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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老米同志     夜主咸阳txt下载     夜主咸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九章:对质

    腾超此时此刻的心情,就像是警察抓了个小偷,最后认出来却是当年学校里暗恋过的品学兼优学霸同桌一样,那种惊讶与惋惜实在是难以言表。

    “将军!人已经带来了!”

    军司马任务完成,见腾超表情愠怒,如今人已带到于是赶紧退到帐外侯着,大有种此地不宜久留的架势。

    “呵……孤夜,没想到还真个是你!好大的狗胆!说,此图是不是你画的?”

    腾超将案上的纸卷往堂下一丢,直接砸在狄咸脸上。本就吓得哆哆嗦嗦的他,这下更是不堪了。

    都说心中没有鬼,腰杆自然直。狄咸在火头军里平日原就是干些吃拿卡要的勾当,一旦事发,那根本就是只等着挨宰的猪,自己丝毫没有半点的自辩思维,如今只顾着瑟瑟发抖了。

    孤夜见将军果然是冲着春宫图而来的,心中倒是松了口气。于是便赶紧应下,声怕待会狄咸禁不住吓,把火头军里的那些阉渣全给抖出来,本就都是些上不了台面却暗自默许的小事,可要是在这将军气头上说出来,那绝对就是大事了。

    “回禀将军,这图确实是我所画!”

    孤夜不卑不亢的回答道。事前他可是了解过,像这种东西其实并不触犯到军法。

    “你应得倒干脆,画这种东西本也无妨,可你居然用来贩卖敛财。营中弟兄拿的可都是换命钱,两百刀币一幅图。呵呵……你可真敢开口啊!光这一条,杀你十次都不为过!”

    也不怪腾超暴怒,军营各士卒之间是不能存在商贾行为的。有了利益纠葛,矛盾自会产生。凡将带兵,首要做的是把人心凝聚,赌博,货易都会使人心生嫌隙,一旦战场用命必不能做到守望相助,更为严重的怕还会因为个人平日恩怨临阵掣肘。

    这才是最可怕的,没有什么比遭自己人暗算再恐怖的事情了。而平日里士卒在堡寨私自与商贾交易些吃食或者其他的性质却又大不相同。

    “将军怕是有所误会,敛取营中弟兄们换命钱的罪名孤夜却是不敢担下的。”

    一听来人否认,原本跪在边上的两个士卒可不干了,他们明明是花了两百刀币的,而且这还是当着将军的面,又怎么会让人赖了去。于是便急忙大声嚷嚷起来。

    “你胡说,狄咸当时可是收了我们两百刀币的,那可是白字黑纸落下名字,当着众人的便钱货两清的。

    将军,他在诓骗于你,如若不信,大可唤营中其他兄弟前来作证!”

    “是啊是啊,事情就是这样,我敢用性命做保,如有半句虚言,将军大可把肩上人头摘了去!”

    两士卒眼睛血红怒视孤夜,涉及到自家性命,哪里又有刚才颤颤巍巍的胆怯。

    而到这时,原本吓得近乎瘫软在地的狄咸听到两人所下的保证,反倒是心中安定下来重重舒了口气。

    “孤夜,他们说狄咸的确收钱了可有此事?如再狡辩,真还需再传他人对质不成?”

    井启目光如电,他是个惜才的,话语间却是把罪责有意全推脱到狄咸身上,这样的暗示之意已是十分明显了。怎料孤夜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差点没把舌头给咬下来。

    “回将军,两百刀币的确是收了,但却没有想敛弟兄们换命钱的意思!”

    啪……

    “满嘴胡言乱语!钱都收了,还敢说没敛财!来人,把这个真眼说瞎话家伙拉出去砍喽!”

    腾超怒不可遏拍案而起下令道。本就候在门外的军司马带着两人立刻冲了进来抓起孤夜便要往外拖!

    “将军且慢,何不听他把话说完!”

    井启实在是不忍心看到一个好苗子就这么没了,于是又对孤夜急急说道:

    “混账东西,有何原由还不快快向将军禀来。你只是个新卒,料想也没有这个胆子,是否有人胁迫于你?”

    这话已算是赤裸裸的诱供了,上座的腾超又岂会听不出来。

    “大胆井启,你真当本将军真是庸人乎?再敢开口,视军中执法戒刀不利乎?”

    “将军请赎罪!”

    见腾超动了真火,井启赶紧抱拳谢罪,只好后退两步站在一旁再不敢言了。不过经过这一打岔,孤夜便也有了再开口的时间。

    “将军,小的确有苦衷。钱的确是收了,而且他们两百刀币一副图还是前天的价钱,今天可得五百刀币一副。”

    腾超听罢也是心里犯嘀咕,见孤夜说得淡然自若,于是挥手先让军司马带人下去了。

    “前日收两百,今日收五百,可你却说这不是在恶意敛财,我倒要看你能说什么子丑寅卯出来。”

    有了开口的机会,孤夜也就不敢再迟疑了。

    “将军,事情是这样的。起因是卒长狄咸见我会使得一手粗浅画技,遂让我画一副春宫图予他。

    军中皆男儿,而男儿裤裆里那点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画便也就画了。

    可是都在一个榻上打盹的弟兄,又哪里藏得住事。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前来求画的人络绎不绝几乎要将火头军的门槛给踩烂掉,甚至已经影响到日常的活计了。

    于是在火头军众多兄弟的商议下,决定以两百刀币一副的高价格叫卖,要的便是吓退求画的人。怎知还是大大低估了将士们的购买热情,能拿的出两百刀币的人还是大有人在的。索性次日便又加了一倍,但人虽少了许多,可也有好几百号人。

    没办法,最后又加了一个条件,只有伍长以上的人才有资格购买。这才将势头给止了下来。

    孤夜本意是想让弟兄们在夜深人静寂寞的时候多个念想,奈何作画不比其他,精气神一样缺少不得。人力终归有穷时,收取钱也只是为了限制人数而已。孤夜从没有想过要拿弟兄们一枚钱。

    当然,那些前来购画的人给钱的同时也会留下名姓,卒长狄咸已一一记录在册,只等风波平息再送回去。收来的钱也丝毫未敢动,而是当着众人面前放入木箱子中封存起来。

    如若不信,名册钱箱已在帐外,将军自可命人查验便是。”

    孤夜这套说辞滴水不漏,自是早就琢磨透的。当初狄咸提出要借此收取钱财的时候,他就有意识的留了一记后手布置下整套流程。

    之所以记下名姓也是为了今日准备,倘若无事便也罢,所得之钱财大可分润掉,而今恐怕不成了。

    当初狄咸想要将火头军的钱分润他不取,而今却是敢利用春宫图大肆敛财就是出于这个原因,没有把事态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事物,孤夜此子宁可不碰。

    “是是是,事情就是这样。将军请明鉴,所有名单钱财数额我都仔细记录在案,不敢有丝毫偏差!”

    有了孤夜打底,狄咸也赶紧附和道。

    见两人一唱一和说得有板有眼,腾超也是将信将疑的看向井启。如果所言非虚,那么事情的性质就又不一样的。前者是不知大义只图小利破坏军中团结,后者则是不贪钱帛,唯利他人,大公无私,非旦无过反而有功了。

    一张普普通通春宫图此时在军中的作用是不言而喻的,更何况出自孤夜之手的春宫图却绝不普通。无需做到人手一张,只要能够每伍一张,在没有足够营妓犒军的情况下,绝对不失为一种折中的绝佳好办法。且这种办法对于提高整个勇武营的士气来说也是非常巨大的。成本也不高,要是继续让其画下去,几乎可以算是零成本了。

    与将军对了一眼,见其望过来,其脸色也稍微缓和了些井启心中便已清楚,遂对堂下孤夜说道:

    “依你所言,如今名单钱箱在何处?”

    “此时正在帐外,将军可传士卒庖硕。”

    候在门外的军司马也不等传唤了,他很不耐烦的对着手下摆了摆手,放那被拦在十几步外的胖子过来。

    于是,心急如焚就像热锅上蚂蚁的庖硕抱着个木箱子急急巴巴的闯入大帐中。

    “钱没动……钱没动……一枚不少都在这里了!求求你们快放了孤夜……”

    扣扣扣……

    庖硕刚进门扑通一下纳头便拜额头直磕得生响。腾超对进来的这个憨货还是有印象的,知道来人脑袋瓜子不好使,便也没有去计较其失礼之处。反而是被一通操作弄的有些哭笑不得。

    “得得得,不要磕了,起来吧!”

    当看到庖硕身边的木箱子和一叠纸张后,无需验证就知道刚才孤夜所言不假了,此时心中怒气基本上也消散去。

    “还真有钱箱子,看来确是本将军误会你等了。

    来人,将他们身上的绳子解了吧。那趴着的两个家伙也一并弄出去,别碍了眼睛。”

    待一切妥当,腾超才又看向垂手站立在旁的孤夜。

    “如令你全力作图,每日可画几许?”

    “若全力为之,每日只出一图。”

    “只一图?比之地上那张如何?”

    腾超眉头不由得轻蹙了蹙。

    孤夜捡起地上揉成一团的纸张打开来撇了一眼淡淡说道:

    “这只不过是随手仓促而为,全力施为个中意境可胜其十倍。”

    “十倍?倒是无需。只要有此一半足矣。

    如之普通,每日二十副你可画得?”

    按腾超计算,十天时间弄个两百张,加上之前的那些,平均十人一张怕也勉强足够用了。只是这小子不知是否画得过来……

第三十章:谈判

    对于某些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就不能让其逮住一丝半缕的破绽。不然他便会无孔不入的挖掘任何可以榨取利益的机会。

    就如同苍蝇可以在很远的地方就嗅到腐肉的气味一样。腾超刚刚的几句话,孤夜便已经听出了其中必定是要有求于自己的,而且是与春宫图脱不开干系。

    所以在问及每日可否能完成二十副画作的时候,他是想都没有想便直接否定了。

    在与上位者这种不对等的身份下进行谈判,首先要做的就是彻底打破常理来出牌,这样最后才不会让人家把自己坑得连裤衩都得当掉。

    从腾超和井启两人所表现出来的肢体语言完全可以看得出来,自己这手画技起码在目前来说是很有分量的。所以他真的很想一开始就把条件提出来,可是这样一来便与刚刚营造出来的视金钱如粪土的大公无私人设很不符,无奈之下也只好先沉下气,看看接下来两位将军是否会突然领悟自个先提条件好处出来。

    事实上,给全营将士人手配发一张可以慰藉心灵发泄浴火的春宫图,对于现如今营中士气的提升来说是很有必要的。更何况这是现阶段能想到的最为合适也最为省钱的办法,最重要的只需顺水推舟,根本不用编造个什么冠冕堂皇的奖赏理由。

    于是乎孤夜总算是心想事成了一回。在沉吟片刻后,腾超便坦然笑着说道:

    “出于某种原因,现在军营之中很需要大量的春宫图来提振士气,之前你的所为误打误撞倒是帮了本将军一个大忙。

    而且面对财帛在前,你居然还能守住本心更是难能可贵。

    这样吧,只要你能够在十天之内再画出两百副春宫图出来,本将军就当你单独立下一个乙等功。”

    一开口就许了个乙等功,这话可把帐外听墙根的军司马给羡慕到直咋舌。要知道这功劳可是能给全家人抵消五年的赋税和苦役。将军为了营中士气,这次的血本下得可真够大的。

    孤夜也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如此顺利,然他对于什么乙等功丙等功的可没有多少概念,他只想知道将军许下的这个功劳能否换得到锻骨草和兵家导气法门。

    既然对方已经划出了道道,孤夜便也不再矫情。强行按耐下心中喜悦后,他强装镇定的询问道:

    “将军,敢问这乙等功能否换得到锻骨草?”

    “锻骨草?你要换这东西作甚?”

    不仅是腾超,就连边上的井启乃至地上还跪着的狄咸也是大为疑惑,只有边上的庖硕才知道,这种草药是自家兄弟日思夜想的东西。

    “还请将军先告知,乙等功劳可否换得了锻骨草?”

    孤夜抱拳再问,态度坚决得就跟只犟驴一样。

    腾超也看出了这个家伙的滑头之处,现在怕是如果说换不得,那么他也便搪塞说春宫图画不得了。轻描淡写的一个问题,便暗中将了一军。这熟稔的手段可不像是一个十五岁小年轻能使得出来的。

    “呵呵……没看出来你小子心眼倒是挺多的。这问题不用将军回答,我便来告诉你。

    乙等功可免家中五年免赋,苦役亦可免之。在别处,按价值来算倒也还差许多,不过在我们勇武营嘛,我做主换你一小截倒也无妨。”

    井启身为营中副将,许下这点承诺还是有资格的。

    孤夜原本还想询问一下能够换取兵家导气法门的,不过听到乙等功才能够换的一小截锻骨草,就价值而言,当然也非常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将军,其实我有一法,可以在十日之内画出十倍之数的春宫图。小子冒昧,只望能凭此功劳换得一株完整的锻骨草。”

    这话是孤夜在腹中权衡许久的,成与不成实在是难说,风险更是不小。成则成矣,若是不成,从刚才到现在营造出来的良好印象怕是要全毁了。可是不得不为之啊!只有一小截锻骨草,他真不知道对于心脉处的伤势恢复究竟够不够用。

    果不其然,腾超听完后脸色再次阴沉下去,井启的表情也不再是那么好看了。

    “哼!人心不足蛇吞象!一整株锻骨草?

    呵呵……

    不知天高地厚的竖子,你可知道勇武营的弟兄们每次拿命能从埋骨林换回来的锻骨草才不到区区五百株,整个燕国几年下来也就这点资源。哪怕是你再画上百倍之数,换一株也是痴人说梦!”

    腾超连连冷笑,刚刚对孤夜才产生出的一点好印象也全因这句话烟消云散了。

    得到这个答案,孤夜也是懵了。他没有想到锻骨草的数量居然会是如此稀少。可是细想起来又有好些想不通的地方,如果当真如此稀少的话,那么单单燕国军队中能突破三瓮之力的比例岂不是少得可怜,更别说四瓮五瓮了,之上甚是还有一至九鼎的境界。

    不对,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细节在里面。想到这里,孤夜赶紧抱拳趁机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而井启在听完之后才知原由,敢情面前这傻小子以为想要突破境界需要一整株锻骨草,殊不知锻骨草的药力无比强劲,从三瓮之力跨越到四瓮之力,其实只需要一片叶子足矣。刚刚许给孤夜的一小截,在他心里也只不过一叶而已。

    得知真相后某人闹了个大红脸,原来是自已大摆了一个乌龙。于是赶紧将自己能够在十日之内画出两千副春宫图的办法和盘托出。

    “孤夜不知深浅,还望将军请恕小子无状。”

    见腾超冷着张脸不答话,他便急急又道:

    “将军,说句不好听的,军中弟兄皆是粗人,说对于画作中什么意境鉴赏都纯属扯淡,大家谋的不过是一时爽快而已。所以这春宫图便也用不着那么富有艺术性。只要画中美人够妩媚,姿势够露骨便成。

    将军只需要到那安平城中寻几个画师前来,以我之前所做之图作为模板临描便可。

    待今日回去之后,我再多画几幅用笔用墨简单些的,那只要找来的画师够多,还怕画不出那两千张春宫图么。”

    本还有些愠怒的腾超听完孤夜出的主意之后,顿时犹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找画师来军营里画他也不是没想过,只不过这年头会画春宫图的,简直比光头脑壳上的虱子还稀少。但这临描就简单多了,只要照着画,是个画师便也能胜任了。

    腾超就是个军中粗汉,风风火火的驴脾气说来便来,说走散得也快。想通了这一点之后,那张长满胡子的大嘴咧得跟个开瓢的葫芦似的。

    “哈哈哈……这个法子好。不会自己画,总不会连照抄都不会吧。

    井启,这事情就交给你了,事不宜迟,明天就赶紧把事给办了!

    哈哈哈……”

    一高兴起来,腾超也忘记了将军威严,居然伸手过来拍打着孤夜的肩膀。地上跪着的狄咸则早就缓过神来低头跟庖硕站在了一边。

    “你小子今天可是帮了大忙了。放心,井启许你的那小截锻骨草断不会赖了你的。

    只是本将军还是有个疑惑,也不知道你执拗的要换这东西干嘛。要知道没有特殊的方法配合使用,那玩意就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剧毒之一。”

    孤夜见话题终于来到关键处,他赶紧解开衣甲,将胸口处的那道伤口给露了出来。

    “将军请看,我之所以要换那剧毒的锻骨草,便是要彻底治愈我心脉处的伤势。”

    一寸多宽的粉红色伤口直接贯胸而入透背而出,在场除庖硕,另外三人皆看得是心惊不已。狄咸也就算了,他一个厨子根本不知道这样的伤口到底意味着什么。而腾超和井启可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好些年月的,当然一眼便瞧出了利害出来。

    “小子,你能活到现在,简直就是个奇迹。瞧这伤口,出手之人在剑术上的造诣绝对不低。”

    腾超围着孤夜绕圈圈,边走边忍不住啧啧称奇。

    “孤夜,你换锻骨草就是为了疗伤?

