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世事洞明皆学问,不过是处处算计
陈宁在落凤关御敌的事迹传出的第二天,又一个消息在永京城传出。
据说这个落凤关的守将陈宁已经到了永京城,而且在到京城的第一天就在蘅芷阁遇到了陈国使团。
当时连陈国使团为首的陈国靖王也在,可是从蘅芷阁出来后,陈国使团内一位叫严高的大人断了一只手,被人抬了出来。
据说是因为在蘅芷阁内惹到了陈宁。
这消息短时间内在永京城传遍,引起了一片叫好声。
自从十多年前吴国在和陈国的战争中战败,被夺去了九州之地,吴国人就从来没有这么解气过。
陈国使团的人在陈宁手下吃了亏,他们是一片叫好声。
可是慢慢的,风向有些发生了变化。
一些消息传出,那个叫严高的人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就被陈宁砍断了一只手。
吴国人自然是心向陈宁,就算是这样拍手叫好的也不在少数。
可是还是有人发出了不同的声音。
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联想到传言中陈宁在落凤关的作为。
莫非这是个嗜杀之人。
这只是吴国人的想法,而在吴国都城,跑商的他国人可不在少数。
一些其他国家的人,私下议论的时候,已经觉得吴国有些欺人太甚。
而发生了这一切,就在永京的陈国使团却一直保持着沉默的状态。
陈国使团所在的驿站什么消息也没有传出来。
这已经相当于默认了消息的真实性。
同一天,勤王吴宪接到了陈道丰的议和书。
这封议和书已经在他们二人之间传阅了不知道多少次,修修改改,彼此间都在争夺最大的利益。
此时被吴宪拿在手中的议和书,陈国同意割让给吴国的土地,在原有的基础上少了两个州。
吴宪将议和书放下,说道,“好个陈道丰,区区一只手就值两州之地吗?”
吴宪身边以为婀娜多姿的女子上前,将议和书拿起看了看,轻启朱唇道,“一只手倒是不至于,可是这天下人的悠悠之口,怕是就值得了。”
如果陈宁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认出这位一举一动间都透漏出媚态的女子,正是在沧州城望月楼见到的老板娘,罗伊。
吴宪皱眉,不悦的说道,“陈道丰打的主意我们都看得出来,吴政这个废物,竟然在议和这件事情上做文章,真是笨到家了。
不过这陈道丰也算可以,竟然能够顺水推舟。
如今他们陈国使团不发声,我们吴国在天下人口中就会是那吃相难看的不义之国。”
在这个世界,每个国家所遵循的,其实类似于陈宁后世儒家之道。
尚礼。
两个国家打仗,打生打死都可以。
亡国灭种也可以。
但是一旦议和,你就要遵从议和的章程。
即使是战败国的使团,也应该以礼相待。
如今陈国使团在永京发生了这种事情,恰恰罪魁祸首还是刚刚声名鹊起的陈宁。
吴国如果想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只有两种办法。
一是处理掉陈宁,二是陈国使团发声澄清。
而第一种方法已经被陈道丰堵死了。
不说吴皇本身对陈宁就偏爱有加,就算没有这层关系,吴皇现在想处理陈宁都处理不了。
因为现在永京人的心中,甚至马上是在吴国人的心中,陈宁将会是他们的英雄。
这也是陈道丰为什么一开始将陈宁在落凤关事迹放出来的原因。
他就是为了堵住吴国处理陈宁的这条路。
如果吴皇为了严高的事情给陈国使团一个交代处理了陈宁。
可能会堵住天下人之口,但是会寒了吴国将士们和百姓们的心。
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陈国使团的人出面澄清。
他们出面澄清的代价,陈道丰已经落在了这议和书上面。
就是这两州之地。
吴宪现在也有些头疼,因为他确实想不出什么特别好的解决办法。
罗伊看他这幅样子,在一旁掩嘴轻笑。
吴宪看向她,道,“怎么?你有办法?”
罗伊笑道,“王爷,我要是你,就把这封议和书交给皇上。”
吴宪道,“不可能,这才过了两天,两个州没了,我怎么和父皇说?”
罗伊道,“王爷此言差矣,议和之事,是皇上考验王爷的能力,可是此事的根本之处是什么?是国家的利益。
王爷千万不要舍本逐末,不要为了不让皇上看到您无能为力的样子,就丢了根本。
在议和中,解决问题才是根本。
换而言之,能够认清自己的不足,用最正确的方法处理问题,也是能力的一种体现。
更何况,这是在永京,永王做的那些事情,皇上还不是看得清清楚楚。
王爷你如今面临的困难越大,那就越说明永王添的麻烦越大。
归根结底,眼下的局面可不是王爷的错。
反而是您辛苦为国家争取的利益被一些有心人又放掉了。”
罗伊这一番话说完,只听得吴宪连连道好,“果然啊,最毒妇人心,你这是让本王在父皇面前告吴政一状啊。”
罗伊横了一眼吴宪,媚眼如丝,“我只是想帮王爷,王爷反而说我恶毒,真是不识好人心。”
“哈哈,是本王错了。”
吴宪起身来到罗伊身边,伸手往她腰间揽去,却被罗伊一个错身避了开去。
“王爷还是快入宫吧。”
吴宪眼中有一丝不悦一闪而逝,而后笑道,“好,本王这就入宫去见父皇。”
他转身拿起议和书走了出去。
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瞥了一眼罗伊。
哼。
等本王事成之后,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去。
……
御书房内。
吴皇听吴宪说完,不悦道,“哼,陈道丰心倒是大,张口就是两州之地,一只手能值这么多吗?嗯?”
童贯在一旁笑着迎合道,“皇上,别说是一只手了,就算是一条命也不值啊,一文不值。”
吴皇点点头道,“没错,有些人就是该死之人,单单一只手,反而是便宜了他。”
吴皇说完将议和书给了吴宪,道,“明日你去驿站,将议和书改了,这两州自然是不能给他,反倒是我们要多要一州。”
吴宪一时间没弄明白,还想再问,吴皇已经挥了挥手道,“你退下吧。”
“是,儿臣告退。”
吴宪走后,吴皇对童贯说道,“还可以,比朕想象中的来的快。”
童贯道,“勤王殿下自是能看清形势。”
吴皇道,“嗯,宪儿一直以来表现都不错,倒是永王,弄出这样的事情,还要朕给他收拾尾巴。”
童贯在一边没有没有说话。
吴皇接着道,“你去吧,让人把这件事处理一下,至于怎么处理你看着办吧。”
童贯道,“皇上放心,老奴清楚。”
第二百五十五章:明镜台
吴国是吴皇的,可是吴皇不可能尽知吴国事。
但是如果吴皇在意,那永京城发生什么事,都会事无巨细的传到他的耳中。
不然他也不会连领着严高去蘅芷阁的是永王的人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吴皇将议和一事交给勤王吴宪去做,实际上也是考校吴宪的一种方式。
东宫之位一日空悬,就说明吴皇心中还有犹豫,仍然在两位皇子之间举棋不定。
本来在陈吴两国开战之前,吴皇心中是偏向永王吴政的。
虽然吴政去前线有魏文仲和魏皇后在背后推波助澜,但是吴皇对他们的心思怎么可能不知道。
答应了让吴政去参军,心中也就有了让他入主东宫的意思。
可是大军得胜后吴政的种种表现,又让吴皇打消了这心思,转而将议和一事交给了吴宪,考校起吴宪来了。
在陈道丰顺水推舟算计吴国这件事上,其实吴皇清楚,吴宪多费些时日,怕是也能够将这两州之地从陈道丰手中要回来。
只是吴宪却直接进宫找到了自己。
对此,吴皇心中非但没有不满,反而觉得他做的对。
因为这是目前解决这个问题最好,最快,最稳妥的方法。而且是完全以吴国根本利益为出发点考量的方法。
这也是为什么童贯说吴宪看清形势的原因。
那么吴皇把这件事情交给童贯去处理,效率究竟怎么样?
……
吴宪进宫的次日。
他手中拿着议和文书,举棋不定。
勤王府正堂,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人,罗伊和孟适之。
吴宪问道,“父皇让我今日携带议和文书去找陈道丰,还说在先前的条件下,非但不能同意他们收回两州的说法,反而让我再要一州之地,你们说这是什么意思?”
孟适之沉吟后,缓缓说道,“皇上英明,此举定有深意。”
吴宪瞧了一眼孟适之,差点爆出一句粗口,“屁话”二字已经到了嘴边,被他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倒是一边的罗伊,款步轻摇,在堂中走了几个来回,而后说道,“君无戏言,皇上既然这么说,定是事出有因,我想殿下只需要静观其变便好。”
吴宪道,“可是父皇让我今日去,我什么时候去?”
罗伊道,“等到时机到了,殿下自然会知道的。”
吴宪想了想,左右想不出为什么,反正今天才刚刚开始,那便等上一等。
……
永京城每天都很热闹,尤其是接近上元节。
可是今日永京最热闹的地方,不是那有人卖艺的天桥下,也不是那已经挂上了花灯的猜灯谜的酒楼,更不是那新开张的叫什么剧场的地方。
而是京兆尹府。
天刚蒙蒙亮,京兆尹张永年刚刚打着哈欠踩着卯时的点进了京兆府衙,府衙外的鸣冤鼓如同炸雷一般响起,响动整条街。
半个东城都听到了京兆尹府方向传来的鼓音。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个接一个,一早上来京兆尹府擂鼓喊冤的便有四拨人。
平日里小偷小摸的基本上都是京中各县衙处理。
京兆尹府接的案子都是一些比较严重的大案,很少一天之内有如此多的报案人数。
不对,不是一天,是仅仅一个上午。
张永年坐在堂上,看着堂下跪着的一众人,面露怒容。
详细了解了一下,本以为是什么人命大案,结果却是人找不到了。
这四拨报案人来报案的原因都相同,家中都有妙龄女子失踪了。
失踪时间最长的已经有近十天,最短的不过两天。
张永年担任京兆尹已有七年,心中一思量,便有了数。
这四个案子看来应该是同一人所谓。
都是人口失踪,又都是妙龄女子,据说姿容也是上佳。
看起来应该是贩卖女子的案子。
张永年顿时有些没了兴致,抬手便要将这群人打发回各自所在的县衙。
可就在这时,堂外走入一行人,不顾两旁衙役的呵斥,径直走到张永年面前。
他们腰间佩挂统一制式弯刀,身着亮银甲,白巾掩面。
为首一人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在张永年面前一晃。
张永年定睛一看,脸上满是惊讶之色,起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忙叫了一声,“见过大人。”
那人对张永年点了点头,耳语几句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放在了案几上。
做完这一切,一行人转身而去,张永年在坐回椅子上的时候,还心有余悸。
刚刚那些人,就是传说中的明镜台,七年了,我这京兆尹竟然也能够见到他们。
明镜台。
所有在永京为官的人都听说过这个名字,可是只有有数的人有幸,也可以说是不幸的见到过他们。
据说他们直接对吴皇效命,只听从吴皇的命令。
他们没有品阶,但是却权势滔天,因为他们出现的时候,背后站的便是吴皇。
张永年坐下后,满脑袋的疑问。
为什么这个案子竟然会牵扯到明镜台。
他倍感压力的同时,心跳也不由得加速,兴奋了起来。
这对他来说,也可以说是一个机会。
要知道,他现在正在办得案子,可以说是在替皇上办事啊。
事情一定要办得好,办得利索。
他想着刚刚那位明镜台的大人对他说的话,“案情便在这信封之中,专心办案,莫出偏差。”
张永年将眼前信封打开,抽出一封信。
他越看越心惊,这信上面对案情的描述简直是事无巨细,每一个细节都分外清晰。
只要他张永年识字,只需要按照这信中所写办案,怎么可能出现偏差。
接下来的时间内,张永年直接带着京兆尹的人径直出城,按照信中位置的描述。
分别在郊外一处废弃的寺庙后院,北山坡后的乱坟岗,还有一处死水湖泊中找到了三具尸体。
在寻找尸体的过程中,张永年命人在发现尸体的附近搜索。
分别搜到了一个带血的刀鞘,半截镶嵌着宝石浸染着血迹的腰带,还有一只靴子。
这三样东西的位置其实在信件中都有详细的描述,张永年命人搜索只不过是做做样子。
而后,张永年根据腰带和靴子的制式还有上面绣的图案,大胆作出这案子可能和陈国使团有关系。
带人向着陈国使团所在的驿站而去。
第二百五十六章:花园藏尸
陈国使团在永京住的地方,说是驿站,其实是一处不小的府宅。
是吴国专门修建用来接待外使的府宅。
张永年一路带人往这边赶来的时候,三具女子的尸体就这么被人用担架抬着一并而行。
每一具尸体都被白布盖着。
因为是冬日里,所以尸体暂时还没有腐烂。
从尸体裸露在外的位置,不难看出这些妙龄女子生前受到了怎样的折磨。
醒目可怖的伤口,还有那连脸颊上都遍布的咬痕。
发现这三具尸体后,他们的亲人们已经哭晕了好几个。
张永年当先大步向前走去,面容肃穆。
他心中现在也憋着一股气。
太令人愤恨了!
