

    赵桓在地上踱步,走到了赵哲身后,打趣道:“你说,现在的你们,像不像五代时候,专门反噬主人的牙兵?要说不同,那时候的人敢废立天子,你们最多就是糊弄朕罢了,对吧?”

    “啊!”

    要了命了,赵哲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似乎能理解赵桓的话,却又难以确切把握,他只知道很可怕很可怕就是了……除了屁股撅得更高,冷汗流得更多,他没有任何办法,连话都不会说了。

    “去把种卿,还有姚卿他们都叫来。”赵桓烦躁道。

    片刻之后,种师道,姚古,还有一众将领,当然也包括李邦彦和吴敏两位宰执,悉数到场。

    赵桓看了看大家伙,只见种师道老迈不堪,腰背塌下来,满脸皱纹斑点,眼眸浑浊不堪,再也没有了昔日的威风。

    兄弟惨死,耗光了种师道最后的一丝精气神,他俨然朽木,半点生气也无。

    赵桓低声道:“给老相公搬个椅子过来。”

    有侍卫急忙给种师道搬来椅子,老头颤颤哆嗦,向赵桓谢恩,而后才艰难坐下。

    赵桓看了他半晌,终于脸上的严峻消失了不少,变得柔和起来。

    “朕想聊聊我朝军制弊端,没有问罪的意思,也不是针对哪位。说到底,眼下大宋依旧没有摆脱亡国之危,整军经武,既是卫国,也是保家。可整军之前,总要弄清楚军中弊病。朕抛砖引玉,就先说了。”

    简单开场白之后,赵桓沉吟道:“大宋立国之初,吸收五代教训,挑选精悍士卒,充当禁军。三衙统兵,枢密院调兵,尊奉皇命,使得五代乱象得以终结。总体来说,是利远大于弊。”

    吐槽大宋拉胯的,大有人在,哪怕赵桓也不否认,但是似乎不能忘了另一点,就是大宋之前的五代,甚至上溯到安史之乱以后的唐朝……就连吐槽的价值都没有了,是公认的混乱,荒唐,不堪回首。

    找准了对照组之后,就能发现,赵大的做法,的的确确是很大的进步。

    那问题出在哪呢?

    “天下承平日久,尤其是澶渊之盟,几十年不识兵戈,禁军衰朽不堪,失去了战力。元昊作乱,大宋接连战败,损失兵马无数,就是明证!”

    赵桓把目光放在了种师道身上,“所谓穷则思变,如何对付西夏的威胁,就成朝野苦心寻找的答案。这时候有一个人挺身而出,这就是种卿的祖父,种世衡!”

    提到了先人,种师道终于有了一丝精神。

    可赵桓话锋一转,又道:“彼时禁军厢军,皆不堪用。种家便是招募乡亲族人,以敢战士从军报国,翼护西北,安定边疆,堪称大宋长城!”

    “敢战士作战勇敢,武艺弓马娴熟,比起党项贼人,不遑多让,故此能在阵前屡立战功,打出了赫赫威名。但是,这些敢战士,到底并非朝廷之兵。他们多为将领豪强的族人乡亲,也有不少归附的蕃兵,还有发配边疆的犯人。”

    “这些人固然不乏英勇善战的忠良猛将,但是,长期以来,他们只知主将,不知朝廷,心中更无君父,从军作战,想的不过是荣华富贵,把打仗变成了升官发财的生意!”

    赵桓说到这里,再看姚古、杨惟忠,还有其他几人,纷纷跪下,战战兢兢。

    老种愣了片刻,也艰难起身,想要跪下,却是让赵桓抓住了胳膊,让他坐下别动。

    “朕说了,不是问罪,你们也不要怕,朕想找个出路,找个能活下来的办法。”赵桓沉吟道:“各地豪强,争相报国,这是好的,敢战士为国戍边,流血牺牲,这也是好的。奈何长久以来,自上而下,从一方主将,到下面的指挥使,都虞侯,统制官……人人手下都有一群亲信,人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若是彼此能互相竞争军功,报效朝廷,朕也就认了。可事实上彼此勾心斗角,争权夺利。遇到了战事,不是并力向前,而是互相拆台。友军有难,见死不救!”

    “别人死了,我才能往上爬,才能占据好位置。保存实力,指挥不灵,人心不齐,这就是时常战败的原因所在!朕知道这些,所以亲自和两位相公来压阵督兵,总算是逼退了宗望。”

    “可接下来呢?朕还在胙城,就有人明目张胆,坑害同僚,陷主帅于危险之中,丢了性命!朕着实不知道,是不是要每逢战斗,都要朕来督兵,又或者朕这杆龙纛,还能管用几天?”

    “从上到下,各级将领都是如此心思,到了最后,堂堂相公,身边只剩下几百亲信,其他人全都溃散逃逸……这就是咱们大宋的兵马,若是下次金人再度南侵,还能不能挡得住?”

    “朕不是针对哪一位,孙渥故意落后,让种师中出丑,可种师中战死了,事情闹大了,他就以死谢罪。赵哲一触即溃,忙着逃命,现在也来请罪,打算用一条命给朕个交代。”

    “赵哲,朕现在问你,你的一条烂命,能交代什么?是不是有人授意你,故意坑害种师中,等他死了,种家军完蛋了,你就能飞黄腾达了?”

    “官家,没有,真的没有啊!”赵哲声音都变了,他甚至恨不得学孙渥,早点死了解脱。而另一边,姚古的脸色惨白惨白的,冷汗顺着鬓角流下来。

    至于老种,低垂的头半抬起来,老眼之中,放出一丝寒光。再老的虎,也是有雄心的,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给兄弟报仇!

    “没有人授意,那你又有没有揣度上意?又或者,是不是你手下的统领将官,跟你说要保存实力,不要硬拼,看着种家军的笑话?”

    赵桓犀利的质问,让赵哲惶惶不安。最最关键的是,天子没有说错啊!

    不管是上面授意也好,自己揣度也罢,又或者下面劝说……最后自己就是想着让种师中倒霉,可问题是种师中死得太惨,后果也太可怕。

    如果没有击杀阇母,金军围杀过来,就能让赵桓拼了命打出来的胜利,付诸东流……天子能不震怒吗?

    这么大的罪过,能轻轻放过吗?

    假如早知道天子的愤怒。能不能老老实实用兵,不耍花招呢?

    赵哲思量半晌,暗暗摇头。

    做不到,根本做不到。

    下面一个个军头儿,都有自己的想法,根本不会完全听他的。

    而且多年争权夺利的习惯延续下来,就算前面明知道是悬崖绝壁,也要互相拉着一起跳崖,摔个粉身碎骨。

    文官党争如此,武将争夺,更加残酷百倍!

    一旦走上了这条路,就不是哪个人能改变的。

    积重难返,如此而已!

    “官家,罪臣死有余辜,只是罪臣明白了,罪臣愿意交出全部部曲,交出罪臣手下敢战士名册。所有兵马,归属天子,武人领兵不拥兵,才是国家之福,也是武人之福啊!”

    赵桓沉默片刻,缓缓道:“给他一条白绫,就在胙城外面葬了吧!”

第92章 重用岳飞

    赵哲重重磕头,虽不甘,却也无奈,他意味深长,看了看姚古,至于老种,出于亏心,他是没胆子看的。

    西军堕落到今天,绝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责任,可以说从上到下,全都有错,大家伙一起造成的,如今他先走一步,罪有应得。

    就看剩下的这些人,能不能想明白了!

    赵哲被带走了。

    赵桓轻叹口气,“卿等和朕相逢危难,匡扶社稷,尔等皆是功臣。朕唯有坦诚相对,便是一些不该说的话,朕也索性说了。利用敢战士,豢养私兵,维持权柄,作为稳住权位的筹码,已经行之有年,也并非眼下独有。朕不会拿这件事情问罪,可朕也想提醒大家伙,大宋朝只有一套王法,生杀予夺,赏功罚过,只能出自天子。”

    “你们虽然权柄很重,坐拥总兵,却也只能恩任下属,以信义财货笼络,没法堂而皇之,御使麾下。这是敢战士的第一处弊病。这第二处,便是尾大不掉。哪怕是手下亲族,心腹故旧,一旦时间久了,权势大了,心思就变了。久而久之,你们自以为坐在上面,发号施令,殊不知早就被下面人架空了,成了人家的提线木偶,耍猴的被猴子耍了,这是最大的悲哀。”

    赵桓起身,往后面去,“朕给你们一些时间,好好想想,不要仓促决定,总而言之,朕这里有你们的功劳!”

    赵桓说完,在即将消失的时候,随口念道:“朕,朕,狗脚朕!”

    留下一群武夫,傻傻互相看着,什么意思啊?

    前面说得是入情入理,值得大家伙三思,可一个“狗脚朕”,就让大家伙凌乱了,难不成是责怪我们架空天子,藐视皇权?

    我的老天啊,这可是谋大逆啊!

    西军诸将,战战兢兢,退了下去。为了弄明白官家的用意,纷纷找来心腹,赶快商议对策……

    就在这一片慌乱战栗之中,携着滔天战功的岳飞,终于进了胙城,来拜见这位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的靖康天子了。

    陪着岳飞同来的正是刘锜,他见岳飞一路抿着嘴,不说话,太阳穴上的血管隐隐膨胀,就猜到了,敢情这个铁头娃也有怕的时候!

    “岳兄,官家这个人怎么说呢,聪慧,雄略,尤其坦诚,你早就简在帝心,只管实话实话就是,不用害怕的。”

    岳飞眼圈收缩,一大一小的毛病越发明显,良久,才无奈苦笑道:“我就怕实话恼了官家。”

    刘锜愣了好半天,突然忍不住笑了。

    “岳兄啊,我现在有十成把握,你和官家能聊到一起去了。”

    岳飞愣了片刻,理解不来。刘锜也不废话,直接带着岳飞进了县衙,很容易就到了赵桓的住处。

    他们俩来的时候,赵桓正在面对一大摞名册,奋笔抄写,额头上还隐隐有汗渍。

    听到脚步声,赵桓头也不抬,随口道:“巧了,有南边送来的小龙团,自己泡茶吧!”

    刘锜也不客气,当真给自己和岳飞各自泡了一杯,岳飞紧闭嘴巴,不说话,更不喝茶。

    过了差不多一刻钟,赵桓才把毛笔放下,长长松口气。

    “刘锜,你把这几份名册送给吴相公,让他派人送去枢密院。”

    刘锜能说什么,只有喝光了茶水,捧着名册,赶快跑了。

    只剩下岳飞和赵桓两人。

    岳飞很紧张,殊不知,对面的官家赵桓,更加紧张!

    这可是岳飞啊!

    这个时代,最大的一张王牌,往后大宋朝会变成什么样子,就看他了。方才赵桓奋笔疾书,也有最后做做准备的意思,可真不是他摆皇帝的架子,故意怠慢啊!

    “岳,岳卿,你知道朕方才抄写什么?”赵桓终于打破了沉默。

    岳飞慌忙躬身,“臣不知。”

    “是这一次大战,死伤的将士名册,朕要安排抚恤。还有有功将士的名单,也要升赏。牵涉到几万人,朕不敢疏忽啊!”

    岳飞听到这里,不由得露出惊讶的神色,每一个士兵,抚恤升赏,都要天子亲自过问,这个工作量不是一般的大!

    难怪赵桓比他爹强了那么多!

    “官家宵衣旰食,励精图治,实在是天下之福!”

    来自岳飞的马屁!

    虽然普通,但滋味却是非比寻常。

    赵桓心花怒放,看岳飞的眼神,充满了欣慰。

    “辛劳倒是其次,只怕劳而无功啊!”

    岳飞立刻道:“官家如此厚遇武人,将士敢不尽心尽力,效忠朝廷!”

    赵桓轻笑,“若是朕抄抄写写,就能让将士们效忠朝廷。朕情愿一天写一万个人,百日之间,朕就有百万忠心耿耿的猛将强兵,讨伐金贼,光复燕云,弹指一挥间……你说,事情会这么容易吗?”

    岳飞嘴角微微抽搐,他预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是顺着官家,还是实话实话?

    这可是第一次见面,自己身份也不高,所以……岳飞昂起头,沉声道:“官家,臣故知百万精兵不易。但臣以为官家应该立刻发动六军,渡河北上,把金贼逐出大宋疆土,恢复两河之地,不宜拖延啊!”

    赵桓笑了,不愧是你!

    “岳飞,朕听你的,可朕想问你,六军何在?”

    “这……”岳飞被问住了,天子手上,不就是六军吗!

    他眼珠转动,也明白了赵桓的意思,略显尴尬道:“官家,河北河东,金人肆虐,百姓民不聊生,盼望天兵,日夜呼号。如何能坐视百姓受苦,见死不救!臣不才,愿意统领一军,为官家前锋,请官家恩准!”

    赵桓摇了摇头,他招手,让岳飞到桌案前面,指了指上面的地图。

    “你瞧着,朕要是大军渡河,金人迂回,切断朕的后路怎么办?几十万人,是不是都要葬送在河北?”

    岳飞下意识眯起眼睛,不服气道:“可以派遣将士,保住粮道,便是两河百姓,也会竭尽全力,支援朝廷的。金人杀戮抢掠,涂炭生灵,所作所为,人神共愤!”

    赵桓还是依旧摇头,“你说金人作恶,难道这些年,朝廷就做得很好吗?”

    岳飞眼睛瞪得老大,这话也是天子能说得出口的?他都不知道怎么回答,憋了半天,岳飞道:“总归比金人肆虐,兵连祸结要好得多!”

    赵桓哈哈大笑,“一个是苟且偷生,一个是苟且偷生而不得……不做出根本改变,就算侥幸赶走了金人,难道还要延续丰亨豫大吗?就不怕金人走了,又来了银人,铁人?”

    岳飞被问得难以招架,他总算明白了刘锜所言,天子坦然的意思,只不过这个坦然,太让人措手不及。

    “臣,臣不知道!”

    赵桓两手一摊,“朕也说不清楚,不过朕知道,以现在大宋的状态,尚且不如丰亨豫大的时候,你让朕光复两河,驱逐金人,朕着实做不到啊!”

    岳飞无奈低下了头,他这个人直是直了些,却不是笨蛋。

    稍微想想,自己这段时间遇到的人和事……刘浩那个小人,一心讨好天子,把几千勤王之师当成了谋求富贵的筹码。

    老种相公威名赫赫,却也名不副实。

    西军,河北兵马……想靠着这群人,真正消灭金贼,着实不切实际。

    岳飞躬身认错,“臣年轻气盛,胡言乱语,还请官家宽宥!”

    赵桓发自肺腑,微微一笑,“宽宥什么!是咱大宋没出息,让金人欺负到了京城脚下,他们的铁蹄踏着大宋的土地,便是踏在了朕的脸上!”

    岳飞咬着牙,怒道:“何尝不是踏在每一个大宋百姓的心上!”

    “说得好!”赵桓赞道:“同仇敌忾,上下一心,便是破敌之策!只不过不能光放在嘴上,还要真正兴利除弊,整军经武,充实国库,积蓄力量……我们要修正的东西太多!”

    岳飞用力颔首,咬牙作响,“臣知道了官家的苦心,臣,臣对天发誓,此生不灭金贼,不复故土,决不罢休!”

    赵桓欣然点头,“你说话朕是相信的,朕有意把黄河沿线交给你,鹏举,你能替朕打造一条铁壁长城,确保金人下次无法突破吗?”

    “能!”岳飞毫不迟疑答应。

第93章 赐尔女装

    岳飞答应了赵桓之后,复又皱眉道:“官家,臣想知道,要怎么守卫黄河?莫不是修筑营垒,建造城堡?严防死守?”

    赵桓顿住了,他倒是这么想的,可看岳飞的神情,显然不甘心。

    “你打算怎么办?”赵桓反问。

    岳飞道:“黄河入秋之后,水量锐减,到了冬季,还会结冰,实在算不上天险。臣以为要想隔绝金人,屏障开封,要有三重准备!”

    赵桓眉头挑了挑,来了兴趣,“说说看。”

    岳飞伸手,指着桌上的地图道:“官家,河北之地虽然不能一下子光复,但是诸如大名府一般的重镇,却也不能拱手让人。应该派遣妥当大臣,屯扎一支兵马,金人选择强攻,可以拖延几个月,金人绕过,就必须分兵,削弱南下的力量。”

    赵桓迅速明白了岳飞的意思,说白了就是把大名府变成下一个太原。

    这个思路当然是好的,但是想要找到一个忠心耿耿,威望足够,有不惧生死的重臣,实在是太难了。

    但也不是完全没希望,赵桓只能暂时放在一边,继续听下面的计划。

    “过了大名府之后,在滑州、卫州、相州这一线,最好修建一些坚固堡垒,连成一线,做为开封的北面长城。自古燕赵多猛士,朝廷到底不能完全放弃河北。修建堡垒,招募河北猛士,砥砺训练出一支强兵,最好能有一万左右的精骑。这样一来,金人想要攻克,就困难重重。可一旦避开,骑兵突出,北上袭扰金人后方粮道,不许他们顺利南下。”

    “到了河南,臣以为应该以阳武、酸枣、胙城、濮阳等地,为屯兵重镇,积蓄粮草,加固城防。然后将御营兵马驻扎这一线,再辅以水师船只,隔断黄河,随时出击。只要金人敢来,经过层层削弱之后,只要过河,就必败无疑!”

