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白云苍狗
一夜无话,次日隅中时分。
余忠到国师府里绝情殿,拱手下拜道:“国师,姜子牙现下在天香楼管事。”
“嗯,退下吧。”
申公豹挥挥手,批阅完奏本,换一身常服出门,问路人天香楼所在,信步走去。
天香楼位于朝歌城南,分上下两层,左右都有跨院,底层接待散客,阁楼布有雅间。
今儿个也不知什么日子,本该开门迎客如饮酒的天香楼,半上午没一个人进店。再加上天气炎热,准备好的牛羊肉、鱼兔果蔬都有泛酸发臭的迹象。
姜子牙郁闷的不行,就要吩咐一众帮工把酒饭吃了。
忽的巡游将军领着一枝人马进店用饭,要的份量极多,店里准备不足,还得往别处去借。
姜子牙喜笑颜开,端菜端饭,忙的脚不沾地。到午时,倾盆大雨一下,才算得了空闲。遂在门外台阶坐下,骤觉身前一暗。
“姜道兄。”
申公豹与抬起头来的姜子牙眼神碰到一处,撇开心里头杂念,笑道:“陪我楼上喝一杯。”
店里头客人多的没地方坐,端着饭碗站在桌旁,阁楼上却空无一人。
如此明显的奇怪处,姜子牙一点不察,只当近些时候太热,客人都喜大堂凉快。
申公豹头前领路,到阁楼靠窗处坐下,挥一挥手,取来瓜果仙酿。
“师……申道友,如何进店吃饭不点餐牌,反而自带?”
姜子牙略显生疏的拿起酒壶倒酒,弯身见着胸口荡出来的木雕龙牌,心下一暖。
“还要多谢申道友送我的新婚礼物,贱内甚是喜爱。”
申公豹想到此番算计,莫名有些愧疚,他与姜子牙本会是很要好的朋友,因道不同,只得陌路。定了定神,端起酒杯笑道:“姜道兄莫要见外,你是阐,我为截,总归一家。”
二人碰杯喝完。
申公豹道:“道兄妻子定然十分贤惠吧?”
“挺好的。”
姜子牙腼腆一笑,说马氏劝他谋生,宋异人助他立业,末了欢喜道:“我妻无处不是贤良,只一点不好,时常因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与我争吵打闹……申道友,你怎么了?”
“风大。”申公豹回过神来,偏头看向大街,心里着实有些难受。
马氏虽然泼辣,到底陪着姜子牙过了几年安稳日子。
他红颜知己不少,怕成羁绊牵挂,有碍大道,不敢拥怀。
如今帝辛被废,丞相身死,太尉远征。奏折积压如山,都要申公豹处理,更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帝辛八年至九年,很是发生了几件大事,有关于神仙的:清虚子将黄飞虎长子黄天化偷回青峰山,收作弟子;广成子、赤精子救殷郊殷洪回山,收作弟子;灵珠子转世陈塘关,太乙子收徒哪吒。
而帝辛九年至帝辛十五年,共计六年多七年不到的时间,纵观红尘,并没有大事发生,是封神之战前唯一的一段平静岁月。
姜子牙看申公豹眼眸泛光,心下跟着难过起来,皱了皱眉头,把心一横,说道:“道友贵为大商国师,极尽荣耀,为何作此小女儿姿态?有卖乖嫌疑。”
“比不得道兄夫妻和睦,事业有成。”
申公豹哭笑不得,若非他暗中相助,姜子牙往后数年时光都得苦着个脸。
“姜道兄,左右你也无事,不如将嫂夫人请来饮一杯水酒,不失你我当年情谊。”
姜子牙眼珠子转了转,笑道:“也好。就请道友唤来龙女敖湘,我差人去喊贱内,置办一场家宴。”
“家宴?”
申公豹喃喃一声,点了点头道:“不敢请耳,固所愿也。”
两人各自将帮闲喊到身边,吩咐下去。
不多时,敖湘来到,小鸟依人,紧挨着申公豹坐下。
日暮西山时,还不见马氏来到。姜子牙脸色难看,干笑着招呼申、敖喝酒,说些昨儿个夜里风冷,今天白日里气热的胡话。
忽的听楼道口有人喊道:“七十无用老梆菜,蔫坏儿!走时不带,日暮又来请……”
马氏喋喋不休,到姜子牙身边坐下。
惊着了在座三人。
这马氏平日里麻衣粗布,眼下穿一身大红袍,布满褶子的脸打了腮红,头上还歪歪扭扭插着朵红花。
姜子牙耳面发烫,低声叫道:“你个老不知羞的,六十来岁打扮的如此妖艳给谁看?”
马氏是个有见识的,帝乙尊奉国师,帝辛出城迎接凯旋,她到不了近前,也去凑过热闹远远观看,认不得申公豹面容,认得敖湘万年不变的绿衣。见微知著,猜出来面前二位是国师府中神仙。顿时将姜子牙抛在脑后,捧起一杯酒,笑嘻嘻道:“草民马氏,忝为姜尚正妻,见过二位神仙。”
“嫂夫人,小弟申公豹。”
申公豹忙起身,弯腰施礼。
一旁敖湘略有些惊讶,紧跟着起身施礼,以弟媳自居。
马氏见状又惊又喜,双手下意识揪住衣袂,拿胳膊撞了撞姜子牙,悄声道:“怎不为我介绍。”
申公豹哈哈笑了两声,放下酒杯,道:“嫂夫人,姜道兄曾与我在一处学艺。我比他早几十年下山,得先王帝乙看重,表为国师。”
马氏瞠目结舌,“嚯”的转身看向姜子牙,见后者颔首,惊得说不出话来。
“让道友见笑了。”姜子牙尴尬道。
申公豹摆手示意无妨,图穷匕见,与马氏说道:“嫂夫人,俗话说苟富贵无相忘。我荣华富贵无穷,却教姜道兄落在田舍,实是不该。野有遗贤,是我的过失。”
马氏双眼一亮,叫道:“国师愿意提携我家老爷?”
“怕姜道兄不愿。”
申公豹低下眼帘。
马氏连忙偏头去看姜子牙,见后者状若沉思,立即上手揪他耳朵,叫道:“老梆菜,你在听我们说话吗?”
姜子牙双手用功,推不开马氏一只手,急得大叫道:“贤妻饶命,贤妻饶命,为夫都依你。”
马氏松手不算,顺带着又推了姜子牙一把,赔着笑道:“我家老爷不事生产,在昆仑只学些佣仆事,不知国师要给个什么官儿他做?”
“太仆如何?”
“几品?”
“从三品。”
……
回府路上。
敖湘忽的说道:“凡人夫妻是否都像姜子牙与马氏那般?”
申公豹玩笑道:“马氏过于强势,想来姜道兄日子过得不是太好。”
敖湘咬了咬嘴唇,强颜欢笑道:“马氏虽言语粗鲁,对姜子牙多有不敬,大体上还算知礼,一介黎庶,为良人前途,敢向国师讨要官位……若夫妻之间相敬如宾的话,怕是苦多乐少。”
“世人都晓神仙好,娇妻美妾舍不了。”
申公豹说句戏言,看敖湘眼神转变,忙将其横抱起来。
“你莫当我是国师,我不拿你当公主,举案齐眉,笑看白云苍狗。”
第192章 水族事
东海许州。
敖丙轻挥马鞭,听到车内动静,头也不回道:“妲己,你醒了。”
苏妲己撩开车帘,环抱住敖丙,慵懒的呼出口香气,问道:“良人,到哪里了?”
“再过半日便到野马岭,天黑前能到陈塘关。”敖丙说。
苏妲己闻言睁开美目,眼底划过一抹担忧。只因为一路行来,敖丙沉默寡言,心事重重的样子,明显在思索着什么,有赎罪还朝的念头。
陈塘关总兵李靖救走郑伦的事情她也知道,此次过关,怕是要生出些事情来。
敖丙久不听妲己说话,好奇道:“陈塘关有你故人?”
“没有。”
苏妲己笑了笑,从车里钻出来,在敖丙身边坐下,想了一想,问道:“良人,李靖救走郑伦,令国师讨伐冀州不能全功,有造反嫌疑。这次过他镇守关隘,你有什么打算?”
敖丙眼神陡然凌厉起来,冷哼一声道:“那贼子昔年求官,用我……用国师师侄身份,才得先王帝乙封了一镇总兵,不思报答,反而恩将仇报。似这种小人,我……”
苏妲己抱住敖丙,不依道:“良人,你答应过我的。回东海龙宫,再不问世事。”
敖丙哑口无言,一声长叹。
日头由东到西缓慢移动,白驹过隙,一不留神,便到黄昏时分。
陈塘关高大的城墙出现眼前。
守城兵丁手持长枪,小跑到敖丙所赶车辆旁边,长枪虚砸,连声呼喊停车检查。
敖丙翻身跳下马车,将叫得最欢的兵丁一巴掌打翻在地,破口大骂道:“瞎了你的狗眼,贫道敖丙!”
恰逢李靖打野马岭练兵归来,见状急急赶至,忙道:“快快让开,此乃东海三太子,小国师敖丙是也。”
“李总兵!”敖丙似笑非笑道。
李靖翻身下马,一脸愧色道:“李靖罪过不小,幸得国师赦免,有戴罪立功机会,无以为报。有劳公子来日里得了空闲,代李靖向国师致谢。”
自打被申公豹赶出朝歌以后,敖丙一路紧赶慢赶,往东海,途中思绪纷飞,想过往数十年功过得失。离朱山的欢笑,战场厮杀的快意。哪知进了朝歌以后,清修不能,征伐难遇。国师府内事由石矶娘娘处理,外事有青佘子照顾。
他堂堂离朱少主,竟成了可有可无的闲人。
当时不觉如何,直到迎妲己到朝歌,暮乐朝欢,谅帝辛不敢放肆……
帝辛确实没有放肆,直接疯了。
敖丙知情劫难过,当时便想诛杀妲己,以果报因,彼时妲己却怀了他的子嗣。
一念闪过,敖丙心想申公豹既然饶过李靖,自有道理,不需要他多管闲事。收敛怒容,笑道:“若得机会,定为李总兵把话带到。”
李靖松一口气,请敖丙到总兵府里用宴。
一行人进到总兵府时恰好天黑,各处点起烛火,与天上明月交相辉映。
过了中门,苏妲己“哎呀”一声捂住双眼。
原来是一小孩来到。
那小孩扎着总角辫子,唇红齿白,只用个红肚兜兜住大半身子,屁股蛋子露在外头,手腕套了个金灿灿的镯子。
李靖露出慈父般的笑容,介绍道:“这是我家季子,名作哪吒。”说着话,抱住跳到他身上的哪吒,吩咐道:“我儿,见过你叔父婶娘。”
敖丙看向哪吒,脑海里闪过光怪陆离景象:金光四射,满空鲜红,有神龙坠落凡间,血染东海。
哪吒奶声奶气道:“叔父!婶娘!”
苏妲己红着脸,摸了摸哪吒脑袋,笑道:“真是个好孩子。”
一行人进到正堂分宾主坐下,正要开口说场面话,先听院落里响起一声“贤弟”。
老拙从殿外走来,紫袍黄带,冲天玉冠,额头有三叉龙角。
“父王。”
敖丙大觉意外,忙躬身行礼,迎敖光进屋落座,介绍妲己。
敖光只感觉脑袋晕晕乎乎的,落座喝了杯茶后,回过神来,一脸困惑道:“我儿,你不在朝歌享富贵,怎么到我贤弟这来了?”
帝乙三年,申公豹融父山救驾,回程里遇着赵陈公主搏命,敖湘遭劫。那之后敖丙出世,至今已有三十二年不曾与龙君碰面。
龙君敖光境界掉落以后不敢远行,最远也就是到陈塘关,对外界故事知道的不多。
辈分乱了。
这是敖丙知道敖光和李靖结拜后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从申公豹那算,李靖得喊他师兄。从自家老子这算,他居然低了李靖一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众人都有几分醉意,一番闲聊下来,比之先前要融洽不少。
敖丙放下酒杯,想起先前脑海里闪过画面,问道:“父王,四海水族现下情形如何,可还算安稳?”
“风平浪静,承平日久。”
敖光端杯喝酒,干笑道:“丙儿,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还回国师府吗?”
