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一十二 他们注定会死在我们前面
一整天下来,大家都在激烈的争论和商议之中度过,岳飞几个月之内巡视长城边境从而以实际问题考虑而提出的“实边策”被拿出来进行最正规的讨论,文臣武将各抒己见,李纲和吴用为了这个政策吵得天翻地覆,总的来说,岳飞的意见就是集合全大宋治理修缮长城,甚至连国都的修建都可以放在一边,而要首先巩固长城,关上国门,使得大宋的边防能力大大增加。
如此,北方草原骑兵南下,我们就有一战之力,东北女真贼人卷土重来,我们也有反抗之力,否则,大宋如此依靠精锐兵马的性命去填补胜利,是根本不能被考虑的,大宋建立起一支如今大约三十万人的能战之兵是多么不容易,大家都看在眼里,而且还是和金兵战斗过的老兵!
吴用对此大加赞赏,认为这是和岳翻提出的先燕云后中原的政策是相辅相成的,没有稳固的边疆,就没有和谐的生存环境,国家的生存和发展需要强大兵力来支撑——“盖国家之发展,若无兵马戍边,无强将反击,贼兵则视中原为粮仓宝库,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大宋之兵无力抗衡,大宋之民惨遭屠戮,何其不智也?”
李纲对此表示反对,认为先燕云后中原的国策已然是无奈之中的妥协,为了大宋的发展必须要这样做,到时候中原百姓心有不服还要闹出乱子,到时候大宋还要分出精力去安抚中原百姓,变得两面不讨好,而先边疆后燕云的政策更是雪上加霜,连燕云之地的发展都要滞后了,这样的话,视民众如无物,岂是为国理政之道?
吴用反驳:“当今之际,当务之急,乃是稳固燕云。燕云稳固之后,方可讨论其他,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当今正是需要张弓搭箭绷紧神经之际,怎可安心发展民政?李相公,兵者,死生之道,不可不察!国家危亡之际。怎可分心发展民政?当务之急,是兵务!军务!稳定边疆,再行发展!”
公孙胜皱着眉头站在了李纲这一边:“吴枢密,此话可就说的过了,虽说兵者死生之道,存亡之际,不可不察,但是,这一打仗,打的是什么?不仅仅是军队。更是大到投石机,小到柴米油盐,这些可都是我这个户部尚书需要调配的物资,你不发展民政,没有税收,到时候打仗的时候没有军粮,你可不要来找我!”
李纲见有人支持他,底气也足了:“行军打仗,打的是钱粮物资,你军队再强。没有粮食,也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只有是有了粮食,有了军械物资。甚至是柴米油盐,这些细微的小东西,都是你行军打仗不可或缺的!少了这些,你如何打仗,这些东西从何而来?从百姓身上而来,现在刚刚大战之后。百姓疲劳之际,怎么给你提供这些?
你不与民休息,你不让民众休养生息,大宋之民如何给你提供税收?如何支援你打仗?民夫从何而来?辅兵从何而来?你只所言打仗,难道仅仅是军队之事吗?岳将军,老夫敬仰你兵法无双,战斗勇猛,但是,你可考虑过打仗需要些什么东西?你的胜利,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之上,你可了解过?”
李纲一番话说的岳飞和吴用默然无言,的确,打仗离开了民众的支持,就无法打胜仗,甚至连打仗都无法持续下去,所以,的确是需要让民众休养生息,让民众积蓄财物,甚至是藏富于民,这样才能在需要用的时候得到民众的帮助,或取巨额财富,就好像此次全川提前交纳三年赋税帮助西军打国战,就是之前川蜀之地的守臣治理的比较好,所以才能有这样的储量。
打仗,没有国家全力支持,怎么可能?
岳飞不是文官,没有治理地方经验,只是从军队的角度上来说长城防御兵略,并没有考虑到国家的基础,所以,这一点上的确是缺失了。
然而得到鼓励的林冲和鲁达站了出来,代表武将们对李纲的意见进行批判,西北诸将,尤其是将门世家,大多兼任西北军州的政务职位,比如种家姚家这些将门世家,虽然损失惨重,但是在此战也涌现了一批年轻人才,他们大多有治理政务的经验,集合在一起和李纲还有公孙胜辩论,居然和李纲还有公孙胜说的不相上下,武将集团一旦开始复苏,还有皇帝的默默支持,顿时展现出了强大的力量。
赵桓苦笑着看着争论起来的文臣武将,然后再次把目光投向了一直微笑着看着这一切的岳翻,他知道,岳翻绝对有办法让他们和平共处,只是,岳翻似乎很希望看到大家这样为国事而不是为自己争论的场面,这样的场面,才是一个蒸蒸日上的国家和政府该有的场面。
岳翻只是微笑着站立着,似乎没有任何想说的,直到文臣武将们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对方的时候,赵桓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就站出来圆场:“诸位臣工,朕知道诸位都是为大宋考虑,但是这样争论下去没个结果也不行,岳卿,你可有什么别的看法?朕以为你的看法还是比较有见解的。”
岳翻也差不多知道赵桓要出来打圆场了,而诸臣也大多数认同岳翻的理念,认为岳翻的为人和他的功绩足以在朝堂上获得足够的话语权,所以连李纲这样刚烈如火的人和宗泽这样不认输的倔强性子都不愿意和岳翻争论。
岳翻点点头,对赵桓行礼,而后开口道:“诸位同僚之争论,都是为大宋未来考虑,只是一部分人认为稳固边疆,加固防务,确保大宋可以击败任何来犯之敌,为燕云和中原重建发展创造条件,使得与民休息不会成为变相的资敌。
另一部分人认为之前的战事大大破坏了整个大宋,使得百姓流离失所困苦不堪,之前的积蓄都已经为了这次的胜利付出了,再也拿不出别的东西来支援国家打仗,如果继续要求他们付出而不是与民休息,就会伤了民众的心,更重要的是使得国家没有钱粮来支援未来的北伐和东征。
这两种意见,按照在下私下里的想法,都是有道理,而且是很有道理的,无论是西府认为的军务第一还是东府认为的政务第一,在下始终认为这些都是对的,战争不仅仅是军队的事情,也是全大宋百姓的事情,国家需要军队付出生命和敌人死战,也需要百姓付出税收来支援军队打仗,缺了任何一环都不可以。
但是诸位,你们是否考虑过,打仗,不需要百姓直接上战场,付出生命的,是军人,一旦打仗,必然会死人,军人就是首当其冲,我们把边境巩固好,始终御敌于国门之外,那么百姓就不会遭到敌人的蹂躏,百姓就不会有损伤,战死的,都是军人,百姓是安全的,他们可以安心生产。
相比于百姓付出税收,但是军人却要付出生命,都是父母生养,大家都是人,为什么军人可以随意付出生命,而百姓可以安心生产?这就是责任不同,军人保卫国家,随时都要付出生命,而百姓在陛下的治理之下,自然可以安居乐业,既如此,付出些税收换来安稳和平之生活,只是苦上一些日子,而和平盛世很快就会到来,百姓们都知道这个道理,他们都明白。
军人也是从百姓中来,他们很多时候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分别,但是军人却要去死战,百姓却不会死,诸位,谁付出的更多,诸位难道不清楚吗?如果边疆巩固,固若金汤,百姓自然不会担心自己辛苦生产所得被贼人抢掠而去,还要丢了性命,军人替他们把所有危险阻挡在国境之外,这难道不是最高尚之付出吗?
军人之伟大,是不可想象的,在下参与多次死战之后,才明白,之前大宋的国策,到底错在何处,才会迎来靖康初年之祸端,相比陛下也明白此时,诸位同僚也明白此事。”岳翻缓缓地诉说,臣子们都陷入了沉默和沉思之中,赵桓的面色变得沉静,眼里还有一丝悲哀。
“所以,之前的军人实际上是大宋最悲惨的一群人,不仅毫无地位,遇上打仗,首当其冲要死掉的人,就是他们,在下并不想多说什么,只是想为军人争取到他们应该得到却始终得不到的东西,在下是状元,三元及第,得到很多殊荣,但是我却认为我的付出还没有军人多,他们付出了性命,而我却还活着,我以为,那些战死的壮士远比我要高贵的多,他们每一个都是为国而死,对于他们,我想不到任何理由可以去亏待他们。”
“诸位,我们还活着,而他们,注定要死在我们前面。”
最后一句话,使得很多失去过珍贵战友的武将们忍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岳飞和宗泽红了眼睛,林冲默默流泪,鲁达嚎啕大哭,大宋二百余年,终于出了一个肯为武将和军队说话的文人了,虽然这句话说的有些晚。
文臣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注定不会战死。
最后,赵桓下达了结论。
“诸位臣工,朕决定,集合目前全国之力修缮长城和边境防御措施,提高军队待遇,朕可以再削减一些皇室费用,这些宫殿也暂时不要修理,够居住和处理政务就可以,咱们苦一些就苦一些,只是一时的,岳卿说的很有道理,不能苦了将士们啊!唉……朕意已决,不用多言,就这样吧!”(未完待续。)
三百一十三 吴用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如今的局面
赵桓越来越觉得岳翻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他可以把群臣争论的方向瞬间从意气之争和意见之争转化为方案的讨论,具体到整个方案的执行方法,而且他的意见每每都可以调和大家的矛盾,使得大家的矛盾转移了目标,而真正的政策已经确定下来,大家的最终意见已经统一,剩下的只是办事的方法而已。
这对于赵桓而言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能力,优秀的皇帝可以拥有这种能力,而他还不具备,他经历了足够的磨练,剩下来的他需要足够的时间去综合一下自己的所学,整理成为自己的能力,在这之前,他需要一个具有足够威望而且忠诚的有魄力的臣子为自己稳住局面,不要让如此大好局面因为内部矛盾而产生危险。
他还没有宣布自己的封赏决定就要开始政策的商讨,就是因为如今的情况非常严峻,政府的运转已经迫在眉睫,必须要开始,而政策还没有确定。
李纲、公孙胜、张叔夜和吴用他们都是很好的执行者,却不是最好的决策者,真正的决策者,就是向岳翻这种,可以说服所有人,将他们统一到一个概念里面争论做事方法,并且再次作出决定的人,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宰辅之才,连李纲目前都没有这种能力,李纲可以胜任宰相的最重要的因素是他具备坚定的意志。
“王德,你去吩咐御膳房准备膳食,今日诸位爱卿争论很久,都很饿了,弄些肉食过来吧!”赵桓如此小声地对身旁的太监说道,生怕打搅到了臣子们的热烈争论,从上午争论到如今繁星满天,巨型蜡烛都点了起来,而大家丝毫不知,其实如果一旦缓和下来,所有人都会觉得腹中饥饿难耐。且疲惫不堪。
但是大家是幸福且满足的,真正做事情的时候,这种感觉,会伴随着巨大的成就感和自我满足感。觉得自己的价值得到体现,大家会爱上这种感觉,千方百计精神百倍的持续这种感觉。
于是赵桓没有打搅他们,而是吩咐太监去准备饭食,皇帝亲自请客。招待臣子们吃些肉食,他亲自提拔和选择的这一届政府是大宋意志最坚定且效率最高的一届政府,执行力和决策力直追赵匡胤的开国政府和赵光义的征战政府,中兴政府往往更加难得。
臣子们热烈的争吵着,激烈的探讨着,李纲和吴用拿着一条关于发展军屯减轻百姓负担的策略争吵的不可开交,一个认为只需要少数军队屯少数田地就可以,大多数天地还是要还给燕云百姓乃至于契丹人,而另一个认为这需要燕云五分之一的天地,并且需要五万以上的军队一起协力才有自给自足的效果。他们吵得天翻地覆,谁也说服不了谁。
岳飞和宗泽这两个好胜心强大且不愿服输的将军为了未来即将发生的战争的攻与手已经撸袖子准备干仗了,宗泽不在乎自己的老人身份,岳飞也不管自己比宗泽小了几十岁,岳飞认为进攻是最好的防守,如果有草原族敢于偷袭长城,他就要带着三千铁骑杀入草原深处灭其族,狠狠的震慑他们,保证草原族十年不敢来犯,而宗泽认为大宋骑兵还比较虚弱。不能长期深入作战,对自己不利,需要严防死守,加紧蓄养战马。训练骑兵,等到十万铁骑之日,才是大宋铁骑威震塞外之日。
公孙胜和张叔夜则为了如何安置北京城内的百姓而产生了争执,公孙胜以为分配田地使之安居乐业才是王道,当务之急是笼络人心,稳固统治。燕云个刚刚纳入大宋的行政统治之内,需要时间磨合,所以让他们感觉大宋让他们有土地有房屋,这才是最重要的。
而张叔夜以为暂时留着他们做劳动力,并且发给粮食和钱财的抚恤才是最好的做法,他们聚合在一起不容易,如此巨大的劳动力之用途,为什么不好好运用,让他们为大宋的重建出力呢?公孙尚书,你在应天的时候用的不是很好吗?现在的应天府,就是明日的北京燕山府!
看着这样的场面,岳翻还是静静的站着,不怎么说话,有时候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两个人会互相争吵着来到岳翻的身边让他评评理,这个时候岳翻才开始说话,为他们分析他们的意见,各自的优劣之处,然后指出大家最初确定的统一概念,指出为了实现这个概念现在最该做的是什么,可以放一放的是什么,这些都要确定。
直到大家闻到了浓浓的香气之后,才恍然惊觉自己的肚子非常饥饿,好像一整天都没吃饭一样,接着张叔夜惊喝一声:“方才还是艳阳天,怎的已经到了夜间?”
官员们纷纷向宫殿外看去,这才纷纷惊叫,原来已经到了夜间,至少过去了五六个时辰,而他们怎么觉得才只有刚刚的一瞬间?太阳没了,巨型蜡烛点了起来,所谓庄周梦蝶,不知自己是庄周还是蝶,官员们也不知如今是白天还是黑夜,已然分不清时间了。
赵桓微笑着走下了御座,微笑着指着宫人们端着的饭食和正在张罗的桌椅板凳说道:“诸位爱卿商讨国策太累了,朕也没什么可说的,就只好吩咐宫人为你们准备一些肉食了,朕知道这段时日你们都是在啃馒头咽酱菜,哭得很,肚子里也没什么油水,虽然国家的确是危难之际,不是考虑口腹之欲的时候,但是朕思量着,也不能让诸位爱卿空着肚子商讨国策,所以,便命卫队出去打猎了一些野味,勉强算一些肉食,招待大家伙儿吃一顿饭,也算是朕的一点点心意。”
臣子们感动的落泪者甚众,纷纷鞠躬行礼:“多谢陛下。”
其实赵桓这段日子是怎么过的大家也都清楚,比起他的父亲每一餐要吃一百多道菜,而且还不带重样,也不完,一大半都是没动过筷子就丢掉了,何其奢侈也,而赵桓最多也就是一荤一素一碗饭一碗汤,之前大宋的普通百姓也吃得上的饭食,遇到及其忙碌需要赵桓自己处理的问题的时候。他也和臣子们一样吃馒头啃酱菜算作一顿饭了。
自小锦衣玉食,吃惯了山珍海味过关了奢侈生活的皇帝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哪怕只是作秀,也够了。真的够了。
宫人布好了桌椅,大家也不忌讳,合食就合食吧,没看到皇帝拉着岳翻岳飞李纲一群人也坐在了一桌,吃着同样简单的两荤两素一道汤一碗饭吗?大家也的确是肚子饿了。坐下来拿起碗筷就咕叽咕叽的吃了起来,大家也没有心思说话,只是专注于眼前的食物和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真的,这些臣子们几乎全部都是好些时日没有吃过肉食了,一看到有肉食都两眼放光的猛吃,赵桓甚至还站起来笑着劝说大家不要吃得太快,否则待会儿肯定要闹肚子。
野味很想,野菜也很好吃,汤水也很鲜美。米饭也很饱满,大家吃得很满足,基本上每一个人都吃了两三碗饭,专门有宫人为官员们添饭,皇帝的贴身太监则在为高官大臣们服务,战战兢兢,完全没有了之前童贯时代的嚣张模样。
这餐饭虽然很简单,简单的肉,简单的绿叶菜,都是寻常百姓们也吃得起的食物。但是大家却吃得异常香甜,甚至很多人很多年很多年以后都把这顿饭看作最难忘的一顿饭,连皇帝自己都放弃了宫廷礼仪,大口大口地吃着饭食。岳飞和宗泽两位则在进行饭桶对抗赛,林冲埋头猛吃,鲁达一人吃了七碗饭,虽然简单,可是大家都美在心里。
很快,简单的餐食进完了。皇帝吩咐宫人呈上山楂水给每位臣子们消消食,嘱咐大家坐一会儿再站起来走动,方便消化等等,有时候一两个捂着肚子直喊痛的还会被皇帝笑着骂去厕所间,一看就是吃多了!