    ……

    听完岳飞的这套层层抵抗的方略,赵桓忍不住感叹。

    不愧是岳飞,让他老老实实挨打,是不可能了。

    “你的办法倒是不错,只是朝廷一时间,能找出这么多敢战之兵吗?分别屯扎各地,金人逐个击破怎么办?到了战时,各地不能相互驰援,如臂使指,反而彼此掣肘,坐视友军战死,又该怎么办”

    岳飞眉头紧皱,良久无奈道:“这非是臣能够左右,请官家见谅!”

    赵桓眨眨眼,貌似的确是这样啊!不能看到了岳飞,就把一切托付给他,说到底,自己才是大宋的天子,纵览全局,许多事情,还要靠自己才行。

    不过毫无疑问,岳飞给了赵桓更大的压力。

    “对了,你匆匆赶来,一定没吃饭吧!就在朕这里垫垫饥。”也不管岳飞答应与否,赵桓直接招呼,加了三个菜,又添了一个汤,凑了五样。

    鸡、鱼、羊、猪,还有青菜蘑菇……一顿饭下来,赵桓吃得比岳飞都香。

    这事瞬间就传开了,弄得人尽皆知,连吴敏和李邦彦两位相公都眼红了。

    赵桓的抠门,那是人尽皆知的,正月十五,每人一碗元宵,哪怕从金营归来的赵构,也没例外。

    平时在福宁殿,最长吃的就是羊肉粥,虽说味道不差,可这么单调的饮食,着实让人感叹,大宋的皇帝是真的落魄了。

    一饭一菜是标配,有汤有咸菜,算是过节了。

    好家伙!

    直接好家伙!

    岳飞何德何能啊!

    竟然受得起四菜一汤的夸张待遇,这是要上天了?

    在无数嫉妒的目光中,怨愤最深的就是韩世忠……不出意外,这货病了,躺在床上,下不来了。

    “这就是西军老行伍的风采?他韩良臣跟朕耍脾气,对吧?”赵桓气哼哼道。

    刘锜老脸微红,却也不敢否认。

    “官家,臣以为应该有缘由的。”

    “屁!”

    赵桓哼道:“身为臣子,给朕玩这手,就是说出花来,还是他有理不成?”

    刘锜忙道:“官家,要臣说,韩世忠的确没理,可法理无外乎人情,官家也该体谅,自从滑州突袭,韩良臣出生入死,身上的大小伤口,几十处,为了官家,就差流干一腔热血。时至今日,官家突然对岳飞如此偏爱,韩良臣一时心里不痛快,人之常情嘛!”

    赵桓当然知道老韩的功劳,哪怕有了岳飞,在相当长时间里,韩良臣都是军中第一人,谁也取代不了。

    可越是这样,就越让赵桓生气。

    “朕为什么厚待岳鹏举?是因为军中,朕找不出第二个不爱财的。要构筑黄河防线,要修城堡,囤积军械粮草。朕把这事交给岳飞,朕放心!”

    “阳武屯了近百万石粮食,岳飞守卫阳武期间,没有私自支取一石粮食。他在黄河岸边击杀阇母,缴获的财物马匹,也没有据为己有。朕给岳飞多少钱财物料,他就能给朕干出多少活儿。刘锜,你说,朕把这些东西给韩良臣,以他的德行,还不中饱私囊?”

    刘锜咧嘴,无奈苦笑。

    “官家,臣以为这也不光是韩良臣的毛病,但总体来说,韩世忠大事无亏,心中始终把陛下,把江山社稷放在前面。”

    赵桓哼道:“若非如此,朕早就办了这个泼皮!”赵桓气得锤桌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语气缓和一些,“刘锜,你说,要怎么办才好?”

    刘锜察言观色,笑呵呵道:“官家,这事也容易,臣琢磨着韩良臣有功,官家赐宴,给他送七八个菜,一壶御酒,也就是了。臣敢担保,他拿到之后,必定来请罪,官家敲打他两句,也就是了。”

    赵桓眉头微皱,赌气道:“按你说的办吧,朕也累了,要休息会儿。”

    刘锜出来,转了一圈,一直到了傍晚,才乐颠颠去见韩世忠。

    一见面刘锜就冷笑道:“我说泼韩五,你脑子是不是坏了?整军的关口,你装病,给官家难看,你不怕雷霆之怒?”

    韩世忠裹着被子,气咻咻道:“俺就是病了,这么多年征战,新伤旧疾,我啊,离死不远了!”

    “别胡说了。”刘锜笑骂道:“你壮得跟老牛似的,有什么毛病?再说了,你嫉妒谁,也不该嫉妒人家岳鹏举啊!官家对他好点怎么了?人家那是拿命换来的,解救阳武,两次血战娄室,射杀阇母,全都是以弱旅战强兵,挺俊秀的人物,都破了相,那是真的玩命了!”

    韩世忠听到这里,气呼呼坐起,怒吼道:“他玩命,俺韩世忠就坐享其成了?俺现在还是御营提举,他岳飞不过是御营统制,跟俺差着老远。官家这么对他,以后他还不恃宠而骄,能听我的调遣吗?”

    刘锜忍不住轻笑,“行了,难怪官家说你一身陋习,还真是一针见血!放心吧,我跟官家说了,让官家给你赐宴,有七八个菜,还有御酒。你可别闹了,万一惹了官家不高兴,现在可不是以往了。”

    韩世忠眼珠子转了转,过了片刻,终于露出了笑容,伸出拳头,捅了刘锜一下。

    “俺就知道,你不会视而不见的,够朋友!讲义气!”韩世忠把被子扔在一边,抓着刘锜,大声嚷嚷道:“真的有御酒?你陪着五哥喝两杯!”

    刘锜自然不会拒绝。

    韩世忠来了精神,从床上下来,穿好了衣服,静静等待。

    果然没让他们等候多久,一个内侍送来了一个巨大的食盒,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韩世忠虽然有些讶异,却也没多想。

    欢欢喜喜,把食盒抱着,放到了桌上,小心翼翼展开,探头看去。

    只见三层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韩世忠皱眉,连忙打开了第二层,这里面倒是有东西了,却不是食物,而是一套素纱的裙衣。

    韩世忠懵了,再展开,到了第三层,是一株头花,下面还有一封信,没有署名……韩世忠慌忙把信抓过来,展开一看,带着怒气的字迹扑面而来。

    “朕本以为韩良臣是天下少有的英雄,却没想到,争宠吃醋,远胜妇人,朕无有酒饭予你,一身女装,一束头花,良臣大可花前月下,顾影自怜,且歌且舞,艳绝汴河……”

    韩世忠还没看完,心就拔凉拔凉的。

    “刘锜,你到底跟官家说了什么?你想害死我啊!”韩世忠凄惨怪叫,用力跺脚,转头就往外面跑……留下了刘锜,大眼瞪小眼,发生甚么事了?

第94章 三军第一人

    韩世忠慌里慌张,来拜见赵桓,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请罪!

    老韩不是傻瓜,岳飞射杀完颜阇母,给再高的恩遇,也不为过。说实话,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靠着一腔热血拼前程的人,韩世忠对小兄弟岳飞没有那么多的意见。

    只不过他有点不顺气,或者说不习惯,很别扭。

    人到中年,不免脾气古怪,好巧不巧,韩世忠就耍脾气了,结果一脚踢到了铁板上。

    女装送来,韩世忠整个人都凉透了,三九天冷水泼头,怀里抱冰!

    现在是什么时候?可不是两个月前,赵桓走投无路,跑到大牢,提着水桶,要给韩世忠洗脚的时候了。

    连续打了几个胜仗,不能说多漂亮,至少稳住了大局。

    赵桓手上可用的将领,至少有几十个。

    英勇如岳飞,稳重如刘锜,忠心如刘晏,还有何蓟、苗傅、张俊、刘正彦、李孝忠……不要太多好不!

    跟这些人比,韩世忠或许还超凡脱俗,独一无二,但是对不起,再也不是那个无可替代的了。

    所以……你韩良臣真没有资本给官家闹情绪。

    韩世忠越想越怕,越是清醒,就越是不安。

    他一口气冲到了县衙,递上了牌子,要求见天子。

    看门的内侍看到,忍不住笑了。

    “您见官家,哪里用得着递牌子,赶快进去吧!”

    听到这话,韩世忠略感安慰,可他依旧不敢大意,这些日子以来,赵桓越发深不可测,喜怒无常,举手之间,就把西军给料理了。

    越是意识到这些,韩世忠就越是惶恐不安。

    低着头进来,扑通就跪下了,连脑袋都没抬。

    “官家,臣,臣有罪!”

    赵桓看了眼韩世忠,突然一笑,“良臣,朕送给你,让你转赠尊夫人的衣服,还合身吗?”

    “什么?”韩世忠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什么鬼啊?

    那是给夫人的?

    不对啊,你明明写得明白……韩世忠整个人都傻了。

    赵桓却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兴匆匆拉起韩世忠,往里面走了几步,转过屏风,顿时一副金灿灿的铠甲,出现在了韩世忠的面前。

    这副铠甲的做工就不用说了,光是金漆就刷了三层。

    厚重,名贵,大气,端庄!

    “良臣,你试试看。”

    赵桓说着,让人过来,伺候韩世忠着甲。

    过了差不多一刻钟,一个身形雄伟的金甲天神,出现在了赵桓面前。

    “妙啊!果然良臣穿着最合适!”赵桓冲着韩世忠一笑,“你知道这是谁的铠甲吗?”

    韩世忠摇头,他到现在,还糊涂着呢!

    “是艺祖的。”

    赵匡胤的东西!

    “在守卫开封的时候,朕让人找出来,本想穿着上阵来的,可是朕不及艺祖身量高大,撑不起来。而且这副铠甲也太重了,朕穿着根本动不了。对了,良臣,你不觉得重吧?”

    韩世忠驴高马大,这身铠甲简直就跟定制一般,不能更满意了。

    只不过这是赵匡胤的东西,弄得韩世忠有点怕怕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放心吧,朕让人把僭越的装饰都给去掉了。而且朕也不喜欢虚礼,譬如说为了避讳仁宗皇帝,奏疏上都看不到‘贞’字,就连‘真’这个字用的都极少。着实没有必要,仁宗皇帝一生都不愿意给百姓添麻烦,那些大做文章之辈,也不是真的在乎仁宗,无非另有所图罢了……”

    说到这里,赵桓意识到自己跑题了,连忙停顿下来,随后他又让人捧来了一柄长刀,示意韩世忠接过来。

    韩世忠毫不犹豫,握住了这把刀,刚一入手,韩世忠就觉得十分趁手,要不是赵桓在面前,他都想挥动两下。

    “官家,这把刀什么来历啊?”

    赵桓轻笑,“这是朕让人找到了杨家,按照当年杨业的佩刀打造。本应该用唐朝的手法,只可惜京中无人能会,朕只能让工匠们尽力而为……良臣可还满意?”

    韩世忠连忙点头,“满意,满意啊!就,就是太贵重了,臣,臣不知道如何报答皇恩之万一啊!”

    韩世忠鼻子发酸,四十来岁的大男人,竟然哭了起来……赵桓看不下去了,“良臣,朕给你铠甲和兵器,不是让你感恩戴德的,朕也不希望你在意这些小事情,你知道不?”

    韩世忠又傻了,这是小事情吗?

    不管文臣武将,混得不就是个圣眷,天子对你笑笑,比什么都重要,有错吗?

    “良臣,朕视你为社稷之臣啊!”

    赵桓一句话,让韩世忠目瞪口呆。

    官家继续自顾自说道:“朕接了个烂摊子,虽然是官家,但风雨飘摇,旦夕不保。按理说讲什么大话,只会惹人笑话。可朕毕竟才二十多岁,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挽救危亡,施展抱负。便是良臣,也才不惑之年。还有大把的时间,扫灭金人,收复党项之地,犁廷扫穴,横扫天下。便是开创一个远迈汉唐的盛世,也并非不可能啊!”

    “良臣,你还记得朕当初在大牢跟你说的话吗?朕要你当讨逆大元帅,替朕光复燕云……他岳鹏举再怎么样,也只配给你当副手,朕不明白,你跟我闹什么?”

    赵桓咬牙切齿,怒火中烧,说话跟连珠炮似的,“你现在的眼界,心胸,能比得上古之名将吗?能担得起天朝上国的三军统帅,第一武人吗?”

    “良臣啊,你要醒醒啊!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咱们君臣联手去做。朕在努力当个好的官家,你韩良臣就能躺在功劳簿上面,不思进取,跟朕耍脾气?”

    “你要耍也耍得有品位行不!”赵桓气得呼哧呼哧喘息,他猛地扭头,伏身抱起一摞名单,狠狠砸在了韩世忠的怀里。

    “这是西军诸将给朕上交的家臣部曲,包括敢战士的名册,他们都同意了朕的要求,彻底废除私兵,将一切兵马收归御营司。韩世忠,你是朕任命的御营司提举,兵马都指挥使,大宋朝最强大的静塞铁骑也在你的手里。朕把这些都给你了,你便是要去陈桥驿,黄袍加身,朕也无话可说!”

    “韩世忠,你给朕拿出点英雄气概来!你现在这幅样子,能打得过完颜宗望吗?斗得过娄室吗?朕手下的第一武将,还胜不过金人吗?”

    韩世忠的脑袋嗡嗡的。

    世人都说赵桓和他爹不一样,可真正接触之后,就会发现,这爷俩一样轻佻,一样脑子有问题。只不过他们的症状正好相反罢了。

    伴随着胜利越来越多,地位越来越稳固,赵桓就越来越肆无忌惮。

    他能把赵匡胤的铠甲搬出来,只为了收买大将。

    他能公然要求臣民不要避讳。

    甚至连陈桥兵变的事情都能拿出来讲。

    这家伙的胆子,比他爹可真是大太多了。

    但是不得不承认,在这个生死危亡的关头,冒出来这么一位百无禁忌的混不吝官家,是多么难能可贵!

    跟着他有干劲儿,有奔头儿。

    “官家,臣,臣惭愧。不过臣要说,宗望算什么东西?娄室又怎么样?只要官家给臣一道旨意,臣就能杀得他们屁滚尿流!”

    “好!”

    赵桓道:“既然良臣这么有信心,朕就让你整顿兵马,前往太原,解救王禀,你能做到吗?”

    韩世忠打了个激灵,刚才脑袋一热,竟然忘了还有这事?

    大话说出去了,是万万收不回来。

    可进军太原,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见韩世忠陷入了纠结沉思,赵桓终于笑了,他伸手点了点韩世忠怀里的名册。

    “朕把西军都交给你整顿,把这些人编入御营,然后挑选其中的精锐,准备充足的粮草军械,这一仗能不能赢?”

    听到这话,韩世忠长出口气,敢情不是立刻就去啊!

    “能赢!一定能赢!臣这就去准备!”韩世忠慷慨激昂,豪情万丈高。

    “别忙!”赵桓拉住了韩世忠的胳膊,意味深长道:“良臣,朕能有今天,你出力最大。朕要返回京城了,打算在京城校阅三军,把过去的战事总结一下,给接下来的事情做个部署。”

    “总体来说,就是有个露脸的机会,让你穿着金甲,在天下人面前风光一把,你愿意干不?”

    韩世忠再也控制不住,双膝重重跪倒,宛如一座山倾倒!

第95章 你们的皇帝回来了

    韩世忠披着金灿灿的铠甲,迈着虎步,从县衙出来,迎面正好碰见了刘锜。

    目光相对,刘锜吓得慌忙低下头,手指情不自禁捻着衣襟,他是害怕透了。在朝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

    生旦净末丑,神仙老虎狗。

    刘锜是最初的阁门祗侯,天子近臣,又是刘仲武之子,西军将门,还是御营之中,仅次于韩世忠的武将。

    三重身份之下,让刘锜觉得貌似哪一方都能说得上话,小心弥合,左右逢源,上解君忧,兼济同僚,岂不美哉!

    可他万万没想到,第一次出手,就碰了个大钉子。

    赵官家根本不是那么听话的人!

