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做媒(上)
中军大帐内,孤夜束手矗立在一旁,上坐的是腾超与井启。附近百步之内的所有士卒都已经被清开得远远的,确保此时不会有任何人能够躲在哪个旮旯角落里听墙根。
茶已经喝过了两盏,腾超也只是一言不发的盯着孤夜,心里面像是在权衡什么重要的东西。井启这次倒也没有着急开口打破僵局的打算,而是表情似笑非笑半眯双眼慢慢的呷着杯中茶水。
他知道自己旁边的老伙计正准备下最后的决定。而这个决定关乎着以后家族未来的兴衰与否。
勇武营师帅,令支寨之主。负责防御东胡南侵并为王室指定收集锻骨草唯一责任人。虽然军职只是个师帅,但若是哪个世家贵族碰上了,都得恭恭敬敬不敢拿捏身份。
这听着挺风光无限的,可自个事只有自个知道。锻骨草作为王室掌控分配权利的重要战略物资,它的渠道获得者注定就只能是做个孤臣。孤臣可不好做,特别是掌握着锻骨草获得渠道的孤臣更不好做。稍微有些行差踏错,那必然是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腾超不是第一个令支寨的主人,他也不会天真到自己会一直是勇武营的师帅。对于朝中大臣们时不时表现出来的恭维和示好,他不但不能接受,反而得敬而远之。哪怕是家中后辈小儿也不能让他们表现出有丝毫出挑的才干,别说当官了,就是想当个小吏都不行。
要想保住全家老小,任何的妄念都是动不得的。这样一来富贵倒是可享,可就止于勇武营师帅还当任的这一代了。
腾超自知本是个军中底层泥腿子,凭军功奋进做到了卒长,虽有先人偶得的兵家导气法门传下来,可奈何锻骨草不可得。
王上也是看到了这点,才赐下一截下来助其突破,并一路升坐到勇武营师帅的位置上。看重的无非就是在军中没有任何背景好控制而已。至于上一届的令支寨之主的下场,他是在这些年中暗自揣测后才慢慢心领神会的。
所以就目前来看,腾超知道王上对自己还是很放心的。不过将军难免阵前死,瓦罐不离井边破。刀口舔食的营生总有身死的一天,可真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身后的家族由于之前为了不引起王上猜忌,子弟大多都只是些不文不武的纨绔。作为一个孤臣,积攒下再大的家业,在失势的时候只有万人踩,绝不会有一人帮扶。到时候家中没有一个有能力的撑着,树倒猢狲散怕也是最好的结局了。
所以腾超必须得为身后的家族留条后路,得有一个有主意有手段的人能在自己倒下后扶上一把。而招个有能力的外婿就是个很不错的办法,然孤臣的身份注定了这个外婿不可能是地方的大豪绅或者世家,更不能与朝中大臣有任何的瓜葛。要不然那就不是找生径,而是寻死路了。
在井启的建议下,腾超最终把目标放在了军中。与其在外面物色,不如自己培养一个。每年新兵中不缺有能力有大志向者,只要身家清白,都可在考察范围内。至于背景什么的更不用担心,试问谁家有背景的会被征召过来。
原本腾超是挑中木离的,也有意提拔培养他。所以早早的便将其塞入了曹进底下磨炼。不料半路杀出了程咬金出来,火头军中孤夜的横空出世倒是让人眼前一亮。加之这次近乎单枪匹马射杀东胡射雕手,凭着从其讲述的过程来看,其手段心机更是极佳人选。
此时此刻的腾超那是越看越顺眼,倒是把底下的孤夜看得有些心里发毛。
咳咳咳……
尴尬且沉默的气氛最终还是在孤夜忍无可忍的几声咳嗽下打破了。
腾超放下茶盏,朝着井启微微点了下头后便开口说道:
“孤夜,这次你射杀东胡射雕手的奖赏本将军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不过现在我还有一件东西要予你,就不知你敢不敢受了?”
“呃……将军……其实我……”
听到这次立功的奖赏自己还没开口提出来人家便已经给安排上了,孤夜这心里面还是很急的。要知道他是想借此讨几句兵家导气法门的口诀的,整套法门他不奢望,但有一两句让他可以伤势痊愈就行。可是这刚开口,便被腾超挥手打断了。
“且不忙,我知道你要什么。但你知道我要给你的又是什么吗?”
孤夜有点懵,下意识的便摇了摇头。
腾超也不急,又是呷了一口茶水后笑着悠悠说道:
“我有一女,年芳十三,长得端庄秀丽肖她母亲。琴棋书画倒也识得一些。你小子先前不说要讨媳妇吗?怎么样,我想把她许给你为妻,不知你敢受不敢受?”
孤夜如今当真的一头雾水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话题又转到讨媳妇上面去了,而且将军的女儿要许给自己为妻这是什么鬼?这画风根本就不对啊!
“将军!小子家贫,又何德何能高攀得上,况且婚姻大事得由家中长辈……”
“少废话,老子既然开口了又怎会不知你家贫。给个准话,答不答应就得。至于你家中那七个老兵,又不是生父,你自个就能做得了主。回头知会一声就可以了,到时候成了亲,自会为你料理得妥妥帖帖的。”
腾超是个军中粗汉子,本就不会说漂亮话,性子也刚烈暴躁。他自以为堂堂一个师帅要把女儿许给手下一个无权无势的大头兵,对方还不得感激涕零。怎知这大咧咧的一通话下来,孤夜整个眉头全皱成了一堆。
“将军所言差矣。家中七位长辈虽与孤夜毫无血缘关系,但若非他们,现在我恐怕早入狼腹。
他们含辛茹苦将我带大,教我本领。虽非我生父,更与生父无异。
所以,小子婚姻大事必须先征得他们同意,且以后必会亲承与膝下为其奉养天年!”
孤夜表情严肃认真,之前的维诺也都全收了起来。井启不用看也知道,刚刚自家将军的那番话是说得有些刺人了。于是赶紧出来打圆场,不然以其那张笨嘴加上这居高临下的态度,怕是要把好事变成坏事。
“呵呵呵……你小子仁义军中还是有耳闻的。奉养老父天经地义,到时候大不了就接到将军府上去住便是了!
而且将军嫁女,自有丰厚的嫁妆奉上,你就不想知道这嫁妆到底是什么?”
井启眉头故意朝着孤夜挑了挑又接着说道:
“你不是一直想求得兵家导气法门吗?而这法门将军可是非自家人不授的。但如果你成了人家女婿,那不就是自己人了吗?
这嫁妆便是你心心念念想要的兵家导气法门了,而且还是老丈人亲授指点。”
孤夜有点惊讶,他实在是想不出上座的两位到底打的是什么鬼主意。深知天下就没有白吃的午餐,既送女儿又送法门的好事情,想必这背后肯定要付出同等的代价。
“将军明鉴,这兵家导气法门确实是目前孤夜最想要的。但我与贵女素未蒙面,更是谈不上情投意合。若是就此答应下来,更多的原因还是在法门本身上。
孤夜素来功利,但唯独在这婚姻大事上绝不功利。若真两情相悦,莫说是将军之女,便是王室公主我亦敢取,乞丐之家亦不弃!”
这话虽说的冠冕堂皇,但确确是孤夜的心里话。听得堂上两人表情都有些呆滞了。
“还王室公主亦敢取,这小子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一旁腾超强压住怒火气不作声,井启心里更是在暗自腹诽着。
“你小子胆子倒是挺大,胆大是好事,但总得有那个实力吧!”
“呵呵呵……将军说得是!这不是万丈高楼平地起,要想有匹配的实力,现在先从兵家导气法门上打主意嘛。”
孤夜不好意思的挠着头,这副惫懒样又哪里有刚才说大话时的慷慨激昂。
“混账东西,现在是你高攀还敢推三阻四!当真以为我女儿非你不嫁不成?”
腾超拍案而起,抽出腰上长剑就想冲上去砍。好在被身边井启给及时拦住,不然的话以他的暴脾气说不定真能在孤夜身上捅出几个窟窿。
“将军息怒!将军息怒……
臭小子,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孤夜大囧,他本还想听听许给自己的奖赏是什么呢。而看现在这个架势,怕是跑慢点都不行。
腾超这次是真发火了,他本以为当自己提出要招孤夜为婿的时候他会立马跪在地上感激涕零狂磕头。没想到连兵家导气法门都搬出来人家还是没答应。这脸被打得可不是一般的啪啪响。
“你拦着我干嘛!看我不一剑劈死那个不知好歹的混蛋东西!一个泥腿子还敢嫌弃老子!老子挑他作婿是他家八辈子攒下来的福气!”
“是是是,你消消气!那小子是有点不识好歹!不过换个角度想想,这岂不说明了其人品还不错。
你想啊,换作是其他人,既得了美眷又得了法门,哪个不欣喜若狂巴巴的点头应下。可偏偏孤夜就非说要两情相悦才肯娶,而且还要家中七个老头答应才行。
这样的人不为利所惑,又孝心可佳,侄女儿若嫁了他以后又岂会被欺负?”
第四十五章:做媒(下)
一个不善言辞的大老粗与一个凡事都要虑三虑且看似圆滑实则执拗无比的谨慎主义者来谈婚论嫁,又岂有能成的道理。不把即成亲人弄成仇寇就已经是很不错的事情了。
井启把案几上的茶盏斟满给怒气未消的腾超递了过去。
“就知道以你这火爆脾气好事也能谈成坏事。什么叫家中七个老人日后自会料理,连话都不会说。稍微有点骨气的年轻人谁还能受得了。
我知你是好意,无非是想表达一下自己会善待那小子家中的七个老兵,可什么话从你口中出去都得变个味。”
腾超只是冷哼了一声,接过茶盏仰头便饮尽。
“别倔了,也是我疏忽了。这事就不该让你直接提出来。
老腾,讲真的。我是真看好孤夜这小子的。
唉……
可叹我早年伤了子孙根,无法传宗接代,这辈子也就只能如此了。你不同,身后还有一大家子,要是下了决心就不要再犹豫了。赵武灵王自效仿胡服骑射以来军力大增,对边境的压力也愈发强烈。为了能够集中力量与之抗衡,王上有意动用大军彻底剪除东胡这个后患,从而彻底将整个埋骨林纳入版图。现在是有秦国围绕着韩国的上党郡与赵国相互牵制着,可根据传来的探报,魏韩近段时间来往频繁,隐隐有联兵攻秦的势头。
到时候秦国势必只能把兵力往回缩,赵国便能腾出手来对付我们燕国了。以我看,距离短暂的和平休战期结束也就一年半载的事情。
所以王上全面对东胡人动兵是势在必行的,到时候埋骨林中锻骨草尽归王室,你这个勇武营师帅的作用也就没了。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怕是免不了的。”
腾超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也正是此番原因,他才急着为家族的存续留条后路。今见井启把一切摊开来说,他的脸上也不免对自己的前程感到有些不安与落寞。
“这次你是想借射杀东胡射雕手的功劳,动用名额将孤夜那小子推荐到蓟下学院去吧?”
腾超点了点头没有否认,他刚才对孤夜所说的奖励正是这个。
“既然如此,那么你说以孤夜这小子的天份实力能够否通过考核,之后顺利进入到蓟下学院又能否在十八岁之前寻得一个真正的座师传下兵家导气法门?”
“以那小子如今表现出来的手段心机和圆滑,想必应该不难。可这也要先通过考核吧,须知道多少通过各种手段得到推荐名额的商贾子弟,真正能得以通过考核的却寥寥无几,以军功推上去的泥腿子更是凤毛麟角。
想要跨越阶级的壁垒谈何容易。晋升的渠道永远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特别是我这个朝廷孤臣推荐过去的,恐怕到时候遇到的阻碍还要更多些。
所以我根本就没有指望孤夜能入的蓟下学院,更是期待他灰溜溜的回来。这样一来他才会知道我给与他的兵家导气法门究竟是个多大的恩德。”
此时只有两人,所以腾超也没有必要在井启面前隐瞒自己的意图。可这番算计说出口,却是立即被身边的老兄弟所反驳。
“嘿嘿……老腾啊,我是怕你到头来机关算尽,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说到看人,你是真的不行呀!你想抓孤夜的心其实并不需要那么多算计的,那小子心里明白着呢。每个人心中都有杆秤,你算计越多,秤上面的分量反而越轻。
我倒是觉得孤夜这小子肯定能通过考核,至于兵家法门自也不在话下。
你手里紧捂着的,看好了便晚给不如早给。他是个讲恩义的,从这次护得火头军战友回来也能看出一二。哪怕做不成女婿,日后也必定认你的知遇之恩。
当然,在这点上我们都想错了。侄女儿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与他提。回头找那七个老兵去,由他们做主把婚书给签了,该走的程序都给他走完,这个女婿还能跑得了?”
经井启最后这么一说,腾超才拍着脑袋如醍醐灌顶醒悟过来。
“对啊,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根本就无需那小子点头答应的。以他对七个老兵视若生父的感情,还不是得遵从才是。”
宛如六月天,腾超说变脸就变脸,刚才还气鼓鼓绷着,如今却是笑得跟个傻子一样。井启见着也是哑然失笑,于是又道:
“这里面还有一个隐藏的大好处你没想到呢。”
“嗯?还有什么好处?速速说来听听!”
“你忘了,还有那个傻大个庖硕啊。兵家导气法门若是传给孤夜,你猜他会不会教给这个胖子?”
“会,那小子肯定做得出来!”
“那岂不是更好,你们老腾家一下又多了一个人物相助,以庖硕对孤夜的言听计从,最后受益的不是你家又是什么?”
腾超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刚刚本还有些担心法门外传的。现在看来又成了件好事情。只是想到那胖子本天赋异禀,奈何自己瞎胡闹,把一身的天赋全给浪费掉就又心疼得直咧嘴。要知道以后这个家伙也是自己家族中的潜在助力啊。
换个思路果然头脑就变得清晰起来。腾超几乎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把那两个家伙给提溜回来正式传授法门了。
“腾达,你死哪里去了?赶紧给老子滚过来!”
腾超对着外头就是一大嗓门吼过去,很快的一个五十左右管家打扮的半百老头便小跑着进来。这个人是家中老人,属于家仆之类的人物。平时在军营里头负责腾超的日常起居的。
还没等腾达见礼,腾超便将他招到跟前来,将自己刚才与井启的打算说予他知晓。让其赶紧回城告诉夫人,把自家女儿和孤夜的婚书尽快签下来。说实话,当真是时间不等人啊,局势的变化,有时候是根本无法预料到的。
而此时被赶出中军大帐的孤夜则是郁郁寡欢,他都不知道今天到底闹得哪一出。不是说好的受赏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将军要招婿了。
讲真的,将军女儿要下嫁自己,换做是别人肯定心里早乐开了花,且嫁妆还是那兵家导气法门。可他知道,想要承这一份莫名其妙的重礼必得担一份不可预知的重责。
孤夜的性格与处世原则便是如此,不在自己掌控内的事情,哪怕是天下间最好的东西放在面前,他都不会去碰它一下。之前火头军利益分润是如此,现在将军嫁女亦是如此。
“唉……先放放吧。毕竟该是自己的功劳是跑不了的。等以后再想个办法谋划谋划便是了。”
心中暗自叹息了一会,本想再去医匠那里看看老黄头的,没想到却被后营中的几个熟人拦了下来。
“孤夜,你可算是出来了呀!害我们好等!走走走,灶头的野鸡早就炖上了,还有半条老腊肉。
这一次你可是真给火头军长大脸了呀。连斥候卒都没能拿下的射雕手居然被你取了首级,大家伙还等着听你说说整个过程呢。庖硕那个憨包就知道讨东西吃,话都说不利索断断续续的。”
“还有还有!将军都赏你什么了?不会是把传说中能让人力量变大的法门教给你了吧?”
此时说话的是个辅兵,平时就照过面,也不算太熟悉。孤夜只觉的这个问题问得有些不符合此人的身份,但也没有多想。只是笑着摇摇头算是回应。
此时火头军中一个老兄弟已是热络的上前就来拉扯。
“快走快走!老狄都等让人来问了好几次了!”
盛情难却,闹哄哄的孤夜便也被簇拥着往后营去了。而刚才那个辅兵则是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两转,又缀在人后没脸没皮的跟了上去……
再大的风波总是会过去,而话题的中心人物孤夜的热度却还经久不息。如今勇武营中谁要是不知晓安平城来的孤山子,那便可直接归类为细作了。
冬天的第一场雪终于在某个清晨得以落下。山中猎户们前来寨外兜售猎物怕也算是最后一次了。因为他们知道,之后这片山峦中将由于锻骨草的成熟而变得不再宁静,东胡人的马蹄与勇武营之间的较量也要如期拉开序幕。
此时寨墙根下,一个士卒手提着两只稚鸡与另一个猎户打扮的粗旷大汉在交谈着什么,似乎是价格并不太怎么满意,两人你来我往都快有半个时辰了。手里的两只鸡也被拉过来拉过去几经易手。
瞭望塔上的几个人闲来无事看着心里也是犯嘀咕。不就是两只鸡嘛,来的又不是只有一个猎户,买的又不是只有一个士卒,犯得着都在一棵树上吊死嘛。
殊不知这两人醉翁之意可都不在手里提着的两只鸡上面。
“没有遗漏了,这便是孤夜当时射杀东胡人的整个经过。钉在脑袋里的半支羽箭也被我偷偷弄来了。”
士卒抬头往瞭望塔上看了看,眼疾手快的便从袖中抽出半截箭杆出来递给猎户。
“很好,你继续盯着他。入冬之后我们的联系就不太方便了,下次见面就得到开春。这酬金先拿着,多的算是预付了。”
“放心吧,后营里我有人日夜盯着呢。”
“总之一切小心,万不可让其发现了端倪!”