从明镜台人交给他的信中,他很清楚凶手就是那陈国人。
身为战败国前来议和的使团,竟然在吴国犯下如此罪恶的行径,简直是天理难容。
张永年其实不想让被害人的尸体这样抬着被围观,这对她们的亲人来说也是一种伤害。
可是明镜台交给他的信中,明确了这一做法,他只能照办。
我能做的,就是抓住那人,让他偿命来换你们一个公道吧。
张永年想到这,加快了脚步。
前往陈国使团所在驿站的队伍越来越壮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跟随张永年他们的百姓越来越多,而且人群中已经开始有人议论案情。
“这是什么情况?”
“前面那是京兆尹大人,说是有人被害了,京兆尹大人这是去捉凶!”
“那担架上的就是被害人啊,真惨啊,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看样子还光溜溜的,怕是先被糟蹋了。”
“可不是吗,听说有个被害女子家中的奶奶都哭瞎了,唉,可怜啊。”
“哪个天杀的做这样的恶事,抓住应该凌迟处死。”
“嘘,你们不要和其他人说啊,听说这作案的人是陈国来的那群人。”
“什么?这群陈国狗打了败仗还敢做这种事情,就不怕苏侯爷带兵踏平了他们西京城?”
“。。。”
追随张永年一行人的百姓越来越多,消息越传越快。
很快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了陈国使团犯了十恶不赦的案子。
三位受害女子的尸体就抬在他们的面前。
看着眼前这尸体的惨状,人群中渐渐有呼声响起,“杀人偿命!杀人偿命!”
一些人起初喊着这样的话,见张永年没什么反应,喊出来的话越来越难听。
无非就是对陈国使团的谩骂。
说来奇怪,按理说出现这种情况,张永年应该进行制止,可是这次他什么也没说,就这么带着一行人来到陈国使团所在的府外。
这一路上,跟着他而来的百姓们,情绪依然达到了顶点。
到府门口的时候,已经在齐齐高呼血债血偿。
偶尔还夹杂着一声声漫骂。
张永年在门外站定,右手一挥,身后衙役上前扣门。
门外这么大的动静,府中的陈国人早已经被惊动。
府门从里面打开,门内走出两个侍卫模样的人,其中一人不善的看向众人,严肃道,“大胆!此处乃靖王殿下所在府邸,你们这是想做什么!”
张永年上前冷哼一声,不善道,“京兆尹府张永年,怀疑你们和四起谋杀案件有关,特来查案。”
“大胆!”那陈国侍卫呵斥道,“小小京兆尹敢闯我陈国使臣府宅?谁给你的胆子!而且竟然还诬陷我等,今日不给我们一个解释,此事必不可能善了。”
张永年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善了?此事当然不可能善了,我京兆尹府查案,尔等还想阻拦?进!”
张永年大手一挥,身后衙役便要硬闯进入。
两位侍卫双双拔刀,大声喝道,“谁敢!”
张永年眯着双眼,挺身上前一步,喝道,“有何不敢?给我冲进去,阻拦者一律绑起来押回去。”
“是!”京兆尹三十衙役其上前,门口那两位侍卫怎么可能抵挡的住,马上被打翻在地。
张永年跨步直接入府。
明镜台的人让查办的案子,那就是吴皇让查办的案子。
张永年心中有底气,又怎会管什么陈国的王爷,这里是吴国。
强闯至院内的时候,陈国一众人终于都到齐了。
冯涛带人将陈道丰护在身后,道,“你们想做什么?”
张永年打量着陈国这些人,估摸着自己身后这三十衙役还真未必打的过。
可是案子得办。
身后有吴皇,张永年说话也硬气,拱手道,“永京京兆尹张永年见过靖王,我们接到报案,经过重重调查怀疑陈国使团中有人和四起命案有关,特来查证,希望靖王配合。”
陈道丰看向张永年,见到这小小京兆尹看向他的眼神,便知道这事情恐怕不简单。
身后没有靠山,一个京兆尹怎么敢如此闯入使团府宅。
而这靠山不言而喻,最次也是勤王级别的。
陈道丰将最近的事情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心头一跳,隐隐感觉有些不妙。
莫非是严高?
严高好色成性他是知道的,在陈国的时候就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
可是来的时候他已经和严高三令五申过,难道他还敢背着自己出去乱搞?
瞥了一眼张永年背后担架上的尸体,陈道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如果本王不配合呢?”
张永年站定,道,“下官认为,靖王殿下还是配合的好,不然有包庇之嫌啊。”
他向后挥了挥手,身后走出衙役,将那刀鞘,腰带,还有靴子扔到了地上。
陈道丰看去,眼皮跳了跳,胸腔中顿时有了压抑不住的怒火。
白痴!
他一眼就看出,那刀鞘正是严高的。
硬挺?
这念头刚一蹦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
他看想张永年,道,“好,本王配合。”
张永年笑道,“靖王殿下果然大义。”伸手一挥,“搜,仔细点,莫要放过任何细节。”
“是!”一众衙役得令而去。
仅仅过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大人!有发现!”
陈道丰心中一阵不祥的预感出现。
等他们一同来到府宅后的花园中,地面已经被挖出了一个坑,坑里面赫然是一具女尸。
第二百五十七章:人赃并获
陈国使臣所在府邸的后院花园中,一具女尸被京兆尹府的衙役挖了出来。
这具女尸和先前找到的三具尸体没什么两样,都没有衣物敝体,身上布满了伤痕。
站在坑旁边的衙役和张永年隐晦的点了点头。
尸体就是这个衙役挖出来的,藏尸的位置则是张永年告诉他的。
他虽然不知道张大人为什么知道尸体在这里,但是多年来在京兆尹府当差,他自然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众人都没有说话间,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起。
跟着张永年等一同进来的受害人的亲人中,一位头上已见白发的老妪,猛地将身前的人推开,一下子扑到了发现尸体的坑内。
她根本不顾坑内的狼藉和女尸上的污秽,趴在尸体上失声痛哭,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只能听到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丫儿啊!”
“丫儿!”应该就是这白发老妪对那女尸生前的称呼。
可能是被眼前这一幕感染了,也可能是别的原因,在场的众人都没有打断他。
老妪哭上一通后,猛然转头面向张永年,重重的跪在张永年的面前,磕头在土地上生生做响,张永年还没等反应过来,她的额头上已经血流如注,皮肉中尽是嵌进去的砂砾。
“大人!求大人给我的丫儿做主啊大人!”
声声呼喊在眼前。
张永年任京兆府尹这么多年,再惨的案子不知道见过多少,可是每当这个时候心中还是如同揪住了一般。
他上前将老妪扶起来,让衙役将尸体简单收敛,如同其他三具尸体一样放在了担架上。
这一切发生的过程中,陈国使团所有的人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没有任何动作。
他们中大多数人是满脸茫然不知所措。
有少数想得多的人,则连身上的衣衫都已经被汗水浸湿。
这是在吴国,做下数起命案的凶手竟然指向了他们,而且尸体竟然也在他们所住的地方找到了。
这!
这可如何是好!
张永年转身面向陈道丰。
此时,就算是陈道丰的城府再深,再善于隐藏自己,脸上也已经是寒霜密布。
昨日,他在蘅芷阁知道陈宁的身份后,当机立断斩断了严高的一只手,而后又特意命人传播陈宁在落凤关的事迹。
就是看准了吴国不可能下罪陈宁,想逼迫吴国在议和中让步。
眼看着大事将成,谁知道这事件的主人公严高竟然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犯下了四条人命。
早知如此,他必不会生这场事端。
陈道丰听着院墙外吴国百姓的生生呼喊声,深谙此道的他,自然知道这也定是有人鼓动的结果。
人赃并获,无法挽回了。
陈道丰握紧拳头,心中很不甘。
就差一点,就能够达到目的。
此时他恨不得将严高千刀万剐。
可惜他不能,他只能将严高交给张永年带走,因为他知道这才是吴国那位的意思。
张永年盯着面如寒霜的陈道丰,终于开口道,“靖王殿下......”
“该死!在我眼皮底下竟然敢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张永年的话刚出口,便被陈道丰的怒喝声打断。
先前他面如寒霜的脸上,此时已经暴起了青筋,配上他那从喉咙深处发出的怒吼声。
张永年都以为他是因为自己手下犯下的罪行而怒不可遏。
好演技啊!
其实这里张永年可以说是误会了陈道丰。
陈道丰如今何止是愤怒,他恨不得把严高扒光了千刀万剐。
所以他表现出来的是真正的怒火滔天。
陈道丰豁然转身,暴怒出声,“把严高给我拖过来!”
说完,他转身微微躬身拱手对张永年说道,“张大人,本王刚刚想起,你带来那刀鞘确实是我使团中一位大人的物件,此人在陈国时就劣迹斑斑,只因为算学出众,这次议和才一同同行。
如今他犯下如此罪大恶极之事,本王绝对不会袒护半分。
待这件事情盖棺定论,本王自会亲自进宫面见皇上,向皇上请罪。”
陈道丰这一段话说的诚恳,语气中有些余怒未消。
他自己心中清楚,这件事情发展到现在,说明严高所做的事情早已经被人查了个清清楚楚。
果断干净的把人交出去,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他身为一个异国王爷,竟然对张永年一个京兆尹躬身拱手,放低姿态检讨自身。
张永年心中已经冒出了一个念头,莫非他真的不知道?
他赶忙躬身还礼,道,“靖王殿下严重了,贵国使团内出现这等人,也不是靖王之过,下官一定会调查清楚,惩治恶徒,还其他人一个清白。”
陈道丰道,“张大人费心了。”
......
人群外传来声声惨叫。
陈道丰既然说是拖过来,就是拖过来。
陈国一个侍卫拽着严高的头发,将还穿着亵衣的严高拖到了陈道丰的脚下。
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严高刚断了手,今日又受这等折磨。
他抬头看向陈道丰时,泪水混合着尘土已经满脸污垢。
“王爷,王爷我冤枉啊!”
就在昨天,靖王还在自己的卧房中因为断手的事情和自己道歉,言到回国之后便赐自己锦绣前程,说自己在议和中立了天大的功劳。
这才过了一个晚上,为什么就这么对我?