    过去赵桓从善如流,对谁都礼贤下士,连几个有问题的宰执他都庇护,只要能一心抗金,什么都好说。

    说穿了,那是特殊情况。

    赵桓根本没法子。

    他也想杀伐果决,也想砍几颗脑袋,然后下一道旨意,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便是热血爽文,也不敢这么写啊!

    皇帝和皇帝的差别,有时候比人和狗的差别都大。

    他能轻易让赵佶低头,也就代表着,大宋的皇帝,是真的没什么威严。

    在权威不足的情况下,胡乱折腾,就是人心涣散,队伍崩塌,彻底垮台……

    所以赵桓没什么选择,他必须哄着、求着、威逼利诱、低声做小,包庇有问题的文武,求着大家伙,聚集在抗金的大旗之下。

    意气之争是没用的,想想吧,当时区区一个给事中李邺,给城外金人送信,就差点卖了整个京城,如果宰执一级,或者京中豪门,谁要是存心坑赵桓,简直不要太容易。

    说实在的,赵桓真的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可现在完全不一样了,通过这一场战争,赵桓的权威完全树立起来,不管是御营,还是西军,全都要听从天子的。

    到了这一步,赵桓也就不急着赏赐众人,笼络人心。

    相反,他先处死了赵哲,随后收拢将领兵权。

    就连韩世忠,他都不惯着了,该敲打就敲打。

    谁想恃宠而骄啊,做梦去吧!

    在意识到这些之后,刘锜不寒而栗。

    他想上下调和,里外穿梭,可皇帝答应了吗?

    官家不同意,你自作聪明,后果可是很严重滴!

    韩世忠尚且承担不了,你刘锜算什么?

    他急匆匆来请罪,却不成想,碰到了浑身金灿灿的韩世忠。

    这家伙亮得有点晃眼睛,这身是从哪弄来的,不会是官家的铠甲吧?

    “韩太尉,这是……”

    韩世忠笑容和煦,“原来是信叔啊,官家宵衣旰食,辛劳国政,我辈自当尽心王事,不可旦夕懈怠。你忙去吧!”

    说完,韩世忠竟然迈着方步,摇摇摆摆离开了。

    看着这位拽得跟鸭子似的步伐,刘锜都懵了,他情不自禁扣了扣自己的耳朵。刚刚是泼韩五吗?

    他什么时候学会说人话了?

    还有,这身铠甲是怎么来的,他也没说啊?

    刘锜感觉自己见鬼了。

    不过他的困惑也没持续多久,毕竟韩世忠就不是能忍得住的人。

    他回到住处之后,立刻把自己的几个手下叫来、成闵、解元、王胜,刘宝,这几个家伙全都来了。

    “五哥,你这是从来弄来的这一身啊?真是威风啊!”解元眼睛冒光,伸手就要去摸,结果让韩世忠狠狠抽了一巴掌。

    “我可告诉你,谁没事敢随便碰,老子剁了他的狗爪子!这可是艺祖皇帝的铠甲!”

    “啥?”几个人差点吓趴下。

    乖乖,这玩意比皇帝的铠甲还厉害啊!

    “告诉你们,这是官家特别赏给俺老韩的……你们知道不,官家还说了,他年犁廷扫穴,荡平金贼,讨逆大元帅都是俺老韩的,谁也抢不走!官家还告诉俺,要跟古之名将比,要有心胸,有格局,格局!懂不?”

    解元连连点头,抹了一把脸上的吐沫,“懂了,懂了!五哥啊,你这么有格局了,往后说话,少喷点吐沫行不?回头俺还要洗脸去!”

    “呸!”

    韩世忠狠狠啐了他一口,“你们几个都给我打起精神!班师回京,官家让俺统领三军,要给京城百姓一个人模样!你们几个谁丢人了,俺老韩可不认他这个兄弟!到时候军法从事,屁股开花!”

    韩世忠的这番话说完,这几个人都来了精神。

    大家伙的年纪都不大,远没有到看淡功名的时候。

    而且自从赵桓登基以来,对待有功将士的待遇,那是直线上升。

    亲王宰相迎接,锣鼓杂耍,万民列队……那叫一个风光。

    过去提起武人,都是贼配军,现在可不一样了,提到上阵杀敌,谁不竖起大拇指,叫一声好汉子。

    生者有功,死者有名。

    给赵官家卖命,不亏!

    这一次返回京城,凯旋而归,是多大的彩头,谁不想万众瞩目!露脸的机会落到了他们身上,又是多大的恩典!

    几个人哄然领命,立刻布置。

    怎么说呢,种师中战死,前后战死的西军就超过了五万,至于金国方面,哪怕加上围杀的阇母两千人,总的损失也没超过两万。

    从损失上看,大宋似乎是不折不扣的失败者。

    但是衡量一场战争成败与否,永远都不是看单纯的损失对比。一将功成万骨枯,很残酷,却也很现实。

    大宋逼退了金人,收复了黄河以南之地,保护了开封的安全,实现了最初的战略目标。

    这就是胜利,不折不扣的胜利!

    就算是金人也不能否认,他们失败了。

    当然了,这里面也有值得商榷的地方,单论金人东路军,抢掠河北,夺了无数地盘,重创了宋军,探查了大宋虚实,收获非常惊人,如果不考虑阇母之死,其实他们赚得不小。只不过金人有个盲区,哪怕到了这时候,他们也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只能竭尽力量,不断抢掠杀戮,能拿到什么就是什么,仿佛一条贪吃蛇,直到吃不下……

    总而言之,对大宋来说,这都是非常值得纪念的时刻,他们暂时挫败了敌人!

    胙城这边,挑选猛将强兵,组成凯旋之师。

    而这一次的战果,也陆续送回了开封。

    砍下的人头,缴获的金人铠甲、兵器、帐篷,马匹,尤其重要的,还有完颜阇母的尸体!

    阿骨打的兄弟,大金的宗室悍将,放在大宋,绝对是亲王一级的人物,竟然被斩杀了。这是多大的成就啊!

    哪怕李纲都坐不住了,他亲自部署,白时中,张叔夜,张邦昌,张悫……所有的宰执都动起来了。

    大相国寺的和尚挑头办法会,超度亡魂,祭奠将士,开封百姓,纷纷跑去东华门前,哭拜英灵。

    纪念死去英灵,迎接凯旋之师。

    放河灯,孔明灯,为牺牲将士筹措棺木,选择墓地,采买药材,救治伤员……这些事情,繁琐了到了极点,但是在军民一心,朝野协力的前提下,居然按部就班,丝毫不乱。

    经历了一个多月围城之战的开封,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

    所有人都在忙碌着,只等官家率领凯旋之师,返回永远忠诚的开封汴梁!

    “官家,普天同庆,万民欢歌,您该写点什么才是。”李邦彦又来蛊惑赵桓了。

    赵桓翻了翻眼皮,只给李邦彦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奈何李邦彦贼心不死,他是不愿意轻易放弃的。

    “官家,这么大的胜利,普天之下的百姓都盼着官家定个调子,一首诗,一首词,哪怕几句唱曲也好。让百姓明白官家的意思,臣等也好安排部署。不然官家把艺祖的铠甲搬出来,却没有相应的佳作,臣以为欠着火候啊!这就像画了一条巨龙,就差官家的点睛之笔了!”李邦彦笑道:“自古以来,文韬武略,兼而得之的天子可是不多。吾皇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之语,足见功力深厚,又何必吝惜笔墨,让百姓失望啊!”

    这家伙喋喋不休,赵桓心里无奈哀叹,想不当文抄公都不行了。

    可问题是该抄什么啊?

    赵桓思忖了半晌,“朕刚刚出师的时候,梦过一首,权且应付吧!”

    说完,赵桓提笔,李邦彦凝神,片刻之后,一首诗跃然纸上。

    天宝胡兵陷两京,北庭安西无汉营。

    四百年间置不问,圣主下诏初亲征。

    熊罴百万从銮驾,故地不劳传檄下。

    筑城绝塞进新图,排仗行宫宣大赦。

    冈峦极目汉山川,文书初用靖康年。

    驾前六军错锦锈,秋风鼓角声满天。

    苜蓿峰前尽亭障,平安火在交河上。

    凉州女儿满高楼,梳头已学京都样。

    ……

第96章 秦桧奇谋

    邸报作为最早的报纸,有着非常久远的历史,似乎可以追溯到汉代的宫门抄,而到了唐代,就有了确切的记载。

    至于到了本朝,就越发花样翻新了。

    邸报主要记载皇帝谕旨,百官奏议,以及重要的人事任命,最初只是朝廷自上而下,自中央向地方的上情下达。

    可是宋代却有相当庞大的市民阶层,人一旦进城之后,是不会谈论农村的田土牲畜的,议论朝政,就成了一些人的基本需求。

    对朝廷动向,也就有了了解的冲动。

    伟大的键政圈已经有了肥沃的土壤,只等一声“键来”。

    很凑巧,果然有聪明的商人应运而生。

    他们通过各种渠道,搞到朝廷的邸报。然后利用大宋发达的印刷体系,或者干脆就雇人抄写,再拿到酒楼茶馆,富贵人家出售,以此牟利。

    真正意义上的报纸,就此出现了。

    只不过就像很多事情一样,虽然已经产生,发展,却最终需要一个破圈的机会,才能彻底深入人心,变成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而赵桓的这首诗,就起到了这样的作用。

    天子亲征,大获全胜,开封转危为安。

    而且还斩杀了金国宗室大将,大涨国威。

    亡国之危,一扫而光。

    这本身就是最激动人心的事情,而天子兴致之下,作诗唱和,正是大宋百姓喜闻乐见的娱乐活动。

    不管这首诗水平如何,都注定要载入史册,流传千古。

    几百年后的课本上,一定会有一句“朗读并背诵全诗”的。

    如此重要的作品,怎么能错过!

    十文钱一份的邸报,受到了开封百姓的热捧,纷纷出钱购买,逼得市面上一再加印,销售量突破了三万份的大关。

    这还不打紧儿,居然有人把其他内容都给删除,只保留这首诗,加上一些注释感想,便以三文钱的价格出售。

    简单说就是给邸报除了剪辑版。

    令人意外的是,这个剪辑版的,卖得竟然比原版还要好,销量足有两倍以上。

    凉州女儿满高楼,梳头已学京都样。

    这两句诗,更是让人无限遐想。

    凉州不是一个陌生的地名,许多诗作都会提到这里,曾经的凉州,是中原王朝的门户,也是中原王朝进军的基地。

    无数诗人渴望在这里提三尺剑,建功立业。

    玉门关外,春风不度。

    葡萄美酒,沙场琵琶。

    这是何等遥远的梦啊!

    自从安史之乱算起,四百年间,中原王朝逐步收缩,以至于彻底退出西域,把张骞用双腿丈量的土地,丢得一干二净。

    大宋立国之后,也曾经试图恢复汉唐故土,可在燕云十六州,就碰了钉子,止步不前,西北更是无从奢望。

    党项人从割据一方,到建立国号,把大宋打得狼狈不堪,西北的土地,算是彻底从中原割裂出去,宛如一个巨大的伤口,无情撕扯下赵宋的面皮,以至于不管怎么吹捧大宋的文治富庶,都很难将宋朝视作大一统的王朝。

    这一点契丹都看得很明白,所以在双方公文往来中,契丹以北朝自居。

    换句话说,人家可时刻准备着入关哩!

    契丹人一百多年,只敢想想。到了女真人这里,却是轻松踹开大门,直接杀到了开封,大宋的老脸,算是半点都没有了。

    当然了,也不是说大宋就没有试图改变过,且不论车神赵二,在王安石变法期间,也曾经试图对西夏用兵,甚至一度灭了青唐,建立起陇右都护府。

    可是西北开边的努力,终究被党争毁掉,努力失败!

    凉州,或者说更辽阔的西域,远去了。

    只能从史册当中,寻找存在了。

    究竟代表什么呢?

    “这首诗中,有大文章啊!”白时中沉声道。

    身为总揽朝政的李纲,也颇为赞同。

    “官家这是在告诉我们,光是打败金人还不够,还有凉州之地,还有汉唐故土。从艰难求存,到志存高远,这一战果然不一样了。”

    白时中笑了笑,“李相公,你说是官家不一样了,还是大宋不一样了?”

    “都不一样了!”李纲沉声道:“白相公,刚刚翰林学士李若水给我送来了一个人的札子。”

    “谁的?”

    李纲摆手,“且不说是谁的,此人以为金人势大,官家诗中提到凉州,确乎应该跟西夏修好,联夏抗金!”

    “什么?”

    白时中愣了片刻,真是好大胆的建议!

    他忍不住笑道:“李相公,你同意吗?”

    李纲先是叹气,而后声音低沉道:“党项叛逆,罪大恶极,双方仇深似海,势不两立。这些年来,死在西北的将士,没有百万,也差不多。联合西夏,这不是笑谈一般!”

    “更何况就算我们想联合,西夏也未必,他们还打算趁火打劫呢!”

    白时中连连颔首,表示赞同,却又笑道:“既然如此,李相公为什么提出此事,干什么不当成废纸,直接扔掉?”

    李纲眉头乱抖,良久一声长叹。

    “唉!我受官家之托,执掌政事堂。天下万般诸事,大不过抗金!西夏虽小,但也有十万精兵,更何况西夏还有良马。倘若能联合西夏,从侧翼牵制金国,至少能分担两万兵马,光是这一点,我也不得不与虎谋皮啊!”

    白时中欣然一笑,“李相公,你能这么想,便是官家有眼光,没有看错人。联合西夏,固然不容易,但也不是不能一试。总而言之,咱们要竭尽全力,打败金人,为了这个目的,必须不择手段!”

    李纲浑身一震,他很不愿意接受这个说法,可是又不得不承认,白时中是对的。

    终究是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

    李纲把这个想法,写成了札子,附在迎接天子凯旋的章程里面,送到了胙城,交给了官家。

    赵桓接在手里,也被吓了一跳。

    他的一首诗,竟然产生了如斯恐怖的威力!

    报纸竟然大行其道!

    还有人根据凉州两个字,就猜到了要联合西夏,这个脑洞确实可以啊!

    谁说大宋没有人才,这不是挺多的嘛!

    但他哪里知道,这首诗不过是几十年后,一个诗人的梦境罢了。在淮河大散关,写边塞诗,憧憬国富兵强,扬威异域,怎么都觉得鼻子发酸。

    男儿到死是少年,少年长存报国志!

    赵桓突然觉得,可以做点文章。

    “李相公,吴相公,你们怎么看?”

    李邦彦惊喜交加,抚掌大笑,“官家,臣要恭喜官家,这个李伯纪开窍了。”

    吴敏也笑道:“是啊,他能捐弃成见,主张跟西夏联手,的确难得。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李邦彦摇头道:“不管多难,都值得一试。输了不过是一个使者而已,若是成了,那可是十万强兵啊!再说了,当年汉武帝能派遣张骞通西域,官家英睿神武,又怎么不行了?”

    很好!

    到这时候,还不忘拍马屁。

    李相公是真的厉害。

    赵桓沉吟片刻,“事到如今,也别拘泥西夏,还有辽国残部,吐蕃,高丽,甚至是倭国,占城,这些地方都要派遣使者,沟通信息。能拉拢抗金,就拉拢过来,如果不行,也能探查国情风貌,看看可不可以通商赚钱,充实国库。竭尽全力,抗击金国,可不是说说而已。”

    赵桓顿了一下,既然邸报这么热,他何不趁热打铁。

    “朕打算写篇文章,是有关张骞通西域的,你们两位还要帮朕润色。”

    刚刚还十分抗拒,转眼竟然要主动写东西了,官家变得可够快的。

    而在开封,太学学正秦桧也恭恭敬敬,垂手立在李纲面前。

    “下官已经写好了遗书,交给妻子保管。此去西夏,不成功,便成仁!”

第97章 盛大仪式

    秦桧语气决然,颇有些慷慨赴死的勇气。李纲是个实诚人,爱憎分明,见秦桧如此坚决,便生出了爱惜之意。

    “国家丧乱,情势危急。正需要忠臣义士,挺身而出。武将舍身赴死者,不在少数,如今文臣当中,也有你这样的勇士,总算没有失了读书人的气节,不过我想问你,打算如何劝说西夏,他们现在可是兴兵犯境,跟金人沆瀣一气,万一西夏铁了心,不愿意答应怎么办?”

    秦桧恭敬万分道:“恩相,西夏和大宋经年交战,多有屠城戮民之举,双方仇深似海,故此西夏追随金人,犯我大宋。可西夏也该清楚,金人骤然崛起,贪得无厌,他们能抢掠大宋,就能图谋西夏。党项和女真,一狼一虎,安能长久合作!更何况……”秦桧顿了顿,才仗着胆子道:“更何况海上之盟的教训在前,西夏跟金国联合,就不怕重蹈覆辙吗?”