然后皇帝拉着岳翻到一旁小声的商议着什么,臣子们也三三两两的说些悄悄话,李纲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然后对身边的吴用小声的说道:“自打入宫做官以来,还真没有想到能有今日之局面,所有官员都在为国事争论,为政务争论,而没有意气之争,党派之争,宣和年愈演愈烈之党争,到如今,似乎完全看不见了,当时大家的争论都是派系之争,师承之争,不死不休,现在想想,简直是可笑之极。”
吴用叹息道:“在下是山东人,昔年参加科举就因为是山东之人而被对立党派考官冷言嘲讽,安排最破的考棚,甚至被暗算,被卑鄙小人顶替功名,若不是同乡好友冒死告知,在下还一直认为自己学识不如人,准备四处游学丰富学识再来考试,后来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一怒之下才做了劫取蔡京生辰纲一事,若不是遇到了鹏展公,在下已然落草为寇,成了贼,哪有如今枢密使之地位?”
李纲叹息道:“谁说不是啊!当初老夫也是被党争牵连,屡次贬出京师去偏远之地,备受折磨,有才而不能施展,所以殊为痛恨党争,准备登上高位后一举铲除之,谁曾想金兵南下,虽然让大宋危难至极,却也帮助大宋粉碎党争,铲除六贼,陛下英明,铲除奸佞小人,直接将党争之根源拔出,朝廷才有如今之局面,加亮啊,如今的局面,实在是来的太不容易了。”
吴用点头赞同:“所以,在下才绝对不容忍任何想要破坏如今之局面之人。”
李纲深深的看了一眼吴用,发现吴用也在看着自己,不由得笑道:“怎的,吴枢密以为老夫乃是破坏此局面之人?”
吴用也笑道:“相公虽是东府之相,但时至今日,在下为西府之首,能和相公平起平坐,倒也不会输给相公,只是相公为人多少有些专断,不愿听人言,所以,在下可绝对不会让相公大权独揽的。”
李纲呵呵一笑,指了指正在和赵桓说悄悄话的岳翻,笑道:“你这人,看不清形势耶?老夫虽然有些专断了,但是,真正能左右你我意志之人,却也不是没有,那边就有两位,不是吗?”
吴用看了一眼岳翻,然后抚了抚自己的胡须,装模作样道:“那在下就放心了。”
李纲顿时一愣,随后苦笑不已,指着吴用不停的笑骂。(未完待续。)
三百一十四 鹏展,你是我唯一可以托付大事的人
readx(); 那一日的争论之后,朝堂里的气氛很明显的就变得比较热烈,经常是大家在一起紧急磋商一个又一个实际问题,然后大家一起做出决策,得到赵桓的首肯之后,立刻就安排各部门最强干的办事人员带着指令冲出朝堂下达诏书,然后立刻调集人力物力开始办事,没有一丝丝停歇,一个议题结束之后就是另一个新的议题,完全没有任何休息的时间。
大宋的休沐日是整个古代最多的,达到一百多日,等于一整年下来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休沐日里度过的,所以很多人都认为宋朝的文官是最幸福的文官,钱拿得多,活儿干得少,生命安全也有保障的多,不过随着靖康初年金兵南下,大宋的繁华生活被打碎,赵桓带着自己的政府拼尽全力的重组,才堪堪恢复了之前的局面。
然而这也距离之前的大宋相去甚远,整个靖康二年,大宋的臣子们只休息了七天,元日一天,上元一天,清明一天,端午一天,中秋一天,重阳一天,冬至一天,除此之外,一整年都在工作,简直都赶上朱元璋那个工作狂的架势了,累得大宋的臣子们是如猪狗一般,每日天不亮就开始工作,处理政务,每日晚间下半夜才能入睡,一两个时辰后又要起身,比起他们的前辈来,简直不知道差到了哪里去。
所以,我们是中兴之臣,所以,我们是中兴政府。
起于微末的政府很容易就进入工作状态,一直到如今,两年多的时间里,并没有任何一个人为了这样繁重的工作而退缩,他们虽然口里时时抱怨工作繁忙疲劳不堪,但是他们心里都有一种自豪感和自我满足感,真的,真的是这样。
所以李纲的东府要员们虽然都很年轻,但是没有一个人急躁冒进,吴用的西府要员们也很年轻。也没有一个人轻易言战,踏踏实实,老老实实地做事情,一件又一件。赵桓的政府官员们的平均年龄低的吓人,包括最有能耐的岳翻,其实也才二十二岁而已,但是他的经验和能力,已经不在赵佶政府要员们之下了。
协助赵桓处理政务的已经从李纲和吴用转移到了岳翻身上。岳翻甚至具备一定的决策权,赵桓在很多问题上都赞同岳翻的意见,一些不太严重的事情赵桓都愿意让岳翻去处理,而自己实在是有些累了,就坐在座位上看着这一切,并不参与进去。
比如两个官员就拿着关于城内房屋修补工作的策略来请岳翻决策,一个认为迫在眉睫,一个认为可以缓一缓,岳翻听完了他们的争论,就开口道:“唐时。杜甫写过一首诗,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对于人而言,虽然有国家不同,种族不同,然而有一点是相同的,即是所谓衣食住行。
这四样,是一个活着所需要的最低标准,满足了这四个。咱们至少不用担心有人造反,但是最无奈的是,从古至今,都没有一个王朝一个皇帝解决了这个事情。衣服解决不了,食物解决不了,住处解决不了,出行解决不了,所以,百姓忍无可忍。揭竿而起,天下云集应从,改朝换代始于此。
如今有赖陛下圣明,打开国库赈济灾民,使得灾民们有衣服穿,有钱可以使用,有食物可以吃,所以衣食已然得到了保证,百姓们不会作乱,然而,住处呢?燕云三次大战,每一次都将燕云损毁的很严重,大家都清楚燕云被损毁到了什么地步,百姓们流离失所,失去住所,失去一切财产,才汇集到北京,不是为了瞻仰圣容,而是为了自己活命。
咱们想好了很多事情,但是咱们最该想的,始终还是百姓,记得大宋建国之初,太祖皇族曾经问过赵普,这天底下什么最大,赵普说,天底下道理最大,太祖皇帝很认同这句话,那么诸位,对于百姓而言,最大的道理是什么?很明显,便是衣食住行,满足了衣食住行,他们就能去做别的事情,包括为我们营造宫殿,承担徭役。
所以,我以为,在我等已然商讨完毕的大策略之下,安置百姓是第一位的,其余的才是第二位的,虽然不能将他们在现在就安置到燕云各地,但是至少可以为他们搭建一些简易的房屋遮风挡雨,现在南边天气已经较热,北方却还有些凉爽,正是最适合人居住的时候,也不用担心他们会冻到,简易的房屋和一些简单的食物也就够了,如此,可安百姓之心,使得百姓们都知道大宋是仁爱之国,陛下是仁慈之君。
刚刚经历过大乱,百姓们最希望的就是有仁爱仁慈之国之君能够保护治理大家,让大家过上安稳平和的好日子,这是他们最期望的,如果我们做得好,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稳定燕云人心,让燕云人从心底里认同大宋之统治,这是对我们最有利的事情,为此,我们自己人苦一些都不成问题。”
岳翻的话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争执不下的两人也对岳翻的话感到认同,于是同意了意见,开始了具体做事方法的思考和讨论,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和做事的方法,这就需要一个磨合的过程,而这就不是岳翻的事情了,这是他最希望看到的头脑风暴。
赵桓把岳翻拉到一边,笑眯眯的对岳翻说道:“能看到这样的场面,我是非常高兴的,以往只能看到朝臣们为了一点点小事情争斗不已,甚至是意气之争,而忽略国家大事,如今看到臣子们都在为了国家大事而争论,并没有包含自己的私事,我觉得非常高兴,这都是鹏展的功劳。”
岳翻躬身道:“陛下过誉了,之前的官员鲜寡廉耻,只知争权夺利,只知贪污**而不知民间疾苦,不知国家危难,大家都在为自己谋私利,陛下再怎么想要振奋国家,也是难以做到的,因为很多事情陛下一个人是做不到的,如果可以的话,就不需要他们,只需要陛下一个人就可以了,陛下之所以需要臣子,就是需要臣子们来帮助陛下处理陛下处理不了的事情,而如果一个臣子做不到这些,他就不是合格的臣子。
之前的官员因为太上皇一时不察而导致国家危难,百姓困苦,家破人亡,山河沦陷,那些罪臣要负全部责任,而如今陛下将那些罪臣斩杀的斩杀,驱逐的驱逐,降职的降职,而将坚定抗金锐意进取的年轻臣子提拔上来,这些年轻人充满朝气,自然勇于进取,会做事,而不计较个人私利。
陛下又以李纲、张叔夜、吴用这类年纪较大的官员来担当最高职位,让他们来为这些年轻官员掌舵,使得这些年轻官员的锐意进取不会成为冒进,而这些年纪大的官员也是坚定的抗金之人,具有坚定的意志,不会为他人所左右,这就是这些老臣的重要作用,陛下用人贤明,朝廷自然朝气蓬勃,大宋自然蒸蒸日上。”
赵桓微笑着拉着岳翻的手笑道:“若无鹏展,哪里有大宋的今日,我是知恩图报的人,鹏展与我有恩,与大宋有恩,我不会忘记,而且鹏展之才华远在李纲、张叔夜、吴用之上,我以为,鹏展完全可以担任宰相的职位,统领百官,今日鹏展年岁尚轻,但是来日李相公退居二线之时,就是鹏展登上相位之日。”
岳翻还是推辞:“臣何德何能,担当如此职位。”
赵桓劝说道:“这几日群臣辩论之时,我很少插话,只是在看着,就是为了观察这些臣子里面那些事有真才实学可以大用,那些只是有一腔热血而才疏学浅,不可担当大任;李相公虽然意志坚定,刚烈不折,于战时有大用,但其性格颇为刚愎,有些不易听人言,而且年岁渐大,愈发固执,这些都不是一个好的宰相所应该做的事情。
吴用的确有很高的才华,善于出谋划策,宗帅之战斗,多为吴用谋划,但是正如鹏展所告诫我的,吴用才华横溢,却有些优柔寡断,不能独当一面,我才将他放在身边,时时选择我需要的策略,而不让他出去成为统帅。
张叔夜忠心耿耿,也非常果断,才华也很高,素养也很高,唯一欠缺的就是耐心和冷静,一旦事情迫在眉睫,他定然会犯错误,他们三人各有各的优点,也各有各的缺点,都不是可以真正托付大事的人,鹏展,你不仅年轻,而且比他们更加能干,是我唯一可以托付大事的人。
鹏展,你可以将争吵的群臣引上正确的道路,阻止他们继续争吵,也可以使得李纲还有张叔夜这样的人听从你的意见,让群臣都认同你的意见,从而停止没有意义的争吵,这是你最大的能耐,调和群臣,做正确的决定,帮助皇帝决断大事,这才是一个真正优秀的宰相该做的事情,而鹏展,唯有你,才能做到这一点!”
赵桓紧紧握住了岳翻的手,如此说道。
一时间,岳翻有些迷离了。(未完待续。)
三百一十五 所以,岳翻这样作出决定
“所以,鹏展,你就答应陛下出任参知政事了?”回家的路上,岳飞骑在马上,笑眯眯的询问旁边的岳翻,岳翻随之点点头:“是啊,感觉若是再拒绝,也就真是不太好了,陛下诚心诚意,也算是千古罕见,如此对待,比之刘玄德三顾茅庐也差不到哪里去了,我哪里有不答应的办法呢?”
岳飞点点头,开口道:“说的也是啊,陛下变化太大了,大宋的变化也太大了,鹏展啊,现在的日子,为兄甚至觉得自己活在梦里,我们完成了多少年想要完成的事情啊!但是,鹏展,参知政事,那可是宰相副职啊,多高的职位啊,位高权重,仅在宰相和枢密使之下,三人之下,万人之上,连为兄这个兵部侍郎都在你之下太多了。※%※%,
你才二十二岁,不,快二十三了,这样年轻的参知政事,也算是大宋有史以来第一个了,为兄还记得,就算是寇准寇公也是三十岁才做到宰相职位的,而立之年,还是大宋最年轻的宰相,现在李相公年岁大了,精力不济,过不了几年也要退下去了,到时候,你就是宰相,那可是比寇公还要年轻的宰相啊!”
岳翻笑道:“兄长,你也不要说这些,你不也才二十五岁吗?兵部侍郎只是个荣誉职位,但你的差遣现在可是堂堂西北制置使,还是常驻的,总揽西北军务,统帅西军二十万,守卫大宋西北边陲,手持虎符,有调兵遣将之权。突发战况可先斩后奏,及时调动兵马。不需请示,没有监军。没有文职上官,没有人来监视你。
遇紧急战况可调动西北军境内全部民政官员听从指令,文官也一样,调派粮草民夫,堪比唐时节度使啊!兄长,这可是大宋二百年来头一回,给了武将如此大的权力,陛下是多么的信任你,你也该知道吧?大宋的军将从来没有处置下属和给下属升职降职的权力。而你有,兵部都要按照你的推荐和想法来给西北军将官升职,这是多大的权力?”
岳飞也随之点点头,笑道:“陛下一改之前大宋压制武将寝室武人的国策,给我等武人很大的待遇改善,见到文官也不会低三等了,见到文职高官也不用低声下气了,也不会随便给文官杀掉了,尤其是边军将领。要处斩必须要皇帝亲自同意,否则谁也没有那个权力,连我也不行,这就给了我们多大的安全保障啊!
昔年狄青将军纵横沙场。所向无敌,却被韩琦百般欺凌,麾下猛将被韩琦罪斩。引为千古冤屈,陛下已经为当时的错误写下诏书。为那些被错杀冤杀的武将平反,并且打算为大宋诸位名将修碑立传。仿唐时凌烟阁,设立大宋自己的功臣阁庙,唤为昭勋阁,一座文庙,一座武庙,以示文武平等,若是如此,大宋武将前辈们,应当含笑九泉。”
岳翻心中也是有些伤悲的,大宋的名将们其实并不算少,只是一边被压制,一边被污蔑,少了太多太多的发展机遇,史官写史书也多是一笔带过,很少有为武将仗义执言者,当然,限于大环境和历史功绩,大家都认为宋代武将普遍不如唐代武将,这却也是历史的事实。
但是岳翻所知道的几人,都不在唐初名将之下,比如赵匡胤手下的义社十兄弟,那就是各个能征善战,就算是到了赵光义后期五代遗留下来的武将普遍凋零,宋自己的环境不适合产生高质量武将的情况下,依然有李继隆,有曹玮,有狄青,有王韶,他们的军事能力都不在唐初名将之下。
李继隆屡屡打败辽名将耶律休哥,曹玮名震西北,比起其父曹彬的“水”,曹玮才是真材实料的真名将,典型的青出于蓝;狄青就不说了,有宋一代唯一一个寒门出身却凭战功做到枢密使职位的大神级人物;王韶乃是主持北宋最大的战略进攻“熙河开边”之壮举的主要负责人,河湟战役打的极为漂亮。
但是他们都生活在宋代,这个军事兵法被政治狠狠压制在最下面的悲剧时代,他们的一生虽然波澜壮阔,也都是忠心耿耿,却难逃被政治欺凌的下场,纷纷死于政治的阴谋,和朝廷的猜忌,而非战场。
他们却都籍籍无名,甚至不为人所知,这些民族英雄,都不为人所知,何其悲哀也!
岳飞自然不知道,岳翻在答应自己出任参知政事之前,向皇帝赵桓上了一道奏折,请为大宋诞生以来的武臣名将修碑立传,立功臣阁,然后,自己会答应出任参知政事。
赵桓在第二天就批复了岳翻的请求,然后下达诏书,仿唐凌烟阁之例,立昭勋阁,选取本朝二百年以来功劳最大的文武各十二人,分立文武两庙,并为昭勋阁,此二十四人将合称为大宋昭勋阁二十四功臣,享受天下香火。
同时,改善军队待遇,改善军人待遇,改善武将待遇的一系列措施也下达到了最基层,大宋文人们的盛夏结束了,大宋武人们的寒冬也结束了,虽然这一天来得有些晚,但是至少还是等到了,武将再也不用见面低文官三级,堂堂三品武将还要向五品文官行礼,也不用担心被文臣责骂为“臭丘八”,这是明令禁止的,违例者将会被处以刑罚,就好象问候人家爹娘一样,属于极其无礼的行为。
看来赵桓也是被文官们的出卖伤透了心,意识到武将不能成为文官的附属品,武将要有自己的独立意识和独立地位,可以保护皇帝,要站在皇帝身边,随时保护皇帝,所以此次的大封赏,文官们都是小头,武将们才是大头,那些出身韩(韩琦)、富(富弼)、曾(曾公亮)等等豪门的文官们都被取消了不少待遇,而给武将的福利却要好上很多。
以往每一次大封赏,这些靠着祖上余荫享受超高待遇的文人们纷纷鬼哭狼嚎起来,向皇帝申诉自己的日子过得苦,过得不太好怎样的,结果不说还好,赵桓立刻派人去查明他们的家产,一查,就知道他们在这段时间里圈了多少中原和江南的无主土地,如何大发国难财,甚至还差到了就这几天还有不少文人世家拿钱出来购买燕云暂时的无主土地,准备大赚一笔来着。
结果毫无疑问的,就被皇帝下令彻查,抄家的抄家,杀头的杀头,贬斥的贬斥,文官的实力再一次被狠狠打击了一下,岳翻甚至有些担心赵桓要让大宋走回唐代的老路了,劝诫了几次,这才让赵桓停止对文官世家的打击,不过赵桓的怒气还没有发泄完毕,今后还有的遭罪。
“不过兄长,虽然如今陛下给了你很大的权力,也给了西军很大的自主权,但是,你一定要注意,每十日给陛下非正式的汇报一次西军军务,每月给陛下正式的汇报一次西军军务,遇到大小战时,千万不要擅自决定,一定要及时察觉,然后给陛下送去消息,等待陛下裁决是否让你自主行事。”岳翻如此告诫岳飞。
岳飞似乎有些不太理解:“陛下既然给了我如此权力,我自然该用,按照大宋的规矩,三月述职一次算是正常的,为何我要每十日汇报一次?遇到紧急战况,难道我不能紧急调派兵马作战吗?”