严高看向陈道丰,眼睛里全是茫然。
“啊!”又是一声惨叫,严高被陈道丰一脚踹了出去。
陈道丰指着旁边担架上的尸体,喝道,“说,是不是你做的!”
严高顺着陈道丰所指的方向看去,这才注意到担架上的尸体,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顿时滚滚而下。
“怎?怎么可能?”严高失身瘫坐在地上。
与此同时,又有几位负责搜索的衙役快速跑来,手中拿着半截沾满血迹的衣衫。
“大人,在他房中发现了被害人的贴身衣物!”衙役指着严高说道。
张永年看向严高,道,“哼。看不出来,胆子还不小,杀了人还敢留着被害人的衣物,还敢把尸体埋在院中。”
“什么?”严高严重茫然,看了一眼旁边的深坑,喃喃说道,“我,我没有把尸体埋在这儿。”
此话一出,陈道丰满身冷汗,衣襟尽湿。
第二百五十九章:生意
对于陈国使团的事情,自从那天陈宁和吴恒分开后便被他抛在了脑后。
他也意识到了,自己应该是被那陈国靖王,还有最开始背后那人摆了一道。
不过他倒是一点也不担心,该做什么做什么,似乎吃定了这件事情怎么也轮不到他倒霉一样。
这是在永京城,使团如果出了问题,受影响的是议和,影响的吴国的利益,自然操心的事情还轮不到他。
果然,从京城传出他在落凤关的威名后,这事情就好似和他没有关系一样。
从陈子胜处得来的消息,就在第二天,严高便直接被京兆尹府带走。
听说是犯下了大罪,惹得京城人民愤四起。
陈国使团所住府邸外,天天有百姓往门前吐唾沫,往墙内扔烂菜叶子。
陈宁不知道,别说是陈国使团所住的府宅,就连京兆尹的衙门口都没能幸免。
当然,衙门口外的百姓,不管扔的是臭鸡蛋还是烂了的菜叶子,那都是冲着暂时关押在狱中的严高去的。
只是让张永年倒了霉。
可他即便是有一次恰巧被臭鸡蛋砸了头,还是经常忍不住都笑出声。
暂且不说有没有可能得到那朝廷的赏赐,光是他在永京城百姓中的口碑,便因为这件事,好到了极点。
京兆尹。
那就是永京城百姓的父母官。
吴皇这么多年励精图治,志在强国。
所以吴国在对官员的考核中,重实际,轻形式。
能够在京城百姓中有这么好的口碑,在吏部的考核中绝对能够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在京兆尹这个位置上待了小十年,他也想趁着还能干,再往上爬一爬。
……
明日就是上元节。
等过了上元节,按照吴国的规矩,正月二十正式开朝,到那时候陈宁就能够知道以后自己在永京城到底是个什么角色就了。
至于这段时间,也有他忙得。
陈宁早就让陈子胜来到了永京城,提前打点好一些事情,同时也将一些生意在永京开展起来。
以后他们就生活在永京了,不能什么产业都没有不是。
他们现在所住的府宅,以前的杨国公府就是陈子胜买下来的。
当然,这是陈宁交代的。
买这个大宅子的时候,陈子胜是心疼的泪水都在眼眶中打转。
不过不得不说,这小子办事情是真利索。
陈宁到的时候,不但宅子收拾的差不多了,到如今连剧场都弄了起来。
虽不至于比得上在沧州城时候那么火,但那生意也是越来越好。
陈宁这边兜兜转转过了几个回廊,来到了府中一处院内。
这院子还没有重新修建完好。
陈宁踩着地上的枯枝断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走了进去。
院中的青哥听到声音,回头看到是陈宁,起身和他道,“宁哥。”
陈宁和青哥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多余的话,直接道,“走,和我出去办点事。”
说完,他直接转身而去。
青哥也没说什么,应了一声,跟着陈宁走出了这件院子。
从他们到了这府上那天起,青哥便一直待在这院子中。
陈宁知道,这府宅,还有这个院子,于青哥来说都有着特殊的意义。
这是他的家,虽然他可能在这里生活的时间并不长。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对他来说都是一段回忆。
他不想过多去问,但是也不想青哥一直沉浸在过去之中。
今日他叫青哥出去,一是确实有事情,二是他也希望让青哥出去散散心。
陈宁现在最赚钱的产业,无疑就是仙人酿。
以他现在的实力,自己在永京弄几个酒坊,可以说不是难事。
但是怎么说呢,陈宁习惯了当甩手掌柜,而且这永京中本来就有人巴不得做这仙人酿的生意。
既然这样,不用白不用。
要知道,吴恒曾经可是用五百两银子入股的,换取了千分之一的利润。
而且,在沧州城的时候,陈宁还和宋大为合作过,同样也是各取所需,互有所得。
巧的是,年前在沧州城的时候,陈宁恰巧知道宋大为来了京城。
陈子胜在京中找了这么长时间,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找到了宋大为。
一切顺利的话,这现成的酒坊就不来了吗。
至于销售渠道。
虽说好酒不怕巷子深,但是最开始还是要打开市场的。
这事情人生地不熟的陈宁做起来很难,但是让吴恒做起来就是得心应手了。
今天陈宁出门,就是先去见一见宋大为,然后去他的酒坊看看,让仙人酿在京中的酒坊抓紧运转起来。
……
永王府。
要说这些天郁闷的可不只有陈道丰一人。
引出这一些列事情的罪魁祸首,永王吴政,也是挺郁闷的。
他本来想着让陈宁和陈国使团发生冲突。
到最后不管是陈宁吃亏,还是勤王吃亏,反正都是他的对头,都是他乐见其成的事情。
可是谁知道,经过这件事情之后,陈宁成了永京百姓中人人称赞的英雄。
而且有消息说,因为严高案子的事情,吴宪后来和陈国使团的谈判中,陈道丰退了一大步,让出了巨大的利益。
“陈宁!”
吴政是气得直咬牙。
相对于勤王来说,他更加痛恨陈宁。
因为他在的心中,虽然勤王是他成为太子的重要对手。
但是他是现在的长子,他幕后又是皇后,朝中虽然吴宪的口碑好一些,但是那跺一跺脚朝堂就颤上一颤的魏相,可是他的姥爷。
所以他心中其实是不太担心自己这太子之位的。
即使是皇上这一段时间对他格外的冷淡,他也认为是吴皇对他的敲打。
在他的心里面,吴宪只不过是吴皇用来平衡他的皇子而已。
反倒是陈宁。
曾经可是在丰州,一巴掌抽在了他的脸上。
想到这,吴政伸手在自己的脸颊上摸了摸,仿佛还能够感受到有些刺痛。
他眼中满是狠厉。
如果不是陈宁这次带功归来,皇上圣旨让他来京中待赏。
怕是陈宁到永京城的第一天,吴政就忍不住对他下手了。
当然,那种下手就不是简简单单的引陈宁和严高发生冲突那么简单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得意的吴宪
严高被张永年带走了,以雷霆迅捷之势办结了案件。
毫无疑问的死刑。
上元节后问斩。
暂时押在狱中。
不到半天时间,涉及四条人命的案件告破。
这是张永年担任京兆尹后办结最快,效率最高的一桩人命案子,且证据确凿,没有一丝冤假错案的可能。
唯一让张永年疑惑的是,严高承认了自己的恶行,却一直没有承认后院花园那具尸体是他埋的。
……
严高被带走后,陈国使团所在的府邸中如同被一片阴云笼罩。
陈道丰所在的房间中不时传来阵阵怒吼和砸东西的声音。
他彻底时态了。
让陈道丰如此失态的原因,不只是他计划失败,谈回两州之地的念头落空。
更重要的是严高的那一句话。
“我没有把尸体埋在这儿。”
当时陈道丰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了解严高,从严高的眼中,他看得出来,严高当时所说绝对是实情。
那么后花园内的那一具女尸是谁埋下的?
陈道丰想到这,就感觉有一把利剑选在头顶。
有人能够悄无声息的将一具尸体埋在后花园内,就足以说明有人可能能够有能力把他也一样埋进去。
咔嚓!
他甩手将茶壶砸碎在墙上,呵斥道,“这就是你们说的密不通风?万无一失?铜墙铁壁?”
他的房间内,四人垂手而立。
陈道丰在吴国最大的倚仗,明面上看起来是冯涛带领的一众侍卫。
实际上是这四位陈国一品堂的一流高手。
四人师出同门,手中剑自成剑阵,可战宗师。
阿大上前道,“王爷息怒,我师兄弟四人一支护卫在王爷周围,那人如果擅长隐匿之术,能够悄无声息将尸体埋在后花园中也不奇怪,不足以证明能够威胁到王爷的安全。”
陈道丰面色阴翳,道,“最好如此!不然本王若有半点差池,那解药你们就自己去寻吧。”
师兄弟四人眼中恨恨之色一闪而逝,而后阿大拱手道,“王爷放心,我等师兄弟定舍命护王爷周全。”
陈道丰还待呵斥。
屋外有脚步声由远至近。
陈道丰甩手道,“滚。”
阿大四人拱手后退,消失在了房间内。
“报!”门外有人来报,“靖王殿下,吴国勤王来了,正在堂中等候。”
吴皇和勤王说过,让他今日带着议和书去找陈道丰,非但不会付出两州,还要他再要来一州。
吴宪听了罗伊的建议,在王府中静待。
当陈国使团有人杀人的消息传进勤王府的时候,吴宪马上意识到了什么。
而后让人去细细查探。
果然,那陈国使团中犯上命案之人,确实是严高。
罗伊也在这时候开口道,“时机已到,勤王可以动身了。”
吴宪赶忙拿起议和文书去找陈道丰。
厉害啊!
只是过了一个晚上。
严高的身份就从一个被逼迫断了一只手的可怜人,变成了犯下大罪,永京城人人喊打,万死难以赎罪之人。
……
“勤王兄,今日前来有何贵干?”陈道丰迈步进入堂中,脸上有一些疲倦,对吴宪道,“遇到了些事,实在是心累啊。”
吴宪起身对陈道丰点点头,却没有结果他的话茬,直接开口道,“靖王兄,本王今日前来是对上次靖王兄在议和文书上修改之处有些不同的意见,靖王兄请看。”
吴宪说着将自己改完后的议和文书递给了陈道丰。
陈道丰眼中低头拿起文书的时候,目光隐晦的闪过一道厉色。
吴宪直奔主题,根本没有给他任何回旋的机会。
他翻开议和文书,想都不用想,直接找到了割让土地的那一部分。
果然,上次他提出少分两州之地的意见已经被拿了下去,而且吴国还填上了一条,在以前的基础上,再割舍出一州之地。
这就是吴国的反击了。
陈道丰双手抓着议和文书,沉吟不语,看似是在思考,实则是在平复自己内心的情绪。
他有思考的余地吗?
没有!
严高在永京城犯下如此严重的罪行。
现在看来,严高已经被捉拿入狱,是他一个人的罪,和陈国使团其他人无关,和陈国无关,并不代表陈国的立场。
可是以后呢?
如果他陈道丰不同意这议和文书上的内容呢?
到时候严高在狱中会“说”出来什么,就不一定了。
不然他们费尽心思将女尸埋在府宅后花园是什么意思?
到时候严高犯的事,陈国使团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同谋,也有可能就是他陈道丰。
吴国人说是谁,就是谁!