    李纲眉头挑动,慨然长叹。宋、辽、西夏、三足鼎立,彼此征战不断,尤其是大宋,要给这两方送岁币,互相仇视到了极点。

    突然冒出一个金国,要跟大宋联手,对付大辽,大宋君臣自然求之不得。

    可再仔细想想,事情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宋辽之间,固然有仇,但彼此知根知底,谁也灭不了谁。金国却不相同,他们凶悍贪婪,远胜契丹百倍,而且骤然立国,锐气正盛,看什么都想抢到自己手里。

    辽国这个邻居不好,但换了金国,就真的变成噩梦了。

    同样的道理,也适用西夏,弄死了大宋,金国还会善待他们吗?

    做梦去吧!

    为了能活下来,最好是偏向大宋多一点,大不了过回原来的日子呗!

    李纲再三思忖,觉得秦桧提议的胜算不小。

    “好,你小心准备着,尤其要多了解西夏情况。等官家回京,请旨之后,立刻让你出使西夏。”

    秦桧悚然领命,而后转身出了文德殿政事堂。

    外面的阳光灿烂,秦桧的心中起伏。

    他的出身并不好,虽然父亲做过县令,但却没有什么积蓄,秦桧早年,靠着在私塾教书,赚取生活费。

    当时他的梦想就是拥有三百亩水田,不用当孩子王。

    后来他中进士,当了官。

    按理说颜如玉和黄金屋都该来了吧!

    很可惜,他混了几年,只不过太学学正,没有捞到什么肥差,日子依旧清贫,而且京城花销巨大,压力如山……秦桧渐渐意识到,他不能这么平庸下去,必须敢于下本,荣华富贵不会平白无故送到手里。

    事实上联合西夏,这是他早就想到的事情,不过是借着这次机会提出来罢了。

    他想赌一把大的,只是秦桧并不知道,他此去西夏,可没有那么简单。荣华富贵,似乎是得到了,付出的代价,却是有点超出预计。

    此刻的他以为最可怕的不过是死,而这一次出行,很快就会给他一顿社会毒打,死……太便宜了,有更多可怕的事情哩!

    且不说秦桧全力准备,大宋官家赵桓,终于回来了。

    以李纲和白时中为首的京中诸臣,以赵构为首的宗室,还有不计其数的开封百姓,纷纷出城三十里,以最热烈的方式,欢迎官家的归来。

    锣鼓,鲜花,彩旗,杂耍……热热闹闹,过年跟这个比起来,都不算什么了。

    万众翘首,天下仰望!

    密密麻麻的欢迎队伍,看不到边际,如此盛况,不敢说绝后,也是空前了。

    令人讶异的是赵官家并没有在前面,享受臣民欢呼。

    最先出现的是一辆特制的马车,在马车中间,有个红木托盘。

    在托盘里面,放着完颜阇母的人头!

    距离死亡已经有好几天了,虽然眼下的温度不高,但也担心腐坏,用食盐腌好,脖颈处还有石灰。总之无论如何,没法做到栩栩如生,也没谁真的认识这位金国宗室大将。

    真正值钱的是阇母的旗号!

    五尺旗面,有飘带飞扬,周遭还有驼鬃装饰,一看就非比寻常。

    果然是金国大将!

    就是这家伙领着大军,一路烧杀抢掠,还攻占了牟驼岗,要杀进开封是吧?

    居然死在了官家手里!

    活该!

    报应!

    百姓之中,唾骂之声四起,要不是有御营士兵保护,他们都想冲上来,冲着阇母的脑袋啐两口。

    当然了,也有明白人,东路军的真正统帅是完颜宗望,女真名叫斡离不,这家伙只是二号人物。

    只是这些解释百姓们并不买账!

    能杀这货,就能杀宗望!

    能赢一次,就能赢一百次!

    早就说了,金贼不是天兵天将,只要敢战,就能打赢。这人什么都能丢,就是不能没有骨头。

    像赵明诚,刘跂那帮人,还说什么必败无疑,嚷嚷着要议和。

    还是读书人呢!

    狗屁!

    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就连老百姓都明白的理儿,这帮没长人心的东西,愣是不明白,真是可耻!

    还说什么东华门唱名,才是好汉!敢情东华门出来的,就是这样的货色?

    笑话!

    谁才是真正的好汉?

    “快看!好汉来了!”

    在三百开路骑兵之后,一身金甲的韩世忠出现了。

    此刻的老韩穿着威严的铠甲,金光灿灿,就跟个金甲天神似的,骑着神骏的黑马,配着长刀,带着弓箭。

    在身后还有一面旗号,写着他的身份。

    武成军节度使,御营司都指挥使韩!

    二十年的军旅生涯,前二十年,就是个不入流的小官。

    短短两月之间,骤然跃升,节度使这种东西,在最新的军制当中,并不重要,只能可以光明正大,让人尊一声“太尉”。

    真正值钱的是御营司都指挥使。

    按照赵桓的思路,收拢精兵,归于御营,而御营直接统军的第一人,就是都指挥使。

    至于都点检和副都点检,就算挂名,只怕也没胆子发号施令。

    事到如今,韩世忠心满意足,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他情不自禁,举目望去,无边无际的欢迎队伍,一双双崇敬艳羡的目光,风光,荣誉,地位,权柄……

    谁还敢质疑他的地位?

    韩世忠站在了巅峰。

    “我等恭迎将士凯旋而归!”

    李纲高声呼喊。

    这一嗓子,打断了韩世忠的思绪,他迟愣片刻,本想大模大样应承下来。可又想起了赵桓的话。

    别看这身金甲威风,女装也着实吓人。

    想到这里,韩世忠竟然连忙从马背上跳下来,冲着李纲抱拳。

    “有劳李相公了。”

    李纲眉头微动,颇为意外,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却还要绷着。

    “韩太尉劳苦功高,容老夫为太尉牵马!”

    韩世忠想通了,也就不敢居功自傲,连连摆手,“李相公,官家让有功将士提前入城,韩某不过是领兵之人,侥幸得胜,岂敢居功!还请李相公在前,俺跟在后面就是。”

    李纲再三要为韩世忠牵马,奈何韩世忠一再拒绝。

    终于,李纲替韩世忠牵着战马,韩世忠跟在后面差了半个身位,白时中在另一边,还有张叔夜、张邦昌、张悫、李若水,等等众人,簇拥着韩世忠入城。

    一群紫袍高官,拥着一位金甲天神,着实让人目眩!

    瞧见没有,这才是真正的好男儿!

    科举考出来的,不过是自己荣华富贵,这些将士,才拯救了百万开封民众,才是大家的恩人。

    鼓声,欢呼,鲜花,彩带,人们穷尽一切办法,表示着自己的感恩。

    位于人群之中,就有韩世忠的夫人梁红玉,她拼命拍着巴掌,手都红了,眼泪湿透了衣襟,就是控制不住。

    她的丈夫出生入死,作为夫人,多少次午夜梦回,吓得惊醒。

    光是噩梦,就做了不知道多少。

    在这一刻,伤痕累累的心,得到了慰藉。

    在欢迎的人群当中,竟然还有伤员。

    牛英拄着双拐,看得直流口水。

    自己受伤也太不是时候了,假如能跟着出战,岂不是也能享受这份恩遇,真不知道下次要什么时候了。

    这一场凯旋仪式,付出了不少心血。由于时间紧迫,李纲连着熬了好几个通宵,但是一切都是值得的。

    毕竟从这一刻开始,大宋上下,再也没有人主张议和。

    谁敢说不打,谁就是国贼!

    如此快速的时间,扭转了整个朝野的心态,谁都知道,真正的推手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宋的官家。

    这是一个敢真正提着宝剑,打着龙旗,在战场上冲杀的狠人。

    一时间,赵桓的威势再度扶摇直上,冲破云霄。

    只不过爬得越高,承受的压力就越大,赵桓丝毫高兴不起来。

    “官家,张悫张相公送来了消息,他现在筹措了三百万缗,可以充作御营军饷。只是前面官家发的都是银子,他唯恐会出差错,所以……”李邦彦面色为难。

    还没等赵桓开口,吴敏就怒道:“钱币交子混乱,官家要是不发金银,哪来御营将士奋勇杀敌?”

    李邦彦苦兮兮道:“我没说官家错了,我只是说除了抄家之外,朝廷正课是铜钱粮米,银子的缺口太大,长久支持军饷,怕是不够。”

    赵桓沉声道:“以后的事情慢慢说,眼下这一关必须闯过去,刚刚整军,不给金银,是绝对不行的。你们说,开封哪里还有金银?”

    这两位互相看了看,都冒出了三个字:相国寺!

    随后,他们的脸色都难看起来。

    “官家,恕臣说一句,无论如何,不能灭佛!”

第98章 夜访相国寺(求收藏票票)

    两位宰执相公,同时谏言,不能灭佛,这让赵桓非常困惑,他揉着太阳穴,无奈道:“你们怎么知道朕要灭佛?你们又是如何笃定,朕敢灭佛?”

    李邦彦和吴敏立时无言,嘴巴微张,愣愣如傻瓜。

    说实话啊,从赵桓现在的劲头儿看,别说灭佛了,就算再离谱一百倍的事情,他也干得出来。

    而且大相国寺,确实有钱!

    吴敏咽了口吐沫,探身道:“官家,大相国寺牵连甚广,贸然下手,必定商业大乱,京城不稳,与官家一贯以来的主张不符。官家能以大局为重,臣真是惊喜交加,社稷幸甚!”

    赵桓哂笑,“吴相公,朕可没想这么多,也没觉得一个大相国寺有这么了不起。你们二位能不能给朕解惑?”赵桓笑呵呵看着李邦彦,“李相公,你积累的家产不少,想必最有心得,是吧?”

    李邦彦咧嘴,我是有点钱,可不都给你了。

    李邦彦顿了顿,整理思绪,而后道:“官家,要说清楚这件事,咱们要从两个方面来讲。”

    赵桓大笑,“几个方面都好,朕让他们准备点夜宵,慢慢吃,慢慢聊。”

    李邦彦有个绰号,叫浪子宰相,自然是讽刺他靠着巴结赵佶,爬上了高位,另一面呢,也说他心思机敏,知道的事情多,三教九流,无所不晓。要不然怎么能跟赵佶玩得那么好呢!

    很多人在看史料的时候,都会注意到,大宋官方用的计价单位是缗,通行的货币是铜钱。

    可赵桓到处抄家,弄到的都是银子,给兵马发放粮饷,也用白银,士兵将士还都欣然接受了,是不是有问题啊?

    不会是瞎写吧?

    其实还真不是这么回事。

    宋代地盘小归小,但是商品经济发达的吓人,城市化率也高,货币需求量吓人,北宋的史料中,时常出现的两个字就是“钱荒”。

    这是无数人都提到过的,中原铜矿有限,用途又多,出现钱荒,并不意外。

    所谓穷极生变,仁宗朝元昊作乱,西北战局紧张,财赋消耗巨大,逼得大宋朝廷不得不弄出了铁钱。

    只不过铁太容易生锈,百姓不喜,最后甚至逼出了纸币,来了个超级金融创新。

    不同于很多书籍描述的,纸币出现,是多大多大的进步,好像大宋朝真的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经济傲视天下,事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这一切的背后,都是无奈的辛酸泪。

    说穿了,大宋就是个畸形发展的怪胎。

    “官家,眼下市面上铜、铁、纸、银,四种货币通行,不过只有一种,能畅行天下,活通万里。”李邦彦笑呵呵道。

    赵桓哼道:“朕又不是傻子,白银价值高,体积小,携带方便,足值保值,自然是最好的货币了。”

    李邦彦欣然一笑,“官家圣明,在我朝太宗年间,每年税课白银十四万两有余,到了真宗年间,就到了八十八万多两。”

    李邦彦又停下来了,这背后又是一个大悲剧。

    岁币!

    澶渊之盟以后,大宋每年要给契丹白银岁币,逼得大宋朝不得不增加白银开采,在收税环节中,也增加白银的比例。

    一直到靖康之前,大宋的白银有多少呢?

    不多,每年岁入二百九十多万两。

    这也是金人议和,一张口就要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的由来。很不幸的是大宋朝廷还真就搜刮了十六万两黄金,二百万两白银,一百万匹锦缎,送给了金人。

    很可惜这么多金银,也没填饱金人的胃口,两个倒霉蛋该被抓,还是被抓了。

    其实由此也可以看出,到了北宋后期,白银已经事实上取得了主要货币的地位。但是碍于征税习惯,在史料表述里面,常看到的还是象征铜钱的“缗”。

    那既然官方依旧用铜钱计价,赵桓怎么就给自己挖坑,非要给士兵发银子,他脑子有问题吗?

    自然不是。

    在大宋,铁钱和铜钱,是有着相同的官方地位的,只是民间不承认罢了,另外还有官方发放的纸币钱引。

    赵桓敢松口,下面就不定怎么糊弄将士。

    大宋兵马本就积习难改,暮气沉沉,军心士气,都到了最低点。

    如果再闹出什么军饷事件,后果不堪设想,五代十国的时候,就有人拿假银子糊弄手下士兵,最后拿出真银子都没人相信,落了个兵败身死的下场,要多惨有多惨。

    赵桓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军饷白银化,几乎是唯一的选择。

    提到了白银,提到了钱荒,大相国寺举足轻重的奥妙,呼之欲出。

    “官家,各地寺庙多数十方施舍,又回馈十方。外地的客商旅人,无处安身,就可以居住在寺庙里,不拘多少,给点香火钱就是。由于广开方便之门,使得不少寺庙享有盛誉,成了往来客商最喜欢的落脚之地,比起那些大客栈还要舒服。就拿臣来说,当初进京考试的时候,就住在庙里好长时间,时至今日,还记得斋饭的香甜。大和尚天不亮就喊我们起来读书,邻近考试的时候,还在文殊菩萨之前念经祈福,现在想想,心里头还很感激。”

    赵桓炸了眨眼,最终还只是长叹一声,果然是人心不古啊!旧时的寺庙可不是要买门票才能进的景区,更不是满地都是功德箱的要钱所在。

    寺庙有着非常复杂的功能,没有饭吃,寺庙会施舍斋饭,没有住处,寺庙会提供安身之处……当然了,众所周知,免费的东西最贵。

    寺庙能这么干,是因为他们有更大的财源。

    八方客商云集,僧人就可以牵线搭桥,你带着药材,他带着丝绸,我又有皮草,僧人在中间撮合,做成了生意,人家师父不要,你还能少了香火钱吗?

    而且携带那么多的货币,长途跋涉,既不方便,也更危险。

    还有货币兑换的问题,如何能不受欺骗呢?

    寺庙就是个不错的平台。

    大相国寺,就是众多平台中,最出众的那个。

    他们有专业的团队,能够给商人提供一条龙的服务,甚至还兼具银行保险的职能。

    简单说,大相国寺,就是一堆商人的“爸爸”。

    敢对人家的“爹”下手,那些儿孙岂会放过你!

    “官家,容臣说句过分的话,朝中文武,尤其是京官,只要不是一贫如洗的清官,多少都会跟大相国寺有往来的。即便他们不往来,他们的家丁亲族,也会往来的。”

    赵桓颔首,冷哼道:“朕知道,挣钱吗!不寒碜!”

    李邦彦低下了头,默默看着衣角,反正该说的话他都说了,赵官家打算怎么干,全凭他喜欢了。

    赵桓的确信心爆炸,胆子越来越大,但是却没有发展到肆无忌惮的地步。更何况他心里清楚,像相国寺这种情况,操作好了,就是个长远的买卖,可以随时提供资金支援。

    如果真的灭佛,那才是一锤子买卖呢!

    “看现在的情形,朕是要去大相国寺瞧瞧了。”赵桓自言自语。

    吴敏慌忙道:“官家,臣以为还是把大相国寺的方丈叫到臣,或者李相公的家里,由臣等先谈谈,官家何等身份,去见一个僧人,着实不合适。”

    赵桓摇头苦笑,“朕要是不去,我怕你们被和尚忽悠了。”

    “忽悠?”两位宰相不明白。

    赵桓懒洋洋摆手,“行了,你们就先装个糊涂,朕是去求人的,理当亲自登门。等朕把事情办妥了,回头不过是挨李纲几句念叨,不碍的。”

    赵桓嘴上无奈,可说话的语气分明透着强烈的喜悦,甚至是难以掩饰,几乎控制不住那种。

    这可是金融啊!