岳翻摇摇头:“兄长,陛下是在太上皇的时代长大的,虽然因为靖康之祸导致对文臣极其不信任和极其恼怒,转而寄希望与武官,但是,兄长,武将毕竟是掌握兵权的,现在陛下给了武将掌握兵权的权力,短时间内没什么,时间一长,陛下定然回想起太祖皇帝是如何夺权的,虽不至于做回原先的地步,但是定然会对高级军官进行一次梳理。
兄长,你,宗帅,林师兄,你们三人现在是大宋的主要武将,你掌管西北军务,宗帅和林师兄掌管燕云军务,大宋最主要的军队都在你三人的掌握之下,若是你三人有什么风吹草动,陛下如何安稳?所以,一定要尊重陛下,一定要时时刻刻让陛下知道你是听从他的命令的,有些时候,战绩并不重要,而忠心却是致命的!”
岳飞皱起眉头,然后深深地看了看岳翻,叹了口气,良久才缓缓说道:“鹏展,你怎么说,为兄就怎么做。”
岳翻有些意外,还以为直性子的岳飞会极为反对自己的话,甚至和自己辩论到底是战况重要还是表面文章重要这一类的话,不过,这一次的岳飞倒是让岳翻刮目相看了,难道因为自己的出现和历史的更改,使得岳飞也产生了变化吗?
“如果是这样,那就最好不过了,兄长,陛下始终陛下,我们始终是臣子,政治虽然肮脏,却是保命良方,兄长,你是大宋的擎天柱,我就是让你深深埋入的泥土,有我在一日,我就绝不会让你倒下。”岳翻如此宣言。(未完待续。)u
三百一十六 岳翻紧紧抱住了冰冷的墓碑
readx(); 岳飞看着岳翻,突然之间觉得有些迷茫,自己的兄弟似乎看到了很久很久的以后的事情,而自己,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兄弟好像一个先知一般,能够看到很多东西,而自己却一无所知,甚至于,对于这个兄弟也了解的非常有限,似乎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了解过他一样。
没错,岳飞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种迷茫的感觉,真的,因为自己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了解过岳翻,从来没有,对于岳翻的一切,似乎都只是一知半解,知道他是自己的兄弟,仅此而已。
“鹏展,你是不是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岳飞突然问出了这句话。
然后,他就看到岳翻笑了笑,说道:“对啊,所以我才能这样对兄长说话,兄长,一定要相信我,找我说的做,肯定没错。”
赵桓答应了给岳翻两个月的时间回家探亲,作为数年没有探亲休假的补偿,其实本来应该给更多的时间的,但是因为国事实在是太过繁忙,赵桓离不开这位自己的首席顾问,所以,只给了两个月,看起来很多,但是剔除掉路上去返的时间,也就一个月多一点点的时间可以待在家里休息,皇帝可能还时不时的有些问题要紧急咨询一下岳翻,又会花掉一点时间。
说真的,岳翻真的觉得自己离开家以后实在是太过于不孝了,对家里不闻不问,也仅仅是写了一封书信,后来打仗,打仗,还是打仗,治理,治理,还是治理,本来打算回家过年,结果现在按照日子来算。还真的非常紧急,所以不得不快马加鞭的赶回家,实在是没办法,国事实在是太多了。昨天晚上才刚刚处理完,今日早间就出发回家了。
这一次,岳翻打算带着家人一起回到家乡相州汤阴,金人被打败了,大宋的国都都在燕云之地。现在相州已经很安全了,虽然不知道残破到了什么程度,但至少,落叶要归根,之前的懦弱不复存在,岳翻再也不允许自己向南看,那么,家人也可以回到日思夜想的相州了。
抵达相州境内的时候,距离出发只有三天,距离过年还有七天。岳翻的心跳动起来,进入家乡的那一瞬间,岳翻有些想哭的感觉。
曾经的一切跃然于眼前,然而物是人非,金兵两次南下,相州两次被蹂躏,家乡已然残破,乡人也不知道还有多少还活着,或许全部都去避难了,岳飞也在流泪。跟着岳飞回乡探亲的张宪等人也是不停的流泪,他们这些相州出来的孩子们都长大了,都当上大官和大将军了,但是。但是家却没了。
张宪把母亲送到了南边的吉州,没什么事儿,只是看着自己只剩下残垣断壁的祖宅默默流泪,同时思念着母亲,感慨着自己幸亏听了岳飞的话把家人送到了南方,否则就完蛋了。
跟着岳翻出发的七个人都是孤儿。如今全部都不在了,岳翻的心情也很低落,而跟着岳飞出发的七个人也只有张宪和王德还活着,他们都是有家有室的,而且也没有全部把家室迁移到南方,索性张宪和王德都把家室送到了南方,孤身跟着岳飞往西北而去,但是他们之中有一个兄弟叫做赵亮的,没有把家室送到南方,家里老母故土难离,不愿离开,所以也就没办法了。
结果这位兄弟在西军第一次勤王之战里战死,随后中原大乱,相州惨遭蹂躏,而他的家人却在两次大乱里幸存下来,活着,所以,当岳飞三人惊讶地看到赵亮的媳妇儿带着一个小娃娃,正在一座房子外面洗东西的时候,三人惊呆了,却是赵亮的媳妇儿张氏发现了岳飞三人,有些局促的站起来,却又忍不住的惊喜道:“岳五郎?张大郎?王三郎?你们……你们回来了?”
岳飞一时间没说出话来,而王德则最先反应过来,手微微颤抖着,走向张氏,慢慢的说道:“啊,是啊,赵家媳妇儿,没想到,你这里居然还……乡亲们呢?”
张氏露出了无奈的神色:“咱们家真是被佛祖庇佑了,那些女真畜生两次来,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乡亲们死的死,逃的逃,整个村子也就没几户人家了,这些日子倒是有些人回来,你们也不是第一批,喏,你们瞧瞧,唉……
不过妾身一家,老父老母还有这孩子都好端端的,哦,对了,你们可没见着吧?呵呵呵,你们走的时候妾身还没怀上,那死鬼休假探亲的时候才怀上,这才两岁多,不过已经活蹦乱跳得了,还会说话儿呢!来,球球,喊伯伯。”
张氏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拉着小男孩儿让他喊伯伯,看到这场面的三人心里一阵抽搐,岳飞的眼睛又红了,忍不住的想要哭出来,他想起了当初赵亮战死的时候,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喊着自己妻子和孩子的名字,当初岳飞不知道球球是什么意思,现在知道了,这小子肯定知道自己有儿子了,所以才……
但是,这样的话,如何说的出口?家人都还在,男人却不在了。
岳飞竟然有些胆怯了,一直以来都是冲在最前面的他胆怯了,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曾经信誓旦旦对她发下誓言保证一定完整的把赵亮带回来的赵家媳妇儿张氏……
小男孩儿球球倒是不怕生,大大方方随母亲走上前,喊了一声伯伯,岳飞一下子转过身,使劲儿用手擦眼睛,张氏觉得有些奇怪,询问道:“五郎这是怎么了……哦!不对啊!不能喊五郎了!岳大将军才是啊!咱们可都听说了!岳大将军打败了女真人,成了大英雄了!你们这些人啊,当初村子里的人都说跟着岳大将军去当兵都错了,现在看来啊,咱们才错了啊!都是好男儿啊!张大将军!王大将军!唉,我家那口子呢?是不是该喊上一声赵大将军了?”
张氏平素里也有些活泼,岳飞等人也没有摆出官架子,她自然也不怕,赵亮和他们是多年的朋友关系,张氏自然比较放得开,也就开起了玩笑,丝毫没注意到王德几乎凝固的笑容和岳飞颤抖不停的身体。
张宪一直都是岳飞最得力的帮手,看到岳飞这副模样,还有王德一副蒙逼的样子,就知道这一次的背锅侠又是自己了,八个人出去,三个人回来,五个没了,这才是第一个的家属,一家一家去,不知道会如何,张宪叹了口气,勉强地笑了一下,紧紧握住了拳头,点点头:“对!赵大将军!一点儿错都没有!赵大将军!嫂子,赵亮那家伙可立下大功了!陛下已经追封他当了忠武将军了!大将军!”
张宪的声音陡然变大,张氏也在一瞬间的疑惑之后露出了惊喜的神色:“真的?!忠武将军!哎呀!我家那口子可真是本事了啊!大将军了!哈哈哈!球球!球球,爹爹做了大将军了!咱们可以过上好日子了!哎哟!我家球球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啊!”
张宪浑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光了,然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傻傻的看着包这孩子庆祝起来的张氏,王德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岳飞背对着张氏,脸上早已大雨滂沱。
好一会儿,张氏才看到王德正在流眼泪,张宪面色呆滞,岳飞一直背对着她没转过来,直到这时,张氏才注意到了那句不同寻常的话。
陛下已经追封他当了忠武将军了!
追封他当了忠武将军了!
当了忠武将军……封……追封……
没怎么读过书的张氏却恰好知道这个追封是什么意思,她听过,也问过,这一次也不例外:“大郎啊,嫂子问你一下啊,这个追封……不是官家给战死的兵封一个什么奖赏的意思吧?不是吧?”
场面瞬间凝固。
隔着老远,岳翻就听到了妇人撕心裂肺的绝望的哭声,转过头,看着一片败落的家乡,还有这哭声,他缓缓离开了队伍,说了一句“不要跟上来”,就默默的离开了这里,他要去看望几个人,看望一下张英,看望一下恩师周侗,还有看望一下爱妻翠翠。
金人或许对于坟墓的兴趣并不大,岳翻找到了张英的坟墓,摘去了周围杂陈的杂草,或许是很久都没有人来为他打扫墓碑了,也许是这些人都死了,都跑了,只留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陪着他的父亲。
“三郎,我来了,好久不见,真是对不住了,不过我想,你应该不会怪罪我,因为你希望我做到的,我都做到了,我保住了皇帝,保住了大宋,还干掉了那么多女真人,你应该会笑吧?我的心病已经治好了,虽然付出了很多代价,包括你在内,但是,但是我真的做到了之前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事情……
你这家伙,也实在是太不够意思了,你把我当朋友,不把我当晚辈,那我也就是如此,我也如此认为你是朋友,而不是长辈,既然如此,你为何独自承担一切,甚至草草自杀,你可知道你若活到现在,能看到多少东西?能帮我多少忙?
你说我太过脆弱,那你自己呢?你自己又如何?自杀解决问题了吗?自杀能让大宋得到救赎吗?你都看到了吧?你看到之后发生的事情了吗?你还认为你是对的吗?你错了,你错的一塌糊涂……”
岳翻留下了眼泪,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冰冷的墓碑。(未完待续。)
三百一十七 岳翻只想尽快地见到家人
张英的死一直都是岳翻心里的一大痛,这个不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正史中的人物,可能是以另一种方式活在了那个悲惨的时代,但是他没有怨天尤人,而是勇敢地站出来,想要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阻止悲剧的发生,虽然他没有成功,但是他尽了自己的全力,付出了自己的一切。
汤阴张氏原先还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家族,但是自从张爸爸和张英相继死后,张家开始败落,相州两次沦陷之后,岳翻已经寻不到张家后人了,他清楚地记得张英有一子一女,还有深爱的妻子和老母亲,但是如今,他们都不在了,岳翻根本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去寻找他们,张家祖宅,张英曾经住着的地方,已经化为废墟。
这也是正常的,如果不是《猪〈猪〈岛《小说HuZhuDaOM这样,岳翻倒要怀疑金兵是不是良心发现了,整个相州的狼狈,他都是看在眼里了,张家还算是殷实富户,毕竟一家两代都做了高官,而现在,只剩下两座孤零零的墓碑躺在这里,孤独的守望着已经破败不堪的家乡,充满回忆的家乡。
他们没能等到今天。
岳翻也看到了周侗和翠翠的墓碑,一样的杂草,一样的灰败,岳翻快速的清理着这破败的墓园,他不能允许自己心里最纯洁最干净的人们被这些脏污所玷污。
那个温暖的老人,还有那个蜜糖一样的女孩子,在自己最痛苦的时候,给了自己最需要关怀,然后,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岳翻知道,他们再也不会回来。在那之后的每一个春天,都是没有他们的春天。
他们或许很普通,很普通,普通到无法在历史的舞台上露出哪怕仅仅一面,但是,他们在岳翻的心里。却是无可替代的重要角色。
“我回来了。”岳翻如此对两个长眠已久的人说道,然后,泪如雨下。
那天晚上,岳翻和岳飞一群人在汤阴露宿了,把随身携带的肉食等等送了一部分给汤阴幸存的乡亲们,并且宣布他们会出资重建家园之后,幸存的乡亲们纷纷表示他们会竭尽全力把逃走的乡亲们喊回来,大家一定会回来的,如果不是为了活命。没有人愿意离开家乡,所幸当初守卫相州的三千宋兵不战而降,金兵没有屠戮这里,但是他们的抢劫活动已然造成了相州巨大的损失。
支起了一口大锅,岳翻拿着长勺搅拌着大锅里的一锅煮,也就是拿些牛肉和羊肉,还有路上打到的一些野味,以及一些山野中的珍馐。如蘑菇之类的,煮了一锅。然后煮了一锅饭,很简单的晚餐,一行人一起吃,其余的随行士兵们也自己支起一口口大锅准备自己的晚饭,张宪把打到的野味分配给士兵们一起享用,但是无论是谁。都没有了吃肉的愉快心思。
原因无他,实在是太过于痛苦罢了,这些士兵都是相州籍的有功士兵,被皇帝赐给岳飞和岳翻等有功之臣做亲兵,以示皇帝对这些相州出来的孩子们的恩宠。他们的家乡也在这里,一路走来,看到的全部都是破败的家乡,鲜血的痕迹,化为灰烬的房屋,还有痛苦不堪的幸存的人们。
金兵对于中原的毁坏,何其严重!
这让这些相州的孩子们,情何以堪?
夹起了一块羊肉,岳翻把羊肉放在了岳飞的碗里,岳飞此时正在发呆,看到岳翻放在碗里的羊肉,才回过神来,揉了揉眼睛,叹了一口气,岳翻见状,温声说道:“兄长也不必太过于悲伤了,战争,哪里有不死人的。”
岳飞叹了口气,说道:“为兄自然知道战争不会不死人,只要上了战场,就会死很多人,只是看到家乡破败如斯,乡亲死伤惨重,过得日子也是那样的凄苦,觉得悲从心中起,当初为兄去西北的时候,带了七个人,可现在,只有阿宪和王德还活着,其余五人,都已经战死,两人死在党项战场上,尚且能收尸,有抚恤,家里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可赵亮,还有其余两人,都是家中独子……
当初为兄带他们离开的时候,信誓旦旦的对他们家人发誓,只要我还活着,他们就不会有事,但是如今,为兄食言了,食言数次,尚且无法回头,让为兄如何释怀……他们都是我的兄弟,生死相依,在战场上,为兄甚至可以把背后托付给他们,就算是战死了,也能互相托付家人,这样的好兄弟,人生能有几个?”
