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23)
“你为何要入我的梦。”
温希恩一字一顿说道,每个字都含着冷气。
是冰冷的语气才让柯长庆蓦然惊喜,也正是这个时候看清了温希恩眼底的冷漠和怒意。
他不明白净尘为什么这么生气,净尘讨厌他这么对待吗?还是净尘在气他烧了佛经。
这是他第一次见净尘生气,一直以来净尘都是平平淡淡的,就如同一滩翻不起浪花的湖水,温和的包容世间万物。
温希恩也是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做错了,一个妖精再怎么单纯天真也不能带在身上。
更何况是只狐狸精。
一想到梦里发生的事情,温希恩就觉得的脑子开始泛疼,一抽一抽的,胃里翻江倒海似的恶心。
原以为只是个不懂人情世故妖精,养在身边一时没有什么大问题,还可以温养妖精的心性,到后面可以变成一个救世的好妖。
可是现在……
柯长庆亦是看着温希恩,看着温希恩几经变幻的难言的神色。
他耳尖耸动,喉头紧张的吞咽。
为什么要这样看他?明明面前这人心跳得那么快,可为什么看着他,却好像考虑着即刻就要把他丢掉似的。
柯长庆慌忙几步迎上去,拉着温希恩衣袖,有些焦急地道:“净尘净尘,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变成那个这样,你不喜欢的话,我,我以后不入梦了,再也不入梦了。”
他是爱看温希恩的脸的,一直都恨不得眼睛一刻都不移开才好,可此刻他却不知道为何,怎么也不敢去看温希恩的面色,不敢看那对漂亮清冷的眼睛,怕一对上,胸口就像被刀子扎透似的疼。
不要,不要这样看着他,不要……
“你是我的恩人,我来人世就是来寻你的,我好不容易寻到了你,我还没有来的及报恩,我不想走……”
柯长庆絮絮地陈述着自己留下来的作用,声音低得像被压抑得即刻就要崩溃。
温希恩惊讶于柯长庆的敏锐,心下不忍,皱着眉头握住柯长庆抓着她衣袖的手。
柯长庆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肩膀收紧地颤抖着,明明是高挑挺拔的身躯,却蜷得叫人看着滋生他好像无比瘦小羸弱的错觉。
“不要……不要……”
他的声音太低了,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似的,却又惊人地尖得厉害,像是被利牙狠狠咀嚼过一番似的。
“长庆。”温希恩握着柯长庆手的手渐渐收紧,一点一点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衣袖上用力扒下来。
“对不起。”
“不要……不要……”
柯长庆的身子颤得可怜,头缩得更深,宛如一个被无情迫害的被害者。
“你让我如何把你留在身边,人妖殊途。”
温希恩面有温和说出这番话,像一个悲天悯人的善人,但她所做的,却胜过一个残忍的刽子手。
“可是净尘莫不是忘了,我佛慈悲,万物皆有生灵?”
温希恩顿了一下还是接着说道:“我放你走,若你没有乱杀无辜,我便不会来抓你,贫僧这里留不住你。”
“不要!”
柯长庆突然爆发地尖利高昂地厉吼一声,终于抬起了头。
眼中火莲怒烧,兽相毕现,一寸一寸挺直的脊背像铁块被烈火锻烧似的噼里啪啦地作响,身后是一尺来长的白毛尾巴,一摆就把旁侧的桌角狠狠扫至地面,碎了个稀巴烂。
温希恩眼神一凛,看着红眼睛的狐面男人步步逼近。
男人的手掌很大,却又因紧绷着,又显得分外地薄,十指连着尖利的指甲,看着几乎要辨不出人手的样子了。
更像是一只爪子,适合把猎物开膛破肚的,野兽的爪子。
现在这双不像手的手,以无比快而狠的迅猛之势,向温希恩的咽喉袭来。
在那双爪子落到她脖子之前,千钧一发之际,温希恩迅速的伸出手将狐面男子的手,稳稳地挡了下来。
那只雪白的手,十指细长,素手如玉。
“长庆!”
温希恩不想伤他。
柯长庆听她唤声,并无反应,只龇牙咧嘴地摆势,凶狠地想要和将面前要抛弃他的人撕碎。
温希恩当即反应过来柯长庆现下是何情况,他现在根本就没有理智,温希恩紧皱着眉头,当机立断地猛然向柯长庆面部袭去。
看似要制服柯长庆,却不想温希恩的手临到柯长庆面前却是骤然停住,像是握着什么东西似的艰难地绷着指尖转了个圈。
当即红光乍现,图腾翻飞,柯长庆被定住似的一动不动,却又在突然的一刻突然猛烈地挣扎起来。
温希恩当即立断地咬破指尖,直指柯长庆眉心,他这才彻底消停,腿部突然失了气力似的跌坐在地。
温希恩没有扶他,任由柯长庆摔在冰凉的地上。
“长庆。”
柯长庆茫然地抬起头,对眼前的情景觉得奇怪得很,
“净尘,我,我怎么……”
他环顾四周,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骤然瞪大了眼睛,不顾自己身体的酸软连滚带爬地爬到温希恩脚边。
“净尘,我没有伤到你吧?!”
“我不知道我会变成那样,我控制不了自己净尘。”
他只记得最后的画面是温希恩说着不要他的话。
柯长庆的手在空中颤抖着,就是不敢去触碰温希恩的衣角。
长久的沉默让柯长庆越发的不安和慌张,他跌跌撞撞的起身,犹豫了半响才敢拉住温希恩的衣角,背部微微的紧绷着。
温希恩面色冷硬地回看着柯长庆,声音平淡,“你控制不了自己?”
沉默终于被人打破,柯长庆一直紧绷的脊背这才松弛些,惊魂未定地反复念叨着:“对啊,对啊……”
温希恩揣着手,观察了柯长庆的表情,问道:“你用惑心术了?”
柯长庆看着她,半晌才低下头,乖顺地承认。
霈山吃素的狐狸柯长庆也是千百年来头一只了,按理说他的兽性最浅,杀性最轻,怎么好端端地会在这里失控?
“你的心性本就不稳,还使用惑心术,心性一旦受损就妖性毕露,这些你都不懂吗?”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24)
一袭雪白袈裟的僧人,清瘦秀逸得宛如一枝压了雪的竹节,堪折未折。
说出来的话字字冰凉,就她的外表一模一样。
可是没有人比柯长庆更解了,这只是表面而已,其实净尘的内心很软的,不然净尘也不会在他现出妖性,要伤害她的那一刻,却依旧没有伤他分毫。
“我不知道,净尘,我不知道……”
柯长庆的手缓缓抚过温希恩的脸,指尖徒留冷香。
“净尘一说话,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变得不是我了。”
只要想到一直能在净尘身边,他就开心,心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可是一听到净尘说不要他了,他就难过,比拿戒鞭抽还疼百倍、千倍。
长庆是不是长庆,好像没办法由长庆自己决定了。
“我好难过啊净尘,我好难受……”
柯长庆弯着腰埋进温希恩的颈间,发出沉闷的咽呜声。
“可我不想离开净尘,我不要离开……”
温希恩毫无波澜,对于柯长庆的哀求,她的态度冷得像冬天的一抔雪,连目光都无一丝波动,望着人时仿佛能将人冻伤。
她无法看见,柯长庆低垂的面目刹那隐约的扭曲。
两人之间好一会儿压抑的寂静。
半晌柯长庆才抬起头,眼角低垂小心翼翼地瞥着温希恩的脸色。
“你要是赶我走,我就化成妖天天跟着你,让你不得安宁。”
“让你成不了佛。”
柯长庆那张白玉琢成的面颊携着泠泠香味猛然凑到温希恩面前。
猛然凑近的好颜色并没有让温希恩迷了眼,她看着柯长庆,只有平静。
终于过了半响,温希恩才叹了一口气,她后退了一步,盯着柯长庆看,面庞依旧清冷,显得不近人情:“贫僧不赶你走,但是你要明白,贫僧完成了任务就会回雍和庵,而你终究要离开。”
前面一段话让柯长庆面露喜色,后面的一段话让他的喜色瞬间消失,柯长庆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净尘,就不能带着我吗?让我做什么都行。”
“人妖殊途。”
温希恩回了冰凉的四个字。
柯长庆问,“如果我不是妖呢?你还会离开我吗?”
小狐狸的声音低沉,带着沙哑与哽咽。
温希恩没有回答他,浅色的瞳孔没有以往的温和,她转身,衣袖从柯长庆的手中滑落。
“净尘……”
柯长庆低着头,披在肩上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脸,轻轻的唤了一声。
被唤的人脚步一顿,就在柯长庆期盼着温希恩转过头来时下一秒却不做停顿的离开了。
“净尘……”
为何不理我了……
——
此后不管柯长庆怎么在温希恩面前撒娇买痴,都讨不到温希恩一个笑容和眼神,就算看了过来,也是冷冰冰的,没有了温情。
这就导致柯长庆越发缠着温希恩了,再也不会出去乱跑,也不会去人间玩闹,日日守在温希恩身边。
温希恩都看在眼里,小狐狸没有了以前的活力,变得小心翼翼的,只敢躲到一个角落可怜兮兮的看着,像是被主人丢弃的小狗,只敢在主人脚下转着,哀求着主人带他回家。
温希恩在桌案上写字,柯长庆发现没了墨,他悄悄的走过去,温希恩写到入神时竟然没有发现。
等过了一会儿温希恩才察觉到,她终于微微抬起眼睫,对上了柯长庆有些讨好的眼眸,视线几乎没做停留,落在了他在磨墨的手上,他应该是第一次磨,手指上沾了好多墨水。
温希恩伸出手,按住柯长庆的手,低声道:“贫僧自己来,不劳烦你。”
柯长庆眨了眨眼:“你安心的写吧,这就交给我了,我可以做好点,净尘不要撵我走。”
他生得一张很讨巧清俊的脸,无论是装可怜还是扮可爱,都很容易让人心软,不忍心对他太过严厉,他以前用这招总是可以让温希恩心软,求来过不少好处。
可如今温希恩似乎并没有被触动,握着柯长庆的手掌拽了一下,柯长庆的手脱落,她侧了下头,目光落在窗外的海棠树上,淡淡道:“可贫僧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柯长庆扁了扁嘴,既不想离开,又不愿惹温希恩不高兴,自己一番好意被无视多少有些受伤,就这样杵在原地看着对方,期待温希恩能回心转意。
不知僵持了多久,柯长庆还是败了下来。
书房中总是被一个人盯着,时间久了温希恩也不习惯,她这次去
院子里看书。
一连几天柯长庆都没有来,温希恩还以为柯长庆会消停,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柯长庆没多时又走出来,手里却端了个青瓷小碗。
刚走近一些,就闻到一股香甜的牛乳味道,温希恩不自觉地朝前挪了一小步,柯长庆将碗小心翼翼递过去。
“仔细烫,刚刚蒸出来的乳酪,待凉一些再吃。”
乳酪金黄软滑,光是看着就仿佛已经感受到滑嫩软甜的滋味,这也许就是这狐狸这几天没有找来的原因。
温希恩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轻轻摇了下头:“贫僧并不爱吃甜食。”
从前没得到过甜,如今若是一下子沉溺进去,贪婪过多,恐怕这辈子再也吃不得苦。
所以净尘不爱甜,也不敢爱。
柯长庆好似没听到她的拒绝,拉过她的手,将温热的青瓷碗放在她掌心中:“那劳净尘帮我拿一下。”
温希恩冷眉冷眼地端着乳酪,看到柯长庆走到海棠树下,压低一根花枝,摘下朵粉白色的花瓣,回头朝她又笑了一下。
柯长庆将那朵花吹了吹,放在金黄色的乳酪中间,粉白的花瓣开得端正,中间吐出嫩黄色花蕊,芬芳悠悠飘散。
“这回才算做好了,”柯长庆接过碗,朝海棠树下的石桌竹椅指了指,“净尘,陪我去坐坐,尝下我的手艺吗?”