“朝中太平,孩儿无事可做,暂时不用回去。”
敖丙心虚,偏了偏头,也注意到了敖光眼神躲闪。
因为苏妲己是凡人的缘故,敖光父子当夜并未返回龙宫,在李靖的安排下,暂住在陈塘关。
夜深人静。
敖光走出房间,一眼看到敖丙在院落里,感慨道:“我儿长大了。”
敖丙笑笑,直截了当道:“父王,宴席上没告诉我的事情,现在能说了吧。”
敖光闻言特别尴尬,轻咳一声道:“锁龙渊事后,我修为大跌,情知镇压四海不能。遂将你叔父敖广封作元帅,同我共掌权柄。三十多年下来,水族只知有龙君,不知有敖光了。”
“可是敖广夺权?”敖丙问。
时移世易,敖光已看不出敖丙修为深浅,却知国师府一干杀才脾性,忙摆手叫道:“我儿莫要误会,你叔父对我并无不敬之处,反而礼遇有加,恪守人臣本分。”
敖丙皱眉道:“这个理由不够。”
敖光面色一僵,只好将话说得再明白些,道:“大天尊有意让敖广在我之后出任龙君,为父觉得对你不起。就事论事,敖广确实是下任龙君不二人选,我儿莫怪为父偏心。”
敖丙随口又问一句,“就这些?”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敖光急得摇头摆手,好半晌,将声音压的极低,道:“大天尊不喜国师。敖广唯大天尊之命是从。你却违逆天数,随行国师多年。懂?”
在国师府,有师父顶在前面,敖丙可以安心做个不懂事的孩子。
此时东海不比当年,龙君敖光老了,老到不再有雄心壮志。
敖丙在想,是放任不管,等机缘回返朝歌。
还是肩负起“敖光一脉”的兴衰?
第193章 姜子牙当官
锣是锣来鼓是鼓,对对敲打排成排。人生大喜洞房夜,世间最欢折桂时。狮舞龙飞庆绵延,王廷天使笑迎贤。今朝官戴送姜尚,来日锦绣表江山。神仙戮力保殷商,成汤含笑在九泉。谁言天命属西周?申姓国师莫等闲。
一行人吹吹打打,清晨时分出朝歌南门,向着宋家庄走去,行至午时,除开队伍本有五十人,后头还跟了数百凑热闹的民众。
昨天夜里就得到消息的宋异人,早把庄客全部召回,迎到队伍后立时摆开流水席,令管家出面招待。
宋异人出门,迎天使进屋。
天使非是别人,乃九卿之一的典客金胜,专管外交、礼仪。
姜子牙须发皆白,穿一身青,仙风道骨,自有一股子高人气质,见天使进来,忙领着马氏拱手下拜,口称“上官”。
“不敢当上官之称。我名金胜,忝为典客。”
金胜回礼,从侍者端着的托盘上取来圣旨,展开观看,朗声道:“姜尚领旨!”
姜子牙犹豫了一下,冷不丁被马氏拉着跪倒,也就顺其自然了。
“维帝辛九年二月十五:朝歌南门外三十五里宋家庄,有贤姓姜名尚,其人东海许州人士,德才兼备。国师垂青,擢为太仆!”
这圣旨内容翻译成大白话,就是“国师任命姜尚为太仆”。
因姜子牙无功,因申公豹此举本质为公器私用,是以圣旨难写,只寥寥两句。
金胜将圣旨交给姜子牙,又从另一个侍者手中托盘拿过官袍、玉带、金印,一件件交付下去。
每一件都有对应的赠言,还有勉励话语,在此不过多赘述。
姜子牙在宋异人提点下不失礼数,请金胜上坐,陪着喝三杯酒。携手马氏到院落与一众宾客敬酒,又去外头流水席发放喜钱。
等姜子牙喝得头重脚轻时,已是日头西斜,宾客陆陆续续离开。
姜子牙迷糊着眼睛到无人处,运转法力驱散醉意,看一眼天时便往回走,与宋异人撞个正着。
“贤弟哪里去?”
“去送天使。”
宋异人拉住姜子牙,笑道:“贤弟莫慌,天使已经走了。有为兄帮衬,管教有始有终。你不日就去朝歌述职,那时你我可就难得碰面了,陪为兄走走吧。”
姜子牙点头应是,陪宋异人散步解闷。行了一段路后,才知是在宋异人居住庭院后边的花园里,平日里他不曾来过。今日看见,处处好景。
走不多时到一块空地前,姜子牙惊讶道:“别处多有美景,为何留这一块空地,不起五间楼?”
宋异人打个酒嗝,反问道:“为何要在这里起楼?贤弟还懂得看风水?”
姜子牙哈哈笑道:“此处地势绝佳,若起五间楼,按风水,能挣三十六条玉带,金带有一升芝麻之数。那时文武辈出,兴旺永年。”
宋异人回想一想,叹了口气道:“贤弟有所不知,原先我也打算在这起楼,造起后没两日无故遇火烧灭,有七八次,也就断了心思。”
“定是妖邪作乱。”
姜子牙目光一凝,道:“兄长尽管起造。架梁那日,我在此压住邪气,自然无事。”
宋异人哈哈笑了两声,搂住姜子牙,道:“都依你,都依你,贤弟,随我回去罢。”
“贤弟要记住,口张神气散,舌动是非生,当了官后莫大话,莫得罪同僚。”
“若觉得当官不好,在朝歌受委屈了,好言好语辞了官去,回庄里来。”
“有兄长一口吃的,还能让你饿着不成?我养你一生也无妨。”
“贤弟啊~我的子牙贤弟!这一别,你我何日再在一处生活啊?”
姜子牙情知兄长醉了,偏头去看,却见宋异人面挂两行清泪,跟着红了眼眶。
是夜,马氏检点着各方人士送来贺礼,欢喜的一夜难眠。
姜子牙坐在桌旁看着烛火出神,非是因为白日里宋异人醉酒后那番言语,而是想起了另一个兄弟,现今的大商国师。
他不像申公豹那样知道未来故事,所以有满腹不解。
玉虚门下,元始亲传,世间几人有此殊荣?
申公豹为什么要离开昆仑,去离朱山开辟洞府。为何不同师兄弟来往,反跟截教弟子交好。明里暗里,不说嫌弃阐教,是厌恶。
姜子牙陷入回忆,记不清申公豹何时生出的异心,记不起自己何时志气消磨。下山前师父有过交代,如今却没了印象。万般愁绪涌上心头,倒在桌上便睡。
一夜天光。
宋家庄外。
宋异人抬手示意,后头庄客牵过一匹高头大马,又有庄客端来一盘金银。
宋异人握住姜子牙手,吩咐道:“贤弟进到朝歌以后,恪守为臣本分,莫要失职。这一匹马,贤弟牵去充当门面。这一盘金银,贤弟拿去打点门路。来日里得了空闲,记得回庄看望为兄。”
姜子牙谢过宋异人赠马赠金的恩德,道:“兄长教训,小弟谨记。”
“贤弟,你去吧。”
宋异人挥挥手,示意姜子牙快走,莫误了点卯。
姜子牙扶着马氏上了马,欲言又止,咬咬牙一挥马鞭。
宋异人立在原处,见姜子牙走远,才大叫道:“贤弟,保重啊!”
“兄长保重。”
……
三十五里,一晃而过。
快到朝歌时。
马氏建议道:“良人,你能着这一身官袍,有赖国师提携,我们先去国师府上拜会。”
“贤妻平日里颇会来事,今日怎的说出这等胡话?”
姜子牙皱了皱眉,有些不满道:“国师虽是我的座主,商王却不姓申。我是殷商的臣子,不是国师府的下官。今日先到王宫面见大王谢恩,再去丞相府述职,国师府留待明日拜会不迟。”
马氏笑得弯下了腰,拿手指了指姜子牙,笑道:“你老来糊涂,反说我不贤。帝辛被国师废去,王座上坐着的是‘代王’不是‘商王’。九间殿商容死节以后,朝堂上没有第二个丞相。你去找谁谢恩述职?难不成到太仆官邸睡一觉再说?”
姜子牙脸色难看下来,冷哼一声道:“君是君,臣是臣,礼不可废!”
说着话的工夫,朝歌城出现眼前,人潮汹涌,十分热闹的一个地方。
一国首善,无奇不有。
有欢笑,也有眼泪。
第194章 暗流
"
申公豹离了蒲团,甩甩手,取出离朱剑来,和腰间葫芦挂在一起,咧嘴笑道:“公主不必烦恼,若来人言语相逼,你便拿回天说事。”
“若他们准我回天呢?”
龙吉巧笑嫣然,定定望着申公豹。
申公豹笑了笑,率先走出洞府。
这临时洞府位于陷空岛东南处,隐在桃花林里,门前能见海浪拍岸,屋后神仙坐骑嘶鸣啼叫。少有人来叨扰。不知怎的走漏消息,惹来仙官求见龙吉。
申公豹领着龙吉出门一看,心道不是冤家不聚头,来得还真是黄袍的符元仙翁,红袍的月合老人。
因果结下,心中即生感应。
申公豹不知道他当年抢走月合老人蟠桃,事后被南极仙翁拿仙丹解决了,一直好奇与月合之间不结因果的原因,只当战败灵宝时便将恩怨了结。此时见了人,不像前几日与二位师兄碰面,也不怕符元这位大罗仙敢在岛上动手。
申公豹嬉皮笑脸,问道:“两位仙官有事说事,无事请走。”
符元呵呵一笑,不理,看向龙吉,略躬身道:“公主是天庭中人,不该与玉虚门下混在一处,教旁人看见,还以为大天尊偏向阐教。请公主随我二人去仙官居处,静候阐截论道。”
龙吉淡淡道:“仙翁,若我与你走,等阐截论道结束,可能回返天庭?”
“这……”
符元有些迟疑,怎敢帮玉皇拿主意,苦笑道:“公主理当清修于世,等时机来到,自然回返天庭,永坐金殿。”
申公豹见龙吉眼神黯淡下来,心中又欢喜又愤怒,既不想龙吉回天,也恨玉皇等人太过无情,教龙吉凡间受苦。不给符元多说,厉声喝道:“当年公主蟠桃宴上失态,事出有因。仙翁却因一时颜面,强令公主下凡历劫,那时可有半分不忍?如今公主想要回天,仙翁怎么又做不得主了?公主在人间,为山中客,非天上仙。时至今日,仙翁以什么身份管公主闲事?”
符元不吭声,看了眼月合。
月合晓得符元自持身份,迈步上前,冲申公豹说道:“申道长,你现下又以什么身份与仙翁说话,是玉虚门下,还是元贞君?”
申公豹猛地一愣,当初他接下玉皇法旨时未想太多旁的,单纯避免和大天尊结仇罢了,后头惹得陆压袭杀也在情理当中,未曾料到会有仙官当真。这时月合提起,才知空名牵累不是虚言。道:“你我四位昨日今朝,归根结底都算仙官,何必分阐教截教?总之二位要带公主离去,需问过我掌中离朱。”
符元很是突兀的大笑起来,半晌才止住笑声,拿手指了指申公豹,若有深意道:“元贞君,希望你能记得今日所言,莫要后悔。”
说罢符元冲龙吉略一拱手,转身离去。
月合先将一截红绳挂在身旁桃树上,才赶上符元脚步。…
他二人行为太过古怪,惹得申公豹习惯性的捏住下巴,冥思苦想半晌想不明白,问道:“公主,他们什么意思?”
龙吉望着桃树上红绳怔怔出神,呐呐道:“我一世姻缘,落在元贞君上。”
“嗯?”申公豹回过头,同龙吉四目相对,半晌才道:“四处走走?”
正是:红绳留下是非,今日方知果因。南离火海不灭,世间恩怨难清。三界天地时穷,不改当年容颜。桃花林中失算,碧游宫前结缘。
却说陷空岛东边桃花林,一边珍禽异兽所居,一边十二上仙聚首。另有燃灯道人、南极仙翁、云中子坐在上首蒲团。
奇形怪状,不同异象,头顶道气氤氲,共计十五位神仙。
燃灯道人将眼睁开,看向玉鼎,问:“玉鼎子,各方道友都来齐了?”
玉鼎回答:“启禀老师,太乙天仙以下都在蓬莱岛。由通天师叔座下首徒多宝道人招待,安置在蓬莱岛南面擒玄屿。陷空岛中除在座诸位道友,还来了小师弟申公豹。申师弟与龙吉公主结伴,现今在北边岸上开辟洞府居住。”
燃灯点点头,好奇道:“这位申师弟既然来到陷空岛,想必是存了上紫芝崖论道的心思。他是何等修为,又有何样功绩?”