    荒唐!实在是荒唐!如果此伤口不是在心脉而是在别处或许还有几分道理可言,而今却……绝无可能……绝无可能……”

    井启连连摇头直呼异想天开。

    “将军,如若我有兵家导气之法配合,没有试过又怎知不可能。

    想我自小苦练,十二岁便已力达三瓮,可如今却只开得了软弓,三十步外伤敌仍觉吃力……”

    孤夜貌似无心之语,实则又是对腾超的一次试探。

    果然,在听到孤夜原来是拥有三瓮之力后,这个胡子将军整张脸都绿了。又想起面前站着的小年轻有一手神乎其技的箭术,更是恨得牙痒痒的。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他便要脱口道出自己会那兵家导气法门。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赶紧咽了回去。

    想起自己父亲临终时的嘱咐,此导气法决乃是家族立身的根本。除却家中有资质的后辈子侄,断然是不能够向外透露半句的。

    想当年腾超虽从小修习武艺打熬力气,奈何锻骨草难寻。直到十九岁那年才机缘巧合得到半块叶片。所幸苍天不负,尽管根骨早已长成,可还是幸运的跨过了三瓮之力的槛,此后十几年,哪怕有锻骨草,那也才堪堪摸到五瓮之力的边缘。

    所以他可以想象得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如果不是心脉处的伤势,若是真有幸跨过三瓮门槛,配合上那一手堪称绝伦的箭术,这偌大的燕国必定是有他施展报复的一席之地的……

第三十一章:阴谋起

    求术先学道,道或可传,术却不可轻授。孤夜其实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完全不知道一部兵家导气法门对于一个家族来说意味着什么,在这个连书籍都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时代,想要单单以一点军功就换取这种顶级的晋升之阶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或许也是误会,颜老头头表现出来的草率让他总以为随便拜个老师便能学到想要的术法,从而轻而易举的凝聚力道韵符。

    事实上,在这个乱世中,阶级的跨越又岂会如此简单。哪怕是一个普通人家,如果拥有一本书籍传家的话,也就意味着有可能从繁琐的苦役和沉重的赋税中解脱出来。甚至可能从被奴役的阶级上升拥有一定剥削权乃至统治阶级。

    颜老头的传道授法,完全是看在孤夜的特殊身份上,若是随便捡出一点丢出去,不用二十年时间,完全足够再催生出一个原生态大家族出来。

    所以,哪怕是孤夜当初能顺利拜入安平城阳鸣先生的门下,也只是从儒家尊循王礼方面去学习,想要学到如何顺利踏入孕笔境那也是凤毛麟角。想以十四岁的年龄跨入门槛更是不可能。这也只是人家定下来的底线,比之其他豪门子弟三岁启蒙,五岁识字,寒门之子想要摆脱阶级束缚实在不可不谓之可笑。孤夜其实是很幸运的,当初村中里正肯授他文字,几乎就与再生父母无异了。

    说一千道一万,孤夜此时三言两语就让腾超授他兵家导气法门是绝无可能的。他也知进退,当见到对方默然不语时,也便拱手退了下去。

    “怎么样,真就没有点儿想法?”

    井启看着孤夜离去的背影笑笑对着腾超调侃道。

    “呃……我能有什么想法?”

    “得了吧,现在帐中就你我兄弟二人,咱俩也别装大尾巴狼了。

    你老腾家里那几个小子是个啥货色你又不是不清楚,就个闺女还算知书达理。

    如今有你在,家中倒是还能保几年富贵,可咱们当兵的说不定哪天就撂在东胡人手上做刀下鬼了,到时候再大的家业也禁不住那几个小混蛋败的。

    我看孤夜这小子就不错,以他那手箭术,如果你再肯将兵家导气法门相传,往大了不敢想,往小了说替你守成还是可以的。

    我可是查过了,那小子就是个孤儿,自小被七个老卒抚养长大,没根没脚的。而且春宫图还画得不错,也识得几个字,算是个文化人,亏不了你闺女的。”

    人前井启的身份是副将,人后他跟腾超可是过命交情,所以什么话他都是敢说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招婿了?”

    腾超老脸一红赶紧否认道。

    “得了吧,你有这心思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要不然那个木离也不会被调入斥候卒的精英小队,还不是你在背后使的力。

    打仗带兵你行,论到看人你就差远了。木离此人太过浮夸,心术歪了些,到时候误了侄女的终身幸福可别后悔!”

    “这个孤夜瞧着也是个滑头,功利心似乎重了些,反正我是不太喜的。”

    腾超故意板起脸嘟囔了一声,这也表明了他的态度是有意招婿的。

    “功利点不好吗?现在他有伤在身,而你家的法门对其来说可是雪中送炭,这嫁妆才显得更是值钱。

    你好生想想吧,关键时刻拉人家一把的恩情比什么都强。”

    听井启这番说辞,腾超倒是真有些心动了。

    “且再看看,且再看看吧。寻画师的时候你有空多去城里几个吝啬鬼家中多走动几趟,看看有没有什么疗伤的好药。

    也不知道是哪个浑人告诉他可以用锻骨草来疗伤的,简直胡闹!”

    “嘿嘿嘿……心动啦?小事一桩,那小子大难不死,必是个有后福的命。再看看也好,毕竟从今天的表现上还瞧不出什么深层次的东西,不过之前倒是小看了。”

    “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些,才刚瞧上眼,有的是时间考察清楚。”

    说完腾超摆了摆手算是将这个话题给揭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孤夜算是整个后营里最忙碌的了。为了让画师们手头上多几张模板,他可是除了吃饭睡觉外都在案前挥毫泼墨。

    当狄咸按着名单将收到的钱一个子不差的全退还回去,特别是当日两个挨军棍的士卒将军帐中孤夜说的话宣扬出去后,哪个士兵不竖起大拇指道一声仗义。

    于是庖硕就成了最终受益者。那些钱退还到手的人,自觉不好意思白拿画,于是手头上有些什么好吃食全都不客气的往狄咸身边这个跟班怀里塞。

    春宫图的影响对勇武营广大官兵来说是巨大的,而相互交换手头上的图也成了促进战友间感情的一种有效方式。当一句“要换图吗?”成为众人嘴边的口头禅的时候,整体的士气果然就在呈现缓慢的回升趋势。毕竟此时东胡人的冷箭已经不再是茶余饭后唠嗑的主旋律了。

    可遗忘并不代表着就此消失,东胡人的威胁始终都是实际存在的。相比之令支寨士卒们的性福和谐,远处山峦的另一面,一场“暴风雨”正在慢慢酝酿着。

    阔叶杉笔直高耸的主干之下,多年生的灌木类植物才刚刚感受到秋风的威力,如今一半的叶子微微泛黄。一人多高茂盛交错的枝条缝隙间,透出来的是一道道阴冷的目光。

    两百多个身穿皮甲头戴兽盔的士兵正静静的猫在地上,目送着对面山坡上那队燕国骑兵渐渐远离。

    “他们是令支寨的斥候,人数大约在二十人左右。从装备的武器上看,这些人不同与以往的普通士卒,应该是支军中精锐小分队。刚才我的人冒险抵近侦查了一下,其中有个弓箭手背的是张硬弓,拉力绝不小于两百斤,估计应该近似于我们射雕手的实力。”

    说话的是其中一个士兵,年龄大概在二十五到三十之间。脸上有一条巴掌长的疤痕从右额头斜拉到左下颚。配合上豁掉两颗门牙的嘴巴,已经不足用丑字来形容了。

    “燕国的这支小队很反常,从此处计算,他们与本寨的距离已经超过四天的路程,通常来说巡逻是不会来这么远地方的。甚至我们有牧人来报,说是在草场的边缘看到过类似的骑兵。”

    “山鬼,你确定情报来源正确吗?在我们的草场边缘发现了燕国骑兵,难道他们已经发现我们的意图了?”

    这次开口的是另外一个较年轻的士兵。长得尖嘴猴腮甚是难看,事实上这近百人中,还真找不出一个耐看的。本身基因就不好,而且还都邋里邋遢,几乎清一色的胡子拉碴,身上也带着浓浓的腥膻味道。

    “不可能的!鹰弃,别自己吓自己。也许是这段时间兄弟们在林子里下手太狠了,对方才派出些精锐出来找回场子。

    难道你们刚才没有注意吗?从行进队伍摆出的阵列来看,进攻的意味多过防守警戒,所以我很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对的。”

    说话之人披着一件黑狐坎肩,从站位和衣着上看,应该是这群人的首领。

    “狼布,那现在我们怎么办?如今我们丢弃马速的优势,若是被对方发现虽不至于惧怕,可计划也便暴露了。”

    那个被称呼为山鬼的刀疤脸急切的询问道。

    “我们是为隐蔽行藏才故意丢弃战马的,但草木还未彻底枯败,人一旦有所走动,产生的痕迹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在不确定对方具体行进路线之下,绝不能冒险穿过山谷。

    若是我们被对方发现合围,拼得一死也就算了,怕就怕在对方顺藤摸瓜发现前些时日潜伏在谷地的兄弟。

    如今对方斥候明显只有二十几个人,要不干脆就将其……

    咯……”

    尖嘴猴腮的士兵叫做鹰弃,果然人如其名,说话的时候两只眼睛就跟鹰隼一样锐利阴冷。他此时竖起大拇指在自己喉咙处横划过去,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便是要拼着将所有人灭口。

    “不可,风险太大。别看对方人手只有我们的十分之一,但绝对不能小觑。这周围又是山高林密,只要跑了一人,两百多号人同时出现在这里的情况也会暴露出去。到时候燕人那边肯定就会思考我们此时出现的意图,并做出相应的人员调集。

    现在渗透过去的人手还是不足,所以一切仍然以稳定为主。”

    狼布否决掉鹰弃的建议,在思索了片刻之后最终决定分兵诱敌。

    “山鬼,你是射雕手,此时箭法在众人中当属你最好。

    现在由你挑选另外三个箭术好手的负责尾随过去。伺机从远处偷袭,然后让他们尽力将人往西北密林方向方向引。

    至于你则往正北逃,而后挑选时机发出信号召集我们附近负责袭扰的兄弟直接往令支寨方向移动,动静能闹多大闹多大,一定要保证把所有燕人斥候的注意力全吸引过去。

    至于我会带着鹰弃和所有人趁机越过防线进入山谷。想必多了这两百号人,计划成功的几率也会大上许多。

    记住,这次是让你们诱敌,不是去送死。能远射的绝不可近身,尽量往林密的地方跑,那样的话对方的马反而是累赘了。”

    “放心吧,又不是头一次这么干了。这几百里太白山余脉,自古便是我们乞连部的狩猎场。

    燕人才来多少年,他们也只会躲在高墙内防守当只缩头乌龟而已。”

    说罢,山鬼咧嘴一笑直接将手指放在唇边吹出了一阵鸟叫声,很快后面的队伍里面便有十几个身背长弓的士兵围了上来。

    他很是认真的点了其中三个身材最为粗壮矮小的,然后便一同朝对面山坡燕国骑兵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三十二章:埋伏

    枯藤伏浸溪,荒草没马蹄。残阳松间照,风卷甲胄疾。啼鸟惊飞起,败叶拍玄衣,一束寒光至,血水透胸襟。

    偷袭的最佳最正确的打开方式莫过于以逸待劳了。燕军斥候小队虽然都骑着马,但只能是从林木植被较为稀疏的地域绕行通过,所以山鬼才能带着另外三人直接穿林而过后来居上,赶在对方穿过山溪浅滩的时候提前埋伏在这里。

    山间流水过处,天然便形成了中间视野空阔,两边植被茂盛的特殊地形。如此的话,一旦隐匿在树丛后暗放冷箭的话,想要提前发现是非常困难的。而且针对的是骑兵,在四周枝杈纵横的情况下,想要追击除非弃马入林,不然也是不能的。

    根据计划,山鬼与另外三个弓箭手分作两组藏于小溪滩涂两侧,左右距离差开了大约八十步。

    箭矢用的是大锥头狼牙箭,这种箭由于质量较大,所以四人当中只有山鬼手中的硬弓才能发挥出威力。东胡人不比中原大国,像这样的制式重箭大多是通过缴获得来的,他们自己平时用的只能是青铜浇筑的小三角箭头。

    四个人的队形之所以如此安排,也正是想最大限度发挥出仅有的两支重箭的杀伤效果。

    残阳如血,天色渐暗。如果所料不差的话,燕国的那队斥候必定会赶在天黑前通过这块区域,并选择在前方的向阳坡下露营休整。利用对地形熟悉,把敌人路径作出精准判断这一点上,山鬼还是很有自信的。

    果不其然,千篇一律的流水声中,隐隐从远处传来鹅卵石相击的不同声响。埋伏在灌木丛后面,头上缠满草叶茅根的山鬼立马将口中还没来得及咀嚼的肉干全给咽下去,然后用手指搭在缺失的门牙上,吹出了一段很清脆的鸟叫声。

    在这山涧密林中,各种飞鸟无数,所以突然多了几声鸟鸣并不会引起任何的警觉。在后方埋伏的三个人却是很快分辨出来,并迅速从箭壶中抽出箭矢轻搭在弓弦上做好随时拉开的准备。

    大约过了十几个呼吸时间,溪水拐弯处便有一队人马提缰行进。细数之下,人数正好二十四。

    “头,今天已是第三天了,两个出谷山口都被我们巡了一遍,可那些该死的东胡人鼻子就跟猎狗一样,肯定是先闻到味道远远的就躲着我们。至今连个鬼影都没看到,别说是什么狗屁射雕手了。”

    一个小胡子士卒在马背伸了个懒腰,有一搭没一搭的嘟囔着。

    “就你胡碾话多是吧!逢林莫出声你忘了?还不赶紧给我闭嘴!”

    蛮九压低着声音斥呵道。手里马鞭也不客气的甩了过去重重抽在说话之人的后背上。

    啪……

    “嘶……蛮九你他娘来真的啊!婢子养的,头都没说什么,你耍威风给谁看呢!”

    这个被称作胡碾的士卒被抽了一激灵,不过也只敢口嗨几句过过嘴瘾,之后便专心提马缰不再敢出半句声了。没办法,谁叫人家是伍长,虽然年纪要小自己七八岁,奈何官大一级可以压死人。

    “这里地形特殊,大家把马速放开些尽快通过此地。明天我们便回令支寨,我们带出来的干粮补给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蛮九前一句话是提醒,后一句话是对在前头带路那个大汉说的。因为从进入到溪流滩涂地形之后,为首的队长神情就变得严肃起来。

    “头,你怎么了?”

    没见回应,蛮九只有再次询问道。刚刚还在盯着前方地形沉思的曹进这才回过神来淡淡地道:

    “这太白余脉中,是否有东胡人的孤狼在暗中伺机放冷箭偷袭?”

    众人被曹进这问题弄得一个个莫名其妙。这根本就是毋庸置疑的,要不是东胡人的冷箭偷袭,营中又怎么会有两百多弟兄的死伤。

    “头,你在说什么胡话。如果没有东胡人,还要我们出来干什么?”

    胡碾这个大嘴巴忍不住又应了一声。

    “那既然有,我们这两天来又为何遇不到?也不见得他们前来偷袭?”

    曹进摸着下巴似在回答,又似在自言自语。

    “那还用说嘛,就咱们身上的这身装备,有眼力劲的肯定不会凑上来送死了。

    要不是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巡弋山谷口防止东胡人斥候过度渗透,若是费点功夫根据些许草木痕迹还是能弄死几只狡猾老鼠的。”

    木离催马上前,拍了拍边上挂着的硬弓很是自信的说道。就目前来说,他算是全队中箭术最为了得的,可是由于入队比较晚,资历还显不足,所以提出的一些建议都没有被曹进采纳。其一直是希望能有东胡人前来偷袭的,这样一来便也可以有机会立功建立威信了。

    “是啊,东胡人的目的就是要不断的偷袭我们勇武营外出的人员,当然也包括了像我等这样的斥候。

    可我们一行二十四人在山脉中晃悠了两天,偏偏就是没有被射过一支冷箭。难道他们真是怕了?”

    曹进的话越来越让人听不明白了。东胡人怎么会怕,如果怕的话还会独自散落在偌大的林子中施行孤狼战术到处寻找目标放冷箭?

    所有人都觉得今天曹进的表现有些怪怪的,有的甚至在猜测是不是昨晚受了风寒,要不怎么总是问些低级的问题。而所有人中,或许只有蛮九一人听出了其话语间想要表达的意思。

    曹进突然把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看向也在低头深思的蛮九他道:

    “蛮九,你也认为东胡人不可能是因为我们装备精良而放弃对我的偷袭是吧?”

    见队长相问,蛮九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跟着看向了延伸出去的溪流。

    “不可能,一年多的时间里,东胡人跟我们在这片山峦中不断进行着交锋,虽然互有死伤,但也成功打击了勇武营的士气。

    而今我们这只小队是个人就能看出来与其他士卒不在一个档次,既然他们是以打击士气为主,那么便更加不可能放过我们。只要能完全吃下这二十四人,对于进一步消磨勇武营的士气上所起的作用是致命的。

    这两天你故意带我们走大路,为的便是引蛇出洞吧?如此好的机会,正常情况下我不认为他们会轻易放过。

    而事实确是我们一路行来顺顺利利平安无事,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这是蛮九以自己的经验和见识作出来的判断。就目前所掌握的情报来看,他也只能想到这一点。当然,关于这一点曹进也是十分赞同的。

    “既然你认定东胡人肯定会偷袭,那么是否预测得出最有可能的埋伏地点。”

    论到战场上对危险的嗅觉,曹进最相信的便是身边这个十七岁的少年郎。在某些方面,他的直觉从来都是很准的。

    “如果是我的话,当选前面那块狭长的滩涂地!”

