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朝雾里,坠入暮云间(77)
男人的脸色比温希恩还要慌乱,腥红着一双眼睛,无措极了。
温希恩颤抖着一双沾满泪珠的睫毛,她的声音轻轻的,“我梦到姐姐了……她说她很孤独,她想让我去陪她……”
马骏英心中一紧,四肢都瞬间冰凉了,他现在心乱成麻,却装作镇定的抹去她脸颊上的泪水,“恩恩……不要做傻事,我相信你的乔泠一点希望你活的更好的,你现在应该代替你姐姐活下去,我想乔泠也不应该想看到你这个样子。”
说谎,姐姐怎么可能会希望她更好的活下去,如果真的会的话,乔泠就不会选择那么残忍的死法死在她的面前。
乔泠这种方式,何不是另一种报复呢?
温希恩眼睛里空荡荡的,像是什么光都照不进去似的。
“求你……”
他几乎说不出什么成语句的话,只是在温希恩耳边不断沙哑而破碎地哀求着什么。
他听见温希恩轻声说着:“姐姐那么爱你,你下去陪她好不好?他一个人真的很孤独,她在梦里向我哭诉着,真的好烦啊,为什么她到死都忘不了你!”
原本安静的温希恩突然挣扎起来。
却被马骏英禁锢在怀中,扣住手腕。
“为什么!”温希恩对他吼着。
马骏英看着她,却没说话。
心中的恐慌却让他难以呼吸。他想要哀求温希恩,但是他却知道温希恩不会听任何他的哀求。
温希恩还在挣扎,她好像有些失去理智了。
这时候,他终于有一点后悔了,如果乔泠没有死,如果他保护好了温希恩,没有让他在学校受到一点伤害,是不是就不会闹成这班无法挽回的局面。
她赤红着双眼,手脚都被束缚着无法动弹,温希恩突然对着马骏英的肩膀,一口咬下。
她用得力很大,把那块地方咬得血肉模糊,边缘都翻起了深深的咬痕。
“是我害死了姐姐……”
马骏英只是轻拍着温希恩的背,没有任何回避和挣扎,任由她咬在自己的肩膀上。
可是当他听到温希恩绝望的话,说她是她害死了乔泠,马骏英一向冷静的大脑惶恐的一瞬。
“不是的,不是的,和你没有关系是我的错!”
马骏英抓着温希恩两边的肩膀,企图让她知道眼前的人才是凶手。
“恩恩,你不要再胡思乱想,是我,是我的错。”
他安抚着温希恩在崩溃边缘的情绪,发现自己的手抖着比温希恩还要厉害。
怀里人的情绪好像在慢慢的稳定,马骏英闭上眼睛,还没来得及露出一个笑容,胸口蓦的一阵刺痛。
马骏英愣住了,他缓缓的松开的手,低头就看到胸口上扎着一把刀,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温希恩。
哑声的喊道,“恩恩……”
温希恩露出了一个笑,这个笑容充满病态偏执,而她那张苍白的脸本来是极其昳丽的,却因为太过艳丽的笑意而叫人心里发冷。
“你说你错了,好,可以。”胸口上的刀刺的更深了,温希恩笑的更是妖气横生,“那你得数罪不是吗?你去陪姐姐吧,好不好?”
“恩恩,我不怕死”马骏英眷恋的摸了摸温希恩的眼角,他的眼神好温柔,像在看此生最挚爱的人。
“我怕我死了,就没有人能哭的上你,到时候你受欺负了,谁为你出头?”
“我爱你恩恩”马骏英低垂着眼睫看着她,眼底浮现出极其狂热的爱意,“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温希恩:……
不是啊兄弟!刀都叉胸口了,命都快没了还说啥爱不爱啊!
或许是马骏英这幅更加疯魔的样子怔住了温希恩,猝不及防下,温希恩被马骏英抓住了手腕。
但马骏英却没有急着将刀给拔出来,他反而扣着温希恩的手腕,让刀刺的更深。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溅在了温希恩的脸上。
温希恩低头一脸震惊的看着马骏英抓着她的手,她的手指慢慢的开始小幅度的颤抖。
马骏英摩挲着她手腕的肌肤,望着温希恩,语气像是诱哄一样,“只要你想要,我的命随时都可以给你。”
“你给我闭嘴!”温希恩往后退了几步,“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我要姐姐,我要乔泠!我不要你!”
“恩恩,我会对你好的……”马骏英向前一步,“我会比乔泠对你好千倍万倍,好不好?”
马骏英的脸色已经很苍白了,但他的眼睛是猩红的,将那一张俊秀的面孔染的有几分魔魅。
“只要有我在,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了。”马骏英往前走着。
温希恩突然尖叫起来,“别过来!”
马骏英站定。
“为什么?”温希恩握着匕首的指尖发白,雪白的手背暴出了青筋,似乎只要这个人再靠近一步就要发力扎进他更深的皮肉中。
马骏英的眼眸温柔了下来,声音很低,“因为我爱你。”
“爱我?”温希恩一下子笑了出来,语气嘲弄,“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吗?”
话音刚落胸口的小刀就一把温希恩拔了出来,马骏英闷哼了一声,一双漆黑的眼睛微亮,他顾不得身上的伤口,想去触碰眼前的人。
可是眼前的人却连连后退,马骏英有点慌乱,但是又不敢上前去抓。
“你总是口口声声说爱我,可是你回头看看你做的事哪里带着一点爱?”温希恩忽高忽低的讽刺道,“我和姐姐两个人好好的,如果不是你,我会成这个样子吗?姐姐会死吗?你就是凶手!”
脸色苍白的人,她的身形是那么的单薄,脸颊是那么的削瘦,她的眼中没有光,剩下一片蛮荒。
“我也是凶手……”温希恩举起的举起手中的刀,刀上还沾着血,压抑的啜泣声响起,马骏英看到温希恩眼中不断滴落的泪。
“别哭啊,恩恩。”马骏英最看不得她哭了,温希恩一哭,她也就想哭了,伸手想去替她擦眼泪,却一下子被温希恩甩开。
“我才不要你死呢。”温希恩的声音带着颤音,“不要你去陪姐姐。”
行至朝雾里,坠入暮云间(78)
“不要说了!”马骏英猛然的大吼,望着如今依旧是满脸绝望温希恩的眼睛已经湿润了。
心里痛的几乎无法呼吸一般。但是马骏英还是勉强的笑着的,“把刀给我……恩恩,听话。”
这一刻,马骏英的心仿佛都停止了跳动,他轻声的诱哄着,到后面几乎成了哀求。
温希恩把刀抵在脖子上,锋利的刀尖一下子在她脖子上留下了一个血痕,艳红的血顺着她的脖子往下流,流进了衣领里。
“乔恩!”
“住手!”
马骏英撕声彻底的叫着,高大的身子因为激动而发着抖,大睁的瞳孔中倒映着的全是不远处的那张苍白的小脸。
“恩恩,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子!”
温希恩闭上了眼睛,不再愿意看到眼前的男人,她手一用力,大量的血几乎喷了出来。
马骏英离得比较近,一滴血沾在了他左边的脸颊上,他似乎整个人都愣住了,薄唇颤抖着,像是被眼前的场景给吓傻了。
在温希恩的身子倒下的那一刻,马骏英迅速的扶住,用手死死的按住她脖子的伤口,可是血还是争先恐后的流出来,把他整只手都染红了,血还从他的指缝里面漏了出来。
马骏英想不明白,明明温希恩那么瘦那么小,为什么可以留出这么多的血。
脸色惨白的他死死的捂住温希恩的伤口,颤抖着唇道“来人!……来人啊!”
一位佣人听到叫声,立马赶了过来,他一打开门,看到里面的场景惊得瞪大的眼睛。
“先生……这……”佣人说话都不利索了。
双眼赤红似血的马骏英,只觉浑身冷的厉害,心口疼的厉害,从来没有过的绝望蔓延全身上下每个角落。
“打救护车,叫私人医生,快……快啊!”说到后面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眼泪也跟着一滴一滴的掉。
“恩恩,你坚持住,医生马上就来了,不要睡……不要睡……”
他大睁的眼睛里簇簇泪水,似延绵不绝的清泉而下,有的滴在了温希恩的眼睛上,额头上。
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明明不应该这样,乔泠就有那么好吗?好到可以为她殉情?
如果早知道会这样,他就不应该心软,他就应该把她的四肢给锁起了,这样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了。
可是他舍不得啊。
他怎么舍得把他最爱的人锁的跟个牲畜一样。
为什么就不可以喜欢他一下,哪怕是一点点,为了这点喜欢,为了他活下去不可以吗?
愤怒,痛苦,不甘……无数情绪一一涌现,但是却在最后化为了恐惧。
如果真的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他该怎么办……
黑暗中似传来颤抖的悲鸣,压抑而痛苦。
等医生赶过来,温希恩已经早就没有了呼吸,私人医生也是被眼前的一幕给吓到了,血实在是流的太多了,不管是男人的身上,还是他怀里的人。
“先生?”
私人医生试探的叫了一声。
男人像是听到救星一般的,立马转过头,男人的那双眼睛,已被望不到尽头的腥红与黑暗,彻底淹没。
“你得看看她……我和她说话,她都没有理我,她是不是睡了……”
他的双眼一片通红,里面盛满绝望的悲哀,里面似藏着整个世界破碎的痛苦。
私人医生看着男人精神好像有点问题,但是他也不敢多问,走过去把手放在他怀里人的鼻尖一探,一下子惊起来冷汗。
男人怀里的人已经没气儿了。
马骏英满脸期望的看着私人医生,小心翼翼的问,“她没事的,对吗?”