随着两只鸡又重新递到士卒手上,一块马蹄大小的金子便同时塞进了鸡腹中。
猎户交接既已完成,便也不再停留转身就又往山里面走去。约莫一个时辰后,寨外林子中的某个地方,一只白翎苍鹰冲天而起直往燕国王都蓟城飞去……
第四十六章:位面之子(上)
预示着冬日来临的第一场雪不止下在令支寨与群山万壑,同样也把蓟城的城门望楼青瓦给染白。不过国都终不比边城,漫天的鹅毛只能为繁华的画卷增添些雅趣,并不会浇熄半点热情。
南城大街依旧车马如龙,来往商贾往来不绝。叫卖声,嬉笑打闹声,卖艺杂耍声,婴啼妇骂声交织在一块,震得这满天的飞雪都不敢落地,唯有两旁的槐树枝干还能承接些。地面就别想了,摩肩接踵的人群都能把残留的水渍给踩干喽。
“林医匠……求求您想想办法救救小儿吧……求求你了……”
“林医匠……无论什么我们有的您都可以拿去,只求您想想办法救救我儿吧……”
街尾的林家医馆,是整个蓟城里最为有名的医馆之一,此时门前一对夫妇怀里抱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跪在地上,额头处都已然磕出血来了。而在他们身前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医匠脸色涨红尴尬,双手无意识的挥舞着不知所措。
“起来!快些起来!不是老夫不救,实在是所学有限无能为力啊!
不瞒两位,汝子症状并非唯一,之前得此怪病来寻老夫医治者已有八个,所有手段用尽也都是束手无策啊!”
说到情急处,又见周围街坊邻居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好几圈人。老医匠干脆俯首便拜,抬头之后已是羞愧难当。无奈之下唯有吩咐小徒关门谢客,自己则掩面离去。身为医者医不得病,面子上确实是挂不住的。最终,那对夫妇只能起身,哭哭啼啼的抱着怀中幼童失魂落魄的离去。
“到底是什么病症,竟然连林医匠都如此无能为力?”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要我说,那小儿根本就不是病的,而是魂儿被山精鬼魅给摄了去,平常药石当然是无用的了!”
“这位老哥,此话当真?你又怎如此确定?”
两闲汉的一问一答很快就再次吸引了大群吃瓜群众的好奇心。纷纷都把目光从远去的夫妇身上转移了过来。
“嘿嘿……这你们就孤陋寡闻了吧。其实刚才那对夫妻我认识,原是那城外开茶棚的,过往客商进出走累了都喜在他家喝上一碗茶水歇歇脚。
那小儿七八岁年纪,长得也是十分伶俐讨喜,平日就在茶棚里嬉戏打闹,总能够讨得客人高兴。可就在前日落雪收摊回去之后,整个人就变得痴痴傻傻连爹娘都认不得了,且粪与粟不分抓来便入口,往日机灵又何曾剩着半点。
你们说,一个好端端的灵性儿为何只是短短的一两个时辰间就变成这般模样,还不是那魂儿给山精摄了去?
无独有偶,没听刚才林医匠说么?这怪病可不是只一个,往前都有七八个了,只是相隔时间有一两月才闹不起动静来。”
此时冷风吹来,加上闲汉这番说辞,听得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寒毛直竖背脊发凉。
“速走速走,莫多嘴恼了过路山鬼,别个明儿也成了粪粟不分的痴呆儿!”
人群中不知谁嚎了这一嗓子,人群顿时一哄而散。热闹的大街上居然空出了大片地出来。
所谓山精鬼魅摄人魂魄当然是无稽之谈。只不过是那些孩子泥丸宫中的那缕天道神韵被人强行取走,不呆不傻才成怪事了!
与城南的热闹不同,城北由于住着都是达官显贵,环境要更显清幽些。此时位于河边的两进宅院中,一个年轻男子正赤裸着上身,双臂曲成直角撑地,整个腰杆绷得就像块硬石板似的。
这个怪异的姿势他已经保持了将近一个时辰了,雪花落在其背上,很快就会融化成水顺着刚毅的肌肉线条滴落在地。
“嗞嗞……公子是越来越厉害了。这都快半个时辰了,居然还能如此不动如山。我可是吃不消,最多两刻钟就得败下阵来。”
“可不是嘛,好歹我也是三瓮巅峰的气力,这劳什子叫什么来着……”
“公子说叫平板支撑!”
“对对……平板支撑,看着简单,可我最多也坚持超不过三刻钟。”
门廊处,两个侍卫模样打扮的门客靠在柱子上边磕着瓜子边聊天。
“公子自从遇刺昏迷醒来之后就像是开了灵窍一般,奇思妙想那是层出不穷。你瞧这短短的一年时间里,凭着院中的这些所谓的双杆单杆哑铃古怪东西,硬是从无到有打熬到三瓮力的巅峰。要知道我可是从小就苦练,花了整整十二个寒暑才有此番水平。”
“尼玛,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血统,能跟咱们公子比?”
“哎……你说就说,怎么张口骂人呢?”
“你哪只眼睛见我骂人了?”
“还想诓骗我,公子骂人的时候就喜欢用草尼玛这三字!”
此时地上的年轻人似乎身体也到了极限,又听身后两个活宝又吵了起来,无奈之下只能开口喝道:
“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再吵今天晚上火锅没你们的份!”
这话显得比任何威胁来得更加有效,两个剑拔弩张刚想过过招的家伙听到晚上有火锅吃,立马就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一个拿毛巾赶紧为年轻人擦干身子,另一个大氅已经披了上来。
“公子,您今天可比昨天多坚持了半刻多钟啊!想必力量又有所增长了!”
年轻人点了点头淡淡说道:
“是增加了点,可是增长的幅度不大。始终无法突破到四瓮,难到真的只有嗑药才行?”
对于公子口中时不时冒出来的新词汇两人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他们只是觉得自己的主子有些瞎折腾,以他的身份地位,弄点锻骨草应该不会太难。要不是不想过早的暴露实力,若大的秦国还能少得了公子这一点突破的药草。只是公子固执,非要试着不用外物去突破这才耽搁至今。
“先生回来了吗?孤夜那小子有什么最新消息传回来没有?”
“听说是送来了些东西,今天应该会到达蓟城。先生怕城门盘查时出差错,已经先去候着了,晌午的时候大概便能回来。”
年轻人扭头看了看前些日子鼓捣出来的日晷,上头的阴影差不多也缩成点了。
“我先去泡个澡,先生回来了让他直接到大厅等我。”
两人连忙点头称诺,公子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好女色。虽说是爱干净,但那次不是得几个美婢在旁伺候着。先生都劝了几次了,说这样对名声有污,不利于将来。可奈何公子就是不听,说是大丈夫就该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偏房内,水雾缭绕。大澡桶内一具健硕的身躯半靠在桶壁上。身边是两个十七八岁少女正左右为其擦洗着身子,后面还有一个在揉捏肩膀。从这种荒唐表象完全就看不出来,这只是一个十四岁出头的小年轻能干出来的事。
他叫赢昊或者说是这具身体叫赢昊,身份是秦王的之子,也是送与燕国结盟的质子。孤夜当初在酒肆受的那一剑便是替他挡的。
那一剑很重,旧的赢昊应该是死了,新的赢昊住进了这具身体里。身为一个常年往来与边境线的大毒枭,本以为一场死刑立即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生的审判就此了却精彩的人生,不料却又能在这异世界重活了一次。
作为一个位面之子,传说中的金手指是绝对的标配。可是不知是不是由于有那柄剑勾连的原因,赢昊始终怀疑属于自己开场标配的东西似乎缺少了什么,但却又不知是不是错觉。
好在剧本还算不错,开局就是秦王世子,虽说被送来燕国当人质,不过好歹这具身体的亲爹就是堂堂的秦王。如果剧情按正常历史来走的话,自己有八成的可能会成为那个传说中统一天下建立不朽功勋的秦始皇。
可就目前来看,这套剧本显然是经过魔改版的。该出现的大人物大部分都能对得上号,历史大事件该发生也会发生,只不过时间轴上出现了不小的误差。
赢昊对此倒是不怎么在意,毕竟以他现在所拥有的资源和金手指,不出意外的话大体是能活得很滋润的。
能够无限夺取他人天道神韵为己用,甚至在条件能力允许的情况下来能将别人的道韵符吸收变成自己的。这样在现有游戏规则下等同bug的逆天能力,几乎是无敌的存在。
作为这个世界的两个主要修炼体系,道韵符是不用担心,反正只要逮到个顺眼的,一棍子敲晕直接吸收便成。反而是所谓的兵家练体有些麻烦,还是得下点苦功夫一步一步来。
不过赢昊也是找到条捷径,那便是通过吸收多缕天道神韵来融入自身,好让自己引动的灵气速度更快。只是直到今天他才发觉这种做法也是有些局限性的。起码目前这具身体在容纳到十缕天道神韵的时候效果已经很轻微了。
前世他就是个“卖药”的,所以对嗑药这种事能避就避。对于突破三瓮力的桎梏只能嗑药来达到这一条件,他很想借助自己的金手指走出一条新路子来。
所幸时间还有得是,赢昊才十四岁,还有大把时间来做实验。十缕不行就二十缕,二十缕不行就二百缕,总之他有信心只要数量够多,总能从量变达到质变。
至于这样会造成许多呆傻的儿童使得多少家庭破碎又谁在乎呢。前世他用未成年人贩毒运毒的事又不是没少做过……
第四十七章:位面之子(下)
赢昊在几个婢女的伺候下洗了个很是香艳的热水澡,此时才刚刚将茶盏凑到嘴边,外面一个异常身材高大健硕的中年男子便匆匆走了进来。
只见他手里端着个小木箱,还没等其见礼,赢昊便先打起了招呼。
“叔恒来了,快过来坐,才第二遍茶刚泡好。”
“公子,礼不可废。对待下人不可如此随意,容易失了威信……”
这个被唤做叔恒的大汉板拱手劝阻,不过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是暖暖的。
“什么下人不下人的,都是自家兄弟。快坐过来,是不是季常有消息来了?”
说着赢昊已经用竹夹子夹起一只茶盏,用泥炉上烧得滚烫的开水浇了一遍之后又满上金黄色的茶汤。对于这种经过炒制的茶叶,叔恒很是喜欢。自家公子在吃食一道上总是能弄出些新鲜玩意出来,重点是还非常的可口。
“唉……这次季常那边带来了个大物件,鹰隼带不了,是借驿马送来的。”
公子性子就这个样,见相劝无用他也便无奈叹了口气将箱子放在案几上。
“我且来看看叔季那小子送来什么东西,还如此郑重其事的。”
赢昊随手打开,只见里面装的是铺叠好几张纸和两块硬木板。展开来一看,嚯,还真的是眼前一亮。
“这画的还真不错!画功都快赶上网上的H图了。
咦?还是带剧情的!”
赢昊把后面几张春宫图在案几上摆开来,依着边角上的数字,他越看眉头越是紧锁。
“难道他也是穿过来的?以这样的方式来作画,除了没配上相应的文字对话,已经算是无限接近漫画的程度了!”
赢昊心中暗自思衬,手指头一下下很有节奏的在桌面上敲击着。身边的门客叔恒见此已然是心有定计。以他对公子习惯的熟悉,通常赢昊做出敲击手指动作的时候,那就表明已是动了杀心。别看平时他待人接物总是笑眯眯很是和善,可只有真正了解的人才知道,在这副面孔下,隐藏的是一只嗜血的猛兽。
“公子,需要我现在动手吗?”
叔恒试着询问道。
“嗯?我有说过要动手吗?”
敲击案几的声音戛然而止,赢昊抬头望向叔恒,皮笑肉不笑的问道。那对眼睛射出来的冷光,顿时让其遍体生寒。
“公子请恕罪!小人该死,不该擅自揣度上意!”
只是一个眼神,叔恒吓得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面上。
“呵呵……先生何至于此,快起来,茶凉了就不好喝了……”
赢昊招牌式的暖男微笑重新挂在脸上,绕过前面就把叔恒给搀扶起来,并且还用袖子试图掸去其膝盖上看得出来的灰尘。
“不敢有劳公子……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叔恒并不是做作,而是真的被刚才赢昊无意间眼神透出来的杀气给震慑到了。他自己就曾在军中待过一段时间,这种杀气与战场上军卒们那种热血澎湃的杀气截然不同,更多的是透着一种对生命的漠视,就像能够冷透骨子里一般。
“那小子除了会画画之外,还有什么其他有别与普通人的吗?”
赢昊回到座位前,又捡起箱子最底层放着的几块木板看了看。这些画在木板上的春宫图很明显就是从安平城的几间女闾里弄出来的。
“回公子,通过几个月来的仔细打听,孤夜此人自小便画得一手惟妙惟俏的春宫图。除此之外,箭术,刀,戈,骑术,辨药,乃至庖厨,甚至是偷扒之技都是有涉猎的。
只因此人自小是孤儿,被七个卸甲归田返乡的老兵捡回来抚养。七人最少的都在军中待了十一年,所以就把所有本事一股脑的全都教给了他。”
“主角一出世,父母必先亡!才情震古今,样样我都会!
这家伙的开局怎么比我还更像个位面之子?”
赢昊心里腹诽着,嘴上下意识便问道:
“那家伙该不会还有个未婚妻上门来退婚吧,然后再来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呃……传回来的消息倒是没有提及。不过公子后面这句莫欺少年穷说得好,只是不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是个什么典故,有什么说法?”
叔恒很是自然的从怀中掏出一支炭笔出来,想将这句话给记在小本本上。没错,就连这硬邦邦的炭笔也是赢昊闲时弄出来的。
“没有就好,吓得我。那小子还是要继续盯着的,至于杀不杀再看看。这里毕竟是燕国,随随便便杀一个军卒,做得不干净的话很容易会落下手尾的。如今形势还未见明朗,不宜多生事端。”
赢昊说是这样说,其实他并没有把这样一个小人物放在眼里。之所以对孤夜如此浪费人力物力,无非是想看看对方究竟是不是在自己刚穿过来的时候白嫖了属于他的“金手指”,毕竟那个时候两个人身体是被长剑串在一块的。当然,心中有种莫名其妙的缺失感才是主因。
但就目前来看,对方除了画春宫图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会点之外,对于道韵符方面的表现倒是并没有发觉有什么了不得的天赋。
而就在叔恒准备拱手应诺的时候,门外又一门客捧着一截小竹筒匆匆走了进来。
“公子,有从令支寨来的飞鹰传书。”
“喔,且看看又有什么有趣的消息。”
赢昊拈起茶盏,很是随意的说道。而叔恒赶紧接过小竹筒,打开后便细读了起来。
“公子,季常那边传来的消息。就在七日之前,孤夜射杀两名东胡人,其中一人乃东胡万里挑一的射雕手。经过反复验证确定,最后所射的那一箭在三十五步内做到变换轨迹贯穿头颅。”
赢昊听到“变换轨迹”四个字后眼睛突然一亮。
“是因为道韵符的原因吗?那小子凝聚出了道韵符?”
不由得他不紧张,如果孤夜那一箭真的是因为道韵符的原因而实现改变轨迹的,那么也就说明他赢昊的“金手指”的确是不完整的。而可能丢失的那一块,有九成几率是落在了孤夜身上,毕竟一个泥腿子贱民,又有何渠道去习得高明术法,哪怕真有个隐居山野的老爷爷师父相授,以其年龄也不可能啊。这当然也就能解释了赢昊为何在吸取他人天道神韵的时候便会莫名的生出一种缺失感。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吃东北饺子时缺少蒜泥醋一样,影响倒是不会,就是总会有些不得劲。
“不是的,并不是道韵符。消息上说,这是孤夜那小子通过用小刀对箭杆上某些部位进行削切,使得箭矢的重心在飞行过程中发生偏移的结果。”
叔恒见公子如此反应声怕误会,适才赶紧补充说道。
“季常那边当真证实了是削切箭杆所致而不是因为对方凝聚出可以肆意改变箭矢方向的道韵符?”