他来吴国之前,陈皇和他说过。
“不能再起战乱,安抚吴国的同时减少损失,拖得时间越长越好。”
陈道丰明白陈皇的意思。
如今陈国内义军势力愈加强大,自然不能再和吴国起冲突。
至于陈皇让他能拖则拖,则有可能抱着平定内乱后再做打算的意思。
所以陈道丰在吴国从年前谈到现在,一点也不着急。
但是现在,拖不了了。
落凤关仍然驻扎着吴军。
严高被雷厉风行的带走下狱,
吴宪将议和文书修改后放在他的面前,无疑是给他出了一道选择题。
同意,则又送上了一州之地。
至于不同意。
陈道丰没有想过不同意,因为那样的后果他承担不起。
从陈国使团所在的府宅出来后,吴宪笑容满面,隔上一会儿就伸手在胸口摸上一摸。
胸口衣襟内,是陈道丰同意签字的议和文书。
“成了!”吴宪回到府上,高兴的对罗伊说道。
罗伊如同以往一样,脸上始终挂着笑容,顾盼生姿,问道,“陈国那靖王没有提出什么要求?”
吴宪笑着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这个小妖精,只不过他提出的不是要求,而是赌注。”
因为一个严高再丢一州,除开苏定边打回来的九州之地,陈国还要割让给吴国十三州!
整整十三州之地啊!
陈道丰想起临走之前,陈皇让他带来的几人。
“非到必要时,不要豪赌。”
他狠下心来。
眼下,就是必要时。
陈道丰和吴宪初步约定,定下陈吴大比,赌注为五州之地。
当然,不管他还是吴宪,都是初步提出。
至于这背后拍板的,还得是吴皇和陈皇。
当天,陈道丰派去给陈皇送信的快马从永京城门处绝尘而去。
第二百六十章:擦肩而过
陈宁和宋大为谈的异常的顺利。
宋大为在到了永京城之后,做的自然是自己最擅长的酒类生意。
他满腔热血的到了京城,立刻着手酒坊的建造。
可是当他把酒坊建好了,原料收购完成,甚至已经把原酒都酿造出来之后。
他才发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就是销售渠道。
宋大为几乎是身体力行,跑遍了京城所有可以卖酒的地方。
结果在他再三降低售价之后,也只有几家不起眼的小酒楼同意先在他这拿一些酒。
这样惨淡的销量直接给了宋大为当头一棒。
好在酒这种东西放不坏,不然非得急死他不可。
可就算是这样,为了减少损失,他的酒坊也停工了,而后为了省下工钱,将一批工人也辞退了。
陈宁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差点喜极而泣。
这简直就是他的救星啊。
陈道丰先前为了自己的目的,用尽手段传播陈宁的消息,就连宋大为都有所耳闻。
此时宋大为见到陈宁,料想他立下了如此大功,以后在京城也应该算是个人物。
所以还没等陈宁开口,宋大为就率先提出了合作的意图。
宋大为在京城的失败,不是因为他没有生意头脑,而是因为他没有想到,在京城没有人脉竟然是如此寸步难行。
想当年他在沧州比现在还要难。
从一无所有到有了偌大的家业,都是自己一步步爬起来的。
虽然在沧州的时候也有很多地方需要打点,但是和京城一比,那可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
在京城,就算你手握金山银山,想打点你都找不到门槛。
所以当陈宁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未等陈宁多开口,宋大为就上了他的船。
当陈宁和宋大为分开的时候,宋家的酒坊,已经可以说是陈宁的酒坊了。
建造起来的酒坊完全归陈宁所有,听陈宁安排。
他已经酿造出来的酒也归陈宁所有,是卖还是用来酿造仙人酿都听陈宁的。
合作的分润,他连提都没提,还是陈宁到最后实在不好意思这才提了一嘴,可在宋大为自己的主张下,他得到的分润也低的可怜。
一切谈好之后,陈宁和青哥走在京城那比沧州不知道宽阔了多少的路上。
青哥开口道,“宋老板是不是有些太热情了。”
陈宁道,“那是自然,我们现在于他,就好比救命的稻草,他自然要狠狠的抓住。”
青哥点头道,“也是,听他刚开始倒的那些苦水,也挺不容易的。”
两人正说话间,街道的另一边一位头戴斗笠的人从他们对向而来,那人斗笠向下压着,头垂向地面,身后背着黑色的枪囊,与陈宁和青哥平行交错而过。
陈宁正盯着远处一个高高的灯楼出神,突然发现身边不见了青哥。
他回头一看,青哥正驻足回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怎么了?”陈宁回头喊道。
青哥转过身子,行走的过程中还不时地回头看几眼,来到陈宁身边道,“刚刚,我好像见到堂兄了。”
陈宁先是一怔,而后才反应过来,青哥口中的堂兄,说的应该是杨文政。
他探头向青哥刚刚所看的方向望了望,摇了摇头道,“没看见。”
青哥又看了几眼,道,“可能是我看错了吧,堂兄现在应该还在落凤关。”
“嗯。”陈宁点头道,“老杨要是回京城了,肯定会联系我们的。”他说着用手往前面那高高的灯楼上一指,道,“走,我们去看看那是个什么玩意。”
青哥又回头看了两眼,而后道,“嗯,走吧。”
或许是我看错了吧。
两人越走越远后,从一个卖纸花灯的摊位后转出一人,正是那头戴斗笠之人。
这人微微抬头,向着陈宁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露出了半边脸,可不就是杨文政!
杨文政显然看到了陈宁和青哥,但却没有和他们相认。
他眼神复杂的向着陈宁和青哥离去的方向看了看,而后毅然转身消失在了人流中。
……
陈宁和青哥来到那灯楼附近,却不能再靠近了,只能远远的看着。
灯楼周围已经修筑了矮墙,还有侍卫看守。
陈宁抬眼看去,这灯楼足足有五六层楼那么高。
在这繁华的京城中,比灯楼高的建筑也是屈指可数。
陈宁好奇心起,对身边一位商贩问道,“这位大哥,这是什么东西?”
那卖小商品的商贩横了一眼陈宁,从口中哼出了两个字,“灯楼。”
“呵。”陈宁不自觉的笑出了声。
我还不知道是灯楼。
这灯楼显然是官家弄的,不然也不可能有带甲侍卫看守,我问的是修建这灯楼的说头。
陈宁瞥了一眼这商贩肩上扛着的货架子,从怀中掏出一串铜板,抬手指了指上面一个布娃娃,道,“这给我拿一个。”
一听陈宁要买货,这商贩动作倒是快,麻溜的把那布娃娃拿下来递给陈宁。
可能是端详了一下陈宁的衣着,看着是个富贵公子哥。
也没说多少钱,一把将陈宁手中摊开的铜板摸了过去。
陈宁也没细看,估摸着有小十文钱。
他将布娃娃拿在手中。
这下该老实和我说了吧。
“老哥,这灯楼?可有什么说头?”陈宁开口道。
果然,商贩和刚刚如同换了个人一样。
非但没有横眼看陈宁,反而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开口说道,“这位公子一看就不是京城人吧。”
这下连称呼都恭敬了许多。
“公子不用奇怪,因为这灯楼的事情,咱们永京的老百姓都知道。
以往上元节虽然也闹灯,却没有这么厉害的灯楼。
而且这灯楼在京城内足足有九座之多,拱卫皇宫,可是大气的狠咧!
是咱们大败陈国后,皇上让人建的,据说是为了什么彰显国力,与民同庆。
公子你现在来京城可是有福气了,听说上元节那天,皇上会登临的定国门城楼之上观灯。
文武百官全部到齐,举国同庆上元。
到时候远远的看上一眼,说不定还能看到皇上一眼呢,那可真是祖上冒青烟了。”
陈宁点头,“原来如此。”
看起来是因为打败了陈国,吴皇心里高兴了。
变着法庆祝庆祝,同时也和其他国家显摆显摆。
你看我吊不。
陈宁想了想觉得没错,基本上应该就是这意思。
第二百六十一章:罗伊登门
可能是因为陈宁买了商贩大哥的布娃娃,商贩大哥热情的和方才仿佛不是一个人。
解释完陈宁的问题之后,还热情的和陈宁说道,“这位公子,你看见没?就是咱们眼前这条路。就是咱们京城中间最宽广,连接南北城门,从皇宫中穿过的朱雀大道。”
难怪这条路这么宽广,陈宁想着,这应该就是永京城的中轴线了。
商贩大哥又向皇宫方向指了指,“你看见没,定国门那边黑压压一片,都是从今天就开始排队的人了。
可是他们也是笨,排队排的再早有什么用?到最后被那些豪绅还有高官家眷一呵斥,还不是一样得往后站。
你琢磨琢磨,明天上元节这情况,你肯定是无缘见到那定国门城楼上的龙颜了。
不过老哥我看你顺眼,有缘!告诉你个法子。
你就在这朱雀大道上占上一个好位置,明天上永定门的官老爷们,全都得从这走,咱看不到皇上的圣容,也看看那些大老爷们,沾沾官气儿不是。”
陈宁一听笑了,嘴上附和道,“诶呦,那可是多谢老哥提醒了,不然我都不知道。”
热闹看完,陈宁带着青哥回了前杨国公府。
这府邸的牌匾陈宁还没有找人做,他寻思等完吴皇的圣旨后一并做了,省的费那二遍事儿。
远远的还没到府门口,陈宁就看到了沈青梅倚在门外的石狮子上。
陈宁走过去,顺手将手中的布娃娃扔给陈宁,道,“诺,送你了。”
沈青梅抬手抓住布娃娃,不满寒霜的脸稍微缓和。
陈宁这才注意到沈青梅的表情,诧异的问道,“怎么了大小姐?谁惹你生气了?我替你去踹他两脚!”
陈宁这话说的是掷地有声。
他有底气啊。
我人一直都在外面谈生意,总不可能是我惹你生气了。
谁知道,他话一说完,沈青梅就冷笑着看向他。
陈宁嘴角勾起的弧度渐渐凝固,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确定的道,“不会真的是我吧?”
沈青梅冷冷瞥他一眼,转身向府内走去,一句话幽幽飘来,“有人找你。”
陈宁疑惑,这时候,谁能找我?
我在京城除了吴恒应该也没什么熟人了。
岑真倒是在京城。
可是就连我都找不到他,更别说他找到我了。
陈宁一边想着一边走进府中,来到了会客厅,一抬头就愣在了原地。
会客厅内,正坐着一位女子。
但见那女子着一身白衣,披着艳红色的大裘,领子上是上等雪白的狐毛,却比不上那露出的脖颈,肤若凝脂。
即使是冬日里穿的衣物有些笨拙,竟然也掩盖不住她那婀娜的身姿。
陈宁进来的时候,这女子正坐在椅子上,双手捧在嘴前,连连哈气。
看起来是手冷了,忍不住吹吹。
陈宁往旁边的桌椅上一看,连杯热茶都没有,更别说炭火盆了。
似是听到了动静,那女子转头向门口这边看来,眼睛顿时成了一道弯,连声音都让人听后身子一酥,“陈公子,你回来了。”
见到正脸,陈宁才发现,这还真是一位熟人。
沧州城望月楼的老板娘,罗伊。
陈宁跨步进入屋内,疑惑道,“罗老板,你不是在沧州吗?怎么来京城了。”
罗伊笑道,“陈公子,罗伊本就是京城人,上次在沧州相见是去沧州有些事情要办。”
陈宁坐下道,“哦,原来是这样,不知道罗老板找陈宁有什么事?”
他与罗伊并不相熟。
而且他在京城的住处,除了自家人外,他只告诉过吴恒。
这罗伊能够找上门来,无论怎么看,貌似都不太正常。
罗伊虽然是媚骨天成,可陈宁此时心中对她,是充满了防备的。
罗伊仿佛看透了陈宁心中所想,嘴角轻笑,说出来的话却是直奔主题,是陈宁万万没想到的坦白。
“陈公子,罗伊是勤王殿下的人,这次来是告诉陈公子一些消息。”
陈宁震惊的看向罗伊,京城女子说话,都这么直接吗?