私人医生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有点不敢把真相说出口,唯怕男人受不了崩溃。
但是人没气儿了,就是没气儿了,死了就是死了,再怎么说也不能把人说活啊。
“人死了……”私人医生抖着嗓子说。
私人医生看到男人的表情好像空白迷茫了一瞬,似乎理解不了这三个字的意思。
私人医生能清楚的听到男人的呼吸声,一呼一吸中,显得又重又沉。
“你说什么?”男人轻声的问。
马骏英低着头,用干净的衣袖擦着温希恩脸上的血迹,原本温热的鞋已经变得冰凉,男人的表情温柔的诡异。
他能感受到胸口处传来的剧烈疼痛,疼的他全身打颤。
他不停的颤抖着唇,“恩恩,理理我好不好?理理我。”
我知道我以前不好,我知道我不该那么对你,我知道我做错了好多事情,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但是我会改,我愿意去改。
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我最怕你不理我了。
黏腻的血顺着他的指缝不住的往外淌,将他白色的袖口染成暗红,将他的衣服全部染红。
从来都没有颤抖过,独独这一次,手颤抖的厉害。
私人医生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小声的说了一句,“先生,人已经死了,你节哀吧。”
马骏英这刻忽的觉得很无助,很茫然,很恐慌。
“不可能,不可能的,她死了我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
他对着医生嘶吼着,到后面有低下了头,声音哽咽,“你救救她吧,她没死的,真的没死,你救救她。”
高高在上的男人,但是这刻他却像是迷路在森林中的孩童,恐慌到颤抖。
当一个人恐慌到无力时,他的泪腺会不受控制,人是会哭的。
私人医生不忍的说,“先生,你怀里的这个人她已经没气了,脖子是最脆弱的部位,她割的伤口很深,几乎是刀一下人就没了。”
他这句话似乎把男人给打醒了,他抱着怀里的人哭了很久,然后叫私人医生滚。
私人医生也不敢多待。
他们都不知道房间里发生了什么,等一天过后马骏英抱着温希恩出来,此时的温希恩除了脖子上有一条可怖的伤痕,身上所有的干干净净。
马骏英的脸色很苍白,但他的脚步依旧很沉稳。
佣人看了一眼,立马低下头。
温希恩是被火葬的,骨灰在马骏英身边。
行至朝雾里,坠入暮云间(79)
当他们把温希恩的骨灰交给他,马骏英目光只是紧紧锁着手里的小玻璃瓶,痴痴的。
他的恩恩好小啊。马骏英在心里感慨道。
夏季的清晨带着湿润的水汽,搞得呼吸都有些湿漉漉的粘稠。
马骏英做了个梦,关于乔恩的。
梦里温希恩穿着那天医院里的衣服,脖子上的血被擦干净了,露出一条像蜈蚣一半狰狞翻开的狭长伤口。
她的表情很安详,浅粉色的唇瓣微微抿着上扬。
火舌舔吻着她的衣角,翻出细浪。
他是跑过去一碰,可是什么也没有抓到。
李珊开车时,偶尔一个回眸就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她听到圈子里面的传闻,听说马骏英的爱人死了,这个消息无疑是给人两个大棒。
第一个是马骏英竟然有爱人。
第二个是他的爱人竟然死了。
李珊知道马骏英的爱人是谁。
是那个少年。
李珊想了想还是下了车,隔着咖啡厅的玻璃,李珊看见了喝着咖啡的男人。
男人成熟优雅,脸颊瘦削了一些却显得更为凌厉,鬓角的银丝没有染黑仿佛在刻意警醒着什么,整个人有种锋芒毕露的俊美,和以前故意模糊的淡漠不同,是切切实实的具有侵略性。
他右手戴着朴素的婚戒,随意侧头看了外面一眼。
李珊猛地回头,她不确定男人看到她没有。
她已经好久都没有见到马骏英了,但是私下她却有跟马骏英联系,当然这种联系也是单方面的联系,马骏英从来都不会回她的信息。
明明以前他们俩的关系还不是这样的。
以前马骏英对她虽然也很冷淡,但是还是会回信息的。
没有像现在一样,直接把厌恶写在脸上。
李珊知道,马骏英同她撕下了面具,带着那层友谊的皮,血淋淋地扔到了垃圾桶里。
她突然想起来几年前马骏英还没毕业时的风光。
那时他还内敛些,却已经是所有认识他的人眼中最优秀的存在。
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思,他来到了马骏英的面前,轻轻的喊了一声,“骏英,好巧。”
李珊挤出一抹体面的笑,可是等他的脸都笑僵了,男人都还没有抬起头。
但当她看见男人浓密的黑发中掺杂着几缕银发时,有一瞬间哑然。
她心里突然涌出一种莫名的感觉,原来他这一生也会折在情字上吗?
这个高傲自大的男人,还这么年轻啊,怎么就长了这么多白发。
李珊忐忑的心平静了下来,她坐在了男人的对面,向服务员点了一杯咖啡。
她拿余光瞥了一眼男人,装作不经意的问,“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喝咖啡?”
马骏英看来她一眼,手中转着戒指,没有说话。
李珊有点受不他阴气沉沉的眼眸,没有一点温度。
“骏英……”李珊迟疑的说了一句,“你有看过心理医生吗?”
实在是这样的马骏英太过于神经兮兮了,虽然外貌依旧是俊美,但是脸颊却削瘦了许多,再加上阴郁的眉眼,就给人一种森气然然的感觉。
马骏英微微的抬眸,声音沙哑,“你也觉得我有病?”
这轻轻的一句话却让李珊感到无比的紧张,她慌慌张张的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就没有再开口。
李珊想和他聊几句,可是马骏英把她当空气一样,最终李珊还是气妥的走了。
之后过了几年,李珊听说马骏英好像得了病,挺严重的,没熬过几个月就去了。
当听到这个消息,她还愣了很久,因为马骏英年纪轻轻的三十岁都没有到,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
李珊想到几年前在咖啡厅和马骏英见的最后一面。
可能从那个时候开始,马骏英就已经病了吧。
这不是普通的病。
这是心病,心病是没法治的。
一生风光无限的男人,走的却那么悄无声息。
…………
空中没有一丝云,头顶上一轮烈日,没有一点风,一切树木都无精打采地、懒洋洋地站在那里。
冯延生刚好中午就赶到了m市,一出机场就有合作方派来的人在门口迎接。
这几年在市场磨出锐气的冯延生成熟了很多,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女人。
一位长相清冷,眉眼精致的女人,那女人身姿高挑,透着一股仙气似的。
女人穿的一身名牌,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角色。
在酒店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就和合作方谈生意,过程很成功,他们在合同上签了字,合作方就想留冯延生在m市玩一天。
冯延生沉默了一下就答应了。
这时候有个老总笑嘻嘻地把一个人给推出来,“冯少,这小子对m市可熟了,要不要他来带你去领略一下m市的风采。”
冯延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的笑意淡了一些,“不用了,这里我熟。”
老总遗憾的摇了摇头。
冯延生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他先是洗了个澡,拿着毛巾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就看见床上有人。
就是那位长相格外有仙气的女人,她此刻坐在冯延生的床上,模样娇羞可人。
冯延生却一下子皱起了眉,“出去。”
女人原本红红的脸一下子苍白了下来,她有点不甘心,“延生,我是你的未婚妻,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冷淡。”
他们两个人交往都有半年了,可是连一个手都没有牵过,女人长得漂亮,又有家世,从来都是别人追着她屁股后面的份。
可是这个冯延生不仅一次次的拒绝她的暗示,有时候还会当着大众的面嘲讽她,多少让她的自尊心都有点受损。
冯延生这次直接把脸给沉下来,“出去。”
这些年来冯延生其实一点都没变,脾气依然是那么的暴躁易怒,稍有不顺他的地方,就会暴露了本性。
只不过是因为长大了,学会了用华丽的修养来伪装,但是骨子里的东西,根本不会消失。
女人咬了咬唇,不管不顾的上前直接抱着他,可是还没抱一两秒就被冯延生狠狠地推开。
是真的好不留情,女人砰的一声摔在地上,听着都疼。
行至朝雾里,坠入暮云间(80)
她骂了一句混蛋就哭哭啼啼的跑走了。
冯延生只是厌恶的皱着眉,去了浴室又洗了一遍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是m市的原因,冯延生晚上失眠了,怎么也睡不着。
他的脑海里又浮现了那张苍白昳丽的脸,想到了那次一起回家,温希恩对他的笑。
在当时,他真的醉在了温希恩的笑容里面,现在回忆起来都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冯延生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释怀以前的事情,温希恩就变成了他心里的一道不可触碰的疤,没有了当初那么痛,却结出了极其丑陋的疤。
他开着车在路上乱逛,车外是还未来得及黯淡的天色和已经迫不及待亮起的霓虹,那样斑斓的亮光充斥了整个夜色。
他把车停在路边,盯着一个地方许久,然后拿出手机翻出已经倒背如流的手机号码。
这个手机号码从他离开m市开始,他就再也没有碰过。
他心里就堵着一口气,他甚至都不知道跟谁在赌气,经常半夜醒来看着那个电话号码发呆。
如今他身边有了个未婚妻,长得他以前的择偶标准一模一样,就是跟仙女一样。
可是却没有了当初那种感觉了,冯延生烦躁的锤了几下方向盘。
这里是他一直想要忘记的,一开始回到京城的确会经常回想到这里,并不是想念m市,而是想念m市是里面的一个人,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噬骨的思念也开始慢慢的变浅,他以为他慢慢的学会了遗忘,没想到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她过的怎么样。
不知道身边有没有爱人。
一想到温希恩身边可能会有其他的男男女女,他的心里就忍不住冒出了浓浓的醋意。
也不知道温希恩还记不记得他这号人。
冯延生看着手机上的号码,开始自我催眠。
他就打一个电话,又不是去找她,他就想听听她的声音,哪怕是听一会也是好的。
他用指尖点了这几年都不敢点的手机号码,在听到嘟嘟嘟的声音,冯延生发现他手心竟然紧张的出了冷汗。
沉寂了几年的心脏也激烈的跳动着,砰砰砰的一声,把他呼吸的节奏都打乱了。
他心里想的全都是如果温希恩接了怎么办?
如果她问他是谁呢?他是不是应该告诉温希恩真正的名字呢?
如果告诉了她,那还记得他吗?
但是后面又想过来,温希恩的手机上应该有他的备注吧。
而且都过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手机号有没有换。
但只要一想到等一下就能听到他朝思暮想的声音,冯延生就热血沸腾,拿着手机的指尖发白。
可是嘟嘟嘟的声音越长,冯延生原本激动紧张的心又沉寂了下来,然后慢慢的变冷。
最后的答案是没有人接通。
冯延生一时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眼中不禁有什么出现,涩涩的,胸口更是被强烈的情绪堵得无法喘息。
这是他第一次鼓起勇气打的,也会是他最后一次。
冯延生不想把自己弄得太狼狈了,只有一见到温希恩,他就会失控,就会做出一些不计后果的事情。
到后面把自己弄得发七八糟。
冯延生并没有在m市待很久,他怕自己待久了,就会控制不住的去找温希恩,去质问她为什么不接他的电话,顺便还要问清楚,还记不记得他这号人。
没有什么比自己心心念念了几年的人,但人家却早就把你忘到一边了这件事更痛苦了。
他坐在飞机上,目光却无焦距的游离着,恍若游离失所的孤魂。
算了吧,冯延生。
不要再把自己弄的跟被主人丢下的疯狗一样了,给自己留点脸吧。
…………
回到系统空间的温希恩意外的沉默了,没有大吼大叫,可能也知道自己的成绩不太好。
系统这次也格外的沉默了很久。
这样诡异的沉默让温希恩越发的心虚,“那个……”
系统:“女主死了,你知道这样的后果多么严重吗?”
温希恩跪了,哭唧唧的装可怜,“我也很无奈呀,都是男主不走正常的路线啊,男主他妈的就是个变态!神经病!对女主都下的去手,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男的。”
温希恩说一句就诋毁男主角,表明的甩锅。
系统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你不要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好吧,我让你成为冯延生的白月光!虽然这个任务你成功了,但是你知不知道你把剧情线给崩的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了!”