赢昊直接站了起来,确认这一点对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是的公子,信上说获得了东胡人头颅上的半截箭矢,通过类似的方法也做过实验,确定不同程度的削切箭杆能够使箭矢在射出后发生方向偏移,不过这里面需要很高明的技巧才能正确计算出削去的量和位置。不然的话那是连射箭之人都无法估量最终箭矢会射向何处……”
声怕赢昊听不明白,叔恒在这点上多做了许多解释。
说不失望那是假的,本以为自己下的一步闲棋真的就能得到正确的答案,可到头来还是空欢喜一场。事实上根本就不需要叔恒解释得那么清楚,赢昊作为一个穿越过来的位面之子,他又怎会不知道通过改变表面形状就可以利用空气动力学的原理改变飞行物的方向。
只是他还是有点意外,理论终究是理论,而要从理论过渡到实践运用中来,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所以那个名叫孤夜的原生态泥腿子绝对是个难得的天才。起码在如今的赢昊眼里是差不离的。
赢昊不是不相信天才,而是能被归类为天才的人实在太少了。绝大多数应该都是有其他外人不可知的力量在其背后相助力。而他现在就想知道,这个孤夜到底是属于前者还是归于后者。
前者的话那也就这样了,毕竟每个时代都会出现几个脑容量惊人的怪胎,往往能够计算出高于普通人几倍乃至几百倍的复杂东西出来。赢昊以前在网络上看到拥有最强大脑的家伙多得是,也就见怪不怪了。
至于如果是后者,他认为其不明助力必定是从自己的穿越福利“金手指”分离出去的,同时大概率也是道韵符之类的东西,所以夺回来当然是理所应当的。
“叔恒,你回头转告季常,让他务必盯紧一些。千万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只要孤夜身上有半点道韵符和与修行相关的痕迹,立刻传书来报。不过也切不可打草惊蛇轻举妄动,能多花钱的事情尽量不要冒险暴露。”
“诺!”
叔恒抱拳应诺,更不敢怠告退一声后便也准备传讯去了。
而赢昊却坐回案几后面,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利用空气阻力么?呵……我相信这世界上会有人拥有如此强大的计算能力,只是不相信那个人会是一个泥腿子而已。世间天才,那是真的讲究血统的。高素质高智商的人才结合后诞生的后代才能继承其优良的基因。
一个不知从哪里捡来的贱民而已……
呵……
孤夜,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丢了东西,也不知道丢的东西是不是就在你身上。不过我想要告诉你的是,我的东西,我必定会亲手拿回来的……”
第四十八章:风起
燕国北境初冬的雪,并没有让五百里太白余脉万物蛰伏。如同钉子般卯在国境线上的令支寨反而是紧锣密鼓躁动不安。
营中兵马从原来的三日一操练变成了天天作训。如同上了发条一样,所有将士们都开启了全面备战模式。
不因有他,只为斥候来报,东胡乞连部已彻底全面集结,预计最多十日就能把所有部族的能战之士全部召集完毕,所以真正留给勇武营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对于东胡人的异动腾超其实早就有所料到,只是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的果决和不留余地。原本双方关于锻骨草采摘商议好的方案也成了一句空话,一场大战势必是在所难免的。
对于乞连部的单方面毁约,腾超第一时间就八百里加急往蓟城报信,一方面迅速通知另外两个堡寨,让他们提防东胡其他部落乘机全面入侵国境。
消极防守从来都不是腾超的带兵习惯,哪怕是迫不得已真要采取守势,他也不会选择待在堡寨中等敌来攻。与乞连部交手了这么多年,其深知在军队机动力上是远远不如东胡人的。
以步兵为主的燕军,对上以骑兵为主的东胡人。只有充分的利用高墙的防御才能最大限度削弱敌方优势。可是这次腾超一改常态选择反其道而行之。
既然对方认准了已方不敢出寨野战,腾超却偏偏就想将主力部队全都带出去,以葫芦谷口前十五里处为中心安营扎寨。
之所以选择这个位置是有讲究的。此处是整条太白余脉中最为平缓的一片区域,如果是想要进攻令支寨的话,东胡人就必须穿过十几里地植被茂盛的森林。出了林子后再选择通往摆在前方三个通往令支寨的山谷其中一条。
而腾超的计划就是想趁着东胡人在还没穿过森林的之前在此处扎下营寨,如此一来也能够最大限度的遏制住敌军的马速,削弱对方骑兵的作用。敌不入谷,则无法对令支寨形成威胁,反而是营寨中能够源源不断得到后方的持续补给。
腾超的根本目的就不是一举打垮东胡人,当然这个目标也是不现实的。他只是希望前期可以使得双方出现僵持局面,那样一来距离大本营较近的勇武营战士们就能更及时的得到补给。反之远道而来的东胡人只能因为天气愈发寒冷和食物缺乏而败退。毕竟东胡人是全民皆兵,出战之前都会各自准备供应一段时间的食物,超过这个极限就只能灰溜溜的退兵,大部分情况下是不会出现有后续补给辎重部队这一回事的,东胡人打一场短时间的闪电战可以,消耗战他们打不起。然腾超所希望的最好结果便是能取得一场优势比较大的胜利,这样一来才能最大限度把他们重新打回到谈判桌上。
如此的战略计划是从很早之前就制定的,斥候卒前的段时间几乎都是在不断往回传送前线的情报,大量的粮食和物资在下雪后的第二天几个城池都已经很默契的将必须的粮草物资络绎不绝的运送过来,所以这段时间后营里的每个人都是忙得脚不沾地。特别是火头军,两排灶火几乎就没有熄灭过,都是在加班加点的烤制粟米饼子,只为了两天后将士们能够带足干粮赶赴既定地区。
对于庖硕将天道神韵融入手臂这件事上,孤夜总想找个时间好好去请教一下便宜师父颜老头的。可是整个火头军几乎是白天夜里两班倒,根本就没个停歇。加上军备等级的提升,大半夜的巡逻人员一下子也翻了好几倍。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机会可以单独与颜老头相处的时间。
说实在话,兵家要求的对于天道神韵需融入身体的哪一个部分上孤夜他真的慌得一逼。当初他是直接按在心口处的,就不知这样做的话究竟是对还是错。可见对与颜老头的单处时间有多渴望是可以想象的。
机会是需要不断寻找的,哪怕是找个模棱两可的借口也是行的。就如同此时的腾超,他如今就很想让井启找个借口将孤夜喊到中军大帐里来。
按说一个将军召见一个小军卒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借口,可是不知是谁将自己曾经属意木离当女婿,最后选择孤夜的消息走露了出去,如今大战在即,腾超不想弄出太大动静来。
看着眼前案几上的一个大红色封折,腾超在众多烦心事中总算能提溜出一件舒心事来。
不出所料,当腾达带着礼物登门表示自家将军有意把女儿嫁与孤夜为正妻的时候,那七个老头都是笑得满脸褶子合都合不拢嘴。经过商量之后,第二天就抱着只大雁在里正乡老的陪同下与将军夫人在婚书上签下了各自的名字。
“腾达,对于这桩婚事,夫人和小姐是什么样的反应?”
腾超脸上满是笑意的询问着,手中已将案几上的婚书打开来。上面除了自己夫人签下的名字,还有另外两个名字,其中一个更是歪歪扭扭的,其余的还有好些个红色手指印。
“夫人让小的回复老爷一句,说是一切凭老爷做主便是,他全力支持。只是想找个时间让姑爷回去探探门。而小姐倒是没说什么,反而是大少爷和二少爷……”
腾达欲言又止,后面的话可没敢说出来。
“哼……两个不成器的小畜生说了什么了?难道还轮得到他们反对不成!”
一提家中两个纨绔,腾超所有的好心情便全消失不见了。腾达当然也知道自家将军的脾气,自然是不会接这个话茬的,只是站在一边装傻充愣的将茶盏再次满上。
“还是井启的主意好,釜底抽薪,直接将那臭小子给捆绑在咱老腾家的战车上。
前些日子让你去寻的治伤良药到底如何了?这事都成了,可不能让人真用锻骨草来疗伤吧!”
“放心吧将军,几天前就送过去了,吩咐了火头军的卒长悄悄弄给他喝下去。虽不敢保证一定能治得完好如初,但也总能好个六七成的。有这个打底,再用锻骨草的药性去磨应该有九成的把握不会出事。”
井启说这事的时候,说实在的心里面也是有些肉疼的。光这两株疗伤的圣药就花了三十镒马蹄金,怪不得老腾家那两个公子要说些阴阳怪气的话。也是,这妹夫还没见着影子,自己父亲就直接为其花掉了家中近两年的收入连眼都不眨一下,要是以后真入了赘,那还不把家业全给了他。
“好好,快去把孤夜那小子给老子喊过来。花了老子这么多钱,于情于理总该来叫一声泰山大人的吧!”
腾超抖了抖手上的婚书,自是得意得很。可话才出口却又被井启给拦了下来。
“将军莫急,婚约的事我觉得还是等其回家省亲后由家中老父告知才好。
这样拿着婚书让其拜见,以他的倔脾气怕是得以为背后是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弄巧成拙反而不美。”
“放屁!老子大把钱都投下去了,让那小子来喊句老泰山怎么了!这可是白纸黑字签了名字的,难道还怕其反悔不成!”
腾超把案几拍得啪啪响,说来气就来气。
“哎哎哎……又来了。这暴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就你这副模样,待会肯定又得黄!”
井启挥挥手让旁边的腾达先退下去,等四下无人之后才开口劝道:
“那小子虽然是个讲恩义的,可也是个非常谨慎敏感的性子。也不算算看距离上次才多长时间,要是待会直接把婚书拍在他面前,总归是会生出些其他心思的。
不如将军你先将其收做弟子,把兵家导气法门传授。再把他从火头军调出来,弄个头衔。等时间长了再慢慢升,毕竟以后成亲时面子上也过得去。
总之咱们把恩先给施足了,等到那小子回家之后得知已与小妮子有了婚约,必定也会想起今日将军在军营中所许的好处。感念之下岂不是比现在让他喊声老泰山更令人放心。”
“混账东西,年纪不大,怎么就长了一副多疑的心肝。老子女儿嫁得也忒窝囊了些,这岳父老泰山当得更是憋屈。”
“哈哈哈……年轻人多些心思总是好的。不然以后怎么守住你老腾家的基业。
且把婚书收起来,我让人这就去喊孤夜那小子过来。三十几镒黄金灌了几天,怕是效果也该出来了。
东胡人已经完成了集结,斥候早些时候来报,只是无法判断出他们什么时候会行动,估计最多也是不出十天。
所以要教东西最好得抓紧,我们总不能等到对方开拔的时候才出兵吧。”
腾超默默听完忍不住的点了点头深以为然。这次他决定将主力部队全部驻扎在葫芦谷口前一线,直接扼守住东胡人出密林的要道。既然是大军出动,火头军当然也得跟上。想到这里,他也才反应过来来井启要让自己将孤夜调离火头军的另外一层目的。
也是,虽说孤夜能够射杀东胡射雕手,但伤口未愈亦是事实。还不如让他安全待在营中好好突破,到时候大战平息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让其带领斥候卒中精锐前往埋骨林摘取已经成熟了的锻骨草把军功攒足了。
到时候若是表现突出,被王上派来的监军看上了眼,说不定还能捞个好印象……
第四十九章:交谈
后营中,是个有点眼力劲的都能看得出来,孤夜和庖硕这一次十有八九是在火头军里待不住了。不出意外的话最小也得升个伍长或者两司马。于是这段时间来虽然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但却没有人会去指使他们干啥活儿。
这里面当然是有巴结的意味在,不过尊重也是真个尊重,就以他们遇到危险对战友不离不弃的做派上,是个人都会高看一眼的。就当时面临的困境,哪怕是调头逃跑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而这两个家伙选择的却是最为凶险的与之对抗,且还真就做成了,所以大家的尊敬都绝不是在做伪。
关于孤夜庖硕两人要调离的可能性,作为卒长得狄咸要比任何人都清楚。特别是当副将井启偷偷摸摸将两株价值连城的草药塞过来让他找机会弄给某人吃下的时候便知道,这家伙飞黄腾达前途无量是早晚的事。这不,此时将军的亲兵又上后营,有几个机灵劲的早就先去找孤夜报信去了。
所有人都在为不久之后的大战做准备而忙碌,孤夜自然是不能真个当个大爷整天吃白食。人家不让干活那是给脸,可自己却不能真个当回事给脸不要脸。
灶上的火这段日子来基本就没有灭过,一笼笼粟米被蒸熟之后揉捏成饼状贴于釜壁上烤干去除所有水分,这样一番加工,粟米饼子存放时间可以延长到来年雪化。所以在冬季这是最适合行军的军粮,这东西直接吃也行放去釜中加水与肉干野菜炖着吃也行。
“孤夜……孤夜……来了……将军亲兵找来了……”
狄咸欢天喜地小跑一路叫唤着,灶台前的孤夜闻之心中亦是一阵颤动,直到釜壁的粟米团团散发出焦糊味才反应过来。
“唉……果然还是来了吗?看来自己从今天起真的要多一个妻子了。”
孤夜从心脉处传来暖流的那一刻便已经想到了,可等猜出个大概之后也已经没有了退路可言。起初在狄咸将肉汤端过来让其喝下的时候他是根本察觉不出来的里面是加了料的,而能够在短时间内明显作用到伤口的又岂会是普通的药物。
对于一场稀里糊涂结局不可控的婚姻,孤夜从来都是报着反对的态度。哪怕是喝了几碗价值连城的药汤,他也只是想以春宫图赚来的锻骨草去相抵,至于射雕手的那份功劳,事到如今也只能期望再换得一份了。
“七个老爹最期待的便是自己将来能够出人头地,如果将军把嫁女的事情往家中一说,十有八九怕是要乐出花来。如今事隔三日将军又派人来请,那么想必已经把事情给定下来了。”
孤夜心里就跟明镜似的,所以对于此行达成的结果他其实并不期待,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抗拒。
只见他把几个焦糊了的粟米饼之从釜壁上扣了下来塞进庖硕怀中之后,摘下身上的围裙掸了掸烟火气后便迎了出去。
“哈哈……兄弟,将军专门派人来请,看来你这次真的要升迁了,老哥哥我先在这里跟你说声恭喜了。”
狄咸拍着孤夜的肩膀,一口一个老哥哥声怕别人听不见似的。而在场的其他士卒也纷纷笑脸相迎的围了上来,倒是不会有人注意到此时某人嘴角的那抹无奈。
“兄弟便是孤夜吧,将军已在大帐中等着,快些与我走,莫要让将军等久了。”
亲兵态度很是客气,作为身边人,一点小道消息还是能够猜出些。面前这个幸运的家伙,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怕是要连升好几级的。
“有劳老哥了,我们这就走。”
孤夜微笑朝亲兵抱了抱拳,丝毫没有半点倨傲。
“好说好说,这就走吧……”
一路走来,望过来的眼神中都是心中早已了然的模样,似乎大家早就此事达成一致猜想一般。不过不和谐的还是有的,就比如木离木封叔侄,这两个家伙的目光在人群中就显得有些怨毒了。
就此孤夜并没有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他此时心中正在不断推演着接下来会是个什么章程。对于兵家导气法门现在倒是不怎么奢望了,想的也只是万一老爹真鬼迷心窍应下将军的婚事,自己又该以何种借口来拒绝。并不是他矫情,这可以说是种缺乏安全感的怪癖吧,或许是与其自小得知自己身世后所产生的心理疾病。总之脱离掌控的事物他能躲就躲,殊不知这世界上又有什么事情是可以全部处在掌控范围内的。
中军大帐内,三人六道目光再次对接在一块。不过这次腾超的心境与前一次的可大不相同。底下束手站立着的年轻人依旧倔强,但他此时看到的只是其风骨,没有感觉到对方丝毫的大不敬态度。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吧。
“小子,今天喊你过来,是想把我老腾家的兵家导气法门传给你!”
一如既往的直接,腾超说话从来就不会拐弯抹角。至于身边的井启听完后就差捂脸了。这跟直接告诉人家我们现在已经是自己人,老子可以把传家宝给你了有何区别。
果然,孤夜听完之后眉头便紧皱了起来。也不理会上座腾超的眉飞色舞,他只是抱拳淡淡的询问道:
“将军是找上我家了?”
“哈哈……原来你都知道了。”
腾超转过身往井启挑了挑眉,其中意思自是明白不过。
“敢问家中老父们是否已经应下?”
“这是自然,本将军的女儿要下嫁,哪个听了不欣喜若狂连声答应。”
腾超干脆从案几下把那婚书拍了出来。
孤夜见状,脸色自是一黯。接着又深吸了一口气后再次对腾超躬身抱拳。
“孤夜一介平民,多谢将军抬爱。今家中老父既已立下婚书,吾自当遵从。
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孤夜只想知道将军之所以如此急迫招婿却是为何?”
孤夜自知这话当真问得有些放肆和露骨了。可是却又不得不问,他可不认为自己的魅力会大得使将军巴巴的要把女儿嫁给自己,而且还搭上珍贵异常的兵家导气法门。这后面必定是存在某个不得不为原因的。
而能迫使一个统领一营的师帅不惜以联姻为代价的原因,也必定也是极为要命。
“小子你说什么?有胆再说一遍!什么叫我腾超急着招婿!”