他对罗伊问道,“你说,你是勤王殿下的人?”
罗伊一愣,心中想着,你关注这个确实没错,但是难道不应该更关注我给你带来什么消息吗。
她点点头,道,“没错。”刚想接着和陈宁说消息的事情,谁想到陈宁马上起身,面色严肃看向自己,拱手道,“陈宁见过勤王妃。”
罗伊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我是勤王殿下的人,这句话是这么理解的吗?
她恨不得抓起茶盏对陈宁砸过去。
哦,对了,茶桌上没有茶盏。
想到这,罗伊更气了。
她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种冷落,大冬天的不说炭火盆,连一杯热茶都没有。
这府上都是些什么人啊。
可是她有不得不笑着和陈宁解释道,“陈公子误会我的身份了,我只是勤王府的人,并不是勤王妃。”
“哦!”陈宁脸上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之后罗伊竟然在陈宁看向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怜悯,和,可惜?
罗伊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小女人气急恼怒的神态。
陈宁突然开口道,“罗老板刚刚和我说要带给我什么消息?”
罗伊被一口气被憋在胸中好不难受,可却无可奈何。
她闭上眼睛,轻轻吸了口气,在睁开眼睛时又是笑面如花,媚眼如丝。
看得陈宁啧啧称奇。
这罗伊变脸的功夫,堪比他后世川地有名的艺术了。
罗伊开门见山道,“陈公子可记得前些日子在街上遇到陈国使团,和他们在蘅芷阁发生冲突的事情。”
陈宁点头。
罗伊接着道,“那件事情是永王的注意,那天领严高去蘅芷阁的人,是永王找的,康王殿下府中的人和战威发生冲突,也是永王安排的,就是为了在你身边调走康王殿下,这些是我们调查出来的证据。”
罗伊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些资料,放到案几上推到了陈宁的面前。
“哦!”陈宁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然后呢?”
然后?
罗伊又是一愣。
从她和陈宁开始谈话到现在,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她的思路已经不知道被陈宁打断了多少回。
第二百六十二章:一半人的信
罗伊一直到被送出府门外,也没有喝上一杯热茶。
她登上马车的时候,只感觉自己的双手都冻麻了。
突然感觉人中处冰凉凉的液体流了下来。
罗伊慌忙掏出手帕擦拭,虽然知道车夫不可能掀开车帘,可还是一脸担心的看了过去。
这特么都是什么事儿啊。
即使是在心中,罗伊都忘了上一次爆出口是什么时候。
……
罗伊来找陈宁的目的,无外乎就是替勤王和陈宁表达善意。
她最后和陈宁言明,永王作出这一系列的事情,目的应该是为了破坏勤王和陈国的议和。
至于陈宁,应该是永王随便利用的一颗棋子。
因为这件事情也算是因为勤王而起,给陈宁造成了很多麻烦,所以勤王让她来给陈宁表示下欠意。
罗伊将这些和陈宁说完后,陈宁基本上没什么反应。
既没有表现出对勤王展现好意的抗拒,也没有欣然接受,典型的中立做派。
客气了一下就把她送出了府。
其实从罗伊谈到永王的时候,陈宁就已经知道了她来找自己的目的。
勤王和永王的关系他基本上已经从吴恒那边了解的差不多。
不管怎么说,勤王毕竟和他没什么矛盾。
不像是永王。
陈宁估计永王如果有机会,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弄死自己。
所以他对勤王对他表现出来的好意,没拒绝,也没接收。
多个朋友有没有好处不知道,但是多个敌人,一定是有坏处。
至于他一直没有给罗伊上茶,也没有让人取炭盆来,当然不是因为他差这点钱,也不是因为他故意刁难罗伊。
是因为他不敢啊。
要知道他自己都是被冻得瑟瑟发抖。
可陈宁一想沈青梅在府门外的样子,想了想罗伊这待遇,明显就是沈青梅的意思啊。
等吧。
陈宁咬咬牙。
等我什么时候也成了宗师,沈青梅你给我等着。
陈宁想着想着,嘴角慢慢翘了起来。
一道影子被阳光照射,斜斜的从门外延伸到陈宁的脚前,沈青梅的声音响起,“你笑什么呢?”
陈宁笑容凝固,“没笑啊。”
沈青梅道,“那你的嘴角翘着做什么呢?”
陈宁道,“那个,冻得。”
沈青梅看着陈宁,说道,“那个女人你最好少接触。”
“啊。”陈宁下意识应道。
“她身上气息不正,练得应该是媚功,不是什么好东西。”沈青梅说完转身而去。
陈宁喃喃道,“原来是这样,难怪她不喜欢罗伊。”
陈宁哆哆嗦嗦的起身,管她什么媚功不媚功的,“快,快给我整个炭盆,不是,两个,三个!给我整三个!冻死我了。”
沈青梅听着陈宁的喊声,拿起陈宁在府门外随手扔给他的布娃娃,笑了。
……
明日就是上元节。
京城处处皆是卖花灯的,晚间较之平日里的白天还要热闹几分。
吴国永京不宵禁,子时前,京城中车水马龙,灯火通明,可谓不夜城。
尤其是朱雀大道,抬眼间可见天上云彩,可想而知彩灯将此处照得是如何亮如白昼。
杨文政背着枪囊,穿着一身平常百姓穿的破旧棉衣,头戴斗笠,向下压着盖住面容。
从扼云路与朱雀大道,他已经走了二十三个来回。
每一步他都走的很仔细。
这二十三个来回,他将扼云路到定国门前沿途经过的每一个摊位都记在脑中。
三千一百八十六块。
杨文政甚至连从扼云路到永定门前直线方向铺地用了多少块青砖,都顺便弄了一清二楚。
而后,他在扼云路和朱雀大道的路口处蹲了下来。
在他身边,是一个卖油炸糕的摊贩。
这是他最开始选好的位置,他走了二十三个来回后,选定的仍然是这个位置。
他掏出几个铜板,买了五个油炸糕,靠在背后的墙上大口吞咽。
那卖油炸糕的人带着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杨文政,搞不懂他在做什么。
整个永京城,没有人知道杨文政要做什么。
只有他自己。
那一天在落凤关,杨文政打开一半人送来的信后,大醉三天。
三天后他背着亮银枪来到了永京城。
来到了朱雀大道。
一切只因为一半人的那封信。
信中的内容,是杨文政一直在调查的事。
他用了十三的时间调查的事情,总感觉真相就在眼前,却总揭不开最后的迷雾,被一半人用一封信揭开了。
永安八年,一生未尝败绩的杨国公杨思业,二十万大军全军覆灭。
永安九年,杨国公府七十三人,不对,是七十二人全部被烧死,只有杨文青一人幸免,后被老乞丐带离京城。
杨文政调查了十三年,所有一切因为一半人这封信,拨开云雾。
魏文仲。
一半人信中对当时陈吴两国交战细节,甚至是杨思业当时战败的细节,描述的非常详细。
而且还送来了一封当初魏文仲亲笔写陈皇的信。
杨文政并不是轻信他人之人,可是要知道这件事情他自己也足足调查了十三年啊。
其实他自己早已经心有猜测,只是不敢确定。
一半人送来的信件,让他直接看清了真相。
算上杨思业,杨家七十三人,兵将二十万的性命。
杨文政抬头看了看天空,仿佛他们都在空中看着自己,他低下头咬了一口油炸糕,“该还了。”
杨文政知道,一半人将魏文仲通敌的证据交给自己,并不是想要他直接来找魏文仲报仇。
而是希望通过他的手,将这封信交到吴皇的手中。
届时不管如何,吴皇朝堂都将动乱不堪。
魏文仲甚至有可能谋反也说不定。
毕竟如今吴国朝堂,右相位空悬,左相魏文仲一手遮天,在军中也有很重的话语权。
不得不说,陈皇虽然自己在国内已经焦头烂额,但是这一手牌打得也真是漂亮。
可是他没有想到,杨文政在如此大仇面前,没有选择告发魏文仲,而是选择自己动手。
其实,杨文政也担心,就算是他把这些证据给了吴皇,吴皇真的会冒着朝堂动荡的危险,为已经死去十五年的杨思业讨一个公道吗?
上元夜灯会。
百官入定国门登城门楼观灯。
魏文仲此行必经扼云路入朱雀大道。
杨文政持枪在此欲杀魏文仲,祭二十万英魂。
第二百六十三章:上元节——梅园宴
永安二十三年,上元。
这一天的时间,陈宁即使是一流高手,还是感觉身心俱疲。
永京的繁华不是简单两三语便能够说的清楚的。
即使是沈青竹这样的,在上元这天也免不了女人的天性,拉着陈宁几乎是逛遍了永京城。
回到府中的时候,莫说是陈宁身上挂着的,就连马车上都堆满了东西。
同行的老乞丐手上都拎着两个花灯。
这花灯倒不是买来的。
而是猜谜赢来的。
陈宁到现在还忘不了那花灯铺子老板看他的眼神。
一直到他离开,那老板看他就像是防贼一样。
经过了今日,陈宁对女人逛街的功力是不得不服。
他觉得如果在后世竞走赛道两旁开满大牌折扣店,估计这一圈走下来,女选手们都逛不够。
晚饭时间,陈宁弱弱的看向沈青梅道,“我能不去吗?”
要知道,白天只是开胃菜,上元节夜晚的灯会才是重点。
更别说今天晚上还有那十数年难得一遇的定国门城楼观灯了。
他们这些人虽然没资格上定国门,但是却在那高高的拱卫京城的灯楼,还是非常值得一观的。
可是这对陈宁来说,吸引力平平。
毕竟陈宁曾经可是看腻了高楼大厦,见遍了灯火通明。
此时的他,只想好好的休息休息。
沈青竹倒是心疼陈宁,想放他一马,可是沈青梅却冷哼一声,看向陈宁目光中警告的味道不言而喻。
得。
摆在他面前的有两种选择。
陈宁突然觉得,累点也没什么。
他果断放弃了平时吃饭时候七分饱的态度,给自己的肚子装了个满满当当。
吃饱了,才有力气逛街。
陈宁没想到,在他们马上就要出发,他感觉都已经事成定局的时候,吴恒这个胖子竟然来拯救他了。
“宁哥,陪我去个地方。”吴恒有点着急的对陈宁说道。
陈宁脸上一喜,抬起屁股就要起身,随后强自镇定,瞥了一眼沈家姐妹,主要是沈青梅,轻咳一声。
吴恒回头道,“走啊。”
吴恒终究是皇子,是王爷。
陈宁与他在一起相处能够不在乎他的身份,绝大多数原因是因为陈宁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不同。
而沈青梅则不一样。
在江湖上她是飒爽英姿的女侠,甚至面对梁县令也敢一剑斩之。
但是她在吴恒面前可不一样。
在吴恒面前,沈青梅虽然看似也没什么顾及。
可是她自己都意识不到,她内心深处的潜意识,从小接受的潜移默化的封建思想的洗礼,让她对皇家还是有一种自然的敬畏的。
在吴恒的帮助下,陈宁成功的逃离了晚上充当人形陪走器,拎包工具人的命运。
他没有问吴恒找他出来时做什么。
因为他觉得,只要是大老爷们一起,做什么都应该比逛街好点吧。
“什么?参加宴会?”陈宁惊讶道,“要不,你带我转一圈,等她们出门逛街,我就回去睡觉了。”
吴恒一把抓住陈宁,说道,“你就跟我去吧,也给你介绍几个朋友认识认识。”
陈宁对吴恒问道,“今天不是说什么定国门观灯吗?你不用去?”