温希恩在柯长庆殷切温柔的注视下,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柯长庆原本以为又要纠缠好久,从未想温希恩答应的这么轻松,也没有想过还有机会自己可以和温希恩站在繁盛如云的海棠树下,同桌分食一碗甜点。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25)
那乳酪本就极甜,此刻更是几乎要流出蜜来,甜得柯长庆整个人都有些晕然,像身处云端般,有种不真实的梦境感。
温希恩只吃了两口就将白瓷汤匙搁好,将碗推开,微微眯了一下眼睛,舌尖抵着齿根将软滑的乳酪碾碎。
柯长庆看着正中间的那朵海棠花,轻声问:“净尘那就不再吃一些了吗?”
温希恩垂眸敛目,淡淡道:“不了,已经够了。”
“海棠花和桂花香味不同,海棠轻柔似雾,缥缈如岚,不似桂花那般芬芳甜馨,”柯长庆在正中间剜了一勺,那朵花在勺子里颤颤巍巍抖动着,“净尘尝一下,品品究竟哪种花更好吃。”
他将勺子递到温希恩面前,笑得如春风般和煦温柔,这样的神情态度让温希恩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只能在僵持片刻后,无奈地凑过去,张开嘴含住勺子。
乳酪顺着喉咙滑入腹中,那朵海棠留在了舌尖上,牙齿咬住略硬的花萼,柔软湿润的花瓣从唇间探出来。
黄色嫩蕊在口中被蹂躏得无精打采,蜷成一团,几片花瓣也歪倒倾斜,像少女的纤纤柔荑,慵懒地抚在唇边。
这张清冷如玉的面庞意外地添了几分生动明艳。
温希恩叼着花,唇缝轻启,牙关一松,那花在柔软浅淡的唇上恋恋不舍地吻了吻,飘悠悠地坠下来,柯长庆及时伸出手,正好落于他掌心。
“海棠花的味道很独特,不错。”温希恩声音平淡,像在陈述一件索然无味的事实。
柯长庆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便恢复笑容,“净尘要是喜欢,那我以后天天做给你吃。”
“长庆。”
“我在,我在呢!。”
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净尘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柯长庆激动的脸上薄红一片,微凉的稠雨滴在他眉梢,烧灼沸腾着滚烫炽热的欢喜。
就算温希恩的语气很平淡,他也还是因着羞涩的甜蜜有些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去。
小狐狸在某些时候,又真的特别中意满足,只是稍微的叫了一下他名字,就激动的手无足措。
温希恩双手合十,眉眼慈善,可是却硬生生的透入着一股清冷和疏离,“贫僧不喜甜。”
手上的瓷碗滑落,摔得四分五裂,发出刺耳的声响。
柯长庆慌忙眨了眨眼,手忙脚乱地想要去捡,却不小心被割破了手指,血还没有出来,伤口就愈合了。
“净尘不喜甜啊……”柯长庆直起身子,掩饰住眼底的失落,勉强的笑着问,“那净尘喜欢什么?”
膛里囊囊炽热的心叫他浑身都在发着颤儿。
却在下一刻,被彻底浇冷。
“你不必这样,贫僧没有什么喜欢的。”
柯长庆浑身的血又冷又稠地直往下流,他深吸了一口气,把瓷碗的碎片都整理好。
净尘本来就清心寡欲,没有什么喜欢的也是应该的,本来就是他的不对,是他惹净尘生气了,净尘但和他说话,他就很开心了。
等过几天净尘的气消了,自己向她解释一下,净尘气消了就不会这样了,过几天就好了。
过几天起来就好了。
——
岳瑛的眼睛已经可以看清一点点了,但是看的并不是很清楚,眼睛就像是被隔一层雾一样,很模糊。
但是不管怎么样都比眼前一片黑暗好,当一缕光线透进眼里之后,岳瑛竟然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他终于能看到了!
他终于可以再见到光明!
岳瑛脸上不可抑制的露出了笑容,这个笑容越来越大,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疯狂了。
看着岳瑛又是欣喜又是不敢相信的样子,温希恩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又很快落下。
“和尚!和尚!”
清冷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贫僧在。”
柯长庆简直要高兴疯了,他无法平息自己,涌动出难以平静的情绪里快要胀满的一团团热热的气流。
他寻着声音望去,却只能看到一道白色模糊不清的身影,但是这就已经能让一直阴沉暴戾的岳瑛激动的控制不了脸上的表情。
手指激动的攥住了和尚纤细的手腕,他没有控制自己的力度,急忙的把自己的喜悦分享给眼前的人。
“我看见了!我终于看见了!我看见你穿白色的衣服,我感觉她穿粉色的!”
温希恩被他扯的晃动了两下,脸上也不由自主的浮现了浅浅的笑容,“恭喜岳公子。”
岳瑛连鞋子都没有来得及穿,晃晃悠悠的往外面跑,现在仿佛他干什么都有劲儿,总算多了一些少年人的朝气和活力。
身后跟着一大堆丫鬟和仆人,唯独怕他看不清摔倒了。
现在岳瑛也不嫌他们烦了,少年爽朗低沉的笑声一直回荡着。
突然,岳瑛的思绪冷静了下来。
现在他的眼睛能看到一点,是不是说明和尚在这里待着的时间也跟着减少了呢?
在这么多暗无天日的日子里面,和尚就像是一束光照亮了他的世界,要是和尚走了,他还是会舍不得的。
想到和尚,严荣神情微动,处在亢奋中的大脑,平静了一点,他又匆匆忙忙的回到了温希恩的身边,在走过去的途中不小心被门槛给绊了一跤,还好他反应迅速,并没有摔的难看。
这一番操作倒是吓坏了身后跟着的丫鬟,群拥而上的围过去,都被岳瑛不耐烦的推开了。
岳瑛喘着气来到了温希恩的面前,不管他怎么用力的看,都看不清和尚的脸。
“把我的眼睛治好的,你就会走吗?”岳瑛问。
私心里是不想让和尚走的,因为这个和尚可是他的大恩人,只要和尚要什么,岳瑛都可以满足她。
做一个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和尚也太无趣了,没有玩乐,不能吃肉喝酒,天天面对那枯涩难懂的佛经,这对于岳瑛曾经的纨绔子弟逍遥的生活来说,不亚于是一场折磨。
人生苦短,还不如好的挥霍享受,这样也无悔没有白来人间一趟。
岳瑛看不清和尚的表情,但是却能听到的毫无波澜的声线。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26)
“会的。”
岳瑛觉得这个和尚有些不知好歹,原本美好的心情也被破坏了一分,岳瑛不想理她,就跑出去了。
——
岳瑛的眼睛好的很快,所以开始迷迷糊糊,到后面的逐渐清晰,只花了三个月的时间。
从一开始的激动,变成了后面的平静,岳瑛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可以看清了。
这也是岳瑛第一次看清了和尚的样子。
当时他正在院子里看桂花,桂花树形美观,终年翠绿,花小而芳香。
它那浓郁的幽香,几乎渗透每个空气分子,熏得人都要醉了。
一阵风吹过来,那桂花树枝轻轻摇晃,岳瑛身上沾满了桂花,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桂香的气息。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岳瑛收回了看桂花的视线,转头看去,一时间被白色迷了眼。
和尚看上去很素净的,白得像一抹月光,唯有眉眼是浓黑色,站在院子中,好看得不像人,像一幅画,画也是没有感情的,和她如出一辙。
两个人遥遥的对视着,鼻尖的桂香是那么的芬芳。
“岳公子觉得这桂花如何呢?”
岳瑛耳根发麻发痒,那声音略嫌清冷,却隐隐透着别致的沙哑,带着股难以名状的味道,光是听着就让心尖儿跟着发颤。
净尘的气质清冷若冬雪,漂亮雪白的面庞上浮出的笑容画纸似的虚虚地贴在脸上,巧妙却不真实,缺乏与灵魂相服帖的充实感。
她的目光犹若羽毛般轻飘飘地扫过心口,又如微风吹过平静的湖面带起细细的涟漪,晃晃悠悠地落在岳瑛身上。
就算是见过无数美人的岳瑛也不得不承认这和尚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他从未见过这么如画的人儿。
而且还是个和尚。
“净尘。”岳瑛望她一眼,细细咀嚼着字眼,温柔地轻轻莞尔,“桂花如何我是不知,只是这鼻尖的香倒是诱人。”
温希恩愣了一会儿,浅色的瞳孔微动,“岳公子……看的还不是很清吗?”
岳瑛撒谎了,他用失落的语气说道,“看的不清。”
每个人的体质不同,使用鲛珠的效果也不同,温希恩没有怀疑了,因为她知道有人比岳瑛自己更希望自己的眼睛好,所以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撒谎。
温希恩转了一下佛珠,算是安慰,“会看清的。”
岳瑛暗着一双眼眸,像是不经意一般向前走了一步,两个人的距离拉近。
在温希恩疑惑的目光中,岳瑛笑了一下,带着少年的朝气,“凑近了看还是看不清呢,好像看清净尘长什么样子啊。”
鼻尖除了桂香之外,还有淡淡的,几乎闻不到的冷香。
——
岳瑛看着那些别人送来讨他欢心赏的珍宝,有些意兴阑阑珊的用刀尖挑了挑,华丽,通透,只是金灿灿的,晃眼的很。
“他们的消息倒是灵通,我眼睛还没好呢,就眼巴巴的送东西过来了。”
将刀收回,刀身摩擦刀鞘,发出刺耳的声音,岳瑛坐在了软榻上,靠着舒适的软枕。
旁边,穿着轻薄的侍女给他捏着肩膀,纤纤玉指,指甲上染着漂亮的色彩,跟那娇嫩的容貌一样蛊惑人心。
岳瑛随手搂了她的腰,听她一声惊呼,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而是端起酒杯饮了一杯后,吩咐道:“去请和尚过来。”
“大少爷要请的,可是净尘大师?”侍从小心翼翼的问道。
岳瑛的眼睛虽然好了,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性格也没有以前那么阴翳,但是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虽然少年看着英俊,可是眉眼隐藏着的阴沉和暴戾却不是说笑的,即使那被搂着看着娇俏的笑着的侍女,身体也在不经意的颤抖着。
“你说呢?”岳瑛轻笑一声。
那位侍从连忙称了一声是,然后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温希恩听到这个消息的的时候,只是静静的放下手中的东西,在侍从崇拜的目光中,淡淡的起身。
旁边的酒壶已经堆到了第三个,领口微敞,少年的墨发散落,或是垂落在身后,或是调皮的进了衣领之中,去触碰那多少人想要拥有的完美身形。
身上全是酒气,可那双漆黑的眸,却只是微微带了一丝的迷醉,微阖之间,偶尔透露出锋芒来。
“岳公子,”温希恩双手合十,目光淡淡扫过,好像没有看见他搂着女人的手一样。
“来了,”岳瑛抬眼,看了那纯白的身影一眼,深邃的眸中闪过一抹深意,挥了挥手道:“你过来,你们退下。”
“是,”侍女的声音娇媚,可是从她最后的声音中,却仿佛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意味在里面。
两个人坐的挺近的,浓浓的酒味在空气中蔓延,温希恩不喜欢酒味,也不喜欢这样的氛围。
忍不住先开口询问,“岳公子,找贫僧有何事吗?”