不出井启所料,以腾超的狗脾气肯定是半句不顺耳立马就翻脸。也没等其爆发出来,他便赶紧站出来打圆场。
“孤夜,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将军招你为婿确实是真心实意。至于目的说没有那是假的,可这里面的复杂性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解释清楚的。
你只需明白,将军难免阵前亡,等到真有那么一天的时候,以你的本事尽可能得保全腾家便行。不求大富大贵,只希望能让腾家香火延续下去。”
其实这话已经说得非常明白了,只要是不傻都能从中听出些大概出来。孤夜当然不是傻,可有一点他还是不明白,为何千万人不选偏偏要选自己。
“将军是在留后路?”
这话孤夜下意识便脱口而出。
而原本处在怒气值爆发边缘的腾超此时终于是坐了回去,没有作声算是默认了。
“将军既然要孤夜以后保全腾家香火,那更要把个中厉害与我说个清楚才是。不然一头不知两头事,到底还是要吃亏的。说不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小子现阶段就能分忧一二……”
刚才井启透了下底,这时候的孤夜也便没有那么抗拒了。既然婚约是由不可化解的危机所带来的,他便想试着帮忙解决掉危机,那么婚约自然也就可以作罢。
“竖子好大的口气,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身份。一个火头军的新兵而已,要不是这次被征召过来,怕是一辈子都出不了安平城三十里范围。”
“将军不说又岂知我帮不上忙?”
孤夜仍旧是不死心,还想以自己的小聪明来帮着解决问题。怎料腾超突然抓起案几上的茶杯便丢了过来,啪嗒一下正好砸在其膝盖上。
猝不及防之下孤夜顿时单膝跪倒在地,疼得直龇牙咧嘴。
“不自量力的东西,就你这双手双脚软趴趴的能帮个屁忙!如今王上要杀我,你倒是想个办法出来保我啊!”
“将军慎言……”
井启赶紧上前阻止口无遮拦的腾超,并对地上惊愕的孤夜安慰说道:
“将军只是一时口快,实际上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总之事情很复杂,涉及赵,韩,魏,秦,燕五国还有东胡之间的博弈,其中有一环出现变故,最后导致的结果便全然不同。
你阅历还太低,眼界格局都太小,小到只能看见一个安平城。
不过好在还有时间,如今将军既然决定传你兵家导气法门,也算是将你当成自己人了。
今后你只需好好习练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说不定到时就真的能够起点作用。至于上层人物之间的牵连,还不是一个十五岁小年轻可以插得上手的。”
一通话下来,孤夜的心里愈发的惊骇,没想到边地里的一个令支寨师帅,牵扯的居然可以达到那么高的层面。他现在也知道了为什么自己刚才说要出手帮忙的时候,上座两位大佬的表情会是充满戏谑和不屑了……
第五十章:法门
在多番挣扎与试探无果之下,孤夜只能以将军之女年纪尚幼为借口将成婚的日期最大限度的往后拖。心里面则是想着这场婚姻只是将军为了防止在教授自己兵家导气法门后,不至于背信弃义而设下的羁绊,所以只要在真正危机来临之前做到保全腾家香火的前提下便可问心无愧。
于是他暂时也就妥协了下来,并开始跟随腾超正式学习兵家导气法门。井启算是孤家寡人一个,又无法传宗接代,所以这法门老早便得到传授,便也无需避开。
“孤夜,首先你要知道,我腾家的这门法门并非是有跟脚的传承,而是我祖父当年上山打猎无意中救下一人,且在那人临死前传下来的,所以其完整性不得而知。”
腾超也算厚道,在传法之前先把来历说明白,学不学在你,免得以后再来说三道四埋怨。不过孤夜倒是不太在意,他当前的目的只在于恢复伤势,至于法门完不完整并不重要。等到以后有机会入得蓟下学院,那也便能补全了。
见孤夜神色,腾超便也猜出了他心中想法的十之八九。为了不至于误会,他接着又开口解释道:
“法门自我祖父得之,由于当时我父亲叔伯根骨皆都长成,练之也无用,所以便以毕生精力四处游学打听,希望获得足够多的信息再交与子孙习练。皇天不负有心人,十数寒暑的不懈努力,终也窥得兵家这一术法的些许天机。
人之眉心处,生而带来一缕气息。这股气息玄之又玄,世人统称为天道神韵。
这法门修习的第一步便是用精神力去感知它的存在,并且捕获它,将之从眉心拖拽出来。
而第二步便是要将这缕气息融入自己的身体中,而这一步就有许多门道了。虽说七国兵家皆为一脉,可这法门却又不相同,而它们的不同恰恰就体现在这将气息融入身体的位置上。
首先你要明白,兵家导气法门的主体是什么。人体有十二经络和奇经八脉,十二经络和奇经八脉贯穿着身体的各个穴位。十二条经络上排列着的穴位,称为正穴,全部共有三百六十五处,加上奇经八脉上的穴位,共有七百二十个穴位,其中五十二个是单穴,三百零九个是双穴,五十个是经外奇穴。而七百二十个穴位里又有一百零八个是要害穴,其中七十二个穴位采用按摩手法点、按、揉等不至于伤人体,其余三十六个穴位是致命穴,称为死穴。
导气导气,要往哪里导?当然是往十二经络和奇经八脉上面导。而这经络上分布的穴位就是激发力量速度的关键。
首先眉心处的天道神韵是能够勾连外界游离的天地灵气的。而融入身体的神韵勾连到灵气之后就会让其沿着经脉穴位在体内流走从而滋润血肉使得体魄愈发强健。
但前面已经说了,人体大大小小有七百二十个穴位,其中不乏有凶穴死穴。游走的灵气就如同桀骜不驯的洪水,而每个穴位就像是一个个淤积的小湖泊,经脉则是连接的河道。
想要湖泊灌满水,那就先要引洪水去将所有淤泥给冲走,如此湖泊才能蓄水,水道才会通畅。
可并不是每个湖泊都那么容易冲刷,如果淤积严重的话,要么使得原本湖泊的堤坝崩溃,要么河道被冲毁。
就如治水,选择的路线很重要,哪条河道可以引水,哪条河道负责泄洪,哪个湖泊堤坝坚固可以经得起洪峰冲刷,哪个湖泊只能用水慢慢将淤泥泡软。这一切都是有讲究的,也是必须是经过前人不断用生命去摸索出来的。
兵家一脉,流派众多。这治水的法门也是各不相同。有人专攻手之三阴,从胸走手,或手之三阳,从手走头。也有人专攻足之三阳,从头走足,或足之三阴,从足走腹。亦有人专攻太阴肺经,阳明大肠经,厥阴心包经,少阳三焦经,少阴心经,太阳小肠经。如此算来,每一派主攻的方向都不同,结果就是手部力量卓绝,或者脚部速度疾快,亦或者身体坚如金铁,也有头颅硬可碎石。
因为侧重不同,专攻的经络位置也不同,所以在气息融入身体时的部位当然也就不同。正常来说也无所谓谁优谁劣,特殊能力作用特殊环境,在乎功夫下得深不深而已。”
听这一番话,孤夜的小心脏差点就受不了,只因为当初无知,他已是将那缕天道神韵按入了胸口心脉中,而如果腾超所授的法门不涉及这个部位,那么可就太可悲了。
“不知将军将要授予的法门是走得那条经脉呀……”
问出这话的时候,孤夜心里可是七上八下打着鼓的。
“哈哈哈……问得好!当初叔伯们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吓一跳。原来从那人身上得来的法门居然修的是全部十二经络和奇经八脉七百二十穴,和其他那些流派对比不知要高级多少倍,小子可知你究竟有多幸运。
且听,我腾家导气法门是将气息直接按入心脉,待突破膻中穴后便能借由心脏将气息顺着血液导向身体各处。届时天道神韵彻底散于肉身融合,勾连的天地元气亦是无处不及自然也就水到渠成。”
说到此处,腾超昂首挺胸表情傲然,毕竟与天下兵家其它流派修习局部的法门比起来,自己这套才是最为全面长远的。而底下站着的孤夜则是大大的松了口气,瞎猫碰上死耗子,完全是运气使然,他没想到这样的无知荒唐居然还真歪打正着将天道神韵按对了地方。
当然,孤夜也很快发现了此套法门较之于其他流派的优势,不由得对当年腾超祖父救下来的那人感到好奇。
“兵家学说在七国中修习者应该算是最为广泛的,门阀世家也是不计其数,追根溯源亦是有着不小的来头。而将军手中法门却隐隐盖过所有,就不知当年令祖父所救之人是何身份?”
“鬼谷子!当年那人自称是鬼谷子关门弟子,这法门更是凝聚了其师父晚年毕生所学!”
鬼谷子这三个字哪怕是对于一个贩夫走卒也是如雷贯耳,大纵横家苏秦张仪都是其徒弟,兵家显赫一时的大人物庞涓孙膑亦是拜在他门下。
也不知腾超是不是在扯虎皮作大旗给自己家的这部法门上贴金,反正此时孤夜是抱着怀疑态度的。倒是某个当事人却越说越激动,整得好像他手上的才是天下最厉害最正宗的一样。
而此时边上的井启算是听不下去了,他知道自己再不阻止,自家将军能一口气最少说上两个时辰的光辉历史背景。
“咳咳……
将军,法门的来历以后有机会再细说吧,还是把主意事项跟这小子先讲清楚。”
讲得正开心的腾超被打断后免不得白了井启一眼,然见底下孤夜还在翘首以盼也就把其余的话强忍了回去。
“刚刚也与你说了,本将军手上的这门法门虽传自谋圣鬼谷子,可却不完整。那人当年所授就只有上下两条导气路线就断了气。”
“何为上下两条路线,它们所对应的是增强那一方面的身体机能呢?”
孤夜的疑问几乎是脱口而出。也是,换成是谁也都会有此反应的。
“当气息突破膻中穴入心脏游走全身之后,由口鼻呼吸勾连的天地灵气先打通睛明,四白,攒竹,阳白四个穴位,如此便能提升目力,使得双眼可以观之入微,佐以锻骨草药力淬炼经脉穴位增幅更佳,此为上路。
而下路则是从口鼻处吸入勾连的天地灵气沿天突入神阙,最后打通急脉,阴廉两穴,效果则可以让男人雄风不灭金枪不倒,由于想要联通此四个穴位,中间还需要打通躯干上的另外几个穴位,所以还可以使得受伤后的恢复力要比常人快上许多,只要不是特别重的致命伤,恢复回来大概可以缩短一多半时间。当然,这里面是经过锻骨草药力强化过来计算的。”
吹了半天牛逼,敢情腾超这套法门跟战斗力几乎是不搭边的。此时孤夜怎么听都觉得有点不对劲,别是当初那个自称鬼谷子关门徒弟的家伙是被殴死的吧。
且看这套法门分上下两路。上路增强眼力,观物入微,这岂不是偷窥的神技。而下路则是雄风大展金枪不倒,偷窥完随便还能采个花,加上躯干还有强于常人的恢复力,这不就是被人抓住挨打后的保命手段吗?
当然,这是孤夜此时脑海中一闪而逝的古怪念头,他现在可没有资格去挑三拣四,更别说是鄙夷了。
不过这里面也面临着一个问题,之前是想先学着腾超这套法门,等以后有机会入得蓟下学院再想办法改换门庭。现在看来,光是第一步将天道神韵融入身体这块就不太合适了。
“罢了,此两路导气路线虽然不能增加多少攻击力,但总归还不算是鸡肋。而将军不是说这法门还不完整吗?说不定以后机缘巧合之下还能寻得其他。毕竟鬼谷子的徒子徒孙太多了,机会以后总会有的。”
孤夜心中暗下决定,索性便抱拳单膝跪下对着腾超说道:
“承蒙将军厚赐,我已经过再三思虑,今日之后便学这上下两路导气法门吧。
实不相瞒,天道神韵早在一月之前我已按入心脉之中,若是方法得当,想必不久便能突破膻中穴将其导入心脏随同血液流遍周身。到时还望将军赐下锻骨草助我彻底治愈旧伤恢复三瓮实力……”
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后话
从中军大帐出来,孤夜手中多了一个卷轴。但是从其脸上却是看不出有多少的欣喜,拉胯的表情俨然被一个“坑”字填满。
卷轴中其实是一副人体经络图,而且还是安平城内几十刀币就能随处买到的那种。腾超只是用了一支毛笔蘸了点红朱砂将几个关键穴位连接起来而已,甚至粗糙得连个箭头都不标注一下。如果不说出去,谁都不会想到这副鬼东西就是平民晋升之阶,传说中的兵家导气法门。
不过孤夜也知道,其实最为珍贵的是腾超口授的那些知识与经验。说白了,所谓的兵家导气法门,就是用天道神韵勾连天地灵气来打通全身经脉穴位。穴位作为储存灵气的地方,当然是掌握得越多越好。
用更通俗的话来讲,这身体的奇经八脉和穴位则是江河湖海。灵气是水亦是力量之泉,实力有多强取决于人体能够储存多少的水。但常言道水无常形,遇堵则避,遇低则疏,水溢则往反固而溃。
这灵气随口鼻毛孔汹涌而入,一旦天道神韵掌控不及就会冲毁经脉破坏穴位。所以从众多经络中寻找出一条较为安全有效的路径必定都是前人以生命为代价探索出来的。所以这个时候就显出锻骨草的重要性了,如果说灵气如奔流不息的洪水,那么锻骨草的作用便是加强堤坝的材料了。通过破坏再重组的方式使得经脉与穴位更加坚韧,从而能抵抗更多的灵气冲击。
理论上来说,如果能得到足够多的锻骨草或者其他锻体药材的话,那么便可以把一条想要的路线锤炼得坚韧无比,然后再引灵气冲刷,那样的话便也算是又开创了兵家的另一个流派。可人力终归是有限的,除却大量资源之外,花了无数精力时间又冒这身死道消的奇险,最后得到的回报或许真不能成正比。毕竟并不是每条新的导气路线贯通后都能使得机体力量有所增幅的。可见当时开拓者是以何种奉献精神,又何等的伟大。
不过此时孤夜倒是没有想那么多,他现在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将伤势给完全治愈,再者才是把膻中穴给打通喽,没有将天道神韵浸入心脏一切都只是空想。
不过腾超倒是体贴,直接许了个防御裨将军职,听着品级很大,不过就是不管事没有什么实权。虽说是负责寨墙防卫的主官,但下面还设有一个城卒长管着。目的再明显不过了,无非是混个品级过渡一下,不消几个月怕是会直接升为参军被调到中军大帐。这可谓是火箭般的升迁速度了,至于军中将士服不服的无须理会,等到成婚的时候谁还敢说个不字,用人唯亲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流。至于庖硕当然也顺水推舟做了个裨将副手,反正那胖子就是想跟着,他也不会在意这个副手到底是个啥玩意。
回到后营之中自是一阵欢天喜地,都以为孤夜能升个两司马也算是到头了,可谁都没想到将军一甩手便是一个裨将。这可是直接鸟枪换炮,哪怕是卒长也只是兵一级别的,可这防御裨将虽说只是个名头,但却实实在在是个将军级别的。
好不容易屏退众人躲进屋内,正在孤夜想好好闭关几天试着治伤并冲开胸口膻中穴的时候,马厩中的颜老头不顾外面狄咸的阻拦直接踹门而入。见其怒火中烧的样子,不知情的还以为两人之间有着杀亲之仇呢。
“孤……孤夜……快跑……”
狄咸捂着手臂靠在门上大声呼喊着,外面地上三三两两已经倒了好些个人。谁也不知道那个平时在马厩中只知道睡觉喝酒的糟老头子为何有如此身手,七八个人围上来竟被他几个起落就撂倒一片。
孤夜把营中的烧酒全垄断的事大家人都是知道的,如今见嗜酒如命的颜老头这个暴怒模样,认为那必定是来兴师问罪来的。
“你这糟老头子实在大胆,孤夜如今是防御裨将,真不怕被军法从事吗?”
狄咸无能为力,只能继续放着嘴炮希望能吓退这个邋遢老头。
屋中,门榔与榻上四眼相对。孤夜自是知道自己的便宜师父因何生气,只是此时人多嘴杂不好解释,便唯有苦笑对之。
“唉……”
恨铁不成钢,满腔的愤怒终是化为一声叹息。没有任何的言语,颜老头佝偻着腰慢慢的转身走了出去,眼神中透着的是无法言表的失望。
“师……”
孤夜情急之下抬手想要去挽留,奈何还是最终忍了下来。
“看来这次是把这个便宜师父给气个不清了,自从射杀了两个东胡人回来后,好几天了都没有找到机会前去解释一番,晚上怕得冒险摸黑去安抚一下才好的。”
孤夜心中暗自打定主意后,遂急忙下榻去查看狄咸的伤势。外面四仰八叉鼻青脸肿的几个人也才哎呦着刚爬起来,他没想到便宜师父除了是个道家大能外,手脚功夫亦是如此厉害。看来还是留着手的,不然都得伤筋动骨在床上躺个好几天。
“老狄,大家伙,都没事吧?”