    蛮九手指前方,十分笃定的说道。而此时其他士卒听罢也是纷纷勒紧马缰。

    “干什么?不能停下!这里两边林密,唯有中间流水过处无遮无挡,此时正值黄昏,我们不该谨慎前行,而是该提起马速尽快通过才是!”

    蛮九表情严肃赶紧对众人说道。

    “不然!现在所有人应该立刻下马就地择一边林地宿营!”

    曹进立刻反驳道。

    “队长,这是为何?如今天色将黑,如此险地万万不能有半分停留啊!”

    蛮九再次劝谏,对于队长如此安排,他根本就无法理解。

    “就是因为是险地,日头又将落于山后才更通行不得。

    你只知是两林夹一溪是险地,却看不出却还有一险。”

    曹进在士卒们的疑惑目光下,伸手指向前方滩涂上的大量鹅卵石道:

    “一路行来,地上的鹅卵石愈发见密。你们瞧前方路面,更是遍地都是。在此情况下,马蹄很容易便会因为石头凹凸不平,且又光滑无比而打滑从而折断。别说是骑马了,就是牵着马走亦是艰难得很,策马狂奔是绝对不可能的。

    既然认定了东胡人必定会偷袭咱们,那么还有什么比这样的环境更加适合呢。

    别忘了,他们才是这片山峦最初的主人。几百里太白余脉,本就是其祖先的狩猎场。对于地形可要比我们熟悉得多。

    所以尽快远离开阔地,躲入一侧林中,待到明日再探寻过去才显安全。”

    众士卒包括蛮九在内,这才焕然大悟点头称是。于是乎二十几骑立即下马入林,且在周围迅速布下警哨捡拾树枝生起篝火以待明日。

    几百步外,一直伺机而动的山鬼眼看着视野尽头的那队人马全部隐入林中,脸色也是陡然一变。

    “该死,燕军果然是胆小如鼠。距离天完全黑下来还有大半个时辰,居然真没敢就此通过滩涂地。”

    如此一来,便只能跟他们耗到天亮了。夜间偷袭自是不考虑的,本身的目的就是想尽量的将这支小队给吸引开,好让狼布和鹰弃所带的两百多人在渗透过警戒线后,大自然可以有时间消除掉行进过程中产生的草木痕迹。

    要知道有些被压弯的草叶脚印,哪怕在这密林中最少也得两天的时间才会完全恢复过来。所以杀伤不是目的,拖住燕军远离既定区域最少两天时间才是最重要的。

    无奈之下,山鬼只好又用手指吹出几声鸟鸣,让另外埋伏的三个兄弟再次蛰伏下来候待天明。甚至他恨不得这只燕军斥候能胆小到在这里猫上两天,这样一来自己也便无需冒险了……

第三十三章:夜袭(上)

    月落星沉,篝火摇曳。草木枯枝燃烧出来的光焰将四周映照的有些斑驳。

    火堆明灭不定的光只能波及在十步之内,而十步之外的阴影下,才是斥候们休息的地方。

    野外宿营,特别是在敌我犬牙交错的区域,一群人围成一堆烤火那简直跟找死无异。若是有敌来袭,那便是一群明晃晃的箭靶子。相对于夜间林中的蛇虫鼠蚁,人才是最大的威胁。

    从黄昏未尽时分,曹进便让人埋锅造饭补充身体能量所需。当然,真架上个铁锅是不可能的,那玩意只能是火头军的特殊标配,不过肉干粟米饼子还是有的。而且他有意无意的还将几块碎肉干丢入火堆中,让冒出来的烟气带些许焦糊味。

    既然已经假定前方有敌埋伏,该有的警戒亦是必不可少。就这样,在前半夜,山鬼只能遥遥的望着远处隐约闪烁的光斑,强忍着潜伏过去的冲动让自己尽量处于半寐状态。从上风口微微传来的肉香味也能判断得出,那边真的是打算就此过休整过夜等待天明了。

    战争,就如同两人在下着盲棋。敌我动向全凭经验猜测,能否胜之全看是不是够出其不意。

    前方有敌埋伏,完全只是曹进根据自己目前所掌握的情况做出来的判断。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为了谨慎起见臆想出来的假想敌而已。

    假想敌也是敌,既然认定有敌,曹进当然不会坐以待毙。防止偷袭的最好方法从来都是主动出击。

    月上中天,饱食饱睡之后的二十四个人不约而同的睁开了眼睛。在曹进的一声令下,刀剑具皆出鞘。

    马匹留原地,人全林中行。曹进把自己的手下分为两拨,自己与胡碾带一队,蛮九带上箭术最好的木离还有另外十五人为一队,沿小溪左右树林搜索扫荡。在能见度足够低的情况下,可以最大限度的克制弓箭手的远程攻击优势。

    既然东胡人是以孤狼策略放冷箭手段为主,人数上绝对不会占据优势,那么前方若真是有埋伏,此时正是清剿的好时候。

    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时。山鬼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一群骑行斥候居然会弃马入林,趁夜扫除前路可能出现的威胁。

    窸窸窣窣,像这样的声音在植被茂盛的林子里并不会有什么突兀。夜里狐狸和野猪寻找食物非常的常见。不过祖辈传下来的丛林生存经验还是让山鬼比正常人警觉许多。

    突然间,一根枯枝被踩断的咔嚓声在这静谧的黑暗中响了起来,蜷曲在灌木丛后面半睡半醒的山鬼猛然惊觉,右手下意识的便从身旁箭壶中抽出仅有的两支重箭。

    挽弓如满月,一弦搭双箭。凝神细听声音传来的方向,屏气!松开手指!

    咻……

    高明的弓箭手,在眼睛锁定住目标大致方向的同时,真正让促其发箭的却是那点心有灵犀的直觉。犹如此时的山鬼,在黑暗中,他根本就无法透过层层叠叠的枝丫树叶看到背后的东西。只是突然间的心惊胆寒并凭借着类似野兽的敏锐直觉张弓便射。

    两点寒芒划破黑夜的幽深,轻微的破空声刚随风响起,曹进一个猛扑就从背后将带头在前开路的胡碾给压在身下。

    “都趴……”

    话还未喊出来口,箭矢便从胡碾耳际呼啸而过,在其脖子一侧拉出了一条细腻血线。

    噗呲……

    由几百枚方形小铁片和麻线牛皮串连成的胸甲,并未能阻挡住制式狼牙重箭的穿透力。锯齿状的箭头轻而易举的便将身后一个士卒的右胸贯穿,最后又扎进了后面之人的肩膀上。

    四十步内,接近三瓮的硬弓搭配上狼牙重箭,七国之内任何甲胄都无法进行有效的防御。

    而由同一把弓射过来的另外一支重箭,却是削掉另外一个士卒手臂半喇子肉后深深钉入红桂树的巨大树干中,尾端的两扇雁翎犹自在嗡嗡震颤个不停。

    “是射雕手!快,伏低身子快速近身,尽量不要再发出任何声响出来……”

    曹进大声嘶吼着,脚上已然用尽力气将胡碾横踹了出去,之后自己才竭力向左疯狂翻滚。

    哚哚哚哚……

    一连四五支利箭险之又险的钉在刚刚两人所在的地方,要不是曹进见势采取紧急躲避,此刻身上必定得多几个窟窿眼。

    “东胡人的射雕手果然可怕,尽管之前有过心理准备,但如今在这暗夜密林之中,居然还能够把箭术发挥得如此高绝。”

    曹进只能暗自心惊了,如今的他可不敢再有第二次出声提醒,明显的敌方弓箭手拥有很高的听觉感知能力。

    不过他也是战场多年熬下来的老资历,从刚才前后两波箭的力度已经判断得出,目标最多只在四十步外。从出声提醒手下到现在,差不多已经过去五个呼吸,按照正常的突击速度,所料不差的话自己的人应该与那个东胡人短兵相接了。

    那个射雕手一旦被近身,曹进对手下的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拿下此人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而事实是,世事从来没有绝对。山鬼在连环射出五支箭矢之后,便知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本以为还要等到天明后再动手,甚至还在考虑在白天的树林里在吸引住燕军的前提下如何更好的选择路线逃命。

    想不到对方居然会趁夜清剿,换做在其他任何时候,不得不说这是个绝佳的计策。

    先以篝火迷惑让人心生懈怠,再连夜进攻打个措手不及。如果不是山鬼在听觉感知上有些天分的话,怕是真的会被摸到跟前来。

    可人算不如天算,山鬼的两支狼牙重箭迫使对方高声暴露位置吸引火力,且也为他提供了逃跑的先机。

    灌木丛还是那个灌木丛。地表上被体温捂得发烫的湿土尚留着温热,只不过这里早就空空如也,两个呼吸前,山鬼将第五支羽箭发射出去后,便也闪退到后方快速往北逃窜。

    山鬼没有必要去探查燕军是否如预想中的那样追过来,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开始依靠直觉射出去的那两支狼牙重箭必定得到了应有的效果。如同燕军还不是太过胆小的话,愤怒之下必定是会追过来报复的。况且奔跑的就自己这一路的动静,身为斥候,应该很容易就能判断出自己只有一个而已。如果以多敌少都不敢追上来的话,那么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而最终的结果便是,曹进在知道对方已经逃走的第一时间,便让弟兄们放弃追击,而是向小溪的另外一侧山林转移。以他过于谨慎的性格看来,在缺乏同样远程杀伤手段的情况下,以一群下了马的骑兵去追杀一个射雕手能有什么好结果。

    憋屈是肯定的,如今那个被重箭透胸而过的士卒刚刚才咽了气。至于其他两个受伤的却并不怎么严重,一个伤在手臂,养几天就好,另外一个被重箭余劲扎中肩膀的,在甲胄的缓冲下也只是入肉半寸而已。

    反观曹进所带小队的狼狈,蛮九带领的十七个人却是顺利得多。也多亏了那一声吼叫,在整个溪涧起到了打草惊蛇的作用。

    同样是抱着诱敌的目的,由于在位置上与山鬼保持着七八十步的距离差,所以另外三个东胡人才没有被蛮九带人摸到近前。

    在箭法上,他们跟山鬼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虽然提前发现了有人想要将自己包饺子,但射出去的箭根本就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倒是让木离在六十步外就隐隐锁定了位置。

    好在木离还没有自大到能够一箭毙敌,虽然手中的硬弓能开三瓮之力,但这家伙并没有将弓拉满来,而是以半月弓的力道连续向可疑的方向射光了大半个箭壶。

    以牺牲威力为代价追求尽量高的射速,必须承认,木离的选择是非常正确的。起码在短时间内确实压得对方抬不起头。这也给包抄过去的蛮九争取到了好几息的时间。

    只见这个瘦骨嶙峋的家伙从背上抽出两根短矛出来,脚步踩在松软的腐叶之上轻盈的像是只猴子。借着木离从正面压制住的空挡,让他非常顺利的便从侧面突进到了有效投掷圈中。

    他的武器是背上的短矛,连带矛尖共三尺三寸长,近可格斗,远可飞投。如今正是进入到二十步最佳的投掷距离。

    眼看着树影后面紧贴着身体的人形轮廓,蛮九前脚重重往地上一踏,整个人便整个跃离地面。半空中,只见他将消瘦的身体往后绷紧,手臂也跟着上举蓄力。

    呼……

    挥臂如流星,手中短矛借着三瓮力道强大的惯性脱飞出去。

    直到这个时候,那个依靠粗大树干掩护己身的东胡弓箭手才似乎意识到什么,注意力也从钉在树上的哚哚箭矢入木三分声转移了过来。

    可当他扭头最终看见清冷的月光下那抹极速飞掠而来的细长黑影时,一寸半径粗细的短矛已经瞬间洞穿了自己的胸膛,连同身后大树一并扎透进去。诡异的冰凉感从伤口迅速扩散,之后才是迟来的剧痛充斥全身。这个东胡人剩下的只有口鼻处不断的被血沫灌满,甚至连声惨叫也发不出来,唯有咕噜咕噜的向外吐着红泡泡……

第三十四章:夜袭(下)

    宛如战神天降的蛮九双足刚重新踏落在地,不知那处阴影之下便有一箭朝他脖颈射来。此时的距离,躲开自是不可能的,但哪怕是他能够及时察觉也无需躲避。战场上从来都不是单打独斗逞英雄的地方,多人之间的完美配合才是主旋律。

    他对激射过来的箭矢可以视而不见的原因在于,护在身边的刀盾手自会解决这样的突发情况。

    哚……

    锥头利箭稳稳钉在盾牌之上,错步在后的战友及时将胳膊架起护住两侧。而蛮九此时手臂化鞭,另一只手上的短矛根据冷箭来处横甩出去,奈何三尺三寸长的武器较之箭矢来说太过粗大,在草木枝叶的摩擦阻碍下稍微变了角度。所以并未能命中目标,只是擦着对方肋下而过撕裂了其身上的牛皮甲。

    与山鬼做出的反应无异,这时候剩下的两个人并没有半分纠缠,既目的已然达到,现在只需逃跑便成。

    而潜伏不动或可隐匿行藏,全速狂奔时当然便将位置彻底暴露个干净。在此条件下,木离早就张弓搭箭在手对着两处动静点一阵连珠急射,梅花状的羽箭轨迹足可以封锁一片不小的地方。

    啊……

    毋庸置疑,一声惨叫响起,战场上将背部暴露给敌人的结果便只有死。木离向一个方向盲射出去的七支箭矢有两支准确射中目标,分别是左琵琶骨和后腰处,肾脏理所当然的也被射爆。

    负责包抄的几个燕卒本就缀着距离不远,在惨叫声响起的同是也立即围了上去。当他们发现这个身中两箭的东胡人临死还想拉开弓弦做垂死一击之时,一柄长刀很快便将其头颅削砍下来别于腰上。

    “追!不能走脱一个!”

    以蛮九为首的突击三人小分队负责品字队形的前锋,其余人也开始间隔十步分散搜索前进。

    别看此时人数有十四人而对方只有一个,可要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中寻找追杀,大概率上还是很难拿住对方的。

    视觉上双方都受到了很大的限制,目前可以肯定的是,正在逃跑的这个东胡人肯定受了伤,因为就在刚刚,沿着痕迹直追的木离找到了一支自己射出去的带血羽箭,箭头带血的长度接近一寸半,就这样的深度无论射在什么位置,伤的绝对轻不了。所以只要紧紧咬住对方,对方失血过多早晚都能擒杀……

    依旧是那道溪涧,鹅卵石上躺着的尸体边,三个血淋淋的人头整齐的码放在一起。三比一的战损摆在任何一场战役上都可算是值得骄傲的。可从斥候小队余下的人脸上,没有看到有丝毫的胜利感。

    “对方只有四人,可以确定的是单独行动的那个有可能是东胡人的射雕手,哪怕不是,亦是无限接近的存在!”

    曹进整张脸阴郁得可怕,在人数相差如此悬殊的情况下还是造成了一死两伤的结果,而且还是己方突然发动夜袭的情况下,这对他来说实在是无法接受。不过通过这一次也真正探知到东胡人高端战力的恐怖。

    “头,我们得回营了。在缺乏有效的远程攻击情况下,我们骑兵在这山林中就跟活靶子一样。虽然我们个个都可开弓,但在技艺上还是与那个逃跑的射雕手差距太大。就昨晚战斗复原的过程来看,哪怕是木离对上了也恐怕难敌。”

    对于蛮九的建议,曹进依旧沉默不语。虽然在目前态势上来看唯有这样做才是最为正确的,但他心里还是很不甘心。如果能找到并干掉那个射雕手,这次的任务才算得上是圆满,且从战损上其心里才勉强对等上。

    见自家队长还在犹豫考量,蛮九在脑中组织了一下语言后再次开口劝道:

    “我们所带的干粮快吃完了,如果继续搜索追击的话势必要开始狩猎林中动物野兽。

    这样做的话,我们一路所留下的痕迹便太过明显。如果此时东胡那个射雕手回咬我们,丛林中是真的能把我们拖死的。人数的优势在植被茂盛的山林中面对一个孤狼射雕手反而是累赘,何不就此保住三比一微弱优势打马回营也算是不小的功劳。”

    蛮九这番话完全是出自理智的利弊分析,丝毫没有畏敌胆怯的成分在里面。可听在木离耳中却又是截然不同的理解了。

    刚才话中意思,无非就是己方人员在东胡射雕手面前无法匹敌。甚至还会成为对方狩猎的猎物。在这一点上,木离认为除了自己,其他人或可归入这个行列中。

    且不说地上码着的三个人头有两个是他亲手拿下的,至于蛮九杀的那个,也是被其弓箭压制下的结果。所以东胡射雕手的厉害究竟有没有队长说的那样神还两说,别人不可敌的人物,他木离未必就不可敌。

    如果说在场的人有谁能够最终干掉那个射雕手,木离自觉舍我其谁。所以他是很希望能够再追击下去的,毕竟能够拿下这样的功劳,被推荐到蓟下学院的几率必定会高上许多。

    在自身利益的催动下,迫使他此时必须得站出来与蛮九唱反调。

    “伍长说得对,我们的人数多是多,的确在这山林中也是累赘。

    可放任那个射雕手悠然继续游走在山林中的话,对我们外出同袍的威胁性是很大的。

    别忘了,昨夜对方逃走的方向是正北,哪里若是绕远往南过葫芦谷口,正是我们令支寨外松子林的所在。

    我们的人时常会在哪块区域采集,等那家伙缓过气来,怕是动手的几率很大。

    所以我的建议是挑选出三个刀盾手,加上我和伍长凑成一伍之数继续追击。

    队长则带着两个受伤的弟兄和人头先回去把战果先确定下来。

    剩下的干粮可以集中一下,时间定为三天,三天之后无论结果如何,我们五人都不会再追立马回营。

    况且,当初破例允许我加入,不就是要以我的箭术去应付这样的情况吗?”