岳瑛摩挲着酒杯,不知为何不敢看和尚的眼睛,他怕和尚看出了他的谎言知道他的眼睛好了,就会离开。
说真的,岳瑛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和尚的离开,其中里面的缘由岳瑛不想探究,他就是这么的任性和无理取闹。
“没什么事,就像问问你,你觉得在寺里待着舒服还是在这盛世待着逍遥。”
和尚眉眼清冷慈善,苍白干净的有些不食烟火。
岳瑛看着温希恩的侧脸,就突然想着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去做什么和尚,做和尚到底有什么好的,哪里有这里逍遥自在。
接着一想温希恩留了长发的模样,岳瑛就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温希恩刚好看到他笑,便转头好奇的望向他,然后也跟着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是一个很浅很淡的弧度,如同昙花一现。
可能这和尚以为他还看不见吧,所以在会这么不加掩饰的对他笑。
岳瑛望着呼吸一窒,不着痕迹的恍惚了一下,然后迅速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的一声不吭的挪开了视线。
但实际上他整个人却陷入了要将人包裹住般的柔软舒适之中。
可是他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要他一表现出来,和尚肯定会发觉的,到时候岳瑛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27)
岳瑛就像上了瘾似的往那种感受中陷,而那种感觉就像精油往下缓缓流淌般从心脏往下,要淌向那个难以启齿的地方。
……他觉得他都快硬了。
岳瑛的脸立刻拧了眉,狠狠在心底暗骂的这太**了,没见过一笑都能让人硬的,当时还半天没有反应呢。
岳瑛不敢继续往下陷,但也没有从那泥潭中出来。
这和平时的**不一样,他头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难以忘却。
不过让岳瑛心里膈应的是他竟然饥渴到对个和尚都能感兴趣,而且他又是断袖。
就在岳瑛的脑袋还在稀里糊涂的时候温希恩转向了他,如玉般的脸上又回复了冷淡的模样,“贫僧不太能理解岳公子的意思。”
岳瑛立刻收拾了脑子里的乱七八糟,皱着眉扫了眼,望着前方回答:“和尚,待着庙里有什么有趣的,不入跟着我吧,带你去瞧瞧这繁华盛世,你保证忍不住入俗。”
表面上岳瑛是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来的,其实他的余光一直都在注意和尚的反应,只要和尚有一点点的动容,那么就说明还是有机会把和尚留下了的。
这样的人儿,不应该被埋没在深山庙里当中。
可惜的是温希恩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礼貌婉拒他的好意。
“多谢岳公子的好意,但是贫僧不贪这些。”
“那你告诉我,你贪什么?”
温希恩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少年总是要执着于她的欲望,温希恩能当和尚这么多年,说明她已经没有了贪念,也不能说没有,只能说她没有动贪念。
可是岳瑛却步步紧逼,如果岳瑛只是想用来满足她的欲望来报温希恩的恩,那么温希恩可以理解为是好意。
温希恩静静的看着岳瑛,目光清透,“贫僧不贪。”
岳瑛嘲弄的笑笑,他不相信一个人真的没有贪念,只要是个人,就是有欲望的。
“好吧,你个和尚真是无趣至极。”接着岳瑛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笑容不由带上了轻佻和恶作剧的成分。
他胳膊随意的搭到了温希恩肩上,然后低声说:“你觉得刚才侍女的姿色如何?那可是我从红魅楼重金买回来的花魁,在这岚州,没有几个女子能比的上她。”
接着用玩味的盯着温希恩的脸。
温希恩却淡定的笑笑:“色即是空,外貌只不过是一层皮囊,终究会随着时间改变。”
一句话打完,岳瑛也不清楚温希恩的坦然是真的还是装的、是因为真无所谓才坦然还是在她眼里真的觉得相貌并不重要。
一个人的相貌怎么能不重要?
岳瑛皱著眉冲温希恩“哎”了一声。温希恩转过头,看着他。
岳瑛盯着温希恩,问:“那你有破过戒吗?”
温希恩淡淡笑着摇头。
“真的假的。”
点头。
“……你是怎么熬过那么无聊的日子的,你不嫌无趣吗?你的欲望……”
岳瑛难以置信的嘟囔着,温希恩看着他却笑的更温和坦然。
岳瑛愣了下,然后拧着眉,目光挪向一旁,胳膊从温希恩肩上一点点局促的放了下来,身子坐直了些。
也顾不得温希恩现在是什么表情了。
──他有反应了。
而且比第一次还要干脆还要快。
之前的那种感觉似乎让他形成了条件反,只要有刺激就直接会有反应。
他觉得自己是见不得和尚笑了。和尚笑的越干净,他就越受不了。
明明之前他还对于这种事情很反感的,觉得特别的恶心。
岳瑛想不明白,怎么会笑的那么干净,就好像他们谈论的不是什麽难以启齿的事。
然而让岳瑛觉得最匪夷所思是他现在自己的情况。
尽管他的生理反应的很直接,可是岳瑛不觉得自己是喜欢和尚的,可能只是被那张脸迷惑了。
毕竟长了一张那么诱人的脸,没有反应的人才不正常吧。
这时温希恩淡淡的道:“欲望之所以被称为欲望,是因为有了欲念,如果连欲念都没有,那还会有欲望呢?生理问题,人之常情。”
以前哪个狐朋狗友说过后面那一句类似的话,带著满不在乎的调笑。
但和此时眼前眉眼清冷的温希恩对比起来,意义和心态完全天壤之别。
那个让人觉得是放纵惯了而无所谓,这个却是把一切都想的太理性而无所谓。
这个和尚有着七老八十的老者破红尘的理性,有着中年人的沈稳温和,但又让人觉得像六七岁的孩童那样天真到无知。
岳瑛却更烦躁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烦什么,他想静就越静不下来。
他觉得自己身上就想有个磁场一样,和尚在他身边、离他多近他都能感觉到,让他全身的细胞就和打了兴奋剂似的亢奋的不舒服。
“胡说八道,人怎么会没有欲念,难不成你还是神仙。”他扭头恶狠狠地质问温希恩。
温希恩却淡漠道:“没有神仙。”
岳瑛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眉眼略微有些阴沉,温希恩在旁边好心的劝了一句,岳瑛却理都不理她,看也不看她一眼。
──他不敢看她。
岳瑛保不准温希恩再笑一下,他会怎么样。
当然岳瑛不认为他会对温希恩做什么,但他受不了那感觉,像猫在心尖抓似的。
好烦人的和尚。
——
灯火通明,宽阔华丽的殿宫中,就如白天一般,但是外面已经半夜三更了。
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
岳瑛单手撑着脑袋,慵懒歪斜在软榻上微微坐直身子,高大挺拔的身子舒展开了,眯起一双本该风流多情、此时却无端阴鸷的眼眸。
水晶珠帘逶迤倾泻,帘后,有人披纱抚琴,指尖起落间琴音流淌,或虚或实,变化无常,似幽涧滴泉清冽空灵玲珑剔透。
熏香浓郁,糜烂与纸醉金迷,将人性腐朽殆尽。
岳瑛懒懒的抬了抬手,立马就有两个丫鬟把水晶珠帘挑起。
扫了眼,目光在弹琴那个微垂着眼帘,面容白皙清秀的女子脸上停了下,又划过。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28)
长得并没有很好看,而是属于耐看型的。
岳瑛盯着那个女人,扬扬下巴:“过来。”
侍从看了眼,对着女人挥了挥手。
侍女排着队,身姿婀娜多姿的离开了殿中,而侍从也退了出去。
最后的关门声为窸窣的离开声画上了句号。
岳瑛换了一个姿势,用打量货物的视线将女人看了一遍,满是挑剔。
看了下依然安安静静站在那有些局促的女人。
勾了下唇角,说过来,在那干嘛,该干什么还需要人教?
女人水灵的眸子看了岳瑛一眼又低垂了些。
她抿了下唇,终于挪了步子向岳瑛走来。
看着那女人走来,岳瑛露出无声的嘲笑。
这其实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他喜欢哪种也从没要过这种类型的他嫌闷,就像这个,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这不是扫人兴么。
但现在岳瑛觉得安静点也不错。
──再怎么爱装还不是个**。
他笑着在心底狠狠的骂。
嫌女人磨磨蹭蹭是岳瑛,在她走近之后嫌她脏不让她靠近的也是岳瑛,果真是喜怒无常,变化莫测。
岳瑛凑上前在女人的发丝上闻了闻──还好,胭脂粉味不算浓重。
他勾着唇角支起上身盯着女人,女人也正诧异的望着他,对上他的眼睛后又微微垂了眼帘,双颊在暖黄色烛光的照映下微微泛红。
“怎么不说话。”
岳瑛笑着,不经大脑的沙哑的问出这么句。
他也不知道自己问这干什么──他不是来找人来谈心的,可是白天的冲动当对着不同的人却完全没有反应,一点反应都没有,要不是白天还有过那么大的反应,岳瑛都怀疑自己坏了。
可是他就是想说。
哪怕女人没有回应,他就像自言自语。
──就像一直在自言自语……
他抬手轻抚对方的脸颊,目光和笑容竟变的恍然温柔:“……说句话吧,我想听听。”
他心里突然难受。
那是个不能碰触不能侵入的领地,只能遥遥望着。
它在他心里独一无二,任何一个都无法和它相提并论。
哪怕是一种比拟、代替都是对它的一种玷污,就像雪白的纸沾染了细小的污点一样让人难以容忍到快发疯。
太纯净了,他无法忍受它受到污染,言语的、目光的,哪怕是在无形中能接触到的,都是污染
──这个世间,对它就是种污染。
“说什么?”
温和的女声打断了岳瑛的思想在他的耳边徘徊。
岳瑛如大梦初醒般盯着依然低垂著眸子的女人,收了正抚摸对方脸颊的手,表情也变得冷淡。
──更何况这种,下贱的、装模作样的**。
所有的兴趣都没了,只留下了浓浓的反感和厌恶。
岳瑛嘲弄的笑了下:“不说什么,既然你不想吭气,那以后都别说了。”
女人被赶了出去,可是岳瑛心里的怒气和烦躁却丝毫没有消下去,反而越烧越旺,看什么都不顺眼。
自从眼睛好了之后,岳瑛就没有了以前那股阴翳的劲,但是现在好像有一股全新的,他并不了解的陌生情绪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注入进去了,融化在血液中,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他的心脏。
他尝试著去回味白天那种感觉,那种自上而下的缓慢舒适的拨撩感。
然而岳瑛却想起了那天的桂花树,鼻尖都是浓浓的桂花香,接着就不可遏止的想到了露出了慈善又干净清冷的温希恩。
一切犹如火药碰到了火星,烟雾彻底混沌住了他的大脑,那种爆发出来的感觉他无法控制。
——
岳瑛气喘吁吁,却逐渐冷静了下来,然而又感到空空荡荡。
发泄完了之后,岳瑛以为会好一些,可是又突然意识到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出现了。
很不舒服。
就像忙忙碌碌半天一转头却发现什麽也没有抓住一样。
脑中一片空白,连失落也无法诉说出来。
岳瑛又沐浴了一遍,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半夜又醒了。
宽大的殿里被朦胧夜色笼罩着。
——
碧玉珠串似的柳条低低地垂下绵绵茸茸的绿丝,在温希恩周遭笼罩惬意的荫庇。
温希恩把衣袖掀起了一截,露出雪白的手腕,雪白的肌肤上有一块淡蓝色水滴形状的印子。
颜色很淡很淡,这就说明鲛珠的力量在削弱,这也就代表岳瑛的眼睛应该也快好了,等印子消失,也是温希恩消失的日子。
可是温希恩去问的时候,岳瑛还是说看不清,还是迷迷糊糊的,按道理说到了现在,眼睛应该与常人无异了。
那么答应只有一个,岳瑛在撒谎,但是他为什么要撒谎,他不是最在意自己的眼睛吗?