    如果说赵桓在历史上能打三十分,军事十五分,那么金融至少是八十分,不能更少了。

    咱别的不说,光是熔断就看了多少次了。

    什么海参扇贝,酱香科技,基金理财……他可是相当熟悉了。

    差不多一千年的优势,还是可以碾压和尚们的。

    “朕连夜进城,跟他们谈好了,明天拂晓出来,不会耽误回京事宜。如果顺利的话,没准谁都不知道。”

    赵桓说干就干,可要去大相国寺,也要找个由头儿。

    刚刚宽衣解带,享受着夫人服侍的韩世忠,突然接到了命令,等到穿好衣服,告别幽怨的夫人,急匆匆赶来,发现拄着双拐的牛英也在。

    “官家,让这个憨货来干什么啊?”

    牛英不爱听了,“太尉,你不知道,这夜晚溜进大相国寺的事,我都不知道干了多少次了,你说吧,是想吃黑狗,还是黄狗,别看我这两条腿有伤,一样给你弄出来,不带含糊的!”

    韩世忠愣了,他偷眼看着赵桓,咧嘴道:“官家,咱回去吧!您想吃狗肉,臣去买,要多少都行,偷和尚的太丢人了。”

    赵桓哼了一声,“有什么丢人的,朕办成了,十万御营将士都能吃上狗肉!行了,别废话了,随朕进去吧!”

第99章 借钱

    “您便是明慈大师吧?一手正骨治伤的妙法,名扬开封,上百位受伤将士都靠着大师救命,戍守开封,大师有功啊!”

    老和尚连忙躬身施礼,“官家,小僧只是寻常和尚罢了,可不敢居功。倒是官家,大智大勇,亲征鞑虏,凯旋归来,神武谋略,盖世无双,大宋百姓,有福了!”

    赵桓含笑,“大师谬赞,朕这个官家,也不过是勉力维持,做个裱糊匠罢了。这次过来,本该给几位大师上尊号,赐袈裟法器,以示感激之情。不过国事军事,万般政务纠缠在一起,朕也静不下心来。等稍微安稳了,朕斋戒沐浴,静心宁神,再来拜见大师,聆听教诲。”

    明慈忙不迭道:“官家太客气了,小僧能见天下太平,百姓安康,就已经很满足了,官家宵衣旰食,为的都是大宋百姓,便是出家人,也知晓官家的辛劳。”顿了顿,明慈掏出了一个小册子,双手奉上。

    “官家,这是小僧的正骨心得,都写在上面了,按照这上面所写,军医大可以给将士们治伤。”

    赵桓欣然接过来,复又笑道:“大师慈悲,朕代将士们谢过了。”

    收下了小册子,赵桓又跟明慈聊了几句,一个四十多岁的和尚匆匆进来,他向赵桓施礼,明慈笑道:“官家,这位是小僧师弟明贞,师父去岁卧床不起之后,大相国寺的事情,都是他负责支应。”

    明贞和尚低垂着头,诚恳道:“吾皇深夜驾临,必有要事丰富,小僧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桓不动声色颔首,他深夜前来,大相国寺主持重病不出,等了一会儿,才冒出一个中年和尚,绝对谈不上什么隆重热情。

    至于是怎么回事,赵桓能猜个大略,却不好说破。

    “朕这次过来,是两件事,其一,是向大相国寺表示感谢。明慈大师带着好几位僧人,给受伤将士治病,又领着那么多僧人,念经超度,让英灵安息,这都是大功德,大慈悲,不只是朕,就连天下的臣民百姓,都会感激你们的。”

    明贞慌忙道:“官家谬赞,鄙寺上下,皆是大宋子民,国家有难,理应略尽绵薄之力。虽然僧人出家,却还不能不食人间烟火,官家曾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小僧深以为然。”

    赵桓满意一笑,这个明贞不愧是管事的,的确更上道。

    “既然如此,朕也就不吞吞吐吐了,朕过来是求财的。”赵桓笑道:“朕想请大相国寺帮忙周转,给朕提供几百万两银子,补充军饷之用,还请大师开方便之门!”

    赵桓是来借钱的!

    韩世忠吓了一跳,牛英也瞪大了牛眼,实在是太出乎预料了。

    皇帝还能缺钱吗?

    在牛英看来,天下最有钱的就是皇帝了,听说连大殿都是金子做的,要不怎么叫金殿!

    韩世忠显然比牛英懂得更多,他知道赵桓缺钱,却没有想到,赵桓竟然窘迫到了这个地步,跟寺庙借钱,官家,你怎么张得开嘴?

    明慈更是张大嘴巴,想要解释,明贞却摆手拦住了师兄,而后正色向赵桓施礼。

    “官家,小僧知道,或许有人说过,大相国寺商贾云集,时常向外借贷,必定是家底丰厚儿,十分有钱,官家才会前来。小僧既然是大宋子民,也必定会竭尽全力,为朝廷尽忠,替陛下排忧解难。只不过……”

    明贞顿了顿,才道:“只不过大相国寺的钱,着实有些复杂,这些钱实际上并不是鄙寺的。”

    赵桓含笑,“怎么说?”

    “官家,各地商贾为求方便,将钱财保存在鄙寺,鄙寺只是替他们保管,并不收取任何费用。说到底,这些钱还是客商的,鄙寺虽有银钱经手,却无半文入袋,更没有多少是鄙寺的,只是为别人操劳。”

    “嗯!”赵桓不动声色,没有争论什么,只是颔首,“这个朕知道,朕也没有来抢劫钱财的意思,朕想借一些钱财,难道也不行吗?”

    明贞面色为难,他面前的是大宋官家,最有权势的人,一句话就可以要了他的命,明贞捏着一把汗,仗着胆子道:“官家,鄙寺历年存有的香火钱有二十万两,还有田产五千五百亩,小僧愿意悉数奉上,至于借款,请,请恕小僧不敢答应。”

    敢拒绝官家?

    谁给你的胆子?

    韩世忠瞬间盯上了明贞,杀气勃发。

    “为什么?”赵桓语气森然,冷笑道:“你是怕朕还不上?”

    “不!”明贞忙摇头道:“官家富有四海,如何还不上?只是鄙寺早就和客商保证过,不会把他们的钱财借给官府,小僧宁死不敢违背承诺!”

    “为什么不愿意借给官府?”赵桓声音越发严厉,韩世忠做好了下一秒就杀人的准备。

    明贞额头冷汗流下,他已经没有选择了,只能鼓足勇气说道:“因,因为青苗,和,和交子!”

    说完之后,立刻低下头,一语也不敢多言。

    赵桓面露思忖,片刻之后,突然一笑,春风化雨,禅房的氛围轻松了不少。

    “朕明白了,当年王舒王推行青苗法,本意是给农民借贷,让他们顺利耕田,免受盘剥,可谁知道有官吏居然将青苗钱借给了城里的百姓,逼着不缺钱的人借钱,以此增加青苗收入,好向朝里邀功。”

    “还有交子,最初发行的时候,是有准备金的,奈何时间久了。便没有了约束,发行越来越多,交子也就不值钱了。”

    赵桓笑道:“能强迫百姓贷款,就能拒绝还钱,能发行交子,发行钱引,就能随便拿两张纸糊弄。你要是把钱借给了朕,的确风险不小没法给那些商户交代啊,对吧?”

    明贞双膝跪倒,额头全是豆大的冷汗。

    “官家圣睿,小僧五体投地。小僧愿意竭尽全力,说服商户,让他们替官家分忧。鄙寺也会倾其所有,能拿出多少,绝不含糊。”明贞思索片刻,又道:“小僧粗略估算,也有两百万两。”

    赵桓含笑,“真是不少了。明贞大师,你先起来。”赵桓给个眼色,让韩世忠把他拉起来,韩世忠的手跟老虎钳子似的。

    这个秃驴,官家向你借钱,你敢说不借,你丫的真是狗胆!

    韩世忠不由得手指用力,捏的明贞龇牙咧嘴,却不敢出声,冷汗湿透了僧袍……

    “良臣,不要和大师无礼,弟兄们的粮饷,还离不开大师帮忙。”赵桓沉吟道:“明贞大师,若只是为了二百万两白银,朕也就不来了。这么大的一个大宋,怎么也能凑出来。朕既然过来,就是想做一个大生意。”

    赵桓道:“朕听得出来,你们大相国寺是广开方便之门,替天下人排忧解难。朕也有此心,奈何多年来朝廷信用不佳,且吏治崩坏,朕纵然有好意,也怕办了坏事。”

    “明贞师父,你看这样行不?朕干脆把发行纸币的钱引务给你们大相国寺打理。发行多少纸币,全看你们的存银。如此以来,也就避免了朝廷超发纸币的弊端。朕呢,需要多少数额的军饷,就向大相国寺借贷。你们放心,朕不会随便狮子大开口的。而且你们和朝廷合作,你们发出去的纸币,就是官方承认的,谁敢造假,朕绝不允许!”

    赵桓笑眯眯道:“明贞大师,你看如何?”

    明贞下意识吸了口冷气,他并不觉得这事情毫无风险,可问题是赵桓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官,官家,小僧想请一些熟悉金银往来的商人帮忙。小僧没有推脱的意思,小僧只是想把事情办得完满,请官家明鉴!”

    赵桓含笑点头,“朕明白,朕这是借了你们的信誉和专业,有劳大师们了。”

    一直到了拂晓时分,赵桓才从大相国寺出来,他的怀里揣着一份草约,还有足足五百万两的单子!

    跟在赵桓后面的韩世忠老脸铁青,半点都没有收获颇丰的感觉。相反,他觉得耻辱!

    堂堂大宋官家,居然要跟几个和尚低声下气,好话说尽。

    击败金兵的喜悦,早就到了九霄云外,半点也无!

    牛英更是生气,过去他对大相国寺还很有好感,可经过今晚,他算是开了眼界,这帮成天吃素的人,手上的钱财可不是吃素的。

    “官家,用不着跟他们低声下气,让臣带人把这个破庙抄了!”

    赵桓轻叹口气,抄了大相国寺容易,可是带来的后续风波,却不会那么容易平息,甚至会让好容易稳定的朝局,重新动荡起来。

    “朕不怕,可朕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赵桓把五百万两足银的单子塞到了韩世忠的怀里,而后语重心长道:“良臣,该去把王禀他们救出来了,太原等不得!”

第100章 十万

    如果说靖康之耻中,还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恐怕就是太原守卫战了。

    一座孤城,两万军民,死死挡住了金人西路军,足足两百多天,血战不降。和太原军民比起来,赵官家简直该千刀万剐。

    自从当初在童贯手里夺了胜捷军,赵桓就把太原牢牢刻在了心里。

    无论如何,他也要驰援太原,将这些忠勇无双的百姓士兵救出来。

    他们为了大宋已经付出够多了。

    要知道历史上的赵桓都多次出兵,试图解救太原,奈何水平太差,又事权混乱,没有成功罢了。

    而这一次,绝对不会了!

    “良臣,从去年腊月到现在,差不多一百天了。太原不曾屈服,他们逼得金人不得不在城外筑城,想要围困太原,把里面的军民活活困死。这次宗望战败,阇母阵亡,难保西路金军不会把怨气撒到太原军民头上,所以救援太原,势在必行!”

    赵桓深吸口气,“良臣,朕知道你喜欢钱,但是这笔钱还请你无论如何,用在刀刃上。朕跟你保证,只要打赢了,你想要多少,朕给你多少,荣华富贵,异姓封王,这些都不是事情。总而言之,替朕把王禀接回来,全须全尾儿,不差分毫,你能做到吗?”

    韩世忠鼻子头发酸,咧嘴苦笑,“官家,俺韩五的名声这么臭吗?”

    赵桓愣了片刻,摇头笑道:“不是,你明白朕的意思,话是说给你的,却也是让你约束你的部将,谁要敢吃空饷,贪墨军饷,朕绝不客气!”

    韩世忠咬了咬牙,“官家,这钱怎么来的,臣看得一清二楚!堂堂天子,低声下气,向几个贼秃借钱!官家你把脸皮都舍出去了,臣又怎么会在乎这条性命!”

    韩世忠用拳头捶打胸膛,咚咚作响!

    “请官家放心,每一笔饷银臣都会仔细盯着,绝对不会浪费一两银子!如果有差错,官家只管砍了俺韩世忠就是。”

    “嗯!”赵桓满意点头,韩世忠这个人毛病很多,但是他既然敢说,就有八九成的把握。一下子指望大宋的兵马脱胎换骨,那是不现实的。

    只要把问题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围,在现在这个条件下,赵桓已经心满意足了。不过有些话他还是要说的。

    “良臣,朕知道,除了克扣军饷之外,还有一些人会借着赌钱的机会,把士兵口袋里的银子赢走,你务必要约束全军,谁敢赌钱,绝不客气!”

    韩世忠用力点头,“官家,这些事情臣都记下了,请官家放心。只是臣这口气咽不下去,大相国寺……”

    “别说了!”赵桓咧嘴一笑,自嘲道:“自从金人杀到开封,打到朕的家门口,朕这张脸皮,早就不存在了。别说跟和尚借钱,就算更过分的事情,朕也能干得出来!”

    “而且说到底,朕的脸面是要良臣还有御营将士,给朕挣回来!”赵桓用力拍了拍韩世忠的肩头,“打个胜仗回来,朕自有安排。”

    韩世忠不知道赵桓要干什么,但是他却万分相信,这位天子绝对是言出法随,一言九鼎!

    “官家,臣这就整军筹备,五日之内,必定出征!”

    韩世忠转身要去军营,让赵桓把他再次拉住。

    “良臣,朕几乎忘了一件事情,朕已经下旨,赦免了尊夫人父辈的罪过,加封尊夫人为秦国夫人,你要好好待她。就冲她能去大牢外面,给你送酒,隔着大牢痛饮,就足见是个奇女子。也唯有这般奇女子,才配得上你这样的伟丈夫!”

    韩世忠觉得二十年的军营生涯,已经把他炼成了一颗油盐不进的铜豌豆。

    不管别人怎么对他,都不大可能得到他的真心。

    尤其是赵桓。

    说得明白点,不管对你多好,不就是看重你的才能,想让你卖命吗!说白了,他想要你死,你还会真心感激吗?

    可是在这一刻,韩世忠这块滚刀肉,让赵桓给煮烂了,揉碎了。

    要风光,让你穿着太祖铠甲,凯旋而归。

    要权力,把整个御营托付给你。

    要钱财,五百万两就在怀里。

    坦诚,信任,周到,连夫人都替你考虑到了。

    还有什么说的,哪怕立刻战死,也值得了!

    “臣替贱内拜谢官家天恩!”

    铁打一般的汉子,落下了热泪。

    事到如今,再无可说。

    韩世忠全力以赴,整军备战。

    御营司进行了彻底的重编,主要分成了前后左右中,一共五军。

    御营前军都统制落在了岳飞头上,兵马员额是一万八千人。张俊、苗傅、刘正彦、刘子羽,还包括王贵、徐庆、张宪等人,都隶属岳飞手下。

    这么奢侈的配置,只是为了安定后方。

    “岳飞,俺要领兵出征,翼护开封的职责就落在了你的肩头,不管担子有多重,你都要扛起来,保护好官家,保护朝廷!”

    面对韩世忠的吩咐,岳飞昂然拱手,“请太尉放心,末将一定不辱使命。”顿了顿,岳飞又道:“韩太尉,末将以为金人西路军兵马强盛,此去解围,万万不可分兵,还需太尉勇往直前,随机应变,才能顺利解救被困军民。”

    韩世忠笑了,“好你个岳鹏举,敢教训俺了!”

    岳飞脸涨得通红,只能无奈道:“末将曾经在河东效力,又是奉命联络朝廷,才进京的。”

    韩世忠一笑,“行了,俺听官家的教诲,不会跟你这个雏儿一般见识,守好黄河,不然回来打屁股!”

    岳飞眼角抽动,一大一小更明显了,他咬了咬牙,“不劳韩太尉操心,末将守不住,自会砍下这颗头颅谢罪。末将这就告辞,下午会派人过来,领取军饷,还请太尉行个方便!”

    说完,岳飞昂首离去。

    韩世忠看着他的背影,不怒反笑。

    想当年自己不也是这样骄傲吗!

    可惜啊,二十年的光阴,让他变成了一个泼皮,谁又不想继续做个意气少年!

    “传令,让刘锜、姚平仲、王渊,还有刘晏过来!”