揉了揉狄咸的肩膀,孤夜带着歉意的问道。
“都怪我小心眼,前段日子在马厩和那老头置了些气,于是便把这烧酒给全掐喽。本以为下个绊子让对方低个头,谁想到他还会几手拳脚连累了大家伙。孤夜在这里给弟兄们赔个不是了。”
说话间,他用眼角撇了撇院墙外围观的一个年龄略大的辅兵身上。这的段时间以来就是这个家伙在有意无意的打听自己。孤夜先前也没有注意,直到此人有一次居然想用吃食套庖硕的话。
死胖子虽嘴馋,但在涉及孤夜的事情上面却不知从那里蹦出来的精明,面对打来的糖衣炮弹,糖是吃下了,炮弹却还了回去。这厮找了个由头在故意绊几句嘴后,最后打掉了人家两颗槽牙,正兵打辅兵,当然打了也是白打。
孤夜自然不会傻到去逼问人家为何要无论巨细的打听自己,也不会认为这只是一个辅兵个人的事情。
通常事无大小想要了解一个人的,要么是仇人,要么就是情人。孤夜自然不会认为是后者,所以也便只剩下唯一的答案了。
仇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与他人结下如此大的仇,需要专门派个人每天不间断的监视打听自己的一举一动。但今天颜老头气急之下寻了过来,当然也会落到有心人的眼里。所以他需要制造出一个理由出来,不管那个潜在的仇人是谁,既然已经认定了不友好,那么便也不能让其探清自己的底牌。
颜老头是个底牌,之前在没用充分了解术法重要性的前提下孤夜没有这样的觉悟,可自从腾超给科普了兵家导气法门对于平民阶层的珍贵性之后,他便深刻的认识到这一点。托大说一句,术法中烂大街的兵家导气法门都如此的稀缺和珍贵,更别说可以凝聚出道韵符的传承了。
当然,在知道了颜老头所授东西的价值后,他也不会天真的以为人家是心血来潮突然与自己看对眼了才教起意教授。其背后的目的肯定是要有的,这也是孤夜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要与他说明白的原因之一。
在场被打趴下的都是火头军的弟兄们,本就是一点皮外伤,以孤夜此时裨将的身份连声抱拳赔礼道歉之下自是不会再起什么波澜,很快的便在狄咸的招呼下散了去。
而就在这时候,听闻有人来找麻烦的庖硕就像是受惊的野猪一般从外面奔了过来,见其嘴角两边还粘着些粟米屑,一看便是刚从灶边赶过来。
“孤夜……孤夜你在哪……”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憨货推开人群冲进院来的时候,手里还抓着半截糙木棍。当见到孤夜全须全尾站在房门外的时候,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这家伙是真正松了口气的。
“憨子,干嘛咋咋呼呼的,可别摔了!”
孤夜上前用袖子往他嘴上擦了擦,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梨子递了过去。
“给,将军那里顺过来的,我刚吃了一个,挺甜的。”
“呵……”
这家伙一个劲傻笑着,见有吃的也不客气,丢掉木棍接过梨子后用那双糙手用力一掰就将其掰成两半来。也不管手脏不脏,一把就将一半梨汁水横流的塞进了孤夜嘴巴里。
“呸呸呸……臭小子上茅坑洗手了么……”
孤夜差点没被呛死,大脚一抬就往其屁股上踹了过去。
旁边狄咸见状也是摇头笑着看两个家伙打闹。想到开春之后就没能让他们带着去赚外快了,心里面还真有点舍不得。
“我那里还剩一碗药汤,将军应该有跟你讲清楚了吧?我去热了给你端过来。”
狄咸转了转还在发麻的胳膊,也没等孤夜回应便出得门去,顺手还将院门给带上,他知道这两兄弟还有许多话要说,而内容恰恰是自己得回避的。
等人都走光后,孤夜转身回屋直接将枕头底下的卷轴丢给了庖硕。里面画出得导气图这憨货自是练不了的。不过有些需要注意的常识性危险还是有必要告诉他的。之前就是没有这方面的知识才会闹出天道神韵胡乱融入身体的乌龙。
要知道人体经络穴位是个非常复杂且脆弱的系统,要是庖硕这个憨货那天想不开自己乱尝试把自己给搞废了那就真悲哀了……
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解释
夜深沉,烧酒两坛,地点还是马厩那个旧马槽。孤夜如今身份不同,自是不怕巡逻的兵丁。但为了避人耳目,倒是也没有大摇大摆太过张扬。
“师父,徒儿看你来了……”
此时显得嬉皮笑脸些才是消除误解的正确打开方式。
“谁是你师父?小老儿只是个伺候畜生的,哪有资格做你孤夜将军的师父!”
颜老头一直侧着脸,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即是我师,当如我父。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孤夜不知犯何过错,师该纠,父更该教。”
“好一张伶牙俐齿。可教而不改,又当如何?有些路是自己选的,那便只有任由你自己继续走下去。师也好,父也好,该说的之前都与你说过。不听忠言,为之奈何,需知道有些错可不是想改就能改的。”
颜老头声音听着有些萧瑟落寞,宛如这上头被乌云遮盖住的月,敲碎了化成这一片片稀稀落落的雪。
“师父所授种种,弟子不敢有丝毫或忘!”
“呵……小老儿还没到那种耳聋眼花的地步。不敢或忘?就不知你是个怎么个或忘法?
老夫且问你,感悟天道神韵,以其凝聚成笔可有照做?”
“师父所授神术,孤夜自当日夜勤学不辍。”
“满口胡言,若是真有按照老夫所授,你这胸口那道天道神韵又是何来?”
孤夜脸上一愕,也不知这便宜师父是从哪里得知的。见其语塞,颜老头这才转过身来表情上满是戏谑。
“呵呵……无话可说了吧。罢了罢了,既然你选了兵家这条路,那么老夫也再教不得你什么,师徒之名留与不留便也都无所谓了。”
颜老头冷笑了几声。
“师父怎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勇武营才巴掌大点地,老夫虽是已近耄耋之年,但想要知些什么还是能办到的。”
孤夜见老头子还在自吹自擂亦是好笑。其实也就是个排除法,知道自己身上秘密的也就三人,除去腾超和井启不可能说出去外,那便只有庖硕那个憨货了。许是平时展现出来的力气有些超常被看了出来,加上那憨货又知颜老头是自个师父,所以只需一问便也全然知晓了。
“师父,别吹了。是庖硕那个大嘴巴吧?”
“别叫我师父,我没有你这个不肖的徒弟!”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您是赖不掉的。来来,您老先喝口酒顺顺气,等会再给您看样东西。”
孤夜痞赖的凑上前去,拍开酒坛的泥封就往颜老头怀里塞。
“慢点慢点,臭小子别弄洒喽。”
颜老头赶紧用手接过来,嘴上尽管还是气嘟嘟的,可心里面还是稀罕这个徒弟的,毕竟这辈子也就只收了这么一个。
“唉……路是你自己选的,老夫也没甚办法。腾超把导气图传给你了吧?且说来听听,若是不行的话,为师还有几个旧友的。豁出这张老脸去,总还能给你弄来一两套让你多个选择的。”
说到此处,孤夜心中自是感动。他知道这个便宜师父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索性也不再藏着掖着,遂将左手伸出摊开。
“师父且看……”
只见孤夜掌心中突然凌空慢慢凝聚出一支三寸多长的毛笔雏形。刚刚才将酒坛送到嘴边的颜老头瞬间眼睛就睁大了。可是惊颤还远远不止于此,随着孤夜凝聚的速度越来越快,悬浮的毛笔的变得愈发凝实,而且长度也从三寸增加到一尺多长直道最后定格在三尺三寸三分上,如同一柄短矛。
“这……这……这是道……道韵笔?”
颜老头整个人都傻掉了,看着面前这支晶莹剔透蕴含无限荒古气息的道韵笔真真正正的舌头打结浑身颤抖不知所以了。
“师父,这是我全力施为下的道韵笔了,不知道达不达标?”
“达……达……达你个头啊!”
颜老头猛然回过神来,一巴掌就对着得意忘形的孤夜后脑勺重重来了一下。
“臭小子,还不快把道韵笔散了!”
孤夜被这么一拍,掌中的毛笔霎时间就化作了几缕烟气消散无踪。
“师父,干嘛呀?”
“只此一次,以后道韵笔在人前展示不可超过两寸,听到没有!”
颜老头表情严肃无比,孤夜见此心知事情似乎颇为严重也收起了玩闹的心思。
“师父,这是怎么回事?是我的道韵笔有什么不正常吗?”
“何止是不正常,老夫从来就没有见过有三尺多长的道韵笔。若是你这笔让旁人见了去,总逃不过两个结果。要么出侯拜相,要么无处存身,死无葬身之地。”
孤夜听完眉头一皱,说是有两个结果,其实就这语气,怕是死无葬生之地几率要大上许多。
“师父,这是为何?”
“别问,问了我也不会说。在没达到那个层次的时候,知道越多东西对你越是不利。
孕笔境既已跨入,现如今看来你是选了最为艰难的那条兼修之路了。”
颜老头直到现在也算是了然了,拥有如此丰厚的天道神韵,年轻人贪心一点自是可以理解的。
“小子,为师知晓了。你确定有这样的资本。如此天赋,说是恒古未见也不为过。如今道韵笔已成,聚墨境就先不忙突破了。
倒是兵家的导气法门可以先练起来,再配合锻骨草却也不失为一种夯实基础的好办法。
最理想的结果便是直接将身体力量直接提升到九瓮。九瓮是个大关卡,这往往预示着经脉和穴位强化的蜕变,那么之后再连同聚墨境一举突破一鼎。这是我能想到的最优配的进阶方式。”
“九瓮么?那倒时候墨水岂不是多得用不完?”
孤夜突然便开心了起来,庆幸着自己之前做下的决定。果然是两个体系兼修才是天才的正确开局模式。
“呵呵……墨水多得用不完?你想得倒美。之所以突破到九瓮再考虑聚墨境不是让你可以有多余墨水挥霍,而是若非如此,你将来怕是连道韵符都没法全力书写。”
“怎么会,不是说身体素质越强,容纳的墨水越多吗?怎么反而会没有墨水可用呢?”
孤夜一时候脑袋转不过弯来。
“正常人确是如此,可那是相对于两三寸长的道韵笔所言,也不看看你凝聚出来的那一支,三尺三寸三分长的道韵笔,蘸满笔头得需要多少墨水心里没点数?
当你将来用那支硕大无比的道韵笔凌空画出道韵符的时候,可以预想到的必定是威力惊天动地。可没有足够多的墨水,你想要完整书写出来那都是奢望。
目前来说我只能大概的估算出需要的墨水量,九瓮之力的身体最多也就能支持全力施展一次。”
孤夜这才突然醒悟过来,之前召唤出“石槿娘”时凝聚动用的道韵笔其实只是最小号的,可哪怕是这样三十几步的距离也耗尽了全身的精气神。倘若身体能有再多的墨水,会不会召唤出来的东西会不同?想到这里,孤夜已经有些小激动了。
“师父师父,你来看看,这便是腾超将军传给我的兵家导气法门。分为上下两条路线……”
从怀中将图掏出来展开,孤夜将腾超传授的东西一股脑的全说了一遍。
旧马槽的左右,师徒两人对饮着讨论腾超画的这两条导气路线图,倒是把不清不楚的地方弄明白了许多。颜老头的见识摆在那里,加上孤夜有时候几个创造性的思维想法,还真的让他们讨论出几个可以先让庖硕那憨货尝试冲刷的穴位。虽说只是几个无关紧要的穴位,但在保证安全性的前提下,还是能够最大限度提升局部肉体强度的,毕竟聊胜于无。
当然,一条安全且行之有效的导气路线不是那么容易获得的。哪怕以是颜老头的关系,也没有听说他们中有那一脉是将天道神韵融单单入手臂中。
渐渐的,长夜过半,两坛酒已见底,其中大部分是落在了颜老头的肚子里。该解释的都解释,该请教的也都请教了,正待孤夜想趁着便宜师父酒醉套套其真实身份的时候,却是还没等开口,营中的聚将鼓突然就响了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震天,犹如一棍捅了马蜂窝,整个勇武营突然就躁动起来。后营里还好些,本就是两班倒的赶制干粮,而前营将士们则是顾头不顾腚全都从床榻上被各自的伍长给踹下来,然后便是两司马,卒长整军。五个旅帅连同师帅腾超副帅井启已经早早立于点将台上。
五人一伍,五伍一两,四两一卒,五卒一旅,五旅一师。如此算来,腾超所辖兵马应该是一万两千五百人才对。可拒胡三寨,唯有令支寨空有师帅编制却只有旅帅一级的兵马。若留下百人守营,连同辅兵真正能带出去的不到三千之数。
而就在刚刚,斥候连夜快马来报,东胡乞连部已在两日前完成集结,估计兵力在八千之数。
然就因为人数对比如此悬殊,腾超才会放弃据寨而守选择主动出营拦在密林之外扎营。骑兵只有在平坦的地形才能发挥出穿插迂回冲击的威力,而一旦入了丛林,不但没有优势更是累赘。把战场主动设置在密林中,这也是腾超敢以三千之数对抗东胡人八千兵马的底气所在……
第五十三章:出征
三更聚将,五更出发。入夜之前便能在预定地点安营扎寨,再有一日拒马深沟木刺就都能基本齐备。如今争的就是个速度,这段时间斥候们都已把方圆几十里的东胡孤狼给扫了几遍,等到对方大军到来之后见到的肯定是满林之子数之不清的陷阱等着他们。
大军出征,整个后营保障体系能带的当然都得带走,就连铁匠的风箱都得拆卸下来随军前往,更别说是火头军这些厨子了。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负责搭建营房的工匠辅兵一百多人已经由一路旅帅带着,跟在五百开路前锋后面先行开拔了。
虽然令支寨每逢冬季就没有能消停的,但都是围绕在周围发生些小规模冲突而已。之前的备战和囤储物质所有人都认为最多是因为前段时间东胡人的咄咄逼人,将军为以防不测做出的延展性措施,为的怕是要准备应付对方大规模西进可能形成造成围城。可都没有想到的是,做了这么多准备居然是要放弃堡寨防御主动拒敌。
没有什么出征前的动员,腾超在点将台上更是没有发表一番高谈阔论。有的只是令旗一递,各旅帅已带着辖下的部队有条不紊的开拔出寨。
作为刚升迁的防御裨将,孤夜接到的任务便是带领着留下来的一百多人守好令支寨,这些人中还要除去二十几个伤兵和十多个辅兵,真正能拉上墙头防御的满打满算差不多只有七十人。而这七十人中,每隔一天都要分出两批二十人配合辅兵用骡车往前线运送军粮,所以这时候令支寨说是个空营也不为过。当然,防御裨将依旧是有名无实职称。孤夜虽挂着这个裨将名头,但这百多人是由卒长木封来实际掌管的。
从地理位置上来,后方是令支,安平,昌城几个边地大城,左右两翼又有另外两个堡寨各辖一万两千多兵马钳制着东胡各部。令支寨三面皆有屏障只有一面对敌,这次又是直接扼住乞连部进军必经途径,所以根本就无需害怕有人抄后路。
井启临走时塞给了孤夜一个盒子,里面码放着两份深黑色的草茎,几寸长短带着三四片锯齿状的叶子,看着很不讨喜。
“这是答应给你的锻骨草,你这次就好好待在堡寨中安心突破,好好养伤。里头另外一份是答应过给庖硕的,不过在没有导气法门的情况下最好不要乱用。”
马背上的井启说得很随意,那价值千金的木盒子就像是普通物件般被直接丢了过来。
“多谢将军,末将知晓了。”
也没有矫情,本就是之前答应下来的。孤夜将盒子夹在腋下抱了抱拳答谢道。军情紧急,井启办完最后这件事情后便打马追上了前头的帅旗,而远处腾超也向这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全军出击踏雪而行,徐徐如林,静谧庄穆。唯留战鼓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远处。
孤夜站在寨门口目送了很远。讲真的,且不论有什么目的,身为一个底层的小人物能够得到正副两位将军如此的青睐照顾,心里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他下意识的低头摸了摸怀中的盒子,一股豪情油然而生。真不敢相信,只是短短的近一年时间,如今兵家导气法门与锻骨草已皆到手。千里之行,终究是得以踏出了第一步。
寨门楼上,木封脸色阴郁。刚刚底下井启与孤夜之间发生的一切尽入其眼中。他也着实没有想到,那个小小的木盒子中居然放着的是那价值连城且有价无市的锻骨草,更是还有两份之多。从两个人对话的内容中也不难听出,将军怕是把兵家导气法门也传给了这小子,而这些原本可都是要落在木家头上的。如此怎叫他不恨,不妒,不生出歹心。
“木离那个废物,这些东西原本可都是属于他的。兵家导气法门啊,有了这个,加上成了腾家的女婿,那么平民出身的木家早晚是会晋升成为士族阶层的。可恶,悔不该小看了那小子啊!”