    不得不承认,木离的建议更符合此时曹进的心意。只不过他是想跟着一起去追击的。可接下来细思下来,发觉带着人头回去似乎才是正确的。毕竟一死两伤的战损是在自己指挥下发生的,木离如此建议,怕也是有示好的意味在里面。

    事实也是如此,这次行动计划中的两个小队,身为队长的一队损兵折将,而蛮九带的一队却是拿下三个人头。

    木离自觉跟蛮九是同一队的。谁带着人头回去,先入为主之下将军的记功意愿还是会偏向那个人的。

    与其让同队的蛮九回去述功,不如一并带上他追击,让队长去补过还好些。没有斩获的队长肯定也不敢将功劳说得太过。

    这就是典型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例子了。从战力和经验上,当然还是曹进跟着去追击要适合些,可就是因为太过适合了,木离才怕被抢了功劳。

    如今卖个小好,有可能得个大利,他的算盘打得可是叮当响。

    “我赞同!”

    不出所料,蛮九想了想还是第一个给出了自己的意见。出于公心,他认为这样的决定不失为是一种折中的办法。尽管这里面的风险还是极大的。

    “可行!就由蛮九带队吧。大家将身上的干粮匀出来些,留出足够五人三天的量,其余人则跟我回营。”

    沉默了许久的曹进也终于拍板,而后胡碾也强烈要求让自己留了下来,毕竟是在他的带路下才使得战友死伤的,他很想报这个仇。

    于是乎,由蛮九为首,木离,胡碾外加两个刀盾手组成的临时追击小队很快便沿着昨晚对方留下来的草木痕迹快速搜寻了过去……

    忙忙碌碌,碌碌忙忙,后营火头军的驻地中,孤夜终于重重的将画笔搁下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为了那小半截锻骨草,他这段时间除了吃饭睡觉以外,一双手就从来没有停下过。每天两个时辰的睡眠,根本就无法弥补其透支的精力,以至于两只眼睛就跟只熊猫一样,厚重的颜色颇为壮观。

    不过如今他在营中的待遇,也确实是人们像对待熊猫一样被呵护备至当国宝供起来。

    男人一生所求无外乎上面喂好一张嘴,下面舒服第三腿。现阶段的孤夜已经总体上解决了勇武营中所有雄性生物第三条腿的基本需求,所以众星捧月那是必然的。

    随着他声望的水涨船高,火头军里的弟兄们多少脸上也能沾点光。现如今走在路上,试问哪个不是把眼睛扣在脑门顶,等着人巴巴的上前来奉承。也只有这样卑躬屈膝才能有机会得到流传在火头军内部的独家限量版仕女春宫连环图。

    这个创意还是庖硕无意之中点醒孤夜的,见过太过露骨的画面,总还是会产生审美疲劳的。加上本身为了方便临摹,在质量意境上就显得有些粗糙。可把所画的作品用一定的故事线串连起来便大不同了,这样可以大大诱发人们的想象力,起到的效果瞬间就提升了不知多少倍。

    这样一来,孤夜就更加变得炙手可热了,不过声望倒是有了,实质性的利益却半点不见。这段时间由于忙于作画,外出采摘野菜的任务便也耽搁了下来。

    加上天气渐渐转冷,商贾们送过来的菜蔬也只剩下萝卜葫芦和少许韭菜。季节一到,野外也只剩下松子林那边还有些苋菜还堪采摘。所以狄咸想让孤夜赶在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多挖些过来,不仅是为了换点钱可以为家中添补点烧火钱,营中弟兄将其储存在地窖中也可以方便换换口味,不至于到了冬天的时候没能见点绿菜。

    如今狄咸找上门来,看着手头上的画也差不多达成预定任务量了,于是孤夜也就应了下来……

第三十五章:遭遇

    松子山上松子林,松子林中草凋零。遍地枯黄润肥土,喂得翠苋风上行。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这次应该是入冬之前最后一次进山采摘野菜了。

    秋里的风将林子里大部分的植物都刮成了褐黄色,厚厚的枯枝败草上面,大自然倒是不好意思,唯留下了苋菜这样点翠绿来稍微点缀一下这遍地单调的颜色。

    小锄头并不需要使上多少力气就能大片大片的挖出长在松软腐叶上的苋菜。肥嫩的叶片甚至不用沸水抄煮便能入口,多汁的根茎放入口中咀嚼起来有股淡淡的甜味青草香。

    孤夜为几个人选择的区域是块视野不算宽阔的狭长地。左侧百多步远的地方是道六七米高的山壁,上面青石陡峭,光滑溜溜,不怎么规则的石头上甚至没能长出植物。另一面是个陡坡,其间林木参差不齐,底下还有大量枯死掉的荆棘丛,哪怕是野兽想要通过也是不太容易的。剩下的两个方向,一个是来时路,另一个是通往更深层次的山林。这样的地形也就意味只要照看住这一面,就能最大限度的保证人员的安全。

    由不得他不谨慎,入秋之后东胡人或有大动作的消息已经渐渐在军中传开了。这段时间城中来的商贾数量也大幅度减少了许多。听前来贩肉的猎户说,较远的几个山头总能发现有过生火烤灸食物的痕迹和许多吃剩下的骨头皮毛。虽然是经过细心掩盖的,但还是逃脱不开老猎户的眼睛。

    从令支寨出去的斥候一般都是携带干粮和水,就算是猎捕动物也不会生火烤了吃,更多的是带回营中交给火头军处理。所以那些痕迹必然是东胡人留在来的无疑了。

    都最后一趟进山了,带来的其他三个人也就没太在意早前孤夜定下来的规矩。大半人高的特制双层大竹筐今天可不止只装小半截,而是能装多少装多少,抬不动就打算垫上几根木头往回拉。

    有些警惕性,时间久了之后总会开始变得懈怠。几个火头军老卒如此,孤夜亦如是。毕竟都出来好些趟了,莫说是东胡人,就连只像样点的野猪都撞不见。想着确实也是最后一次进山了,侥幸心理使然的孤夜也便没有去阻止。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原本五个人一人各准备一个大竹筐的,现在还是留下两个出来防个小心。

    而事实证明,在任何时候人就不该存着侥幸心理。一旦运气用尽,该付出的代价必定是谁都承受不起的。

    正如往常,孤夜与庖硕必定是守在最有可能出现危险的地方。前面是视野不佳的密林,身后是三个挖得大汗淋漓的老卒。

    庖硕坐在树边,大盾就靠在边上。手里头捻着狄咸用大锅炒香了的葫芦籽,掰开了悠闲的放在衣角上面。

    孤夜则是半眯着眼睛,无时无刻不在加深着自己与胸口那缕天道神韵的联系。总之便是各人忙各人的,完全没有了头几次的那种专心致志的态度。

    恬适的下午,阳光透过松树枝干洒在身上,暖洋洋很容易使人产生倦意。一颗颗葫芦籽剥开先用衣角兜住,庖硕的大嘴巴容不得一点点来品尝,积攒下大把往口里填那才是真正的过瘾。

    对于吃食,这个胖子向来都表现的很有耐心。大半个时辰才剥出了一小把出来的他这才小心翼翼的将衣角的果肉倒到肉嘟嘟的手掌上。

    眼瞅着就要往嘴巴里送了,突然想到了边上还有个兄弟,于是很自然的便伸出手去。

    “孤夜,这里有剥好的葫芦籽,你吃吗?”

    孤夜睁开眼睛看着面前大手心里的那小撮细碎的果仁,并没有多少客气的用三根手指捏了一小半过去直接丢嘴里。

    “嗯……真香!只是少了点。”

    孤夜吧嗒吧嗒嘴,有点意犹未尽的说道。

    “那……那都给你吧……”

    庖硕咽了咽口水,嘴上说着大方,可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剥凑出来的葫芦籽心里还是有这不舍的。

    “切!你这个口是心非死胖子,明明就舍不得还非要故作大方。

    拿来,馋死你个憨货!”

    孤夜摊开手掌横过去,庖硕也没想到他还真的全要了,虽是有些不舍,但还是倒了进去。

    孤夜似笑非笑的撇了眼嘟着嘴的庖硕,趁他不注意把手里的葫芦籽全给掼嘴里去了,而且还嚼得特大声。而某个胖子见最后的期待都没了,只有垂头丧气的从衣甲缝里摸出个小布包出来,打开里面只剩不到一点的未剥的葫芦籽又低头剥了起来。

    “死胖子,总是这个傻样,你什么时候能把这臭毛病给改了!”

    孤夜直接探手强搂住庖硕的肩膀,然后另一只手直接按在了他的嘴巴上。

    “噎死你个死胖子,总是这副馋嘴的傻样!”

    满口的炒葫芦籽的香味让庖硕顾不上说话了。

    “你……你没吃呀!”

    “吃你个头!就你那只笨手,剥出来的籽全没有整的我才不吃呢!”

    “那我以后用它剥,你不是说什么属性的符都能写得出来吗?那我就写一个能快速剥葫芦籽的道韵符出来怎样?”

    庖硕抬起手掌,掌中顿时出现一支小小的毛笔出来悬浮在其上。他自以为想到了个好主意,正期待某人的表扬呢。

    “又犯浑了是吧!你以后要是敢画出个剥葫芦籽的道韵符出来,看我不削死你!还不快收起来,以后不要随便召唤出来,要留个杀手锏你懂不懂!”

    孤夜一个巴掌扇在庖硕后脑勺上,恨铁不成钢的愤愤说道。还真别说,这个憨包你不来下狠的,他还真敢给你整出来一个剥瓜子的道韵符。

    庖硕伸长脖子冷不丁的挨了一下,还没等着喊疼呢,怀里的那包葫芦籽就全撒地上了。

    “哎呀,我的葫芦籽……”

    庖硕赶紧低头下去捡,不料就在这时候,前方树林深处突然有一点寒芒自远及近极速飙射,带着隐隐破空之声而来,险之又险的就擦过他的脖颈深深钉进了背后的树干上。

    哚……嗡嗡嗡……

    箭尾的颤动声还犹然在耳,孤夜已经猛地抓过身边的大盾牌挡在庖硕的前面。

    哚哚哚……

    又是三支箭矢钉在上面。

    “敌袭!快把竹筐套身上跑啊!”

    孤夜的大声嘶吼显然已经慢了半拍,身后三个老卒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其中一个便已经被一支利箭穿透了大腿躺在地方惨叫。

    “老黄……”

    “你没事吧……老黄……”

    另外两个老卒见战友受伤,也顾不上害怕了就想上前要将他拉拽到树后面。怎么料又一箭矢射来,瞬间穿透了一人伸出去的手臂。

    “啊……我中箭了……我中箭了……”

    “快把竹筐套身上呀!快……”

    已经把庖硕护到树干后的孤夜见那边三个老卒还在磨蹭,一咬牙便将大盾丢还给脸色苍白的大胖子,自己则是朝那两个大竹筐跑了过去。

    咻咻咻……

    孤夜尽量让自己的奔跑路线曲折凌乱一些。箭矢好几次都是擦着身子掠过去的,别看才十几步的距离,那几乎是耗尽了他的大半气力。

    眼瞅着大竹筐就在左前方七八步外,他脚步右移,前冲几步之后又突然猛的向左扑腾过去。而在此时,身后一支早就预测到的羽箭正好飙射过来,若是没有那个大竹筐挡了一下,必定会直接扎进其胸膛。

    “该死,就差一点。”

    八十步外,一个头带狼头兽盔的东胡射手正隐藏在灌木丛后面,见自己刚刚射出去必中一箭被挡住了,甚是懊恼的用拳头砸了砸地面。

    “巴尸,安静点。你这么燥如何当好一个合格的弓箭手。

    你刚刚那一箭轨迹预测的就很不错,只不过是运气差了些。别灰心,继续,不要停。把我这几天教你的东西全给实践出来。”

    几步之外,另一个头带兽盔的东胡人很是淡然的教训道。此人脸上自上而下有一道狰狞的刀疤,嘴里也是豁掉了两颗门牙,说话的时候吐沫星子就会往外乱飞,这人不是那个蛮九想要追杀的东胡射雕手山鬼又能是谁呢?

    这家伙很是狡猾,在连夜脱困之后便一路往正北的方向赶,期间他用东胡人约定好的特殊联络信号又聚集了三个之前游离在这片区域的孤狼射手。

    其中两个被吩咐按照既定正北方向继续移动,他们途中痕迹半掩,尽最大的可能将身后可能的追兵引走,山鬼则是带着这个名叫巴尸的家伙折向南边穿过葫芦谷进入松子林,目的便是要为死去的三个兄弟讨回点利息。

    至于他又如何知晓跟他一起埋伏的三人已经死亡,当然也自有他的经验判断。也是,在那种情形之下,以自己敏锐的听觉尚且差点中招,其他几个是个什么实力同样清楚不过,大概率也只有身死道消这样一个结果了。

    此时潜伏过来的两个东胡人,完全就是把孤夜这一行人当成了毫无威胁性的活靶子,在山鬼看来,像这样没有多少价值的目标并不值得他这个射雕手出手。

    而此刻孤夜借着树林中两人交谈的几个呼吸空档,他拖住两个竹筐直接往两个老卒身边丢去。

    “快套上!然后往山下撤退回营喊人去!快!”

    脚下未敢停顿,孤夜死死拽住那个被射穿大腿的家伙的手,先用最快的速度将其拖到装满苋菜的大竹筐后面。

    咻……

    箭矢又至,还未完全隐藏住身形的老卒小腿又被洞穿,箭头强大的动能紧接着又死死钉入了地上。

    “啊……

    孤夜,不要管我,你快走!快啊……”

    老卒自知今日生还无望,顾不得腿上疼痛竭力嘶吼着让孤夜放弃自己。

    咻……

    又一箭射来,这次对方目标并不是地上的老卒,而是露出半张脸的孤夜……

第三十六章:束手无措

    人的直觉,有时候比最擅长的技能更能够保命。几乎是下意识的,孤夜没有任何来由的便把头往后仰了一个很微小的角度。而正是这鬼使神差一般的操作,那支原本射向他脸颊的箭矢却只能划开大竹筐最外层的篾条。

    噗……

    竹碴子四下飞散,小而尖锐的打在孤夜脸上留下多道血痕。原本拽住老卒的手也不得不放开将身子完全遮挡在竹筐后面。

    千钧一发,哪怕是再慢上十分之一秒,某人以后便只能用嘴巴呼吸空气,鼻子是别想要了。可人虽没事,脚被钉在地上的老卒却已经没有机会再拉到筐子后边来了。

    “呵呵……那小子的命真大呀!不过没关系,对面有五个人足够你慢慢玩的。”

    山鬼终于从身旁箭壶中抽出一支来,拉满弓,箭离弦。远处刚刚将半人高的竹筐套在身上的老卒还没行得两步,贴地飞来的箭矢就从脚踝处穿过,由于力道实在太大,前冲的余力甚至将其整个人向后带倒。

    “啊……救命……我不想死!我刚出世的孙子还没抱上,我不想死啊……啊……孤夜救我……”

    竹筐里头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叫声,露在外面的一只脚上鲜血淋漓流了一地。

    “快起来啊!把身子蹲下来跑!射中脚而已,快起来啊!”

    孤夜双眼腥红,这群老家伙关键时刻把他平时交代的话全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若不是这样,两层加厚竹篾编织的筐子,大部分的羽箭根本就射不穿。好在总算是跑出去一个,他非常清楚,对方之所以不直接射杀地上躺着的两个,无非是要把自己和庖硕从阻挡物后给逼出来。

    “孤夜小子,你别管了,自己跑吧!我今天怕是活不成了!

    走啊……你赶紧走啊……”

    地上的老黄强忍着大腿上剧痛,用手抓了把土就往竹筐后面的孤夜脸上扬。竹筐里的苋菜重是重了些,不过慢慢拖着也能向后移动的。借着有阻挡物,还是有机会逃下山去。

    “射他的手,别那么快杀了他。”

    八十步外,巴尸刚拉满弓弦正想先解决掉一个,不料却被身旁的山鬼拦了下来。

    “这些人看着除了一个大盾之外并没有什么像样的兵器,又是锄头又是野菜的,应该不是战兵,而像辅兵多一些。

    这样的小角色杀起来不痛不痒的,刚才故意让他们跑一个回去报信,等后面主菜上来了,这些人都是可以用来设成诱饵的。”

    在这丛林中,身为射雕手的山鬼根本就不在乎什么人数上的差距。孤狼自由来去没有累赘,他甚至恨不得对方能多派一些人过来。除非遇到同等级的神箭手,不然的话其根本无所顾忌。

    事实上,此处松子林与令支寨之间的距离也是他所依仗之一。现在是季末深秋,又值月尾,今夜天空必月亏光照不足,而此刻即刚入未时,太阳落山会在申时中。

    等那逃跑之人回营报信搬兵来救,一来一回之间天早就暗下来了。丛林暗夜,对于一个射手来说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适合的狩猎条件吗?