岳飞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张宪和王德也放下手中碗筷,不停的抹眼泪,这些汉子们在战场上流血流得再多也从没流过眼泪,但是却在这里不停的流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岳翻深深的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所以,他什么也没说,看向周围的士兵们,也是一脸的悲伤,抹眼泪的不在少数。
这些军人,在战场上,就好象是杀戮机器一般,但是他们终究还是有感情的人类,他们不可能是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这一点,岳翻一直确信着。
这一夜,岳翻一人吃了五碗饭,而岳飞连一碗都没有吃完,就草草地放下碗筷,自己休息去了。
第二天,岳翻上路之前,拜会了一下新任相州知州钱顺,钱知州显然知道岳翻的鼎鼎大名和岳飞的鼎鼎大名,一见两位出身相州的大人物,吓得腿肚子发抖,更别提身后一干龙精虎猛的西北骁将,都是相州出身,一问名字就知道,都是立下大功劳的猛将,要说以前,钱知州肯定对这些臭丘八没什么好感,也就是对岳翻行礼,因为岳翻好歹有个状元的头衔。
但是如今,皇帝陛下下达指令,改善军人地位和待遇,不仅仅是说着玩的,一个月之内连续撤掉了八个违逆圣旨侮辱武人的文官,使得大宋各地方文官和中央文官感到惊恐莫名,所以也不敢再去翻“见武官高三”的陈年旧历和武将们开心愉快的玩耍,所以,他们只好放下了端起来了很久很久的架子,向武将行礼。
相州知州为四品衔,而这一群人里地位最高的是新任参知政事岳翻,接下来是新任西北制置使岳飞,这两兄弟一个是副宰相,一个是手握西北二十万精锐兵马兵权的超级武将,兄弟两人一文一武相得益彰,简直是相州多少年修来的福气,昨天钱知州还在和幕僚商量要不要为两兄弟修碑立传建立雕像,结果今日两位大神就来了,还带来了一票悍将。
“下官不知诸位上官前来,有失原因,实在是抱歉得很,抱歉得很,这些十日相州重建事物繁杂,下官实在是没有空闲了。”钱知州摸不清两人的底细,对两人也不熟悉,但是想着两人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肯定盛气凌人,已然做好了受一顿羞辱权当进补的准备,结果却意外的被安抚了。
“钱知州不必如此,我兄弟二人也只是路过,不过回去江南把家人接回来而已,并不是回来有什么公干,在下不是参知政事,兄长也不是西北制置使,只是两个回家探亲的人而已,钱知州若有要事要做,也不必陪同我兄弟,今日我兄弟就会离开,赶去吉州接回家人,不过,这相州重建但凡有需要我兄弟二人帮衬的,钱知州务必要提出,相州是我等的家乡,重建之事,我兄弟二人责无旁贷。”岳翻如此说道,彬彬有礼。
岳飞也抱拳道:“钱知州,岳飞是个武人,不懂得政务,不懂得建设,只是薄有积蓄,都是战场所得,陛下所赏,也有一身力气,手下兄弟们也都懂得道理,不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白丁,但凡是重建相州之事,钱知州尽管说,能用上在下的,岳飞绝不推辞!”
一个是彬彬有礼的文人,一个是豪爽大气的汉子,两兄弟都不是寻常人等,身上没有少年人的傲气,也没有小人得志的狂气,显然,两兄弟都有很好的修养,一看就是名师教导之下的产物。
和钱知州小小的会晤一次,商讨了一些事情,岳翻和岳飞就带着队伍南下接回家人了,临走前留下王德和一队士兵,让他们驻扎在相州,协调钱知州和当地驻军的关系,据说钱知州和当地驻军统帅相处得不是很愉快,主要还是文武矛盾造成的,之前钱知州有些无礼,伤了这些士兵的自尊心,已经被皇帝解放的他们,不想再次受到“酸腐文人的鸟气”,由于当地驻军多是相州人组成,战后渐渐汇集,所以和钱知州明争暗斗,这些地头蛇也弄得不差,把钱知州弄得灰头土脸。
按照最新的规定,大宋的军队还是分为禁军边军和厢军,但是性质上已经有明显不同,禁军和边军是同等待遇,厢军略低一点,但是也要承担军事任务,地方上的剿贼等任务就全部交给当地驻军去做,禁军负责北面战场,而边军则统一负责非北面的边疆战况,禁军最高负责人,就是宗泽和林冲,而边军的最高负责人,就是岳飞。
至于厢军,已经交给兵部去统一负责了,各地厢军不对当地文官负责,而是直接对兵部负责,所以各地政府反而没有权力管辖厢军,既然如此,这些厢军就更不愿意被文官欺负了,于是,钱知州的日子也就不好过了。
但是,这却是岳翻希望看到的场面。(未完待续。)
三百一十八 回家 一
离家越近,就越是想念的厉害,数年没有见面的家人,在岳翻的心中无数倍的放大,虽然他知道家人已经知道自己没有死的消息,但是,这些时日,他们是如何过日子的,过得怎样,舒不舒服,好不好,有没有被什么人欺凌等等,这些都让岳翻感到担忧,毫无理由的担忧。
岳翻和岳飞都没有选择提前告知家人他们要回来的消息,他们都想知道家人真正的日子过得怎样,是不是还好,是不是有所隐瞒,所以他们很默契的选择了偷偷回家,看到最真实的情况。
岳飞还好,岳飞常常给家人写信,报平安,但是岳翻除了一封信之后,也就没有写过亲笔信,只是岳飞在写给家人的心里面报过喜,把岳翻成了大英雄的事情告诉了家人,也不知道家里人是如何的喜悦。
只是……
“六郎,父亲的回信里,从未提起到金芝和孩子,为兄担心……”岳飞有这样的忧虑,而岳翻却没有过多的在意:“兄长,我能感觉到金芝好好儿的活着,也能感受到孩子们的存在,我很确信,他们都好好儿的活着。”
岳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或许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或许是奇怪的心灵感应,他真的觉得,那种感觉,从未消失过。
和翠翠的那一次,完全不同,那种突然之间的空洞感,岳翻一辈子也忘不掉。
过了长江,看到了一路上的重建景象,人们都在为了未来的生活而奋斗着,大宋把金人给打败了,还收复了燕云十六州,这就是大宋即将崛起的信号,是好日子即将来临的信号,农夫们重新回到自己的土地上耕田种地,上人们重新拿着官府补偿的钱财做起了生意,一切都在恢复着。
靖康之祸和后来的燕云圈地事件。使得大宋徽宗时代的豪门士族损失惨重,一大批人被砍头流放,没收家产,收缴土地划归国有。同时金兵南下还会掉了大量的寺庙和道观,大量僧人和道士流亡,死的死,逃的逃,使得大宋本来非常缺乏的土地一下子变得极为宽裕。那些占据大量土地的豪强和院庙倒下之后,土地就成了无主土地,燕云圈地事件爆发之后,更是成片成片的土地被收归国有。
赵桓手上有了充分的土地,他心里就不慌,早在应天府时代,他就不断的下命令丈量土地,清查全国耕地,然后按照规矩分配土地给活下来的农民耕种,免除多少多少的税收。以最快的速度恢复生产。
当然也发生过道士和和尚跑到应天府想要要回自己的寺院还有土地财产的事情,结果被恼怒中的赵桓一顿痛打勒令还俗,然后在全国范围内展开抑制佛道的行动——他可忘不掉那个道家骗子郭京的事情,郭京已经在江西境内落网,和其党羽共二十七人,被赵桓下令车裂,以儆效尤。
僧人和道士若要出家,没有朝廷颁发得度牒绝对不可以,而度牒发放权牢牢掌握在朝廷手里,严格限制数量。借此控制出家人的数量,赵桓进一步下令道观和佛寺的税收政策,税率是农税的两倍,不得拖延。拖延一个月,立刻关闭道观和寺庙,勒令还俗。
国家如此艰难,怎能容忍那些道家佛家的骗子们继续逍遥快活!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地方发展着。
一路看着,一路南下。岳翻终于进入了吉州境内,向吉州的新岳家庄子前进着,当初,就是在这里,最初的希望绽放开来了。
吉虔二州已经不再是当初的人间地狱了,根据一路上不断的打听,岳翻很惊讶地得知目前的吉州知州居然是方浩,当初北上的时候,岳翻知道自己必死,所以没让方浩北上,把他关在了房里不让他出来,之后的事情,岳翻就不知道了,他只是嘱咐方浩保护好自己的家人,把自己的家人托付给方浩了。
后来黄河最后一战之前,岳翻把宋江赶回了吉州,也将家人拜托给了做了自己三年管家的宋江,所以宋江也应该在保护着岳翻的家人,其他的,除了最早留下来的李逵带领的数百人的卫队,岳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方浩到底是为什么成为知州的,以及自己的家人究竟如何,岳翻完全不知道其中的原委。
但是就岳翻所知,吉州和虔州是目前江南最著名的两个州,也是最安定繁华富裕的两个州,曾经的江南南路是在整个靖康二年三年间出力最大的路,赵桓最早抵达应天府下令各路勤王的时候,就是吉虔二州最先响应,以最快的速度派出一批精锐兵马抵达了应天,然后在岳翻旧部的率领下稳住了局势。
然后又是吉虔二州拿出了数年的仓储钱粮上缴国库,让一穷二白的赵桓政府度过了最初艰难的日子,可以说赵桓政府在最初艰难的时间里能够站稳脚跟没有崩溃,吉虔二州出力甚多,而这一切,都要源自于岳翻在吉虔二州的铸无射变法,使得吉虔二州一改混乱气象,成为安定的地区。
此后吉虔二州的经济开始发展,并且成为江南最安定的两个州,最混乱的时刻,吉虔二州都保持了稳定,吉州军剩下来的精锐们四出,稳定局势,没让趁乱蜂起的盗匪占到便宜,当初威名赫赫的镇南军余威仍在,盗匪遂不敢靠近吉虔二州的辖境,因为这样的功劳,吉虔二州被皇帝赵桓提升为上州,和苏杭是同样的地位。
他们都记得岳翻还在这里的时候,大家的日子是怎样的,所以,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样的局面,原本岳翻就是想把吉虔二州打造为乱世桃花源的,现在真的起到了这样的作用,吉虔二州的地势易守难攻,本身就不太好图谋,吉州军都是本地人,熟门熟路的,自然更能保持安定。
最重要的是,以岳家庄子存在的地区为中心,大家把整个吉虔二州地区的一潭死水盘活了,吉虔二州的山地经济得到很好的发展,岳翻带着大家上山找野味,找山珍,找各种可以换钱的东西,并且亲自出面与各大商家协商谈论,为本地出产的这些他称之为“特产”的东西打开销路,为本地培植了一批珍贵的商家,使得本地的经济逐渐发展。
大宋的富裕不是靠农业发展起来的,靠的就是商业,大宋的商业税收比农税还要高,所以商业异常发达,社会上也并没有浓厚的歧视商人的氛围,商人的环境较为宽松,所以岳翻这样的官员亲自出面召集江南大商人们会谈,也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只是岳翻三元状元郎的身份比较显赫,镇南军赫赫威名也挺响亮,所以那个时候大商人们都觉得非常荣幸,再一看吉虔二州的特产山珍野味的确优良,也很有销路,于是,这个项目就谈成了。
岳翻谈成了这笔业务,就等于帮吉虔二州铺了路,所以如今吉虔二州车水马龙的模样,让岳翻极为欣慰,他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方浩也是按照岳翻的办法在治理吉虔二州,使得百余年没有任何发展的吉虔二州第一次接触到了文明世界。
行走在路上,岳翻就能感受到这里的蓬勃生机,靖康之祸似乎没有影响到这里,反而使得更多的人口涌入吉虔二州寻求拥有强大战斗力的镇南军的庇护,生怕受到生命伤害,现在一切都进入了安稳的境地,他们也不愿走了,吉虔二州有很多山地没有开发,需要人手去从事这些职业,只要有点力气有点身手,不愁没饭吃。
这些靠着山珍野味讨生活的人们,也被人们称呼为“山人”。
而现在,岳翻和岳飞一行人就在一个路边茶摊上和一些正在休息的山人聊天,一个喜欢说话的上了年纪的山人头头很愿意向打听消息的岳翻说一些吉虔二州的事情:“老头子是在这里活了大半辈子了,前面几十年都是活到狗身上去了,虽然没干伤天害理的勾当,但是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人,当然了,现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哈哈哈哈……”
爽朗的老人家一阵大笑,手下的山人们也哈哈大笑起来,接着,老人家说道:“然后啊,岳家郎君就来了,状元郎,天上文曲星下凡啊,他这一来,咱们吉虔二州这百多年的混乱日子可就到了头,那个大铜钟啊,上面写的什么,老头子看不懂,但是那约法十章,老头子是记得清清楚楚倒背如流,家里的婆娘和娃儿也都清清楚楚。
当时啊,岳郎派了很多人下来给咱们讲这些律法的道理,然后告诉咱们,以前的一切,都不追究了,但是从现在开始,谁违反这十条规矩,谁就要受罚,嘿嘿,老头子当时不信邪,犯了一次事儿,当街打人,被官差当街揍了一顿屁股,一个月没脸出去见人……哈哈哈哈!”(未完待续。)
三百八十二 回家 二
readx(); 老人家又笑了出来,岳翻和岳飞他们也相视一笑,老人家笑完了,接着说:“然后啊,老头子就寻思着,岳郎不是说着玩玩的,那是来真的,那段日子啊,不服管的人特多,然后成天大街上都是啪啪啪的打屁股的声音,那大铜钟也响个不停,哈哈,现在想起来真是好笑啊,然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打屁股的没了,大钟也不响了,老头子就突然发现,自己好些日子没犯浑了。”
身边一个中年汉子接着话儿:“老张头说的对,到那个时候啊,大家伙儿才发现,岳郎这么做是为什么,岳郎来之前,当街杀人的事儿我们都看惯了,现在啊,当街吵架都看不到,两人起了争执,立刻去官府找人,也不吵,就找读书人去评评理,看看到底是谁对谁错,这在以前怎么敢想?两句话不对头立刻就拳头刀子招呼,现在,除了哪家婆娘当街臭骂自己家汉子还算是比较常见,谁还吵架?”
“对!就你这家伙,成天喝酒,给你家婆娘揍的鼻青脸肿的!哈哈哈哈”旁边不知是谁嘲笑起了这汉子,汉子脸涨得通红的反驳起来:“不是揍!不是揍……”
老张头喝了一碗茶水,舒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啊,岳郎真的是咱们吉虔二州的大恩人,咱们都说啊,大宋朝要是多几个岳郎那样的官儿,何必到了之前那个地步?给女真贼打的喘不过气来!不瞒你们说,之前方知州募兵北上勤王的时候,咱们大家伙儿都报了名的。
因为大家都听说岳郎救了官家,立了大功,准备庆祝着,结果就听说了为了掩护东京那帮混球逃跑,三万子弟兵全军覆没,岳郎也战死了,那时候不知多少人家给岳郎披麻,都叫嚷着要去给岳郎报仇。给子弟兵报仇雪恨,可惜老头子年岁大了,方知州不要,选了一批小伙子。上战场去了。
大宋朝能有今天,岳郎和我们吉虔二州三万子弟兵没有功劳吗?官家在应天的时候,咱们勒紧裤腰带给应天送人送粮,说实在的,要不是岳郎。咱们也做不到这些,所幸老天爷的眼睛还没瞎,把岳郎给送回来了,咱们大家伙儿听说岳郎还活着,又立下大功的时候,第一件做的事儿,就是把虔州那帮混蛋给岳郎弄的衣冠冢给推了,岳郎还没死呢,那帮混球就给岳郎弄墓碑,咒人家呢!?”
岳翻笑着开口道:“那也是说人家岳郎比较受爱戴啊!”
老张头笑骂道:“那也没有给人家弄墓碑的啊!你看看咱们吉州。家家户户都给岳郎立生祠,祈祷岳郎安然无恙,就那帮虔州的混蛋弄什么衣冠冢,老头子差点没和那帮老家伙干起仗来!”
闪人们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弄得岳翻和岳飞也是安然无恙,最后,老张头咬着馒头,感慨着说道:“这样也好啊,岳郎成了大英雄,和他兄长一起把女真人赶跑了。咱们又有好日子可以过了,说实在的,谁愿意打仗?咱们吉州和虔州的子弟兵已经有太多人死在战场上了,从古到今。江南兵可有死了那么多的?还都是帮那些北人背锅!
现在好了,燕云也抢回来了,咱们也安稳了,所以啊,就安安稳稳地做山人,这也是岳郎留给我们的东西。给我们找了一条活路,到处去找人给咱们山上生出来的那些东西找人买,说真的,以前这些东西漫山遍野都是,都有人拿去喂猪,可现在成了香饽饽了,咱们这批人拿的工钱也是挺高的,够咱们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了。
这些可都是岳郎留给咱们的东西啊!现在听庐州那边的消息说岳郎要做宰相了,咱们大家伙儿都高兴得很,岳郎这样的好官儿,就该做宰相,咱们这些老百姓啊,也都有好日子过了,说到底,咱们也就图个吃饱穿暖,还有什么呢?子子孙孙,繁衍生息,也就是这样儿,说愿意打生打死,是不是?”
离开茶摊子,老张头说的话还是让岳飞回味无穷,他生于底层,厌恶豪强,所以自强不息,要以武力保护自己,进而保护他人,而他的弟弟远远没有他这样坚强的意志,却在不经意间,得到了大家的认同和赞赏,甚至得到了老百姓如此的爱戴。
“六郎,你说,这是为什么?”岳飞不是很理解。
岳翻骑在马上,慢悠悠的说道:“其实,这都很好说的通,老百姓们所在乎的,衣食住行,这是最基本,也是最难以做到的,至于打仗这种事情,其实离他们很远,他们每日每夜所想的,都是吃饱穿暖,满足了这个,也就满足了一切,接下来的事情,也就好了。
建功立业,封妻荫子,距离他们,实在是太遥远了,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治理百姓,道理很简单,让他们吃饱穿暖,就可以了,但是大多数官员却偏偏好高骛远,非要做出大的政绩,结果苦了自己,更苦了百姓。”
岳飞默然无语良久。
距离家里越来越近的时候,岳翻的心已经不停的超速跳动了,真的,太久没有回来,太久没有见到亲人,他甚至有些忐忑,有些害怕。
让自己清醒的老父亲,对自己疼爱甚至是溺爱的老母亲,还有那最对不起的人,他们都还好吗?