系统如果有身体的话,恐怕早就把温希恩二话不说的揍了一遍。
温希恩被骂的抬不起头,小声逼逼着,“我明明有好好的走剧情,是男主崩人设了,你就知道骂我。”
越说到后面温希恩自己还委屈上了,“你凶算什么本事!有种你去和男主说啊!你叫他好好的走剧情。”
系统:“……你还有理了。”
温希恩哼了一声,“本来就是。”
温希恩的确是在很认真的走剧情,走之前还不忘补男主一刀这重要的戏份。
可是按道理说她应该刺不中的啊,谁知道她就那么一刺就刺到了。
温希恩心中的疑问说出来。
系统冷笑了一声,“你确定你是随便一刺?我看你手法熟练的很,应该背着我悄悄的练过很多次吧。”
温希恩:“……我有那么恶毒吗?!”
系统反问:“你觉得呢?”
温希恩:这个系统好他妈的贱呐,手有点痒怎么办。
为了避免再一次吵架,温希恩转移了话题,“那我这次的成绩是多少?”
系统:“呵。”
这不屑的笑声,让温希恩的手更痒了,她咬牙切齿的说,“你笑什么笑!”
系统还很贱的买关子了许久,等温希恩不耐烦的快要爆发的时候,才说,“c。”
“怎么又是c呀!”温希恩抱着头就差痛哭了,她哭丧着一张脸,满眼的绝望。
系统观赏了一下她绝望的表情,才大发慈悲的安慰了一句,“不要气妥啊,人生嘛,就是这样起起落落落……”
温希恩:“……滚吧。”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1)
这个世界是个民国的故事,男主从小就没爹没娘,本来是个小乞丐,但是耐不住长得可爱又勤奋,很多人可怜他,就把他给推荐到一个大户人家,当个奴才。
然后男主就一直跟在大少爷身边,女主角就是大世家的一个小姐,不过是个姨娘生的地位不高,从小日子过的,也苦于是两个人心心相惜。
后来男主长大了,为了娶女主,为了让女主有更好的生活,就选择了去当兵。
没想到当了几年就升了少将,然后一路是升官,名气也越来越大。
他也和女主角私定终生,说如果这次能安全的回来就八抬大轿的娶女主角。
是最后女主角,还是没有等到男主角。
这一等,就等到老等到死,都没有等到自己想要见的人。
温希恩在这里的身份就是大世家里面的大少爷。
要说这个大少爷可是娇纵的很,从小就被人捧着长大,于是长着长着就歪了。
后来栽到一位戏子身上,使出了浑身的节数想讨美人一笑,可是人家就根本不搭理她,后来经过一段调查发现这个戏子喜欢的竟然是女主角。
于是就各种发生各种鸡飞狗跳的事情,然后作着作着,把自己给作没了。
民国初年,军阀割据,时局动荡。
在旧上海中,富的人极其的富有,贫穷的人极其的贫穷。
贫富的差距很大。
底层百姓皆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流离失所,哀怨连连。
因着流年不利,这几年天灾人祸不断,许多年穷的连饭都吃不起,将自己骨血发卖出去的人数不胜数,就为了讨一个生活,若是能卖在大户人家里做个伺候的小厮,那下辈子的温饱便也不必愁了。
然而大户人家这种时候一般也不缺伺候的人。更多的,是贱卖也无人问津,甚至还比不上半袋米的价格。
何润成这孩子打小就乖巧,长得也是白白嫩嫩的很讨喜,自从他爹妈去世了之后,村里的人也会照顾他一点。
有位大娘刚好打听了,有大户人家的小少爷身边缺伺候的人,就把何润成给介绍了过去,虽然最后人苦,但起码有饭吃,有房子住。
衣着褴褛的妇人面上带着几分希冀,小心翼翼地将正睁着浑圆眼眸四处打量的何润成推了出去。
那年春天,杏花正好,一朵一朵开的如冰如绡。
在沾染了丝丝花香的暖风中,何润成踏进了只有梦里才会出现的地方。
碎金般的阳光透过苏绣蝉翼纱帘,洒落在小少爷的房间里面。
装饰复古而华丽,彩色的大珐琅花瓶里插着几支孔雀翎毛,红木雕花的家具被擦的一尘不染。
墙上几幅水墨画与西洋油彩错落挂着,皆价格不菲。
卧榻是悬着苏州纱帐的檀木雕花大床。
房间里还弥漫着一股香味儿,淡淡的,并不浓,闻起来就好贵。
何润成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排面,一时间拘束的连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领头的仆人在他面前高傲的好像很了不起,可是此刻却谦卑地弯着腰,讨好的对着床上的人说,“小少爷,该起了。”
床上的人没有半分的动静,仆人唤了一声就带着何润成出去了,一出来仆人又恢复了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
“你可看到了,以后叫少爷起床只需要叫一遍,如果少爷还没有起的话,你可以半个小时之后再去叫一遍,记住,叫一遍就可以了,叫多的少爷也是会发脾气的。”
何润成低着头,诺诺的应了一声。
仆人和何润成讲了许多的规矩,何润成都牢牢的记在心里,一个字都不敢漏。
毕竟是大户人家,规矩还是很繁琐的,因为何润成还有很多规矩不懂,仆人也不敢擅自就把他带到少爷面前伺候,教了他几天的规矩,才敢让他来。
伺候少爷的仆人很多,何润成在底下经常有人说少爷是个很难伺候的人,身边的仆人来来回回都换了好多个,听他们这么说,何润成原本就紧张的心变得更加的忐忑。
他不想被赶走,他也不想回到以前乞讨的日子。
正午时分,阳光从东窗照进来,被镂空细花的纱窗帘筛成了细细的光线。
何润成推开门,踏进房门都没有发出声音,从房门口开始就铺了一层厚厚地毯,踩在上面软软的,跟踩在云上一般。
今天是他第一次叫少爷起床,已经叫了三次了,都快中午了,床上的人动都没有动一下。
他的眼睛不敢乱看,低着头轻声的唤了一声,“少爷,该起了。”
何润成的声音如声若蚊蝇,能把人叫醒才怪呢,这么小的声音也就他自己能听的见。
温希恩是被饿醒的,她的脸色极其不好看,等穿戴整齐洗漱完,就沉的一张脸去大厅吃饭。
大厅的餐桌上已经坐满了人,坐在上位上的是梁忠山,温希恩这个身份的爹。
此刻梁忠山看到温希恩,脸拉的老长了,他哼了一声,“你还知道起来?你看看你看看,都什么时候了,天天睡的这么晚,晚上是想去做贼吧你。”
梁忠山在这么多人面前,完全没有给温希恩一点脸面。
温希恩被说的脸色也难看,她瞪着梁忠山,嘴上却不太敢说,因为真把梁忠山惹火了,可能会追着温希恩打,温希恩从小就闯祸,但人还机灵的很,有一次闯了大祸,不敢回家,就躲在外面,然后被梁忠山找到,拿着棍子连追着温希恩三条街。
梁忠山见着小子还敢瞪她的老子就来了火气,“还敢瞪我?你再瞪一下!”
就在旁边的姨娘拉着要站起来的梁忠山,小手放在他的胸膛上顺着气,模样温柔可人,“老爷,少爷就是不懂事,你就不要和他计较了。”
温希恩看不得这些勾着她爹的魂的妖精,岁数和她差不多,嫁的的却是比她们大整整几轮的梁忠山。
温希恩皱着眉,雪白的脸上厌恶的表情毫不掩饰,“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份。”
梁忠山只是瞪了温希恩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2)
吃完午饭,温希恩就回到院里,她把摆在大厅的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瓶给砸在地上,跟在她身后小厮吓了一大跳,哆哆嗦嗦的说,“少爷……”
温希恩冷声的问,“今日是谁叫我起床的?”
小厮低着头说了一个人的名字,后面的人立马把何润成带了上来。
何润成在厨房干活,他年纪小,身子也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的缘故同龄人还要瘦小。
“何润成!”
有谁凶巴巴的喊了他的名字,何润成转过头,弱弱的应了一声。
小厮厌恶的皱着眉,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他,“跟我走吧。”
何润成把手中的碳灰擦擦,低着头默默的跟着他的身后,可是等来到少爷的院子里,他开始有点不安地揪着衣角,鼓起勇气对着领路的小厮说,“请问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小厮语气很不耐烦,“少爷叫你过去。”
“少,少爷叫我?”何润成疑惑又紧张,他来的这里很久了,都没见过少爷一面,现在如今少爷突然说要见他,何润成更加的不安和忐忑了。
柳树舒展开了黄绿嫩叶的枝条,在微微的春风中轻柔地拂动,轻柔的风夹着湿润的芳香,轻轻拂过,然而他的心里像有十五只水桶打水—忐忑不安的,久久不能清静。
少爷的院子里传来阵阵摔东西的声音,何润成无助的看向带他过来的小厮,但小厮却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说,“进去吧。”
何润成站在原地不敢动,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不知道什么是时候开始,手心冒着冷汗。
小厮看旁边的人动都没动,心里也来的火气,“你还傻站着这里干什么?等少爷发起脾气来,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因为你一个人,我们都挨骂!扫把星!”
毫不掩饰的敌意与恶意,让何润成的小小的心灵受到了打击,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默默的走了进去。
当再次踩上那软软的地毯时,何润成没有一开始的新奇和喜爱,只有满满的恐惧和不安。
地上还有很多瓷器的碎片,何润成看着碎片,头低着更低了。
“你就是何润成?”
少爷的声音不轻不重,像阳光洒在湖面上一样,暖暖的。
在何润成的心头撩拨,酥酥的,痒痒的。
少爷的音色很美,不是沙哑的磁性,而是一种苏苏的声线。真可谓是温润如玉,令人沦陷。
怀着好奇的心思,何润成想看看发出这么好听声音的少爷长什么样。
他小心翼翼的抬头,以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少爷修长冷白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红木桌面上敲击着。
只看到这一美景,何润成就不敢在看了,他的目光落到自己粗糙黝黑的手上,悄悄的藏到袖子里面。
他从来都没有和贵少爷靠的这么近过。
听少爷的声音好像并不是骄横蛮理之人,但下一秒他就听到少爷用特别好听的声音说。
“这是哪里来的小乞丐?你们就是派这样的人来伺候我的?”少爷用那么好听的声音说出了这么嫌恶的话,可却完全让人讨厌不起来。
何润成刚从厨房里赶过来,身上还有很多黑色的碳灰,脸颊上也有,看着的确不太干净。
何润成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一瞬间热气就增增地燎到了头顶。
“我……”何润成慌乱地从地拍了拍衣服上的碳灰,可是已经沾在上面了,怎么也拍不干净,他有些紧张地眨着眼睛,咽了口口水,“少……少爷。”
少爷听到他的声音好像更生气了,无比不耐的说,“你给我抬起头来,我和你说话呢,我是说过要叫我吧,都中午了,你叫了吗?啊!”