    咻……

    既已听明了山鬼的意图,巴尸在阴冷的笑容下松开了手上的弓弦。

    箭矢转瞬即逝,老黄头抓土扬起的那只手掌没等落下,已经连同两根手指被带飞了大块血肉。

    “啊……东胡狗!有种一箭射死你爷爷啊!东胡狗,汝母皆狗婢耳……”

    老黄头由于太过疼痛,整张脸虽几乎都变得扭曲狰狞,可嘴上仍旧没有停下咒骂,他使劲用头撞击地面,试图让自己现在就晕厥过去不再受苦。

    透过竹篾之间的空隙,老崔头从里面把外边老黄头的惨状整个过程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现在是不敢喊也不敢动,自己脚裸上的箭伤跟其比起来,那简直就是毛毛雨。

    镇定下来的他也想起了孤夜之前的嘱咐,他知道只要现在待在地上躺着不动,外面有大竹筐子保护着,东胡人的箭就无法再伤到自己分毫。至于孤夜此时让自己重新站起来向山下移动,这样的勇气就不用指望了。只要熬到令支寨来人,那也就算得救了。

    “老黄头,不要再嚎了!节省点体力,相信我,你死不了的!别到时候没被射死,自己却把血给弄干了!

    该死!庖硕,把我的弓箭丢过来呀!”

    刚才跑得匆忙,武器都丢在了原地了。庖硕倒是可以伸手过去捞,但风险还是巨大的。毕竟对方既然可以精准射穿老黄头的手掌,当然也能够射穿他露出树干外的任何部位。

    说到底,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郎,在此之前并没有上过战场见识过血腥,如今就要让他直面生死,那真的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这时候的庖硕脸色吓到苍白,豆大汗水将整个后背给完全浸湿,心中的忐忑从未有过的强烈。刚才老黄头的惨状他也是目睹了的,大半只手掌就那样被箭头轻而易举的撕扯了出去。可是他憨傻归憨傻,却是知道目前能救大家唯一的机会便是孤夜了。看着远在几步之外的箭壶和弓,又看了看躲在竹筐后面不敢冒头的孤夜。顿时咬了咬牙心头一横,抓起大盾便朝弓箭所在的方向冲了出去。

    果然,早就防备着对方冒头的巴尸没有丝毫犹豫一箭便直射过去。瞄准的同样是脚踝部位,听从山鬼的建议,他暂时还没有起杀心。

    贴地飞掠的箭矢,这一招是前不久才学会的发力方式。由于羽箭本身具备重量,即要飞得低射到脚裸,又要不使得其摩擦到地表,所以只能让箭的速度更加的快速。

    也幸好是巴尸托大了,本身在八十步的距离上又要以持平弓的低姿势发箭,力度和准头上都受到很大的影响。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箭矢将要触及到庖硕的时候,却是箭头过于偏下,原本应该扎入小腿的羽箭只是钉在了百纳鞋的边缘上。

    脚过鞋不过,庖硕急奔的脚步突然受阻,一个踉跄便摔在了弓箭边上。这下可吓得孤夜浑身上下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巴尸见自己刚才一箭不中,只是将对方的鞋子钉在原地,如今那个胖子居然将整个屁股全给露了出来,自是再抽一箭张弓欲射,脸上更满是戏谑之色。

    没有任何的办法可以阻止了,孤夜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庖硕出事。从抽箭到搭弦,以对方箭术高明程度判断,其间隔上最多只有一个半息时间,所以根本容不得有丝毫的犹豫。

    只见孤夜奋而从竹筐后面直接站了起来大声对着庖硕呼喊:

    “快举盾啊……”

    便是这一句,原本该射向庖硕的羽箭便调转了目标朝他激射了过来。

    八十步的距离,半息时间便能飞至。人的正常反应速度差不多也在这个范围内。可孤夜此时还偏就不能再把头缩回去,起码得在庖硕重新举起盾之前吸引住巴尸的注意力。

    咻……

    箭头堪堪带飞了孤夜肩膀上的两块铁甲片。还未等酸麻感袭来,巴尸又是一箭划开了肋下大片甲胄。

    两箭虽只是从侧面擦过身体,但开放性伤口没有,巨大力道下还是造成了或多或少的软组织挫伤。至于第三箭,孤夜是断然再躲不过去了。躲一箭可算运气,躲两箭是实力加运气,可谁要是傻到凭借这样就可躲第三箭,那才是真的疯了。况且此时庖硕也已经顺利拿到弓箭,盾牌也得以举起往树后面躲,所以便无需再冒险了。

    再次躲到竹筐后面的孤夜冷汗淋漓,身上的铁片衣甲由于连接的麻绳被射断掉,半耷拉在身上很是影响行动,于是便也被脱了下来。也就是说,失去甲胄保护的身体,只需躯干被箭挨中,基本上就等于没救了。

    林子里的巴尸见那摔倒的胖子已经又消失在树后,自觉被戏耍了的他怒火只能对着依旧暴露在地上的老黄头进行报复性发泄了。

    又是一箭射出,在地上哼唧的老黄头另一条腿上顺利的多出了一支箭矢来。这时候失血颇多的他也没有力气再破口大骂了,有也只是在箭头入肉之时全身疼得崩直抖动一下而已,至于其他就没能有多少动作了。

    “狗婢养的,有能耐冲着爷爷来呀!拿个伤兵出气算个什么好汉!”

    孤夜无计可施,只有放放嘴炮看看能不能拖点时间。如今他正用背顶着装满苋菜的大竹筐,强蹬腿一点点的往老黄头前面挪。由于距离有些远,巴尸倒是没有差觉到位置上有什么明显变化。至于山鬼,他现在只是趴在地上半寐,尽量让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

    外面几个目标山鬼没有半分兴趣,所以就让巴尸尽情的去折腾好了。他的目标从来都是一会要赶来救援的燕国战兵,他的箭,也只饮战士们的血而不是一群做饭的厨子。

    “东胡狗,朝我射箭啊,有种你来啊……”

    孤夜仍旧不停地咒骂着,巴尸气急败坏之下也尝试过往竹筐上射上两箭,不过当见到箭矢只是卡在上面未能穿透过去的时候,他的怒火再次转移到倒霉的老黄头身上。

    又是三支箭矢,分别钉在了地上老黄头的四肢上,不强行将箭拔出来的话,手脚中箭死是不会死的,只不过以后人怕是得废掉。

    也就在这时,巴尸终于发现了不同,貌似竹筐的位置比刚才向前挪移了五六步距离,焕然过来的他发觉自己又被戏耍,于是也不再犹豫了,即刻便搭上一箭对准了地上如同刺猬一般的老黄头脑袋射过去。

    咻……哚……

    命悬一线之际,孤夜终于在千钧一发的最后时刻及时的将大竹筐推倒,重重横在了老黄头的面前,而那必杀的一箭,也险之又险的被拦了下来……

第三十七章:反击

    “可恶!居然又被挡了下来!”

    巴尸抽出背后的长刀,怒火中烧便要起身冲上去。几番在山鬼面前被戏耍的他实在是无法容忍。要知道能得到一个射雕手的指导,这样的机会即是难得,亦是代表着荣誉。

    可这几次三番的糟糕表现,他真的害怕让身边的山鬼大人失望,从而失去继续得到指点的机会。气急败坏是肯定的,同样的,这种难得的机会又何曾不是东胡底层人物的晋升之阶。只要能被身为射雕手的山鬼大人瞧上眼,那么或能脱离一个普通的士卒的身份,在族中地位中亦或可成为小奴隶主。

    “你干什么?”

    山鬼语气中带着冷漠与不屑。

    “山鬼大人……我……”

    巴尸提刀在手,脸上满是尴尬与不安。

    “一个弓箭手,他最大的耻辱就是放下自己手中可以远程攻击的弓箭而选择提起近身搏斗的刀。

    当提起刀的那一刻,事实上在你心里已经承认了自己对整个战场失去了掌控。更是代表着失去对手中弓箭的信任。

    想要成为一个伟大的弓箭手,首先要做到的便是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要相信自己手中的弓箭。

    弓箭是弓箭手的生命,现在你放弃了你的生命而去选择长刀却是为何?”

    “山鬼大人……我……我知道错了……可是那个燕卒实在是太可恶我,如今躲在竹筐后面……”

    巴尸很是惭愧,却是对目前的状况无可奈何。似乎听出了话中的无能为力,这时候山鬼才将半寐的眼睛睁开,冷笑着提起了身边的长弓说道:

    “一个高明的弓箭手,箭术固然是必备的,但排在第一位的却不是它,而是冷静的头脑和活跃的思维。

    当两个箭术同样高明的弓箭手相遇的时候,相信我,他们决定胜负的因素绝对是能否拥有一个聪明的头脑。”

    说着,他便从旁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弦上,挽弓如满月。

    咻……

    破空的呼啸声起,羽箭极速朝地上老崔头所在的那个竹筐射去。

    哚……

    不出意外,箭头只是堪堪从两层竹篾中穿出一点来便被卡住了。哆哆嗦嗦躲在里面的老崔头被吓得浑身一紧,他只感觉头顶的位置被什么东西戳穿了。好在并没能再深入进来,有也只是轻微触碰到头发而已。对于这个大竹筐的保护,他还是很放心的。

    “老崔,赶紧滚动身子把竹筐移过来这边啊,不要把自己的头对准敌人弓箭手的射击方向……”

    边上的孤夜看得很清楚,对方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射上这毫无意义的一箭的。可是这时候老崔头又怎会听他的,这自以为是的老家伙本就认为此时乖乖的待着不动才是最好的措施,最好是对方弓箭手将其彻底忽略掉才好。

    “老崔,快调转方向啊!”

    孤夜焦急的大喊着,可是躲在里头的那个老家伙就是充耳不闻。也就在此时,山鬼的第二支箭已然离弦,箭矢沿着上一支相同的飞行轨迹,精准无误的从竹篾开裂处钻了进去,由于里面的人头是正面对着的,勉强挤进来三寸长箭头正好破开了老崔头的天灵盖,深深的顶入脑浆中!

    几乎连声惨叫都没能发出来,孤夜只是看到老崔头的双脚猛然绷得笔直之后便彻底软了下去。竹筐底下也流出了黄色骚臭的液体。他知道,这是人死后体内积存的屎尿失去束缚才会出现的结果。

    “东胡狗……我必杀你……我必杀你……”

    孤夜扯着嗓子疯狂嘶吼着,情绪似乎瞬间奔溃了一般。

    “哈哈……看到了吧。一个优秀的弓箭手,要善于观察,且要学会调动敌人的情绪,使之疯狂,使之愤怒从而失去理智。那样的话僵局便会被打破,再次射杀的机会也就出现了。”

    山鬼放下长弓,自己又躺了回去。他认为刚才教的已经足够多了,剩下来的就应该让巴尸慢慢去独自体会。

    见山鬼两箭就将躲在竹筐里的燕卒轻松杀掉,这让原本就惭愧的巴尸脸上更是燥得通红。在自己觉得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原来还是能够找到解决办法的。于是乎他丢开紧握着的长刀,再次拿起了弓搭箭上弦,很是仔细的观察前方还有无可利用的机会。

    竹筐后面的孤夜边大声吼叫着,边用手做着手势让庖硕将弓箭丢过来。两人相距有二十步左右,要办到还是很容易的。

    只见长弓从树后刚被扔出,巴尸的箭矢如影随形便射了过来。好在弓的表面积太小,羽箭只是擦着射偏了。

    长弓落在距离藏身点两步远的地方。由于此时的竹筐是横倒着的遮挡面太低,所以孤夜只能平躺在其后的地面,脚也搭在老黄头的身上移动不得。不过解下腰带系上小刀抛过去,倒是能将弓拉拽回来。

    对面灌木丛中的巴尸看得非常清楚,刚刚漏过去没射中的就是一张弓。他这才知道,刚才躲在树后的胖子为何要冒险跑出来,原来是为了捡拾弓箭。

    现在知道了刚刚戏耍自己的也是个弓箭手,这个发现对于他此时来说倒是个不错的消息。刚才在山鬼大人面前表现的太过无能,如果此时能将燕军弓箭手给射死,那么势必能挽回些许印象分。

    果不其然,既然抛了弓,那接下来肯定是箭壶了。早就瞄准妥当的巴尸在看到树后又有东西出现的一刹那,手上立刻便松开了弓弦。

    羽箭疾飞,在提前做出轨迹预判的前提下,庖硕再次抛出去的箭壶是注定没有办法到达孤夜身边的。

    高速飞来的箭矢精准无误的钉在半空中的箭壶上,巨大的动能带着它改变了方向掉到了十几步外的地方。如想再去捡拾,那么就得用人命来填了。

    而此时就在巴尸还在自鸣得意扳回一局的时候,他心头骤然一阵寒意升起,未等其反应过来,视野中一支极速飞来的羽箭,箭头寒光便很快映入了眼帘,且快得是让人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的那种。

    “啊……”

    巴尸唯一能做的便是惊恐得张大着嘴巴,半空中那支不知何时出现的羽箭,就如同算计好的一般很恰巧的钻入其口,贯穿后脑。

    巴尸致死都不明白,为何那个只敢躲在竹筐后面的家伙,至始至终口中都没有停止愤怒的咆哮,又是在什么时候射出来的箭。对方又是如何确定自己的位置,又是哪里来的箭,明明箭壶都被射飞出去了才对。

    原来,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孤夜从一开始一步一步算计叠加下来的结果。

    从庖硕拿到弓箭开始,他便没有指望自己能够顺利的拿齐长弓和箭壶。所以箭从何来,那便只有从被射成刺猬的老黄头身上拔。这也是他为何要将装满菜的竹筐往前挪的原因之一。

    从射死老崔头的两箭,孤夜看得出来,无论是力度或者准头都是与之前射箭之人截然不同的,于是他判断对方至少得有两名弓箭手。

    而当庖硕抛弓的时候,他便通过箭的轨迹与之前射庖硕的那一箭轨迹做出对比,并在地上用小刀刻画出模型图出来。加上之前射击老崔头的几箭,便是三条明显的轨迹了。而最终让孤夜确定位置的,却是射中箭壶的那一箭。

    从箭壶被带飞出去的力度和之前冒头站起来做诱饵时观察的大概位置。综合总总,才最终促成了一次完美的击杀。

    而只能开弓射出三十步距离的孤夜,又是如何射中八十步外巴尸的呢?

    却是这家伙利用脚踏开弓的姿势。躲在竹筐后面的他,将两只脚分别踏在弓的两侧,然后以双脚抬起的高低来控制角度。

    弓弦是两只手合力拉开的,加上脚踏的力量,孤夜拉出个满月来根本不在话下。而且这样做的好处便是将人整个隐藏在竹筐后面,在对方的角度视野上是无法直观的。

    至于弊端便是只有准头而已,这样的姿势换成是其他人来,那就是盲射。而孤夜不同,他可是经过精密计算得出的位置。

    最后还是故意弄出来的持续不断大声咆哮,要的便是让对方在看到他拿到弓箭之后仍旧认为其处在情绪失控状态中。也是,按照正常思维,谁也没见过一个弓箭手在射箭的时候非旦不屏息凝神还会大吼大叫的。

    然为了能成功射出这一箭,孤夜在完全处于劣势的情形下做出的每一步都是一环接一环步步算计的。当然,此时的他也根本没有丝毫耽搁,无论此箭中或不中,也都能为自己争取到几息的时间。

    孤夜对此还是有充分信心的。能成功射中目标自是不必说,若是不中想必也误差不了多少,从而给对方造成的错愕和惊讶足够让他有时间跑出去捡回箭壶了。

    事实上最终的结果还是往预想中最好的方向发展。当巴尸整个人向后瘫倒当场毙命的时候,就连身边的山鬼也是被震惊个不轻。

    等到他再回过神来抓起弓箭严阵以待的时候,对面的孤夜早就将箭壶背在身上,并向前移动了十几步的距离。

    孤夜非常清楚,前方密林中剩下的那个东胡人才是最棘手的。从刚才射穿竹筐将老崔头钉死的那两箭就足可以看出其高明的箭术来,他心中暗暗猜测,或许今天自己怕是真的遇上了蛮九口中所说的东胡射雕手了。

    用脚踏的方式射出去的一箭是不可复制的,要想对敌方形成有效威胁,那还是必须让自己接近到对方三十步内。可难就难在此处,孤夜知道,对方是绝对不会轻易让自己轻易如愿的。

    好在刚刚远处传来的惨叫声他还是隐约听到了,也就意味着刚才那一箭还是起到了该有的效果。要知道对付一个弓箭手与对付两个,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种简单的量增关系,更何况对方其中一个怀疑还是大名鼎鼎的射雕手,使得他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应对此事……

第三十八章:较量

    箭矢贯口而入,八十步的距离能做到这一点已是不凡了。由于刚才抱着轻视之心一直在闭目养神,所以山鬼并不知道这一箭是如何发射的。骤然间的错愕,让他甚至以为是令支寨的救兵赶了过来。而现在再看,显然事情并不是所想的那样。

    如今视野所及只剩下地上躺在竹筐背后的那个“刺猬”,再者便是树干后面端着盾牌的胖子。另一个竹筐里藏着的人应该是早死了才对,还有一个逃回去报信,也就是说,刚刚射杀巴尸的必是那个一直在开口咒骂的家伙。

    “想不到,一群厨子中还真能藏着个人物,有趣,实在是有趣!”