玉鼎面露尴尬,想捡些能说的,愣是找不出来,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原来申公豹并非摇摆不定,手中长剑明摆着都往自家人头上砍。
灵宝接过话头,把知道的事情事无巨细说出来,末了看向赤精子,说道:“前不久赤师兄被白龙子毁去阴阳镜一事,若我所料不差,当是申公豹所为。”
沉默片刻。
燃灯有了计较,失笑道:“老师事前有过交代,让尔等出面论道,莫要计较颜面得失,尽最大努力摸清截教门人根脚。尔等推来推去,不敢上去碧游宫。教老师晓得,岂能不发雷霆之怒?依我看来,可将黄龙子名额让给申道友。”
黄龙真人大喜,想要出声应下,又怕中途生起变故。
果不其然,燃灯这话一出,灵宝第一个坐不住,离了蒲团,叫道:“申公豹有多大能耐,敢去碧游宫前论道?若在会上出言不逊,我
^0^等都要被他害死!”
“灵宝道友莫急。”
燃灯不以为忤,道:“申道友在陷空岛落脚,定为论道事而来。若按以往规矩,对名额有异议者可当面提出,用掌中剑夺下名额。依你刚才所言,申道友的能耐难道不足以扮成此事?届时动起刀兵,我等脸上都不好看,倒是能让截教看个笑话。”
灵宝无言以对,拱拱手,退回蒲团坐下。
黄龙这才上前朝燃灯行礼,道:“弟子修为低下,让老师费心了。”
燃灯微微颔首,继续说道:“需有一人去申道友处交代论道事宜,哪位道友愿意前往?”
十二上仙交头接耳,好半晌才商量出来人选。
惧留孙挺着个大肚子走到燃灯面前,打稽首道:“启禀老师,弟子愿往。”
等惧留孙一走,燃灯笑了起来,看向玉鼎,吩咐道:“玉鼎子,你将灵宝子易容成申道友的模样,我自有妙用。”
……
惧留孙离了桃林,在北边细细寻找,见着岸上洞府,信步走去。连喊三四声不见有人答应。刚想去别处寻找,忽听破风声响,忙将头一低。
五色光芒掠过,将面前山崖打成粉碎。
事起突然,惧留孙来不及祭起捆仙索,回头看一眼,遇见无法抵挡的沛然巨力,立时受了重伤,喷出大口金血。
闲逛完的申公豹、龙吉二人回转洞府,发现山崖都被毁去,地上残留一滩金血,一脸的困惑不解。
忽听南面响起一声大喊:“申公豹,敢尔!”
亲,本章已完,祝您阅读愉快!^0^
第195章 二心
太仆府。
姜子牙刚一进门,迎面就见扫帚打来,忙侧身躲过,看清来人后,破口大骂道:“你反了教不成!”
“国师待你哪里不好,你要忤逆于他?”
马氏停手说了一句,举起扫帚又打,骂道:“我打死你个不义小人,无用之辈!”
姜子牙正要解释,肩头便挨了一扫帚,吃痛之余连忙伸手扣住马氏手腕,反被马氏用另一只手抓中面门,脸上顿时多出几道血痕。
姜子牙“哎呀”叫了一声,把马氏推倒在地,捂着脸骂道:“你这贱人女流,焉敢欺侮丈夫!”
“你居然敢打我?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马氏从地上爬起来,又冲姜子牙奔去。
两人摔打一处,你挥拳来我掩面,我挠脸来你抱头,好不热闹。
还是姜子牙奋力一个耳光,把马氏打得嘴角淌下血来,才算是停了手。
马氏躲进偏房。
姜子牙也不去管,捂着脸走进正堂,便看桌上有一绢布。
原是国师降下钧旨:太仆姜尚进言有功,特许三月休沐。望卿再接再厉,为国朝再建新功。
姜子牙见了旨意,便将马氏突然发疯的原因猜了个**不离十。
定是前来宣旨的天使见他不在,索性将马氏教训一顿。
要想知道这三个月休沐的用意,还得问马氏宣旨天使说了些什么。
一念至此,姜子牙扭头看向偏房,脸上抓痕火辣辣的疼,扁了扁嘴,没有过去。
等到了夜里。
马氏把酒饭摆在桌上,在后院里找到姜子牙,面无表情道:“妾身来请太仆用饭。”
姜子牙头也不回,闷闷“嗯”了一声。
正堂,鸡鸭鱼肉俱有。
夫妻各坐一头,扒饭喝酒,并无言语交流。
快吃完饭时,姜子牙故作随意道:“今天家里来人了?”
“来了天使。”
马氏撇撇嘴,冷笑道:“天使说你当殿忤逆国师,为商王作走狗,争权夺利,国之蛀虫。”
“国师有没有话让天师转告我?”
姜子牙看马氏摇头,心里大石落地,晓得申公豹并未动气。
又听马氏说道:“国师只有钧旨来到。反倒是那个天使狐假虎威,十分气人,竟说你朽木半根,学武不成,学文不就,是昆仑之耻。”
姜子牙“啊”的大叫一声,将手里端着的饭猛地倒扣在桌上。
“天下只有不是的臣子,无不是的君王。国师岂能凌驾于商王之上?他怎么敢如此辱我!来的天使是谁?告诉我!”
“良人当官不过一月,所见不过冰山一角,现下认定国师是奸非忠,为时过早。”
“天使是谁?”
“好像叫作火灵圣母。”
姜子牙闭起双眼,良久呼出一口浊气,面上怒色尽数隐退,叹了一声道:“这官丢了也不心疼。我看得风水,能识阴阳,总有升腾日子。只恨岁月蹉跎,又教贤妻随我吃苦。”
“你可会算命?”马氏说。
姜子牙不解其意,老实回答道:“命理最精,只是没地开一命馆。”
马氏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次日黄昏时节,马氏回府,与姜子牙说去了宋家庄,问宋异人借了南门一处店铺做命馆用。
木已成舟,姜子牙再气也没办法,置之不理。
一晃数日过去,姜子牙每天清晨都去上朝,无一例外被守宫将军挡在午门之外,也不去国师府,左思右想,到南门命馆坐馆。
岁月如梭,两月行过,命馆生意惨淡,并无一桩生意。
这天宋家庄里来人,说明日架梁,姜子牙收拾妥当,当天便到宋家庄住下。
长话短说,省去姜子牙和宋异人的情意绵绵,说上梁当天,宋异人在外头招待客人,姜子牙披发仗剑,赤着脚坐在后花园牡丹亭里。
到午时,风火影里现出五个精灵,分赤黄白青黑五色。
姜子牙眼见五行俱全,不敢怠慢,忙将手中剑指去,用“掌握五雷”的神通,喝道:“孽畜此时不落,更待何时!”
一声雷响。
五个不着片缕,容貌甚为凶恶的妖怪现出身形,跪在地上连连叩头。
“我等不知上仙降临,有失迎迓,望乞留情,留情……”
姜子牙冷哼道:“毁我兄长楼房数次,尚不改凶心,实乃恶贯满盈,尔等罪在不赦!”
五妖见姜子牙提剑砍来,急道:“莫动手,上仙莫要动手!我等愿受驱使,愿认上仙为主。”
一道闪电划过脑海,没人说话,姜子牙心头自然而然浮现元始天尊指示。
留五妖性命,令其往西岐山搬运泥土留作所用,可许正果。
姜子牙高举着的长剑斩不下去,违心道:“尔等即有悔过之心,且往……”
“师兄,当年诛杀熊尔,剑下可曾留情?”
申公豹凭空出现,轻一抬手,压得五妖趴伏在地动弹不得。
一声“师兄”,惹得姜子牙忆起从前故事,不自觉泪流满面,偏生身躯乃至灵魂仿若都被丝线吊住,身不由己,话出口便成了,“国师有万千慈悲之心,当能看出五妖未曾害过生灵性命,并非无可救药。”
申公豹敏锐的注意到了什么,猛一抬手按住姜子牙额头,动用体内洪濛道气。
元神迸出眉心,落进姜子牙泥丸宫里。
飞熊元神不比寻常神仙,乃是插翅白虎的模样,浑浑噩噩,半点神性也无。
泥丸宫,虚虚实实,不能言语描述,思山见山,思水见水。
申公豹心里不可自控的怀疑元始作祟,便见到了元始。
“豹儿,吾弟子机缘,与你何干?”元始说。
申公豹不语。
“退去,吾门下弟子,与你无关!”元始又道。
元神状态下的“申公豹”转过身似要退去,忽一扭头,化作紫光电射而去。
“元始”与紫光碰上,化作虚无。
昆仑山,玉虚宫。
元始天尊猛地睁开眼睛,怒不可遏道:“云中子,速往朝歌,斩离朱神仙!”
不提羑里城云中子面露纠结神色,一时两难。
先说申公豹元神归窍,看向眼神恢复清明灵动的姜子牙,唉了一声,道:“师兄,我许你高官厚禄,九卿之一。你有建言,我无一不允。虽政见不合,本心都望大商昌盛。国平,则万民安康。只一件事对你不住,教你休沐三月,为保你不受朝臣攻讦,为全我国师威严。”
姜子牙独自思考的能力虽然回归,却也记起下山前元始交代。
听了申公豹话语,姜子牙情知师弟用心所在,思虑良久,叹道:“姜尚是玉虚门下,同你这位截教大仙,不一样。恩德,来日再报。”
第196章 欺君
“孤允许你出羑里城了?”
申公豹狐疑的看了云中子一眼,暗道莫名其妙。
云中子紧绷着的心弦一下松开,晓得申公豹当面,他停手不算违抗师命。念头一转,过眼前难关要紧,赔笑道:“西伯侯十指不沾阳春水,饥一餐饱一顿的饿了几个月,人都饿脱相了。贫道来此是想请求国师,安排几个人伺候西伯侯饮食起居。”
申公豹笑出声来,道:“姬昌不懂庖厨事,难道你也不懂?道长莫要犯懒,回羑里城去吧。下次再为这等小事出囹圄,孤就得去终南山走一遭了。”
云中子拱手应是,纵起遁光便走。
申公豹神念感知,见到羑里城万民齐颂西方圣人之名,嘴角一掀,有些怀疑姬昌是不是去须弥山留过学。抬脚要迈进大殿,忽的想到什么,去耳房查看,果然见到三忠昏迷。
他心里头有了猜测,但没发作。
天命有所谓的定数,定数落地以前却都是变数。
所谓变数,即是一切能为事。
申公豹在宋家庄伸出援手,替姜子牙消去心中魔种,得了其出自本心的答复后,再不做收服打算,转而将注意力放回国师府。
情知需有一位大罗神仙代他镇守朝歌。
不然他脱不开身,上不得前线。
大战起时,难道教离朱神仙学葫芦娃救爷爷?
花开几朵,表不过来。
说当初在恩州驿,九尾狐失手不算,还折了九头雉鸡精,不得已化名“浮华”进宫为妃。才过半月,便被得胜归来的申公豹下令擒杀。
当时申公豹命令是教黄飞虎、飞廉、恶来、殷破败、雷开等五位将军擒杀妖妃。
五将去寿仙宫时,顺便把帝辛也给带上,坏就坏在这里。
帝辛得知五将要擒杀浮华,苦苦哀求留情。
黄飞虎无奈何,报与申公豹知晓。
申公豹未做明确答复,只让五将轮班看守宫禁,又令杨任负责昏君妖妃饮食起居。
到现在已有一年时间。
再说姜子牙压星收妖以后时来运转,南门命馆生意兴隆,时至今日也有半年之久。
这天玉石琵琶精到王宫寻九尾狐玩耍,才过王城城墙,行不出几丈,便受王气冲撞。仓皇逃出,经由朝歌南门时又听下方人声鼎沸,拨开云雾看去,原来是姜子牙算命。遂变作妇人落下云头,想要将其戏耍一番。
等到了中午,申公豹下朝,听巡城将军来报,姜子牙打死个妇人,妇人疑是妖怪。
申公豹情知玉石琵琶精来了,交付一条黄绳给巡城将军,吩咐道:“拿此绳将妇人绑到寿仙宫。”
……
寿仙宫。
殷破败、雷开见申公豹到来,领着兵丁躬身行礼。
彼时帝辛与浮华对面而坐,杨任在下手位伺候。
三菜一汤没有酒。
帝辛低头扒拉饭菜,忽身边爱妃、面前忠臣离座,耳听一声“拜见国师”。
“受儿,你可知晓,这‘浮华’是一千年狐狸精?”申公豹问。
帝辛抬起头来看向申公豹,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眼带笑意道:“那又怎么样呢?孤从一开始就知道爱妃是妖。”
申公豹想好的话语都没了用处,头也不回道:“把人带进来。”
有兵丁押着妇人走进殿来。
妇人脑袋破碎,红白之物流了满头满脸,看似死去多时。身上被黄绳捆了一扎。
“大王既然不肯改过,便在寿仙宫终老吧。”
申公豹呵呵笑了一声,又道:“此妇人是一妖精,与浮华娘娘有旧,请娘娘亲手将其诛除,试看凶心变否。”
浮华脸色惨白,哭道:“臣妾不认识这位妇人,更不是什么狐狸精,国师为何专与我过不去。”
恍惚间,好似回到数年以前,在南离火海坠入梦境,成魏武时节,也似今日这般当面欺君。
申公豹眨眨眼,手一翻召出离朱剑,道:“是要孤来动手?”