少爷有个习惯,天天晚睡晚起,必须得有人叫,一般叫三遍少爷才会起,听说以前有一位小厮少叫了一遍,导致少爷晚起了,后来那位小厮就被发卖了。
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犯这种低级错误。
“我……我……少爷……”何润成的嘴笨,他以紧张就说不出话了,在这慌乱之中他抬起头用湿露露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向少爷。
可就是这么一抬头,他呆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少爷身上单穿一件宝蓝色细丝驼绒长袍,将两只衫袖,微微卷起一点,露出来的纤细的手臂白嫩如雪。
衣服蓝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边。
巧妙的烘托出一位艳丽贵公子的非凡身影。
哪怕是皱着眉,沉着脸也是好看的不可思议。
可能是他太过于冒犯的目光,让少爷的精致的眉眼冷了下来,“你这个小乞丐才看什么看!谁允许你抬头的。”
少爷站着离他不远,但是他们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何润成被少爷的眼神里透出丝毫不加掩饰的厌恶给刺到了,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深深的自卑感
何润成其实常常看到那熟悉的表情,但是却从来都没有这样的羞愧,就好像少爷是天边触手不及的云,而他是地上任人践踏的泥巴。
何润成低下头,看着自己脏脏的鞋子踩在这柔软又昂贵的地毯上,他忍不住缩缩脚,觉得仿佛自己把这个地毯都踩脏了。
“喂,问你呢,怎么总是不说话!”小少爷对别人的无视很不满意。
“我……我叫了。”
温希恩根本没听到他蚊子般的声音,凑过去问:“什么?”
魔怔初醒一般的何润成讷讷的揪着衣角,何润成抬起头看着她,磕磕绊绊的道,“少爷,我……我,叫了,你,你没醒。”说完又有点怔愣,心里有个细小的声音在说,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看呢,那长睫毛忽闪忽闪的,闪得他心里痒痒的。
“可是我没醒啊,我没醒,你就得再叫一遍,现在都中午了,你是木头吗?你不知道换位思考吗?”温希恩像是被何润成给气到了,但又觉得和个下人计较又没劲儿,可是不计较吧,又显得她很没有威严,万一以后别人都这样呢?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3)
何润成不知道自己造成了这么大的错误,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少爷,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白净贵气的少爷大刺刺地往檀木凳椅上一坐,嘴里吐着跟她艳丽的外表完全不相符的粗俗的咒骂,那好听的声音,连骂起人来都那么动听。
何润成只能无措地在那里站着,有些愣愣地看着她。
他想着,只要不要赶他走,他什么惩罚都可以受的,他不想回到以前和狗抢食物的日子。
温希恩说了一会儿也觉得没意思,就留了一句,“把他赶出去,这样的人我可不敢留。”
何润成的脸色唰得雪白。
不要!不要赶他走!
在这户大人家的院中,何润成其实过的也很不好,被人排挤,总是被人指使做这里做那里,可是对他来说却是最好的,在这里不用愁吃,不用愁穿,就这两个条件已经让他很满足了。
如果他被赶了出去,就又回到了那猪狗不如的生活中,他真的不想回去。
“少爷……”何润成琉璃般的猫瞳中霎时便溢了层薄水雾,泪珠要掉不掉地挂在睫毛上,他哀求着,“不要赶我走。”
温希恩无语的翻了一个白眼,“男子汉大丈夫,你哭什么哭!”
何润成愣愣地看着她,然后眼圈就更加的泛红,但是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温希恩看着他白净的面颊上左一块右一块碳灰印,再配上泛红的眼圈儿,就跟以前那只被她折腾着玩儿的小狗似的,让她觉得特别好玩儿。
“你是不是不想离开啊?”温希恩表情戏谑,一看就是一肚子的坏水。
何润成拼命的点头,眼泪哗地掉了下来,一面用手拼命擦着眼睛,他怕是哭的不能自己,他也磕磕绊绊的开口,“不,不想走,求少爷,不要,不要赶我走。”
红唇齿白的小少爷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她好像大发慈悲似的瞥了何润成一眼,“也不是非要你走,可是做错的事情,总要受到惩罚吧,你说是不是小乞丐。”
何润成被眼前少爷白嫩的肌肤晃花了眼,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我做错了事,我该罚。”
只要不要回到以前猪狗不如的日子,里面什么都可以,让他做什么都行。
区区一个惩罚算什么,他做小乞丐的时候没少被人打骂,有时候太饿了他就会去抢,被抓到了无非一顿乱揍他们都是拳打脚踢,或者是拿着棍子他们往最脆弱的地方打,这些他都咬牙过去了,还怕这样的惩罚吗?
但是何润成到底是低估了小少爷的恶性,小少爷把他带到院子里的河池边上。
在何润成的目光下,温希恩把手中的玉镯抛进了河中,然后她指着,“去塘里把玉镯捞出来,我就不把你赶走了。”
小少爷年纪不大,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长得白嫩的跟个天仙一样,可是她说出来的话,确实不符合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恶毒,这个时候何润成才深刻的体会到小厮嘴上说的少爷不好伺候,性子古怪。
温希恩见何润成还只是呆呆的看着河面,安全没有什么动作,不屑的抬了抬下巴,“怎么?现在退缩了?”
这河里是深的,更何况还是让才十二岁的男孩跳下去捞,不知道丢到哪里去的玉镯,这可不是白白的折腾人家的性命吗。
何润成才长到温希恩的肩膀上,他要抬头才能看到少爷的脸,黯淡的眼睛亮了亮,“如果我找着了,少爷就原谅我了吗?”
“呵。”小少爷笑弯一双多情的眼,白白嫩嫩的脸在太阳光线的照耀下更加的好看,“我像是有那个闲心把你寻开心的人吗?如果没有找到,你也就不要上来了。”
何润成转头看了看身后初春方才解冻的池水,深吸了口气,嘆通一声跳了进去。
何润成一跳进去,就有个小厮悄悄的离开。
何润成会游泳,他以前经常跑到河里抓鱼吃,水性很不错。
可是在这么大的河里面,找那么小的玉镯,哪怕是清楚的看到玉镯掉在哪里,可是找起来还是很费劲,再加上身体本来就营养不良,没有那么多的体力。
冰凉的触觉一点一点侵袭着身子,水从鼻腔、喉咙里钻进去,呛地生疼,吐出去,然后又是更多的水进去身体。
何润成咬着牙,他游到上面换了口气,又屏住呼吸继续游到下面找。
终于然后再一个石头的后面找到了,他奋力的往上游,头从河中露的出来,他开心地对着岸上的少爷笑着,激动万分,“少爷,少爷我找到了。”
也就因为这么一懈力,岸上又离得比较远,他没有任何的体力了,竟然发现岸上的距离如此的遥远。
何润成以为只要咬牙坚持一下就行,可是游了几下,小腿突然抽筋,脑袋一下子沉到河里,呛了好几口水。
他不停的在水中挣扎,双臂慌乱的拍打着身边的水,溅起的水花,不断往下沉的身体让他感受到了死亡发出的冰冷讯息。
窒息,还是窒息。
“少爷……少爷……”
大脑中的意识瞬间被汹涌而来的水淹没,只剩下一片空白。
但是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清醒的认知,那就是找少爷求救,在这里,只有少爷能救得了他。
在惊慌失措中,何润成看到了少爷正笑盈盈地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少爷笑的是那么的好看,又是那么的让人心凉。
这是故意的。
少爷可能就没有想让他活着上来。
“孽子!”随着一阵怒喝。
就在何润成放弃挣扎准备迎接死亡,他就被人给拉着上岸了。
一上岸,就忍不住吐了好几口水,何润成的视线都有点眼花,手中还紧紧的攥着玉镯。
梁忠山带着几个高大的手下过来,他里面穿着西装,外面穿了一件大衣可能刚谈完生意就怒气冲冲的过来。
温希恩原本悠闲自得的样子瞬间破功,无比心虚的低下了头,“爹……”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4)
“我错了……”伏首跪在祠堂里的小少爷眉目低垂,唇瓣紧抵,却偏生带着几分不驯的傲气,她身上宝蓝色细丝驼绒长袍沾了灰。
“错了?你以为你一句错了就可以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害死了一条性命。”梁忠山是个很有正气的人,他最看不惯那种持强凌弱,偏偏他生出的儿子就是这么种货色。
跪在堂下的少爷昂起头来,一脸不服“不过就是一个小乞丐,死了就死了,你难道要为了个外人,要打死我不成?”
“你这个不孝子,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扶弱锄强,心存善念!你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又是哪一出!”梁忠山语气中已带薄怒。
温希恩仰着头,旁边的小乞丐还在旁边看着,她硬着一口气,直视梁忠山,“我又没逼着他跳下去,是他自己愿意跳下去的,他死了关我什么事,我难道就没有资格不就他吗?”
“狼心狗肺的东西,看老子不挖了你的一层皮,老子叫你爹。”梁忠山拿起棍子毫不留情的打在温希恩挺的笔直的脊背上。
温希恩也不服气,她红着眼眶瞪着梁忠山,“有种你打死我啊!”
“好哇!我梁忠生怎么就生了你这种没良心的东西!”
温希恩硬生生受了一鞭,连吭都未吭一声。
梁忠山又发狠似的连打了三下,直抽的温希恩后背衣衫破裂,鲜血淋漓,等要打第四下的时候,温希恩闭上了眼睛,可是等了一会儿,意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她睁开眼睛就看到挡在她身前的小乞丐。
小乞丐身上的衣服都是湿的,脸色也白的可怕,梁忠山那一棍几乎没有放水,这么打在他瘦弱的身体上,一下子把他给打倒了。
温希恩愣住了,不知道这个乞丐为什么会挡在她的身上,为她挡了这一棍。
何润成的脑门上全都是冷汗,但是他却坚持着和温希恩跪在一起。
“老爷,不管少爷的事,是我自愿的,我做错了事,我甘愿受罚。”
梁忠山也被这样的何润成的话给说怔住了,眼前的男孩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他的眼睛很清澈,跪着的时候背挺得直直的,这让梁忠山更加心疼这小孩儿了。
“你先起来。”梁忠山放下棍子。
何润成并没有立马就站起来,而是咬字清晰的说,“少爷起来,我就起来。”
温希恩有些不自在,她哼哼的一声,高傲的别过头,“就知道装可怜。”
“梁希恩!”梁忠山的表情像是恨不得打死她。
何润成还走了一下神。
原来少爷叫梁希恩。
梁忠山刚下去的火气又来了,拿起棍子就要抽,温希恩也伸长脖子,仿佛在无声的挑衅。
“你真以为老子我不敢打死你吗?!”
“有种你打死我啊!”
“你这个小王八蛋,没出息的东西,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丢人的玩意儿,梁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我是小王八蛋,你就是大王八蛋。”
眼看着梁忠山又要动手了,何润成着急的扯着温希恩的衣角,温希恩垂下眼看着狼狈的何润成,他浑身湿透,墨色的柔软碎发紧贴着脸面,脸上的神情模糊令人看不清,大抵是哭得泪水涟涟。
他细声细语,“少爷,你少说点吧。”
真爱哭,还脏兮兮的。
温希恩厌恶的把衣角扯回来,恶狠狠的说,“我的事还能不到你来讲,惺惺作态!”