    一个像样的对手才能激起山鬼此时兴趣。狼布等人这会儿应该也到达了藏兵的山谷,所以他根本就无所顾忌,只求杀个随心舒坦。

    事实上目前形式在山鬼看来是稍落下风的。对方既然能够射杀巴尸,那么自己所在的方位怕也是早被锁定了。反之他现在倒是无法确定那个年轻弓箭手的位置。

    所以,当前要做的便是在不彻底暴露在对方视野中的前提下如何锁定其藏匿的位置。于是山鬼便用脚勾住边上那把长刀,然后将它用来顶起巴尸的狼骨兽盔,他想要用这种方式诱使孤夜先行出箭,那样他也便能确定其方位了。

    而事实却与他所预料的大大不同,山鬼随后的确是成功知晓了孤夜的位置,可却不是因为对方被兽盔所诱张弓射箭,而是这小家伙居然就那样朝着自己快步跑来。

    不错,就是直线狂奔,根本没有采取什么蛇形机动的规避动作。就这个当口,双方之间的距离已从八十步缩小到了六十步以内。不仅如此,原本躲在树桩后面的胖子也从另外一个方向快速的朝自己迂回接近。

    这样的反常行为是山鬼完全不能够理解的。他不知道对于一个弓箭手来说,把八十步缩减到六十步究竟有何意义。唯一能想到的合理答案便是他想掩护那个提盾牌的胖子靠到近前来贴身肉搏,形成远近搭配的攻击模式。

    “肯定必是如此了!想法是好,可是太过异想天开了些。”

    山鬼心中暗自嘲笑,现在他已看破了意图,就绝然不会让其得逞的。奈何此时他一只手是握着长刀的,不然的话就这两人所暴露出来的时间,足够他留下其中一人命来的。

    反观孤夜,他倒是很感激东胡弓箭手此刻表现出来的自作聪明。也是,换成是其他任何一个弓箭手,在见到目标区域的草丛中突然出现个头盔轮廓,当然无论它是不是诱饵,总要射上一箭才对。特别是在确定对方只有一人的情况下,完全就不必考虑其他风险。

    因为哪怕是敌人构建出来的诱饵,那也说明对方只有单手持弓,根本发不了箭的。

    可恰恰遇上孤夜这个异类,他也想射啊,只是射不到而已。三十步的有效杀伤距离,他还是自己掂量得清的。要想真正对敌形成实质威胁,只有全力缩小之间的距离一种方法,别无他途。而此时对方还真送来这样的好机会,试问他又怎么能够浪费。

    可机会可一不可再,若想继续缩小距离,接下来要冒的风险可就要大很多。

    此时孤夜和庖硕之间的距离拉出了二十步左右,与山鬼的所在如果用线连起来的话,正好是个倒锐三角。

    人眼的最大视角是125度,孤夜的目的便是要将这个倒锐三角变成超过125度的倒钝三角。这样一来,无论山鬼想要攻击谁,都必须转头单选一个方向才行。

    所以接下来孤夜要做的,便是营造出让自己和庖硕之中能够继续平移的契机,只有超出视角范围,才能较为安全的靠近对方。他的最理想状态是最终让三人保持在同一条直线上。

    然想要达到这一点,就必须要两个人做到近乎无缝的配合衔接。此时背靠在树干后面的孤夜往还在喘着粗气庖硕望了望,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眼神后,便伸出三根手指出来,意思是数三个数就向前冲。

    于是乎,从这边山鬼看到的便是树后面藏着的庖硕提着盾牌冲了出来,就在他正想松开手指将箭射向其露出来的脚踝时候,孤夜错开一拍也闪身出来。

    无论是从军事价值上来看还是必要性来看,射杀敌方弓箭手当然要比近战型的刀盾手合算得多。于是几乎在电光火石之间,山鬼持弓的手便微微偏移了角度,朝着孤夜身前两步的空位提前射过去。

    预判猎物行进轨迹,是每个弓箭手的必修课。山鬼有着绝对的信心,这一箭肯定能够射穿对方的喉咙。

    可有绝对的信心并不代表着会出现绝对的事实,山鬼自认为必中的箭最终还是落空了。因为孤夜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全速往前奔,他只不过是做出相应姿势而已,最后也只是跨出一步后又再将身子缩了回去。而被放过的庖硕却是将两人的距离拉至四十五步,原本的倒锐三角也已经快变成等边三角形了。

    而这时候的山鬼也发现了三人位置变化的巨大,他刚刚切换目标只需要将持弓的手微调一个很小的角度,现在却是要摆动得颇大。

    既然意识到这点,山鬼当然不可能再让自己停留在如今这个位置上了,他必须向后移动,再次把距离拉远些,最后是再次达到八十步,又或者让自己的右边有颗足以阻挡藏身的大树。这样一来他便可以在对方再次移动的时候,先不管其弓箭手,而是专心解决掉那个持盾的胖子。

    孤夜似乎猜出了对方打算,他把腰上的短刀伸出树干,利用打磨得光滑异常的刀面观察着目标区域中的动静。果然不出所料,在他划定的区域内,相应出现了小幅度的草木摇摆。

    这时候本该趁着对方转移再次拉进距离的,可为了谨慎起见,孤夜还是决定试探一下。于是他再次跟庖硕打了几个手势,之后自己就将头颅迅速伸出缩回。

    啪嗒……

    一支平头铲箭瞬间击中树干,连带着大块树皮都被削成了碎渣,要不是孤夜早有防备,想必整个脖子都会被这种用来远程切断绳索的特制箭头给削断掉。不过尽管如此,孤夜半张脸还是被木屑给划得血珠连连。

    “好狡猾的小子,算你走运!”

    山鬼将脚从勾住的荆棘丛中抽出来,刚刚他是看到对方用刀面反光来观察自己的,索性将计就计用腿假意弄些动静出来看看能不能反阴一次,奈何对方实在是太过谨慎难缠了。

    而庖硕早就得到孤夜提示,又趁着这档口拉开了好几棵树的距离。此时三个人却是真真正正的形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山鬼无可奈何之下只有选择后撤拉开距离,而及时抓住机会的孤夜这才快速的从树后冲出往前狂奔。

    咻……

    又是出人意料的一箭,自以为拿捏得住节奏的孤夜没有想到对方临撤退时还留着这一手。

    此时前冲之势已成,止步断然不再可能。惊恐之下,唯有强行扭转身形避开要害。

    啪嗒……

    还好幸运女神还是站在他这边的,转瞬即逝的羽箭只是从侧面击中背后的箭壶,平面铲箭的巨大动能直接将里头的箭矢给切断了大半,剩下的也都全掉在了地上。

    而孤夜根本就顾不上捡拾,立马翻滚着身体就近闪到了另一棵树后,侥幸躲过了死神挥过来的镰刀。

    “真是个好运的家伙,现在可真是越来越难缠了呀!不过也更有加有趣了!咯咯咯咯……”

    山鬼笑得阴森诡异,只因孤夜的表现确实是大大出乎了其意料。自己刚才的那一箭本来就是不甘心退却下的闲棋,反倒是差点就建功奏效了。

    现在孤夜最多就剩下一支箭,在山鬼看来只需自己找根大树靠护着,解决他是早晚的事情。

    确实,躲在树后心有余悸的孤夜手头上真就只剩一支羽箭了。不过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却并没有见到多少沮丧。因为他和庖硕此时近乎已经将山鬼夹在中间,从角度上已经无限接近人类视角的极限。

    随着山鬼的不断后移,庖硕和孤夜也相应的前逼。二十步,山鬼猫着腰小心翼翼一口气退了二十步后突然发现,自己所防备担心的箭矢并没有射来,对方那个家伙居然并没有趁移动时产生的破绽发动反击,却是在跟着不断进逼。在这一点上实在是很让人费解。他知道这里面肯定存在着某种未知原因,但一时间真的想不出来。

    既然对方不反击,那么山鬼自也不会客气。可是此刻当他回头举弓想锁定目标的时候又再发觉,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无法在一个视觉面上同时发现两个目标了,也就是说,不扭头的话是无法锁定另外一个的。

    这让他突然惊觉起来,特别是随着愈发深入丛林,这里的树木密集程度要高上许多,荆棘丛也随处生长,使得这时候的山鬼不得不选择停下来先解决掉其中一个。

    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才意识到,原来在植被太过茂盛的情况下,视野还是会被压制到一个很危险的临界点的。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让对方靠近到一个很危险的距离内。

    事实上在一开始选择后撤拉开间距的时候山鬼便错了。因为他忽略了此处的地形并非是一个平面,而是有着高低起伏的山石和凹地。同样的视角下,当对方处在较低的位置时他是无法及时发现的,加上植被茂密的缘故,等再次出现的时候就会被轻易的缩小了很大一段距离。

    终于,山鬼在最后确认了孤夜目前所在的位置之后,他为自己接下来的行动选择了一处紧挨着生长的三棵大衫树作为后靠地形,如此一来可以最大限度的防备后面射来的羽箭,并想要借此迅速解决掉此时更具威胁性的庖硕……

第三十九章:击杀

    想要彻底解决掉躲在四十步外大树后面的庖硕,山鬼可不能等着他自己再跑出来,在对方给不了射击角度的情况下,他自己就得营造出适合的角度出来。

    由于疏忽,在刚才的一进一退之间山鬼已被夹在三人呈现的直线中间,若想有个合适的射击角度,那就得让自己先前突出最少十步距离,才能勉强看见对方露出来的身体部分。

    然若是这样的话必然同时也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敌方的弓箭手面前。可要是想先解决弓箭手,以刚才对方表现出来的实力和狡猾,山鬼又有些犹豫。

    因为一旦不能成功,躲在身后的胖子肯定会借此再次逼近。如今已差不多相距四十步,在不知对方手段的情况下让一个刀盾手靠近到临界点势必会更加危险。所以山鬼在看到前方三棵相临生长的大衫树后,决定借着这个绝佳掩护物先解决掉威胁更大的胖子。

    而此时在距离山鬼左边三十五步远的一块大青石后,孤夜已经决定射出他的第二支箭了。

    前方那三棵衫树的特殊地形他也有注意到,换位思考,若是自己的话也会利用它们先解决掉躲在更前方树后面的庖硕。在正常角度下,三棵衫树之间几乎密不透风的枝丫可以非常好的阻挡住箭矢的攻击。

    而正常的情况下此刻孤夜会面临着两种选择:第一,向左奔出起码二十步远的距离将视角绕过衫树的遮挡。第二,选择在山鬼前突的瞬间发动攻击,可这样做由于箭矢会被大量的枝叶所阻碍,力度和准头上必定大打折扣。

    孤夜此时若是箭壶还在尚可尝试,而今只有一箭,有限条件却绝不允许他做此选择。这也是山鬼所依仗的地方,他知道对方只剩一支羽箭了,加上地形特殊,他可以取得先手从容杀掉庖硕。

    当然,这只是在正常的情况下,对于孤夜来说却是有第三个选择,而如今他手握小刀时不时的在箭杆上切削正是为此做着最后准备。

    孤夜只有一次机会,此时中间隔着山鬼,他也无法用手势来提醒庖硕,一旦失败他必定会危急生命。

    “三十五步的距离,这应该是目前的极限了吧。希望在全力施为之下不会对身体有过分的影响,毕竟还从来没有试过。”

    孤夜心里暗自思衬着,手上也没停下动作,在把一边箭羽给切掉三分之一后,他再次将箭搭在了弓弦上。

    这时候透过枝叶缝隙的光亮开始暗下去了,夜枭也从巢穴中开始苏醒,一声声尖锐的啼叫让此时林子里气氛愈发的紧张。

    孤夜万不能让对方完成整套射击动作,就刚才所领略到的箭术,一旦让其箭矢离弦,庖硕不死也得重伤。而自己也不能率先发动攻击,那样的话对方有了防备的话,自己预判的路线必定会更改,那样的话手中切削的羽箭就只能作废了。必须在对方发动攻击的瞬间同时跃出,这样一来一切将变得不可逆。

    山鬼也在等着孤夜出手,一个高明的弓箭手不但要了解自己的劣势,更是要清楚对手的优势。哪怕知道此时对方只剩下一支羽箭了,他也不敢有任何的掉以轻心。因此,整个局面暂时形成了诡异的对峙状态。

    山鬼在等,等周围的光线再暗下来些。每暗上一分对他接下来的攻击来说就越有利。可总归时间优势不站在他这边,因为拖得越久,有可能就真把令支寨的援兵给拖来了。

    最终,阳光终于在地面枯叶上消失的时刻,山鬼动了。他以绝快的速度从地上跃起朝那三棵紧挨着的杉树冲过去。而在同一时间,孤夜也动了,他并没有选择跟着向左移动,也没选择挽弓直接透过茂密的枝丫射箭,而是向右前方狂奔。同时,握弓的手不知在何时瞬间竖起一指点出。玄奥莫名的亮白色符文在半空中书写凝聚并快速融入虚空之中。

    此时此刻的山鬼已然越过自己认为最为危险的几步路,身后的三棵粗大杉树足够保证他不会再受到对方弓箭手箭矢的偷袭。

    视野所及四十步外的一棵大树后面,不出所料庖硕正举着个大盾犹犹豫豫探头探脑的想往后瞧。山鬼可以清楚的看到对方在见到自己之后那双惊恐万分的眼睛和举足无措的表情。

    “哈哈哈……看你还能躲到几时,你跑不了了……”

    弓弦被拉至满月,羽箭森寒锐利的冷光正期待着饮血。庖硕此时整个脖颈和头颅已然全暴露了出来,山鬼嗜血的笑容更显得异常的恐怖。

    而就在这时候,正当他准备松开手指的那一刻。距离在其几步远的松树枝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身着暴露徐娘半老的女人。这个女人身上几乎只有一件薄薄的纱衣罩着,胸前的伟大毫不在意的展现在人前。特别有些臃肿的腰肢和完全比例失衡的臀部,此时更是以一个极端豪迈的姿势端坐在树上。通常这种曲起右脚的坐姿只会出现在土匪山寨中的带头大哥身上,而此时换上一个只披一件半透明薄纱的半老女人使用起来,让人有种突然置身于海边的感觉。风儿一吹,还能隐约闻到一股子咸腥的海喇子味。

    什么叫震撼,这就是震撼,什么叫惊喜,这就是惊喜,什么叫无所适从,这就是无所适从。孤夜眼中不忍直视的石槿娘,在山鬼这个东胡人眼中可算是难得的美人。有些臃肥的身材正是东胡人所喜好的口味。特别是以这种羞耻销魂出场方式,使得山鬼一时间反应力居然出现了短暂的断档。

    生死之间,哪怕有丝毫失神都是致命的。更何况山鬼此时的位置抬头正好看到了最为精彩美丽的风光。然而就三息时间,等到他再次反应过来思考为何此时会有个女人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一支羽箭所带的破空声,划着一条优美的半孤线瞬间从山鬼的一侧太阳穴贯入进去,带出了大片白花花的碎豆腐块洒落在满地枯叶之上。

    孤夜反其道而行,不向左而奔右,虽仍旧视野受阻,可却并不代表没有箭矢穿行的缝隙。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他的这一箭实现了半道拐弯,绕开了荆棘丛,飞越了刚刚山鬼趴着的灌木堆,追着其脚步一击入魂,了结生机。

    呼……

    孤夜几乎透支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瞬间瘫坐在了地上。枝头上的石槿娘一阵模糊后也彻底消散不见。三十三步的施放距离,这是自得到道韵符之后能施展的最远距离了。没有达到聚墨境的孤夜,每次使用都是在透支自己全身的精气神。好在最终那一箭是先拉开了的,借着在脱力的瞬间发射出去,幸运的是准头还算不偏。

    “孤夜……死了……孤夜……真的死了……”

    庖硕提着个大盾连滚带爬的朝这边跑过来,刚才的某个瞬间,他都觉得自己的脑袋会被箭头给射穿。幸亏最后被射穿的反而是哪个一直躲在暗处的东胡人。

    庖硕开心的丢开大盾,抓起地上躺着的孤夜肩膀使劲的摇晃着。

    “死啦死啦……孤夜死啦……真的死啦……”

    “滚,你才死了呢!再摇下去,怕就真得给我收尸了!”

    孤夜有气无力的指着山鬼的尸体说道:

    “快去,把那个家伙的长弓和头颅给割下来,咱们得赶紧离开,天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同伙在附近。

    还有后面一个也收拾咯,我得躺着先缓缓。”

    庖硕听完脸色变了变,磨磨蹭蹭的就是不抬腿。

    “快去啊!没见我脱力了吗?你爹不是庖厨吗?杀猪杀羊总见过吧,就当他们是只猪,快去把猪头给剁下来带走,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军功啊!”