帝辛起身离桌,到申公豹面前,伸手接过离朱剑。轻笑道:“孤可代劳。”
申公豹皱了皱眉,无他,帝辛太冷静了。
琵琶精自知没有幸理,睁眼大叫道:“狗贼,我与你有何冤仇,你要来害我性命!”
帝辛一剑刺去。
离朱剑神光烈烈,发霹雳雷响,即时将琵琶精元神毁去,令其现出原型。
一面玉石琵琶掉落在地。
浮华,也就是九尾狐,早看出妇人是小妹琵琶精幻化,心里几次想要出手,不敢试。
她看不出申公豹修为,却有动手就会形神俱灭的预感。
此时见小妹遭劫,九尾狐忙道:“寿仙宫过于冷清,不如将这琵琶留下,待妾上了丝弦……”
申公豹一脚踩碎玉石琵琶,乐呵呵道:“把它给你,过不得几年又能幻化成妖了。你这贱人,找死啊!”
“国师不要。”
帝辛挡在浮华身前。
申公豹眼也不眨,手中长剑急急落下,忽听一声婴儿啼哭。
冠戴被长剑斩落。
帝辛跌坐在地,哀求道:“殷郊殷洪舍孤而去。孤现今只有武庚这一个孩儿。国师要杀他母?先将孤杀死吧。”
申公豹静立不动,不语。
今天来这不是一时兴起,没有玉石琵琶精,他会在九尾狐身上打主意。武庚是意外收获。
原本故事里,黄飞虎听到帝辛弄死了老婆和妹妹,认为其中必有误会,起初没想着反出朝歌;被家将言语激辱,才愤而冲关;之后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条道走到黑。
让黄飞虎负责看守帝辛,申公豹很难不怀疑他们没在私下里搞事情,酝酿“惊喜”。
现下欺君,便是一次试探。
所以申公豹听到帝辛哀求话语,面色不变道:“大王,常言道:求人莫直背,先把腰来弯。你想让孤放过武庚却也不难,跪地磕头吧。”
殿外发出响动,是甲叶碰撞发出来的声音,有手握住剑柄。
殿内,杨任闭起双眼。
浮华看向帝辛的眼神里满是柔情,带着一丝心疼,说道:“大王……”
帝辛跪倒在地,仿佛发泄一般,狠狠磕了几个头,磕的头破血流,磕的满面泪痕。
“子受!求国师饶命!”
“子受求你!”
申公豹定定看了帝辛一阵,转身便往外走,边走边说道:“听闻人方作乱。传孤令:着代王比干亲征,若代王得胜还朝,人主易位!”
第197章 人头滚滚
申公豹走了。
良久。
黄飞虎进屋,冲杨任点点头。
杨任上前扶住帝辛,轻声道:“大王,小不忍则乱大谋。”
“先生还要欺瞒孤到几时?”
帝辛抬起头来,双眼通红。
杨任眼里跟着泛起泪光,悲道:“臣亦恨不能食申贼肉,寝申贼皮。然几事不密则害成,若事有变,臣不怕死,只怕连累大王。”
帝辛起身跑到一旁抢过墙上挂着长剑,作横剑自刎状,大叫道:“受此大辱,岂能苟活?先生教孤留待有用之身,却不将计划说出,教孤如何相信先生!”
“大王!大王!”
杨任双手张开作向前扑去状,急道:“臣说就是了,大王快把剑放下。”
与此同时。
姜子牙在午门外徘徊,见有人出来,忙上前问道:“将军,那妖精如何了?”
“形神俱灭,元身被国师一脚踩碎,再不得害人。”巡城将军说。
姜子牙呼出一口气,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巡城将军又说:“国师晓得太仆会在这等消息,特意让我转告太仆,太仆今后可以上朝了。”
姜子牙谢过巡城将军带话,返身回南门命馆,途中有几分感慨,适应了开算命馆的生活,突然要回到朝堂,还真有些不习惯。
一连数日过去,太仆回朝,不过小事一桩。
帝辛十祀征人方,才是近期最紧要的事情,重中之重。
原来融父山一战,由朔方城隔绝犬戎作为结尾,其实大商并没得到什么好处。
反倒是西周暗地里派遣兵马占领犬戎原本疆域,摘了融父山一战的桃子。近年来才被青佘子撒下密探发现,报回朝歌。
至于人方,是犬戎残部新建立的国家,横在大商和“西周犬戎都护府”中间。
因没有证据,申公豹并未向姬昌发难,只降下讨灭人方的旨意。
文臣用命,武将用心,朝堂上下磨刀霍霍。
如此过了两月,选定将领,兵马整备齐全,只待开春出发。
这天夜里,姜子牙将睡未睡时,耳朵轻轻一动,起身穿衣。
“老梆菜,又去起夜?”
“嗯。”
庭院里。
黑衣人翻墙落在地上,才转过身,吓一大跳,忙拱手道:“太仆。”
“杨兄?”姜子牙诧异道。
杨任揭开蒙面黑布,道:“太仆忠于国师否?”
姜子牙愣了下,仔仔细细看了杨任两眼,笑道:“杨兄就此离去罢,姜尚就当今晚未曾出门。”
杨任长叹一声道:“姜兄是东海许州人士,三十二岁拜入昆仑学艺。先同国师海外除魔,后到龙宫赴宴。随灵宝大法师讨伐离朱,随十二上仙截杀国师,随南极仙翁……姜兄分明视国师如寇仇,还怕人知。”
“仓啷”一声响。
姜子牙取出三环剑指向杨任,厉声道:“这些事你从何得知?”
杨任目不斜视,笑道:“姜兄见过我家主公以后,便知端倪。”
依着杨任指示来到寿仙宫,又见黄飞虎等五位将军都在殿外把守,姜子牙哪还不知杨任主公是谁。
进到大殿,迎面就见帝辛拜倒。
“子受见过姜公。”
姜子牙慌忙跪倒在地,道:“大王是君,小臣是臣,世间哪有君跪臣子的道理?”
帝辛抽泣道:“难得大商还有卿这等忠臣,卿请起,快起。”
两人落座。
门窗关严,外头人影晃动。
烛火一根,晦暗不明。
帝辛直白道:“孤之妃子浮华亦是修行中人,乃女娲娘娘座下。姜公的事,孤便是从她那听来的。非是威胁,姜公莫要记挂在心。”
“浮华竟是女娲娘娘座下?”
姜子牙诧异之余,对帝辛有了几分好感,定了定神,说道:“大王深夜召臣至此,所为何事?”
“为杀申贼!”
帝辛咬牙切齿,冷声道:“申公豹名托国师,实为国贼!文武百官任意废黜,军政大权一手握之。孤为商王,乃一代人主!他说打就打,说废就废。世上哪有这等跋扈臣子?”
姜子牙垂下眼帘,暗暗思忖:“商王杀妻灭子,戕害老臣一事罪证确凿。申公豹只将他囚禁寿仙宫,可谓仁义。凤鸣岐山为申公豹破坏,西周将来起兵大义或许应在此时。”思罢,离座跪倒,颤声道:“臣与大王初次见面,大王便将重任交托,教姜尚这等惶恐!”
帝辛伸手扶住姜子牙,道:“西伯侯姬昌素有贤名,又是孤之姐丈,姜公可先往西岐,教西伯侯发兵勤王。”
姜子牙道:“臣这一去,所需时日颇多,需大王给个凭证取信诸侯。”
“卿之忠义,孤永不忘怀!”
帝辛退后两步,深一鞠躬。
姜子牙坦然受了这一礼,接过帝辛双手奉上诏书,展开看一眼,诏书内容字字泣血,确实也是帝辛以血书之,可为取信诸侯之物。
夜空里有一双眼睛,亮如星火,连着闪耀几次。
翌日朝会。
离朱神仙尽数到九间大殿,三千火龙兵在殿外排开。
申公豹吩咐道:“讨伐人方兵马,转道许州。许州全境,鸡犬不留。”
“朝歌南门外宋家庄,一干宋姓,夷之!”
“杨任、黄飞虎、飞廉、恶来、殷破败、雷开。此五人罪在不赦,夷灭三族!”
“妖妃浮华,妖子武庚,车裂!”
“有求情者,立斩!”
话声落地,一干神仙、武将,忠心申公豹的人都行动起来。
申公豹离开沉香座,面向还留在朝班的朝臣,笑道:“首恶诛除,余罪不究。有没有参与杨任立下密诏谋害与孤的人啊?站出来,既往不咎。”
太仆府。
姜子牙彻夜未睡,不去上朝,马氏问起也不吭声。
忽听外头响起喊杀声。
姜子牙连忙寻到马氏,道:“我昨夜出外一趟,得罪死了国师,如今果然事发,他必不饶我性命。娘子,你同我往西岐去。来日里我官居一品,人臣第一。教你也做个一品夫人,身穿霞帔,头戴珠冠,极尽荣华富贵。”
马氏愣住,看姜子牙神情不似作伪,确有泼天大祸到来。笑道:“良人自去吧。我生长朝歌,六十有八,绝不背井离乡投往他国。便是国师迁怒要我性命,也不后悔。”
姜子牙还要再劝,门被兵丁破开,忙架遁光。
马氏不愿随他,他哪里带得人动,猛一失神,就看马氏挣脱她手往兵丁所在跑去,成了刀下冤魂。
第198章 自强不息
三天。
足足三天时间,申公豹都待在国师府文书房,不管外界天翻地覆,他就只是发呆。
杀人不算本事,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还能保证朝堂安稳才叫能耐。
申公豹在想,原本故事里姜子牙下山后一事无成,后来去到西岐为相,却成万古圣贤。
或许每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定数”,无关于天命。
好比姜子牙只能做丞相,比干当不了商王。
申公豹检视己身,悲哀的发现,即使曾在梦境里经历过秦始皇、魏武帝的人生,他也当不了一个合格的“君王”。
再说“密诏”事件,该杀的人没有杀干净,多少有点遗憾。
黄飞虎在家将的拼死保护下闯出朝歌,不知去向。
浮华现出元身,带着武庚躲进女娲宫。
姜子牙杀了一队兵丁,土遁离去。
另外界牌关总兵黄滚孤身还朝求见申公豹,申公豹不允,令人将黄滚推出午门斩首。
除黄飞虎以外,杨任为首,与寿仙宫有关人员尽数被夷灭三族,尸塞孟津。
帝辛失妻失儿,一夜白头。
年关过去后的第一天,朝堂上有新的人事变动。
石矶任御史大夫,为殷商自妇好之后第二位女性官员。
再是龙吉任治粟内史,敖湘任太仆……
离朱神仙各有官职。
令人惊奇的地方在于,朝堂上这股新兴势力,只从黎庶、奴隶、甚至是罪犯里选才任用,并不与贵族来往。
冬去春来,代王比干御驾亲征,晁田、晁雷为正副元帅,领二十万人马,在朝歌南门外誓师出征。
申公豹又以国师府的名义发书陈塘关,着李靖、郑伦为正副先行官,先朝廷大军一步出兵许州。
诸事安排完毕,申公豹将打王金鞭交给石矶,说去北海助闻仲平定袁福通,其实先到羑里城。
早在申公豹大肆杀戮当天,消息传到羑里城后,姬昌便向云中子请教如何修心学道,旁征博引,着手演先天八卦为后天六十四卦的事。
这天申公豹到城主府时,恰好听到姬昌说“万事万物有象,有迹可循,人知个中道理,顺道而为,易与天地准”不由得笑出声来,接过话头道:“数有五十,遁去其一。‘一’为变数,神仙魔妖鬼见而不明,不在算中。”
姬昌与云中子连忙起身,前者跪倒在地,后者只打稽首,异口同声道:“拜见国师。”
“无须多礼。”
申公豹摆摆手,在桌旁坐下,自顾自倒一杯茶,笑道:“此来也无他事,请姬伯为我手占一课,看时运如何。”
姬昌面露难色,还对先前太庙一事耿耿于怀,又不敢拒绝,取金钱握在手里抛一抛,散落在桌上,看一眼,道:“天下有山,遁。君子以远小人,不恶而严。”
“何意?”申公豹问。
姬昌干笑道:“小侯凡夫俗子,算神仙作不得准,言语间若有冒犯,望乞国师海涵。”
申公豹摆摆手,道:“恕你无罪,说吧。”
“退守可以保身,妄动则招灾愆。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争其必然,顺其自然。”
姬昌说完话后弯下身子,作出一副任打任骂的姿态。
申公豹琢磨片刻,看了眼云中子,说道:“孤走后,有劳云中子师兄看守朝歌。”
一旁静默不语的云中子嘴角牵扯,暗暗想到怎么还扯上自己了?闻言思索一瞬,便道:“师弟也知贫道在朝歌待不长久,时候到时自会离去,在那之前,为师弟看守朝歌无妨。”
申公豹起身望向夕阳,语气莫名道:“凡俗只图无病无灾渡过一生,有口饭吃便心满意足。是因为没有选择,还是本心使然?王侯将相,神仙教祖,哪个不是高高在上俯视众生,谈何烛照万里?都是恃强凌弱,自言自语罢了。”
云中子目送申公豹火遁离去,好奇道:“姬伯,他什么意思?”