木封手上的指节握得发白,可现在又能如何呢?木已成舟,难道他还能去改变将军做下的决定不成?除非孤夜这小子突然被东胡人给弄死,不然的话木离是没有机会的。
死死盯着走向后营的背影,木封没有一次这么渴望东胡人的出现,恨不得现在突然就有一只部队前来攻城,然后他便可以趁乱弄死孤夜,将那锻骨草抢到手,如果还能逼问出兵家导气法门的话,那他也不怎么稀罕与那腾超做亲家了。
往往自认为最不可能,人们才会期待。而就是人们认为最不可能的期待,恰恰事情已在冥冥之中便变得可能起来。
位于令支寨以东,葫芦谷口以南三十里处,有一处被当地猎户们称之为荆棘岭的地方。之所以叫荆棘岭,那是因为此处不仅长年覆盖着参天的林木,底下更是荆棘密布,而且恶虫毒蛇多得数不胜数,连最狡猾的狐狸和皮糙肉厚的野猪都无法在这里生存。所以猎户们几乎不会踏足这里,久而久之此处更像是块被故意遗忘的地界。
熟悉山林的猎户尚且如此,更别说令支寨中常年以防守为主的勇武营了。平日斥候们侦察地形最多也只探得可行军走马的路线,谁又会去费大劲去拨草深入连狐狸都待不住的荆棘岭。
而令人想不到的是,就是在这荆棘岭下,却是有一处勺子状的山谷。谷中有水源,水源边有山洞。喀斯特地貌使得这里有足够多的地下空间可能容纳近四百多人长达二十多天而不被发现。三面藏风,落雪不寒,洞中更可以生火,烟气在四通八达的通道中就能被自行消化干净,荆棘更是取之不竭的引火物,这几百人光是吃躲在树洞里冬眠的蛇就能吃得肚满肠肥,通常只需将外面的枯枝弄开,一窝子都是二三十条相互蜷曲着。
此时正值辰时,已在寅时便趁夜烧火吃完饭的狼布等人正躺在水源边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大多数人也百般无聊的用石头磨箭簇的磨箭簇,擦刀枪的擦刀枪。
谷口外,鹰弃与两个身披羊皮裘的士兵匆匆跑了进来。三人气喘吁吁的也没来得及开口,趴在泉口上就是一顿牛饮。
“啊……爽快……”
鹰弃擦了擦嘴角,接过狼布递过来的烤蛇肉便往嘴里塞,另外两个自然也是好不了多少。
往常习惯,出去侦察的人员最早都得午后才回来的,这次回得如此之早,必定是令支寨那边出现变化了。索性大家也不着急,就等着他们吃完再说。
果不其然,一顿狼吞虎咽之后,鹰弃终于从大石上起身便笑着开口道:
“令支寨已出兵,如今刚过松子林,族长的计策真的成功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在场的所有人顿时欢呼起来。二十多天猫在这里别提有多难受了。且不管其他,如今总算是可以出去动弹动弹,大家听完都是一阵亢奋!
“出动的兵马有多少?令支寨中是否探查出留守的具体人数。”
狼布手里划着冰凉刺骨的泉水,表情淡漠的向鹰弃等人询问着。
“根据脚印和车马压痕,怕是连后营的辅兵都全带上了。车辙很深,从一路上砍伐的痕迹判断,估计对方还带着不少的辎重。
根据以往探查的经验数量,勇武营满编不过三千,如今寨墙上虽巡逻兵丁不见减少,但观察了几个时辰,发现熟面孔的频率很高。
瞭望塔上的不算,以十人一队,大概是五轮一换,也就是说负责巡逻的也不过是五十来人而已。就算他三班倒也就一百五十人,加上一些辅兵和其他溢量,我估计如今令支寨中不超过四百守军。”
鹰弃每项都是往多了去计算,实际上令支寨墙头上来来回回也就那四五十个正兵,其余的都是些配发了衣甲兵器的辅兵来充数,哪怕如此也就只有一百五十多人,连人家估算人数的一半都达不到。
“四百人么?那么强攻的话对方还是能够铺满整个墙头的。我们也只有四百人,那便只剩下夜袭了。
让人尾随过去再探,要动手也得等族长与勇武营的腾超接上头后才行。至于令支寨那边暂时不要太过靠前,以免打草惊蛇。”
狼布作为乞连部族长的侄子,自是知道他全盘计划的。这次所谋甚大,若是计划能够达到预计的结果,那么对于部族的壮大将起到无与伦比的促进作用。
“放心吧,来之前就让另外几个弟兄跟上去了,消息日落之前应该能送到。”
鹰弃又扯了口蛇肉,很是自信的说道。
“那便好,所有人从现在起养精蓄锐调整好状态,只待族长大军一到,我们便夺了那令支寨……”
荆棘岭勺子谷中正在酝酿的危险,作为令支寨目前名义上最高长官的某人却是将自己关在屋子中全然不知。
如今整个火头军驻地除了孤夜和庖硕之外便没有任何人了。憨厚老实的庖胖子在孤夜的嘱咐下已将后一进院门都给关死。那几个打算在灶台鼓弄吃食的辅兵们也被赶的远远的。
房间内,孤夜端详着桌子上那碗如同墨汁一般的药汤,这是一整份锻骨草熬出来的量,味道也不是很好闻,浓稠中带着些许腥臭。他也没想到那几寸干瘪瘪的草茎居然连枝干叶子都能熬化掉,所以便有了这碗恶心令人作呕的东西出来。
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疗伤
根据腾超所授,锻骨草的本质是一种对机体破坏性极大的毒药。所以服用之时只能循序渐进自少而多。若是从口而入,那就必须用天道神韵勾连灵气形成一层“膜”来包裹住它让其混合。然后再一丝丝的将其牵引渗透出胃部与肠壁进入经脉之中。
突破膻中穴,孤夜此时是不会考虑的,好高骛远从来就不是一个好的习惯,所以跳过这个步骤就让事情变得简单起来。不管是将锻骨草引进经脉或者突破穴位都是个磨洋工的活儿,它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成功的事情。可修复损及心脉的伤口却是简单得多,通俗来讲便是哪里疼痛整哪里。况且锻骨草熬出来的药汁也不是非得口服,外部涂抹虽效果差许多,但胜在方便快捷。如果按照正常方式来疗伤,那肯定得先把沿途经脉穴位给锤炼一遍后才能到达伤口病灶。
好在孤夜当时错打错着。先把天道神韵给按进了胸膛中的伤口位置,所以时间要节省得多。当然,浪费药力也是巨大的。
不过孤夜从来不会因为这一点而产生半点犹豫,他都是认为能以现阶段能力所及最好方式解决问题的,就不应该瞻前顾后。事情要一件件的解决,以后的难题那是以后再想办法,但完美解决掉现阶段的难题,这个难题便不再存在,最重要的是不留下后遗症。
所以哪怕是锻骨草再如何珍贵,如何难得,如今有一条最快捷的治伤途径,他可不会想着浪不浪费的问题。
由于是含有剧毒,孤夜也不敢直接上手涂抹。只见其捏起一块小竹片,在碗中轻轻搅动了几下后,就把沾在上面的粘稠糊糊直接涂在胸口那道鲜红色的疤痕上面。在此之前,这道伤口孤夜自己已经用炭火消毒过的小刀重新给划开了表皮。
嘶……
刚开始还觉得冰冰凉凉的很舒服,可两个呼吸还没完成吞吐,一股异常灼热的感觉突然在疤痕上“燃烧”起来,并且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周围扩散开。还没等孤夜从惊颤中反应过来,大半边身子连同手臂便已经麻木彻底失去了知觉。
他有想过锻骨草药性的猛烈,但如今看来还是远远的低估了其猛烈的程度。好在那缕天道神韵早早就被按在胸口处,此时正形成一层屏障护着心脏四周,不然的话刚刚一个不小心那剧毒便能透入心脏,届时随着血液上脑扩散全身,那么恐怕孤夜就要成为这世界上自杀速度最快的人之一了。
说时迟那时快,孤夜赶紧用意志控制住那缕天道神韵,然后飞快的从毛孔和伤口处勾连到外部些许灵气,且快速去与从表皮渗透进来的药力融合,并渐渐掌握了主动权。
如果孤夜能够内视的话,此刻定然会发现刚才被毒性侵蚀到的肌肉骨骼是呈现一种说不出的奇怪状态,破坏性似乎是从里到外的。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被融化,到整体上却还保持着原有的形态。肌肉如此,骨头亦是如此。
不过随着毒性被灵气所融合包容,这种猛烈的破坏性也停止了下来,随之而来的却是药汁中本就包含的药性混合着灵气开始反哺骨肉,刚刚被破坏的那些组织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恢复着。只不过这种恢复和刚才的破坏并不成正比。
无法内视的孤夜却是能通过对天道神韵的掌控,感知到体内发生的这奇怪反应。他又尝试着将隔离膜放开出一个缺口来。果不其然,那些失去控制的药力一冲出屏障,立刻便大肆破坏起周围的血肉来。
等孤夜又用灵气将其包裹住,渗透出来的便是滋润机体的药力了。这几乎是两个极端,而起到调节作用的则是天道神韵是否放开屏障而已。随后孤夜又再重复了好几次,最终确定下来,这样一种“化学反应”便是锻骨草能增强机体力量的秘密所在了。
其中,他更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那便是已经被毒性破坏侵蚀过一次的骨肉再经过修复后,当再次被侵蚀的时候就没有上一次那么脆弱了。虽然同样很快被从内部被破坏掉,但还是可以看出比之上一次要耐扛一点,尽管这一点很是细微。
一系列的变化无不显示出造物主的神奇。但等孤夜弄清楚这一点的时候,他赫然发现碗中的药汁已经被自己消耗了三分之一。
要知道这一份锻骨草的量当初腾超是直接借助它打通了下路近半的穴位,而如今孤夜用了三分之一却只是摸索出了个大概而已。这证明的可不是孤夜天赋异禀,而是药汁外用当真是极端浪费败家的事实。
所幸碗中还剩三分之二,既然孤夜如今已经弄清楚了锻骨草的神奇功用,那么他便可以通过放开与闭合屏障来针对性的破坏与修复那道伤及心脉的伤口。
这个办法虽说便捷,但也是相对内服来说的。孤夜的那道伤口皮肉倒是无甚么碍处,重要的还是擦着心脉那一块。不过之前有了井启送来了的两棵疗伤圣药来打底,现如今看似也在磨洋工,但总归是要快上些的。
房中静谧,屋外亦是难有响动。不仅是后营,如今整个令支寨就是个空壳子。外强内干,所有能动弹的人都被木封安排在寨墙下面驻扎。
勇武营现在就外面那层圈圈看起来还能唬人,但离墙下百步之外,便是空空如也。如果这时候有人前来袭营,只需破其一点便能长驱直入,根本就不会有什么预备队可以填补缺口什么的。只要进到墙内来,稍微点上一把火就能将囤积的大量粮草给烧个干净,而这边怕是连组织个救火都不可能。
当然,这个可能性木封就从来没有考虑过,不仅是他,全营将士包括腾超井启在内都不会往这方面去思考。有的只是如今东胡人气势汹汹而来,最终却被堵在林中出不来,不得不被迫与勇武营的将士们在林子中打游击。
失去战马优势的东胡人,哪怕是八千对三千,腾超也有十足的把握将之挡住不得寸进。
只因为燕军身上有甲啊!别看这只是有甲和无甲的区别,这个因素足可以左右战局。以如今东胡人的生产力和装备水平,若是两相碰撞起来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在最基本的远程武器上,燕军普通士卒装备的都是铁制的狼牙箭簇。像木离这样的精英弓箭手,配备的还有破甲箭,平头铲箭,三棱锥箭,更别说燕军这边还有弩兵部队。
反观东胡人,最为精锐的射雕手配备的也只是极少量的狼牙箭且都是缴获来的,而普通士兵的箭簇用的多是兽骨或石头磨成的。以这些破烂玩意,想要射穿燕军身上的片甲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腾超就是算死了东胡人装备上的短板,所以才会如此放心留下百多人来看守营寨,且还要负责每日往前线运送军粮。一方面是由于斥候卒们这段日子以来的全面清扫,另一方面就是对所处地利上的绝对自信。
然就在此时,被对手算计死的东胡乞连部族长卡那其正悠哉悠哉的在马上啃着肉干,任由屁股底下的坐骑自己缓慢前行。
在其身后则是近八千族中儿郎浩浩荡荡。不过瞧着人人表现出来的闲散样,倒是看不出来丁点游牧名族的彪悍性。如今说是行军,事实上说是踏春游玩也不为过。从清晨时分从集结地出发,到了如今太阳都已西斜了才堪堪出了自个的牧区边缘。而在此之前,所有人可都是在集结地里无所事事游逛了四五天的。
大家都不明白,为何平时治军严厉非常,动不动就用鞭子抽得族人皮开肉绽的族长为何会一反常态变得如此懒散。
哪怕是个底层奴隶都知道什么叫兵贵神速,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可探马在两日前就已经发现燕军斥候抵近侦查的身影,而族长却是直到今天才决定出兵。似乎还声怕敌方不知道自己要出兵攻伐一样,就连这行军的速度也是慢得出奇。
不过以卡那其往日的威严,是绝对不会有人胆敢提出质疑的。而就在此时,这个族长终于是将嘴里的肉干咽下去,手搭着凉棚望了望天色,见日头当真已经西斜,便抬手下令全军就地扎营休息,等明日一早再行赶路。
“父亲,这一天才行了不到五十里路,而且还都是骑着马的。按照如此的速度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到葫芦谷口。而且此时燕军肯定有了防备,如果到时候把我们堵在林子里可怎么办啊?”
说话的是卡那其的长子诺比,此时其终于是忍不住冒着被责罚的风险开口劝谏。其实他这个时候已经准备好挨鞭子的准备了。
可期待的皮鞭并没有落下,卡那其难得的笑了笑,用马鞭指着儿子的胸口得意的说道:
“狼群在发动攻击羊群前都会做好一切准备,这里面包括要咬死几只羊,是外围的老羊还是被保护在内围的羊羔,付出的代价和得到的收益是否值得。
我愚蠢的儿子啊,你真应该跟狼学学,好好思考一下我们这次前去究竟是想达到什么目的吧。”
“父亲,我们此去当然是要去彻底消灭勇武营的!”
诺比很是自信的回答道。
“狼群出动当然是为了吃到美味的羊肉。可关键就在于你会以何种方式去执行。
令支寨的燕军虽只有三千之众,但凭借着堡寨高墙和利箭,别说是身后的八千勇士了,就算把族里高过小马驹的孩子都带过来,最多也就拼个两败俱伤。
哪怕是最后真的胜利了,那么我们乞连部又还能剩下什么呢?”
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大战前夕
对于父亲以上的论述,诺比显得有些不以为意。虽然脸上依旧表现得很谦逊赞同,但内心却很不服气。他不知道以背后这八千勇猛如虎狼的猛士,为何就会敌不过区区的三千燕军。若非这些话是出自父亲之口,换作是其他人必定会被其吐上一脸口水。
“父亲,请求给予诺比调拨一千兵马,我愿向狼神发誓,如若攻不下令支寨必以自己全身之血作为献祭!”
诺比说完便下马半跪在地,用自己的嘴唇去亲吻卡那其的靴尖。
“唉……我的儿子呦,狼神是公平的,他赐给你强壮体魄的同时是不会把聪明的脑袋一并给你的。
起来吧,带着你的几个部下去把肉干再给烤一下,不要让雪水将它浸湿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将会非常的艰苦。”
卡那其一脚踹在了诺比的肩膀上,将他向后踢摔了一个跟头,然后轻甩了下缰绳策马往前走去。
周围的族人们此时也都有意无意的将马头调转到其他方向,于是乎诺比趴着所在的地方就那样空出了一大块出来。
“老不死的家伙,你的勇气已经消磨在脸上的皱纹里了。再强大的狼王也永远无法阻止小狼的长大,总有一天,长大的小狼定会咬断它的喉咙从而成为新的狼王!”
诺比心中不断的重复着这个信念,十根手指也因此深深的爪进了积雪底下的泥土中,完全没有在意已经被冻得坚硬如铁的沙泥割破了指尖。
对于自己儿子的愚蠢,卡那其觉得并没有义务去为其解惑。有些事情是需要自己去思考才会真正从里面吸取有用东西的。就如同母狼,它就从来不需要教导小狼应该去做些什么。
所有的狼在断奶后都必须为自己的肚皮去努力思考与学习,否则自然而然就会被残酷的生存环境所淘汰。
卡那其有十六个儿子,如今能活到成年的只剩下五个,而这次他带兵出征,跟着过来的只有三个。事实上他对诺比的表现还是挺满意的,起码在三人之中只有这个儿子敢站出来开口提问。也正是因为这样,卡那其决定让他可以好好的表现一次。
八千大军果然是早早的安顿下来,其中并没有丝毫的阴谋诡计。只是如常的派出小股骑兵去驱逐远处山头上不断观望的燕军斥候。
一连三日皆是如此,每天行军都不超过五十里,太阳才刚刚西斜便放缓马速直至安营扎寨。如此怪异的举动当然是被燕军的斥候及时送到葫芦谷外的大营之中。
自腾超出兵以来,这个扼守在出野猪林的必经之地已经有三天了。在如此充裕的时间下,整个防御体系都布置得愈发完善。林中的陷阱也布置得七七八八,各个补充点和藏身地也都弄得差不多。现在就等着东胡人的到来,只要他们敢牵马入林,那么以小队形式打散开来的五百多精锐就能够让其知道什么叫有来无回。
“报……
启禀将军。东胡大军已距此一百二十里扎下营寨……”
“知道了,再探……”
腾超走到旁边的一张地图前,用朱砂笔细细的勾勒一个点,并将这个点与之前的线段给连接起来,并标注了时间距离。
“呵……差不多又是五十里,卡那其那只老狐狸到底是真的年纪越大变得越谨慎了么?还是这里面藏着什么阴谋?”