    确实,要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去剁人头还是有些心理障碍的。好在东胡人也没有其他人来支援了,几番磨蹭,这胖子最后还是在孤夜帮助下完成了“见血礼”。

    而当他们见到对方的弓箭上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鹰翅膀的时候,才知道这个豁牙刀疤脸当真是个东胡射雕手。这可把两人乐得不轻,要知道此时回去的功劳可绝对小不了。

    小半个时辰后,庖硕和孤夜一人拖着个大竹筐走在下山的路上,一个里头装的是被射成刺猬却死不了还在哼哼唧唧的老黄头,另外一个装的是被箭钉入脑袋里死掉的老崔头和两个东胡人的脑袋。

    这场较量实在说不上是胜利,孤夜认为自己没能起到保护的作用,使得火头军的兄弟一死一重伤。

    而在整个较量过程中,侥幸的成分也很大,有些动作以后也是根本无法复制的。好在孤夜也发现,在关于视角的问题上,虽然首次在箭术上得到实践,但却是效果斐然。相信以后在遇到类似的情况上,还有大可利用的空间。

    而关于视角这个概念,在这个时代应该是属于超前的,孤夜之所以会对此有认知,并不是说他接受过什么高人的指点,而是完全由自己琢磨出来的。

    这事还得从女闾的小姐姐们身上说起。女闾里面,每个小姐姐的房间可不是都处在黄金位置,有的位置要偏上很多,所以客人一般都不会注意到。

    而为了招揽生意,她们就请孤夜为自己画些自画像挂在门口,由于有些回廊和角度过于冗长狭窄的问题,为了使偏房门口挂的图也能够最大限度的吸引目光,他在人们的视角注意力这方面可是琢磨了许久下过苦功夫的。

    要不怎么说打败你的往往不是你的同行,而是跨行业的降维打击。山鬼又如何能想到,之所以自己从具备完整优势再到被射杀,人家利用的却是一套画春宫图总结出来的经验而已……

第四十章:演戏

    腾超这段时间来,心情总体上来说还算是舒畅的。前有孤夜以春宫图将整个勇武营将士们的士气给往上提了提,虽然效果很轻微,但还是止住了下滑的势头。紧接着斥候中的精锐小队也回来了,同时带来了三个东胡人的首级,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好消息。

    当然,如果己方不死一人的话,这个结果会是更加完美。不过世事总不能都尽善尽美,以三个首级为基础的前提下,稍微在军中宣传一番对士气的提升还是有大幅度促进作用的。

    此时的他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在这秋日的夕阳底下泡上杯热茶,将案几和泥炉摆在寨墙上的确是个好主意,一口清茶佐以远处群山的岱色,让他此刻颇有些理解文人墨客的雅趣了。

    就在这时,视野尽头有些许黑点出现,渐渐的,瞭望塔上军卒已看清是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从装备上远远的便可辨认出来是自己人。

    “那是谁人手下,怎地在这个时候归营?”

    腾超也看到了远处缓缓走来的几个人身上都带着武器,平时除了后营的火头军和斥候,其余人等是不被允许擅自出令支寨的。

    案几对面的井启也放下茶碗手搭凉棚远眺,心念一想便也欢喜起来。

    “将军,怕不是斥候那边派去追击的五个人回来了。算算日子,应该是不会差的。”

    “喔?就是去追击东胡射雕手的五个人吗?”

    腾超听完后也是赶紧放下茶碗站了起来,同样是极力的向远处望去,心里还在默默数着人数。

    “将军,五人一个不少,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你看,他们手上提着的应该是首级!

    哈哈……将军,他们莫非真的干掉了那个东胡射雕手?”

    经井启一提醒,腾超心里也是咯噔猛跳了一下。如果这时候真拿下了敌方的射雕手,那无疑是件极其振奋人心的大好事。

    “来人……快来人……快打开寨门,本将军要亲自迎接勇士归来!”

    大喜过望的腾超趴在墙边赶紧对着下面的士卒喊道。自己也转身就往台阶方向疾步走去,也顾不得将旁边的茶碗打翻在地了。

    远处风尘仆仆的五个人,连日的追击让他们整个身心都俱疲惫。不过努力过后终有回报,虽是让那个东胡射雕手给跑了,但也擒杀了另外两只孤狼。像这样能被外派出来执行扰敌之策的弓箭手,在东胡人里面怕也算是精锐了。

    如今毫发无损的拿下两个首级,这可不是砍下十几个普通东胡牧民脑袋可比的。所以蛮九心中亦是欣喜万分,这样一来加上之前分润的功劳,说不定可以换下半镒马蹄金了。他早就打算好这次换了银钱就赶紧托驿马送走,好赶上入冬前到达蓟城,也能给妹妹多添几件冬衣。

    一行人心里都美滋滋的,只有木离还是有些不甘心。毕竟没能真个找到那个射雕手,虽说这次最大的功劳应该是自己,但凭此想被推荐到蓟下学院还是有很大距离的。

    “哈哈……蛮九你看寨门开了!想必是头已经知道我们归来,早早便在门口迎接咱们呢!说不定将军也来了呢!”

    胡碾指着前方大笑着说道。也是,凯旋归来任谁都会有些得意忘形的。

    “你想得倒美,咱们手上只是两颗人头,将军才不会因为这点小功劳就出门迎接你这个大头兵的,如果再增十倍或许还有一丝可能性。”

    蛮九没好气的回应着,其实心里面还是有些小期待的。若是能被将军亲自出门迎接,那可得是多大的荣耀啊!

    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五个人虽没骑马,但脚步也是轻快得很。随着寨门前聚集的士卒越来越多,几个人心中也不免开始忐忑起来。

    “蛮……蛮九……有点不大对劲啊!人好像有点多啊!该不会真以为咱们手里提着的是两个射雕手的首级吧?”

    胡碾越走心里越是没底,别待会得知手里提着的两个只是东胡人的孤狼,五个人便被人用吐沫星子给淹死喽。

    有这样担心的也不是只有胡碾一个,特别是当眼尖的木离真看到最前面站着的腾超时,脚下立马就有些发虚。

    “哎呦,真是将军!将军真的亲自出来迎接咱们呀!”

    木离这一嚎,五个人脚步不免一顿,却是站定了下来。蛮九手搭凉棚望去,发现前面渊渟岳峙站着的不是腾超又能是谁。刚刚还有些小期待的,如今被胡碾那么一说,还真的是心里没底啊。

    “别真被胡碾这张破嘴给说中了吧?”

    此时队伍后头一个士卒下意识的嘀咕了一句,把大家本就犹豫的心弄得更加踌躇了。

    “蛮九,你是伍长你说了算,咱们到底是走还是不走啊?”

    “走……走吧。毕竟咱们手上还提着东胡人首级不是。”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的,把寨门口等着的大堆人弄了个一头雾水。

    “那些家伙在干什么,怎么站在那里不走了?”

    腾超扭头向井启询问了一声。

    “呵呵呵……怕是被我们这么大的阵仗给吓住了吧!毕竟他们手上才提着两个人头,还不知道是不是……”

    “必须是啊!不是也得是!没看到我场面气氛都给炒起来了吗?这次过后,就差不多得准备迎战了!士气为重!”

    腾超瞪了井启一眼,他是真打算无论接下来带过来的是不是东胡人射雕手的首级,都得将其中一颗挂上名号的。

    最终,在蛮九的带领下,一行五人还是有些忐忑的朝寨门走来。远远的腾超便看出了他们脸上的不安,既然都已经准备演这场戏了,那就不能让手底下的人看出破绽来。

    于是乎,未等几人近前拜见,腾超已率先迎上去大笑着说道: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斥候卒中的精锐,东胡人的射雕手算个什么东西,还不是得乖乖授首!”

    果然不出所料,听到将军开口便是东胡射雕手,几个人脸上呼的一下全红了。也不等分说齐刷刷的全都单膝跪在地上。身为伍长的蛮九立马将两颗首级摆在面前正想开口解释,不料腾超直接抓起其中一个指着便以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

    “哈哈哈……众将士无需多礼,快快请起!今次斩下东胡射雕手首级,你们都是立了大功的!”

    身后营中其他将士听到自家将军已然确定战果。瞬间纷纷抽出武器来大声欢呼。

    “勇武营万胜……勇武营万胜……”

    欢呼声从寨门口开始往墙上守军处蔓延,很快的整个令支寨都知道了军中斥候斩下了一个东胡人的射雕手。

    这可是射雕手啊,人的名树的影,在战场上打过滚的谁没有吃过东胡人这小撮精锐的亏。那防不胜防的冷箭,着实是让勇武营士卒们吃过大苦头的。如今为数不多的射雕手被干掉了一个,怎么不让人倍感振奋!

    这时候的蛮九当真是被架在火上烤了,迎着兄弟们炙热的目光,他就差找个地缝往土里钻了。胡碾和身后的两个人莫不如此,唯有木离此时品出了些许不同的味道出来。

    他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腾超,发现他眼中投来期待鼓励的神色后顿时焕然大悟。敢情将军是在借着自己带来的两个首级在演戏呢。

    木离心领神会,既然是要演,便不能让将军自个唱独角戏。说不定自己还能将计就计捞点好处。

    “回禀将军,我等五人奉命前往追击东胡射雕手,今幸不辱命已将其首级斩下,特来复命!”

    前有腾超的嗓门大,后有木离的嗓门更大。这番下来,在场的所有将士欢呼声就更加响亮了。

    而边上的蛮九这才后知后觉隐隐猜出了将军的打算,无奈之下也是跟着木离说了几句违心的奉承话。

    “好!好!好!你们这次是立了大功了,回头军中功曹自会将军功计算后一一记录在册。

    你们连日来在深林中追击也着实辛苦了,先随本将军回营歇息去吧。”

    果不其然,演戏终归是演戏,将军可不会真个给五个人当场应下击杀射雕手的大功劳的。蛮九几人也知趣,只是抱拳应了声诺后便起身想随大队归营。

    而就此时,不知什么时候从松子林的方向又有一人跌跌撞撞的小跑了过来。瞭望塔上见其手臂被一支羽箭给扎头,立即便用牛角吹响了警戒号。

    呜呜呜……呜呜呜……

    刚刚转身回营的腾超脸色骤变立马转过身来。抬头便看到了那个捂住手臂跑过来的士卒。周围的将士也立刻列队将腾超包围起来严阵以待。

    “怎么回事?去,快去接应一下!”

    话音刚落,即刻就有两名士卒冲出去。很快的,那个受伤的家伙便被带到腾超面前。

    “你是何人,所属何处?”

    井启上前询问道。其实从表相来看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

    “将……将军……我……我乃火头军所属……今奉卒长命……出……出寨采摘野菜……在松子林中遭遇东胡射雕手伏击……快……快派兵救援……快……”

    来人上气不接下气,不过也听出了大致原由。只不过腾超却郁闷不已,刚刚自己才宣布干掉了一个射雕手,如今却又凭空出现了一个,这脸打的着实是有点疼了。

    特别是这个老卒,一个火头军,懂个屁射雕手,怕是遭遇到个东胡孤狼就夸大说是射雕手了。而如今事已至此,那也就只有快速派兵救援才是……

第四十一章:回营(上)

    无论是否遭到东胡射雕手的袭击,蛮九这一趟是非去不可的。尽管他知道刚才将军就是想利用自己送来的两个人头提振军心,也不会有人会傻到去追究揭穿,但假的永远真不了,军中弟兄们所给的荣耀此时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所以他很希望面前这个老卒所说属实,到时候真杀个射雕手回来,心里面的那道坎才算圆得过去。

    反观木离这时候的表现却更加做作与夸张。无论是真实的荣誉还是虚假的荣誉,他都安然受之。唯一不满意的便是将军没有当场许下赏赐,当然这家伙也知道是个什么原因。至始至终,其目标都是在蓟下学院的推荐名额上,所以对于此时出现的东胡人,他亦是绝对不可能放过。

    “将军,射雕手而已,我能杀他一个,便能杀他一双。事不宜迟,请将军为我等准备马匹,方可速速赶往支援!”

    这话说得一旁的井启直翻白眼。什么叫能杀一个就能杀他一双。手头上的首级是个啥玩意自个心里就没点数吗?真以为东胡人的射雕手都是吃干饭的想杀便能杀啊?不过这番目空一切的说辞倒是给力,起码周围的将士们都又嗷嗷叫唤起来。

    “好!不愧是我勇武营中的精锐!不过东胡射雕手毕竟是对方阵营中的顶尖战力,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本将军让整个斥候卒跟着一起去,务必要斩其人头归来!”

    腾超毕竟还没有昏了头脑,演戏归演戏,东胡射雕手的可怕之处他最是清楚不过了。哪怕是他自己,就算是拥有五瓮之力,在无法近身的情况下对上一个射雕手也是凶多吉少。那种让人恐怖到绝望的箭术,单对单的话没有七瓮的速度是绝对无法克制的。

    要整个斥候卒一起前往抢功,木离是老大不愿意的。可是既然将军都如此安排,那便是谁都不能更改了。于是乎,不消半柱香的时间,斥候卒连同蛮九等人便策马往松子林直奔而去。腾超也希望这次真的弄个真正的首级回来,毕竟东胡射雕手刻着鹰翅的标志性长弓并没有得到,时间久了还是禁不起推敲。

    整整百人的斥候卒尽数出马,为的就是要擒杀一个射雕手,这样的安排足可以看出腾超对其重视和谨慎。而当所有人的马速全都提上来往松子林方向狂奔的时候,孤夜和庖硕已经千艰万难的将两个大竹筐给拖到了山道上。

    老黄头手掌上的伤口已经做了简单的包扎,至于其他的地方,孤夜可没敢把箭头给拔出来,那样的话只会让血流得更快。路上他倒是顺手摘了一些草药,他的三爹曾经是军中医匠,所以从小也学了不少外伤止血的手段。要不然,此时早就是从一具尸体变成两具了。

    “憨子,这次咱们算是立下大功了。待会回去将军要赏赐的话,一定记住要些锻骨草,绝对不能换成吃食了知道吗?哪怕是拿整只烤全羊也不能改口!”

    关于这点孤夜还是得强调再强调的。如果不先唠叨上,庖硕这家伙绝对有可能这么干。

    “烤全羊!孤夜,真的有烤全羊吗?”

    庖硕不用细想,听听就能让口水直流。

    “有也不行!必须得是锻骨草知道吗?锻骨草!只能换锻骨草!”

    孤夜揪住其耳朵,把嘴巴凑上去大声吼道。他知道,一个东胡射雕手的功劳,换上小半截还是可以的。而自己则想着能不能让腾超传上一两句兵家导气法门。

    “知道了,就要锻骨草。但可不可以再加只烧鸡啊?”

    庖硕还是不甘心的试着问道。不料此时竹筐里的老黄头终于忍无可忍破口大骂:

    “竖子,还烧个屁鸡啊?赶紧把老子弄回去先,再磨叽下去血真要流干了!哎呦喂……疼死老子了……”

    被这一打岔,孤夜才想起来筐子里还有个活人,一时间还真有些过意不去。又狠狠指了指身边的憨胖子,催促赶紧拉着继续赶路。

    也就在此时,地面开始发生轻微震动,随后前方便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

    蛮九策马在前为前锋当先开路,木离在侧不妨多让,心中想着的是待会如何抢得先机立个首功。至于射雕手是如何的厉害法,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怎知刚拐过山口,眼前便见到有两人拖着两个大竹筐艰难的走在路中央。其中一个身上背着三张弓,而另外一个满身赘肉的则是一个大盾在后,两个箭壶直接挂脖子上。

    像这个体征如此明显好认的家伙,远远的木离和蛮九当然知道了那人是谁了。看他们这身模样,倒不像是刚逃出险境,更像是打扫完战场得胜归来的多一些。

    “前面可是火头军孤夜与庖硕?”

    蛮九赶紧催马上前询问道。

    “嘿嘿……蛮九兄,正是小弟我呀!”

    见自己人总算来了,两人着实松了口气。不然的话这两大筐拖回令支寨还不知得什么时候。

    孤夜的大名如今在勇武营中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带着他身边有个整天蹭吃蹭喝的胖子也是众所周知。

    “原来这次遇袭的是你们呀。快快快,来几个人看看孤夜兄弟有没有受伤!水,快把水囊递过来……”

    “哎呀……瞧这脸上受伤的啊……”

    不等斥候卒的卒长吩咐完,底下已经有好几个人上前虚寒问暖拍马屁了。那个殷勤劲把木离看得都有些目瞪口呆。

    “谢谢谢谢,谢谢各位兄弟了。

    诸位是赶去松子林支援的吧?不用去了,两个东胡人的首级全在筐子里了。

    对了,里头还有个负伤的弟兄,得赶紧抬回去救治才是。”

    听孤夜说得轻描淡写,大家在惊讶之余下意识的便认为这次恐怕遇到的并非东胡射雕手了,想必是回去报信的家伙受了伤所以夸大其词。要不然就面前这两个火头军士卒,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不过还能拿下两个人头,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总之已算是大功一件了。

    这时候有几个人已经上前查看筐子里的伤兵和尸体,见到差点被扎成刺猬的老黄头不由得都有些头皮发麻。而当真从另外一个竹筐子里找出两颗带着兽盔的人头和一把东胡长刀后,众人看向孤夜两人的脸色也变了。

    “这……这还真是东胡人的首级啊!”

    胡碾又查看了被射穿天灵盖的老崔头。所谓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都是军中斥候,从这竹筐所留痕迹上不难看出当时战斗的惨烈和对方箭术的高明。

    特别是射穿老崔头脑袋的箭头,分明是两支箭矢扎在同一个地方才能造成的结果。

    “这两个都是弓箭手?”

    看到孤夜身上挂着的长弓,蛮九自是猜到,但还是忍不住确认了一下。

    “是啊,两个都是!左边的一个还算好对付些,右边那个可真要命了,东胡人的射雕手果然名不虚传!”

    孤夜指着胡碾手上两颗人头说道。

    话音刚落,全场寂然。

    “射雕手!怎么可能是射雕手!需要动用整个斥候卒围捕擒杀的人物居然真被两个火头军的新兵给解决了?”

    斥候卒长这时候就像是在听一个睡前故事。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两颗首级还在往外滴溜着鲜血呢。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杀得了一个东胡射雕手!”

    第一个质疑的便是蛮九,因为他知道孤夜的箭只能在三十步左右才具备杀伤力,而别说是射雕手了,任何一个普通弓箭手都不可能让他有机会靠近到这么近的距离上来。

    “对!口说无凭,你怎么证明这两颗首级里面有一个是射雕手?

    我警告你,这次将军命我们赶来,是对那个射雕手势在必得的。若是你慌报军情延误了战机,到时候出了差错你要负全责的!”