如今好了,不设宴庆贺,反而还藏着掖着。
——
“净尘——”柯长庆举着一方红色的物件儿踏进门,等快到了的温希恩面前,又神秘兮兮地藏在身后。
他有些羞怯地半跪在蒲团上盘膝而坐的和尚旁边,见温希恩在闭目诵经时,也里面收了声,不敢吭声。
还是温希恩睁开了眼睛,柯长庆才兴冲冲的道:“猜我给你带什么东西回来了。”
温希恩堪堪瞥了他一眼就把头转到一边儿去,并不理会他。
柯长庆眼底烁烁闪着的亮光有些黯淡,还是把藏在背后的物件儿献宝似的打开,递到温希恩眼前,是一盒卖相精巧的红豆酥。
“我看那日满桌的糕点你只动了那盘红豆酥,就觉得你应该爱吃,我回来的时候恰好看到有店家在卖就顺道买了一盒回来,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温希恩恩鼻尖耸动了下,闻到一股甜而不腻的清香,并不是什么街边摊货。
她看过来,盯着锦盒上印的“玉食斋”三个大字。
玉食斋,温希恩还是听岳瑛说过的,数一数二的糕点铺,传言他们家的红豆酥堪称一绝,但并不开在长安城内,而且排队的人能从城东排到城西。
与岳府的方向相差十万八千里,哪儿来的恰好,顺道之说呢?
温希恩看向柯长庆,柯长庆正用他那狐狸眼烁烁地盯着她看,眼底闪烁着期待的欢喜。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29)
温希恩看着柯长庆,柯长庆也看着温希恩,两个人都不说话,柯长庆好像和她犟一样,她不吃,柯长庆就不走。
半响,捏起一块红豆酥放进嘴里,香甜松软融化在唇齿,可温希恩吃了两块却是不再去动了。
“怎么了?”柯长庆慌忙直起身子探看温希恩的面色,髫发低低地垂下来,“怎么了,是不是不好吃?”
“好吃,可是贫僧不想吃了。”
“净尘……”柯长庆端着红豆酥的手臂低低地垂下去,嗫嚅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不敢说为什么不想吃,也不敢问是不是因为他所以才不想吃,柯长庆怕答案就是他所想的那样,如果是这样,那还不如不问。
“你的心意贫僧都收下了。”温希恩扭过头来看着柯长庆,眼底潺潺地回转着细碎的星光,“但是你其实大可不必,你这样,让贫僧……不堪其忧。”
柯长庆蹙着眉仰视着温希恩,好像已经感受到了什么,“你要走了吗?”
柯长庆心里叫什么狠狠撕开似的,当时被道士打的半死不活都时候都不及她听到这番话时那么疼。
“净尘,你都快走了,都不能允许我对你好些吗?”
——
岳瑛一睡就睡到午时,近日里总是失眠,岳瑛的心情也不由自主的变得焦躁。
在院子里走着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西厢院来。
不过既然走过来了那么就顺便进去看看吧。
一踏进西厢院,岳瑛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心中积累许久的郁气终于散了一些,但是也就只有一些。
河两岸已由嫩绿色变为深绿的河柳,拂动着新生的柔软的枝条,反照在河面上,使河水也染上绿色,好像一河翡翠向东奔流。
岳瑛的目光半点没有被这景色吸引,脚步不停的向着目标走去。
温希恩坐在的蒲团上,闭着眼和一个小狐狸对面而坐,念着大悲咒,清冷绵延的佛音在房间回荡,可小狐狸却开始有些心不在焉。
小狐狸微微睁眼,露出漆黑的眸子,嘴上不停的跟着温希恩念经,然心境全无。
他的视线隐晦而又贪婪的在和尚的脸上,露出了的脖子,手腕,手指中。
精致淡漠的眉眼,高挺秀气的鼻梁,淡色的唇瓣,如天鹅般修长的脖颈……
“长庆……”净尘声音充满冷漠,睁眼说道,“不是你说要和我一起,怎么这么不用心?”
和尚声音冷清,浅色的瞳孔就如同她的法名,平静干净的像是一潭湖水,出深而无法窥探半分隐秘,她说:“一戒怒,二戒妒,三戒色,四戒杀生,可记住了?”
柯长庆哪里记得住啊,一颗心都挂在和尚的身上,可是他把小和尚生气,就撒谎了。
“知道了知道了,一直都听着呢。”
“撒谎也不对。”小和尚惜字如金,双手合十,模样认真。
和尚一定不知道她认真的模样有多么的可爱。
岳瑛刚走到拱门处,抬眼,便是一抹垂地的月白色衣角。
衣裳的主人是个仿佛能融化在这冬日的暖阳微风中的小和尚,侧颜如画,眼帘微垂,苍白的脸上是不正常的殷红唇色,双颠微红。
岳瑛呼吸都慢了起来,心中火热。
不知道和尚对面的人说了什么,和尚的睫毛颤了颤,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容,真的很浅。
岳瑛静静的看着,那笑容是和尚在他面前偶尔露出了的,给他的那种熟悉的温和。
──原来他对谁都这样。
岳瑛眼睁睁看着在心中想道。
在他的想法里,和尚说以前敬佩过他,所以才会对他露出那种干净温和的笑容。
他以为那是特别的,但其实不是。
有些情绪在翻滚着他不清楚是什么,但绝对不是高兴。
岳瑛悄悄的走近,在距离小公子三步的地方停下,与此同时,和尚好像也感受到了他的到来。
扭头看了过来,眉眼冷漠,却让人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遥远,只能瞧着对方那满目的星光,藏着不管多少次都会被惊艳到的心慌,平淡的开口说道:“你怎么天天躲在着屋子里,也不嫌闷。”
温希恩还没有来的及说什么,柯长庆就麻溜的爬了起来,手臂高抬,身躯站成一颗劲松,挺拔地立在温希恩的面前。
“净尘在念经,不便打扰。”
“你是?”岳瑛眉峰一挑宛如出鞘的宝剑,锐利阴寒的清光薄如蝉翼又削铁如泥,生生要割破柯长庆的天灵盖,剜下一层带肉的皮来。
“和尚怎么没和我提过这位,岳府可不是什么人都留的。”
柯长庆眼底有红光闪过,一秒不到,没有被任何人察觉到,不知道是气净尘没有提过他还是什么,可是眼前的人是这么的碍眼,特别是这个人对净尘的随意,好像关系很好的模样。
“等治好了你的眼睛,我和净尘自然会走,谁愿意待在着晦气的地方。”柯长庆蹙眉抬眸皆是烈火寒冰淬过的刀刃湛湛,裹着红通通酸溜溜的嫉妒锋芒毕露。
岳瑛是何等精明的人,他几乎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个人对和尚的心思,毫无掩饰的嫉妒和对和尚的占有欲,没有一点隐藏。
很奇怪,岳瑛突然觉得心里不舒服。
早知道就不来了。
衣角被人扯了扯,柯长庆回过头就看到表情冷漠的温希恩,一瞬间眉宇之间的凶狠立马消散,温顺的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可是温希恩没有看他,而是看着眼前的陌生人。
“岳公子,有什么事出去说吧。”
柯长庆的脊背骤然被巨石压弯似的低低地垂了下去,他蓦然地扯扯嘴角,有些搞不懂。
这个人比他重要吗?以前这个时候他要拉着净尘去玩,净尘都从不理他,也不与讲话,不管他怎么撒娇都没有用。
但是现在净尘却主动与人出去,也不看他。
就这么讨厌他吗?
因为他是只狐狸精吗?
不是说没有人不喜欢狐狸精吗?可是为什么净尘不喜欢?
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剩下柯长庆一人,他眼底凝着冷硬的风霜,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30)
岳瑛现在心情很好,看路边的花花草草也觉得格外的顺眼,今天天气很舒服,洒在身上神经气爽。
难以言喻的愉悦与高高在上的得意瞬间膨胀到要爆炸。那些接受遥光微笑的少年顿时就像蝼蚁被他踩到脚下然後狠狠碾压,报复的快意成了饥饿的怪物的食粮。
薄唇弯起了一个弧度,连岳瑛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此刻是笑容满面的。
和尚就在他旁边,和他并排走着,他只敢用余光瞟着,不敢拿正眼看。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但是温希恩刚才的行为的确狠狠地取悦了他。
其实他在和尚的心里,还是独一无二的,是一种特殊。
岳瑛以为是这样。
胸口里的情绪正在变异,到底是哪不同也说不出来,只是像敞开门接进了某个人,也就在不知不觉中格外关注她的行为言语。
而温希恩就是他唯一接受的。
温希恩想在河边看柳树,岳瑛并不觉得这几棵树有什么好看的,他也很讨厌把事情浪费到无聊的事情上。
岳瑛一脸的不乐意,虽是心不甘情不愿,却也是头一次对不合自己心意的事没反驳什么,站在和尚身边看着。
温希恩抿唇一笑,这是岳瑛第一次看和尚笑了这么多次,那笑容与斜斜映来的灿烂的光融在一起,明朗纯粹。
岳瑛看着愣了下,刚才还让他不悦的事一下就蒸发的无影无踪,岳瑛觉得所有的感受都凝在胸口,如种子般充满了不可预知的清新与美好。
不过让他最清晰意识到的是他这回没有反应。
然而他并不知道对比起一清二楚的白天,有些真实的东西更容易在朦胧**的夜晚开枝发芽。
所有他只是在心中不由感慨果然自己之前是憋的有些久了。
岳瑛突然开口,“出去看看吗?岚州的风景可比这里好看多了。”
温希恩并不想出去,她喜静,外面的热闹反而不适应,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继续看着柳树。
岳瑛在一旁注视她片刻,突然一把将人拽起来,握上她的手腕,拇指在她凸起的腕骨处摩挲两下,道:“跟我出去走走。”
温希恩被岳瑛拉扯得脚步踉跄,没有吱声,随他出了府邸。
岚州的平安街终年繁华,贩夫走卒云集,路人摩肩接踵,街道两侧的桂花树、海棠树开得热烈,她已经很多久没出来过了,站在街道中间看着热闹的往来行人,生出恍若隔世又格格不入的错觉。
岳瑛往前走了几步,见温希恩没有跟上来,回头伸出一只手,道:“过来跟着我,别丢了。”
俩人穿过胡同,再往前走就是青楼教坊汇聚的云水巷,远处看朱楼绮窗,莺莺燕燕,婷婷袅袅,欢声笑语隐隐传来,走近些,一股甜香气息便钻入鼻中,令人春心荡漾。
岳瑛握着温希恩的手腕,觉得这腕子纤细得过分,可捏起来并不轻软,腕骨匀称暗含柔韧。
他觉得某些地方有说不出的古怪,却又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只习惯性地用拇指摩挲那块光滑的骨节。
随岳瑛往里走,两侧的姑娘伶倌将帕子甩到二人身上,眉目含情地招呼着。
温希恩感到不自在,低声问:“岳公子要带贫僧去哪里?”