吴恒道,“我去什么,我在京中就是个闲散王爷,或者说是别人口中的纨绔?只不过我脑袋上大小也顶着个王爷的称呼,没人敢这么说罢了。”
陈宁上下打量着吴恒,除了穿的确实是富贵些,他怎么也看不出吴恒像个纨绔的样子。
充其量也就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小胖子因为一碗面就和自己翻脸的事像点样子,至于后来,是半点也看不出来。
吴恒不知道陈宁在想什么,自和他解释道,“今天晚上蹬定国门城楼观灯的,只有文武百官,我身无官职自然没资格上去,勤王和永王倒是去了。”
陈宁跟着吴恒上了马车,问道,“咱们去哪?”
吴恒道,“东城外有处梅花园,现正开着梅花。今天上元佳节,那群当官的都去观灯了,家中一个个小纨绔都没人管了,自然要出来放肆的玩一晚上。今日能到的几乎都是当朝大员家中的公子千金,你初到京城,带你去混个眼熟。”
陈宁点点头,没有拒绝吴恒的好意。
人情世故这种东西,陈宁不怎么去做,但是不代表他不懂。
在京城这种地方,随便往人群中扔一个石子,没准都能砸到个官。
这种地方,他不进官场当个平民百姓则罢。
进了官场,那就是身不由己。
如今他初入京城,等待听封,马上就要入朝为官。
他知道吴恒这是在帮他。
所以陈宁即使是不怎么想参加这种场合,但还是决定和他去一趟。
来到梅园外,吴恒带着陈宁,没有任何阻碍直接进入了园中。
陈宁也终于知道吴恒为什么说在别人眼中他就是个闲散王爷和纨绔了。
从下马车那一刻开始,陈宁明县感觉吴恒发生了些许的变化。
此时的他与和自己在一起时,怎么说呢,更加浪荡了?
不对,浪是有点浪,但是还够不成浪荡。
陈宁跟在吴恒身后,看着眼前这个小胖子,突然间感觉有点心疼。
没错。
虽然这个词用在男人对男人的身上有些别扭,但是应该再没有什么词能够比得上这词更能够准确的表达陈宁此时的心情了。
让陈宁意想不到的是,刚刚进入园中,竟然有人喊他的名字。
“陈兄!陈兄,我在这!”
陈宁顺着声音找去,就见回廊拐角处一人正向这边招手,灯光有些模糊,陈宁一时间没有认出是谁。
就见那人转头又跑过回廊转角消失了。
正在陈宁纳闷的时候,那人拽着一个人的胳膊有跑了回来。
“先生!是我啊先生!”
岑真!
他那个便宜学生。
那个我叫你岑兄,你叫我先生的岑真。
陈宁没想到到京城找他这么长时间,刻意找他没有没找到,反而竟然在这遇到了。
两人跑到近前,陈宁这才看清楚,拽着岑真跑来那满脸笑容的,正是在沧州城鹿鸣宴时候的颍州解元,李值。
第二百六十四章:上元夜——不吉利的路名
“陈兄,好久不见,近日也听到过陈兄的英雄事迹,李值甚是佩服,只是寻不到陈兄的住处,没想到竟有缘在这里相见。”李值拱手道。
“李兄客气了。”陈宁回礼道。
陈宁对李值的印象还不错。
在沧州鹿鸣宴上,李值那上联可是让孟适之吃足了苦头。
陈宁对他印象好当然不是因为李值让孟适之吃了苦头,而是因为李值这个人。
当时陈宁就看出,李值不是有意为难沧州学子,而是真心求教。
所以当初陈宁对出工整的下联后,李值才对陈宁敬佩有佳,而且为人耿直,让陈宁对他有些好感。
此时能与陈宁在这梅园中相见,李值也表现的分外欣喜,上来围着陈宁问个不停,一时间岑真都没有插上话。
陈宁将吴恒与李值介绍一番,互相认识后的边走边聊,道着近况。
岑真还有李值虽然已经从陈道丰传出的消息中大概了解了陈宁在落凤关的经历,可是听陈宁亲自道来,还是忍不住连连惊呼。
说完了自己,陈宁好奇的看着岑真,问道,“倒是你,怎么和李兄在一起?我说我到京城就开始找你怎么也找不到呢。”
岑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了一大推,听得陈宁是哭笑不得。
这书呆子进京后不到两天,竟然就把盘缠弄丢了。
不过他倒是也有主意,思来想去竟然在京城摆地摊给人画画,做起了老本行。
有了陈宁教给他的那一手素描,倒是也能挣一口饭吃。
李值就是在街上遇到岑真的。
当初在沧州鹿鸣宴上,因为陈宁的那一番《师说》,李值也记住了岑真,便在街上聊了起来。
两人越聊越投机,又都是准备考试的学子,李值索性就把岑真接回了户部侍郎李芳的府上。
起初岑真还拒绝,耐不住李值这性子执拗,加上住到李芳的府上,确实比白日里摆摊晚上复习对功课有好处。
所以岑真这就住了过去。
也难怪陈宁找遍了京城的客栈也没有找到他。
这次宴会,除了官宦子弟,也邀请了许多进京考试的学子。
这些学子没准以后能够走到哪一步,说不定还会和他们这些纨绔的父辈同朝为官,或者会成为一些勋爵子弟以后的同僚,彼此认识下也是好的。
更何况宴会中如果少了舞文弄墨,诗情画意,那不是显得他们只顾得吃喝玩乐?
吴恒走在前面,带着他们径直穿过了两处回廊,轻车熟路,看起来并不是第一次来这。
等他们穿过一片梅花林之后,人渐渐多了起来,不时有人和吴恒打招呼,他都笑着一个个的回应,带着陈宁他们走进了一片单独的别苑中。
别苑中已经有了不少人,吴恒脚步不停,又来到了别苑中一处单独的小阁楼内。
推门而入,阁楼一处隔间内,有一人掀帘而出,好生俊俏。
陈宁先是一愣,而后忙拱手拜道,“见过安平公主。”
他话一出口,岑真和李值顿时呆在了当场。
眼前人一个清秀俊郎的公子哥,陈兄这是怎么了?
还未等二人反应,吴霜已经开口道,“陈公子不必多礼,今晚这里只有吴钩,没有安平公主。”
吴霜说完,李值和岑真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俊俏的公子哥,竟然真的是女扮男装的公主殿下,立刻行礼。
吴恒解释道,“安平毕竟是公主,与我不同,她一个未嫁的公主参加这种宴会,传出去不太好,安平又想来见见你,所以只得这样,你们可被说漏了。”
岑真和李值忙应道,“康王殿下放心,一定不会。”
而后,他们突然想到吴恒刚刚的话。
安平公主冒着女扮男装被发现的危险,参加宴会,就是因为想见见陈宁?
他们两人再看向陈宁的时候,眼中满是崇拜。
陈宁只感觉这两人目光如实质一般盯着他,满是小星星,盯得他心发慌,“你们想什么呢?”
两人同时摇了摇头,“没什么,没什么。”看向陈宁的眼光却是一点没变。
“两位可否稍等片刻,我想和陈公子单独说说话。”吴霜看向李值和岑真说道。
“啊?啊,当然可以,当然可以。”两人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陈宁,跟着吴恒转身走出了阁楼。
此时,别说是岑真还有李值了,就连陈宁自己都有些心发慌。
她为什么让他们都出去啊?
女扮男装来此见我,而且还要求单独相处。
不是要和我表白吧。
可是。
陈宁瞄了一眼吴霜那君子一般坦荡的胸怀。
我家有贤妻,答应了不好。
要是不答应,她一个公主殿下,是不是更不好。
“陈公子?”陈宁乱七八糟瞎想的时候,吴霜开口了,“不知那黑火药可是陈公子所制?”
“啊?”陈宁一恍惚,而后道,“哦,对对对,是我造的。”
原来她想知道的是这个。
如此说来让李值和岑真出去就很合理了。
黑火药这种东西已经属于吴国机密中的机密了,自然不能随便讨论。
……
大约过了一刻钟,两人走出阁楼。
吴霜的脸上布满了疑惑。
什么硝酸钾,硫磺,化学反应之类的。
这些话从陈宁口中说出来听得她是一头雾水。
不过她大概也搞清楚了这东西是怎么做的。
……
扼云路。
一辆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马车拐进了路口,车周围有六个侍从跟随着。
“咳咳。”驾车的马夫低头咳嗽了两声,抬头向扼云路热闹的人流看了看,心中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舒服的感觉。
“魏相,咳,这路名不吉利。”
马车车厢内,魏文仲道,“这条路我来来回回走了三十多年,也有人和我说过这事,不过到最后,都应验在了旁人身上,放心走吧。”
驾车的人应了一声,提醒道,“小心周围。”
手中缰绳一荡,驾车向朱雀大道的路口走去。
拐角处。
那个常年风雨无阻的卖油炸糕的小贩正靠在墙上睡觉。
滚烫的油锅后,正在吆喝的是个头戴斗笠的年轻人。
“来两个油炸糕,诶?老黄呢?怎么没见过你?”
“嘿嘿。”年轻人老实笑道,“我表叔儿累了歇会,我是颍州那边过来看灯的,帮他看会儿摊儿。”
第二百六十五章:上元——新朋友
梅园内,吴霜和陈宁聊完后便自行离开了梅园。
她对这样的宴会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专程来一趟就是为了详细和陈宁聊聊黑火药的事情。
陈宁看着吴霜离开的背影啧啧称奇。
这个公主还真是够特殊的。
当下这个时代的女性,从小接受的教育还有食宿潜移默化的影响,都会把她们变成当时代男人的附从。
出色一点的,莫过于读圣贤书,能够称得上才女的。
这样,在吴国女子中已经是到了头了。
而且莫说是如今的吴国,就连陈宁后世,泱泱大国历史上下五千年,在封建时期,能够留在史书中的女中英杰也不过寥寥数人。
可是吴霜与其他女子则完全不同。
从陈宁初次与她在沧州城相见直到现在,陈宁所知的吴霜所做的一切,起码要比永王强上不知道多少。
只是可惜了,她终究是个女儿身。
吴霜离开后,吴恒带着陈宁他们来到了梅林处的院子。
院中在梅林之内,错落分布着不少凉亭,还有石墩石凳,林中才子佳人不时穿梭而过,好一番热闹景象。
吴恒领着几人来到一处凉亭,指着凉亭中已经坐下的两人道,“薛兵,猴子。”他又指了指陈宁他们道,“陈宁,李值,岑真。”
“这就是陈校尉?久仰大名啊。听说你能在万军从中取敌方将领首级?”
“你就是陈宁,《将进酒》,《水调歌头》都是你写的?”
“吴恒你往旁边去,让陈公子坐我身边。”
“对对对,你挪一挪,我压你肉了。”
“。。。”
陈宁被两人围在中间,左一句又一句问了半天,半刻钟后才有机会喘口气喝口茶。
这两人的显然和吴恒的关系好到了一定程度,随口都是直接招呼姓名。
薛兵笑了笑道,“我们也只是私下这么称呼,在外人面前还是给他个面子叫一声殿下的,是吧猴子?”
猴子笑着道,“那是那是。”
两人说完,陈宁几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们两人这样说,一是告诉陈宁,他们与吴恒的关系匪浅,另外一方面也是变相的告诉陈宁,他们没有将陈宁当成是外人。
几人正谈话间,梅林之间渐渐嘈杂。
他们顺着一些人目光的方向看去,正见到一女子款步姗姗的从梅林中穿过。
是她?