岳家庄子依然是如此的繁华,和在相州的时候一样,非常繁华,甚至让人们分辨不出哪里是庐州城,哪里是岳家庄子,岳家庄子得到官府的允许,建立了城墙,升格为了岳家镇,成了行政区划,人口十余万,是整个江南南路的经济中心,四通八达,整个江南的货物都在岳家镇可以找到。
这是岳翻从路上的人们交谈的话语里听到的消息,而这一切,他都没有关注,他向着记忆中的地方走去,看到了熟悉的家门,熟悉的“岳府”牌匾,熟悉的门房老赵头,踏上台阶的一瞬间,岳翻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直到老赵头发现不太对劲,抬起头看向了岳翻的时候,好一会儿,才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巴,手颤颤巍巍的伸出来指着岳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岳翻上前握住了老赵头的手:“我回来了,赵叔。”
只一句话,就让老赵头老泪纵横,紧紧握住岳翻的手,不停的点头,只是流泪,待到岳飞上前,老赵头更加惊讶,这一日,岳府两子终于回家了。
没有惊动任何人,岳翻和岳飞进入了大门,然后把府门关上,不要惊扰了旁人的生活,老赵头连忙表示要去通报岳老爷,岳翻伸手阻止:“还是让我自己去吧赵叔,兄长,我们一起去吧!”
岳飞点点头,随着岳翻一起步入阔别已久的家,穿过前堂,进入后院,岳翻就看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抱着一个大约两三岁的娃娃正在慢悠悠的散步,似乎很是惬意一般,岳翻一看这并不是岳云侄儿,心脏立刻剧烈的跳动起来,岳飞也看着这孩子不是岳云,立刻意识到,这孩子,大概是岳翻的儿子了。
“爹。”
岳和怀里抱着小孙孙岳光,耳边突然听到一声曾经很熟悉但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的声音。
“爹。”
不同的声线,但是同样很熟悉,熟悉到岳和突然有种想要哭的冲动。
转过身子,岳和看到了那两个让他魂牵梦绕的臭小子,真的,真的有种想要哭的冲动,但是作为父亲,不能哭,也不应该哭,不管在漫漫黑夜里,岳和到底因为思念儿子而哭泣了多少次,他都不能在儿子面前哭泣,这是他作为一个父亲的尊严和脸面。
“回来了?”
三个字,已然让岳和几乎用掉了全身的力气,走到岳翻面前,把怀里的小娃娃递给了岳翻:“翻儿,这是你的儿子,你给他起的名字,岳光,光儿,快喊爹爹,这是你爹爹,喊一声。”
岳翻却是忍不住要流泪了,真的,接过了正在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小娃娃,岳翻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子,自己的儿子,自打出生以后,就没有见到过的儿子,小岳光根本不认识岳翻,也不太理解为什么祖父要自己喊这个男人做爹爹,但是他很听祖父的话,所以怯生生地喊了一声“爹爹”。
岳翻的泪水瞬间滑落下来,紧紧抱住了怀里的小肉球,小岳光似乎并不明白这个抱住自己的人为什么要哭,但是他突然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为岳翻擦拭了一下眼泪。
岳和走到了岳飞的身边,握住了岳飞的手,看了一下岳飞粗糙的双手,还有他脸上一道细微的创口,眼睛里似乎有些亮晶晶的东西要流下来,但是,嘴里却还是说道:“武艺还是没到家,否则身上不该有创口的,还是脸上,鹏举还是要勤加练习武艺才是,不然,可真是难以承担大宋如此重要的职位了!”
岳飞留下了泪水,只是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满心的幸福,还有快乐。(未完待续。)
三百二十 回家 三
抱着自己那如同小肉球一样的儿子,岳翻一时间无法自已,泪如雨下,岳和与岳飞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来到岳翻面前,看着紧紧抱着小岳光的岳翻,开口说道:“翻儿,你该去看看金芝了。”
一句话,却叫岳翻心脏猛地一缩,随后看着小岳光,深深的叹了口气:“爹,金芝她,还好吗?”
岳和摇了摇头:“自你走后,为父便再也没有见金芝笑过,传言你战死的那些时日,金芝正巧是即将分娩的时日,为父也没见金芝哭过,光儿出生之后金芝也不曾闹腾过,直到前些时日听闻你没有战死,还立下大功,金芝,却也没见得就笑过……翻儿,去看看金芝吧,把光儿一起带上。”
岳翻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满脸纯洁之色的小岳光,点了点头:“是孩儿对不住她,这就去看看她……”
岳飞本想去看看母亲之后再去看自己的儿子,结果被告知岳妈妈和自己的妻子刘氏入城采购年货物品,还未回来,便被岳和拉着,去了自己的屋子里说话,太久没有见到儿子,岳和心里也是想念的紧。
岳翻抱着小岳光,一步一步走向记忆里熟悉的屋子,金芝似乎很少离开这间屋子,自己离开之后的那些岁月里,除了带着小岳光出门玩耍之外,她很少离开这间屋子,她只对一个人敞开过内心,那就是自己,她是个无依无靠的女子,甚至她的身份也不能为旁人所知,连婚礼也仅仅只是一只红烛,但是她从未向岳翻抱怨过什么。
她相信,只有岳翻可以保护她,可以让她的余生不至于太过凄惨,受到过严重创伤的金芝,和过去的岳翻是一样,难以向他人表露出自己的真心。唯一的一人,便是自己的丈夫岳翻,然而岳翻北上抗金,一去不复返。数月之后,甚至传来了战死的消息,金芝的世界在那一刻就坍塌了,脆弱的,小小的一方世界。
她的世界从那之后便成为灰色。唯有在看向那个孩子的时候,才会变为彩色,那个孩子,长得真的很像岳翻,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有抱着这个孩子的时候,金芝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是有意义的,他对自己说过,希望自己可以将这个孩子抚养长大,然后。再将他送上战场……
你为何如此狠心……便不知这世上……唯有我是只有你一人吗?
直到那一日,公公婆婆带着一个送信之人冲到了她的屋子里,看着那熟悉的字体,金芝终于哭了,他没死……
但是她仍然不知道她何时回来,何时来看看苦命的她,没有依靠的她,孤魂野鬼的她,甚至有些时候,有过轻生的念头。那个混蛋,明明是他夺走了自己的一切,又给了自己微不足道的生存下去的希望,却如此作践一个女子。他的心里始终为他的亡妻留有一份位置,那份金芝可望而不可及的位置,金芝甚至不知道这个男人对自己是否有一丝的怜爱。
但是金芝自己却在不经意间深深的依恋着这个男人。
伴随着推门声的响起,并未锁上的房门被推开,金芝皱起眉头,她最讨厌的就是旁人推门而入。无论是当初,自己做公主的时候,还是现在,为人妻的时候。
“说了多少次,莫要直接推门而入!”金芝站起来,转过身子,面带怒容,却在看到推门而入的人的一刹那,整个人呆住了。
“说了多少次,不想让旁人进来,便把门关好,那不就可以了?指着每个人都照顾你?除了我,谁能做到?”岳翻一边说着,一边把儿子抱着放在床上为小岳光盖上了被子,小岳光在岳翻的怀里已然睡着了,轻轻地捏了捏小岳光的小脸蛋,岳翻直起身子对金芝说道:“怎么着?还不来为我宽衣?”
岳翻笑眯眯地看着金芝,金芝的眼眶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不一会儿,眼泪一滴一滴的滑过脸颊滴在地上,紧接着,便化作一道光撞入岳翻的怀里,把岳翻撞得后退几步,却还不住的往岳翻的怀里挤,岳翻伸出手,静静的把金芝拥入怀中,原本有很多很多话想要说,但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静静的抱着她,岳翻只是静静的抱着她。
岳妈妈在镇子外面得知了岳翻和岳飞回家的消息,高兴的连采购的物品都丢下来不要了,立刻带着岳飞的媳妇儿冲回家里,见到岳飞和岳爸爸正在谈天说地极为快乐,高兴的连媳妇儿都顾不上就冲上去抱住岳飞急切地询问有没有伤了哪里有没有饿了有没有累了之类的,一口一个瘦了瘦了,说的岳飞眼泪哗哗的。
还是娘亲最疼爱儿子,那么就不在家里面的苦楚,也就是他内心里面最明白,平时在军中不能说,也不能做,毕竟是西北军总帅,手握二十万兵权之人,哪里可以做这些事情?但是在家里,只有自家人,他就什么也不做做了,看到了很久未见的妻子,也是满心的愧疚,两人相对而望,相顾无言。
岳和的确是迎来了三年以来最舒服的一天,两个功成名就的儿子回家了,好胳膊好腿儿的,全枝全叶的回来了,一个成了朝廷大将,手握二十万兵权,一个成了参知政事,副宰相,两个儿子一个二十五一个二十二,都是在年轻的年华,却有了这样的成就和地位,作为父亲,如何能不高兴?
岳家现在也是今非昔比,在吉州的三年,家业扩大了三倍不止,岳翻为家人购买的土地和后来的知州方浩赠与和帮助购买的田产足够岳家一家子舒舒服服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岳和自然不缺钱,一挥手,家里今晚把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拿出来,两个儿子劳苦功高,父亲要好好儿的犒劳他们!
于是乎,等到岳翻搂着抱着小岳光的金芝落座之后,岳家一家子阔别几年的家族聚会就终于开始了,岳妈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拉着岳飞和岳翻的手,不停的哭诉着这几年是如何如何思念着岳飞和岳翻,言语里不停的埋怨皇帝太过于无情,让我们一家人几年都见不到一面。
岳和还算好一点,这也是让岳翻感到欣慰的地方,原先的世界里,早就该去世的岳和,到如今依然活的好端端的,以至于在经历了那样的浩劫之后,岳家人还是齐装满员的,还添了两口子。
“为父是不担心了,不担心了,两个儿子,一个做了西北制置使,那么大的将军啊!几十万大军的统帅啊!哈哈哈哈!还有一个是朝廷的参知政事,副宰相啊就等于是!老夫做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哈哈哈哈!”岳和多喝了几杯酒,就开心起来了,言谈之间充满了骄傲和自豪。
两个儿子,一大一小,一文一武,位极人臣,乃国家之柱石,小儿子还是救了皇室拨乱发证再造宋室的大英雄,名扬天下,这下子,还要担心什么?
唯一担心的,也就是岳妈妈说的话。
“五郎和六郎有这样的成就,做娘的也的确是开心,咱们岳家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赶明儿就去祖祠告慰先祖去,但是啊,为娘的也担心啊,今后五郎和六郎一个忙于军务一个忙于政务,成天成天的不在家里,咱们一家子能聚一聚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了,我和你爹爹都年纪大了,也不知能活到什么时候,到时候……”岳妈妈说着眼眶儿一红,就要哭。
岳和大声斥责道:“你这妇人!鼠目寸光!飞儿和翻儿是大好男儿!大宋的顶梁柱!岂可拘泥于家庭,拘泥于儿女情长,天天侍奉你!飞儿和翻儿要为天子牧民,要为天子分忧,做的都是国家大事!你懂什么!”
岳妈妈流泪道:“妾身只是心疼飞儿和翻儿,又有什么错!”
岳和刚要斥责,就被岳飞拦住,岳飞握住了岳和的手,开口道:“娘亲只是担忧我和鹏展过得很辛苦,很思念我们,这又有什么错误呢?”
岳和叹了口气,走到岳妈妈旁边说道:“为父何尝不知啊,只是飞儿和翻儿都是国家重臣,此次回家显然也是向官家告假而回,官家刚刚平定天下,正是需要做事情的时候,这种时候咱们把飞儿和翻儿锁在家中,又有什么好处呢?苦的是天下人啊……飞儿,翻儿,你们不用担心,不论是为父还是你们娘亲谁走了,都会留下遗嘱,不会让你们守孝,也不允许你们为了守孝而耽误国家大事。”
岳飞和岳翻大惊失色,连忙跪下连说父亲不可胡言乱语,岳和只是扶着两个儿子起来,流泪不语,想来也是知道自己年岁渐高,时日无多,有感而发而已,这却叫岳飞和岳翻心中疼痛不已。
老父老母年岁渐大,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个意外,那个时候,却叫兄弟二人如何是好?字里行间都是满满的爱,直叫岳飞和岳翻痛不欲生,本来只想着让父母回到相州老家,这样也安全些,距离京城也近,只是现在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却有了将父母家人一起带到北京去定居的想法。
北京虽然距离长城很近,不是很安全,但是毕竟是皇城,而且他们二人也在这里,遇到什么危险,也是第一时间安排家人回家。
这样想着,岳翻有了些想法。(未完待续。)
三百二十一 回家 四
“去北京定居?”
岳翻刚一提出这个想法,岳爸爸岳妈妈还有两个女人就愣了一下,随后,金芝露出了惊喜的神色:“真的可以吗?”
刘氏也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咱们真的可以吗?”
岳妈妈更是喜色流于言表:“当真如此,那可真是太好了,每日都可以聚在一起吃饭,那该多好啊!”
岳爸爸则露出了担忧的神情:“如此,官家不会有什么意见吗?咱们在京城……”
古时候,皇帝一般都会把一些执掌很高兵权和政权的重臣的家里人迁到皇城去住,不能离开,不仅仅是一种荣耀,其实也是一种监视,一种钳制,尤其是掌兵之将外出,如果有异心,皇帝可以很轻易的控制人心。
一般的臣子根本就没有让家人一起住到皇城的资格,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这反而也是一种荣耀,少数重臣和皇亲国戚的待遇,岳翻和岳飞在地位和功劳上已经具备了这个资格,但是真的这样做,或许会有些麻烦也说不定。
皇帝没有下旨,就把家人带去,这算是什么意思呢?岳飞也是处于这样的考虑,他的地位才是最需要把握自己的,毕竟是皇帝刚刚恢复军人地位和权力的第一批代表性武将,如果他犯了错误,会非常致命,还是致大家所有军人的命。
岳翻则相对好一些,是皇室的救命恩人,再造宋室的大功臣,和唐时郭子仪差不多了,此番岳翻不接受王爵公爵封号,只接受了侯爵赏赐,还叫赵桓老大的不好意思,连带着岳飞也只接受了侯爵封号,不要王爵封号。
赵桓是想仿照唐朝郭子仪的旧历,塑造一个君贤臣善的典范,权倾天下而朝不忌。功盖一代而主不疑,成为千古佳话,也是自汉高祖杀白马之后唯一一个封异姓王却寿终正寝的人,郭子仪的处世本领高超的令人发指。想必也是情商极高的典范,这样的人杰千年难得一遇,赵桓认为岳翻就是这样的人,同样是为国为民,为国拨乱反正。郭子仪再造唐室,岳翻再造宋室,甚至愿为国而死,说到做到,这份情操,天底下几人能有?
如此臣子不做王做什么?
大宋中兴有望,正是需要树立典范的时候,无论是出于内心情感的考量还是出自于政治需要考量,让岳翻封王,甚至让岳飞等一众靖康功臣一起封王。这原本也是赵桓的打算,不过现在岳翻带头坚持不要王位,连公爵都不要,只接受侯爵,一众功臣也不接受王爵公爵,只接受侯爵爵位,这样一来,赵桓只好退一步,封了二十多个侯爵,把最特别的一个给了岳翻——冠军侯。为侯爵之首。
不过岳翻上表,称自己所擅长的不是军务,而是政务,职位也是参知政事。而冠军侯是汉朝大将霍去病之爵位,封狼居胥之功,自己无法获得,所以恳请皇帝把冠军侯之爵位赏赐给自己的兄长,大宋最强的将军岳飞,而自己则愿意要汤阴侯之爵位。家乡的爵位。
赵桓感叹不已,就答应了岳翻的要求,于是千年之后,冠军侯的爵位再一次被授予了最强的军人。
现在岳家两个儿子不仅仅是高级官员,更是一门两侯,十分荣耀,哪里还有人不知道岳氏一门两子都为国立下大功勋,大宋可以成功驱逐女真人夺回燕云多亏了岳飞和岳翻,所以,岳家的荣耀已经非常之高,如果岳家人不入京师还好,如果入了,难免会有些小波折。
所以岳和还有些疑虑,但是岳翻心意已决,决定这样做:“父亲,母亲,你们还是不要担心了,此时如果没有把握,我一定会办成此事,我是打算此次我们回来,就要带着大家伙儿一起回到相州的,不过现在大家的日子过得也不错,估计也不太想回去,所以,也就带一些愿意回去的人回去,重建汤阴,咱们也回去,把原先的家产买下来,重新建设起来,但是我们自己不住在那里,留下些家人看着,咱们住到京城去。
等到时候咱们谁想回家了,就可以直接回相州小住一段时日,平时咱们都住在京城,这样应该也是挺好的,父亲,母亲,兄长,你们看呢?”
岳飞没说什么,于是岳和和岳妈妈也就不说什么了,金芝只是看着岳翻,想和岳翻在一起,再也不想离开她唯一的牵挂,这个决议也就差不多通过了,接下来就是些准备,但是岳翻没想到,刚刚吃完第一碗饭,正要让金芝去添饭的时候,赵桓派来的使者来了。
岳家人慌慌张张的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大宋建立以来就没有出现在吉州这种穷山恶水之地的皇家的天使突然来到了吉州,大张旗鼓弄得十分隆重,把丝毫不知道任何消息的方浩也给弄傻了,结果方浩上前询问天使:“不知天使此来所为何事?”