岳瑛侧头看她,他生得高,站在温希恩身边显出俩人的身高差距来,和他说话要微微低头。
“长长见识。”岳瑛挑唇,眸子闪烁不定。
温希恩眉间一跳。
带和尚逛青楼,也就岳瑛这个缺德鬼干的出来。
温希恩不愿意过去,眉眼也越发的冰冷,岳瑛像是没有看到她寒霜眉眼,依旧不管不顾的拉着温希恩进去。
那姑娘看了俩人一会儿,觉得岳瑛太过高大威猛,满身桀骜跋扈之气,不那么好接近,倒是白衣和尚虽然面容冷淡,却生得百里挑一的好看,于是上前要揽温希恩的胳膊。
岳瑛眉头微皱,拽着温希恩手臂拉到自己身后,对那姑娘疾声厉色:“过去站远点!”
姑娘吓了一跳,脸色煞白,不敢说话,转身回了楼中。
温希恩在岳瑛身后轻声道:“岳公子太凶了,会吓到她。”
“是吗?干这行当的人会如此不经吓?”岳瑛并不在意,打量着那栋楼,里面人影绰绰,时不时传出丝竹乐声。
“和我进去看看,不会干什么的。”
岳瑛二话不说的就想把温希恩带进去,走了几步,却感受到身后人的阻力。
“岳公子。”
这次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气。
岳瑛感觉到掌中温希恩的手腕在微不可查地战栗,他嘴角噙了抹讥笑,明知故问:“你在怕什么?她们又不会吃了你,都说了只是看看而已。”
温希恩闭上眼,手中转着佛珠,侧过头没有说话,微微急促起伏的胸膛出卖他此时慌乱的心绪。
岳瑛凑到他耳边,几乎是含着她耳根子,继续低声问:“还是说你怕被这迷了眼,又没事,做和尚到底有什么好的?”
温希恩手指微动,唇瓣抿的更紧了。
“和尚呀和尚,不要想着会那个破庙了,和我一起在这逍遥自在不好吗?保证你要什么有什么。”岳瑛呼吸间滚烫的气息扑在温希恩耳侧,那里烧红了一小片,他声音低沉凌厉,“你是个木头吗?还是这些你都不喜欢?”
轻佻浪荡的语气,让不懂情爱的和尚生存厌恶。
温希恩抿唇不语,睫毛微抖,脸色煞白,扭头就要走,却被一把钳住肩膀,半搂半抱固定在怀里。
路人纷纷侧目,就见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逼迫似的压着个清瘦俊美的年轻和尚,不禁咂舌,果然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最后好是岳瑛松了手,笑嘻嘻的和温希恩道歉,说让和尚不要这么严肃,只不过是开个小玩笑而已,还说和尚不经逗。
温希恩看着岳瑛俊美脸上的笑容,分不清他到底是真的开玩笑还是假的开玩笑。
但是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温希恩都不想在这待下了。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31)
岳瑛见和尚转身就要走,连忙拉着,不耐烦的道,“走什么,不带你来这种地方了行不行啊。”
明明是岳瑛做错了事,语气却带着不耐,一副老子和你道歉了是你的荣幸。
温希恩近乎漠然地看着岳瑛,淡淡说着:“贫僧想回去了。”
“不许!”
岳瑛凶狠的瞪着温希恩。
温希恩望着他,目光清寒,眉间堆着淡漠。
还是岳瑛败了下来,他揉了揉眉骨,薄唇张开了还几次,喉咙里像是被堵住了棉花一样,憋了好久才憋出了几个字。
“我错了还不行嘛,你这个和尚怎么这么小心眼。”
嘴上说着道歉,却还是把错误推到和尚身上,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情,却还要怪和尚小心眼。
岳瑛就是混球,不讲道理。
可偏偏温希恩就是这样的人没有办法,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抿了抿唇瓣问,“此话当真?”
这个话当然是指前面岳瑛答应的。
这会到时让岳瑛愣住了,哪有什么当不当真的,他只不过是随口说出来的而已。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个和尚这么好哄。
岳瑛眼神微凝,瞳眸一片浓稠得化不开的漆黑。
“当真。”
得到了岳瑛口头上的保证,温希恩也不好不给岳瑛的面子,反正她也快走了,在岚州看看也好。
岚州的街头的确繁华,行走之间都是配着宝刀的江湖人士。
岳瑛带着温希恩去了很多值得观看的风景,这都谁岚州的特色,听他人描述完全没有自己看到震撼。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远远传来,行人纷纷避让,夹杂着几声惊呼,打马过街引起不小骚动。
马蹄声逐渐靠近,岳瑛眼锋一错,余光看到一匹飞奔而来的黑色大马,他搂着温希恩肩膀旋身到街边,让开道路。
却见那黑色骏马在二人身边扬蹄嘶鸣,马上一人身穿红色劲装,腰挂窄锋短剑,扬起手中的马鞭凌空一挥,“啪”地一声巨响震彻长街。
“呦,岳大公子,您这是玩哪儿出啊?怎么跟个和尚混在一起……”
那根马鞭轻佻地探到岳瑛身边,搭在温希恩下颌处,微微向上,抵住下巴将人脸抬起来。
那张清冷若仙,秀似山水的面容一下子撞进意气风发的少年眼中。
他挑起一侧斜飞的浓黑长眉,眼睛惊艳地亮了一瞬,嘴边的调笑还未收起,只来得及改口,将话说完整:“——貌美的和尚呀。”
岳瑛脸色“唰”地冷到极点。
岳仰和岳瑛算是表兄弟,但两个却很少的交集,一个生在江湖,一个生在朝廷,他驻守在和西部沙奴的边疆,每年春耕后回朝述职,归期不定。
他从不提前和家里人书信告知,一向随心所欲,连在都城策马疾奔这种目无王法的事都做得出来。
二人关系算不上好,但是小时候也一起玩耍过,只听闻岳瑛瞎了,岳仰也来看过几回,如今听说岳瑛的眼睛又好了,特意回来看看。
二人关系一向十分微妙复杂,他们并不亲近,志向不同,不相为谋。
但是岳仰还是很尊敬这位大哥的,不然也不会特意跑一趟岚州。
岳瑛打马先去附近酒肆买了壶郎官清,又到酒楼中点了只酱肘子,挂在马鞍上一路策马回府。
刚下马踏入府邸,便见岳盟主在在门口的一颗海棠树下习剑,于是晃晃悠悠地扬声笑道:“叔父,看看谁来了?”
岳仰一身红衣格外瞩目,他和岳盟主生得有几分像,却不似将军那般杀伐冷硬,多了些不羁跳脱,容貌英俊桀骜,张扬明朗,光彩夺目让人不敢直视。
岳盟主扭头一看,惊讶地张大嘴巴,很快反应过来,收起了剑,笑起来:“我道是谁,原来是狼崽子。”
岳仰扬眉,明媚地看着岳盟主。
“你这小子,越发的没大没小了。”岳盟主笑着拍了拍岳仰宽厚结实的肩膀,赞赏道,“不错不错,又长高了不少,瑛儿出去了,还未回来,我安排人替你接风洗尘,一路劳顿,沐浴后先回院子里歇息吧。”
岳仰将酒壶和肉挂在剑柄上,吊儿郎当地往肩头一搭,对岳盟主暧昧地笑了一下:“我方才在外面见着大哥了,旁边还有个貌美的和尚,我还真不知,和尚也可以长得那么好看吗?比我见过的任何姑娘还要美。”
岳盟主面露尴尬,知道那是温希恩,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而且岳仰一向没有个正形,虽然嘴上说着污言秽语,但是其实内地里也就是个毛头小儿。
一位黑衣人在岳盟主的耳边说了什么,岳盟主的脸色变得有些严肃,和岳仰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岳仰还想着刚才貌美的和尚,恰在此时,岳瑛和温希恩从门外走进来,岳瑛还握着温希恩的手腕,扭头说着什么在吸引和尚的注意,拇指依旧摩挲她的腕骨,这个动作很细微,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偏偏在场的岳仰耳聪目明,一眼便看到了这点亲昵。
岳仰面露惊奇之色,拦在俩人面前,又上下左右仔细把温希恩打量了一番,几乎用目光丈量出他的腰身尺度,不顾岳瑛阴沉脸色,情真意切地对着温希恩叫了声:“你这个和尚可是为了我的大哥还俗了?”
温希恩面无表情看他,眉目间一片冷寂,从岳瑛掌中抽出手腕,往别院去了。
岳仰不明所以,不知道哪里有这个和尚不快了。
不由得嘟囔了一句,“这和尚好大的脾气。”
岳瑛也没强留,松了手后,眼里露出玩味的笑,对她的反应很感兴趣似的,拇指在掌心捻了一下,上面还残留她肌肤上的温润轻软。
岳仰视线被温希恩黏了过去,往前跟着走了两步,口中继续道:“我和你说话,你怎么不理人呢,也不看我,我可是惹你不快了?”
话未说完,被岳瑛一把揪着领子粗暴拖回来。
“胡闹什么?真把这里当你自己家了?还不滚回自己的别院去。”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32)
岳瑛眸中冷意贬骨,对这个嚣张跋扈的表弟颇为头疼。
岳仰仍旧不知死活,继续挑战岳瑛的底线,笑得好不正经:“看和尚的模样应该是个正经的和尚,大哥去不是个正经的大哥。”
岳瑛拂袖而去,岳仰紧跟其后,嘴上不停。
“大哥可是看上了那个和尚?那只可了不得,我看那和尚清心寡欲的像个圣人,你们两个人定是没有结果的,要是让叔父知道,肯定会打断你的腿。”
岳瑛眉头紧锁,耐心即将告罄。
“大哥不乐意说,那就只能我自己去探索了,俗话说纸上谈兵终觉浅,这深度——我要亲自试试才懂。”他说得好不下流,嘴角却挂着无害纯良的笑。
岳瑛蓦地转过身来,铁手狠狠钳住他一只胳膊,大力向后弯折,顺势握住他搭在肩头的短剑,用力下压,泰山压顶般的力量迫使岳仰“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剑柄上的郎官清没挂稳,摔了个四分五裂。
“你敢动他一下试试!看你有没有这个命!”岳瑛附身,在他耳边低声怒喝。
岳仰胳膊膝盖传来一阵剧痛,面上却没什么痛苦神色,只是看着四溢的酒香,呆呆道:“我的酒……”
岳瑛一把放开他,冷漠睥睨半晌,转身离去。
岳瑛这么大的反应,不知道是他前面所说的和尚不会为岳瑛动心,还是他后面所说的下流话。
恐怕这两者都有。
那还这真是稀奇,岳仰并非什么都不知道,他知道这个和尚不是普通的和尚,不然也不会把一个瞎子给治好。
刚才他只是试探一下岳瑛而已,万万没想到会让岳瑛有那么大的反应。
这让胜负欲极强的岳仰产生了一丝兴趣。
四周人散尽,岳瑛仍一动不动跪在地上,直到双腿发麻才摇摇晃晃站起来,手指头拎着那包酱肘子,百无聊赖地往自己院子里走。
一抹恶劣的笑意爬上他眼底,他回头朝和尚西厢院的方向看去,挑起唇角,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谁听:“试试就试试,有没有这个命又怎么是你说了算呢?”
——
如今这些身外之物很少能再勾起岳仰的兴趣,他现在要什么有什么,战绩赫赫的岳仰连皇上都要礼让他三分,谁知这会儿突然冒出个容貌惊人的和尚来,让他如何能不生出别的心思?