姬昌捧起三个铜钱摇晃,答道:“国师说生灵有三六九等,强者轻徭薄赋,从属高呼仁义。但黎庶穷苦不会说。为什么不说?大概是没有说话的权利。隐藏在赞誉下的真实,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铜钱落在桌上。
云中子眉心皱成个“川”字,略有些不满道:“姬伯先前所演后天卦,人观之神神明明,能入修行,有阐眀大道作用。如今为何一点道韵也无?”
“此为乾卦: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姬昌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乐呵呵道:“学此后天卦,世间万灵皆可拨云见日,于黑暗中寻到一点光明。道有五十,后天卦单演其一。”
……
北海形似月牙,霜雪冰冻永恒,极寒极光,日夜不分。
北海归由北伯侯崇侯虎统辖。帝乙在位时节,令袁福通为首的一干小诸侯世镇北海。
实际上袁福通等诸侯与朝歌表面君臣,能到帝辛七年才反,也算是够意思了。
且说帝辛七年三月,袁福通造反,太尉闻仲点十万兵马前往北海平叛,时至今日已有四年。
四年来商军功勋卓著,前前后后斩了三四十个诸侯,将叛军围在北海境内。
申公豹到时光耀天地,海面如一块碧玉,大小岛屿恍若珠宝,染着一抹邪异的红。
夜空挂在极高处,不肯被光芒吞噬,宣示着黑夜的存在。
北海呈东北——西南走向。
商军在东岸扎营,辕门外设有造船处,划一片水域操练水军。约三千人马两两为伴,巡视海岸。
申公豹到辕门处,打量一番营寨布置,便知闻仲与叛党成僵持状态,是以才会营桩深埋地底,作长留打算。
营门兵叫道:“来者何人?”
申公豹亮出国师令牌。
营门兵非但不让行,脸色愈发阴沉,道:“我家元帅说了,若是国师到来,无论何事都请国师回返。等打下北海后,我等便在北海安家落户,再不回朝歌啦。”
申公豹心头猛地一跳,虽早有预感朝歌事会传到北海,可事到临头,还是莫名慌乱。
“滚开!”
申公豹伸手就要推开营门兵,手才伸出一半,鼻中闻到香味,皱眉道:“闻仲,都说你治军严谨,怎的营中还有女子?”
营门兵面色大变,就被一只厚实大手抓住肩膀。
闻仲将营门兵拉到身后,似笑非笑道:“闻仲不敢有违军法,让国师有把柄在手。这营门兵叫作曹蘅,是我义女。不说这些了,说说国师吧。国师不远万里来到北海,是专程来杀我的吗?”
第199章 北海捉齐天(上)
申公豹脑海里走马观花,念往昔初尝道里玄妙,离朱山饮酒作乐。彼时飞扬跋扈,自信世间无难事。恰如此时手足无措,如陷泥泞寸步难移。
“二哥莫要乱讲怪话。小弟有何过错,你说来。”
闻仲冷哼一声,拉着曹蘅向帅帐走去,头也不回道:“还不跟来,难道要我请你?”
帅帐当中,除开闻仲父女以外,旁的如吉立、余庆等兵将无不是对申公豹拱手下拜,口称“国师”。
闻仲看得心烦,挥手将人都给赶出去,在帅案后坐下,说道:“国师先前问话,教下臣不解。国师执掌一国朝纲,当是至贤至明,何错之有?便是有,也轮不到我来说。”
申公豹脸色不好看,心里头暗暗松一口气,怕只怕闻仲对他避而不见,钻进了牛角尖。闻言说道:“帝辛杀妻灭子在先,后又逼死三朝元戎,托孤重臣商容。只这一条,就能论他个死罪。小弟只是将他囚禁在寿仙宫,这事吵到大哥坟前,小弟也问心无愧。”
“我问的不是这个!”
闻仲拍桌而起,脸面通红,大叫道:“他心狠手毒,你又仁慈到哪里去?屠冀州,屠曹州,屠宋家庄,屠许州,屠杨任为首‘六贼’三族!你杀死的人能堆满整座朝歌城!”
申公豹冷笑一声,亦是厉声叫道:“二哥仁慈!二哥可知,帝辛降下密诏与姜子牙,说申贼篡国,令其请天下诸侯进关勤王!他甚至明言让西伯侯为勤王诸侯之首!如今劫气弥漫世间,天数显现。小弟也能问一问二哥了。可晓得碧游宫中签盟约,斩将封神之事乎?神仙犯戒,元始封神。商灭周兴,天定有数。小弟费尽心血,只为扭转这一二天数。可子受小儿,他将大义拱手让出!”
闻仲闻言犹如被一记重锤砸在胸口,跌坐回蒲团上,有气无力道:“你为何要亲征冀州啊!若你不曾离开朝歌,商容何以遭劫?你即回了朝歌,为何又留子受性命?瞻前顾后,欲要把事做绝,事到临头又来心软!”
说着话,闻仲放声痛哭起来。
申公豹安静看着,眼神幽深如一汪山泉。
他与闻仲心里都憋着一股子怨气,无处宣泄,没有倾诉的对象。
有所不同的是,失去自由不可怕,闻仲好歹能当个发号施令的天尊,下辖二十四位天君,成天界一方诸侯。
申公豹失败的下场,不提也罢。
翌日。
闻仲升帐议事,请义弟申公豹坐在身边。
吉立、余庆、邓忠、辛环、张节、陶荣列在左班,梅山六圣列在右班。
另有闻仲义女曹蘅在帐外把守。
众将讨论完粮草、船只、水军操练情况后。
申公豹才出声询问道:“孤专程为降服袁福通而来,谁与我说一说他?”
袁洪出班拱手一礼,道:“袁福通身长七尺,尖嘴缩腮,乃是个黄毛猴子得道。修有七十二变,不日融会贯通成就大罗。他帐下七十二路诸侯,各学一门小神通,被我等斩去半数以后,剩二十七位,随着袁福通龟缩北海。若不出意外,再有五年,可将袁福通平定。”
闻仲自己来,十二年功成。加上梅山六圣,才缩短两年时间?
申公豹暗自腹诽两句,问道:“袁福通用什么兵器?”
“使一根白森森的棍子。”
袁洪有些疑惑,就听申公豹继续说道:“二哥,我同袁洪去袁福通巢穴一行,若能将其擒拿,余众不足为惧。”
闻仲思索片刻,吩咐道:“也好,我领水军随后出发。”
镇国抚民,行军打仗,不是申公豹的长处。
申公豹也想明白了,斩将封神嘛,姜子牙斩得,他也斩得。
得其道,能成其事。
因北海不分日夜,彩光照耀无穷,变不得飞鸟,申公豹与袁洪出了行营,不约而同化作清风,随景色一同,蔓延到北海深处。吹拂过海面时,便化一滴水融入海里。
北海表面看去是月牙形状,缘何称之为海?根由便在水下。
前文有言,海分浅、中、深、渊、狱。
北海是一整个狱。
在浅处由外向里看去,水下情形纤毫毕现。
倘若头埋水里睁眼观看,黝黑一片又什么都看不到。
入了海后,申公豹忽的想起一个奇怪处来,四海皆有龙王。
西海去过,南海也待过,如今又来了北海,除了东海,其他地方都没再见到龙王。
申公豹变一只水虫儿,问道:“贤弟,北海可有龙宫,龙王何在?”
袁洪有样学样,也变水中精灵,答道:“大哥有所不知,龙族称臣于天庭,获罪妖族,是以疆域不稳。再加上龙君敖光境界掉落,不复当年勇猛,四海已失其三。北海有龙宫,现下被袁福通占据。”
“原来如此。”
申公豹想起了敖丙,转瞬压下念头,吩咐道:“到袁福通巢穴以后,我进去办事,贤弟在外头等候。”
约过了半个时辰,申公豹感应到一抹极其微弱的妖气,传音袁洪知道,先一步沉入海底。
若以商营为中心点,用八卦图来表达方位,妖气所在是兑位,主水,主志成。
漆黑如墨的海水中,任何光芒都显得那么耀眼。
白玉宫坐落海底,形似一根定海神柱,不甚宽广,上下极长。
“神柱”顶部延伸出六根锁链,锁链两头各连有一道石门。
申公豹不是没有想过一力破万法,明刀明枪的打死袁福通,只是心里头有个疑惑,想寻答案。
姜子牙西岐为相时遭遇讨伐,动不动就移北海之水当盾牌,虽然没啥卵用,都是元始在暗地里用三光神水帮忙才把西岐城护住。
北海袁福通叛乱,唯一的作用就是把闻仲拖在北海十二年。
闻仲平定北海叛乱,还朝后没两天,又反了东海平灵王,北海之事重演。
申公豹不管想没想错,是否是他多疑,总之这次来北海,定要带闻仲归国镇守朝歌。
锁链忽的晃动起来,惹得申公豹心下猛地一个哆嗦,返身看向海水里的石门,又看通往白玉宫的石门,事态紧急来不及多想,迟则生变,顿时运用洪濛道气破开壁障。
进到白玉宫以后,申公豹还是水虫儿的形态,用复眼看东西,形象点的比喻:同时观看数十上百个相同的监控画面。
言归正传,这白玉宫应该不是北海龙宫,也非袁福通巢穴,而是……
第200章 北海捉齐天(中)
三界一切洞天福地,虚虚实实,依托“水界”存在。不得其门而入,对面不识。
所谓洞天,不同于寻常地方,有种种神异,最为常见的便是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世上一日,洞中千年,反过来的也有。
观棋烂柯,伐木丁丁,其实很惨。
申公豹是神仙,进到洞天便知时间流速如何,若是洞中一日世上千年,扭头便走,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白玉宫是一处洞天,与他在南离火海碰到的华光洞天一样,没被炼化,就是无主福地。
只是这福地有些眼熟。
山高林茂,河流密布,处处都被一层白雪覆盖,山石裸露处,触之冰凉刺骨。
循着记忆里的所在,漫步于山道,上得高处回头望去,依稀能见南天界风光,收回目光看向前方,“玉虚宫”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玉虚洞天?”
申公豹摇摇头轻笑一声,情知没有可能,此处即便与元始天尊所有洞天有关,至多类似于投影。
压下杂念,迈步走进宫里,听后头响起关门声,申公豹愣了下,摇头一笑,四下里看去。
左右分有十二个蒲团,正前方是八宝云光座,别处梁柱齐全,幔帐落下形似隔墙,与记忆里的玉虚宫并无差别。
说七十二变是七十二般变化,有一定道理。若较真的话,假形只是掩人耳目的小术,单论变化,比不得三十六变中的胎化易形。
申公豹先前在冀州见到的定身侯、斩妖侯,都只是专精一门。
更早碰到的灵宝子使的掩日取月术,是将两门变化整合。
现在这玉虚洞天是不是福地,申公豹也不敢肯定了。
壶天能制造“洞天”。
魇祷、嫁梦、移景、障眼,可以配合壶天增加洞天的真实感。
一般来说,重要的都在最后,这并不代表入口就一定会是轻巧的。
譬如暗杀,有人敲门,你连猫眼都不看就开门,那么看到的只能是刀子……
申公豹胡思乱想着,走到八宝云光座前,眼底划过一抹笑意,施施然坐了下去。
四面八方涌出五色瘴气,须臾淹没整座大殿,一个霹雳打将下来,雷火轰然炸开,金光影里现出两个身形,与瘴气一同被收敛成鸡子大小的光团。
“你们还真敢向孤出手?”