天使是赵桓身边的心腹太监中的一员,深受岳翻的恩情,所以对岳翻所在的地方官员也比较客气,开口道:“是官家派咱家过来向小岳相公询问一些国事,朝廷里为了这些事情吵得天翻地覆的,官家烦不胜烦,正巧小岳相公又不在,这下可好,官家只好派咱家来向小岳相公求救来了。”
小岳相公?方浩一愣,连忙询问道:“哪位小岳相公?莫不是?”
天使笑道:“方知州说笑了,这普天之下能被称为小岳相公的还有谁啊?岳家六郎呗!”
方浩愣住了,然后急切地询问大:“鹏展回来了……啊不不,岳相公回吉州了?”
天使倒是有些奇怪:“方知州和小岳相公有旧?”
方浩露出了激动的神色:“啊,这个,这个,这个就说来话长了,额,官家有要事向上,还是快些先去岳相公府上吧!”
天使点点头:“说的也是,还请方知州带路。”
方浩一脸激动地把天使带向了岳翻的家,大张旗鼓十分隆重,搞得岳家人连忙放下碗筷出来查看情况。这一看之下才是愣住了,天使一见到岳翻就迎上来,拿出带来的卷轴,苦笑道:“小岳相公可要帮帮官家哟!”
岳翻一脸懵逼。看到一脸激动的方浩,也来不及叙旧,询问道:“不知陛下是怎么了?这是什么情况?”
天使把卷轴递给岳翻,无奈道:“小岳相公有所不知,相公走后。陛下还是要处理很多事情,但是没了小岳相公从旁协助,朝中大臣们争吵不休,一点点小事都能吵个天翻地覆,还没有人可以帮着陛下排忧解难,好歹劝劝那些大臣,结果弄得陛下是愁眉苦脸,好几天没吃好饭了,这不,陛下无可奈何。只好派老奴带着这些问题来找小相公求救了!”
岳翻张张嘴巴,十分无奈,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结果却是一些争吵不休的事情没人能整合朝臣统一意见,原本应该这样做的李纲反而是火上浇油的元凶,弄得赵桓实在是没了办法,自己也没有足够的专业水平压制群臣,只好来找岳翻求救了,只有岳翻可以平衡群臣,统一思想。
岳翻接过卷轴。看了看同样一脸懵逼的家人,还有一脸同情之色的岳飞,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说道:“那诸位稍待。天使稍待,方知州稍待,待在下回去处理一下这些事情,然后……额,天使吃饭了吗?舟车劳顿,可能没有吃饭。那不如……”岳翻指了指岳家人刚刚还坐着的桌子上。
天使一看就知道自己打搅了岳家人的团聚,算算日子也是如此,今日还是岳翻刚刚回家的第一天,事实上,岳翻走后的第三天,赵桓就无法忍耐的把天使宦官打发了出来,向岳翻求救来了,天使的速度还比较快,想来也是脚前脚后就赶到了吉州。
天使宦官摸了摸肚子,为了赶路,一路上十几日也没有好好儿的吃过一顿饭,倒也是饥肠辘辘,看着热饭热菜就心里向往着,也不去想着是不是被人吃过的,便拱拱手:“啊,那样的话,就麻烦小相公还有大将军了!”
岳家一门两子,两个侯爷,一文一武,谁都不能得罪,天使也是小心翼翼的,看到了岳和还有岳妈妈,心想这是岳翻还有岳飞的父母,于是就上前行了一礼,很是恭敬的打招呼,弄得没见过朝廷其他官员的岳和还有岳妈妈手忙脚乱,直到岳飞还有方浩上前帮衬,一起坐下吃饭才平静下来。
但是一家子人平静了,外面却不平静了,人们都知道了皇帝大张旗鼓地派人跟着岳翻来到吉州就是为了询问国家大事的处理方法,顿时觉得小岳相公就是不一样,古时候有董仲舒做山中宰相,皇帝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去询问隐居在山中的董仲舒,现在又有了一位城中宰相……皇帝千山万水的来问计。
岳翻进了屋子去处理事情,金芝也跟了进去,跟在岳翻身后,看着岳翻越来越坚实的背影,不由得有些痴迷了,上前一下子抱住了岳翻,弄得岳翻有些心猿意马:“小妮子,莫要如此,晚上有的是时候,这些年苦了你,我也对不住你,今晚,我要好好儿的补偿你!”
补偿两个字说的特别重。
金芝都不敢靠近岳翻了,只是为岳翻磨墨,点灯,看着岳翻翻开一卷卷卷轴,思考里面的问题,然后提笔斟酌用词用句,小心翼翼地写下自己的意见等等,很快,朝臣们争论几天也无法争论出来一个结果的十几个问题就被岳翻解决了。
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的回答,确定没什么问题,这才重新封好卷轴,带着金芝回到了大堂,看到了正在谈笑风生的方浩还有岳飞以及天使宦官,父母坐在上首正在笑着,想必也知道自己不该说些什么,倒是天使宦官好似不断的奉承着岳和还有岳妈妈,倒也让父母有些开怀。
见到岳翻出来,天使连忙站起来向岳翻行礼:“小岳相公辛苦了!”
岳翻上前,笑眯眯的把手上的卷轴递给了天使:“辛苦倒是不辛苦,怕是陛下辛苦到了极点了,这些时日也的确是让陛下累着了。”
天使无可奈何道:“咱家虽然不识字,但也明白事理,这些事情咱家都看在眼里,相公还在时,连李老相公都很好说话,三两下小相公就把事情解决了,大家一团和气,一天到晚能处理很多问题,但是小相公一走,朝堂上立刻就吵起来了,李相公嗓门最大,最容易和人争吵,陛下头疼啊!”
岳翻苦笑了笑,说道:“天使回去之后还请向陛下说说,李相公脾气的确不好,为人也有些刚烈了,但是李相公一心为民,没有为自己考虑过任何事情,还请陛下多多体谅李相公,至于在下,唉,在下处理完家事,会尽快赶回去,请陛下稍微等待一些时候。”
天使连忙应诺:“相公之言,老奴谨记在心,那么,老奴不能久留,这就走了,相公多多保重。”
岳翻拱手:“一路走好。”(未完待续。)
三百二十二 回家 五
看着天使急匆匆离开的步伐,岳飞连忙迎上了岳翻,开口道:“鹏展,朝廷里的事情当真急切到了如此程度?朝臣们大抵也不会如此让陛下为难的吧?”
岳翻苦笑着摇头道:“兄长,当时庭辩之时你也不是不在场,现如今为了燕云之事大家都绷紧了神经,如果燕云不是新近获得的领土而是之前被金人攻取的领土,陛下也不会执意迁都北京而不是选择长安或者洛阳,之前陛下亲口对我说过,如果我们并没有夺回燕云而是仅仅把金人赶走,那么,他会选择长安或者洛阳为国都。
但是我们攻下了燕云,形势逼迫我们不得不迁都北京而不是长安或者洛阳,实际上朝廷内部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反对迁都北京的,之所以大家如今都可以统一认知,还是陛下和我费尽心力协调的结果,朝政之事,从来都是相互协调相互妥协,而不是如同李相公那样争吵不休。
我在时,可以控制全局,可以让大家心平气和的讨论而不是争吵,有些事情一旦争吵就会产生无法调和的矛盾,所以,我才如此小心翼翼,可惜我一走,李相公的脾气就无法协调了,一旦吵起来,大家都难以服从李相公的强硬指令,连陛下都难以接受,李相公性格刚烈,一心为民,但是在朝政之事上,他还是有些欠缺的。
我尚且可以将大家讨论的范围控制在可控范围之内,引导大家一起出谋划策,为建设燕云献计献策,并且付诸实施,因为如今的情况非常紧迫,刻不容缓,我们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巩固燕云,训练骑兵,否则金人迟早会卷土重来,我们虽然击败了金人。但是无法否认的是,金人在战力上还是强于我们,一旦失去了长城,我们将极为被动。
所以迁都北京。把大家都拴在北京,强行让大家建设燕云,巩固北疆,为中原争取恢复元气的时间,这其实是必然之举措。但是就是这些问题,也能让大家争吵不休,陛下登基时日毕竟较短,还没有足够的威信可以震慑群臣,我一离开,就会发生这样的问题,其实我也该想到,只是没想到局面恶化的如此之快。”
岳飞叹了口气,握了握拳头,却又无力地松开:“可惜为兄是武将。不能给你一些帮助,鹏展,为兄对不住你。”
岳翻摇摇头,微笑道:“兄长,你能掌握好军队,训练骑兵,防守长城,那就够了,真的够了,在我们准备好之前。你能抵挡住金兵和草原兵的南侵,那就是最好不过了,真的。”
岳飞点点头:“为兄向你保证,你准备好之前。为兄绝不会让北敌一兵一卒跨过长城!”
这就够了。
岳和走到岳翻身边,握住了岳翻的手,开口道:“为父也是没有想到,鹏展如今居然如此重要,鹏展,若是你实在是忙碌。那就回去吧,国家大事最重要,官家需要你,你当然要回去,自古忠孝两难全,如今,你应该选择大忠,而不是小孝。”
岳妈妈想说些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出口,金芝张张嘴,却也闭上了,一句话也不说。
今日的情况他们都看在眼里,皇帝已然被逼无奈的派人追到吉州向岳翻问计,朝廷里如今到了什么程度,大家也都可以想象了,再说些儿女情长或者舐犊情深的话,反而是牵绊住国家重臣,是不识大体的做法。
岳翻摇摇头,握紧了岳和的手:“爹,娘,你们不用担心,我这就写奏折给陛下,请陛下答应我将全家迁入北京,我们都可以住在一起,这就是忠孝两全了,虽然北京刚刚重建,条件比较艰苦,但是我们也都是吃过苦的人,带些人和钱过去,反而有好处,愿意回相州的人活着愿意留下来的人都可以做他们想做的事情,岳家不能只有一个住处,北京,汤阴,吉州,三个住处!”
岳飞没有意见,岳和没有意见,那么,这个决议就获得了通过。
他们再也不想分开了,乱世之中,能够保全家庭,那该是多么的不容易,他们都清楚,所以,再也不愿意分开,再也不愿失去。
岳翻的奏折刚刚写好,还未送出去,第二天,又是一位天使带着赵桓的求助来到了岳家,还是老样子,朝廷内部争执不下,分为好几派意见,赵桓有些招架不住,不知如何选择,请岳翻提一提自己的意见,同时,他让天使委婉地提出了一些小小的想法。
“朝中如今争吵十分激烈,从早到晚,相公在时,能处理很多事情,相公如今不在,陛下饶是雷霆震怒,也难以完成三五件事情,官家已经十分苦恼了,不知,相公能否酌情考虑考虑,尽早回朝呢?”天使很委婉很为难的如此提问。
岳翻把写好的奏折递给天使:“还请天使代为将此奏本提交陛下,臣希望将家人一起迁到北京居住,这样,既可以解相思之苦,也可以时时刻刻侍奉在陛下身边,不知陛下是否可以允许,臣即刻收拾行装北上,若是不便,臣便将家人安置在相州汤阴老家,尽快赶赴北京。”
天使大为惊喜:“老奴定然帮相公提交此奏本,相公心怀天下,老奴甚为敬佩,老奴这就赶回去,还请相公北上时走官道,官家一定还排除了一些使者前来询问相公国务,老奴也会提醒他们,不至于使得使臣到来时没有见到相公,耽误了国务。”
岳翻点头:“多谢。”
当天中午,吃过午饭,岳翻和前来拜访的方浩进行了一次交谈,数年不见,方浩极为激动和愧疚,也诉说了他在岳翻走后的故事,时间紧急,两人交谈了一个时辰之后,方浩红着眼睛离开了岳府,而岳翻也在半个时辰之后,带着全府离开了吉州,离开之时,庐州城万人空巷,纷纷前去送别岳翻,这位吉虔二州的大恩人,江南南路的守护之神。
没有他,就没有吉虔二州如今“南国仙域”的美称,吉虔二州的山珍特产也就没有销路,山人这一职业也就没有存在的可能,大家也就无法过上正常的生活,更别说如今大量出身吉虔二州的人们在朝中军中为臣为将,为家乡挣足了脸面,甚至有人说是吉虔二州挽救了大宋,这话在某种程度上并不夸张。
“为国为民”的四字锦旗被百姓们自发的送给了岳翻,大家都说,吉虔二州地方太小,人口太少,岳相公能力太强,这样的小地方是不值得岳相公来治理的,岳相公应该去朝廷治理天下百姓,让天下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所以,吉虔二州不敢留下岳相公,只是盼望岳相公此去一路安好。
大家淳朴的让岳翻想哭。
他的三年光阴和两年的奋斗没有让大家失望,没有被大家遗忘。
这就够了。
国存我死,为国为民,岳翻觉得自己在大宋的日子已经圆满了,为人为臣,他都做到了最好,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极致。
不知不觉间,岳翻也开始用最高的道德水准来要求自己,约束自己,时时刻刻警醒自身,让自己始终不会忘却自己的身份,地位,还有应该做的事情和不该做的事情,岳翻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岳翻了。
岳翻离开了,走得非常坦坦荡荡,数万百姓夹道送别,一直送到了吉州边境,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岳翻并不像那么快就离开,但是朝中的形势让他不得不提早做了准备,尽快离开。
走在路上的第二天和第三天,岳翻遇到了三波使臣,都是赵桓派来问计的,或许在不知不觉家,赵桓已然非常习惯岳翻帮他出谋划策,并且拿出结论,赵桓曾经很骄傲的对身边的近臣们说,唐太宗有房谋杜断,而朕有岳卿一人,即可比拟房杜。
岳翻有文人的智慧,更有军人的果断,这是他最优秀的地方。
他自己尚且没有注意到,而赵桓却深刻的感觉到岳翻离开之后,一日比一日艰难不顺利,岳翻在时,他只需要坐在上首听着臣子们讨论,然后时不时的给出一点自己的意见,并且听取岳翻的最终结论,然后下达最终命令,让大家去做就好了,他实际上并不劳累,就算是劳累,也能觉得十分充实,因为往往一天可以做出十四五个结论,做很多事情。
但是如今,他们也是争吵一整天,吵得赵桓脑仁儿都疼,却连三五个结论都很难得到共识从而被下达下去开始做事,大家都在吵架,而不是在做事情,这仿佛和岳翻还在的时候差了十万八千里,赵桓明显的发现自己对朝堂的掌握力度不够,岳翻在时,借助岳翻的巨大威望和超强能力,还能压制群臣,而此时此刻,强势的宰相李纲和不愿臣服的枢密使吴用之间的矛盾不断加深,东府西府的矛盾也在加剧,东府内部矛盾也在加剧,文武之争再次死灰复燃。
赵桓发现自己的缺点在哪里,只是,他需要一个人来帮助自己改正,并且争取时间。
岳卿,你在哪里?(未完待续。)
三百二十三 赵桓期盼着岳翻的归来
“老夫早就说过!务必要首先安顿好城内百姓,安顿好城内百姓,使之衣食无忧,我们才有足够的时间去做其他的事情!否则,像如今这样,天气骤然变寒,我们该如何?这里是燕云!北地!你等还以为这里如同江南一般温暖如春吗?!现在可好,数万百姓衣食无着落,只能躲在粥棚周围,不仅毫无劳力,更是成了负担!还让燕云百姓对大宋极为不满!这样的责任,谁去承担!”
李纲怒发冲冠,在朝堂上对着之前对自己持反对意见的群臣怒吼斥责,朝堂上一片肃穆,大家都很紧张,吴用站了出来,愤怒的反驳:“燕云百姓重要,大宋军队就不重要了吗?!长城处处缺漏,此时严寒之际,正是草原兵南下之最严重时节!大宋军队若缺衣少食,长城若处处缺漏,一旦让草原兵南下进入燕云腹地,我军如何抵挡!到时候,便不是挨饿受冻,那是要丢掉性命的!”
李纲红着脸,怒吼道:“民为本!大宋选择北京做皇城,到底是出于什么好考虑!吴枢密,你还不清楚吗?!若是没有燕云百姓的支持,没有燕云百姓协助,我等如何在这里站稳脚跟!不让民众生活安康,我等如何重建燕云,如何在燕云稳固大宋之统治?!这点道理你都不明白吗?!”
吴用针锋相对:“李相公!那你便要缩减军队用度?让军队缺衣少食,穿着单衣饿着肚子去和草原兵还有金贼拼命?!到底是军国大事重要!还是数万百姓的衣食重要?!如今最寒冷的时候已经过去了,马上就是正月。,就是春日,很快天气就会回暖。最寒冷的时候都撑过去了,如今却撑不过去吗!?
更何况如今百姓不是没饭吃。不是没衣穿,我们都在节衣缩食,让百姓们可以吃上粥饭,可以撑下来,撑到南粮北调之日,我们还有时间和机会,但是一旦被北敌突破长城,大家都会丢掉性命!
昨日,我刚刚接到长城军报。近几日,不断有草原骑兵在长城周围徘徊,情况十分紧张!此时此刻,是该考虑其他事情的时候吗?!长城年久失修,很多地方都无法起到抵御的作用,若是不整修,若是草原骑兵大举南下,或金兵卷土重来,我等拿什么抵挡!”