井启递过来一杯茶,看着墙上的地图有些不屑的说道。
“管他有没有阴谋,反正咱们就只顾着做足准备,以不变应万变。那老小子要么就不入林,一旦入了林,老子就能啃下他一大块肉来。”
腾超这可不是狂妄,而是真有底气。全军的弩兵弓箭手有一半都散到了林子中,再配合上投矛手和刀盾兵,远中近三者配合,杀那些连普通皮甲都配不齐,又失去马速的东胡人,岂不是跟砍瓜切菜一般。
“老腾可莫要轻敌啊。卡那其这老小子自打出兵以来每日都是行五十里而歇,怕不是就是要让咱们产生懈怠。
看吧,所料没错的话等明日再次安营之后,必定是会有所行动的。”
井启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位置,从这个点到葫芦谷外大营的距离大约是在七十里。
“不妨咱们来做道算术题,一百二十里减去五十里是多少?”
“七十里啊,这还需要计算甚么?”
腾超白了白眼,不过话刚出口他便反应了过来。
“你的意思是那老小子可能会趁夜奔袭摸黑强穿树林?”
“如果不出所料,大体会是如此了。七十里的距离,从这一块的地形来计算还是勉强可以办到的。”
井启呷了口茶,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腾超沉思了片刻,来回踱了几圈后说道:
“那样的话,他们的战马经过长时间的奔袭应该无法再投入战斗了。
但那老狐狸如果就此弃马入林的话。在黑夜的掩护下,配合上人数的绝对占优,还真有可能全线控制住整个林子。等到日出时分,后方的战马经过休息也恢复了体力,那么便可以一鼓作气冲击营寨了!”
想到这里,腾超不免全身起鸡皮疙瘩。若是对方真的这样干,那么猝不及防下还真有可能被杀个不明不白措手不及。
“他娘的,还好有你提醒。卡那其这只老狐狸还真有可能是如此打算的!”
每天五十里,在距离七十里的时候按照惯性思维还真会以为对方会再行一日,然后便在二十里外对峙着。因为就目前双方态势上都是清楚各自布局的。
“老腾,现在怎么办,是不是将计就计给他来一下狠的?”
井启有些跃跃欲试的询问道。
“好家伙,一上来就是全压了,这也太他娘的刺激了?
不怕狼全来,就怕狼不来!就陪你玩这一大的,反正现在老子才是庄家!”
腾超眼神灼灼,脸上满是兴奋。如果真如所料不差的话,搞不好还就能够毕全功于一役。
“来人,全军集合。除却辅兵辎重兵,其余战兵全部披甲,自带三天口粮立刻入林。骑兵部队蹄裹布马衔枚埋伏林中右侧,只待东胡人溃败遂追将出掩杀。”
原本打算在林中实施层层阻击的游击战,现在临时改变为埋伏歼灭战。通常一个小小的想法就能颠覆掉以往多少时间的准备。由于林中人数的突然增加,所以之前设置的许多陷阱为了不导致误伤就不得不拆卸掉,为此腾超还几度有些踌躇。
好在前方斥候再次来报,东胡大军果然真是在七十里外安营扎寨,不过燃起篝火的时间却比以往早了许多。
腾超闻之,抬头看了看天边的红霞,以斥候的速度和两边的距离,如果真有行动的话,之后已经来不及再接到任何信息了。
“传令下去,所以士兵赶紧完成进食,然后全军进入休息状态尽量养足精神保存体力。”
如果所料不差的话,战斗应该会出现在午夜至黎明这段时间。所以腾超才会下令让所有士卒抓紧时间吃饭休息。
而此时距离此地七十里外的一处山坡上,曹进正手搭凉棚的望向远处依稀可见的群山,身边则是满面寒霜的木离。
自出兵以来,这厮可谓是被一股怨气堵在胸口整天都不得安生。前有孤夜的横插一脚,把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全给夺了去。再接着就是几天下来,被东胡人的骑兵追得满山跑却是连反击都不得允许。
有时候他当真是后悔加入这狗屁的斥候卒,本以为斥候的任务属性时常要与东胡人接触,因此也能够有更多的机会立下战功,却不知接触确实是有,可这战功非旦没机会,反而是跟只狗一样被撵得到处跑,实在是有够窝囊的。
似乎曹进也瞧出了其心思,作为队伍的领头人,对于手下的心里建设还是得关心并负有开导义务的。
“小子,我知道你想立军功。但这战场上最忌讳的便是急躁。战争不是个人逞英雄的地方,它的胜利是多方面配合的结果。
我们是斥候,首要任务不是杀敌,而是要将看到的一切及时的汇报给后方的主帅,提供给他能够制定出正确作战计划的依据。
我们算是站在战争的最前沿的一小撮人,容不得半个战斗减员。而把你调到这第二线上来就原为这个,所以你也别不服气。
我知道你的箭法好,但个人的勇武在这战争面前的作用其实是非常有限的,你还年轻,立功还有的是机会,别一时冲动把命给早早丢掉就可惜了。”
曹进拍了拍木离的肩膀规劝道。其实他还是很看好这个有些桀骜不驯的小年轻的。
“头,我知道了。”
木离转过头强挤出一个笑脸的回应道。至于有没有听进去就不得而知了。
然就在这时,前方马蹄声传来,蛮九与胡碾几个人从远处疾驰狂奔。而远远缀在其身后的则是二十多个东胡骑兵,其中更是有零星箭矢追着他们射。
“东胡人怎么还在追,此处距离他们的大部队已经这么远了,为何还要紧追不舍?”
身边有人开口说道。
“谁知道呢?不管了,所有人弓箭准备,老样子两轮高抛射阻滞住敌方速度后便快速离开,绝不与他们纠缠。”
曹进顾不上去思考这次东胡人的骑兵为何会违反常态追出这么远,立刻便组织弟兄们掩护蛮九等人。而说话之际,木离已是将手中硬弓拉至满月。
嘣……
箭如流星,居高临下配合上顺风的加持,箭矢瞬间便掠过蛮九的头顶直接将身后一个东胡骑兵射落马下……
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战(上)
曹进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次东胡骑兵居然会跟块狗皮膏药一样一直粘着自己不放。如今已是奔出几十里开外,且双方都是放开了马速在一追一逃,就连日头落山视线不清的情况下也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大有不死不休追到天涯海角的架势在里面。
事实上可不仅仅是他们这一路斥候,其余六路人马也都是同样被尽可能的驱逐出卡那其所划定的范围。在整条行军路线上,他的目的是要做到完全清空燕军的眼睛耳朵。
突然一反前几天的常态,是个人都会看得出来其中必有猫腻。可是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却是为时已晚。此时距离过远且不谈,入夜之后在山林中辨别方向更是不易,所以哪怕是察觉出了不对,这会儿再想回营报信便也绝无可能了。
就此,且把时间线往后倒推十几个时辰前……
东胡人驻地,八千人马已在族长的命令下早早骑乘在马背上待命。山风冷冽,带着雪籽噼里啪啦的打在冻得通红的脸上,这几日来的懒散模样也早都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阵阵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
“勇士们,我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骑上你们的战马,抽出你们的长刀,带上你们的弓箭,今日午夜之前,我们必须赶到葫芦谷外野猪林!传我命令,不惜马力,哪怕是将马全给跑死,也必须要在预定时间达到指定位置!
乞连部的勇士们,雪山上的狼神此刻正在注视着我们呢,它定会保佑我们此战大胜,为我乞连部子孙开创一个广阔的未来!”
卡那其手持一把双刃锯齿长矛立于土坡之上对着众族人高声喊道。不知是不是真有狼神冥冥之中在护佑着,当这番话出口的时候,远处的树林中顿时响起了阵阵悠长狼嚎。
“狼神……狼神……狼神……”
声音震山岗,气势冲云霄。八千人齐呐喊,惊得四周百鸟扑腾乱飞,就在这个没有阳光的清晨,铁蹄将会踏穿阴霾,踏碎阻挡它的一切。
“诺比何在?”
“父亲,孩儿在此!”
骤闻父亲这时候点到自己的名字,诺比赶紧从马上翻下来半跪在前。
“我的孩子,你是乞连部最为强壮的勇士,如今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八千族人任你挑选一千,带着他们为大军先锋吧。命你在到达野猪林外后即刻弃马入林,清扫林中所有燕军设下的陷阱,包括所有有生人员,确保后续部队能够人马安全通过!”
诺比一度认为是自己听错了,他没有想到一直不待见自己的父亲居然会许以先锋之职。而且还是任由在军中挑选一千个勇士,这样的信任与荣誉,无不是将自己当成是继承人来看待了。
“孩儿领命,如若不能完成任务,就把我的头颅挂在旗杆上献祭给狼神好了!”
半跪在地上的诺比许下军令状后不由得看向边上的另外两个兄弟,眼神中难掩着得意之色。
果不其然,在见到一直不怎么看得起的弟弟被许了个先锋之后,卡那其的另外两个儿子熊妄和常绞也纷纷下马求战。但最后的结果只是得到了几记鞭子外没有其他任何收获。
因此诺比也更加志得意满,很快的在晨雾未散之前他便已经带着一千勇士往野猪林的方向直奔而去。
游牧民族的战马全速奔袭起来的恐怖是不言而喻的。不像是中原地区的一人单骑,他们大多都配备双马,有的更是三马。奔跑过程中可以在其间自由切换,根本不需要停下来。所以做到日行百里或许无法保持常态,但七八十里还是能够确保的。
不过群山间奔马,当然没有那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既视感。有的只是如长蛇蜿蜒一般快速在沟沟壑壑间行进的委婉。
诺比也确实是有些本事的,在其身先士卒不断鼓舞之下,终于是赶在天边最后一抹红霞消失之前出现在了野猪林三里之外。此时每个人与身下的战马都已经是筋疲力尽大汗淋漓,但眼中的战意却是丝毫未有消退,反而是越烧越是炽烈。
“所有人下马歇息整顿,半个时辰后随我杀入林中。记住,我们要的是赶在大军到达之前占领控制整个野猪林并清扫出一条能使战马通行的安全路径出来!”
从威望上,诺比与其父亲比起来自是要差上许多。好不容易得到这样一个难得的带兵机会,他必须把握住时机尽可能的赢得族人们的认同。战场从来都是培养心腹的好地方,一场生死与共的战斗下来,往往能够得到一大票忠心的手下。
诺比的野心很大,取代自己的父亲成为乞连部的族长是他一直都在追求的目标。不出意外的话,只要这次任务能够顺利完成并且不死的话,那么起码初期的班底便也能够组建起来了。
战争,其实就是双方主帅在下着一局盲棋。对方是个什么心思虽说是靠着点点滴滴的情报可以分析出大概来,但其本质还是得靠猜。
你猜我,我猜你,有时候大方向是正确的,可细节上会发生很大的偏差。就如同此时的腾超,以他的经验判断,东胡人要想抵达野猪林发动偷袭,从时间上计算最快也得到下半夜。可现实是,作为先锋的诺比此时已经出现在了三里之外。反观这时候的燕军士卒大部分都还处在补充体力睡眠状态。只有少部分处在外围的人员在警戒着。
这个时间段太阳才刚下山不久,树上面的归鸟有的还在巢穴边的枝头上叫唤个不停。所以在腾超下达了全军休息命令之后,其实大家心里的防备都是相对松懈的。
也就在这种大前提下,使得一千多东胡士兵的先头部队摸到二十多米外的地方后,居然奇迹般的还没能被发现。
咻……
一支箭矢深深钉入躺在树杈上警戒的士兵喉咙。没有任何的惨叫声传来,箭头的淬的剧毒能够见血封喉,毒素足以使得中招这人瞬间便会出现大脑麻痹缺氧。
装备上不行,东胡人自是会在其他方面下苦功夫来拉近双方之间的差距。但像刚才的这种毒药也是很稀少的,并不能被全面配备到所有人手上,也就是作为突击队的锋矢才会配备少许。
而像刚刚那样的偷袭也同样发生在其他三个方向上,诺比把手下中目力最好的几个弓箭手都放在了最前头,为的便是能够第一时间清除掉隐匿处的暗哨。在此之前,野猪林边缘已经有十数具尸体在草丛中静等着林中蚂蚁去啃食了。
毕竟是在堡寨内待习惯了,丛林野战对于燕军来说同样是陌生地域作战,且在某个程度上相比较东胡人来说其实是要稍显不如,若是加上还继续遵循以往的作战习惯,那么吃亏是肯定的。
上驷对下驷,诺比的精锐很快便将外围警戒人员用毒箭都给料理了,先敌发现先敌攻击,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拿下了三十几个人头。战争果然才是人命的绞肉机,以往这样的伤亡,都已经算得上是整个令支寨冬季防御冲突的一半了。
但好运气不会频频扣门,毕竟是黑夜,有些残留下来的陷阱还是防不胜防的,就如同拌索和地弓还是如期的被触发。
拌索很好理解,就是在两个固定物之间拉上一根绳子,上面撒上些草来伪装。用于警戒作用的一般都是系上铃铛或者其他报警物,而攻击性的便是前端再挖些陷洞还有竹刺之类的以图绊倒敌人后能够扩大杀伤。
地弓可就不同了,这玩意纯粹是利用竹子的弹力做到杀伤的。从长到短六根竹片依顺序叠加在一起,要想掰弯它需要两三个士卒全力才能做到。而杠杆原理又使得保持住蓄力形状下只需一个小木栓而已,一旦有人触发到机关,尾端的弹出去的竹箭是足可以轻松将三个人体串成冰糖葫芦的。
而此时在诺比的身侧便有两人前胸贴后背直挺挺的立在原地,只不过他们的脑袋却是向旁边耷拉着的。胸口处一根小儿臂粗的尖竹将之完全贯穿在一起,尾端潺潺的血液顺着竹筒空心处飙淌出了老远。
而诺比见状也只是冷眼瞥了一眼,然后直接抽刀猫着腰继续向前移动。明显的已没有时间去慢慢辨别和解除陷阱了,想要速战速决,如今唯有用人命去趟。
这就是长期缺乏战马,然后产生常识性错误判断的后果。以腾超对骑兵的认知,他预测到是敌人最快需要下半夜才能抵达的,可谁曾想到人家居然富裕到可以一人双马乃至三马。
所以就造成了如今被突入野猪林两三里地差点就要撞上中军所在才得以被发现。哪怕是这样还是要多亏了拆剩下来的几个陷阱,直到拌索的警戒铃铛都被扯断了,众人才慌慌张张的从迷糊中清醒过来仓促投入战斗。
不过从野猪林总体态势来算,诺比率领的一千人在装备与人数上是远远不如燕军的。可如今他却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几乎像是一把利剑直插埋伏着的中军。当部署在四面八方其他的燕军还没有反应过来前,短时间内居然占据了局部的人数优势。要不是装备确实是远远比不上,就这一下便足以打穿整个埋伏圈。
东胡人总体上装备的是以长矛标枪之类的棍状武器为主。哪怕是盾牌也大都是从树墩直接锯下制作成的圆木盾,简陋得连包边的铁箍都没有。至于刀剑只有少量配发在上层人物手上,而且质量实在是不咋滴。
反观燕军,连最差的辅兵身上都配有一套片甲,配备的武器更是齐全。由于这次任务是埋伏作战,原本的长枪兵和戈兵都另外临时配发了一把短剑,对比之下,便也形成了如今战场上可见的奇特一幕。
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战(下)
睡眼稀松的燕军士卒听到喊杀声才慌乱的从地上爬起来。可还没等真正看清楚什么情况,一支箭矢便从黑暗中飙了出来直插胸口。
啪嗒……
躲无可躲的燕军早就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可那原本应该穿透心脏的箭矢却只是磕在身上的片甲上,然后箭头就碎了。
没错,是直接粉碎,连着的箭杆就那样掉落在地上,不痛不痒的。等反应过来的燕军抽出羽箭顺着刚才箭矢来时的方向反射过去的时候,那边的几个东胡人早就被几柄乱刀砍死了。
用石头磨出来的箭簇,这便是东胡人如今的尴尬之处。铜铁这种战略物资的缺乏,就是其始终无法西进的原因。除了缺乏必要物资之外,落后的冶炼技术也是制约发展的主要因素。而落后的生产力导致的便是如今哪怕是占据局部优势的他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被反超过来。
长兵器在这密集的林中根本无法发挥出威力出来,甚者还会相互妨碍导致混乱。这样的现象对于队列意识近乎于无的东胡人来说尤为致命。
腾超作为一个沙场老将,在前期队伍混乱的时候凭借着他们平时深入骨髓的纪律性很快的就能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加之装备上的优势,虽然也付出了代价但很快便与奋勇杀来的诺比形成了僵持局面。
“众将士听令,一字长蛇,分割包围……”
刚刚站稳了脚跟,腾超见周围士兵们大都从慌乱中安定下来不再盲目的后退,便立即下令果断做出了反攻。
鼓声与号角声齐鸣,不同的节奏与搭配代表着不同的命令,这些都是平时都在训练的东西,本能反应之下伍与伍,两与两,卒与卒之间很快就完成了各自的配合。
一字长蛇阵可不是简单排排站把队伍拉得长长的。按照腾超平时的训练,此时刀盾手已经持大盾在前,身后则是夹杂着枪戈兵,弩手或弓兵夹杂在其间,而后又是一层刀盾手。
以这样的夹心阵型迅速连成一条蜿蜒的“长蛇”,如此可以非常有效的对敌人进行包围。而且在变阵的时候更是能够各自为战进行快速穿插挤兑,然后再分割再包围。
这些年来见惯了躲在“乌龟壳”里的燕军,东胡人何曾见识过如此巧妙的各兵种配合。
诺比挥舞着长刀,看准了一个倒霉蛋露出来的空档抹开了其脖子,然后招呼着身边几个人还想快速向刚才大喝声传来的方向突进,他知道那个地方必定是燕军将领的所在,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可就在他才刚跑出不到十步距离,其身前突然多出了有七八个盾牌架构成的盾墙挡住了去路。
“不知死活,给我冲过去碾压他们……”
诺比长刀向前一指,身后十几个身着兽皮手握短矛投枪的士兵便怒吼着冲了上去。
只是几步助跑,好几根标枪便已带着破风声向燕军盾墙直戳过去。如此力道可是可以轻而易举的穿透自家圆盾的,所以他们同样有这样的自信将躲在盾墙后面的燕军给戳出了大窟窿出来。
可事实是那八九支标枪只是在燕军的制式盾牌上留下个小小的凹痕之外,别说是击杀身后之人了,就连破开防御都办不到。
吼……吼……吼……
此刻燕军盾墙前移,开始对面前的敌军实施挤压。那几个投枪未果的东胡人大怒之下更是撒开速度朝前冲去,不料此时盾牌与盾牌之前突然分出缝隙出来,露出了背后的弩手和弓兵。
咻咻咻……哚哚哚……
原本冲在前面的十几人瞬间便倒下了大片,剩下三四个躲过箭矢的,凭借着绝快的速度在盾墙前三四尺的地方凌空起跳,想要就此越过盾墙杀到后面去。
不得不说他们的想法太天真了,就在几个人堪堪越过盾墙上方的时候,看到的却是那排斜着举起闪烁寒光的枪尖,正如饥似渴等待着即将撞上来的胸膛。
噗噗噗噗……
不必描述自可想象得出那几个东胡人的下场如何了。
“吼……吼……吼……”
盾墙再次前移,其间时不时的从露出来的缝隙中射出箭矢。诺比身边之人不断中箭倒下,薄薄的羊皮根本就无法抵挡锯齿状的狼牙箭,如此近的距离,几乎每一支都是透体而出的。
“绕过他们!快,从旁边绕过去……”
诺比自是知道了燕军盾墙的厉害,他没有选择去强行突破,虽然以他自己的力量可以做到这点,但所冒的风险与所得的利益并不成正比。
避其锋芒,在某个特定条件下也不失为是个正确的做法。但一群下了马的骑兵在面对一群真正将步战演练成艺术的步兵,那就跟街头泼皮打瘸子一样碾压了。
没跑出几步他便发现,另外几个方向的手下也面临着同样的困境,有好几拨人马同样选择朝边上突围,可不知为何那原本的盾墙突然就延长近一倍距离,且还可以与相临的几堵墙给对接上形成一道无法逾越的封锁线。
这时候的诺比才真正意识到形势的不妙,毋庸置疑,在这样下去,自己所带来的一千兵马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被以这样一种方式给彻底围困住。此时若不赶在包围圈还未合拢前撤退,到时候怕是连突围都没有机会了。
“所有人向我靠拢!快!全部向我靠拢!”