申公豹伸出右手,掌心里跪伏有两个三寸小人。
他将眼一闭,眉心里放出金光,分解有关于三寸小人的一切。
良久,申公豹睁开眼,变作一个青衣文士,起身向前走上一步。
地面沉下。
把神柱比作宝塔,入口是第一层楼,共有七十二层。
直到第三十三层,申公豹止住下沉速度,横向移动,到了一座山洞里。
袁福通头戴凤翅冲天冠,身披锁子黄金甲,手握一根白辛棍,脚下踩定万里云,端着葫芦喝酒。
在他面前,约二十来个奇形怪状的青年男女来回走动,时而驻步交谈,玩得不亦乐乎。
“摄魂侯,你怎么下来了,可是闻仲大军来至?”袁福通诧异道。
申公豹先前得了入口两个妖侯记忆,现在扮起人来也是像模像样,闻言也不施礼,冷着脸问道:“我在上头镇守入口,尔等就在下面嬉戏,心不愧乎?”
袁福通面色一变,阴沉着脸道:“七十二重禁制在前,非大罗不能破宫,尔等只要不外出,闻仲再大能耐又怎么样!本侯辛苦了几十年,就不能享受两天吗?”
申公豹“呵”的一声冷笑,道:“袁洪在外头叫阵,请侯爷作主。”
旁边一个猪头人身的大胖子抢白道:“要我说,摄魂侯如此厉害,何不充当先锋,出去与那白面猴子大战一场?”
袁福通反倒不依,“追、摄二位侯爷不可轻动。辟谷侯,你去。”
猪头是辟谷侯?
申公豹眉毛一挑,就看辟谷侯狠狠瞪他一眼,不情不愿的走向一个平台。
平台泛起五色光芒,猪头身形随之消失不见。过不多时,响起疑似木牌碎裂的声音。
袁福通叹了声道:“摄魂侯,辟谷侯已经殉道。”
“你去。”
申公豹一偏头,刚好看到嫁梦侯鱼妖。
“嫁梦侯殉道……”
“喷化、指化二侯殉道……”
“……”
一连七八位妖侯出战,无一生还。
申公豹心下泛起不好预感,妖侯如此孱弱,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暗暗动用洪濛道气,惊奇的袁福通修为竟有微淡的一丝增长。
孙悟空抓一手猴毛能变猴子猴孙,袁福通扯一把头发,变七十二个小弟也不是难以接受的事情。
申公豹有摄魂侯记忆,此时稍一回想,恍然大悟,明白了过来。
昔年融父山补天阵在前,国运尚能补全,道果为何不行?
都说袁福通即将迈入大罗,已经成为大罗的申公豹深知这等紧要关头,除开破境以外,旁的事袁福通都不带多看一眼的。
凡与闻仲作战,袁福通亲冒矢石,便同商军互有胜负。
大体上还是处于弱势,不然也不会兵丁尽没,七十二路诸侯也只剩山洞里这些。
忽的袁福通说道:“摄魂侯,本侯出战的话,无非是往事重演,与袁洪赌斗变化,谁也奈何不得谁。他又斩我手足兄弟几位,想来已经退去。有劳你出外查探。”
“五九四十五,六九五十四……”
申公豹念叨出声,才注意到袁福通在招呼他,左右一看,咧嘴笑道:“齐天侯想要孤出战可以明言嘛,先把其他兄弟支开是什么意思?七十二变,八九之数。第六个‘九’,孤送给你就是了。”
说着话,申公豹伸出一只手来,摊开,握起。
眨眼工夫,袁福通看的明白,申公豹将追魂侯、摄魂侯的魂魄震的粉碎。
“你是谁?”袁福通纵身跃起,双手高举白辛棍,一棍打下。
申公豹躲也不躲,把右手再次伸出,掌心朝上,与白辛棍碰在一起,用斡旋造化神通。
来一个申版掌中佛国。
就看袁福通身形随着白辛棍一起极速缩小,落在申公豹掌心。
掌心里现出山洞场景,袁福通一棍打下,“申公豹”化作青烟逃走。
袁福通追出白玉宫,同袁洪、申公豹大战一场不分胜负,回白玉宫,径往五十四层,设下禁制后,盘腿打坐。
心随境转,意动则景现,袁福通坠入申公豹为他编织的梦境而不自知,将秘辛暴露。
第201章 北海捉齐天(下)
太乙天仙到大罗神仙,一步之遥是给脸上贴金,天地之遥不能比拟,玄之又玄。
睡一觉,醒来后就成了大罗神仙,都比苦修万年成就大罗来得靠谱。
明面上办法极多,野路子不提,就只有阐教的斩三尸之法被炼气士们奉为圭臬。
截教的……
拜入截教以后,申公豹才知道截教徒的境界称谓都是照抄阐教的。
用通天教主原话来说,没有证道混元以前,都只能算炼气士,说什么地仙天仙的,也不嫌脸红。
真计较起来,申公豹成就大罗神仙也有点莫名其妙,自身所占因素其实不多。
再看掌心里袁福通运用元神,眉心处金光隐隐浮现,境界不到,法力先到,难道是想用法力反过来破开境界壁障?殊不知水满则溢,也有可能是撑破瓶子。
不提申公豹将袁福通拢在袖里,行走在白玉宫,将一个个妖侯斩灭。
外头袁洪先是得申公豹命令叫阵袁福通,接连打死八个妖侯,又接到申公豹指示,回返岸上,教闻仲领兵前来夷平白玉宫。
虽说申公豹轻而易举将七十二路诸侯诛杀干净,先前有大惊小怪浪费时间的嫌疑。却也不算白来,毕竟还有个玉虚洞天在这。
能借这洞天投影,一窥元始天尊洞天玄妙分毫,也是极好的。
申公豹再回“玉虚宫”,见八宝云光座上有一块石头,眉头微微皱起,伸出手来观看,掌心里的袁福通上蹿下跳,口里骂骂咧咧的,他顿时心念一动。
掌心世界升起三昧真火,此火不同于旁的神仙三昧,乃申公豹在南离火海得来父神盘古三昧,是世间一切三昧火的祖宗。
火起时,浓烟滚滚,呛得袁福通双眼通红,鼻涕眼泪流了一脸,满空飞蹿,烧得一身铠甲成灰,从黄毛猴子变成个黑毛猴子,身体被烧坏大半。
鼻中隐隐闻到一股焦味时,申公豹收了三昧火,笑道:“莫说你只是与孙猴有几分相像,即便你真是那只猴子,也逃不出孤的手掌心。”
袁福通忍着痛,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喊道:“上仙饶命,可怜我多年苦修,道行不易。饶命!饶命!”
“孤问你,龙宫从何得来?你又为何造反?”
“这……”
袁福通面露为难,隐隐感到身边升起热意,忙道:“龙宫是玉虚元始赐下。”
三昧火轰然升起,任凭袁福通哭喊求饶,也没有半点消弭迹象。
须臾,袁福通元神被火烧出,申公豹才停住手。
“孤再问你一遍,龙宫从何得来?”
“真是玉虚元始赐下,小猴不敢欺瞒上仙,不敢欺瞒!”
申公豹神色变幻,半晌才道:“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敢有半字隐瞒,教你万劫不复。”
听了袁福通讲述。
申公豹心里已信了七八分,余下两分,是不清楚闻仲为何能让阐教忌惮,值得元始亲自出手设计,往后又由云中子下场对付。
要知道闻仲虽然有几样神通法术,严格来说,不过是一介凡俗。
武乙辱神射天,惹毛了玉皇大天尊,惹出来三教共签封神榜。
袁福通也算玉虚门下,修有法天象地,在武乙辱神射天那年,受玉虚符命,领着七十二个师兄弟到北地谋生待命。四年前接到第二份玉虚符命,造反,若朝歌派来别人,杀,派来闻仲,拖住。
白玉宫是元始自身洞天投影。
利用学了七十二变的妖侯成就大罗的办法,也是元始教给袁福通的,为了让其安心留在北海,也为了……
做一场试验。
因通天教主珠玉在前,欲成道中极尽,座下收有九尊大罗仙,先其他混元大罗金仙一步踏上未知的前路。
太上老君无为而为,元始天尊顺天应命,都在“大道”之中修行。
能力放到一边,就当下来说,太上与元始还没有超脱“大道”的念头。
或许元始是好奇心作祟,也有可能自觉修行上低通天教主一头,才会暗地里向其学习。
可申公豹知道了,这一步棋就多出些别样的味道。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注定了生根发芽,会开出或好或坏的花。
一念闪过,申公豹掌中三昧真火大作,将袁福通烧得形神俱灭,洪濛道气在泥丸宫里沸腾。
北海平静的水面上,闻仲等人为谁先下去龙宫争得面红耳赤。
袁洪忽然面色大变,惊叫道:“快上岸!快走!”
闻仲见他说的紧急,令众仙动用法力行船。
战船总共不到三十艘,再加上北海不甚宽广,费去一些时间后,倒也有惊无险的靠了岸。
闻仲等人正要问袁洪发现了什么,话没出口,就看到毕生难忘的场景。
平静的湖面泛起一圈涟漪,岁月静好的念头才有浮起迹象,北海风光就被大风搅得稀碎,如同一锅水被火煮开。轻的沙石都被浪头赶向湖边,厚重的礁石浮上海面。礁石堆在一起,成为一座大山,被浪头击垮,复又凝聚。周而复始。
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
风平浪静后,北海多出二十七座岛屿。
火光绽放半空,申公豹凌空虚渡,到闻仲等人面前,脸上不复先前“玉虚宫”中落寞,带有淡淡笑意,拱手下拜道:“小弟不负大哥期待,已将北海叛逆尽数诛除。”
“逗什么闷子,笑话为兄不是?”
闻仲忙扶起申公豹,哈哈一笑。
众仙各自欢喜,不提。
随着申公豹的修为愈发精深,大商遭遇到的一切事情,都有了迎刃而解的能力。
除开先前冀州事,申公豹被多宝道人联手九天玄女拖住,才没速战速决。
回朝歌的路上,闻仲听了这话,略有些困惑道:“你不说,我也想问你。凡事都要亲力亲为,不肯放权给一干道友,难道没有你在,他们就会把事办砸?会被人斩了不成?”