    被点到的这四个人,分别统御左军、右军、后军、骑营。

    其中刘锜的左军人马编制最多,达到了两万一千人。这些人当中,有一万五千出自最初的御营,包括何蓟、吴元丰等人,都在刘锜的手下,论起实力,仅次于韩世忠亲自统御的御营中军。

    在刘锜之下,就是御营右军都统制姚平仲。

    这位也不陌生,作为西军当中,著名的“小太尉”,前面的表现放在一边,但是在胙城一战,他表现极其出色。

    姚家又是西军当中,仅次于种家的山头,故此在这次整编当中,他也得到了都统制的高位,兵力数量和刘锜是相等的。

    不过韩世忠借调了三千人,编入刘晏的骑营,至于最强大的静塞铁骑,反而由韩世忠亲自统帅。

    也就是说,姚平仲实际掌握的兵马,只有一万八千。

    王渊是后军都统制,他的兵力更少,才区区一万六千。而且这一万六千也很杂乱,其中有杨惟忠的蕃兵,还有范琼等人,还有种家军的旧部,说穿了,就是个大杂烩。

    再往下,就是刘晏的骑营。

    他原本有八百赤心队,经过多次战斗,有损失,有扩编,数量达到了五千,加上从姚平仲手里调过来的,达到了八千骑兵。

    “眼下光是御营兵马,就有八万有余,另外还有折家军两万人,会配合我们,一起驰援太原。也就是说,我们有十万大军,太原的金人至多五万,此战优势在我,此战必胜!”

    韩十万完成了战前动员,要求各军清点军械,动员士兵,准备妥当粮饷车马,锣鼓帐篷。然后次第出发,向太原开拔!

    五天时间过去,刚刚凯旋而归的韩太尉,再度点兵出征,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尽头。比士兵更多的则是开封父老乡亲。

    这些人刚刚摆脱战争之苦的人们,最是清楚围城的滋味。

    他们的篮子里,放着各种各样的吃食,煮鸡蛋,糕饼,点心,一样不缺。多次并肩战斗,已经让他们不是那么害怕士兵,相反,不少开封年轻人也投军了。

    人们将一把一把的点心塞到了士兵的手里,期盼自家孩子,早日凯旋归来……

    “官家,上次不分兵也就罢了,这一次可是去太原啊!官家竟是如此信任韩良臣吗?”李纲问道。

    赵桓面色严峻,“你和韩世忠一文一武,朕的信任,没有偏差!”

    李纲的浓眉挑了又挑,突然道:“官家,臣奏请加韩世忠枢密使衔,节制西北所有文武,专心对敌,以免掣肘!”

第101章 宗泽北上

    “武人挂枢密使衔,狄青可是前车之鉴,伯纪莫非打算让韩良臣重蹈覆辙?”

    官家嘴上调侃,可是以伯纪称呼,就如叫韩世忠良臣一般,亲切之意,不言自明。一文一武,果然是朝堂的两根支柱。

    李纲非但没有欣然,反而越发诚惶诚恐。

    “臣不敢欺瞒官家,臣有私心。”

    “哦!”赵桓大笑,“李相公,你居然能有私心?”

    李纲更加惊讶,没想到自己在官家的心里,竟然是道德完人?这么一问,弄得李相公更加惶恐,看起来必须要三省吾身才行,不然如何对得起官家的信赖。

    “官家,臣让韩世忠主持河东战局,节制所有文武,除了想快速解围太原之外,臣还有一个打算,臣想设立河北留守司。”

    “河北留守司?”

    “嗯!”李纲用力点头,“臣反复思量过了,以当下的兵力,纵然能渡过黄河,也没法守卫河北之地。更何况一旦兵力北上,远离京城,开封有再度被围的风险。在几年时间里,朝廷主力怕是没法渡河抗金。但是河北百姓,又不能置之不理。更不能将河北拱手让于金人之手。”

    “故此,臣打算设立河北留守司,暂时屯驻大名府,总揽一切军民大权。招募河北义士,整饬城防,刺探军情,以为朝廷屏障。”

    李纲说完,便等候赵桓裁决。

    这个提议对赵桓来说,可是半点不陌生,这不就是岳飞三条防线论的第一条吗!

    毫无疑问,坚固的大名府,有着极其重要的价值。

    只不过李纲此刻提出来,却是让赵桓有点惊讶,李相公的脾气改了不少,只是这么短时间,如何连才略也增加这么多了?

    “李相公,这是你的提议?”

    李纲老脸微红,“是,是陈过庭陈中丞的建议。”

    “陈过庭?”

    赵桓想了半天,才意识到此人是御史中丞,早年忤逆蔡京等人,被罢免官职,后来李纲掌权之后,让陈过庭官复原职,继续担任御史中丞,执掌言路。

    宋明两朝,都是文官主导的朝代,文官之中,战斗力最强的就是言官,不说明代那些言官剽悍的战绩,宋代的言官也丝毫不差。

    一旦让言官找到机会,立朝几十年的宰执,说被罢免,就被罢免。什么范仲淹啊,韩琦啊,乃至王安石,欧阳修……数得着的名臣,要是没被御史弹劾过几次,都不好意思见人。

    而且御史们也都清楚,他们的使命就是像蚊子一样叮人。

    甚至还有绩效考评,当了御史,敢不说话,是要交辱台钱的。

    说明你不合格!

    只不过在赵桓接管朝政之后,对御史半点也不感冒。

    非但不听御史的谏言,还以军国大事为由,把御史言官排除在了决策圈之外。

    眼下的大宋朝需要的是做事的人,不是说话的人。

    基本上赵桓跟几位宰执沟通之后,统一了意见,就颁布旨意,毫无迟滞。

    坦白讲,这么干是有违大宋祖制的。

    可以李纲为首的诸位宰执,全都保持了沉默,没有谁站出来维护祖制。毕竟祖制吗,不利于我的时候,偷摸改了,有利我的时候,坚定不移!

    所以李纲扪心自问,也不能完全免俗。

    再有他任命陈过庭担任御史中丞,就是有压制言路的意思。

    可压制归压制,人家的正确建议,却是不能否认的。

    “朕也以为陈中丞所言有理,只是这个人选非常困难,伯纪可有信得过的人选?”

    李纲微微迟疑,似有难言之隐。

    赵桓笑道:“李相公,你我君臣坦诚相对,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李纲未曾开言,首先躬身。

    “好教官家得知,臣本意是想在刘韐和张所二人中间,选拔一个,可,可刘韐遭逢金兵追击,受了伤不说,似乎恐惧金人之意。张所更是体弱多病,不通军务,臣,臣这里真的没有太好的人选。”李纲顿了顿,突然道:“官家,要不然让臣北上,担任留守吧!”

    “不行!”

    赵桓直接摆手,“伯纪,现在河北一团乱麻,金人民兵,交织在一起,有人真抗金,有人假抗金,有人一边抗金,一边涂炭百姓,鱼肉乡里,恃强凌弱,为非作歹……这么复杂的情况,你驾驭不来。更何况京城还有这么多事情,朕离不开你。”

    李纲无奈了,“官家,那就只有用陈中丞推荐的人选了。”

    赵桓见李纲一再犹豫,便笑道:“怎么,这个人选不好?”

    李纲摇头,“也不是不好,只是此人年纪太大,而且当了一辈子官,最大不过通判,臣唯恐眼界才能都不行。加上越级超擢,直接担任留守,更是不妥当……”

    “那这个人到底是谁?”

    “此人叫宗泽,宗汝霖,是天佑年间的进士。”李纲补充道:“他今年有六十八了,臣唯恐暮气难鼓啊!”

    赵桓早有猜测,当听到宗泽二字的时候,嘴角上翘,露出了果然是他的笑容。

    完颜阿骨打崛起,不到十年灭辽,身边的人个个战神转世,勇猛无敌。老天毕竟不会只偏爱一方。

    在大宋这边,同样出现了一批名将名臣,岳飞、韩世忠、刘锜、吴阶、李纲、宗泽!

    或许这些人不够完美,但正是他们的存在,庇护了半壁江山,保全了几千万生灵的性命,无论到什么时候,他们都是这个民族,这块土地的英雄!

    岳鹏举都冒出来这么久了,宗爷爷又岂能落后!

    赵桓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认定了人选。

    “李相公,用老人也有老人的好处,经验丰富,老成持重,懂得人情世故。官职小也不是问题,恰恰因为官职低,在地方时间够长,才能接地气,了解三教九流,各种人的心思。这样吧,你让陈过庭带着宗泽,立刻见朕。”

    有了赵桓这话,李纲连阻止的理由都没了,而且陈过庭以御史中丞的身份,跟赵桓搭上了线,如果他推荐的人立下功劳,这位就可以代表言官,步入朝廷的核心圈子了。

    这背后牵连到的东西,绝不只是一个河北留守司那么简单。

    当不管怎么样,李纲还是如实把事情说了,而且从推举韩世忠担任枢密使来看,李纲已经拿定了主意。

    说到底,李纲还是把国事放在了第一位。

    无疑,这就是时下最好的宰相!

    “老臣拜见官家!”

    宗泽中等身材,腰背笔直,中等身材,筋肉扎实,快七十的人,一双眸子,明亮清澈,声音更是洪亮。

    “宗卿,你从民间来,朕很想知道,百姓怎么看朕这个天子。”

    宗泽顿了顿,躬身道:“官家自继承大位以来,矢志抗金,大智大勇,颇有艺祖之风,朝野上下,无不称颂官家圣睿,只是……”

    “只是什么?”赵桓笑着问道。

    “只是官家身边的奸臣太多,唯恐他们会误国误民!”

    赵桓笑容不减,“谁是奸臣?”

    “李邦彦、白时中、吴敏、张邦昌、高俅、张叔夜、李棁、王孝迪……此辈皆是奸佞!”

    赵桓大笑,“照你这么说,朕身边就没有一个好人了?李相公呢?还有陈中丞?”

    宗泽眼皮不抬,继续道:“李相公无宰相之气度,陈中丞无做事之本领,皆非社稷之臣!”

    “哦?”赵桓笑道:“既然连他们都不行,相比韩世忠之流,更不入你的法眼了。宗卿,你觉得自己是什么人?”

    “耿介老臣,亡命之徒!”

    “何谓之亡命?”

    宗泽沉声道:“河北糜烂,金人据有燕山府,数万铁蹄横行无忌,朝廷兵马溃散,更无半个可战之兵,河北百姓置身地狱之中。各地豪强,纷纷起事。局势之乱,远非朝中诸公能预料的。”

    宗泽顿了顿,“满朝诸公,清也罢,浊也罢,能也罢,庸也罢!必不能容老臣。宗泽渡河之日,便是命丧之时。或死于金人之手,或亡于地方豪强。更有可能,会被朝中诸公攻讦……被官家斩杀!”

    宗泽说到了最后一句,深深一躬,直击人心。

    李纲和陈过庭脸色凝重,很不好看。宗泽话中之意,他们很清楚,但是把他们和贪官污吏放在一起,也着实不让人舒服。

    这个老顽固,现在就是在作死!

    赵桓亲自走过来,拉住了宗泽。

    “宗卿是为了河北千万生灵,是为了大宋江山……朕加你为同平章事,兵部尚书,河北留守,兵马都总管,总揽一切抗金事宜。朕准你专札奏事,你也只许遵从圣旨行事,还有,你到河北之后,大小文武任用,盗匪义士招安,钱粮民夫调用,乃至抗金兵力部署,悉数听从你的安排,朕绝不掣肘!”

    宗泽痴痴盯着赵桓,片刻之后,再度跪倒,老泪横流!

    “臣领旨!”

    ……

    就在韩世忠出征的第二天,新任河北留守宗泽,坐在一辆牛车上,穿着布衣,戴着草帽,仅有十几名护卫相随,同样踏上了征途。

    一边是十万,一边是十余人,一边声势浩大,一边默默无闻。

    宗泽离京十里,突然停下牛车,转身朝着开封跪倒,而后捧起了一抔黄土,想要带走。

    就在这时候,陈过庭催马赶来,他绷着脸,什么都没说,只是将一份黄绢包裹的东西,递给了他。

    宗泽只能把黄土放在车上,仔细展开。

    这上面是四句诗,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北望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再看落款,是两个字:月、关,合在一起,正是一个朕!

第102章 兴衰

    宗泽北上,不出两日,便到了胙城,期间路过了宋金大战的战场,虽然过去些时日,但是战场上斑斑点点的痕迹,依旧存在,连绵的土丘,迈着无数的尸骨。

    有金人,也有宋兵。

    宗泽看了许久,当他发现一边的坟丘干净整洁,还有不少美酒点心摆放坟前时,苍老的面孔上,露出了一丝欣慰。

    随后宗泽断然出发,再无停留,一直到了黄河岸边,在他等候舟船的时候,一位年轻将领赶来。

    此人身高体壮,器宇轩昂,唯一的问题就是眯缝着一只眼睛,显得十分倨傲。

    “不过是杀了完颜阇母,不知道的还以为灭了大金国呢!”宗泽突然沉声道。

    对面的岳飞愣了一下,随即道:“他日必定直捣黄龙,扫灭金贼!”

    宗泽眉头乱挑,胡须飘扬,看了好半晌,忍不住哈哈大笑,“好,果然是好气魄!官家身边尽是奸佞,却没有料到,竟然慧眼识人,把你放在了此地!岳将军,老夫奉命总揽河北军务,你的御营前军,一旦过河,可要听从老夫的安排!”

    岳飞平视着宗泽,片刻之后,才道:“我为御营都统制,只听命官家,河北留守司管不到在下。其次,宗相公出言不逊,诽谤朝廷,蔑视官家,在下也会以专札上奏,请官家决断!”

    宗泽吸了口气,老头真的惊动了。

    “官家给你专札之权?”

    见宗泽如此吃惊,岳飞稍微舒服点,不无骄傲道:“官家让在下守黄河,又岂会不授予专札之权!”

    宗泽的老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忍不住点头,“好啊,如此老夫就可以放心北上了,岳将军,老夫年长你许多,又是初次见面,不该多说什么。可往后老夫在前,你在后面,却是不可以居功自傲,不管什么事情,都要陈奏天子,让官家决断。身为武将,最大的过错便是欺君!”

    “官家心里装着九州万方,亿兆黎民,哪怕一点小过错,也会原谅你们的。唯独不要欺骗官家,这是最最紧要的。”

    岳飞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可年轻气盛的他又忍不住道:“正如宗相公之言,您前后矛盾的话,在下也会如实告诉官家,不敢欺瞒。”

    宗泽放声大笑,“好你个岳鹏举啊!你是真不给老夫留脸皮。”宗泽笑了一会儿,才道:“没事的,官家不会跟我一个死人计较,就算我再胡说八道,也无关轻重。只要你能妥善保护自己,留住有用之身,他日直捣黄龙,也就够了。”

    岳飞也有敏锐的观察能力,他看得出来,宗泽虽然言谈出格,但神色真诚,不是平常之辈,毕竟普通人也没有这个胆子,竟然敢前往大名府赴任。

    “宗相公,您这般年纪,怀着必死之心北上,在下,在下要向官家言明,请求另外换人……”

    “不!”宗泽断然道:“岳将军,你可不要胡来。”宗泽思索片刻,又叹道:“也罢,我就托大一次,把这些事情给你讲清楚,虽说咱们俩初次见面,但是日后还要共同抗金,不能彼此交心,托付生死,也没法配合默契,如臂使指。”

    宗泽停顿一下,“岳将军,老夫问你,假如河北有贼人屠戮村庄,把百姓视作蝼蚁,无恶不作,你该怎么办?”

    岳飞道:“自然是要诛杀,难道还要包庇恶人不成?”

    宗泽一笑,“或许在别的地方,这么做是对的。可是到了河北,到了老夫身上,就要先招安,看看他能不能抗金,只要能抗金,便是再屠戮几个村镇,又能如何!”

    “宗相公!”岳飞听不下去,低声喝道:“你把百姓视作草芥吗?”

    宗泽不以为意,坦然道:“你说的没错,可若是招安了这些人,便能挡住金贼,保护更多百姓,又该如何?”

    岳飞摇头,“宗相公在诡辩,抗金之兵,并非藏污纳垢之地,更不能包庇罪人,毫无是非对错。恕我说句过分的话,要是连屠戮百姓的贼人都不管,又和金人有什么区别?”

    宗泽连连点头,“说得好,也说得对。可鹏举你想过没有,重新整训兵马,砥砺士气,需要多少时间,又需要多少钱财……金人这次退走,并非无力再战。等暑热过去,几万如狼似虎的恶鬼就会南下。你说得再对,也抵不过一句俗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岳飞依旧不服气,可又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能大口喘粗气,愤愤不平。

    宗泽笑道:“我跟你讲这些话,不是劝说你什么,实际上,这些屁话,连老夫自己都劝说不了!我此去河北,就是做恶人,干坏事。河北百姓,没准恨老夫胜过金贼!”

    岳飞纠结了,“宗相公,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还要去?”