诺比举刀高喊,其间更是斩飞了七八支射过来的弩箭。退他是不可能退的,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带兵机会,要是就此灰溜溜的回去,族人们会怎么看?几个虎视眈眈的兄弟会怎么看?到时别说是谋取族长之位了,怕是回去之后头颅就得被挂在狼旗上祭神。
所以诺比只有进攻,集结最强的力量破其一点。他也不是个只会逞血勇拼杀的莽夫,就这盾墙阵倒也是瞧出了些端倪。
虽说这诡异如同长蛇的盾阵可以随意转换长度,但他也是发现那些分出长度来的地方要比之前要薄弱许多。哪怕阵法再神奇,总归人数的一定的吧。就跟拉牛筋一个道理,既然形状变长了,那么肯定是要细上许多的。所以要突破的话,就选那道最长盾阵的中心点。
从某种角度来说,诺比的分析也不能说不对,但一个游牧民族的部落头人儿子,看也只能看到表面的变化罢了。本身一字长蛇阵就以多变著称,且在这丛林中又能借助树木得到跟多的灵活性,所以对方这样应对只能是以卵击石。
所谓攻首尾击,攻尾首击,攻腹左右夹击。诺比若是趁此时阵法还未完全成型之前迅速撤退还自两说,而要真选择攻击“蛇腹”的话,那么只能被包围得更快。
然此刻后方的腾超已经听到了东胡主将正试图聚拢分散开去的兵马,他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丝戏谑不屑的笑意。
“想要聚拢兵马?呵呵……你问过了老子没有?”
腾超干脆就地坐了下来,然后随意的对着身边的传令兵做了几个特殊的手势。紧接着战鼓号角便再次响起,这回的节奏比之前的要急促些,想必是阵法又开始变动了。
果不其然,几乎是在命令传出的瞬间,圆形盾墙后方又开始渗透出一队队刀盾手出来。就像是大蛇身下游出无数的小蛇出来似的,而这些小蛇在行进的途中开始组合成锋矢队形,如同凿子,钢锥瞬间就楔入东胡人之中开始左右挤压。以燕军制式盾牌的质量完全能够很好的保护身后之人,更何况持盾的人都还穿着重甲的。
不错,是重甲!而不是片甲。这些特殊装备的士兵通常是被安排在阵列的最前面抵挡车兵或者骑兵的。如今用来凿开东胡人那不似军列的军列,以对方粗陋的武器装备,根本就无法造成多少有效的伤害效果。
四面八方数个方向同时凿穿,然后又是用盾牌挤压短剑突刺。最后这些锋矢阵再次连接起来又变成了一堵盾墙出来与外围盾墙连接上。
刚刚还想向诺比方向集结的东胡人如今却已是被分割成一个个小方块。想要突围却被盾牌阻挡着,稍微靠近点人家上有短剑突刺,下有长戈勾腿。离得远了缝隙中弩箭便又射杀过来,如此一来,一千多人在早期走狗屎运砍杀了五十多个燕军之后,接下来的便只有被单方面的碾压屠杀了。
别忘了,这还只是腾超所率中军配合左右一部分人造成的杀伤。之前留在身后的预备队还没有真正动用呢。
两千多人布下的一字长蛇阵,配合上丛林地形和黑夜,那威力绝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的。
直到这时候诺比才知道自己究竟是犯了多么大的一个错误,就因为刚才的那道命令,原本还能够稍微抵御住攻势的手下由于急着集结移动,如今却都被人家抓住空档吃了个一干二净。
“撤……快撤……快跑往林子外跑……”
诺比的心已经彻底乱了,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击垮了其最后一丝反抗的勇气。从进入野猪林到现在甚至还不到一个时辰,原本一千精锐奋勇而来,如今却只有身边不到两百人。
“将军你瞧,他们退了。”
井启望着前方月光下的影影绰绰,语气中听不出来多高兴,反而是有些心事重重。
“怎么?你也看出有问题了?”
腾超抬起头笑着问道。
井启点了点头没有回应,而是在思考些什么。
“吩咐下去迅速收兵吧,今天晚上的鱼也就这么一条了。再大的怕也没有,有也再吃不下去。”
腾超伸了伸懒腰,明眼人看得出来,他已是有些意兴阑珊了……
第五十八章:原因
埋伏,以逸待劳,武器装备代差,组织能力,兵员之间配合,如此之多的优势叠加起来,以近三千对一千居然还损失了五十多个人,这场看似胜利的胜利对于腾超来说简直就是惨败。
要知道在野猪林里布下如此大的阵仗要对付的可是卡那其所带来的完整八千兵马,可如今只是用在了区区一千先锋军身上,且还能有如此比例的战损,试问腾超又如何能高兴得起来。
事物总是在不断的发生变化,战场上瞬息万变果然诚不欺也。这一次腾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诺比更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一千多族中精锐雄赳赳,气昂昂的入得野猪林,而当突出燕军第一道包围圈的时候只有不到两百人。本以为还能剩下这两成人回去不至于全军覆没,可接下来燕军布置在外围的人马开始了快速收拢。诺比再也顾不上什么,只知道不断的挥舞手中的长刀尽可能的往来时的方向逃窜,反正等到再次回到安放马匹的山岗之时,身边也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回头遥望,怅然若失。远处漆黑如墨的野猪林就如同野兽张开的巨口不断地吞噬着自己的族人。绝望的惨叫声就在天空那轮冷月下不断扩散。甚至依稀的还可以听到极其恶毒的咒骂,听在诺比耳中,无不像是一把把钢锥扎入嫩肉中。很快的,厚重的云又铺盖了星辰,如粟的冰渣子又开始扑打在脸上,让他此时心中更感绝望。
想不到自己第一次带兵就遭遇了如此惨败,这一千多个族人的生命算是彻底的断绝了乞连部族长之位的争夺之路。
诺比用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族长不族长的这时候已经不是他该想的了,如今更该担心的是随后赶来的卡那其,在知道全军覆没后,自己的人头会不会被挂在狼旗上。
往往有些事有些人是不能够念叨的。卡那其就像是早就计算好了一般,就在诺比前脚刚踩上这座小山岗土地的时候,轰隆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便已然从身后传来。
此时的踌躇与不安是无法形容的,诺比心念在某个瞬间很想骑上马远远逃离,他不想自己的人头被挂在旗杆上,可这一跑又能去哪里呢?散布在整个白山黑水草原的部落根本就不会接纳一个被弃部族的人。
际遇的变化无常实在是无法预料让人措手不及,谁能想到在十几个时辰前还意气风发,带领着一千兵马以气吞山河万里如虎的豪迈气势而来,而如今短短的时间内便孤身一人如同一只丧家之犬,更是提心吊胆的担忧父亲会亲手宰了自己。
然就在心理活动一来一回犹豫不决之间,卡那其所带领的七千骑兵已是围在了山岗前,如今再想离开却也来不及了。
无需卡那其下令,大军中已有几路哨骑打马向野猪林边缘靠近打探。当然了,小山岗上的一切也都早早报告了上来。
“传令下去,大军向后撤退五里,连夜伐木扎营,所有哨骑出动,左右给我探出二十里。”
卡那其面无表情淡淡对着身边手下说道。而在他将要调转马头之时,抬头望了望山岗上影影绰绰的众多马匹和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
“还不算太差,没有吓得就此跑掉。把他带过来见我吧,至于那些马全杀掉,现在不需要了,往后的一段时间,我们需要更多的肉食来充当军粮……”
然当诺比被带进毛毡帐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在野地中担惊受怕站了一夜的他并没有等来预想中的大刀。不仅如此,更是连丁点皮肉之苦都没有受,自然也没有人会去搭理。
刚用松木皮毛搭建起来的中军营帐内还散发着潮湿的气味。居中火堆旁,卡那其正半躺在一张老虎皮上假寐。另外两个兄弟熊妄与常绞则立在旁边,看样子昨天晚上亦是一夜未睡,待遇并不比诺比强到哪里,区别只是一个在外面两个在里面站着而已。
“父亲,孩儿死罪,昨夜一战,所带族人皆损失殆尽,请您割去我的头颅祭奠狼神吧!”
心里千万个不想死,但该做的姿态还是要做足的。诺比进门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副等待发落的样子。而身旁的两个兄弟则是满脸冷笑与不屑,心中更是在欢呼雀跃,什么叫幸灾乐祸,如今瞧着他们憋着的诡异表情便是了。
这时候的卡那其才慢慢的睁开眼睛,苍老的脸上带着难以遏制的怒容。突然间放在身旁的鞭子被其抓在手上,也不需要去怎么瞄准啪啪两鞭子就抽了过去。
这样的开局诺比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的,所以他已是绷紧了身体等待接下来的皮开肉绽。可如今鞭声是响起了,身上却丝毫没痛感。待他抬头一看,脸上更是难掩惊讶。
而此时比他还惊讶的则另有其人,熊妄与常绞不明不白的就每人挨了一鞭子,胸口的厚牛皮竟被直接撕裂开来,并将里头的肌肉给抽出了一道血肉模糊。
“这……”
“啊……”
两人都强忍着剧痛,但就是不敢问出原因。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们吗?”
卡那其抬眼问道。这时候谁敢接话茬啊,明摆着谁接谁倒霉呀。也只有一个劲的低着头紧盯脚面看而已。
“因为你们该打!一个狼群想要存续下去,除了优胜劣汰不断去适应环境让自己变得强大外,更重要的一点便是团结。
无论是一只猎物还是一群猎物,它们都会各司其职通力合作,而不是像你们这样在心中嘲笑鄙夷着你失败归来的血脉兄弟。
一个狼群不能只有狼王。一个族群也不能只有族长。你们三人,是以后最有希望继承乞连部族长之位的人,我要的是以后不管你们当中谁当了族长,另外两人都要无条件的协助他。”
“父亲,孩儿知道!”
“遵命……”
“诺比知道了!”
另外两个齐刷刷的跪倒在地上,而之前就跪着的诺比头也伏得更低了。
啪啪啪……
突然,卡那其快如疾风的三鞭连抽,瞬间将面前诺比整个后背给抽得稀巴烂,其中一鞭更是深可见骨带了出整条两指宽的皮肉。
“这三鞭,是为死去的一千族人家中妻儿老小打的。他们都是我乞连部的好儿郎,却是因为你的狂妄自大硬生生的给害死了!”
“父亲,是燕军在林中早有埋伏……”
啪……
诺比还想为自己辩解几句的,怎知又是一鞭子抽在刚才撕裂的伤口上,巨大的疼痛差点就让他疼晕过去。
“燕军埋伏?我又岂不知野猪林中燕军早做好了准备。可那又如何?你率领的一千人皆是我族中精锐,又是趁夜偷袭,哪怕最后发现是个陷阱,如能立即选择不顾一切撤退的话必能带出至少六成兵马。可你并没有,在发现了双方装备和战力差距之后仍旧选择继续冲击。你且说我可有冤枉了你?”
卡那其眼睛死死的盯着诺比,就差一口要将其吞下肚子里去一般。然而此时的当事人心中却是震惊莫名。
原来父亲早就断定了林中有埋伏,可依旧派我杀将进去却是为何?
这个问题不止是诺比,边上的熊妄和常绞亦是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父亲在明知道有埋伏的前提下还要让族人进去送死。
似乎是对自己三个儿子的表现异常的失望,卡那其终极还是轻叹了一声耐下性子做着解释。
“想要带领乞连部走出白山黑水过上好日子,单凭勇武是远远不够的。一个聪明的头脑有时候要比任何武力都要重要。
一个合格的族长在做决定之前必须要有明确的目的。我带领着八千族长跋山涉水为的可不只是要单单打败令支寨的三千燕军,而是要夺取其老巢令支寨。”
此话一出,三个儿子脸上尽皆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这可是燕军的堡寨啊,那高不可攀的夯土墙和箭塔,足以让人看了便望而生畏。其他两人还好,诺比才刚刚与燕军交过手,自是知道在失去战马速度加成的前提下,两相对抗实力是何等悬殊,更别说是去攻打对方堡寨了。
“父亲,这怎么可能……”
诺比只说了一半便被卡那其伸手打断。
“觉得不可思议是吧?你们以为我自召集族人后便按兵不动是为了什么?故意让燕军斥候抵近侦察是为了什么?每日行军不超五十里又是为了什么?
为的无非是让令支寨内的燕军有足够的时间筹集粮草军械,更有足够的胆子跑出龟壳来野猪林阻击我们。也只有这样他们的老巢才会空虚,那样的话我早些时候布置隐藏起来的人马才能有机会偷袭成功。”
“父亲居然在暗中布置了人马?”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熊妄和常绞下意识的问道。
“呵……刚才我说了,每一件事情都会有它的目的在里面。你们以为一年多以来,我们那些精锐的弓箭手不断潜藏在大山中茹毛饮血的当只孤狼不断偷袭燕军又是为何?
为的无非是将他们的斥候力量给尽可能引开的同时,清空出一条没人敢踏足的路线出来方便偷偷运兵。
你们三个不妨再想想,之所以要千方百计夺下这令支寨又是为了什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