“刀枪无眼,小弟也是担心,并无看轻道友之意。”
没有才怪。
申公豹心里暗暗腹诽,不亲力亲为,教一干道友下场,被人斩了还好,被抓去当坐骑才叫惨。
“兄长,回了朝歌以后,我想封你为摄政王,总理国事。”
“到时候再说吧。贤弟,我想把曹蘅许配给三太子敖丙,与你成为儿女亲家。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第202章 四年
四月春暖,开万朵桃花,绿一江之水。闻仲还朝。陈塘关李靖有感国师天威,奋勇杀敌,与晁田、晁雷合力诛灭许州。
天下战事,还有东南四百镇诸侯造反,却也雷声大雨点小,被三山关邓九公、游魂关窦融阻隔在商地以外。
闻仲拒绝摄政王之位,仍以太尉身份执掌殷商兵马,调兵遣将,主持讨伐人方事。
申公豹悄悄回了离朱山,砍柴担水,烧火做饭,闲时饮茶,看海里金乌沉浮,以烟火气涤清戾气。有时或与误闯进山中凡人碰面,或扮郎中进陈塘关一游,才见红尘。“哪吒”两个字,耳朵里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四年匆匆行过。
在申公豹的放纵下,天命按着既定轨迹悄然转动,这次落在西岐。
说四年前黄飞虎在家将保护下闯出朝歌,独自一人势单力孤。没两天又收到黄滚回朝为他求情,却被推出午门斩首的消息。当时心灰意懒,自思报仇无望,随风飘荡,成了流民乞儿。
错有错着,在破烂山神庙里,黄飞虎偶遇散宜生,与其一起逃出五关,过程自是万般艰险,天幸功成。
到了西岐以后,彼时伯邑考管事,见到散宜生和黄飞虎,惊喜交加。因黄飞虎与姬昌向来交好,伯邑考甘冒得罪国师府的风险收留黄飞虎,令其在孽山练兵,不提。
不觉四年行过,来到帝辛十五年。
这一日有朝歌流民到西岐,指名要投在圣人姬昌名下充当子民。
非是朝歌遭了灾,有国师府里魔家神仙用功,商地天天都是风调雨顺。
归根结底,还是申公豹杀戮过重,兵过如梳,总有商地子民害怕往事重演,削尖了脑袋要投往他国。
伯邑考也不是头一次碰到这事,轻车熟路将流民安置,坐在侯府大殿议事时,忽的叹一口气,冲一干臣子说道:“商地不宁,黎庶受苦。我父羁于羑里已有七载。我身为人子,心下如何能安?欲往朝歌,代父赎罪。”
……
离朱山,红花绿树,鸟语花香,一干精灵自得其乐。春夏相交时节,与四年前申公豹回来时并无两样,总承自然之理。
虎儿涯上,申公豹睁开眼,瞳孔带有一圈金光,原先猩红半点不见。
一道剑光来到,于崖前穿梭,借云气勾勒字样:伯邑考代父赎罪
申公豹挥手散开云气,复又闭起双眼,享受着日光的沐浴,身上麻衣粗布散发光芒,变作大红八卦袍。
白额虎在一旁出现。
申公豹赐下符印、葫芦瓢,吩咐道:“你去骷髅山白骨洞,将石矶娘娘座下彩云、碧云二童接来离朱。孤走以后,你三人看好离宫,莫要出外惹事。五月时你到九湾河日夜看守,不许有人下水。若生变故,此葫芦瓢能收宝收人,此符印能起死回生。届时先发杀机,孤生有感应,自会赶来作主。”
白额虎恭敬下拜,道:“谨遵山主谕令。”
申公豹想了一想,该安排的都安排了,白额虎办事他也放心。看了眼东海,心下暗暗骂一声“逆徒”。放起离朱剑,一声雷响,驾流光奔往朝歌。
经过四年休养生息,当初国师发怒带来的血腥虽不至于被人遗忘,却也淡下来。朝歌城里万民安居,再现国都风采,有不世欢愉。
申公豹到时正值寒食,青年男女出城踏青,城内居民上街玩耍,十分热闹的一个日子。
唯有国师府附近一片冷清。
三忠百无聊赖的在门后打坐用功,不虑怠慢来人。因申公豹还政于朝班,石矶等人入主朝堂以后,国师府真成了个住处,鲜少有人前来拜访。
“教袁洪来见。”
申公豹进了大门,走出一段距离后才说话,听着身后慌乱起身的动静声,暗暗发笑。
不多时袁洪到来,恭敬道:“国师躬安?”
“孤安。贤弟,将伯邑考事讲来我听。”
申公豹表情怪异,有心想问问你一个妖怪,哪怕是大圣,怎么还就读起书来了?
袁洪老实回答道:“伯邑考数日前到达朝歌,在皇华馆驿落脚,于次日开始一身素缟,在午门流连。昨日丞相胶鬲下朝,伯邑考跪在道旁拦路,欲要丞相为他父亲求情。有言在先,愿献西岐镇国异宝,代父赎罪。”
“那等镇国异宝,不要也罢。”
申公豹嗤笑一声,吩咐道:“贤弟,你取留影石,变化身形,随行伯邑考左右。孤会令朝臣礼遇他,无须你操心旁的。若生变故,只用留影石记录下来,莫要多管闲事。”
袁洪领命退下。
离朱神仙得信,陆陆续续回府拜见国师,一夜无话。
翌日天明,申公豹出国师府,到羑里城城主府。
与前次不同,这次来时艳阳高照,花园里也只见到姬昌一个人独自斟酌,不见云中子身影。
申公豹示意府内仆从莫要惊动姬昌,到厨房,看灶台凌乱,锅边还有一盘黑乎乎的肉条……应该是肉条吧。
“小臣拜见国师。”
姬昌从后头赶来。
申公豹摆摆手,去到花园大榕树下同姬昌对面落座,问道:“方才看贤伯侯面露悲意,不知何故?”
姬昌叹了声道:“云中子昨夜向我道别,现已走远,故友离别还有重逢时候。府内没人做饭,目下便已饱受腹饥,因此悲怆。”
“姬伯真乃性情中人,当浮一大白。”
申公豹哈哈大笑起来,取出在离朱山自酿的烈酒,摆一桌鲜花瓜果,示意姬昌同饮。
姬昌额头顿时冒汗,道:“国师,莫非代王下令,要取罪臣性命了?”
“姬伯惯会演卦,算不出今日事乎?”
“不敢算国师。”
申公豹轻笑道:“伯邑考进献西岐镇国异宝,扬言为你赎罪。孤观你国异宝,七香车、醒酒毡、白面猿猴,无一不是取乐之物。当年轩辕黄帝败蚩尤于北海,还天下以太平,录名三皇五帝,为世人传颂至今。依此异宝观之,黄帝不过尔尔,酒色之徒也。若无天神相助,焉能大败蚩尤?”
姬昌不敢反驳,低头说道:“昌乃轩辕后辈子孙,不敢擅言先祖功过得失。”
“也罢。”
申公豹笑一声,道:“孤不日便赦姬伯归国,尚需姬伯多住几日,将整理好的后天六十四卦讲来。”
第203章 伯邑考舍身为父
不谈伯邑考进献玩乐之物是包藏祸心,还是弄巧成拙,总归一片愚孝为父。
立于九间大殿,看代王比干有赦免姬昌之意,伯邑考心下大喜,还未来得及高兴。
又有侍者来到,说国师有令,西岐镇国异宝,乃无道之物,当教人丢进臭水沟里。
比干依言照做,命人送伯邑考回馆驿歇息,赦免姬昌之事日后再说。
袁洪暗中跟随伯邑考,变虫鸟、变绿叶红花、变微末尘埃……
跟了大半个月,就听了大半个月的叹息声。
忽一日深夜里,袁洪变作瓦片,下头伯邑考正在熟睡。
有侍者前来报禀,说外头道人求见,为解救姬昌而来,特意嘱咐,莫被旁人得知会面事。
伯邑考正是手段用尽的时候,哪管旁的,忙起身穿衣,教侍者请道人来床前说话。
袁洪顿时来了精神,转而变作一只蚂蚁,把留影石放在墙角,看屋内情形。
道人长颈鸟喙,面色惨白,背有一口木棺。入了屋后反手就把侍者打死,道:“公子莫慌,他只是晕了过去。”若无其事取出几张符纸,贴在四面墙上,松一口气。
暗中袁洪也跟着放下心中大石,因这道人不过是个金丹修士,料来对他以及留影石一无所知。
伯邑考看了眼躺在地上的侍者,见其身上没有一点血迹,对道人所言信以为真。问道:“敢问道长仙乡何处,在哪位名师座下学艺?”
“小道无名无姓,来此是受人所托,为公子指一条明路。”
道人笑了笑,自顾自在桌旁坐下,倒茶的工夫,继续说道:“白日里代王之态度,公子需谨记在心,不得国师号令,代王绝不敢赦免西伯侯。不才小道有一计策,可解西伯侯囹圄,说与公子听,办与不办,公子自己斟酌,小道只是为人传话,旁的一概不知。”
烛火照耀下,伯邑考脸色晦暗不明,半晌才道:“若能救得我父,邑考万死不辞!请道长教我。”
道人收敛面上笑容,认真看了伯邑考两眼,道:“取纸笔来,请书一封绝命书。”
伯邑考取纸笔,在桌上摊开。
道人叹一声,道:“公子这样写:邑考顿首百拜:姬昌曾在冀州反戈,罪犯不臣,蒙国师天恩赦宥免死,暂羁羑里。臣等举室感国师天高洪恩,海地之德。今邑考昧死上陈,碎剐肉身,请代父罪。若能得国师仁慈赐姬昌归国,使臣幼弟父母一家重圆。邑考九泉之下,亦念国师万千慈悲。”
伯邑考书走龙蛇,绝命书写来一气呵成,字里行间并无半点凝滞。
“公子之仁孝,小道平生仅见。”
道人百感交集,忽想到什么,收起私人感情,说道:“公子若要救西伯侯,需削肉剔骨,自毁肉身。小道将公子骨血装进盒内,连同公子写下绝命书一齐送往国师府,事乃可成。”
“却为何故?”
伯邑考面色不变,只是疑惑道:“邑考万般不惧,只虑枉死,救不得父亲脱困。请道长把话说个明白,邑考再行此事不迟。”
道人解释道:“现下国师插手,事不可为。为今之计,当教万民为尔父子二人后盾。公子若能行此先斩后奏,子代父死之事,孝感动天。国师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强押尊父不放,必赦西伯侯归国。”
伯邑考还在犹豫,有些迟疑道:“国师出征,前后屠灭百万之众,其人铁血世所罕见。我纵得朝歌民心,他又何惧之有?”
“言尽于此,请公子决断。”
道人长叹一声,从袖里取出一把尺许长短薄如蝉翼的尖刀,双手奉上。
伯邑考跟着叹了声,宽衣解带,只留一条亵裤,右手接过尖刀,从左臂开始。满身冒汗,难听一声痛哼。
道人低头不语,实在忍不住好奇心,瞄了一眼伯邑考,顿时张大嘴巴,眼泪无声滑落脸颊。
暗中目不转睛的袁洪,见伯邑考死去多时,只余一只手掌,孝心施为,还在行道人指点事。不忍目睹,将目光偏向一旁。却见道人施法行诀,将伯邑考骨血用去一些,收其三魂制成肉团。四墙贴符无火自燃,化作灰烬。
袁洪不知道的是,这符有搅乱天机功效,已然功成。看道人把“伯邑考”装进棺材,拿了绝命书出门。他也把留影石收起,远远跟在后头。
道人趁着夜色将木棺与绝命书放在国师府前,出朝歌,转道往羑里城去。
袁洪还要再跟,忽一声鸡鸣,天光大亮,猛地回过神来,连忙赶回国师府向申公豹禀报所见所闻。
……
听完袁洪讲述,申公豹都不知道该说阐教会玩,还是说其没有新鲜招数了。留影石在手里抛上抛下,忽的一把将其攥住,还与袁洪,吩咐道:“你去羑里城阻止姬昌食子肉,将看到事情说出,只道修为不济,当时未能阻止。若他问起孤来,推说不知便是。”
袁洪惊叫道:“什么!那贼道人竟让姬昌食伯邑考骨血制成肉饼?”
“还不快去。”
羑里城。
清晨时分,姬昌闲来无事,取瑶琴弹奏,一曲未终,弦断同时响起杀声。
“奇怪,杀声从何而来?”
姬昌嘟囔一声,习惯性的取出金钱占卜,半晌,老泪纵横道:“我儿不听父言,有此碎身之祸。今日如不食子肉,难逃杀身之殃,如食子肉,本侯于心何忍!申公豹,你为何如此歹毒啊!”
原是天机紊乱,教姬昌算错金钱,坠进人为天数。
不多时,道人假扮天使来到,说国师猎得一鹿,现制为肉饼,分润姬伯共享。
姬昌屈膝跪倒在地,双手接过食盒,心中虽然滴血,却是一脸激动道:“国师受鞍马之劳,反赐罪臣鹿饼受用,仁心浩荡,教罪臣这等惶恐。不能面谢国师,还望天使代劳,聊表罪臣一二感激。惟愿国师仙福永享,寿无尽时……”
“姬伯请食鹿饼,下臣还得回去复命。”
道人打断姬昌话语,心里也有两分急切,迟则生变,早些时候把事办完才是正理。
姬昌愣了下,含笑点头,把食盒盖子揭开,先闻一股血腥味,鼻头顿时发酸,不敢让道人看出异样,忙伸手抓起一块肉饼,说着“香、真香”,往口里送去。
第204章 姬昌归西岐
吉人自有天相,神仙妙法难圆,算得尽世间万事万物,算不得一份心思,只道:人心易变。
申公豹吩咐袁洪完毕,即出府门,把绝命书拿在手里看了两眼,失笑道:“云中子师兄,你教金霞童儿害死伯邑考便罢,怎怪到孤的头上?万思万想,为助西岐造反,又不愿意担乱臣贼子名头,世上好事岂能都让你们占了。”笑完,教三忠将邑考绝命书复制万份,贴在朝歌各处,晓谕军民:伯邑考愚孝,不知姬昌只有七年刑期,近期便可获释,误丢性命。又让人将木棺送到羑里城姬昌处。
辰巳相交之时,丞相府里来使者求见申公豹。
国师府前殿。
使者三跪九叩,口称“国师”,不等申公豹垂问,主动说出来意。
“丞相闻伯邑考事,身心为之一悲。特遣小子前来告知国师:昔年姬昌于冀州讨贼反戈,罪获不赦。国师慈悲,令其教化羑里民众,以赎其罪,目下七载有余。下臣胶鬲观羑里城百姓安居,贼盗不闻,皆姬伯教化之功。又有伯邑考代父赎罪,身遭万刃而死,孝感动天。下臣胶鬲属意赦姬昌归国,不敢擅命,望乞国师恩准。”
申公豹点点头,吩咐道:“你回去报知丞相,孤赦姬昌归国,是因羑里民众,而非伯邑考代父赎罪。”
使者离去不久,太尉府吉立又到。
吉立与相府使者来意相同,转达闻仲话语,也是为姬昌求情。
申公豹笑了声,照前所言,准,准姬昌归国。
日中时分袁洪回转。
申公豹看袁洪脸色难看,笑道:“可是让那道人跑了?”