何润成缩着指尖收回了手,抖着瘦小的肩膀。
温希恩冷哼一声,这个小乞丐还爱装可怜。
也就是这么阴差阳错的,何润成留了下来,梁忠山本来是想把何润成调到别的院里做事,怕到时候温希恩又找他麻烦,可是何润成却哭着说自己是少爷的人,不想离开少爷。
梁忠山看这孩子年纪小,却善良又忠心,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了,只说如果温希恩再欺负他,就跟他讲。
何润成又怎么可能不想离开这刁蛮恶毒的少爷呢,但是他知道了这小少爷已经把他给记恨上了,如果到了别的院里,小少爷恐怕也不会放过他,甚至会更加的欺负他,只有待在少爷身边,少爷才不敢闹的太厉害,毕竟到时候又闹到梁忠山面前,恐怕又少不了一顿骂。
何润成休息了几天就来到少爷身边伺候,少爷身上的伤可是比他重多了,现在都还躺在床上动都动不得。
何润成还没有进房,就听到少爷发脾气。
他打开门,好几个小厮和丫鬟围在少爷身边,个个都放低姿态,讨好诱哄着娇贵的小少爷。
“我都说了我不吃药!你们怎么这么烦!”
少爷闹着不吃药,下人们只好说好听的话,来讨少爷开心,希望她能吃一些,不然最后该罚的还是他们。
少爷是个霸王性子,从小到大都被人捧着宠着,想要个什么,张张嘴说一声就有许多人迫不及待的捧到她跟前来。
这就导致她更加的蛮横不讲理。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那些下人哪里敢滚啊,万一少爷有什么好歹,他们都没命活着出去。
下人好说歹说,少爷也不肯吃一口,可把下人给急坏了。
“少爷……”何润成开了口。
一开始温希恩没有听见,等何润成走近了才看清楚,这一看清楚小少爷就不得了了,她愤怒地指着何润成,咬牙切齿的说,“你还敢到我面前晃悠,是不是不想活了!”
比温希恩还要小两岁的何润成却没有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调皮,他低着头,接过下人手中的药,“少爷,我来伺候你吧。”
何润成也不想到少爷面前晃,谁喜欢自讨苦吃呢,可是又没有办法,想要日子过得好一点,就必须讨好这个少爷。
“滚,马上滚出我的视线。”小少爷脸上浮现出愤怒的红晕,眼神厌恶的看着他。
何润成忍着眼眶里的眼泪,他那双清澈的眼睛盯着温希恩,眼尾带着一抹红,鼻子红通通的,就连唇也是红艳至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5)
何润成说,“少爷,我想伺候你,求你不要赶我走,我会听话的。”
其实这也是温希恩第一次遇上这种人,明明是她把他害成这个样子的,可是何润成却丝毫没有怪她,反而还在她爹面前说她的好话,如果不是何润成开口,梁忠山不可能这么快就放过她。
她欺负人惯了,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以前被她欺负的人,要不就怕她,要不就怨她,可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何润成这样,还愿意伺候她。
温希恩觉得很新奇,对何润成来了点兴趣。
可是温希恩又不住心里的那口气,把她害成这幅样子的还不是何润成,温希恩拉不下面子给他好脸色。
何润成这个很机灵的人,当然没有错过少爷脸上的动容,他讨好的露出乖巧的笑,“少爷,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么没有尊严的放下姿态,不禁让旁边的下人觉得反感。
温希恩却好像心情好了一点,她笑了起来,精致漂亮的眉眼里满是兴致,弧度性感饱满的红唇勾起一抹充满恶意的笑,“这么乖啊?跟个小狗似的。”
把人比喻做成狗,言语根本就没有把对方当人看。
何润成低垂的眼睫,掩饰住眼底的难堪和屈辱,他年纪虽然小,但并不是傻子,相反他还早熟的很,可是再早熟也会觉得委屈,以后觉得难过。
为什么长得跟天仙一样的少爷,性子这么的恶毒。
一双雪白软软的手落在了他的脸上,那手也许是因为之前还是放在暖暖的被子里面,热乎乎的,落在何润成冰冷的脸颊上,甚至让他感到有些发烫。
他微微的抬起眼睫,沉默的望着面前的小少爷,他的眼中还带着委屈的泪光,更像一条可怜巴巴的小狗了。
软软的双手一边揉捏着何润成的脸颊,一边侧过脸,跟着旁边的小厮说。
“你说他像不像一条小狗。”少爷看起来特别天真无邪,她故意将何润成的脸挤到一起,何润成的脸颊上的肉少,这么挤在一起没有几两肉,再配上他泪汪汪的眼神,有几分可笑。
“你好傻啊!”
何润成目光闪烁的看着面前被逗的笑得露出洁白牙齿的少爷,声音嫩生生的,清脆悦耳。
温希恩被这样直白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停了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恶狠狠威胁道,“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把你眼睛戳掉。”
少爷笑了,有几个丫头忍不住也捂嘴笑了。
何润成幼小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他满脸羞耻,眼眶都红了。
“少爷……”他几乎是哀求。
温希恩不爽了,“怎么?我说你像小狗,你还不开心了?”
温希恩轻轻拍了拍何润成冰凉的脸颊,脸上没有了笑容,“还委屈了你了是吧。”
少爷本来就没用多大力,她手又软又嫩的,拍在何润成脸上,硬是让他感觉好像不是被打了,而是被人软软摸了摸一样。
可是被人这么多人看着跟逗狗一样,何润成还是很不好意思的。
将他当做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揉捏着玩的少爷用着一副趾高气扬的声调说,“你不是说为我做什么都可以吗?”
何润成不安的咬着唇,睫毛轻轻的颤抖,抖着肩膀不敢说话。
“难道你要反悔?”小少爷的语气不好了。
何润成怕惹怒她,立马摇着头,“没有……没有,少爷想让我做什么?”
温希恩又来了兴趣,眼珠子不怀好意的溜达了两圈,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了就道,“你叫两声,叫的好听了,我就让你留在我身边。”
何润成喉咙堵的厉害,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他缓了一会儿,脸色发白的问,“少爷想让我叫什么……”
他的心里还怀着希翼,希望不会是他想的那样。
“你能叫什么?你只配学狗叫。”
少爷说出的话却让何润成有种摔进泥潭里的感觉。
窒息而可笑。
他的心里对这个天仙似的人放出了厌恶。
这是他第一次讨厌人。
他讨厌少爷。
“叫啊!”温希恩却好像被他耗尽了耐心,越发的不耐烦,“不想叫就给我滚,又没有人逼你,哭丧着脸给谁看。”
何润成闭着眼睛,眼角渗出了泪,低低的叫了一声。
“大点声,我没听见。”音色很美的声音,却在何润成的耳边那么的刺耳。
他麻木的又叫了一声,这次声音加大了。
站在旁边围观的下人不知是谁笑了,其他人也都跟着笑了。
何润成不争气的眼眶一热,但他的心口却越来越凉,他眼中聚起了水雾,滴在了少爷的手上。
他身体瞬间僵硬了,刚才把泪水弄脏了少爷的手,他以为他又有被一段捉弄,可是预料中的恶整并没有。
少爷甚至还轻轻的帮他擦着眼泪,何润成的鼻尖都闻到了少爷身上的冷香,感觉闻起来就很贵。
“别哭了,我不赶你走了。”
少爷的声音又温柔了下来,她只需要这一软下嗓音,可以让人再也计较不起来。
何润成也恨自己不争气,被少爷这一句话说的,心里的怨气全没了,少爷的指尖像被一团柔软的棉花包裹,舒服得让何润成眯起了眼,他忍不住轻轻的蹭了一下。
随即紧张的看着温希恩,黑色的眼睫扑扑地轻颤,红润的唇微抿。
温希恩非但没有生气,还心情格外好的揉了揉他的头发,“真乖。”
何润成松了一口气,他不敢再光明正大地看着少爷,可是却贪心的希望手上的温度能多停留一些,在多停留一些。
何润成跟在了温希恩的身边,他机灵又细心,把温希恩照顾的妥妥帖帖的,有时候温希恩只是一个眼神,他就知道他要干什么,对此温希恩很满意。
还天天指挥着何润成干这干那,让比自己年纪还小的人,照顾自己,温希恩丝毫不觉得心虚。
系统看不下去了:【差不多就得了哈,不要太过分,到时候你死了太难看,我可不帮你收尸。】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6)
此时何润成正在剥葡萄,颗颗葡萄饱满又富有光泽,轻轻的拨了一层皮,就流出了汁,看着就甜,就新鲜。
温希恩吃了一口何润成剥好了的葡萄,满足享受的眯了眯眼。
温希恩:【我这不是为了维持人设嘛,我也不想欺负这个小可怜的。】
系统冷哼一声:【你以为我看不出你那小心思。】
温希恩用发嗲的声音:【善良的恩恩,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系统发了一个呕吐的表情包,后面还发了一个狂扇巴掌的表情包。
温希恩也不想把人整得太过分了,她拿起一个葡萄递到何润成的嘴边。
何润成一愣,呆呆的看了一眼少爷,紧紧的抿着唇。
“张嘴。”少爷的眉一挑,透着股慵懒。
何润成实在是受宠若惊,他跟在少爷这么多天了,天天把心给吊在嗓子眼儿,就怕一个不顺心没有把少爷伺候好。
望着眼前饱满的葡萄,何润成无措的不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该吃还是不该吃。
“少爷,我不想吃,我伺候你吃吧。”
何润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少爷脸上的表情,一被他拒绝少爷的脸就沉了下来,恶声恶气的说,“叫你吃你就吃,哪来那么多废话。”
何润成不敢再多说什么,战战兢兢的含住那个葡萄,不敢碰到少爷的指尖。
这葡萄很新鲜,又大又圆,一咬下去都是甜甜的汁水和香甜的果肉。
何润成第一次吃这么甜的葡萄。
他的心也忍不住泛起的甜,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不记仇,哪怕之前温希恩对待他再过分,给了他一点点好处就被迷得找不到方向。
“甜不甜?”温希恩问。
何润成羞羞涩涩的笑了一下,轻轻的说,“甜。”
这是他吃过最甜的葡萄了。
温希恩这才满意,她伸出带着一点烫意的软乎乎小手,拍了拍何润成的软软的脸颊,好像在摸什么阿猫阿狗一样。
“真乖。”
也许是因为少爷的手太软,又也许是因为温希恩那带着笑是溺宠一样的调子实在让人提不出排斥厌恶,明明是被人轻佻甚至带着点羞辱被拍着脸,何润成心中却无多少被侮辱的感觉。
他垂着眼,双颊泛起薄红,杏眼含着水灵灵的光泽,温顺极了。
温希恩喜欢他这个样子,就像个小狗一样,他又喂何润成了一个葡萄,只不过这次何润成不小心把她的指尖也含进去了。
温热湿润的触感瞬间包围了指尖。
何润成的脸色变得煞白,身子一下子僵硬了起来,口中的软软香香的指尖让他忍不住想咬一口。
不知道是葡萄甜还是少爷的指尖甜。
少爷也愣住了,反应过来后嫌弃的收回了手,用旁边的湿巾狠狠地擦着,指尖都被擦红了。
“脏东西,谁准你咬我的!”少爷气急败坏,满眼嫌恶。
粉嫩的纸巾都擦红了,少爷再擦下去,就要破皮了。
何润成抬起脸面,楚楚可怜的望着温希恩,菱唇紧紧抿着,眼泪扑簌簌掉落,“少爷……再擦下去就要破皮了。”
温希恩受不了眼前的男孩哭哭啼啼的样子,“你哭什么哭,咬的是我又不是你,你哭什么!”