陈宁一怔,这才隔了一天就又见面了,这么巧。
“是她?”陈宁心中的话被猴子说了出来,“没想到罗姑娘今天竟然也来了!”
他说完,却见到吴恒和薛兵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怎么了?”猴子奇怪的问道。
吴恒看着他道,“你不会不知道吧,今晚的宴会就是罗姑娘主办的。”
猴子顿时傻眼了,“我真不知道,这种宴会哪次我都是问好时间地点就来了,请柬我都不看,更别说问是谁办的了。”
陈宁在一边听的有些奇怪,问道,“这罗姑娘是什么人?竟然有这么大的面子,能遍请京中子弟,还有各州学子?”
薛兵开口道,“陈兄弟你有所不知,这罗姑娘在京中年青一代里面是着实吃得开,人际关系那是这个。”
薛兵说着竖起了大拇指,“你知道为什么吗?”
屁话!
陈宁心中想着,我要是知道了我还问你?
“不知道。”
薛兵傲然道,“因为漂亮!”
噗!
陈宁一口茶水喷出,坐在他身边的猴子一脸委屈,“陈兄你要喷也是喷他啊,你喷我做什么?”
“对不住,对不住。”陈宁从怀中掏出个手帕递给了猴子,对薛兵道,“你开玩笑的吧?”
吴恒接过话茬,道,“他还真的不是开玩笑,这罗伊在京中之所以这么有面子,就是因为美,而且她的美中透漏着一股子媚劲,让人忍不住就想要亲近她。”
薛兵接着道,“没错,我爷爷和我说了,少和她接触,这娘们身上有古怪。”
陈宁想起沈青梅说过的话,问道,“什么古怪?”
薛兵道,“这个我爷爷倒是没说,不过我怎么也看不出来,要说怪,我倒是感觉娘们胸口那疙瘩怪大的。”
“咳!”
陈宁将猴子刚刚还给他的手帕又递给了猴子,就见到猴子正一脸哀怨的看向他。
他则是下意识的转头向罗伊那边看了看。
别说。
薛兵说的还真是,从侧面看去,真是波涛汹涌,走路之间也是波澜起伏。
“是怪大的。”陈宁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下一刻,他就知道糟了。
他话音刚落,罗伊就向他这边看了过来,初时有些皱眉,而后笑颜如花。
完了。
她难道听见了?
陈宁估摸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顿时道了一声糟糕。
从沈青梅处得知,罗伊应该是会功夫的,而且修炼的是媚功。
如果她功夫到位的话,那这样的距离,确实很有可能听到。
在陈宁强自镇定的眼神中,罗伊竟然调转了方向向着陈宁他们所在的亭子走了过来。
顿时,梅林中,包括阁楼内站在楼上的一些人,目光都顺着罗伊的步伐缓缓的移动到了陈宁他们所在的凉亭处。
罗伊来到亭子外,见到吴恒在此后,没有任何意外,对吴恒福了一礼道,“见过康王殿下。”
吴恒道,“罗姑娘客气了。”
罗伊和吴恒招呼后,对其他人微笑示意,嘴角轻轻一勾,便让在座众人心头一荡。
初次与罗伊相见的李值和岑真,更是有了片刻的失神。
至此他们才知道刚刚薛兵那一句漂亮,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能叫漂亮吗?
这明明是勾人魂魄啊。
就是这么一个勾人魂魄的女妖精,在对众人一笑后,迈步进了亭子,来到了陈宁身边,俯身而下。
陈宁刚刚确认那怪大的峰峦处,距他的手臂只有一指的距离,一阵香风经过。
上头。
罗伊将手掩在嘴边,嘴唇微动,而后笑了笑起身而去。
啥意思?
陈宁望着罗伊的背景,他很想问一句,“你说啥?”
亭中人都震惊的看着陈宁,猴子率先开口,“她和你说了什么?”
陈宁无奈道,“她什么也没说啊。”
第二百六十六章:上元——起争端
罗伊转身而去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这时候的她难得的有了一丝小女孩的心态。
昨天在陈宁府上,坐了那么久都没有一杯热茶本来就让她心中郁闷。
结果今日在梅园竟然又被陈宁在言语上调戏了。
若是仅仅如此,罗伊还不会作出这等一时兴起的有些赌气的调皮举动。
最让她心中不服的,是陈宁看向她时候的目光。
就连他说自己那里大的时候,看向自己的目光竟然还满是清明,和其他人眼中充斥的欲望完全不同。
从小就练媚功,罗伊已经忘记多久没有在男人身上看到这么干净的目光了。
“哼,难道在你眼里,我就一点魅力都没有?”罗伊心中赌气的这么想着,更是为刚刚那小小的报复得意。
罗伊真的是误会陈宁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罗伊如此有魅力,陈宁又怎么可能免俗。
至于他看向罗伊的眼神干净,那倒是真的,欣赏并不一定要有欲望。
至于陈宁为什么没有受到罗伊媚功的影响,完全是因为他修行功法《大梦千秋》的原因。
罗伊就是没有看到过老乞丐,不然的话她会发现老乞丐的眼神比陈宁干净的多。
但是就算是罗伊看到老乞丐那干净的眼神,估计也不会如同报复陈宁那样上前俯身低语。
至于原因吗,说一句让老乞丐伤心的话。
颜值即正义。
……
凉亭中,陈宁好不容易让众人相信罗伊真的没有对他说任何话。
而后他就发现,除了岑真和李值,包括吴恒在内的三人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可怜。
陈宁弱弱的问道,“你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薛兵叹了口气道,“陈兄,你以后在京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吴恒道,“何止是以后,度过了今日再说吧。“
猴子左右打量着,“我们现在赶紧换个位置说不认识他,还有救吗?”
陈宁这才注意到,梅林中其他人看向他的眼神,怎么看都不怎么友好。
想起来罗伊之所以这么吃得开的原因,陈宁不由得一声苦笑。
这是赤裸裸的报复啊。
接下来,陈宁马上就意识到了罗伊的魅力到底有多么大。
不远处乱糟糟的,一个年轻人呼喝着来到亭子外,气势汹汹,抬手指向陈宁,便要开口。
结果陈宁端着茶杯侧头看向他,一时间把他看愣住了,张着嘴巴竟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王刚有些小懵。
他本想着来陈宁这边把陈宁拉出来一顿暴揍,让罗伊看看像他这样的才是真爷们。
可是陈宁这一侧头,他心中竟然莫名其妙的冒出了一个念头。
他好帅啊。
紧接着他突然又想到,自己这长相真的配的上罗姑娘吗。
王刚突然间有些伤心。
陈宁愣愣的看着转身而去的王刚,问道,“他怎么了?他来做什么?”
其他人也被王刚这一出搞得有些懵,“不知道,这是过来打了个招呼?”
陈宁怕是不知道,就在刚刚他竟然完成了一波脸杀!
“白痴!”阁楼之上,看着转身而去的王刚,一个青年气急败坏的起身。
戳傻狗上墙是失败了。
本来想着让王刚去探探陈宁的虚实,没想到竟然是这种结果,看来还得自己来。
这起身的年轻人是勇侯张远的孙儿,张永彪。
他在京中一向仗着自己的爷爷嚣张跋扈,为非作歹,唯独对待罗伊是言听计从,百般讨好。
此时见到罗伊与陈宁如此亲近,心头自然是无名火起。
按照他的性格,本应该早就冲上去,只不过看到同在一个亭中的吴恒才有些顾忌,让王刚先去试试。
谁想到那个王刚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到了连句话都没说就转身撤了。
张永彪亲自来到亭前,先和吴恒打了声招呼,然后丝毫不掩饰敌意的对陈宁喝道,“小子,出来挨打。”
要说这京城中真的大纨绔,头脑没有简单的。
张永彪戳傻狗上墙没成功,亲自来之后也是干净利落,直接点名让陈宁出来挨打。
他没有主动询问吴恒和陈宁的关系。
能够在一个亭子中,自然应该是朋友。
所以张永彪索性就不问,怎么说吴恒也是个王爷,当着他面打他的朋友,这种事情张永彪还做不出来。
不过,我不问,你不说,那不就没事了。
一群纨绔之间,表面上说得过去,谁又会事后深究。
尤其是吴恒,在张永彪看来他不会因为一个刚交的朋友和自己作对,这胖子还是挺和善的。
陈宁看向张永彪笑了笑。
他有些生气了。
不是因为张永彪让他出去挨打。
而是因为他从张永彪的态度中,感受到了吴恒在京中的地位。
随便一个纨绔,都不怎么将他放在眼中,也只是做做面子工作。
身为一个王爷,这样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吧。
难怪他在沧州的时候说,不想回到这里。
陈宁起身,对要开口的吴恒摆了个手势,人已经来到了亭子外。
张永彪正一脸傲然的看向陈宁。
哼,出来就好,就怕你是缩头乌龟,躲在那胖子身后。
“小子……唔。”
张永彪话还没有说完,便咽了回去。
陈宁一只手直接按在了他脸上,堵住了他的嘴,而后提起膝盖就是一个膝撞,顶在了张永彪的腹部。
简单利落,陈宁转身回到亭子中的时候,张永彪跪在地上捂着肚子,头上青筋暴起,牙齿紧咬,从牙缝中发出痛苦的嘶吼声。
陈宁打脸,从来不拖泥带水,也没什么扮猪吃老虎的铺垫。
他瞧了一眼张永彪。
还行。
起码没哭天喊娘。
更让陈宁意外的是,张永彪伸手拦住了要冲向亭子内的随从,挣扎着起身,毫不犹豫的转身而去。
吴恒看向陈宁,道,“咱们走吧。”
陈宁诧异道,“为什么?”
吴恒的脸上竟然有些着急,“张永彪的哥哥,那真的是个狠角色,他发起飙来根本什么都不管,就算是我说话也没有用。”
陈宁随意的压了压手,道,“安了吧,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薛兵和猴子都知道陈宁的事迹,此时见陈宁出手,都是双眼放光。
“宁哥你太猛了!”
“宁哥,你这么厉害得替我们出口气啊,小时候总被张家哥几个欺负,今天你替我们狠狠揍他一顿。”
吴恒有些无奈的看着他们。
罢了,随便他们吧,我这王爷的名头保几个朋友还是没问题的吧。
第二百六十七章:上元——神兵
梅林外,另一个院子内,满是吆五喝六的声音,距离这院子很远便能够听到。
院中有三张桌,每张桌子有十来人。
与梅林那边不同,这边的人都是大口吃肉,大口饮酒。
彼此之间踩着凳子划拳灌酒的不在少数。
言语之间也不像外面那群人一样文绉绉的,糙话多的很。
张永彪被陈宁打了后,没有叫嚣,也没有求饶,而是一言不发直接来到了这院中的酒桌旁站定。
“来来来,把这碗酒干了!”酒桌上,一个踩着凳子往别人口中灌酒的魁梧汉子瞥了一眼张永变,“你小子来这干嘛?又给老子惹事了?自己解决。”
张永彪低着头也不说话,就这么站着。
张家是军武世家,他爷爷小时候就是泥腿子一个,就是因为打仗,从尸山血海中蹚出来,用手中刀斩下的人头换来了这侯位。
虽然张家从此崛起,但是却没有任何底蕴。
再加上他们父亲在他们小时候便战死在了沙场上。
因此他们兄弟在永京,走到哪里都被一些土生土长的永京纨绔欺负。
现如今张家兄弟的地位都是他们一拳头一拳头打出来的。
凡是惹了张家兄弟,除非你能打得过他们,不然你就等着挨打吧。
偏偏在这永京城,能够打过张家兄弟的基本上没有。
而小辈之间打架,自然不可能过分追究,只要不出人命,不缺胳膊少腿的,一般勇候打两下也就过去了。
毕竟现在张家就这么几个独苗了,小辈闹闹也就算了,老一辈要是动手对他们怎么样。
勇候虽然老了,也是能够提刀砍下几颗人头的。
“来人,再给爷爷们弄上几坛酒!”张永彪身前的魁梧汉子端起酒碗大口喝尽,抬起手在嘴边随手一擦,回头看向张永彪道,“怎么回事?”