    “因为只有我能去!”宗泽傲然道:“我为官三四十年,一直都在地方做事。我今年快七十岁了,我还有进士功名在身。到了这把年纪,不管我做什么,都没人会怀疑宗泽图谋不轨。朝中宰执言官,也会因为我的功名,网开一面。”

    “我知道地方的那帮抗金义士是什么德行,如果以国法约束他们,只怕能活下来的没几个。为了抗金大业,我只有把一切恶名背在身上,竭尽全力,御使河北地方豪强义士,共同抗金。至于什么时候背不动了,就是老夫一命归西之时。”宗泽笑了笑,“岳将军,你说事情这样,官家还会跟我计较吗?”

    岳飞微微张大嘴巴,宗泽的这番话,太让他不知所措。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明明什么都看得明明白白,却还要义无反顾跳进去。

    到底是在求什么?

    “宗相公,末将想知道,若是驱虎吞狼,依旧鱼肉百姓,到底是在做什么?”

    宗泽微微摇头,“老夫也说不好,不过我这里有一份御笔……”老头喜滋滋将赵桓写给他的诗掏出来,放在了岳飞面前。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这两句一下子抓住了岳飞的双眼,他反复念诵,不停咀嚼,似有所悟。

    宗泽长叹道:“老夫这把年纪,该到了化作春泥的时候了。我们这些老人无能,没给子孙留下一个太平盛世。我也不敢奢求什么,只盼着你们年轻人能比我们做得更好,一代胜过一代,老夫便心满意足了。”

    岳飞沉吟,良久之后缓缓道:“宗相公之意,末将明白了。从今往后,末将治军,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有违此言,必不得好死!”

    宗泽目视着岳飞,老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年轻人,你住自己的话。只要老夫还活着,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只管跟我说。我这辈子或许不能什么了,就只有寄希望你们了。”

    宗泽说完,复又道:“时间紧急,我就不耽误了,给我安排一艘船,我该渡河了。”

    岳飞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舍身赴死,他们这些年轻人,却只能看着,这滋味真是不好受。

    “宗相公,让俺挑拣几百个精悍的弟兄保护你,一起渡河吧!”

    “不!”

    宗泽断然拒绝,“老夫第一个官职,就是大名府馆陶县的县尉,你要是硬是给我兵马,反而影响了老夫招贤纳士。你能把黄河防线经营好,成为铜墙铁壁,我在大名府,就能高枕无忧了。”

    宗泽抱了抱拳,“走了!”

    老人上了船只,一叶小船,十几个护卫,孤零零踏上了必死的征途。

    弥天大勇!

    正是有这样一个个明知必死,却又舍死忘生的猛士,这个国家,才有了那么一点点生机……

    岳飞在黄河边矗立良久,一直到了二更天,才返回军营。

    到了军营的岳飞无暇休息,直接开始查营,凡是敢在夜里赌钱的,全都二十军棍,下次再犯,立刻逐出御营。

    以整顿军纪为契机,岳飞的御营前军,迅速蜕变,朝着强军之路,狂飙突进。

    可在另一边,一支比大宋朝还要古老的兵马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前面提到过了,折家军也参与了勤王行动,只是他们路途遥远,加之要绕道,因此被甩在了后面,并没有赶上大战。

    而在救援太原的行动中,两万折家军就成了韩世忠的侧翼,他们从西线开赴太原,可就在大军行至汾阳的时候,突然得到了不幸的消息,金国大将完颜银术可突袭府州,重创留守的折家军。

    折可求的父亲,儿子,还有几十口亲人,悉数落到了金人手里,成了俘虏。

    随后粘罕兴匆匆给折可求写了一封信。

    “公非汉人,乃是蛮夷。自唐末以来,便雄踞一方,并非赵宋之臣。如今公之父子,悉数归降大金,公若来投,依旧世袭府州,家人团圆。否则生离死别,就在眼前!”

    随着这封信,还有一枚折家的私印。

    折可求瞳孔充血,愤然抓起书信,想要撕碎,可又想到了家人,顿时进退维谷,失了方寸……

第103章 韩相公

    “折氏全家被俘,折可求必降,若得折家军,西路金人势大,难以抵抗,韩太尉,应该立刻停兵!”

    说话的人是个高级文官,此人叫范致虚,以观文殿大学士衔,充任京兆府知府。

    不久前他是陕西五路经略使,因为密报西路金军动向有功,才得到了观文殿大学士的衔。虽然这个大学士没有具体职掌,但通常情况下,都是退下来的宰执才能得到的官衔,十分尊崇。

    可以这么理解,范致虚就是半步宰执的大能,文官集团的准大佬,而且还是刚刚立下功劳的那种。

    此番韩世忠受命救援太原,范致虚负责三成粮草,七成民夫,地位非比寻常,哪怕泼韩五也要尊着人家!

    “范相公,太原被围已经一百多天,官家旨意,韩某也保证过了,又岂能退兵?”韩世忠语气克制道。

    范致虚眼珠转了转,笑道:“韩太尉既然有把握,老夫也可以同意进军。但是折可求这个隐患,必须消除!”

    范致虚探身向前,目光犀利,对着韩世忠森然道:“此辈本是党项人出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是在大战之间,投降金人,反戈一击,太尉纵然有天大的本事,只怕也回天乏术啊!”

    韩世忠绷着脸道:“范相公,你的意思呢?”

    范致虚抓着胡须,笑容可掬,“若是韩太尉信得过老夫,现在就让老夫带人过去,夺了折可求的兵权,由老夫统领偏师,和韩太尉一起进军,同心协力解救太原。”

    范致虚说出了他的打算,韩世忠黑着脸没说话,能高兴就怪了。

    这时候刘锜不得不站出来,“范相公,折可求身在汾阳,周围皆是大宋州城,他就算想投降金人,各地官吏兵马会轻易放过他吗?更何况折家军数万将士,又有多少人愿意屈膝投降?他们既然能来开封勤王,便是心存忠义。事情还没有定论,范相公就要夺人兵权,这岂不是先激怒了折家军?”

    刘锜这番话,得到了大多数的赞同,包括姚平仲、王渊等人都跟着点头。甚至解元等韩世忠心腹都气得哼哼起来,怒视范致虚。

    姓范的什么意思啊?

    还不是不愿意听从韩世忠的命令,想要自己单独领军,自己说了算吗!他一个宰执高官,屈居一个泼皮之下,真是委屈他了。

    “小刘将军。”范致虚笑容可掬,但是眯缝的眼睛,却不是那么随和,“倘若折家军真的忠义,自然会服从号令。老夫这么做,也只是防患未然。若是这些人本就首鼠两端,老夫此去也能探出虚实,又有什么不好?”

    范致虚笑呵呵道:“府州折家,乃是党项豪强,世代武夫,桀骜不驯,毫无忠义可言。小刘将军,你替他们说话,可要小心受到牵连啊!”

    毫不出预料,又是一顶大帽子扣了过来。

    刘锜表心里是怒火中烧。

    这个姓范的就是瞧不起武夫!

    从赵二开始,武人就失去了对战争的主导权,最初是按照阵图迎敌,安排监军,再后来文官统兵,武将干脏活。

    发展到了赵佶的时代,宦官都能人模狗样领兵,唯独真正上阵杀敌的武将,却不能做主,不得不说,真是伤害性极强,侮辱性也更强!

    这一次韩世忠统兵,乃是赵官家的旨意,范致虚抢不过又不甘心,便想借着折家的事情,和韩世忠分开,自己说了算。

    刘锜一颗玲珑心肠,怎看不出来。说实话,这要是在京城,只要捅到官家面前,这个姓范的绝没有好果子吃。

    可现在是在外面征战,如果起了冲突,变成武人桀骜野蛮,目无国法,就说不清楚了……意识到这一点,刘锜也终于明白了赵桓的价值。

    这位官家或许不会打仗,也没什么过人的谋略。可只要他坐镇军中,从上到下,每一个人都要竭尽全力,至少不敢随便扯后腿。

    种家、姚家、御营,各地勤王之师,那么复杂的人马,愣是能团结一心,超水平发挥,击败了不可一世的宗望。

    一旦赵官家不在军中,小种领兵,让娄室击杀。

    韩世忠还没等正式投入战斗,就面临掣肘。折可求那边,纵然没有投降金国的意思,让范致虚这么折腾,也会造反的。

    讽刺的是折可求真的造反了,人家范致虚不但不会受到攻讦,还会因为有先见之明,成为国之栋梁,跻身政事堂,宣麻拜相,只在眼前。

    荒唐吗?

    对不起,这就是一直以来的大宋朝。

    他改变不了,韩世忠也改变不了。

    唯一能改变的人,就是开封的赵官家。

    刘锜甚至生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官家啊,你赶快来做主吧!

    不然这次援救太原,未必能成功不说,搞不好还会损兵折将,把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兵力,全都断送了。

    早知道如此,甚至不该仓促出兵……

    范致虚一口一个小刘将军,压住了刘锜,再看韩世忠,也只敢沉默不语,至于其他诸将……呵呵,大人说话,哪里有他们插嘴的份儿!

    说到底,就算武将地位提升再多,也没法一时撼动百多年的传统。

    “韩太尉,干脆让刘将军率领三千骑兵,同老夫前去巡视折家军,把折可求带出军中,解决了这个隐患!”

    被他点名的刘晏眉头紧皱,且不论折可求反不反,折家军是必定会反的。

    道理很简单,折家可不同于其他的兵马,甚至跟种家军都不一样。

    他们世代镇守府州,历史比起大宋朝还要长久,几代人,二百年的经营,把这支人马彻彻底底变成了只知折家,不知朝廷的“折家军”。

    之所以折家愿意效忠大宋,一来他们不愿意臣服西夏,二来府州不算富裕,靠着自己,根本养不起几万精锐,必须仰赖朝廷的支持。

    从这个角度来看,貌似折家的确有投降金人的可能,范致虚的反应也有道理。

    可若是再上一层,就会意识到折家也有自己的尊严,作为维系了二百多年的军事封建集团,几代人对大宋忠心耿耿,从上到下已经形成了惯性。

    他们有家有业,深深扎在府州,不是水泊的流贼,今天投降这个,明天反叛那个,没有丝毫的负担。

    折家做不到,他们还要脸。

    更为重要的是反复无常的结果,就是人心涣散,几万折家军,瓦解冰消,这个后果谁也承担不起。

    而且投降“野蛮”的金国,更不是深受中原影响的折家军能接受的。

    偏偏这些东西,都是高傲的文官不屑于了解的。

    一句“蛮夷武人”,就能逼反整个折家军,想后悔都晚了。

    到底要怎么办,才能阻止范致虚这个疯子!

    给官家专札奏事?

    刘锜当然也有这个权力,可问题是时间上来得及吗?

    大家伙纷纷目视韩世忠,心说你倒是开口啊!

    官家给了你那么大的一张脸,把你捧到天上,怎么?连一个范致虚都摆不平,你丫的还怎么领兵!

    就在这一片质疑目光中,韩世忠突然昂起头,自言自语似的嘟囔道:“官家给俺老韩送了点东西,估计快要到了。”

    正在韩世忠说话之间,有一骑飞至,在辕门口下马,高举手里的令牌。

    “传旨钦差,让韩太尉接旨!”

    韩世忠在一大堆武将的簇拥之下,出了帅帐,在一片空地之前,大礼参拜。

    钦差板着脸,答了一声,随即展开旨意。

    “武成军节度使,御营司都指挥使韩世忠,沙场宿将,勇武无双,胸怀韬略,戍守京师,居功厥伟。此番救援太原,肩负天子重托,江山社稷,系于一身。特加枢密使衔,总督军务,节制文武,西北大小事务,悉由韩卿主持……”

    韩世忠谢恩之后,双手接过旨意,老脸之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不经意扫了一眼范致虚,发现这位范相公的脸很绿。

    他以半步宰执自居,可谁知道韩世忠竟然升任枢密使,成了名副其实的宰执,这是何等打脸啊!

    武人任枢密使,这可是自从狄青之后的第一个!

    而且还是执掌实权,节制文武,他韩世忠一步登天了!

    这一道旨意,彻底打消了范致虚分庭抗礼的念头,甚至惶恐地低下了头。

    而武将这边,却是欢天喜地。

    “太尉,官家可真是另眼相看啊!”

    韩世忠哼了一声,“圣明烛照,有什么不知道的!还有,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别叫太尉。”

    “不叫太尉!”解元大惊,“五哥,你可是立志要当太尉的。”

    韩世忠撇撇嘴,突然学着范致虚的语气,朗声道:“叫老夫韩相公!这个顺耳!”

    韩!

    韩相公!

    所有武将都是一愣,随后抚掌大笑,开心飞起。“韩相公,末将拜见韩相公!”

    在一片欢腾之中,范致虚落荒而逃,十足狼狈……

    韩世忠迈着方步,回了帅帐,刘锜在后面跟进来,却发现韩世忠抓起铠甲,匆忙往身上扣。

    “太……韩相公,你这是?”

    韩世忠翻着怪眼,笑骂道:“你就别起哄了,我单人独马去见折可求。你替我把营盘看好了,别让那个子曰添乱。放心吧,有我在,折家军不会乱。说不定这还是解围太原的好机会。”

    韩世忠快速说着,并且在刘锜的帮助下,穿好了铠甲,这位“韩相公”骑着快马,往西奔去,飒飒威风……

第104章 进军

    韩世忠单人匹马,疾行一昼夜,这才赶到了折家军大营。离着老远,韩世忠勒住战马,举目眺望,营垒严整,旌旗不乱。

    不愧是雄踞一方二百年的强兵。

    别管是不是衰落了,但是光从外面来看,就要比种家军强了不少。

    韩世忠看了片刻,收拢心思,正准备去见折可求。这时候竟然有一队骑兵过来,查看情况。

    韩世忠大马金刀,着实不像普通人。

    “请问您是?”

    韩世忠满脸堆笑,”去告诉折前辈,就说晚生泼韩五来拜见。”

    泼韩五?

    这不是韩世忠吗?

    “您,您是韩太尉?”

    韩世忠憨憨一笑,“什么太尉不太尉的,俺是西军晚辈,大战来临,俺来求见前辈,讨个主意,快去把俺的意思告诉折前辈。”

    骑兵傻傻点头,转身回去通知,可是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儿……折家在大宋地位非常特殊,府州又属于边陲的边陲,同时面对西夏和契丹两面夹攻,完全是在夹缝中求生存。

    因此折家世袭府州知府,完全就是土皇帝。

    比如折可求,他现在的官职就是右武大夫、康州刺史、充太原府路兵马都监,知府州,兼麟府州管界都巡检使,兼河东第十二将同管勾麟府路军马公事。

    这么一长串官职,完全超出了一个知府应有的地位,属于行政级别超级拔高的那种,当然了,让武夫担任知府,本就不符合常理,只是在折家这里,什么常理都不管用了。

    他们本身就是异类。

    可不管怎么异类,折家还是大宋朝的臣子,以韩世忠如今的地位,远在折可求之上,这一次他更是三军主帅,手上的兵马也是折可求的几倍之多。

    偏偏占有压倒优势的韩世忠,竟然以前辈称呼折可求,姿态低到了不行。

    见到折可求迎出来,他竟然抢步向前,抢先施礼。

    折可求黄白的,脸皮,脸上颇有些沟壑,但实际上年纪却不大,没准还不如韩世忠呢!但是这个泼韩五愣是收敛起一身毛病,毕恭毕敬,像个学生一般。

    “俺过去二十年不过是军中小卒,什么都不懂,全靠着官家超擢,才有今天。可俺有自知之明,这么大的战事,不是俺能承担起来的,所以才急匆匆过来,请前辈指点,要怎么打,您说句话,俺韩五一定配合!”

    韩世忠上身前倾,哪怕面对赵桓,他都没有这么恭敬过。

    折可求看在眼里,暗暗叹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韩太尉过谦了,金贼突袭府州,俘虏了折氏族人,我和金贼不共戴天之仇,就算为了解救家人,我也要和金贼决一死战!”

    韩世忠眼皮挑了挑,没有故作惊讶,也没有义愤填膺,而是沉声道:“金贼凶逆,国仇家恨,前辈的确比韩五更明白怎么打这一仗,请您吩咐就是!”

    韩世忠的谦卑,大大超出了折可求的预料。金人的劝降信,韩世忠未必知道,但是府州被攻克,折氏许多人被俘,却是瞒不住的。韩世忠没有猜忌,却只身前来,态度如此谦卑,让人安心了不少。又或者,正因为猜忌,韩世忠才会独身过来。

    这个泼韩五,还真是能屈能伸,一身是胆!

    作为一个土皇帝,老家被掏,族人被俘。折可求就是个惊弓之鸟,受不得任何刺激,也不相信任何人。

    降金吗?

    二百年的名声没了。

    拼命吗?

    几十口子性命怎么办?