何润成低着头颤巍巍地开口:“是我笨手笨脚,让少爷心烦了。”
他像个无害的小动物似的悄悄的拉住温希恩被咬住的食指,少爷的肌肤太娇嫩了,此刻指尖被擦的充血,红了一大片。
“疼吗?少爷。”
何润成轻声的问着,他微微的抬眸,眼眶里还含着泪珠,但是他的眼睛却格外的明亮。
温希恩被这种眼神看的浑身不自在,她扯回自己的手,侧过脸不看何润成。
“疼什么疼,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痛算什么。”温希恩的脸上的表情是冷的,但是她红红的耳尖却出卖了她,“倒是你天天哭哭哭,就知道哭,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温希恩比嫌弃地看着何润成满脸的泪痕,“把你带出去,我都嫌丢人。”
何润成手忙脚乱的擦着眼泪,眼睛还是红红的,跟个软兔子似的,可怜又可爱。
“那我不哭了。”何润成咬着唇,试探的拉住少爷干净的衣角,见少爷没有露出嫌弃的眼神,他心中一喜,鼓起勇气说,“我以后一定会是个男子汉。”
温希恩冷哼了一声。
在家里闲不住的混世小魔王被小伙伴儿们勾搭了出去,温希恩从来就不是能闲的住的人,经常三天两头的往外跑,温希恩从小就很调皮,能皮猴儿的能上天,不管是小时候,那都是个混世小魔王。也亏得梁家位高权重,要不然啊……指不定要被多少人上门问罪。
民国是个很神奇的时代,中式和西式结合初次在一起,构成了这个时代独有的特色,街上行走的,还有几个洋人。
百姓们在道路两边支着摊儿,随着一声“卖包子喽”的吆喝,食物的香气飘出去老远,旁边电车的鸣笛声,小贩的叫卖声,和报童喊出的“卖报卖报”的声音交汇,让整个世界都鲜活了起来。
到了晚上的上海滩更是夜色迷离。
温希恩手中提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笼子,笼子里面有只特别漂亮的鸟,这是他们富家子弟惯有的活动,那就是遛鸟。
霓虹灯独有的七彩霞光照亮了枯燥乏味的夜,照亮了路边行人兴奋急躁的脸,照亮了纸醉金迷世间百态。
只鸟是花了很多心思才弄到手的,温希羽喜欢的不得了,旁人碰都碰不得,碰了一下小少爷就红眼儿。
可是在歌迷舞醉的百乐门里遛鸟的也就只有这位梁少爷了。
温希恩是个非常注重自己的外表的人,从来都不会邋里邋遢的出门,她此刻穿着矜贵的白色西装套装,西装外套早就不知道丢哪里去了,她逗着笼子里面的鸟,嘴角带着散漫的笑,漂亮的眼眸潋滟一弯,妥妥的是个贵公子形象,完全看不出她内的一肚子坏水。
“可以啊,希恩你这鸟从哪里弄来的,长的真好看。”
一个男的惊奇的看着笼子里的鸟,双眼放光。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7)
“好看吧。”温希恩得意又张扬的抬的抬下巴,哼笑道,“这可是我费了老大的劲弄到手的。”
围在温希恩身边的不是军二代,要不加就从商的,都是富贵公子,此刻他们瞧着新鲜漂亮的鸟儿,恨不得摸两下。
温希恩享受他们羡慕的目光,可当他看到有个男生伸出手想探进笼子里摸的时候,温希恩迅速把他的手拍掉。
温希恩咬牙切齿的说,“你的手不想要了是吧!”
男生笑嘻嘻的缩回了手,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笼子里的鸟。
笼子里的鸟也娇贵的很,旁人给它喂吃的都不吃,只有温希恩喂它,这只鸟才会啄一两口。
这会儿楼下传来一阵动静,好像是有人闹事了,几个男生都好奇心重也爱看热闹,拉着温希恩在二楼的栏杆上看。
楼下闹哄哄的,好几个人扭打在一起,楼上看热闹的少年吵吵闹闹,青春活力,嘴上讨论着谁才是最后的赢家,中间穿着一身白的人额外的惹人瞩目。
她微偏着头,像是在和旁边的人争论什么,偶尔还指了指下面扭打在一起的人。
下面扭打在一起的人,没过多久就被保镖给赶走了。
楼上看热闹的少爷们也无趣的收回了目光。
旁边的男孩不知道说了什么,温希恩笑着冲他屁股踢了一脚,抬头,不经意的看过他们的桌子……
——!
——鸟呢?
“我日!”
温希恩反应过来了,又骂:“日!!怎么只剩个笼子了!”随手拉过旁边的男生,紧张的大喊:“老子的鸟呢!!”
他们刚才都看热闹呢,谁会关注那鸟啊,可是看温希恩暴怒的样子都急了。
“那鸟刚才不都在这里吗?怎么转眼间就没了。”
温希恩拿着空落落的笼子,失声大吼,“我也想问啊!老子的鸟呢!”
“希恩,你先不要着急,确定你这笼子锁了吗?会不会是飞走了。”有人想象安抚温希恩,想让她先冷静下来。
“放屁!”温希恩把笼子摔在地上,狠狠地瞪着出声的人:“这个笼子我特么的都锁住了,钥匙都还在我兜里呢!”
刚好有服务员经过,被扯了过来。
“你有看见这笼子里面的鸟吗?”
服务员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没看见。”
温希恩用力的踢了一下地上的笼子,那笼子滚到了服务员的脚边,服务员看着漂亮贵气的少爷发着怒。
“我的鸟是在你们这里丢的,你要没有找到我跟你们没完。”
服务员连忙应着,叫了几个人去找鸟。
其他的几位少爷实在觉得丢人,他们连忙拉住温希恩的手臂,又是哄又是求的,“算了算了,不就是一只鸟嘛,丢了就丢了,到时候我帮你找过一个,保证比这个更漂亮。”
“是啊是啊,消消气,消消气,咱们是出来玩的,不要闹的不开心。”
温希恩的脸色难看的很,心里更是不痛快,那个鸟她都还没玩够呢,就不知道被哪个小贼给偷走了,胆子可真大,都偷到她的头上来了。
旁边的人都说着好话,温希恩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她坐在沙发上和几个人玩着骰子,她运气好,赢了好几盘,原本恶劣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可就在这时,刚才的服务员来了,温希恩坐在沙发中间,翘着个二郎腿,头都不抬一下的问,“爷的鸟找回来了?”
服务员的表情不太对劲,“找到了……可是……”
“可是什么呀,可是磨磨唧唧的,找到了就赶紧把鸟送过来。”其中一个男生语气不太好,玩着正起劲呢。
“鸟是找到了,可是鸟死了。”
温希恩摇着骰子的动作一顿,随后慢慢的抬头,还略微青涩的脸上露出了山雨欲来的表情。
“你再说一遍。”温希恩一字一顿的说。
旁边的人也都停下了动作,气氛都变得紧张。
服务员也被温希恩那可怕的眼神看的心惊,“梁少爷,我们找到你的鸟的时候,那只鸟就已经死了。”
温希恩站了起来,“谁干的。”
服务员脑海里闪过刚才的场景,玩世不恭的少年笑的吊儿郎当,“这只鸟就是我弄死的,如果梁希恩那小子问起来,你直接报我的名字就行了。”
服务员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心里无比的苦逼,“是范少爷。”
范家有很多少爷,可是正牌的少爷可就只有一个,这家伙的恶名可以说和温希恩旗鼓相当,一山容不得二虎,两人有一次闹得挺大的,纷纷被自己的爹给收拾了一顿,一个月都没有出来过。
“范咸!”
交错昏暗的灯光明明灭灭,燥热咸湿的难耐悄然无息地上升。
几个男生呜呜嚷嚷打着牌,手中抓着牌,嘴也不闭着,骂骂咧咧的,但这其中,有个少年最为格格不入。
第一位坐在最里面,墨色长发及腰,肤色白,鼻梁挺,唇色淡,如今坐在乌烟瘴气的包厢里,闭着眼睛假寐,好像什么都是淡淡的,唯独眼角下一颗鲜红欲滴的泪痣,极为艳丽。
头上灯光一晃,衬得这人如勾人的妖精,可当他被人叫了一声,睁开了眼睛,那双狭长的阴冷的惊人,透着几丝阴郁,淡淡的看着你,直接能人噤声。
然而他的性格也是跟他的外貌极其的相反的,披着一件华丽的皮囊,内里的东西早就黑透了。
范咸坐在沙发,懒散的翘着二郎腿,他拿出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烟,旁边的男生很有眼力价,赶紧弯腰把打火机盖打开,用手护着点燃。
范咸微微偏头,让火苗舔舐过白色的香烟,烟草亮着火星,他后背往沙发上一倚,缓缓吐出一口烟雾。
低哑道:“你们小点声,我刚才都被你们吵醒了。”
男生立马点头哈腰,“好的好的,范哥,要不要我找个安静的地方让你睡?”
范咸犹豫了一下,还是挥了挥手。
就在他眯着眼睛养神,耳边迷迷糊糊的听到一声动静,眉一下子皱了起来,范咸按了按额角。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8)
随后就感觉一阵细微的风,范咸的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给打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下去,范咸愣住了,不仅是他愣住了,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范咸睁开眼睛,脸都扭曲了,脖子上的筋都凸了起来,“操一你-妈你敢打我!”
他这个样子,让跟他玩的那些人都吓了一大跳。
可是这梁家这个小霸王,从小到大就没有怕过谁,区区一个范咸完全不能把她给唬住。
在范咸要吃人的目光下,温希恩扬着下巴,指着他的鼻子,“你这个孙子,是不是你把爷的鸟给弄死了,就会使那些不入流的法子,今天干偷鸡摸狗这事儿!”
范咸比起温希恩要高大许多,个头已经达到了一米八多了,还有上涨的趋势,比温希恩足足高上半个头。和娇生惯养的温希恩不同,范咸的肌肉可要发达多了,他脸上顶着一个巴掌印,就有点滑稽了。
拳头拧着洛洛作响,范咸用舌尖顶了顶发麻的腮帮,心情一下子跌到了低谷,他狠狠的把眼前指着他鼻尖的手指给拍下来,似乎是为了挑衅,他甚至还舔了舔唇,坏笑道:“连你自己的鸟都管不了,活该被人偷,那只鸟就是被我玩死的怎么着,你能把我怎么着?”
“范咸!!”
温希恩一向就是臭脾气,哪里经得着别人这么说,就已经扑了上去,一拳砸向了范咸的脸。
范咸躲了一下,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嘲讽道:“哟,软绵绵的,到底是想打我,还是想摸我啊?”