他寻了个时机,趁着岳瑛外出办事,捉住一个伺候岳瑛身边的丫头,套了她的话。
这才知道和尚来府上住了快大半个年了,岳瑛并不经常去西厢院,每每提起似乎和尚也颇为厌烦,只偶尔几次心情不好时去西厢院晃晃,但是每次和尚去岳瑛的别院,岳瑛的心情就会好好久,而且岳瑛发火时也只有和尚能说上两句。
“大哥没在和尚那里留宿过?”岳仰不由的凑近,问的愈发细节。
丫鬟哪里抵得住这样问,整张脸都是通红的,低着头,小声道:“没有,啊,好像有一次,记不太清楚了。”
“蠢,这都记不清!”岳仰啧了一声。
丫鬟的脸更红了,诺诺的问:“二少爷,你,你这么关心净尘大师和大少爷的事情干嘛?大少爷不喜欢我们乱嚼舌根。”
岳仰不怒反笑,指尖敲了敲桌面,不怀好意打量着她:“你这么怕干什么,我又不会到处说,就算知道了不是还有我嘛,我不会把你供出来的。”
丫鬟欲言又止,她行了一个礼,转身便走,刚走出几步,又扭头软声告诫:“净尘大师是岳府的大恩人,都要尊称一声大师,二少爷莫要胡乱叫人,大少爷听着会不开心的。”
“大哥这么凶啊?”岳仰一手支着头,歪在石桌上,好不惋惜地叹道,“和……净尘大师怎么受得了……”
——
院子里的海棠树终于完全盛开,粉粉白白开得花团锦簇,温希恩喜欢站在树下看花,还有枝头上划过的飞鸟,经常一站就是一上午,最后站得腿脚酸麻。
她在树下的石桌上铺了宣纸,拿了笔墨,时不时在上面画两笔,黑墨渲染的花朵在纸上氤氲开,她画工说不上很优秀,但笔锋偏冷,将旖旎绽放的花描绘得清冷肃杀。
于萱来送饭时顺便搬了把竹藤躺椅放在海棠树下,还在前面立了盏素娟屏风,让温希恩站累了可以躺下来休息休息。
温希恩对于萱的贴心很不习惯,从小到大从没有谁如此妥帖地对待过她,而且她也不需要这些人服侍。
温希恩抿着淡色的唇瓣看着于萱替她布置院子,淡淡说着:“谢谢,有劳了。”
于萱对她笑了一下,没多说什么,好像怕打扰她,可是却迟迟不走。
温希恩顿了一会儿,扭头问:“于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似乎是没有想到温希恩一直注意她,于萱呆了一下,慌张的问,“我打扰到大师了吗?如果,如果打扰到了的话,我,我……”
“并无。”
淡淡的两个字打断了于萱的话,于萱的目光太过于炽热,让温希恩不自在的别开目光,精致苍白的侧颜被落进来的余晖映照出温暖的质感:“并无打扰。”
再次强调了一遍,和尚不想让于萱处于尴尬的地位。
这回于萱放松了下来,她用余干瞧了一眼净尘,把一直藏在胸口的香囊拿了出来。
“这是我亲手绣的,里面是桂花,大师若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
于萱尽量把这话说的轻松正常,可是微微颤抖的尾音却暴露出她心底的不平静。
其实于萱如何没有藏着私心,她想着不知红尘的净尘大师一定不知道女子送香囊的意义。
在岚州,女子像男子送香囊是表面心意,是欢喜。
而男子收下香囊也就是说明收下了女子的心意。
果然,并不懂这些的和尚犹豫了好久,在于萱越发的失落的目光中终究还是收下了。
“多谢于姑娘。”
和尚的声音清冷依旧,但是眉眼却是慈善的。
于萱给了温希恩一个大大而又灿烂的笑容,“大师不嫌弃就好。”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33)
可能是于萱笑的太过于明艳,熏染的温希恩的眉眼也越发的温和。
她把香囊挂在腰带上,“这香囊和好看。”
谁也没有发现,在院子的角落处,地上投射着一道黑影,被拉的很长很长,期间一下子都没有动过。
——
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地上,到处都有蟋蟀的叫声。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
于萱睡意朦胧,她把别院里的烛火都灭了,手中举着小笼灯回去睡觉。
这条路于萱走了千万遍,可是不知为何,今日却觉得暗的可怕,风吹在脸上都有些刺骨,可是岚州四季如春,很少有寒风。
揉了揉起了鸡皮疙瘩都手臂,于萱把着手臂脚步加快。
突然,凌厉的剑势带一股劲风直将于萱额前垂着的鬓发拂得打卷儿,像一丛带着杀意的黑旋风,剑尖湛湛的青光都凝在他眼中,淬成冷硬的寒铁。
于萱的心一窒,手一抖,手中的小笼灯掉在了地上,这一瞬间于萱被吓到发不出声音。
在月色中,姑娘的脸上发白,睫毛微颤,却有一种楚楚可怜的模样,颇有几分姿色。
就是这张脸,就是用这样的表情,天天在净尘面前晃,用这么恶心的表情让净尘心软,讨净尘欢喜。
他警告过她的,可是她偏偏不听话,不听话就要付出代价。
这个凡人怎么这么敢的!
到底是谁给她的勇气!
……柯长庆阴冷地对着于萱一笑。
那便留她性命不得。
柯长庆胸腔里憋着燥郁,他只要想着和尚对他越来越冷淡,却对着于萱笑,如今见了于萱是一股脑都涌到了心口,像一只利爪撕扯得他胸腔锐利而又沉闷的疼。
他眼睫黑鸦鸦地垂遮着眼里一闪而过的红光,野兽似的龇了一下牙,指尖一动,便见寒光乍现。
于萱是万万没有想到攻击他的是这个看起来天真无邪的少年,虽是猜测到柯长庆对她有些反感和厌恶,却也着实未料柯长庆对她起了杀心,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说这个少年厌恶到想要杀她的。
也没有想到温希恩能有如此身手,且出手果断狠辣。
她瞥见裴青枝手中寒光,像是悬崖的暴雨,是逼人入死镜的寒峭。
于萱已是反应迅速,然而柯长庆的反应更快,即便她勉强一个侧身躲过了直直刺向她眉心的剑尖,仍是被那薄利的刃割破了脸颊的皮肉
于萱惊魂未定地抚上脸颊刺痛的位置,狭长可见里肉的一道伤痕正往外渗着血,血珠子顺着于萱的面颊淌到下巴,聚成一颗浑圆的血珠。
温希恩看着那颗血珠子啪嗒一声滴落在地,几不可见地砸溅成更为细小的血珠,他的视线又至下往上,冰冷地滑到于萱的面颊。
于萱无端生出一种,像被毒蛇信子舔舐的错觉,仿佛脸上黏答答往下淌的,是毒蛇的口腔令人作呕的,带着腥气的粘液。
柯长庆嘴角抿出一个微微上扬的弧度——破相了好,破相了好啊,他可巴不得把这张脸划得皮开肉绽。
不过一个胭脂俗粉,如此面相在人间也完全算不上顶好的,更是比不上他,怎么就能叫净尘对她笑呢,还哄骗净尘收下香囊。
不过,即便破相了……柯长庆的指尖紧绷地张着,骨节用力到突起。
……也不过是难看点的死法。
他今日,怎么也不会让于萱活着走出去。
柯长庆手背的青筋暴起,连着手臂一块都是狰狞的跳动,即要以凌厉之势拧断周行止的喉咙之际,却被一掌小小的柔软握住了。
柯长庆几乎是瞬间就僵硬住了,再难动弹分毫。
是温希恩的手。
也就在此刻,于萱突然爆发,她手中抓着簪子,向柯长庆刺过去。
这对柯长庆来说轻轻松松的就躲过去了。
于萱好像现在才知道温希恩来了,她踉踉跄跄的躲在了温希恩的背后,双手紧紧的抓着温希恩的衣角。
“大师大师,救救我,他,他想杀我!”
于萱明显被吓得不轻,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柯长庆面色难以言喻的难看,颤着嘴唇喑哑道:“你护着她?”
温希恩低着脑袋,叫人看不清她的面色,既不说话,也没个动作回应。
柯长庆的声音一下拔高,尖利得几乎要刺穿人的耳孔,“可她刚才要杀我!”
“你竟是要护着她!”
“你可是向着她?”
说到最后,柯长庆的嗓音已是咬牙切齿的阴森。
若是柯长庆向着于萱,他今日便是露了原形,也要在温希恩面前活剐了此人。
于萱听到柯长庆如此厚颜无耻的话,剧烈的愤怒让她瞬间忘记了恐惧。
“明明是你先不分青红皂白要杀我的,怎么说的你好像才是受害者。”
“你难道不该死吗?谁叫你敢亵渎净尘,香囊的意味,净尘不知,难道你还不知吗?不知廉耻的女人难道不该杀吗?”温希恩被柯长庆尖利凄凌的声音刺得一抖,终是抬起头,看着柯长庆,摇了摇头。
“长庆,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说完温希恩偏着头,对着躲在她身后的于萱淡淡的说道,“于姑娘,你这样只会毁了自己的名誉。”
于萱激动的说道,“可是我不在乎,大师,我从来都不敢肖想什么,那只是我的一片心意。”
侧脸苍白漂亮的和尚只是抿了抿唇,和尚的声音很好听,可是现在在于萱的耳朵里却是冰冷的几乎不近人情。
净尘说,“可是贫僧在乎。”
闻言,于萱几乎要站不稳,难以置信地看着温希恩,哪怕她亲耳听到和尚毫不留情的拒绝,也依旧不肯相信,如此冷漠狠绝的话是眉眼慈善的净尘嘴里说出来的。
柯长庆的情绪倒总算稳定了些,一寸一寸放松了紧绷的手,但却不打算就此放过于萱,他反握住温希恩的手腕,用温希恩熟悉的粘人软糯的腔调唤道:“净尘。”
“那你把香囊还给她,不要她的,净尘你是要不得的。”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34)
“这个丫头就是个骗子,她骗你,她骗你带着这个香囊。”
温希恩听着柯长庆咬重“香囊”二字就知道柯长庆是不愿放过于萱的意思。
柯长庆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要是他显出了原形,扰乱了民心,发起狂来兽性毕露,伤及到旁人,到时候事情会更加的麻烦。
温希恩握着柯长庆的手不肯放,冷着声音劝道:“你若是背了人命,对得起我对你的教导吗?”
柯长庆肤色白净,又生得俊俏无邪,光是看脸很容易叫人当作了文弱书生,良善可欺,可但凡稍观察他的身量体格,就绝不会把他看作什么好捏的软柿子。
他此刻袖子高高地撩起,露出一截肌肉硬实的小臂,因刚才的发力还充着血,虬结着暴涨的青筋。
光是看脸,柯长庆倒是长得稚气幼嫩,似山间野雏菊,纯真的,年岁几何都永恒的稚气。
现下温希恩双手紧紧抓着柯长庆的小臂,纤长的手指张开都握不尽他一段小臂。
柯长庆人又靠着温希恩的小臂贴得紧,和温希恩的身量相较,简直瘦小得可怜。
柯长庆平日是日日顺着温希恩,缠着她甜蜜蜜地喊净尘不说,还总是特意去寻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来讨净尘欢喜,哪怕是生气,也是躲在一个小角落里面生着闷气,只要温希恩先和他说一句话,小狐狸立马屁颠屁颠的笑容相迎。
在他眼里净尘就是最好的人,净尘做什么都是对的。
按理说温希恩这般温和出声地叫他收手,他怎么也会让步的。
——但于萱这事可算是踩到柯长庆的痛处了。
柯长庆恶狠狠地蹬着于萱那副可憎的面容,不敢瞥一眼温希恩,生怕自个儿心软。
“那你把香囊还给她。”
温希恩抿了抿唇,把香囊从腰带上拿下来,递给于萱。
可是于萱却不伸手接,红着眼睛倔强的盯着温希恩,委屈而又可怜的咬着唇。
温希恩直直地看着于萱,也说不上来现在什么感觉,只觉得胸口闷得慌,像是有一层薄薄的,透明的布罩住了她的心口。
这个姑娘真的笑起来看着好看,这幅模样难看死了。
于萱张了张嘴,想说如果不要就扔了吧,想说为什么明明受伤的是她,可是大师还是要站在柯长庆的身边,可这些质问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像一根刺,在胸口里滋生,要扎破那层薄透的隔膜,狠狠扎进对面人的心里。
太痛了,嘴皮子一张的事情,她怎么会、怎么会觉得这么疼呢?