李纲更为愤怒:“那你就可以罔顾百姓性命?昨日我出去巡视。发现很多百姓每日只有区区一碗稀粥可以果腹,六岁青壮男子!你还要他们不停的做活,他们如何撑得住!你这是草菅人命。和草原骑兵还有金贼有何区别!还有你!张尚书!你是燕云人,难道不关心关心燕云百姓吗!为何要赞同吴枢密的意见!?”
张亮满脸的愤怒:“正是因为关心燕云百姓,下官才会赞同吴枢密的意见。李相公没有和金贼正面交手过,不知道他们的可怕!一旦被他们突破长城关隘。大宋骑兵未成,难以抵挡!到时候便是生灵涂炭!死伤会更多!”
户部尚书公孙胜反驳道:“李相公和本官都与金贼正面交手过!金贼骑兵虽强。但是我军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否则,燕云是如何收复的?!”
吴用怒道:“那不一样!守城之战和野战不一样!驱逐之战和正面进攻不一样!若不是小岳相公领西军在富平火烧金贼,破去他们主力,若是正面对决,孰胜孰败难以确定!金贼战斗力之强,非我军目前可比!一个金贼骑兵,我军五兵莫御!绝对不能放他们进入长城!这是一定的!否则,对我们而言是灾难!”
李纲更是愤怒,刚要开口反驳,就听到上首赵桓愤怒的斥责之声:“好了!朝堂之上,你们如此失礼!当这里是菜市场吗!都给朕肃静!你们是大臣,是要处理国务决定国策之大臣!不是街市上的泼妇!”
皇帝一发话,朝堂上也就暂时安静了,这也是赵桓目前所能做到的唯一的事情,其他的事情对于赵桓来说,压力还真的不小,他也没有足够的威望压制群臣,更重要的是,压制了,他也是一团乱麻,找不到想要的答案,他当皇帝时间还太短,虽然意志坚定,却缺乏必要的素养。
他需要一个宰辅之臣的帮助,而如今,这个人却不在朝堂。
所以李纲只是很不满意的看了一眼吴用,没看他,却是把矛头对准了赵桓:“陛下!不论如何,此时此刻,我等最该做的事情,都是立刻把军用物资调拨一部分出来给予百姓,如果军用物资不能调动太多,那就把老臣的屋子给拆了!把老臣的俸禄都捐出去,为百姓盖屋子添置衣物!”
吴用死死地盯着李纲,越来越觉得李纲非常可恶,赵桓头疼不已,开口道:“李卿,不可意气用事!数万百姓的生计,不是李卿一人可以解决的,哪怕把朕的皇宫都给拆了,也做不到的!吴卿,你也不可一味地只关注军务,军队若要出征作战,没有粮草和其余物资,是办不到的!这些东西可都是从百姓身上来。”
吴用开口道:“陛下,正是因为如此,臣才会提出首先巩固军务,然后发展燕云的国策,这一点,小岳相公在时也是赞同的,只有抱住长城,才能谈其他,否则一旦北敌南下,生灵涂炭不说,我们所花费的一切努力,都成了白费!这才是真真正正的为百姓考虑!而不是那区区的破屋子!”
吴用瞪了一眼李纲,李纲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壳,赵桓眼疾嘴快,怒道:“够了!不要继续争吵了!吴卿,李卿年纪大,你怎么可如此刺激李卿?罚俸一月!李卿,你是宰相,百官之首,要有气度,不可随意与人争吵!罚俸一月!以儆效尤!”
吴用和李纲看了一眼赵桓,只能低头认错,但是还是互相死死瞪了一眼,以示这件事情绝对没完。
户部尚书公孙胜出列,瞪了吴用一眼,开口道:“陛下,李相公有一点没说错,天气转寒,数万百姓住不进屋子,无法御寒,在大宋国都之中,始终是一种隐患,还极有可能造成契丹人的不满,因为数万百姓中有一万多人是契丹人,此事非同小可,非立刻解决不可!”
赵桓扶住了额头,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公孙卿,可有良策?”
公孙胜在吴用杀人般的眼光下开口道:“臣将此次赈济所需要物资总数核实出来,军用物资承担一半,户部承担一半,这是最好的方式!我们必须要这样!”
吴用一杀人般的眼神看着公孙胜:“公孙尚书!长城怎么办?!”
公孙胜寸步不让:“人命关天!”
吴用怒道:“士兵的性命便不是人命?士兵便不是人?!”
公孙胜怒道:“可此时迫在眉睫!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赵桓大怒:“够了!都给朕闭嘴!闭嘴!闭嘴!”
赵桓真的怒了,吴用和公孙胜气势一缩,互相瞪了一眼,退回原位,赵桓气的浑身发抖,怒骂道:“你们是大臣!不是泼妇!一件这样的事情,居然争执了十数日而决定不了!尽在做些意气之争!你们到底还有没有把自己当作大臣!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赵桓毕竟是皇帝,李纲带头鞠躬谢罪:“陛下请息雷霆之怒!”
赵桓大吼道:“那你们倒是给朕一个方案,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争吵那么多日,吵出什么结果没有?!”
群臣默然无语,的确,十数日以来,朝堂上关于这个议题始终没有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反而是越吵越凶,连带着其他的议题都没怎么讨论完毕,更别说统一意见,开始做事,一吵就吵一天,朝堂上吵完外面接着吵,吵来吵去也没个结果,赵桓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正准备发飙,身边的大太监突然奉上了一盘子卷宗,赵桓愣了一下,小声问道:“这是?岳卿?”
大太监点头道:“正是,陛下快看看吧,不要接着发火了。”
赵桓叹了口气,接过卷宗就看了起来,群臣好奇,不知皇帝为何突然熄火,只见这皇帝拿着一卷卷的卷宗看得入神,面色越来越缓和,暴雨转小雨,小雨转阴,阴转多云,多云转晴,连着看了一会儿了,赵桓才缓缓抬起头,看向地下的群臣,开口道:“你们若是能有岳卿一半的办事效率,朕就谢天谢地了!”
接着,赵桓站起身子,慢慢地宣布自己的结果:“为百姓御寒之事,吴用,你即刻下令,京中所有正在集训的军队立刻轮番出去伐木,骑兵骑马,步兵奔跑,一人带不回五十斤木材就不要回来,军官没有一百斤木材也不要回来,将军没有三百斤木材就立刻降职!即刻调集京中所有牛车马车,立刻随军出发!
李纲,立刻下令,调集东府所有工匠,全部待命,寻找合适地址,准备盖造房屋给百姓御寒,公孙胜,立刻带人去各地粥棚征调没有房屋的青壮男子,和朝廷工匠一起搭建房屋,没有参与搭建房屋之人就没有房屋可以住,另外,什么时候房屋盖好,百姓们全部入住,你再回来,否则,就不要回来见朕!”u
三百二十四 看起来,赵桓对李纲产生了不满
readx(); 下朝的时候,李纲和吴用并肩行走着,并不是说两人不管朝堂上如何吵,私下里却有多么良好的私交,而是因为李纲和吴用互相看不顺眼,都想要知道对方的下一步棋如何走,怎么走,从而准备好对策。
说起来,李纲和吴用都不是徽宗时代的掌权之臣,而是在靖康之难中崛起的臣子,严格来说,两人在大的派系上都属于抗金派,赵桓的整个政府都是被抗金派占据的抗金政府,最高的指导思想就是全力抗金,为国御辱,恢复汉唐荣光,远迈汉唐等等。
但是在应天府时代,尤其是在西军击败金军西路军之后的日子里,抗金派就分化出了两个派系,一个是以吴用为首的激进派,一个是以李纲为首的温和派,吴用主张以军国体制来创造新的大宋,以消灭金国雪耻和驰骋草原恢复汉唐荣光为最高理想,而李纲则主张首先关注民生,积累足够的实力,然后再徐图进取。
乍一看之下,李纲属于理智派,吴用属于理想派,两人水火不容,但是李纲明显占着人伦大道,吴用却失之于实际,脱离实际情况,幻想着远大的未来,却没有脚踏实地,但是,细细思索一下,对于一个政府来说,把目标定的太为长远,然后着眼于脚下,却不抬头看天,那么,等到脚步足够扎实,一抬头,可能就迷了路。
习惯了安逸生活的臣子和国家,还能承受得起战争时期的巨大负荷吗?
江南南路的三年里,吴用深受岳翻的熏陶,知道国虽大,忘战必危的道理,岳翻在江南南路主政时期,江南南路的厢军无一日不战,无一日不流血牺牲,无一日不杀人,岳翻自己身边的亲兵都要轮番出去杀敌。以期锻炼出一支强大的军队,可以派上用场,事实证明,岳翻的三万剿匪军队挽救了整个大宋。江南南路在岳翻主政的三年内积累下来的财富和人力,帮助大宋度过最困难的一段时光。
当然这不是说岳翻是个好战狂人,他可是个状元,会做无谓的事情吗?他在命令军队不间断出城剿匪,剿整个江南的匪徒的时候。也在不断的开发本地经济,剿匪的事情他全权交给吴用和一堆将军来做,他自己带着方浩公孙胜等一众人走遍整个吉虔二州,成功的为吉虔二州打开了一条财路。
然后不计自己的身份,亲自和江南大商人商讨关于吉虔二州山珍野味的销路问题,成功的为吉虔二州无数的山珍野味找到了销路,瞬间造就了一大批富户和山人这个新职业,另外,在赚钱的同时,岳翻亲自规定了山人的职业准则和吉虔二州做生意的底线准则。即不可无限度挖掘狩猎山珍野味的规定。
要让山珍野味有生长和繁衍后代的机会和时间,如果过度开采,那么子孙后代就会重新变得贫穷起来,所以岳翻也积极的劝农,开发荒地,甚至还亲自指导一些农户在低矮的丘陵上弄出了一种叫做“梯田”的新型田地,产量居然很不错,本来各州县派人来取经,想推广,只是岳翻说这个要因地制宜。不能随意推广云云,才没有在别的地方推广开来。
这也是吉虔二州变成如今那样富庶的原因,整个江南都没钱的情况下,方浩带着吉虔二州拿出了岳翻的遗泽。让赵桓的应天小政府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成功等到了明天。
而如今,深受岳翻思想理论影响的吴用才会如此的对李纲稳健的做法表示反对,稳健并没有错,但是不择时机的稳健,为了稳健而稳健。在不该稳健的时候稳健,就是个错误!吴用认为,此时此刻,正是军国体制大展宏图之际,怎能就此消沉下去,等着金兵再次来打,我们再次防守?这样的消极思想,才是靖康之祸的根源所在!
李纲是乱世宰相,救时能臣,却不是治世之臣,进取之臣,李纲不适合在这样的政府里面做宰相,做百官之首,而适合去做封疆大吏,治理地方,为军国大事提供源源不断的物质和人力支持,这是李纲最擅长做的事情。
这是岳翻私下里和吴用商讨军务的时候提出来的,当时吴用对李纲百般阻挠自己提出的军务建议感到非常苦恼,岳翻就说了这样的一句话,李相公忠诚,能干,可靠,敬业,但是却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就是刚愎自用,这样的缺点在别的职位上是可以容忍的,比如一个封疆大吏也可以,但是,作为国家百官之首的宰相,就略有些问题了。
李纲不能容人,他自己守节的确是做到了极致,但是他对别人的要求也一样高,甚至到了水至清的地步,到了这样的地步,放在一个州或者一路之地,尚且还能容忍,大不了让他自己选择他需要的帮手就好,让他折腾去,可是国家中央政府是整个国家的脑袋,决策机构,容不得半点刚愎自用,可李纲,却偏偏如此。
吴用知道岳翻在皇帝心里的地位,也知道岳翻对李纲的看法,知道岳翻对李纲是有所不满的,所以他也相信,李纲的宰相职位做不长久,在岳翻成为参知政事之后,他就更加确定了,所以他选择忍耐,只是他没想到,随着时间的推移,李纲的威势越来越重,甚至已经隐隐有把他这个西府首领枢密使看作下属的架势了。
东西府平等,宰相和枢密使平级,一文一武,互不统属,这是当今陛下迁都北京之后的决议,作为提高军人待遇和地位的附属条件,首先,把军人的领袖,第一军人枢密使的地位提高了,和文人宰相平级,不会再出现东府高西府半级的情况,文人宰相也需要自省自觉,不能再做出之前的事情。
赵桓是当着李纲的面这样说的,在此之后,吴用就挺直了腰板做人,和李纲抬头相见,李纲一开始也遵守这样的规矩,但是没几天,老毛病犯了,立下一些大功。处理了很多事情,被越来越多的下属奉承之后,老李纲有些飘飘然,似乎觉得自己又变得最高贵起来。开始对吴用颐指气使,尤其是吴用和他争锋相对争论国家大事开始,李纲就变得越来越暴躁。
这样的态度,隐隐约约的众人也感受到了,作为岳翻旧部却赞同李纲理念。和李纲站在一起的公孙胜都屡次向李纲委婉地提出“相公威势愈盛,群臣震恐,不敢与之争,恐非天下之福也,愿相公警醒自身”。
然而李纲却不以为意,轻蔑的一笑:“老夫乃宰相,百官之首,有重权,然老夫无私心,一心为公。群臣多有私心,见着老夫,岂能不恐,难不成,还要指使老夫不成?天下群臣,多庸碌之辈,除岳鹏展之外,多为鼠辈,老夫羞与之为伍!哼!”
这话,却是把大家都得罪光了。连公孙胜这样的好脾气都在私下里对李纲的威势感到不满,多有怨言,就更别提那些性子本来就不太好的人,在李纲眼里。他是第一次金兵南下的大功臣,岳翻是第二次金兵南下的大功臣,所以,他们两人才是最大的功臣,可以平等,所以他对岳翻非常和善。但是对其他人,却多是颐指气使。
东府下属们对老宰相的变化感到不满,很多人都在私下里议论老宰相越来越刚愎自用,越来越听不进人言,应天府时代,老宰相还能听人言,屡屡采纳下属们的意见提交给皇帝,做了不少实事,但是到了北京之后,老宰相越来越不愿意采纳人言,认为只有自己的意见才是对的,作为东府属官,只能服从顺从自己,不能有别的想法。
这是让大多数人都对李纲感到不满意的原因,然而如果仅仅是这样,大家也就忍忍了,毕竟老宰相说的做的一心为公,一心为民,一心为国,从来没有为自己谋私利,私德极佳,大家都非常敬仰他。
作为宰相,李纲住的屋子虽然被皇帝严格规定是最大,但是大大的府邸内,其实里面是空荡荡的,很多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就是一间空屋子,住人的地方也没什么家具和装饰,李纲自己的衣物也十分简朴,除了作为身份和地位象征官袍是崭新的之外,里面的一件棉衣穿了十多年,修修补补还在穿,夏日的一件单衣已然看不清楚原本的颜色是什么颜色。
每日每餐一菜一汤吃的极为简朴,工作忙的时候就着茶水吃一两个馒头就算一顿饭,非常能吃苦,平日里从不饮酒,三天才吃一次肉,任何礼物一概不收,家中只有老妻和老仆以及子女,没有别的佣人,人家家里的一品诰命老妻都是太夫人之类的老神仙,李纲倒好,一品诰命的老妻还要亲自出门买菜烧给李纲吃,别人上门拜访李纲,看到这幅场景,都不由得感叹李纲修身养性的功夫真的很好,不愧是宰相。
再加上他说的也多是有道理的话,所以下属们私下里不满,朝堂上还是和老宰相站在同一战线上,和西府的军事狂人们做斗争,要为天下百姓争取休息的时间,结果李纲倒好,旁人不来顶撞他,他反倒开始寻这里有斥责下属,逮着一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开始数落开了。
其实要从现代心理学上来说,这就是更年期到了,很好解释的问题,但是在这个时候,除了岳翻,还真没人认为李纲是更年期到了,而其在李纲这个职位上,就算是更年期到了,也不能这样说话做事,把下属都得罪光了,谁来帮你办事?
更何况赵桓还有御史台这样监督百官的机构,御史大夫独立于东西府之外,对皇帝直接负责,很多御史在东府办事的时候,也常常遭到李纲的斥责和无理由的攻讦,老李纲似乎对这些人的存在很不爽,觉得他们总是挑自己的刺,想方设法的为难他们,让御史台很多正常工作在东府都难以开展。
赵桓也经常得到御史台对李纲不满的奏折,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御史台嫉妒李纲的功勋和权力,才这样攻讦李纲,结果派人去秘密调查了一下,得到的结果却是一模一样的,还真有这回事儿!