范咸心里记恨着这一巴掌,可是又的确是他把别人的鸟给弄死的,到时候如果追究起来还是他的错,现在被打了也算是抵消了,要是这小子再敢动手,他保证让她知道厉害。
他不过是不小心发现这鸟,觉得这鸟长得还挺好看,结果经不起玩,没逗弄两下就死了。
后来知道这鸟是温希恩的,范咸也觉得没什么,反而还生起一种诡异的兴奋。
他和温希恩一向不对头,两个人的脾气都跟个火山似的,碰在一起一定会爆发。
再加上都年轻气盛,都是爱闹腾的年纪,经常磨出火花是再正常不过了。
其实那一巴掌对,从小就被打的范咸来说算不上疼,他小时候经常被打,每次都被他爹打的半死不活,一巴掌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要是不打回去,他就没脸混了。
跟着温希恩来的几个男生动起手来了,一时间宽阔的包厢里面变得拥挤。
温希恩拉不出手,干脆再砸过去了一拳,这一下又被范咸接住了,他一下制住了温希恩,强行把他抵在了墙上,一只腿卡在了温希恩双腿之间,限制住了她的行动。
范咸自己还没什么反应,也没意识到他现在的动作有什么不对劲,他强行把温希恩背对着摁在墙上,继续嘲讯:“小矮子这是怎么回事,打个架都软绵绵的,怎么和女孩子一样呢,嗯?”
这一声小矮子,可把温希恩给气死了,她最讨厌别人说她矮了,只要一说到这个,她就跟谁急。
其实温希恩真的不矮,她身姿修长,但是就是和男生比起来很单薄,在这个年纪,所有的男生都在串串串的长个子,温希恩又瘦,那些男的比起来肯定是算不上高的。
温希恩紧皱着眉头,她似气的发抖,这会儿她红着眼睛,“你他妈个娘们儿似的留着长发,还好意思说我?”
温希恩双手被他箍在头顶,这会儿回过头来,眼里分明是一片怒色,但是却好看得不像样儿,她眼尾出泛起一片愤怒燃起的飞红,几乎叫范咸看得呼吸都室住了。
可是那嘴里说出来的话把范咸给气笑了,心动被瞬间被温希恩的怒火烧没了,他自己也气的不行,被打了个巴掌憋屈的到现在呢,这世界上除了他老子还真没有人敢打他,现在见这个罪魁祸首反而不知道收敛,气的狠狠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个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催生出无尽的羞耻感。
气氛诡异的安静了下来,温希恩回过神来之后,反应更加激烈了。
范咸这没注意,就被她扯着的头发,梁家小少爷是真的一点都不手下留情,范咸觉头皮一阵一阵的刺痛。
“松手!”
“我不!”
“我给你三秒,不然我让你后悔!”范咸几乎是气急败坏吼出来的。
“三……二……梁希恩你死定了!”
两个人滚在地上,你一拳我一拳的,范咸的头发还被温希恩用力的扯着,很不好动作,一时间竟然让她占了上风。
这包厢里面的人实在是闹得太厉害了,百乐门的经理来了都控制不住现场,只好派人去梁家和范家通知一声。
梁忠山到了的时候,范家主也来了,他们两个人在门口碰上了,先是打了一声招呼,然后两个人就结伴去了包厢。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希恩!希恩!你爹来了,你爹来了!”
温希恩动作一顿,就被范咸抓住了空档,好不留情的咬住温希恩的肩膀,嘴里都尝到血腥味了都不松口。
“松口啊,你是属狗的吗!”温希恩疼的乱叫,她胡乱地推着范咸的脑袋,扯他的头发,可是范咸就是不松口,像饥饿了好久的恶狗咬住了骨头一样,死活都不肯松口。
还是范家主沉着声音喊了一声,“范咸!”
范咸这才松了口,他抬起头对上温希恩红红的眼睛,露出一个得逞的胜利的笑容,他笑起来露出了犬牙,唇瓣还带着血,仿佛在说斗不过我吧。
温希恩的脸色一青,她忍了忍,只是把拳头紧紧攥住了,一副忍耐着怒火的模样,她捂着被咬住的肩膀,手上感觉到一顿湿润,放在眼前一瞧,点点的血迹。
范咸舔了舔唇瓣的血,冷笑了一声,下一秒他爹就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向他的后脑勺给挥过去,范咸措不及防的踉跄了几步,极其不服气的瞪着他的爹。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9)
范家主面容冷漠,眼眸闪着冷光,仿佛再说‘回家再收拾你’。
范咸心里出了一口恶气,但他的模样也实在是好不到哪里去,原本柔顺整齐的长发变得乱糟糟的,衣服也是皱巴巴的,唇瓣上还沾着血透着股戾气。
他的眉眼通常是阴冷的,此刻明明身上被弄得一团乱,眉梢却带着喜意。
落到了温希恩的眼里就格外的刺眼,肩膀上的刺痛让她的脸色变得更加的差。
然而她老子的脸色比她还要差,梁忠山和范家主两个人相视的笑了笑,然后就盯着各自的小混蛋回家,关起门来好好教育教育。
温希恩被抓回去了,这次梁忠山是下了狠手,拿着戒尺追着温希恩打。
温希恩机灵的很,四处乱窜,跟个小泥鳅一样。
梁忠山就让两个高大的保镖把她压过来,温希恩哪里还敢乱跑。
可是心里又不甘,明明是范咸把她最心爱的鸟给弄死了,还把她咬出了血,结果回家还要遭到梁忠山的毒打。
温希恩梗着脖子,对着梁忠山大喊大叫,“你打我做什么,我又没有错,是范家那小子把我的鸟弄死了,我才打回去的,又不是我先招惹他。”
梁忠山指着温希恩,阴沉着一张脸说,“你是不是觉得不服,是不是觉得自己没有错。”
“是!我本来就没错。”
梁忠山让旁边的保镖放开她,温希恩一脸不爽的站起来,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臂。
梁忠山走到了温希恩的面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来告诉你,你有什么错。”
温希恩扭这头,不看他。
“耽于淫乐,不思进取!”随着一声低喝,乌木的戒尺紧随落下,击在皮肤上的闷响在祠堂里都有回音。
温希恩直接被打的跪了下来,膝盖磕在地板上,整个人都疼发抖。
“愚昧无知,不知轻重!”梁忠山脸色不变的落下第二尺,这一次打得极重,饶是温希恩一身傲气,也登时红了眼眶。
“倨傲无礼,恬不知耻!”第三尺紧随而至,方才还挣扎的温希恩埋首委屈的哽咽起来。
梁忠山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声道,“现在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吗?”
温希恩死死的咬着牙,说出来的话一字一顿的,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希恩知道错了。”
何润成还在院子里扫着地上的枯叶,就听到一阵动静,他抬头看过去,就看到少爷一身血的被扶进房间。
他被少爷身上那么多血给惊到了,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把手中的扫把丢掉,他想过去帮忙却被被推到了一边,直到房间的门被关上他还连少爷的衣角都没有摸到。
何润成低着头着急的守在门前,看见丫头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红的水出来心里也开始不安。
“少爷又被老爷打了,老爷下手可真恨,对少爷都下的去手。”
“我听说好像是少爷在百乐门里闹了出了事,是和范家的少爷,最近老爷好像和他们家有笔大生意谈。”
“这只是其中之一,老爷这个人最爱面子了,你看看少爷每次在外面惹事,回来不都得丢半条命嘛。”
何润成心跳加快了,手心里也时不时的渗透着冷汗。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当初少爷跪在祠堂里梁忠山拿着棍子满脸冷漠的打着少爷的背,毫不留情没有一点手软。
这次的伤好像比上次还要严重了,何润成知道少爷娇贵的很,可是却每次在被梁忠山打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求饶。
如果是他,他肯定会坚持不住的,千娇万宠的小少爷又是怎么咬着牙扛下来的呢。
心里更紧张了,时间好像停留在那一秒似地,周国的空气都凝固着,何润成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等到了晚上,房间里面的人才开了,医生带着人出去了,何润成就立马跑了进去。
少爷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浓艳如棠的脸此刻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唇瓣发白,竟然透露着几分脆弱。
何润成看着更加的心疼了,他走过去拧干盆里面的毛巾,轻轻的擦着少爷额头上的冷汗。
房间里面点着安神的香,何润成就守在少爷的床边,少爷的额头有些烫,额间总是冒冷汗,可能是疼的。
隔个几分钟何润成又用干净的湿毛巾擦擦温希恩脸上的汗。
摇曳的灯光在少爷的眼睑处投下了一道冥蒙的暗影,缓缓勾勒出挺直的鼻梁。
瘦削苍白的面庞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精致如画的眉紧紧的皱着,一直都没有松开。
何润成悄悄的伸手抚平那紧皱的眉,他的指尖是微凉的,摸着温希恩滚烫的肌肤觉得有点烫手。
温希恩突然动了一下,吓的何润成迅速的收回手,他紧张的看着少爷正在颤抖的睫毛宛如一道盛放的花朵的花瓣。
还好少爷没有醒,动了一下,就没有了动静。
何润成扒在床沿边,双手撑着脑袋,眼睛亮晶晶的。
等到了半夜,何润成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小声的说话,他一惊,瞬间没有了睡意。
何润成打开床头的小灯,凑到少爷的耳边轻轻的问:“怎么了少爷,是身体不舒服吗?”
“喝……”
何润成听完就去倒了杯水,把温希恩扶起来喂她喝了一大杯。
温希恩躺下了并没有闭上眼睛,而是微微的半垂着眼睫,微微颤抖的睫毛看着有几分脆弱。
把水杯放到床头,何润成为温希恩盖好被子,看了半天也还没有见少爷闭眼,觉得疑惑的同时又觉得不安。
“少爷不睡觉吗?”何润成温柔的问,在暖黄的灯光下,他的眼睛看起来格外的干净柔和。
温希恩歪头看着他,一言不发,把何润成看的手无足措,他喃喃的叫了一声,“少爷……”
温希恩依旧没有说话,那种目光好像在看他又好像不在看的。
心又开始紧张了起来,何润成不自在地眨了眨眼,有点受不了这诡异的沉默,只能没话找话的问,“少爷疼吗?”
原本以为温希恩不会回答,没想到温希恩安静的点了点了头。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10)
这一点头可把何润成吓到了,他紧张的站了起来,神色慌乱,“少爷你哪里疼?要不要紧?要不我去叫医生吧!”
可是温希恩只是摇了摇头,黑夜里,她就像一个晶莹而易碎的玻璃娃娃,美得无限可击,却带着许忧愁和苍白。
何润成还是不放心,他紧张之下竟然不顾的拉住温希恩放在被子外面的手,“少爷,你哪里疼你跟我说,你不要憋着,如果实在疼的话我就去叫医生。”
可能是何润成太过于温柔了,可能是他表面上的担忧和慌乱一点都不作假,让温希恩心里的委屈更加的汹涌。
身上还火辣辣的疼,眼前的男孩满眼的担心,男孩握着她的手的肌肤有点干燥和粗糙,可是却在这夜深人静的夜晚让她感到一丝温暖。
“我心里难受……”
落寞的眸子,没有令人心动的光泽,只是闪耀着苦涩的泪光。
何润成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温希恩,在他眼里温希恩其实就是高高在上,众星捧月的存在。
可是现在的温希恩没有了往日的桀傲和刁蛮,就像个迷路的孩子。
何润成轻声的问,像是怕惊扰到她一样。
“少爷的心为什么会难受?”