柯长庆的面色阴沉,看着于萱的眼神越发怨毒,声音哑得像沙漠里一把炙烤得粗糙的沙,被他尖利的牙齿磨得咯吱响。
“拿走啊。”
于萱一个激灵,对着温希恩红了一圈的眼眶,皱着眉头,咬了咬牙,闭眼只道一句:“大师,你不要就扔了吧……”
温希恩还想说什么,就被眼前的场景给震住了。
只见还有原本好好的站在面前的姑娘,蓦然瞪大了眼睛,下一秒就就像碎片一样出现了一条裂缝,然后碎开。
地上没有一滴血,那些碎片化成了灰飘散。
要不是手上还有香囊,温希恩几乎以为这里一直以来只有她和柯长庆两个。
她脑子里还定格着于萱最后震惊扭曲的表情,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消失了,果然妖终究是妖吗?
于萱的脸,像是细细密密的小黑虫抖动着触角在她的神经上蜿蜒爬行。
温希恩身上寒毛耸立,无端地颤栗着,捏紧了手中的香囊。
“咕嘟”一声。
是喉结滚动的声音,还是柯长庆血管膨胀的砂砾尘埃在摩擦滚涌,要刺破皮囊剥出一个鲜血淋漓的怪物。
“净尘……”
我没想杀她……
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
净尘锁在了厢房里,谁都不让进,柯长庆天天在门口守着,他想去赎罪,可是现在他连净尘的面都见不到。
其实这门对柯长庆来说可以轻轻松松的打开,但是他害怕。
他怕让净尘更加的讨厌了。
直到过来十天,柯长庆再也憋不住了,门也没有打开,直接使用妖力进去。
“净尘。”
低沉沙哑的嗓音破开云空,温希恩被突然的一声惊得一个哆嗦,身子僵硬、瞳孔微缩地看向门口。
是柯长庆。
他的凌厉的面容被黑暗阴湿吞噬得惨淡发灰,短短几天他就好像日薄西山的阳葵,迅速地枯萎下去,那些少年激昂、意气风发都低微地沉到黄土里。
“我又惹你生气了吗?你到现在都不想看到我吗?”
温希恩沉默地看着他,不自觉攥住掌心,其实他呆在这里面只是在冷静想怎么解决这件事情。
柯长庆杀生了,按道理来说温希恩是应该把他抓起来的,这样的妖精,留着也只是祸害人间。
可是被抓起来的话只有一条路,那便是死路。
温希恩从小到大没有和一个人相处过这么长的时间,柯长庆黏人,性格可爱讨喜,嘴巴还甜。
不然柯长庆都对她使用了惑心术,她都舍不得赶柯长庆走。
可是如今,柯长庆做的越来越过分,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就这么在她眼前消失了。
“净尘,我们出去走走吧。”柯长庆又高声了些,嘶哑似裂帛。
这里的气氛实在太压抑了,柯长庆都快要窒息了。
温希恩看了柯长庆一眼,他的眼睛也好似被利爪撕破,红艳欲泣,就要掉下一串滴滴答答的血珠子似的。
温希恩沉吟片刻,终是点点头。
桂花开的热烈,还没有走近就闻到了淡淡的桂花香,可是现在这香反倒叫温希恩觉得压抑,倒不如和柯长庆出去把话儿撂个干净。
断个干净也好。
……
海棠烂漫的靡香卧在枝头,只径自艳丽酣眠。
温希恩轻轻的抚摸了一下细嫩的花瓣,似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沉郁的柯长庆,“你要和我说什么?”
“净尘,你要相信我,我没有要杀她。”柯长庆喉头哽咽,一把将温希恩揽在怀里,呼吸间灼人的热度都喷在温希恩的颈间。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35)
“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个恍惚,她就死了。”
“净尘我只想要她接住香囊……可我不知道她会死……”
温希恩蹙着眉挣在柯长庆怀里挣扎着,手里不小心攥着一片海棠花叫她捏得艳丽的汁水迸溅。
“你不想杀她吗?你敢说你不想杀她吗?”
“我有没有说过,我让你不要杀人,我不都听你的了吗?于姑娘做了什么,让你这般狠心,你还要把错推给谁?”
柯长庆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渐渐松了劲儿。
“长庆。”温希恩失望的看着他,眉眼冷的像块捂不热的冰块,“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以为你和别的妖不同,才把你带在身边的。”
“不是的……”柯长庆的嗓子都叫心头的血泪糊住了,完全不敢看温希恩充满失望的眼睛,艰难地继续说着,“我只是生气,我害怕你被别人抢走,净尘对被人笑,都不愿对我笑,我鬼迷心窍的动了杀心……”
“我只是太喜欢净尘了……”
他欢喜温希恩,所以欢喜一个人是什么样,他比谁都知道。
就是受不了,受不了净尘对别人笑,这会让他被嫉妒侵蚀了自己。
温希恩直直地看着他,在看清了柯长庆眼底毫不掩饰的痴迷和爱意时,目光越发的冰冷。
“人妖殊途。”
温希恩把那支碾得稀烂的海棠掷在柯长庆脚下,长袖一摆转身离去。
柯长庆低头,看着自个儿的衣摆溅上些红汁儿,把原来白净的清袍染得斑驳。
——
雨停云散,窗前明月携清风。
吹落的小叶檀花瓣玉白,静静漂浮在木桶的水面上,送来鼻尖清凉隽永的香气。
蒲团上盘膝而坐的僧人,闭目诵经时,木鱼懒懒敲动,重复着单调的笃笃声响。
额前细汗越来越多,最终温希恩还是孟的睁开了眼睛,眼眸浑浊,许久都不见平静。
停下手中的动作,温希恩抬眼看向那安静躺于堂案上的锦囊,脑海蓦地浮现在桂花树下的少女,笑起来特别又感染力,她笑着,让人的嘴角也不由自主的弯了。
敛下复杂的眸,温希恩起身,伸手自下取出了一方锦盒,放于桌案缓缓打开,露出被安放在里的一柄镶满宝石的匕首。
看着这柄匕首,温希恩未多言一句,拿着匕首划破心口,用瓷碗装着流下了的血。
阴奇法,还有一种极端的方法完成,那就是用讼持者的心头血代之,讼持者必须是佛门中人,而且还是法力道深的人。
血一滴一滴的流进瓷碗中,温希恩除了脸色更加的苍白之外没有任何的表情。
温希恩半分不瞥,她闭着眸,苍白着毫无血色的脸,直到把瓷碗装满。
手中的佛珠散发着淡淡的金光,温希恩念了一段咒语,佛珠在下一秒就断了,一个又一个的滚落到地上。
温希恩睁眼起身,却未料强烈的眩晕感传来,让他脚下一踉跄,整个人差点栽倒。
取心头血为于萱的来世护航,以护她来世有一前程美景,衣食无忧。
只愿于姑娘能安息。
——
温希恩信步走到旁边的厢房,在殿门口一顿,最终还是推门而入。
向来灯火通明的寝宫竟也昏暗蒙尘,香炉里的熏香不知道燃了几天,一进屋子就能闻到干燥浓郁的焦味。
温希恩一步一步地缓缓踏进去,柯长庆窝在床脚闭着眼小憩,头发乱蓬乱地背在脑后,眼下挂着两团淡紫,活像个山野里捞出来的乞儿。
温希恩蹙着眉想往后退一步,柯长庆却像察觉到什么似的蓦地睁开眼,眼底的血丝丝丝缕缕缠住温希恩的脚踝,叫她寸步难行。
“净尘——”柯长庆仰头看着温希恩,眼角却低低疲态地下垂着,暗淡无光泽的眼眸里燃起微亮的光:“你终于肯来找我了……净尘……”
温希恩冷冷的说道:“我是来杀你的。”
“杀我?因为我杀了那个女人——”柯长庆的手紧紧地攥着,涨起窒息的酱紫,“她比我重要,是吗?”
温希恩一愣,黑眸冷硬下来,“杀人偿命。”
“杀人偿命?”柯长庆逐字复述道,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高大的黑影把温希恩给笼罩住。
“所以你要杀我,她能和我比吗?她和你相识了多久,我又和你相识了多久!”
“我想杀她吗?她不该死吗?!我错了吗?”
“净尘好狠的心,还是说——”柯长庆笑着说,可是表情像是哭:“你根本没有心。”
“你怎么如此狠心!你怎么狠得下这个心!”
温希恩睁眼看着他歇斯底里的模样。
瞪大的眼眶里都是吓人的血丝,嘶吼喊叫地挽留他,没有半点她记忆里的纯真善良,端方如松,像是……像是一个被人抛弃的怨妇……
不知悔改。
温希恩垂着的手指微颤,殿里的光线比较暗,遮住了她苍白到不正常的面容,她皱着眉头道:“你当真没有办点悔改?”
“于姑娘该死,她该死在何处?”
“至始至终该死的人只有你一个。”
“净尘!”柯长庆这声尖利得让人感觉像沾着血,凶狠而又绝望地从嗓子里劈出来。
他眼角已是蓄着泪,眼眶里千回百转就是不肯落下来,像是现在,其实他可以转身离开这里,可他还是不肯离开,哪怕在这里,像一个怨妇,可悲地乞求着不可能得到的垂怜。
他的嘴唇几不可见地抖动着,嗓子坏掉似的发出微弱得自己都要听不见的声音。
“别这样……”别这样对我。
柯长庆透着眼里朦胧的泪狼狈的抬头看向对面的和尚,泪珠滚落,映入眼里的就是温希恩那张精致淡漠如仙人般的面容。
他一直满怀欣喜的人,对着他说,“这是因果,做错了事情,就要承担。”
柯长庆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但是他并不后悔,他只是恨,温希恩一这样冷漠的态度来取他的命。
他自认为的在净尘心中的独一无二,其实都是自以为是。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36)
在净尘心中,他就是个妖怪。
哪怕他说过于萱不是他杀的,净尘依旧不信。
这时候脑子又开始疼了起来,柯长庆目光一阵恍惚,感觉脑袋要爆炸了。
“净尘……净尘……”
“我疼……”
柯长庆抱着自己的头,痛苦的狰狞着一张脸,胸膛剧烈的呼吸着,粗重的喘气声像是野兽发出来的。
可是温希恩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动容,只是冷眼的看着,“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柯长庆感觉喉头一甜,几乎就要站不稳,他仓皇的扶住一旁的桌子,才堪堪稳住身形。
耍花样?