张永彪低头道,“打不过。”
“废物!”他一巴掌拍在张永彪的头上,眼中却有些奇怪。
张永彪虽然看起来不怎么强壮,但是将门子弟,也已经初入二流高手境界。
京中纨绔中能有几人打得过他?
“走!去看看!”他转身向梅林走去,“你们先喝着,我马上回来!”
“诶?这样的好事不叫我们?一起去。”
“对!好些天不抡拳头,让我也过过瘾。”
“快滚吧,头儿亲自出马,还能轮得到你挥拳头?”
“。。。”
二十多人说说闹闹,从院子中鱼贯而出,径直向梅林而去。
随着这群人的出现,梅园中看向他们的目光越来越多。
“那带头的,是张家老二?他今天竟然也来了。他们这是去做什么?”
“一群蛮人,听说刚刚张永彪在那边被欺负了,这是去找场子?“
“光是想想都浑身起鸡皮疙瘩,不知道是谁又得罪了张家这几头蛮驴,这一下不得被扔出梅园啊。”
“走,去看看热闹?”
啪的一声!
张家老二又是一巴掌拍在了张永彪的脑袋上,“平时就让你多练练,天天特娘的装读书人,让人揍了吧。”
张永彪耿耿个脖儿,腮帮子咬得邦邦硬,就是不说话。
“说,这次是怎么回事?”张家老二问道。
张永彪开口道,“那小子动我女人。”
“你女人?”张家老二想了想,而后说道,“你是说那个罗伊?”
张永彪点点头。
张家老二笑道,“人家那是勤王殿下的座上客,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女人,不过今天到正好看看,什么样的小白脸能够勾引上罗伊那个妞,人呢?”
张永彪往前面陈宁所在的凉亭一指,说道,“那,长得,长得挺帅那个。“
张家老二带人向张永彪走的方向而去。
一群跟着他们来看热闹的人不闲事大。
男的幸灾乐祸者甚多。
因为罗伊刚刚亲近陈宁的关系,很多人见到陈宁马上要吃亏,心中自然幸灾乐祸。
至于在场的女子们,大多都为陈宁捏了一把汗。
不得不说,任何时代颜值的是很重要的。
凉亭中,远远看着一群人气势汹汹的走来,吴恒眉头一挑。
在京城,因为一些原因,他其实还是挺怕麻烦上身的。
猴子慌忙道,“我说,这次是不是有点搞大了?要不然咱们撤吧。”
这时候薛兵反而硬汉了起来,“撤什么,我就不信的他们还敢打死我们不成?”
薛兵这话乍一听挺豪气的。
可是仔细一想,他这是已经确定自己要挨揍了。
“我说,你怎么一定也不怕啊。”猴子看向陈宁道。
陈宁瞥了一眼张永彪带来的一群人,喝了口茶,笑着道,“怕什么?有人来敬酒了而已。”
猴子和薛兵看向陈宁。
又转头看向吴恒,眼中满是疑问。
陈兄的脑袋,没问题吧?
你刚刚把人家的兄弟打了,人家现在回来给你敬酒?
他们说话的功夫,三十来人已经快来到了近前,越来越近后突然加快了速度跑了起来。
“草!”猴子也顾不上担心陈宁的脑子问题了,站起身来就将桌子上的茶盘抄在了手中。
薛兵和吴恒已经起身。
三十来人已经来到亭外。
吴恒面色不悦,向前跨上一步,挡在众人身前。
可是就在他刚要开口的时候,却见到眼前除了张永彪之外,其余所有人全部站定,右手握拳猛的捶在了左胸口上。
整齐有力到他们能够清晰的听到拳头撞击胸膛的声音。
怎么回事?
不管是吴恒他们,还是等着看陈宁笑话的,又或者为陈宁揪心的,全部愣住了。
这样的动作,是吴国的军礼。
他们在做什么?
众人疑惑中,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队长!”
队长?
吴恒一愣,而后意识到了什么,缓缓转过头去,就见到陈宁正坐在凳子上,冲着这边微笑举杯,“你们好啊。”
......
张家老二,神兵小队张大彪。
这二十八人,正是神兵小在落凤关最后活下来的二十八人。
他们在被苏定边挑选前,在各自的军中都有军职,不过他们到了神兵小队之后,都是兵,他们的上级只有陈宁这个队长。
陈国投降后,神兵小队一同回了永京城。
苏定边没有给他们命令让他们回归先前的部队,于是他们便一直在一起。
陈宁不知道,在这个小队中,将门之后绝不在少数。
张德彪和张大彪就是勇候之子。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十余人都是将门之后。
其实这也不奇怪。
毕竟当时苏定边挑人的时候,首先确保忠诚,其次便是身手。
这样能把他们挑出来集中在一起也就不奇怪了。
接下里,所有梅园的人就见到了他们想都不曾想到的一幕。
张永彪请来的帮手,非但没有为难陈宁,反而将张永彪自己揍得哭天喊娘。
第二百六十八章:上元——无憾
“老大,我早就听说你来了永京,就是找不到你人。”张大彪开口道,“我就说吧,罗伊那个娘们能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被人拐了去,原来是老大你!这就不奇怪了,就看老大你长得这小白脸的样儿,就招人稀罕。”
陈宁一脚揣在张大彪身上,“滚蛋!”
在神兵小队成员和陈宁说话的时候,猴子和薛兵看向陈宁是双眼放光。
“太猛了!你看见没,陈兄刚才踹了张大彪子一脚。”猴子兴奋道。
“看见了看见了。”薛兵说道,“上一次这么揣张大彪子的,好像是他爷爷吧。”
人群中,戴宗突然间提起杨文政,道,“听说杨参领现在还在落凤关,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京。”
杨参领就是杨文政。
陈吴两国之战后,杨文政率领三千人精兵协助陈宁悍守落凤关,官职从关口守御提到了参领。
而参领在武职中属于京官,所以杨文政回京应该是迟早的事情。
杨文政入永京的时候,也正是因为手持参领腰牌,这才能够直接进城。
张大彪说道,“怎么也得和陈国确定了议和的具体条件,不然落凤关不可能撤兵。”
陈宁点点头,道,“没错,落凤关没有一个出色的将领镇守,皇上是不会放心的。”
他说着抬头看了看天空上的繁星,开口道,“也不知道老杨怎么样了。”
……
扼云路拐角处。
杨文政将刚刚炸好的油炸糕捞了出来,微微抬头看向一辆缓缓驶来的马车。
终于到了。
虽然这马车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但是已经在丞相府蹲守了好多天的杨文政,绝对不会弄错魏文仲的马车。
他随手拿起油锅边上的抹布擦了擦手,而后对一个笑来买油炸糕的老妇着道,“大婶,今日不卖了,我这便收摊去看灯了,大婶您远些走,小心油碰着。”
将手擦拭干净,杨文政微微俯身,油锅下放着他的半截长枪。
顺手理了理枪上的红缨,杨文政静静的等待着驶来的马车。
踏踏。
踏踏踏。
渐渐地,杨文政耳边只有那缓缓而来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杨文政握着带枪头的半截长枪,从摊位后走出。
他抬手将斗笠摘下。
这斗笠平时可以遮掩面容,此时却会影响他的视线,不方便袭杀。
马车旁边的侍卫已经发现了杨文政,迅速向马车边上靠拢。
可是杨文政此时的眼中根本就没有他们。
杨文政的眼中只有那辆马车,马车上坐着的人,还有马车车厢的门。
他踏步,手中长枪指向车厢之内,那里面是魏文仲。
马车前,驾车的文知否轻咳一声,手中出现了一把打开的铁扇,他看向杨文政的目光有一丝可惜。
军中悍将,可惜了。
文知否如此想着,铁扇已经挡在枪尖之上。
一阵火星出现,杨文政被震退而去。
回身卸去力道,杨文政已经被六位侍卫包围在中间。
他没有什么表情,从枪囊中拿出长枪剩余的两截组在一起。
从百万军中拼杀过,不知染了多少鲜血的枪头再次抬起时,文知否变了颜色。
长枪横卧,杨文政入一流高手境。
枪头红缨无风自动,杨文政一步踏出,身边六侍卫齐退,文知否起身主动攻去。
当!
又是一声金铁交鸣之音。
一点寒芒,杨文政枪出,入宗师!
身前纵有敌百万,手中长枪宁不曲。
文知否脸上可惜之色已然全无,看向飞身掠向车厢的杨文政,满是骇然之色。
这怎么可能?
“大人!退!”
长枪如龙,砰的一声,马车炸裂。
他一枪扎穿车厢内魏文仲胸口,将他挑在半空中。
“啊!”
杨文政立在原地,怒吼声中眼角滑落了一滴泪。
十三年了。
他终于为杨家七十三人,为二十万亡魂报了仇。
拉车的马在他身后瑟瑟发抖,匍匐跪地。
杨文政长枪斜指南天,被他挑在半空中的魏文仲已然没了气息。
滴答滴答。
那是魏文仲血水滴落在滴的声音。
可是地上此时,早已经鲜红一片。
杨文政的脚下,血水涓涓流出,他整个下衣,早已经血水染红。
在他的腹部,有一道骇人的伤口,狰狞可怖。
两步二流入宗师。
杨文政于扼云路,枪挑魏文仲,没有一丝遗憾,欣然而去,亡而不倒。
文知否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铁扇,开口道,“他本可以避开。”
文知否身后,一位侍卫上前,说道,“只为求一击必杀,万无一失。”这侍卫说完,一抬手摘下面罩,竟然是魏文仲。
如此看来,杨文政刚刚所杀,竟然是魏文仲的替身!
文知否回头道,“大人,知否有罪。”
他之所以讨罪,是因为如果刚刚马车内真的是魏文仲的话,毫无疑问,杨文政就已经成功了。
文知否打出致命的一扇,却没有想到杨文政必杀的决心。
可惜了。
杨文政付出生命,却没有想到马车内竟然是替身。
不过这样对他来说也是幸事。
起码杨文政在临死前,死而无憾。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青哥从朱雀大道而来,转过路口便呆在了原地,定定的看着立在路上的杨文政。
刚刚杨文政仰天长啸,正陪着沈家姐妹观灯的青哥马上便听出是他的声音,谁知道赶来后看到的竟是如此一幕。
“哥。”青哥喃喃开口,如丢了魂一般向前走去。
可是几步迈出,青哥便再也挪不动脚步,沈青梅的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青哥茫然抬头,沈青梅看向他道,“我去。”
魏文仲的侍卫正要动杨文政尸身的时候,沈青梅出现拦住了他们。
文知否上前一步,开口道,“沈姑娘,什么意思?”
二人虽然不熟,却在军中见过,自然相识。
沈青梅道,“我要带他走。”
文知否道,“不行。”
沈青梅开口道,“你们拦不住我。”
文知否眉头紧皱,咳嗽了两声,似是有些为难。
如果魏文仲不在此,他倒是不将沈青梅这个初入宗师的放在眼中,可是此时魏文仲就在他身后。
“你为什么要带他走?”魏文仲突然开口道。
沈青梅道,“同袍之谊。”
沈青梅缓缓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