他以为温希恩会说梁忠山打了她所以才难受,却没想到温希恩带着颤音说。
“我的鸟死了……”
这个答案让何润成很吃惊,他不敢相信这个从来都没把人当做人的少爷会说出这个答案。
按道理说不过是一只鸟而已,死了就死了,平常人都不会伤心,更何况还是这名门望族的大少爷。
何润成想不明白,当时可以忍心让他在河里淹死的温希恩竟然会因为一只鸟死了而伤心。
他的心里突然涌出一种怪异的想法,盯着少爷泪蒙蒙的眼睛,何润成忍不住抓紧了温希恩的手。
“鸟死了少爷这么伤心,那为什么可以看着我差点被淹死?”
何润成忘不了当时快要死亡的感觉,那种恐惧和害怕,现在回想起来都可以惊起一身的冷汗。
可是更让他忘不了的是岸上的温希恩那冷漠甚至是残忍的神色。
一个那么小的生灵死了温希恩都可以伤心的哭出来,那为什么去可以眼睁睁的看着他淹死而见死不救。
温希恩的头还是迷迷糊糊的,反应了好久才听明白了他的话,现在的温希恩脑子明显不太清晰,不然也不会和何润成说些这样的话。
何润成的心头里有一根刺,对温希恩也存着惧怕,只要温希恩一个皱眉都可以吓他大半天。
“你不会死的。”她的眼底那如墨画一般,深浅的颜色,像是用墨水描绘出一只清荷,根茎的抽段都有浓墨色的划分。
华丽的嗓音染上了几分夜色的清隽,轻柔又迷人,“爹爹会来的……我身边都是他的人。”
温希恩身边的下人有好几个都是梁忠山安排在身边的,就是为了督促她的一举一动。
何润成不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他愣住了,“如果老爷没来呢?”
如果老爷没来,他就会被淹死。
“不会的……”温希恩闭上了眼睛,“我了解爹爹。”
何润成呆了好久,心里的郁气瞬间都散了。
他的性子本来就不记仇,如今知道温希恩其实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败坏自然也就松了一口气。
趁着温希恩迷糊好说话,何润成大着胆子原本想和温希恩再说几句,可是下一秒温希恩就闭着眼睛睡着了。
听着温希恩平稳的呼吸声,何润成有点哭笑不得,他拧干湿毛巾凑上前为温希恩擦着脸上的汗。
在擦的时候何润成的目光不禁落到了温希恩的脸上,慢慢的向下滑,他这才发现,虽然温希恩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不可高攀的样子,但她的骨架却十分娇小,凑近时,纤细脖颈显得越发修长白皙。
天刚蒙蒙亮,黑夜正欲隐去,破晓的晨光慢慢唤醒沉睡的生灵。灰蓝色的穹隆从头顶开始,逐渐薄下来,变成天边与地平线接壤的淡淡青烟。
何润成和两个丫头叫回去休息了,说有她们两个就行。
一晚上都趴在床沿上睡,何润成的脚都麻的没有知觉了,他起来的时候脚一软,直接摔在了地毯上,惹得旁边的两个丫头直皱眉。
何润成没有第一时间爬起来,而是去看床上的人有没有被吵醒,当看到温希恩还平稳的睡着,何润成才松了一口气,默默的爬起来,哪怕知道走在地毯上没有声音,但是他还是放轻了脚步。
温希恩这几天都躺在床上修养,她身上的伤都挺重的,再加上梁忠山下了命令,这两个月都不许温希望出去,这几日温希恩都焉焉地躺在床上,提不起精神来。
后来何润成并没有在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温希恩。
以前他能伺候温希恩,只不过是因为温希恩吩咐了,可是最近少爷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只有送饭的人进去过。
有一次何润成在树下扫枯叶,就听到上头传来一阵声音,他抬起头就看到许久没见的少爷。
温希恩穿着灰色的高领衫,苍白的侧脸精美又冷淡,像是一尊易碎的无价瓷器,让人只能仰望这窒息的美丽而不敢轻易触碰。
她眺望着远方,手撑在窗户的边沿上,半个身子都探了出来。
身后好像有人跟她讲话,她的回过身,何润成就只能看到她的一截背影,但是没过一会儿,她又来到回过身,手上多了一根糖葫芦。
何润成知道少爷喜欢吃甜食,好像小时候还患了牙疼的毛病,就被老爷克制了。
她垂着纤长浓密的睫毛,慢吞吞的吃着糖葫芦外面凝结的一层糖霜。
金色的糖霜像是在发光,踱上一层香甜的错觉,而少爷很小心的伸出舌头小口咬着糖霜,浅粉色的舌头若隐若现,却并不触碰裸露出来的红色山楂。
她吃的很慢,也很斯文,直到吃的只剩下一整根山楂球时才舔了舔唇,仿佛突然失去了兴致般,漫不经心的捏着细细的木棍。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11)
何润成心想,少爷最近也偷偷的吃甜食,到时候牙又开始疼了。
中午送饭的人因为肚子疼就让在厨房里干活的何润成去送。
何润成这次特意把身上的灰拍了拍,把脸上擦了擦,确定身上和脸上都没有碳灰之后才拿着食盒去少爷的房间。
当进了熟悉的房间,闻着淡淡的香味,何润成又突然局促不安了。
温希恩坐在软软的沙发上看书,露出的一小片白腻的侧脸被鸦黑的头发浅浅的蒙住,黑白交错的色彩反差营造出一股动人心魄的魅力。
何润成抿紧了唇,把食盒放在黑色的玻璃桌上,一一的摆放整齐,在白菜的过程中,他看到沙发的角落藏着几盒装糖果的铁盒子。
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温希恩翻了一页,从何润成进来开始就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何润成把菜摆好了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盯着沙发上的糖盒子发呆,等温希恩不耐的看过来时何润成一愣,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说不出是什么心思,只觉得刹那间心跳的极快。而少爷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秒后平静的移开了,接着看着手里的书。
何润成心里有些失落,他想着少爷肯定已经忘记了那天晚上的事情,他鼓气勇气的开口,“少爷,吃多了糖不好,待会儿你的牙就会疼了。”
那些下人当然知道温希恩有牙疼的毛病,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少爷要吃他们下人刚说什么,更何况他们心底其实都惧怕温希恩。
从小到大,只有梁忠山才会管她,现在连跟不入流的小厮都敢管到她的头上来了。
温希恩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什么温度。
“你算什么东西?给我滚出去!”
何润成也有点害怕,但他想到那天晚上温希恩脆弱的姿态就不害怕了,他上前趁温希恩不注意,把沙发上的糖盒子都给拿了过来。
一向胆小的何润成竟然做出了这么大胆的事,不要说温希恩惊呆了,连他自己都怔住了。
回过神来的温希恩下颌的线条生硬的几近冷漠,她伸出手,勾了勾指尖。
“还给我。”
都已经抢过来了,何润成不可能再还回去了,他把糖盒子藏在身后,坚定地摇了摇头,白净的脸上满是认真和担忧。
“少爷要好好吃饭,我是不会还给你的,要是被老爷知道了,就又要生气了。”
这次何润成特意把梁忠山给搬出来,温希恩果然冷着脸没有在说什么了,只不过眼睛还一直巴巴的黏在他身后的糖盒子上,哪怕是因为这个角度看不到但眼里的热度却没有消下去一分。
何润成从来没有见过温希恩这个样子,居然觉得有点可爱。
可是等何润成把这糖盒子拿出去了却觉得为难,这个糖盒子上面写的是英文字母,他也看又看不懂,但是看着包装也知道这糖一定很贵,现在他拿着手里也不知道放在哪里。
只能用干净的布料小心翼翼的包住,生怕弄脏了或沾了灰。
如何润成所说的,温希恩因为最近几天嗜糖,牙又开始疼了,一开始还能忍着,后面越来越疼,就忍不住叫了医生来。
这里的动静哪里逃得过梁忠山的眼睛,从医生和下人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于是温希恩又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把房间里面翻了个遍,把藏起的糖也都没收了,下人再也没有敢偷偷的买糖了。
温希恩气得摔了价值千金的青花瓷,但是不管怎么闹梁忠山也不理会。
何润成就知道这件事觉得有点好笑,原来少爷也会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这让他觉得原本高不可攀的人其实也是可以触碰到的。
何润成在浇花时,从温希恩房里出来的丫头竟然来到了他的面前,何润成站直,手中还拿着水壶。
“少爷说,晚上让你去送饭。”
丫头说了这句话,就不愿意多说了。
何润成瞪大了眼睛,眼眸一亮,欣喜的笑意从眼角唇畔涟漪般荡漾开来,他激动的白净的脸颊都红了。
在和丫头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何润成嗅到了少爷房子里面的香味。
淡橙色的灯光笼罩在浅色地毯上,仿佛踱了一层毛茸茸的暖光,让人的心登时便热了起来。
温希恩坐在沙发下面的地毯上,整个人都懒懒的缩成一团,只伸出一只手在纸上流畅的写着字。
里间很暖和,温希恩只穿了一件宽松的真丝面料的睡衣,露出的一截手腕干净纤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笔时十分好看,专注的侧脸安静如水,整幅赏心悦目的画面让人不忍心打断。
何润成不禁看呆了,过了就好几分钟才缓过了神,他踩在软软的地毯上,感觉不是地毯而是云雾,而不远处的那个人就是处在于云雾上的神仙。
而他现在正一步一步的向神仙靠近。
心怦怦地狂跳不已,涌动出他难以平静的情绪里快要胀满的一团团热热的气流。
“你在做什么?”
疑惑的声音让何润成如同被冷水泼醒了一般,他瞬间清醒了,不知何时他已经走到了温希恩的面前。
温希恩就坐在地毯上,仰着头看着他,而温希恩懒懒仰着头的模样格外柔顺,仿佛收回了全身的刺,在这个暖黄的灯光下显露出罕见的柔软。
可能是不习惯仰着头看人,温希恩又低下了头,继续拿着笔写着什么东西。
何润成看到温希恩露出来的雪白的脖颈,和鸦色的头发形成了鲜明的色差对比。
何润成把菜摆好,拿着空的食盒原本想离开,背后却传来温希恩淡淡的声音。
“等一下。”
这轻轻的一句话,把何润成的心都给吊了起来,他欣喜的转过身,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少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温希恩把手中的钢笔给丢在了地毯上,滚到了何润成的脚边,他把地毯的给钢笔给捡起来,放到了玻璃桌上。
这次他蹲下了身子,半跪在了地上,微微的弯着腰,变成了温希恩居高临下的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