原来他在净尘心中竟然已经不堪到了这种地步。
他直直地看着温希恩,眼眶猩红,含着一嘴的血腥味,声音粗哑地道:“你不疼我了,你想杀我……”
要是柯长庆闹着温希恩还会觉得正常,可是这会柯长庆不闹了,只是一个劲的无声的流着眼泪,却让温希恩感觉到不自在了。
柯长庆瞳孔骤缩,情绪明显无法控制,然他却的手不知什么时候露了兽态,虽仍是人的手形,但手背上覆着一层厚厚的白色绒毛,指尖处冒着一截截黑长的指甲,一时难辨究竟是人手,还是兽掌。
柯长庆盯着自己的手看,想变回去,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变回去,鼻尖酸得厉害,喉头也涌着血似的涩疼,“我是妖没错,可我没想害过人,也没想过害你,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你还记得你在河边救过的那只小白狗吗?那不是狗,是只狐狸。”柯长庆勉强地勾起嘴角,才察觉到泪已经涌到了嘴边,“我就是那只狐狸。”
“我只是想报恩,我只是太欢喜你了,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你,可是你要杀我。”
“你知道的,我对你如何你知道的……”
“净尘,净尘……”他一声一声凄婉哀悲地唤着,莺雀泣血都未必有他刺得人心酸伤悲。
柯长庆言语神色实在凄凉情深,直叫温希恩抿紧嘴,别开了头。
“可是你要杀我!”
柯长庆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刺耳。
眼看柯长庆齿白唇红的少年面容骤然扭曲,一层层地褪下人皮似的露出狐狸的五官和皮毛,血盆大口里龇着一口淌着粘稠唾液的獠牙。
他疯狂的砸着东西,闹出来的动静刺耳至极。
温希恩闭了闭眼,抬手就是一道金光,滋滋地带着噼里啪啦的火花直把柯长庆整个人掀翻在地。
她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柯长庆狼狈残喘之态,一脚又狠又准地踩在柯长庆的尾椎处,伸手往他的天灵盖袭去,那散发着的灵丹直接捏碎,直叫柯长庆痛得仰颈长啸,发出尖利刺耳的兽类的哀叫。
灵丹是一个妖精法力的象征,没有的灵丹,就如同废人一般,而且身体还会变得很虚弱,失去了灵丹的妖精,如同失去了生命。
温希恩紧紧的攥着手指,细嫩的手心叫她攥得又红又肿,掐出了好几道血色的指甲印子。
用力得骨节都泛着白,脸色越发的苍白,看着柯长庆的眼睛直愣无光,紧抿着惨白的唇。
柯长庆被温希恩踩断了尾椎的骨头,又是胸腔着地趴在地上,气血翻涌又呼吸困难,口鼻都涌上了血,呛得他急促而剧烈地咳嗽起来。
温希恩扭过头不忍多看,却被柯长庆误以为时不愿意看到他这幅狼狈狰狞的模样。
柯长庆见状眼眶赤红,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撑着手臂竟是要朝着温希恩爬去。
“我记得以前我被道士伤了,你都要心疼好久。”柯长庆虚弱痛苦地喘着粗气,“是净尘变了。”
“净尘不疼我了。”
温希恩没吭声,垂在身侧的手一直都在颤抖,她并不像她表面上弄的平静。
柯长庆咬着牙嘴里直呕血,一对招子血泡裂了似的全是红丝,偏执地盯着温希恩的方向。
“我疼你,谁去疼于姑娘。”
哪怕身上已经疼的无法动弹,可仍是以肘撑地挣扎着要弓背起身,闻声因用力挣扎而凶狠地拧巴着的面容骤然凝滞。
呆傻了似的张着嘴看向许庐山。半晌他才颤着声儿地开口:“你……于萱?”
“你不是……欢喜我吗?”
他的脸色脆弱卑微得可怜,眼巴巴地看着温希恩。
然温希恩闭上了眼睛,没有反应,也没有吭声。
柯长庆彻底失力地伏在地上,绒毛裹着的面颊紧紧贴着肮脏的地面,眼底空无一物,宛如一身的傲骨,都叫温希恩踩得嘎吱作响,寸寸断裂。
“我从未欢喜过你。”
温希恩似乎不知道她怎么轻轻的一句话有多么的伤人,又有多么的让人痛的刺骨。
闻言,柯长庆的手一点点地攥紧,黑长锋利的指甲直直嵌入掌心的肉里。
已是痛到不能再痛了。
温希恩松开了手,鲜血从她的指尖滑落,滴在了地上,没有人察觉,就像是没有人察觉到她却冰冷的外表之下的不忍和无奈。
她的声线是那么的清冷,没有感情:“我不杀你,你走吧,下次再让我看到,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终究还是下不了手,这已经是温希恩最大的慈悲了,小狐狸的罪过她已经弥补过了,小狐狸也受到了惩罚,去一个世外桃源生活也挺好的。
却不料柯长庆突而暴起,也不知打哪儿来的气力,竟是直扑温希恩而去。
温希恩今天花费了大量的法力,而且她还使用了阴奇阵,这几乎掏光了她所有的精气。
现在不可高攀的模样只是强撑的,都不及反应,温希恩就已叫柯长庆扑倒在地。
柯长庆虚坐在温希恩的身上,一只手扼着温希恩的脖颈,面容凶恶宛如罗刹,眼眶红得像着了鬼火,焚得眼底一片死灰。
“竟然你不杀我,那我就把你杀了。”
柯长庆阴冷地看向她,原只是虚握着许庐山脖颈的手骤然收紧,直叫温希恩面色涨红,呼吸困难地直咳嗽。
温希恩像被捏住的莺雀,明明她是被掐住的,可是她的表情却比柯长庆还要镇定和平静。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37)
“我现在就是个废物,不人不妖的东西,反正我也活够了。”
话是这么说,柯长庆却松了气力,却仍是没有放开扼着温希恩喉咙的手。
死,也需得和温希恩死在一处。
“你说你这个和尚怎么这么招人啊。”
柯长庆面色怪异地一笑。
他笑得低沉,像是胸腔里的轰鸣震到喉咙口的颤声,好一会儿他才伏下身子,手仍突着骨节地扼着温希恩的喉咙,脑袋却乖顺地、软软地偎着许庐山的胸膛。
“你都不知道,在来岚州路上有多少人想要跟着你,看呀,你多招人,。”
“他们都没和你说过话,就欢喜你了,要不是我,你这个和尚在半路就被吃了。”
“休要胡说。”
这暧昧的话语,让温希恩很不舒服,因为情爱并不在她了解的范围之内,这就会让她产生对这方面的逃避。
柯长庆像是没听到温希恩的声音似的,半点反应也无,只指尖挑薄地在柯长庆的左胸口勾着圈儿。
温希恩的脖颈被柯长庆的绒毛扎得痛痒,却是半点也不敢动,只觉压在自个儿身上的是一头恶兽,龇牙咧嘴地要把她开膛破肚。
感知到柯长庆突然把头埋在她的肩头,粗重的鼻息徐徐喷在她的颈侧,她直头皮发麻、汗毛耸立,整个人都生出一种排斥的感觉。
柯长庆的声音闷闷的、痒痒地钻入她的耳中:“旁人的欢喜,于你,唾手可得。”
“你只需要对于萱笑一下,就欢喜你。”
“……我也是。”
“所有人都是。”
“可你呢?”
“究竟怎么才能叫你欢喜?”
“还是你压根就没有心?”
柯长庆勾着温希恩胸口的手骤然一弯,利爪状地弓着温希恩的胸口,是要剖开温希恩的胸膛,好好瞧一瞧她的心肝究竟是不是红的,又或者,她到底有没有心肝。
温希恩意识到他的企图,叫了一声,“长庆!”
柯长庆的手,一寸寸地松下去,终仍是软软地、紧紧地贴着温希说的胸膛,感知着手心下,砰砰跳动的心脏。
他蓦地伏在温希恩的颈侧,绷不住地号啕大哭,像是刀子一片片剜碎了心头肉,要他自个儿吞下去,咽喉都噎到窒息的气闷哀啸。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温希恩放在旁边的时候,下意识的抬起来,想要去安慰他拍他的背,可是在半空中,又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停了大概有一分钟左右,纤细的终究还是还是垂了下来。
维持这样的姿势,到了天亮,温希恩动不动僵硬的脖子,扭头看过去才发现柯长庆已经晕了。
温希恩把柯长庆扶起来,把他身上的伤口治好,他现在已经没有灵丹了,伤口也不会自动愈合。
现在柯长庆已久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柯长庆惨白的脸慢慢的变得红润,可是温希恩本来就苍白的脸变得更加的苍白,已经到了透明的程度,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
柯长庆昏迷了三天,再在此期间温希恩一直都守在他的身边,为他输送灵力。
一醒来就是陌生的地方,柯长庆慌慌张张从床榻上爬了起来,打开窗户,往下面看去。
是热闹的街道。
但是并不熟悉。
柯长庆失魂落魄的关掉了窗户,余光瞥到了桌上的钱袋。
柯长庆的手已恢复人形,他颤颤巍巍地走过去,一不小心看到梳妆台上的铜镜,看到铜镜倒映的影子。
就这么一看,让柯长庆红了眼。
他突然把桌上的茶杯往铜镜上砸,疯了似的地扯着头发往墙上撞。
柯长庆此举实在是发了狠,这么一撞得头破血流,额头咧着偌大一个肉口子。
血蜿蜒地流进他的眼窝,和眼泪混成醒目的薄红。
可是就在他还准备撞的时候就被一道无形的法力的给阻止了。
柯长庆这才好像反应过来,他紧紧地捂住脸,像个孩子一样缩在角落里面。
“不要看我,不要看我……净尘……”
柯长庆想到刚才铜镜看到的场景,侧脸上是大面积丑陋的疤痕,通红通红的,像是烂掉的一大块,让原本清俊的面容变得可怖。
这就是报复吗?
“你拦我干什么!你拦我干什么!”
“我不如死了算了!变成这个丑样子我活着干什么!”
柯长庆哽咽地哭出了声,眼泪和血混在一起,淌得面颊都是泥泞的血水。
——
这可真是冤枉了温希恩,柯长庆脸上的伤疤是于萱的冤魂弄的,要是柯长庆还有灵丹在,那么这种小鬼根本就伤不了他半分。
可是柯长庆现在就是个普通人,就在温希恩一个出去的功夫,就被冤魂找到了。
虽然温希恩把冤魂引去了轮回路,可是柯长庆脸上却还是留下了一道不可抹去的伤疤。
温希恩怕他想不开自杀,就在柯长庆身上设置了一个保护罩,只要他做出伤害自己生命的举动就会阻止。
现在温希恩也在找能治好柯长庆脸上伤痕的药。
可是他脸上的伤口实在是太深了,普通的药物根本就治不好。
但是也并非没有法子,温希恩日夜夜的在书房里呆的许久,才找到了一种方法。
要汇集数十种白芷、葛根、白芍、川穹、何首乌、当归、枸杞、乳香、甘草、三七等蕴含天地灵气而生的名贵中草药,以超浓缩精制而成。
这些都是极其名贵的药材,一般人家根本就寻不到,更何况还是十中,甚至有的草药是一百年才开花结果。
肯定是要些时日的,但是温希恩怕柯长庆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无奈之下,温希恩去找了岳盟主,把这十中药材都和岳盟主商量了一下。
岳盟主是个非常爽快的人,立马就答应了,在温希恩道谢的时候还一脸受宠若惊。
毕竟这些药材和他儿子的眼睛比起来算不了什么。
却偏偏不知道这件事怎么传到了岳瑛的口中。
药材在午时就送过来了。
温希恩还在摆弄药材,在摆弄的过程中发现少了一味药材。
在询问侍卫时才知道,他们在送药的路上遇到了岳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