    他进退不得,这时候任何刺激,都可能出现难以预料的结果。

    可唯独韩世忠低声做小,让折可求看到了唯一的希望。

    他就像是赌桌上,本钱最小的赌徒,一上来就输了一把大的,眼瞧着被踢下牌桌,阵脚大乱。

    韩世忠的举动,等于给折可求加了几倍的筹码。

    让他一瞬间就看到了机会。

    打一场,打败金人,解救出家人。

    即便往坏处想,救不出来,可只要赢了,凭着这份功劳,折家在府州的地位,还能保全,总比降金好得多。

    想到这里,折可求打定了主意。

    “韩太尉,事到如今,也不需要什么复杂的谋略。我领兵沿着汾水北上,吸引金军出来。你领兵在汾水以东,齐头并进。如果遇到金军袭击,我会竖起旗号,到时候韩太尉只管相机而动就是了。”

    韩世忠略微思忖,貌似也就是这么回事了。

    金人不是傻瓜,总不能等到两路宋军合兵一起,共同攻城。提前消灭一批,就是最好的选择。

    金人是这么打算的,韩世忠也想先给金人迎头一棒。

    这么安排简单直接,他的选择余地也更大。

    毕竟高端的战法,都是朴实无华的。

    “既然折知府这么说了,俺自然没话讲。不过俺想说一件事,金人狡诈,俺担心他会挟持将士的家人,逼迫他们投降。折知府务必要约束部下,给大家伙讲清楚,跟金人之间,你死我活,要是投降了,不但救不了家人,反而会害了自己。”

    “相反,并力向前,死战到底,或许还能重创金贼,战后大可以用俘虏换回家人,重新团圆。不然朝廷也不会放过逆贼。”

    韩世忠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不经意间,露出了腰上的玉牌。

    “折知府,还真有件小事,关乎俺的。官家刚刚降旨,让俺担任枢密使,总揽军权,节制文武。”

    折可求嘴巴张得老大,傻傻看着韩世忠,话都说不出来。

    “官家恩遇武人,天下英雄豪杰,以死报国,区区金贼,不是大宋的对手,谁要是存了二心,那才是愚不可及!”

    韩世忠断然说道,随后立刻换了副面孔,冲着折可求笑道:“前辈以为晚生所言如何?”

    折可求咧嘴苦笑,泼韩五啊,你怎么还有脸问我?

    如果没有枢密使,没有节制文武的旨意。以折家的地位,真的可以不在乎韩世忠这个暴发户。

    可问题是现在的韩世忠,已经非比寻常,不光是在军中,哪怕在朝堂上,那也是举足轻重,能够跟那些宰执相公分庭抗礼。

    先是谦卑老实,防止惊到自己,一旦下定决心,就换了面孔,把身份亮出来,警告自己,不要有其他的心思。

    真有你的!

    “韩相公所言极是,下官铭记于心!”

    再一次听到了韩相公三个字,韩世忠嘴角上翘,心情大好。

    “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在折可求的陪伴下,韩世忠出了大营,接过已经吃了草料,稍作休息的大黑马,韩世忠翻身上去,打马如飞,消失在了折可求的视线里。

    从泼韩五变成了韩相公,这家伙还真是有点东西了。

    其实担心折家军会不会投降,在目前看来,的确有点多余。但是有一点,那就是折家可能出工不出力,甚至跟金人暗通款曲。

    而韩世忠的这一趟,算是彻底掐死了这条路。

    甚至他低声做小,弄得折可求不但要出力,还要竭尽全力,拼上这条性命!

    返回大帐,折可求取出了粘罕的书信,他想给撕碎了烧掉,不留痕迹。可转念一想,破门之仇,岂能不了了之!

    折可求展开信,狠狠啐了一口浓痰,而后装回去,让信使快马加鞭送回去,还嘱咐信使,务必让粘罕亲自拆看。

    做好了这些时候,折可求立刻下令,要求全军北上。

    相比起折家军的大动作,韩世忠这边就安静了许多。

    在他自身前往折家军的时候,刘锜就已经指挥人马,向汾河以东靠拢。等韩世忠回来,已经走了五十里。

    八万大军,能保证速度秩序,除了将领给力,也表明士兵训练有素,士气高昂,人心可用。

    这些都是接下来胜利的依仗。

    “刘锜,你让弓弩手在外,依次布置长枪兵,刀盾手,防止金人来袭。再让刘晏的骑兵一分为二,轮番警戒,不许懈怠。还有,你告诉下面,多赶制硬木箱子,准备铁索,再收集一些渔船木筏。”

    刘锜点头,“我明白,是用来搭建浮桥,渡河之用!”

    韩世忠大笑,“你办事,我放心了。”说完韩世忠从马背上下来,跳上一辆板车,身下是稻草,身上却是御赐战袍。

    少时,鼾声大作,原来他已经两昼夜没休息了,接下来又有一场大战在等着,必须抓紧时间,养精蓄锐……战场之苦,常人又何曾知晓!

第105章 无敌的韩世忠

    韩世忠十几岁从军,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二十年,虽然今年才骤然而贵,但也是厚积薄发,有着野兽一般的直觉。

    他酣然高卧,梦里香甜,嘴角还挂着口水,也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媳妇。

    刘锜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你倒是会享受,脏活却要我来做!

    当然,刘锜也只是心里抱怨,却不敢有半点疏忽。相比起来,他更年轻,经验也远不如韩世忠,又是靠着天子近臣身份,才能在御营立足。

    别人可以犯错,唯独他没这个资格。

    因此刘锜格外谨慎,他更细致划分,把快速射击的弓手放在最外,而后才是射程犀利的弩手,再之后是长枪兵,最后才是持刀盾的精锐甲士,以大约每千人为一队,诸兵种配合,形成一个个战斗团体,放在大军阵之中,就如龙鳞一般,层层叠叠,好不壮观。

    龙鳞内侧,则是以辎重车驾为骨肉的后勤运输队伍,携带着全军的粮饷辎重,所需物资。

    最里面,竟然是一千重甲铁骑。

    此刻这些人居然和韩世忠差不多,都在休息。

    有人在辎重车上高卧,有的则是趴在马背上打盹儿。不过不用担心,就算马匹跑得再快,他们都不会掉下来,甚至有高手能在马背上大小便。

    所以看着花里胡哨的蹬里藏身,顺风扯旗,并不是单纯耍帅表演,也可能是用来方便的。

    总而言之,这一千人,是从几万禁军,十几万西军,还有敢战士,甚至是蕃骑当中挑选出来的,精锐中的精锐,属于宝贝疙瘩儿级别的杀手锏。

    别的不说,他们的马脖子下面,挂着一个皮囊,里面装的居然是牛肉干!

    要知道随便杀牛,可是犯法的大罪。

    居然有人可以光明正大吃牛肉干,这是什么级别的待遇!

    除了牛肉干之外,还有一样东西,更让刘锜眼红,那就是糖块!

    没错,在宋代,糖已经在上层比较普遍了,甚至各地还涌现了几十种知名的糖果,像什么花花糖啊,望口消,玉柱糖,什锦糖,都广受欢迎。

    不过再怎么盛行,这也只是上层达官显贵们才能享用的,普通人在过年的时候,能吃到一点麦芽糖,就能快乐一整年了。

    可赵官家向来不走寻常路,他自己吃小灶之后,就把御膳房专供的甜品给停了,宫里的妃嫔想吃糖,就只有自己掏荷包,去外面购买,就连皇后和皇长子,也不例外。

    至于裁撤下来的制糖师傅,全都充入军中,每日制作甜食,供应军需。当然也不是全部人马都能吃到。

    只有静塞铁骑这种精锐当中的精锐,才能分到一些。

    按照官家的说法,作战消耗体力,疲乏的时候,吃点糖,有助于恢复体力。

    据说对面的太子郎君完颜宗望也喜欢蜜糖,只不过赵桓自己却是不吃的……

    以小见大,或许希望就源自这些几乎不被人察觉的细节吧!

    刘锜晃了晃头,继续挥军前行。

    突然,前方出现了喊杀之声。

    金兵出现了!

    刘晏的骑兵迎了上去,双方斥候搏杀,各自付出了十几具尸体,或许大战已经不远了。

    刘锜下意识看向板车上的韩世忠。

    这位韩相公眼皮不睁,含混道:“都是虚张声势,只管前进,娄室主攻折家。”说完之后,韩世忠一个翻身,继续睡了。

    刘锜眨巴了一下眼睛,你说是,那就是吧!

    他继续驱动兵马,在接下来的路途上,不断遇到金兵,最多时候,人马超过三千!

    三千金军啊!

    这要是放在以往,他们这八万人,没准能让人家打穿了。

    可这一次,竟然没有影响多少进军速度。

    刘晏的御营骑兵虽然还不如金人犀利,但是背靠大军,一往无前。

    只要金人被缠住,弓弩手立刻扑上去。

    而在弓弩手后面,则是一队队的长枪兵,他们随时列阵,给弓弩手提供庇护,阻挡金人骑兵突入。

    就在这种严密的防御之下,御营大军,马不停蹄,人不歇脚,稳步向前。

    从南关镇,到祁县,再奔清源县,如果不出意外,就可以和折家军汇合,直取太原。

    这种看似平淡无奇的进军方式,恰恰是最难做到的。

    毕竟真正的战场,不是比拼操作多骚,而是比拼谁犯的错误更少。

    刘锜既保证了不犯错,又没有耽误进军脚步,这种能力不说有多突出,但至少已经具备了名将的雏形,未来可期。

    只不过这场战斗,刘锜还没资格成为主角……金人的攻势已经来了,他们果然选择了汾水以西,选择了折家军发起猛攻。

    而且地点和时机都非常耐人寻味。

    他们是在折家军过了交城之后,才发起雷霆攻势的。

    把城池留给了折家军,选择了以逸待劳,一上来就是最迅猛的攻势。

    折可求和西夏厮杀了几十年,经验十分丰富。

    他也如刘锜一般,将弓手和盾兵放在外面,严阵以待,并且亲自坐镇中军。

    奈何阵型类似,结果却不大相同。

    金人一个冲击,就驱散了折家的散骑。

    不需要怀疑,西军骑兵不行,折家军也不行,甚至御营骑兵,在同等状态下,也不是金人对手。

    而且折家军还缺少了射程够远的弩箭,无法阻止金人狂飙突进。

    金兵急速向前,战马势若奔雷,惊天动地,已经是先声夺人,震慑人心,当他们抵近折家军,距离差不多的时候,弯弓抛射,箭雨如蝗,劈头盖脸,朝着折家军袭来。

    刚交战,就有一两百折家军受伤丧命,失去了战斗能力。

    金兵凶悍,可见一斑!

    折可求头皮发麻,尽管他已经把金人看得很高了,但真正交锋,才知道这帮人的可怕。

    金人以弓手覆盖,他们并不冲入阵中,而是在二三十步的距离,快速掠过。整个队伍就像是转动的收割机,从容不迫地收割人头。

    而一旦折家军出现混乱,有人溃逃,军阵有了漏洞,在弓箭手后面的重骑就会迅速突入,狠插纵深。

    重骑突入,割裂对手,后续人马潮水一般跟进。

    一个接着一个的折家军战阵被突破,而往往一点突破,就意味着整个队伍溃散。

    身为主帅的折可求意识到了金人的恐怖,如此厉害的金兵,赵官家又是怎么赢的?

    种家军和不如他们,御营更是组建不久的雏儿,难道这位天子真的是有神明庇佑吗?

    折可求脊背发凉,若真是如此,他更不该有什么别的心思,别说家人被俘,就算祖坟被刨了,也只能拼命了!

    “折家儿郎,金贼破我家园,掳我亲人,仇深似海,不共戴天,给我杀!”

    折可求中军三千骑兵冲出,作为折家的精锐,毫不犹豫投入到了战场。

    这一支骑兵跟金人撞在了一起,由于刚刚的攻势,金人骑兵队形散乱,也十分疲惫,竟然一下子被打退了。

    折可求大喜,连忙又下令两翼,向中间靠拢,围歼这一支金军。

    他已经意识到,对面的金人虽然凶悍,但是数量却不是很多,至少没有他的折家军多……双方就在汾河以西,陷入了纠缠厮杀。

    兵器撞击,疯狂的喊杀,连成了一片,折家军完全拼了命,而金人又以能耐苦战闻名,双方陷入了僵局。

    而就在这时候,十里之外的河对岸,韩世忠一个翻身,从板车上坐起,没有半点停顿,立刻着甲,同时询问刘锜。

    “开打了吧?”

    刘锜咧嘴,你老人家还真会把握时机啊!

    “折家军遇到了突袭,如果没弄错,对手是娄室万户!”

    “娄室?就是两次击败岳鹏举的?”韩世忠摸了摸鼻子,有意思了,“我让你准备的木排怎么样了,能迅速渡河吗?”

    刘锜点头,“可以,我准备了足够五条浮桥的。”

    韩世忠眼睛瞪大,惊喜不已,“我以为你能准备三条就不错了。”

    刘锜哼了一声,没有多言,却明白告诉韩世忠,别太自大了。韩世忠嘴角一咧,露出了笑容。

    此刻整个静塞骑兵已经准备差不多了,上马之后,有人还从皮囊里,抓出几颗糖块,胡乱塞进了嘴里。

    看得刘锜狂翻白眼,等着吧,老子早晚也要拿到重骑的名额。

    韩世忠在这边准备,而另一边,金人却已经展开了总攻。

    刘锜没有弄错,来的的确是娄室的万户,但是领兵之人却不是娄室,而是他的儿子完颜活女。

    似乎从宗望提携兄弟事件上获得了灵感,娄室也开始让儿子发挥更大的作用,毕竟他们这些人已经不年轻了。

    活女却也不是寻常之辈,远的不说,种师中就死在了活女手里。

    先败种家军,再败折家军!

    区区大宋,谁堪一战!

    活女的自信是有道理的,他迅速带领着两个合扎猛安,直击折可求的中军。

    所谓合扎猛安就是金国的侍卫亲军,最精锐的力量,以娄室的身为,是没资格拥有的。

    但他的万户在黄龙府,又深得阿骨打信任,所以他才能指挥阿骨打昔日的合扎猛安,哪怕吴乞买成为国主,都没法剥夺过来。

    前面击败种师中,这支人马就发挥了巨大作用。

    活女指挥着兵马,狠狠撞向折家中军,犀利的重箭,如雨落下,成片兵马倒地,随后活女踏着折家军的尸体,扑向了折可求。

    此刻的折可求提着长刀,大呼死战。

    折家军不断冲上下去,但是他们只能做飞蛾投火,徒劳牺牲,活女这支骑兵,就像是嗜血的怪兽,狂飙突进,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

    折可求抽出弓箭,努力射去,正中活女的肩膀,可下一秒,活女居然怪叫着,加速冲来,后面的金人骑兵如潮水般跟进,折可求感觉自己面对的一座大山……

    他退了。

    折可求掉头逃跑,伴随着他的逃跑,整个折家军也溃退了,他们甚至来不及向韩世忠求援。

    那些无处可逃的折家军,干脆跳进了汾河,浮水过河,在没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这么干至少有一半以上,会丢了性命。

    可没人在乎了,金兵简直胜过洪水猛兽。

    “狗屁折家军,不堪一击!”

    活女志得意满,竟只带着不足两百亲卫,追击一名溃逃将领,到了汾河边,此刻在河上竟然多了一座浮桥。

    这位折家军将领上桥逃命,活女也没多想,就在后面猛追,身边的亲卫再次下降,人数不足二十。

    而几乎与此同时,韩世忠注意到了这一幕!

    “杀!”

    这位泼韩五是真的不客气,他迅速出击,至于浮桥上的折家残兵,根本不看在他的眼里,“都给老子滚河里去!”

    韩世忠铁骑突出,雷霆万钧,瞬间震撼了对面的活女,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冲得太过了,下意识就想后退回去……可韩世忠却没有半点迟疑,竟然加快了的速度,他的眼睛里冒着火焰。

    岳飞小子,不就是击杀了完颜阇母吗!

    老子也演示一下,什么叫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

    韩世忠迅速接近活女,与此同时,他取下了自己的硬弓,八十步左右,韩世忠一箭射出。

    活女大惊,想要躲避,可浮桥就这么宽,身后又都是自己的人马,无从闪躲。

    就只能眼睁睁被射中胸膛,翻身落马……种师中的仇——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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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成祖介绍:
宋太祖起介胄之中,践九五之位,在位十有七年,九州不全。太宗沈谋英断,慨然有削平天下之志,取太原,伐契丹,高粱河,驴车梦断。
及至靖康赵桓,去六世之颓靡,翼护京城,血战胡虏。乘时应运,豪杰景从,戡乱摧强,以成大业。
破金国,服西夏,威德遐被,四方宾服。幅陨之广,远迈汉、唐。成功骏烈,卓乎盛矣。
故曰:宋成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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