“国师神机妙算。”
袁洪尴尬一笑,说道:“我到羑里城城主府时,刚好看到姬昌食用肉饼,遂架遁光一棍扫翻食盒。当时姬昌身边有一天使打扮的男子,见到我后便走。我用棍打去,只打着一团霞光,未能建功。”
申公豹早有预料,并不为此见怪,道:“姬昌看了留影石后是何感想?可有问起孤来?”
袁洪眼里浮现不解,老实回答道:“姬昌知道实情以后,连喊两声‘痴儿’。请我帮忙,把装有伯邑考骨血的木棺送到羑里。并未问起大哥。对了……他也没问我的来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申公豹挥了挥手。
等袁洪走后,申公豹泡一杯热茶,目光深邃,摊开手看掌心里三枚金钱。
不比姬昌,他知天机被人搅乱。
前次为姜子牙剔除元始留下魔种,今次又教姬昌晓得真相,都是把选择权交付。
机会给了,来日战场相见,就不要喊冤了。
羑里城。
姬昌望着尘埃里三个肉饼出神,暗暗思忖道:“自到朝歌以来,我金钱课屡占不准,虽有后天六十四卦,不可尽信。我儿邑考自戕也罢,遇害也罢,总归是为救我而亡。国师教人旁观全程让我晓得,所为的,无非是让我恨那道人。他却不知,圣人不食子肉,更不可将亲儿抛在他处。”
思罢,姬昌蹲下身子,把染了灰尘的肉饼吞吃入腹,面色陡然变得惨白一片,捂着肚子叫道:“我儿,我儿,莫要生恼,莫怪为父薄情。”
黄昏时分,朝歌使者来到,赦姬昌过往罪愆,准归西岐。
姬昌千恩万谢,将来时所带金银尽数付与,着其出外代买一根绳索,绑缚木棺之用。
论罪或由申公豹一言以决,赦罪却有讲究,姬昌眼下虽然重获自由,还需往朝歌谢恩,看朝堂安排他如何返回西岐。不能立时成行,总归多出几分变数。
等到万籁俱寂之时,姬昌几次背起木棺想要出府,却下不了决心,哀号长叹,恨己身无用。
朝歌到西岐,别处还好说。
他势单力孤,如何过得五关。
忽的一缕清风吹入寝室,云中子出现姬昌眼前,道:“姬伯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莫不是真想明日去到朝歌谢恩。姬伯贤名远扬,世人无不景仰,民心所望,为君者忌惮已久,欲杀姬伯而不能得。祸根早种,朝歌不是久居之地,望姬伯早做决断。”
“我来时算得七年灾愆,如今难满,缘何还有杀机?”
姬昌长叹一声,继续说道:“道长虽有神通法力,也陪我在此虚度七载,不是国师对手,我不连累你,不需你来搭救,你自去吧。”
云中子听姬昌喊他“道长”,有瞬间恍神,晓得姬昌猜出伯邑考之死与他有关。暗暗咬牙,不去想与姬昌羑里城中相依为命的交情。冷哼道:“你这老货,好话与你说不明白。你今日蒙国师赦囿,正是龙归大海,虎入深山,金鳌脱钓之时!尚不省悟,留在城里干甚?网罗之中迟疑,可知吉凶未定。”
姬昌“哦”了声,道:“请道长施为。”
“你背负木棺,坐在逍遥马上。”
等姬昌准备齐全了,云中子运起玄功,使一阵风儿,带着姬昌过了孟津,渡了黄河,过渑池县,到临潼关前。
姬昌好奇风儿停下,抬头就见关隘上匾额,左右看去,云中子消失不见,隐隐约约听见白日里见过的猴将军在后头喊他名字,立时扬鞭赶马,往旁边深山钻去。
过不得一二十里,老马失前蹄,姬昌滚鞍下马,撞坏了木棺,看伯邑考骨血散落一地,仰天大哭。猛见一人,蓝面红头发,巨口獠牙,真真是个魔怪。“哎唷”一声吓得昏死过去。
来人是云中子七年前收下弟子,名作雷震子,乃姬昌百子,此来是奉师命救父出五关,未来得及问名姓,就看姬昌昏倒,喃喃道:“也不知这人是我父否,如之奈何?”
再说后头袁洪其实心善,怕姬昌夜里寻短见,遂往羑里城一行,哪知到时便看云中子弄法移走姬昌,才来追赶,为劝姬昌回返朝歌谢恩,莫要犯下不敬罪愆。
这一头袁洪追进深山时夜色正浓,看不真切,大喊道:“西伯侯莫走!袁洪非是你之敌人!”
那一边雷震子听了话语,便知眼前老人身份,忙将人背起,展开风雷二翅膀,顷刻飞出五关,在金鸡岭落下。倒把伯邑考骨血,姬昌多年坐骑遗落深山,任由野兽吞噬。
袁洪见到怪鸟飞起,要追赶时,就听身后响起申公豹声音。
“让他们走吧。”
第205章 九湾河
放姜子牙,放姬昌,不得不放。申公豹深知要反天命,旁人不能出力,需劫运中人自己醒悟过来,方能为常人所不能为。
一如先前姜子牙压星收妖,明知元始算计,自思元始对他授业之恩,不是一场算计可以抵消。愿奉玉敕,为“商灭周兴”出力。做下成为申公豹敌人的决定。
今次姬昌也非蠢笨之徒,心知伯邑考之死,与他七年好友云中子脱不开干系。哀莫大于心死,无悲无喜,只想抱伯邑考棺木归国,安心做一伯侯。歪打正着,走上命中注定之路。
原本故事里帝辛封姬昌为诸侯之长,号“文王”。姬昌本也感恩,被黄飞虎拉去元帅府一番交谈,转眼就把帝辛封他为王的恩德忘个底尽。
现下又不一样,姬昌老迈,雄心壮志早被消磨。晓得申公豹之能为伯邑考复仇不难,有心投靠,怕终南苍生尽付离朱神仙刀下。
姬昌选择放下仇恨的那一刻,才真正成为西方圣人。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说申公豹回返朝歌以后,留守离朱山的白额虎便到骷髅山白骨洞,以申公豹名义让彩云、碧云二童到离宫居住。
不觉一月将过,离着五月初还有两天。
白额虎化作童子坐在虎儿涯上,暗暗思忖道:“申公走前有过吩咐,教我五月都在九湾河守候,又赐我秘宝二件应用,想来五月时节九湾河定生异变。以我一人之力,届时恐有失手。何不去东海龙宫,请敖丙前来坐镇。有此一事,或可使他师徒重归于好。”
思罢,白额虎掐定避水诀,纵身跃入东海。
行不过数里海路,即被巡海夜叉拦住问询。
白额虎打稽首道:“道友请了。我乃元贞君脚力,白额虎是也。今往东海,寻三太子敖丙有要事相商,望乞将军通报。”
李艮也知敖丙拜在元贞君麾下学艺,闻言教白额虎原地等候,自回龙宫通报,不久回转,道:“三太子不在龙宫,在东海之滨游戏,道友往岸上去寻吧。”
“多谢道友告知。”
白额虎拱手一礼返身便走,才出水面,后知后觉道:“我打虎儿涯下来,缘何错过敖丙?是了,定是敖丙怪罪申公赶他离开,不肯见我。”
一念闪过,白额虎心里头也怒,仗着申公豹赐下两件秘宝,又往龙宫。再见李艮,二话不说祭起葫芦瓢将其装拿,一路上但凡遇见拦路水族兵将,尽按此例。
不多时到了水晶宫前,白额虎抬起葫芦瓢,大叫道:“敖丙,出来见我!”
却说敖丙听说白额虎到访,心下欢喜,转念想到如今妻儿俱全,龙宫势弱,正是需要他的时候,怎好再染红尘,遂令李艮骗走白额虎。
思来经此一事,白额虎当知他心意,不至于厚颜又来请。
忽听宫外叫喊。
敖丙又惊又怒,架起遁光便往外赶。
白额虎见了敖丙,戟指骂道:“你这小龙,若非申公交付玄功,安能五气朝元,三花聚顶,有今日太乙天仙光景!冀州一战,申公将朝政托付,你沉湎酒色,致使帝辛作乱,忠良遇害。申公不坏你命,让你回东海思过,何等恩德。今日我来寻你,你避而不见是何道理?若要叛教,就请散去‘黄庭’法力,把元朋枪还来。”
敖丙被他一番话语说的面红耳赤,舒身下拜道:“敖丙自知有罪,不敢狡辩。请道兄说明来意,刀山火海,敖丙绝不道半个‘不’字。”
“你随我来!”
白额虎哼了声,把葫芦瓢一挥,放了李艮等人,返身便走。
他来龙宫寻敖丙,本意送其一场功劳,异日也好重归离朱门下,不意有李艮欺瞒一事在前,心冷大半。
两人一前一后,须臾到了东海口上,既九湾河。
白额虎感觉敖丙把他好心当作驴肝肺,心里头十分委屈,不满叫道:“申公明言下月此地会有妖魔作乱,特命我在离朱山等候,届时相机行事,有功劳一场。”
“师父教我与道兄一起?”敖丙问。
白额虎呵呵冷笑道:“你离开朝歌不久,申公便回离朱山清修,数年工夫不见你回山一次,想来失望至极,是以并未提你一字半句。”
敖丙不敢搭茬,四下里看去,说道:“此处接着海口,若生变故,水晶宫最先遭殃。依小弟拙见,可命巡海夜叉李艮仔细,白日里师兄看守,夜里小弟用功,寸步不离此地也就是了。”
“我也是这般想法。”
白额虎咧嘴一笑,忽问道:“敖丙,你那龙宫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半月后。
陈塘关。
说五年前东南四百镇诸侯造反,李靖一关总兵不敢怠慢,与兄弟郑伦在野马岭等紧要处练兵。未与东南反贼作战,先同晁氏兄弟联手讨灭许州。
灭许州以后,李靖晓得郑伦将功抵罪,不胜欢喜,只是为儿烦忧。
他生有三子,长子金吒拜文殊广法天尊,次子木吒拜普贤真人,俱在深山修炼。独三子哪吒顽劣不堪,教他操心,养在府中不许外出。
哪吒乃殷素知怀胎三年零六个月所生,降生当晚便被太乙真人赐名收作弟子,至今已有七年。
这一日天气炎热,哪吒在家里呆不住,恰好李靖不在关中,遂到殷素知面前说要出关游玩。
殷素知爱他甚深,闻言哪有不应之理,教家将陪同,放哪吒出关去了。
哪吒领着家将出陈塘关往东海,行不过里许路,便觉心下烦躁不肯走了,见前方有一座柳树林,让家将前往查探。
得知林中有一河时,哪吒欢呼雀跃,去到河边,把混天绫当作毛巾蘸水洗澡,片刻间摇的江河晃动,乾坤震撼。
许是事有前定,合该李艮今日身死。好巧不巧,白额虎与敖丙在离朱山饮酒,未守九湾河。
李艮被动静惊着,分水出来只看满河红光,模糊见到有个人影,叫道:“那人快停住手,使什么物件摇动东海?”
哪吒循声看去,认不得夜叉,只道:“你个畜生是什么变得,也来讲话?”
“小子太过无礼!”
李艮大怒,一斧劈向哪吒。
离宫里敖丙心血来潮,瞑目运起元神之光探查四方,见哪吒使乾坤圈打死李艮,惊得面无人色,忙招呼白额虎赶往九湾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