算了算了,赵桓不打算说什么,老宰相功高劳苦,脾气大一点,刚烈一点,这些赵桓都理解,这样一心为公不为自己的人不多见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赵桓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屡次被李纲在朝堂上弄得灰头土脸也都自我安慰着对付着算了,却万万没想到,李纲还是闹出了大问题,甚至是在岳翻回来之后。(未完待续。)
三百二十五 李纲真的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虽然赵桓对于李纲的所作所为颇有些不满,但是对于李纲在靖康初年时的忠义之举心怀感恩,对自己曾经一度抛弃他也心怀愧疚,所以,无论如何也打算让李纲这样下去,等到他到了致仕的年纪直接让他回家养老,这是最好不过的,不会伤了功臣的心,也不会让大家寒心。↖↖,
李纲是个坚韧不拔的老臣,对大宋极度忠心,绝对不会做对不起大宋的事情,这一点赵桓深深的相信着,虽然他有些时候比较专权,比较强横,但是赵桓也不认为这样有伤大雅,无伤大雅的事情,李纲想任性就让他任性吧,也没什么不好的。
岳翻在的时候,那最初的几个月里面,李纲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一切都被协调的很好,李纲准确无误地按照最高指示指示自己的下属做了很多事情,朝廷也比较安稳,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赵桓越来越感觉到李纲有些太过于专权,甚至是刚愎自用了,很难听的进人言,动辄就是斥责一般的颐指气使,甚至对和他同级的枢密使吴用也是一样的态度。
这就让赵桓有些在意了,吴用是他点名,在李纲面前着重提到的和宰相同级的第一军人,宰相不能像之前那样对枢密使颐指气使,枢密使也不再是低宰相半级了,这是规矩,但是李纲似乎全然不在意,对吴用颐指气使,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而且基本上每一个议题李纲都会最先提出自己的意见,却对之后的别人的意见非常不满意。最先引发争吵。
赵桓依然决定观望,不去做任何惩戒李纲的事情。反而对几个上书指责弹劾李纲的言官进行了批评,并且将他们的奏折送给了李纲。让李纲去看看,赵桓的本意是想让李纲自己知道自己的不足在哪里,并且进行改正,结果,似乎并不让人满意。
所以当岳翻抵达北京岳府,安顿好家人之后,立刻就被宫里的内侍喊去了皇宫,说官家大怒,没人劝得住。皇后她们都希望岳相公回来以后可以劝劝陛下不要发那么大的火,免得伤了自己的身子,岳翻询问内侍:“不知是什么事情导致陛下如此大动肝火?”
内侍一脸苦涩:“具体的情况老奴并不清楚,但是听陛下身边的人说,似乎,是为了李相公的事情。”
岳翻心知不好,李纲定然是犯了倔脾气把赵桓彻底惹火了,之前自己写的奏折赵桓应该是看到了,但是赵桓的容忍或许并没有换来李纲将心比心的改变。所以,赵桓怒了。
岳翻也对李纲近来的变化感到不满,他一人的变化和刚愎自用使得很多人都不愉快,要不然也不至于让岳翻都没来得及在吉州过个年就向北京赶过来。年还是在襄阳府找了家酒馆吃了一顿饭,就算是过年了,反正一家子以后都会在一起永远不分离。所以,岳翻也就没有太大的意见。
但是这一次。李纲似乎做的有些过分了。
岳翻很快就抵达了皇宫,被赵桓派出来迎接的大太监给顺利带入了屋内。一见到岳翻,赵桓就满脸激动地迎上来紧紧握住了岳翻的手:“鹏展可算是来了,这些日子,我盼你盼的是肝肠寸断啊!”
岳翻笑道:“陛下何出此言?”
赵桓顿时满脸的不满和郁闷,拉着岳翻一起坐下,让太监给岳翻上茶,这才缓缓说道:“鹏展也该知道了,都是李纲给闹的,让我是无可奈何,却又实在是按耐不住要生气,李纲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分了,鹏展之前托人给我带的话,我也知道,我也明白李纲的确是一心为公,但是,这一心为公的方式,实在是让很多人不满意。
不说别的,就说昨天,鹏展,你可知道李纲做了什么?说实话,如果他不这么做,我还真不会如此恼怒,可他偏偏这样做了,他居然这样做!他可是宰相!百官之首!他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气煞我也!”
赵桓满脸的愤怒,语气也很不好,岳翻很奇怪:“不知李相公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陛下如此生气?”
赵桓叹了口气,显得非常疲倦和失望的样子:“昨日朝会上,三个台谏官联合弹劾李纲目无君上,毫无缘由的苛责下属,以及在朝堂上没有礼数,动辄责骂别司官员,为人刚愎自用,毫无气度,不配为大宋之宰辅;要真是让我说心里话,目无君上,我并不在意,李纲为人我清楚得很,他只要一心为公,对大宋忠心,别的,我不在乎。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在乎第一条,却偏偏对下面两条大发雷霆,说什么天下官员皆为鼠辈之类的非常难听的话,让御史台极为恼怒,几十个台谏官一起联合弹劾李纲,朝堂上一片混乱,我都无法控制,结果李纲不仅不试图控制局面,反而拿着他的手杖开始打人!朝堂之上,一国宰辅,公然打人!”
岳翻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样……
打人这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放在民间,两户人间之间打架,没什么大问题,也不会有人去在乎,官府也不管,天底下矛盾那么多,每一件事都要去管的话,官员如何忙得过来?可是放在朝堂上,一国中央政府的朝堂上,这个事情可就大发了,在皇帝面前,宰相打人,这是什么展开?
赵桓越说越生气:“他的手仗是我赐给他的龙头手杖,以纯铜打造,还算挺有分量,他还专门朝人家的头上打!御史台弹劾他的台谏官一共三十多人,被他打伤了二十几个,还有两个人被他当场打晕过去,若不是武将制止了李纲,还不知他要干什么!还以为那手杖是什么打王鞭吗?上打昏君下打佞臣!谁给他的权力!”
赵桓满脸通红,对李纲的不满终于彻底爆发出来。
的确,李纲太过分了,若是别的政务,他争争吵吵还是为了国家,为了大宋,但是这件事情,岳翻都无法看出李纲是哪里为了国家,哪里为了大宋,全全然是一个恼羞成怒的家伙在用武力发泄自己的不满,发泄自己的过错,对于此,岳翻十分不满。
这一次,他不打算为李纲说话了,李纲的存在,已然成为了大宋朝廷继续往前进步的障碍物,或许就和寇准是一样的,和很多人都是一样的,他们的存在,或许仅仅是为了那一件事情,寇准他们只是为了澶渊大战而存在,那之后,寇准就变成了争权夺利的党棍,性格中的负面影响彻底爆发,对大宋日后的党争局面要负一定的责任。
而李纲,在战时的确非常坚韧,非常坚定,坚持抗击金兵,从不退缩,他的存在,屡屡让岳翻想到了英国的战时首相丘吉尔,或许他们两个是同一类人,为了战争和国家危难而存在,而在那之后,不是飞鸟尽良弓藏,而是他们的的确确无法承担那样的责任了。
建设国家需要的不是刚愎自用,不是一言而决,而是大家的相互妥协和认同。
或许李纲永远不会明白这一点,他还活在战争时期的应天府,他是应天府的宰相,而不是北京燕山府的宰相。
于是,在岳翻回到了岳府之后,把自己关在屋内,写下自己第一份弹劾当朝大臣的奏折,这是出自于他的本心,毫无私心的本心。
“李纲有文武略,志虑纯良,一心为公,私德极佳,所食所用,市井匹夫尚且不及,所穿所费,令臣等为之汗颜;靖康初,力主抗金,以身作则,迫使金贼初次南下无功而返,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其后辅佐陛下立足应天府,为宰辅之职,尽职尽责,德行堪为天下官员之表率。
然李纲专权,刚愎自用,自认功劳甚高,遂轻视同僚,苛责下属,无容人之量,无商议之心,凡国家大事,需遵从其意,然后心满意足,若有旁人些许不同看法,动辄大发雷霆,以权势压人,此举此措,岂是一国宰辅所作所为?太宗时王旦相公有容人量,太宗称赞其“肚里能撑船”,是以宰相之职位乃国家最高官职,百官之首,陛下之辅,处理国务,岂能独断专权,不容人言?
李纲之才之私德堪为宰辅,不愧为宰辅,然其公德不佳,刚愎自用,不能容人,非宰辅之量,臣遂由此奏折,请去李纲相位,发为一路一州之主官,尚可尽职尽责,与国于民皆有大利,臣恳请陛下三思。”
岳翻合上奏折本,看着皇位上面色有些犹豫不决的赵桓,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待着李纲的狂风暴雨,不过狂风暴雨没等来,却等来一声长叹:“岳鹏展,你为了做宰辅,也算是煞费苦心了,但是,老夫年岁渐高,也做不了几年宰辅,你已是参知政事,老夫一旦致仕,你便是宰辅,你何必如此心急?”
岳翻按耐不住心中对李纲的失望,转过身子,正面直视着李纲:“相公,在下尚且尊称一声相公,是敬佩您之前的功劳,但是,这些日子以来,您是不是已经慢慢忘掉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此处,是否忘了自己最初发下的誓言?相公,你且看看满朝文武,若是在下有一点私心,或是在下有一点点不让他人满意的地方,缘何在下奏折读完,没有一人为您说话?
您的下属,你的朋友,您的同僚,您可看到有一人为您说话?我原以为您会因为别的事情与我争论,为了别的政务与我争议,认为是政务上的事情我来弹劾您,却不曾想,您是如此看待在下的,李纲,你太让我们大家失望了。”
岳翻转过身,不再发一言,留下李纲惊愕的面容,以及赵桓最终下定决心斩钉截铁之言语。(未完待续。)u
三百二十六 所以,这是正确的决定
李纲罢相。
岳翻曾经以为李纲在另一个时空中被赵构罢免宰相的职位是因为一群投降派奸佞的构陷以及赵构自己的私心,这样一位一心为公忠心耿耿勇气非凡的宰相,是何其可贵,赵构自己就不明白吗?
但是,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熟悉而又逐渐陌生的老人,岳翻突然间想起那个时候的赵构对李纲罢相之事根本原因的解释——李纲孩视朕!
没变过,一切都没有变过,岳翻知道李纲一直都没有变,是岳翻把史书上那个坚强而又悲情的李纲看得太过完美,无意之间将他神话,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都是为了国家而不是为了他自己……但是李纲也是人,也是一个人,有他自己的私欲,也不可避免的会犯错。
岳翻曾经认为李纲是不会犯错的,他所犯的所有的错误,都不是出自于他自己的本心,而是被逼无奈。
但是岳翻却无可奈何的发现,自己错了,错得很离谱,李纲会犯错,会因为他自己的本心而犯错,这样的错误,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那是无所谓的,没人会去在意,但是如果他是一国宰辅,一国首相,那么,就是不可饶恕的了。
或许直到最后,李纲也发现了自己的处境是多么的不妙,当岳翻的奏折念完之后,皇帝那犹豫的神情,群臣的默然,甚至没有让他意识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是他仔细想想,从前,他说的什么事情,皇帝都会赞同,群臣都会认同,他被人攻讦之时,会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眼前这个弹劾他的人,他曾经无比认同的人。都会为他说话。
可是为什么,现在,他们都要抛弃我?
公孙胜闭口不言,张叔夜闭口不言。这些他曾经的左膀右臂,他所看好的下属,全部都闭口不言,连头都不抬起来,而那些从来都反对他的人。则是用冷漠甚至是同情的眼神看着他,他顿时觉得非常惊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被孤立到了这个地步?
当赵桓的询问声响起来之时,李纲终于明白了一切。
“岳卿之奏本,诸卿如何看待?”赵桓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李纲终于明白了一切,当他看到公孙胜站出来附议的时候,当他看到张叔夜站出来附议的时候,当他看到自己东府的臣属站出来附议的时候,他终于明白。自己已经失去了一切,不知不觉间,失去了一切。
但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这一切的?李纲还是没有想明白,岳翻明明不在这里,昨天下午才抵达了北京,他有那么多时间去串联群臣一起构陷自己吗?如果不是的,那么到底为什么岳翻一封奏折,群臣却如此做态?曾经自己无比信任的人们,却都闭口不言。甚至站出来附议?
到底是为什么,曾经具有强大权势的自己,会在一封奏折之后,失去一切?
岳鹏展。我们难道不是战友吗?我们有同样的理想和信念,我们有同样的坚韧不拔,可为什么,你要如此对待我?
李纲的面色变得苍白,手也颤抖起来。
岳翻怜悯的看着李纲,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无比尊敬却又无比让自己失望的人。只有一声叹息而已,转过身,不再言语。
武将集团默不作声,这次的风波是文人集团内部的风波,他们这些隶属于枢密院管辖的武将,并没有参与其中,偶尔有些参与的就是岳飞和宗泽这些大将,不过他们的意见都被吴用接纳,吴用去和李纲争执了,他们没有表态,似乎也不需要表态。
赵桓终于下定了决心,斩钉截铁的声音响了起来:“既然诸卿没有反对,那么,就这样吧,李纲除中书门下平章事之职,改知相州,爵位保留,以御史中丞赵鼎接替中书门下平章事之职。”
赵鼎便是当初带头弹劾李纲专权刚愎的人,作为御史台首脑,台谏官之首,他最先看不惯李纲专权的模样,最早站出来弹劾,也被李纲大力打压,当时在朝堂上被李纲用龙头手杖重点照顾的就是赵鼎,如今,赵鼎头上绑着白色布条站在朝堂上,大大方方的接受了宰相的职位,而李纲,站在一旁,面色苍白。
散朝之时,群臣看着默然无语且毫无动作的李纲,有心怀同情之人上前作揖行礼,算是告别,如公孙胜;有心中大快之人,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如赵鼎;有心中滋味不明者,如吴用,站在李纲面前,轻声道:“但愿老相公能清醒过来,现在的老相公,绝对不是应天府那时的老相公,珍重。”
还有就是岳翻,在群臣几乎全部走完之后,慢慢走到了呆立当场的李纲面前,开口道:“李公,不要怪我,我这样做,是没有错误的。”
李纲看了看岳翻,沙哑着嗓子开口道:“没有错误?老夫一生的心血就这样被你给中断,你说你没有错误?岳鹏展,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阴险?勾结群臣构陷老夫,岳鹏展,老夫当真看错了你!”
岳翻心中凄然,忽而想起初次与李纲见面的场景:“李公,还记得你与我第一次见面吗?那还是先帝宣和年间,你与我在相州汤阴,在下的家乡见面,那时我才十余岁,您也是正值壮年,那个时候,您郁郁不得志的样子,我看在眼里,那个时候我就说,您是一个有志气有能力的官员,我相信您一定可以成为大宋的柱国重臣。
您果然成了柱国重臣,为大宋立下汗马功劳,甚至我可以说,如果那个时候没有您,大宋也不会那么快的就获得**之机,那么快的恢复过来,甚至可以扛住金兵的攻击,甚至打败金兵,西路战场是西军负责的,是我指挥的,但是东路战场没有您的居中调度,根本无法获胜。
您是有功之臣,有大功于国家于社稷,但是,李公,您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忘记了现在不是在打仗,而是建设国家之时?打仗的时候,一切为战事让步,所有事情都需要以最快的速度和最高效率完成,大权集于一人手中并无不妥,相反,那甚至是必须的,战事紧急,十万火急,容不得半点拖延。
可是,李公,燕云之建设,中原之恢复,江南之复兴,可是战事?国家政务,可是战事?政务决断,可是战场临时决断?处理政务之官员,可是战场指挥之将官?战场瞬息万变,所有事物的决断都要在最短时间内完成,那是对数万甚至数十万士兵的负责,而政务决断,小小的一件事情,都可能牵扯到数百万的民众,乃至于整个大宋!
半个时辰做出来的决策,需要整个国家去承担后果,您一个人的错误,要所有人去承担,李公,您不觉得这样做太过于自私了吗?政务决断,是所有朝臣共同认可之后,才去付诸实施的,不是说要均摊责任,而是大家一起参与进来考虑,一起讨论,会让错误的可能降到最低,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完善的,甚至一群人也做不到,但是之所以朝廷需要文武百官,就是要将这种犯错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您一个人做出的决策,是您一个人考虑出来的,您不仅不允许自己的下属对此发表意见,做出改进,甚至不允许朝廷官员发表意见,做出改进,您是圣人吗?您不会犯错误吗?还是说您已经不能允许别人挑战您的权势,一但有人反对,您就认为这是对您的攻讦?他们的出发点是一样的,是为大家考虑,而您呢?
李公,在下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宋百姓因为您一人的私欲而陷入困顿之中,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好局面因为您的私欲而被毁坏,所以,您可以离开这里了,这里需要的是胸襟宽广,愿意和所有同僚一起商议政务的宰相,而不是一个刚愎自用,专权严苛的权臣!”
李纲走了,当天夜里,李纲拿着赵桓的手令,下令守城官兵开城门,带着老妻老仆还有儿女离开了北京,南下往相州而去,没有惊动任何人;屋里,岳翻躺在床上,搂着金芝,心中没有一丝愧疚,只有一点点担忧。
这是没有错的,完全没有错的,大宋需要的是百家争鸣,而不是一言堂。
赵鼎出任第二任首相,是第二天天亮以后的事情,原先身为御史中丞的他,在李纲罢相之后,因为之前的忠诚正直而获得了出任宰相的机会,这样的事情在之前也并不少见,靖康初年,赵鼎也一样是坚定的抗金派,所以,他出任宰相,并没有人有异议,只是还有一些人有些奇怪,为什么岳翻没有趁此机会,一举出任宰相之职。
年轻似乎并不是理由,以当今陛下赵桓对岳翻的信任,年轻也并不足以成为阻止岳翻出任宰相的理由,只是岳翻明白,现在还不到时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