    木离声音尖锐,他不相信面前这个讨厌的家伙真能杀掉一个射雕手,见蛮九先提出质疑,他便也蹦跶了起来。

    孤夜对木离这个家伙向来就没啥好感,蛮九也就算了,至于他便不怎么客气。

    “我都说了,松子林中的两个弓箭手都在这里了。其中一个便是你们要擒杀的射雕手。

    现在我火头军兄弟还等着救治呢,你不信自可去溜达一圈。不过还请留下几人帮我把人快些送回令支寨里去!”

    孤夜冷着脸,从身上摘下一把弓下来丢给蛮九。

    “是不是射雕手我无法证明,这是他手里的弓,你们认认看便知了。”

    蛮九接过长弓低头查看。果然,在其弓的内侧之上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刻着一只雄鹰翅膀。

    “真的是射雕手!孤夜你真的杀了一个东胡射雕手,你是如何办到的?不可能!他不可能让你有机会靠近到三十步内的!”

    蛮九百思不得其解,孤夜开弓的距离他没有必要骗自己,但这样的结果着实让人无法接受。而且是个人都能看得出,那颗首级的太阳穴上还留着折断的箭杆子。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无非是我让这胖子给我当诱饵而已。”

    孤夜说得轻巧,但射杀一个东胡射雕手傻子才会认为简单。面前这两个家伙,期间不知道要经历多少不为人知的危险。

    最终,为了谨慎起见蛮九还是建议让人去现场看一下,顺便将尸体一并带回来。其余分出的几个人先带着孤夜和伤兵先回营。至于木离,这个家伙如今就想是咽了只死苍蝇一样,整张脸扭曲狰狞得可怕……

第四十二章:回营(下)

    对于是否真能提个东胡射雕手的首级回来,腾超其实是不抱多少期待的。因为身为主将的他,深知道想要围剿一个射雕手的难度是何等的巨大。整个东胡乞连部控弦之士近两万人,能在其中获得如此称号的绝对凑不齐一只手掌,说是万中挑一也不为过。

    当然,腾超是非常希望运气站在自己这边的。整个东胡防线三个堡寨历史上算起来可以确认的也只击杀过两个,另一个却只捡到一张弓为凭证而已。虽然此时军械库里也放着一张弓,可那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若是这次能再弄来一张,那么便足够让他在燕国对东胡的战争史上添几笔墨水的了。

    怀揣着这样的期待,腾超甚至连餔食都没有多少胃口。也正在此时,门外匆匆有人来报,说是斥候卒的人已经回来,并且真带来了两个东胡人的首级,其中一个据说正是射雕手。

    本来还只存在臆想状态的事情骤然成真,腾超几乎原地跳起直奔寨门。连案几上的汤汤水水全给撞翻一地。此前是为了最大限度提振士气而作戏,如今却是不同,那只真真切切的射雕手首级啊!

    腾超刚出大帐不远,便远远见到校场中央被士卒们团团围住的两颗首级,那把刻着雄鹰翅膀的长弓正在木封手里把玩着。

    那家伙越看脸越阴沉,他现在真是悔得连肠子都青了。因为这把弓的样式和刻纹,几乎与自己卖入军械库里的那把一般无二。当时库监也说过那把弓是属于一个射雕手的,可谁信一个刚入营的新兵真能带着这样一张有来头的弓。

    百多个刀币,就只换了那么一点点钱。要是当时识货点,偷偷拿出去换,最少可换得一镒马蹄金!可毕竟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满脸的阴郁悔恨最终只能化为一抹难看的苦笑和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

    “将军来了……将军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乱糟糟的场面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很是迅速的自动排成一列。

    “斥候卒长何在?”

    腾超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事情的经过,人还在十几步远嗓门便已经喊开。

    这时候边上一个伍长赶紧出列抱拳答道:

    “回将军,卒长率人正在松子林搜索未归,特命我等几个先将首级和伤员送回!”

    说着,便看向木封手上还握着的长弓。那家伙也是才反应过来,立马上前两步将弓双手呈了上去。

    腾超见状大喜,急匆匆的抢过来一看,果然在弓背上刻着代表射雕手特有的雄鹰翅膀图案。

    “哈哈哈……真的是射雕手!好!好!斥候卒果然没有让本将军失望!赏!必须得赏!大大的赏!”

    腾超兴奋开心得手舞足蹈,特别是看到两颗首级的其中一个太阳穴上掰断的半截箭杆,更是欢喜得不得了!

    “说!快说!这到底是何人所射杀?是不是木离?本将军要为其上书表功!”

    在他的印象中,最有可能做到一箭贯脑的人便是斥候卒中箭术第一的木离了。也只有他才有能力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将射雕手的首级给拿下来。以他十七岁的年龄,为他上书请功助其入得蓟下学院正是最好的奖赏。不如此,不足以当得厚赏二字。

    边上的井启看得出来,若是东胡射雕手真为木离所杀,哪怕是起到协助作用,自家将军也会将功劳按在其头上,把宝贵的推荐名额用在他身上。看来,自己的这位老伙计最终还是比较看好木离来当自己的女婿啊。

    不料站出来的答话的士卒赶紧否认道:

    “回将军,此首级并非木离所杀,也非斥候卒中任何一人所杀,而是火头军孤夜与庖硕二人合力的结果。我们是在半途遇到他们的,卒长为了谨慎起见,率大部分人马前去搜索松子林,而我们几个则是护送孤夜与伤员先回营来。”

    “孤夜?你说这两个首级都是孤夜射杀的?”

    未等腾超开口,井启率先急问道。

    “是的,不过据孤夜所言,他之所以能射杀东胡射雕手,那是让庖硕充当诱饵的结果。”

    这士卒也是机灵,他知道孤夜的心意,所以在说辞上也尽量为庖硕分润些功劳。心中也是有些佩服,正常人立功当然都会下意识的往自己身上多揽些,谁会像他那样拼命的给兄弟说好话声怕其分润得少的。

    腾超也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太过得意嘴上没把门闹了个大红脸,见井启出来打岔这才又出声询问道:

    “孤夜庖硕现在何处?”

    “回将军,他们抬着伤兵先到后营救治去了,嘱托我们在此为将军答话。”

    功劳在手不骄不躁,没有惦记着报功请赏而是关心袍泽。霎时间,腾超对孤夜的好感节节攀升,对于军人来说,这是个非常难得的好品质。

    “走走走,去后营。我很是好奇那小子是如何干掉一个东胡射雕手的。不是说开不了弓吗?莫非之前一直就是在藏拙!”

    腾超假意板着脸,转身大步流星的又急急往后营方向走去。

    此时处理伤患的院子里,一个老医匠正在用盐水为孤夜清洗脸上的小伤口。当时被平头铲箭崩开的木屑划到,紧张的时候没什么,如今静下来才觉得痛痒难当。

    “老大哥,你可要费点心哈,我这张英俊潇洒的脸能不能得到保存就看你的啦!”

    孤夜深知拥有一张高颜值的脸对于以后找媳妇的重要性。在家中没有多少余财的前提下,这便是他比较重要的资本了。

    “臭小子!咱们当兵的整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能全须全尾回来就不错了,脸上多几道伤疤算什么!”

    老医匠没好气道。手中竹夹子又从孤夜脸颊上挑出一根木刺出来。

    “哎呦您老轻点啊!我还没讨媳妇呢!”

    “这就疼啦!里头那个还没喊疼呢你喊个啥!放心,把木刺挑完了再敷上我特制的药泥,三天后保证连半点疤都不会留。

    至于你想讨媳妇也好说,老大哥我家中还有个二女儿待字闺中,等役满回去自可让家中长辈过来坐坐。

    以你小子为人做个女婿还是不错的。”

    “哈……那敢情好。不知你女儿长得如何,漂不漂亮啊?”

    “嘿……你小子还蹬鼻子上脸挑上了!就你这穷样,我女儿看不看得上你还两说呢……”

    两人轻松闲谈笑骂着,庖硕就坐在旁边傻笑边擂着药臼。

    “人家笑你也笑,你知道个啥?还不快把药泥递过来!”

    医匠往庖硕屁股轻踢了一脚,这个胖子在后营是出了名的憨,脾气好得喜人。

    “老哥,你这药泥到底管不管用啊?黑不拉几的,还有股油渣子味。”

    看着递过来的黑糊糊,孤夜捂着鼻子表示很怀疑。

    “嘿……别看这药泥味冲,效果好着呢。大伤口不好说,要论这表皮擦伤,绝对是不留任何疤痕。

    平时没事的时候整脸敷上,还能滑*嫩肌肤消除暗疮粉刺。实不相瞒,此物正是小女闲时偶然间研究出来的,之所以有油渣子味,是由于主要一味药是用彘皮熬制成的凝胶,还有则是海燕吐在悬崖壁上筑巢用的口涎。”

    “口涎?这里面还有这玩意?”

    想想便觉得恶心,看着糊上来的竹片片,孤夜下意识都便想躲!

    “臭小子,别不识好歹,这东西精贵着呢!昌城那边还有人拿其窝煮水喝,对肺疾尤为有好处!”

    “这么说来,你家二姑娘还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儿啦?”

    “谁说不是!昌城里你随便打听,问起我白崖的女儿哪个不竖起大拇指!你小子若是能被我家姑娘看上,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份……”

    老医匠就像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把自家女儿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怎料门外突然一个粗旷的声音传来:

    “放屁!老东西又在忽悠人。也不看看你白崖长得那个朝天鼻,女儿能长得好看才见鬼了!

    孤夜小子,千万别听这老倌吹牛皮!”

    三人扭头,只见藤超大马金刀的跨入院中,手里还提着缴获来的那张弓。

    “见过将军……”

    “将军……”

    庖硕与孤夜连忙起身行礼,而白崖却嘟着嘴有些不情不愿的拱了拱手。也是,刚刚他眼看就能把一个不错的女婿苗子忽悠到手了,这下却被揭了老底又怎么会开心得起来。

    见白崖脸色不渝,腾超也没什么么好脾气。谁叫他什么人不好忽悠,居然把主意打在自己看上的人身上。于是便道:

    “小子你是不知,这老家伙的女人虽说是个难得的贤惠女子,但是相貌长得却随了老父阔鼻大口的,着实不是良配啊。你若要娶妻,将军我倒是可以给你好好参谋参谋。”

    这话说得孤夜一头雾水,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跟将军这般熟络了。关系好到居然可以到参详婚姻大事上了,这不是从来只有自家长辈至亲才会关心的事情吗?原本只是闲来无事唠唠嗑吹吹牛,这一下子突然被正式提及,他可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特别是参与的人还是自己顶头上司的上司再上司。

    “呵呵呵……小子无状,刚刚只是在与医匠老哥说笑呢。有劳将军费心了,我……我年纪还小,不急……不急的……”

    孤夜有些囧,他知道此时腾超的来找自己是为何事,也早准备好了提出的条件,可这话题的开场方式好像有些不对啊……

第四十三章:乌龙

    井启刚踏进门来便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把这莫名其妙的话题终于给带回到正轨来。

    “孤夜,外面首级是怎么回事?你当真把东胡射雕手给杀了?”

    “呵……如果那张弓上面的标志是属于射雕手所有的话,那么应该是差不离。”

    重头戏来了,孤夜也没顾得上为伤口敷药,立马将旁边的庖硕拉了过来。眼里更是在不断暗示,让其待会千万要记住按之前先交代好的话回答。

    “你不是开不了一瓮力的制式长弓吗?却又如何能射杀两个弓箭手的,而且其中一个还是射雕手。”

    这个问题也正是腾超所疑惑的,除非孤夜说谎,不然他无论如何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究竟是如何取下两个首级的。

    于是乎,孤夜便将整个战斗过程尽量详细的分步骤给说了出来。言语间着重描述了庖硕作为诱饵的重要性和默契的配合。又是如何利用人眼视角能看到的最大角度配合山中地形来算计山鬼,最终将距离拉近到三十步左右并一箭射杀。

    当然,这里面绝对是将自己拥有道韵符的事给隐瞒了下来。着重渲染最后一箭是如何通过削切箭杆使得重心偏移,使得能在不可能的角度下取得先机最终射杀敌人的。

    整个过程就跟讲故事一样有悬念有高潮跌宕起伏,把在场的几个人听得目瞪口呆冷汗淋漓,却是叫好声连连。

    腾超完全没有半点质疑孤夜所讲过程的真实性,因为每一个战术动作和意图在脑中还原成画面之后都是无比正确和符合逻辑的。若不是亲生经历,凭空是绝对无法想出来如此一环扣着一环的算计出来。

    战术型人才,此时腾超无比确认自己作出来的定论。以孤夜所表现出来的才干和能力,说实在的,当个卒长都是绰绰有余的。

    腾超这时候再拿他与自己心中一直所喜的木离比较起来,那已经没有多少可比性了。这样的人,如果能给他一个机会的话,将来在军中的成就绝不低于自己。

    以此心态,他这时候再看面前的孤夜,便也更觉眉清目秀气宇不凡了。想起当日井启在中军大帐中对自己说过的话,腾超此刻是真有些意动的。

    “好!真不愧是我勇武营的兵!你这小胖子表现得也很勇敢,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腾超难得一次如此孟浪,高兴之余当场就要对士卒许诺。连身后的井启想要阻止也是来不及。要知道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军中将士的面是没有多少商榷余地的。

    腾超话刚出口也自觉不妥,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庖硕这家伙早就得到吩咐,立马便上前一步开口说道:

    “我要一份锻骨草……外加一只……”

    烧鸡二字最后还是没敢说出来,因为腾超此时脸上的表情已经开始抽搐,而心里也早就骂娘了。

    “死胖子,还真不知道客气。开口便是一份锻骨草,要知道这要是放到世面上,随随便便都能卖上十几镒马蹄金,且还是有价无市。也就是在勇武营了,换成是其他地方,谁有这个底气开口便要锻骨草的,真当这玩意是大白菜不成。”

    事实上底层人物真的是对这种国家战略物资了解不足,锻骨草可不是单单的一种特殊药草,可以说是直接关乎了燕国所有将门世家兴衰,而将门世家的兴衰更是左右了燕国的国运。

    所以,锻骨草的分配权向来都是被王室牢牢掌握在手里的。腾超之所以能当这勇武营的师帅,也绝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大背景,反而是其基本上与燕国现有的将门集团没有丝毫瓜葛才能被委任驻守在此。

    换句话说,也因为腾超是个没有多少背景的军中泥腿子才能够被王室选中出来负责采摘锻骨草。

    每次采摘多少,都是有王室派来的监军所统计。至于军中将领只能够得到很少的一些作为奖赏。而之前井启许给孤夜的那一小截,当然是从自个腰包里掏的。

    而如今庖硕开口便是要断骨草,腾超心里不骂娘才怪了。当然,作为底层人物,谁会知道一棵小小的锻骨草里面会有如此多的政治考量。就连蛮九那个在蓟下学院学习的妹子也是没能有这样的眼界的,更何况绝大多数一知半解的平民军卒。

    “将军,烧鸡我不要了,就要锻骨草,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见腾超面有难色,庖硕也是急了。要锻骨草的事情是孤夜千叮咛万嘱咐反复强调的,他可不想让他失望。殊不知某个骑虎难下的家伙宁愿奉上一千只一万只烧鸡也不舍得赔一份锻骨草啊!

    “庖硕,你可知锻骨草是什么东西?用来何用?你又可知锻骨草是世上最为剧毒的草药之一,哪怕舔上一舔也会中毒身死。

    本将军再给一次机会,让你重新选择如何?”

    腾超强挤出一丝笑容出来,循循善诱想让眼前这个憨子改变主意,不料却被立马拒绝。

    “不,我就要锻骨草!”

    庖硕说完还扭头过去看了看边上的孤夜。站后面井启也瞧出了些端倪出来,知道突破口还是在孤夜身上,于是便开口打着圆场。

    “孤夜,想必庖硕之所以想要锻骨草原因在你吧?春宫图一事我既已答应许你一份,再要一份现阶段就你这身体哪怕是有兵家导气法门在承受亦是无法用。

    不如先换其他,日后需要的话,自可再用军功来换便是。”

    此时的腾超也是觉得孤夜有点贪了。虽然知道他可能对锻骨草的具体价值不清楚,但不免也在心里责怪其不知好歹了些。

    “将军明鉴,庖硕索要锻骨草虽是孤夜所授,但却不是要为我所用。”

    孤夜说罢,也没有去等腾超井启两人回应,而是指了指院中槐树下的石桌对庖硕说道:

    “去,把那张石桌给举起来。”

    不需要问为什么,既然孤夜吩咐了,庖硕也就欣然照做。只见这个胖子并没有什么准备热身动作,单手直接握住中间连接的石柱,轻而易举的便将石桌举过头顶。

    这下可真把腾超和井启两个人给震得脑袋嗡嗡作响。那石桌少说也得一百五六十斤,就这样被一只手轻飘飘的举过头顶。换算下来,岂不是说眼前的这个胖子双手加起来已经超过了三瓮之力。

    这绝对是违背常理的,在没有兵家导气法门和锻骨草的前提下,绝对没有人能够打破这千古以来的桎梏。

    “这……这……这真是个怪物……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

    腾超几步上前,伸手便将庖硕举的石桌接了过来掂量了一下。以重量来看,确确实实超过了一百五十斤。

    “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腾超将石桌一丢,直接抓住了庖硕的双臂心中惊喜万分,因为他今天有可能发现了一个旷古奇才。

    而被抓疼了的手下意识的就想挣脱,那缕天道神韵也便不自觉的在手臂经络中游走。腾超修习过兵家导气法门,当然感觉得出此时庖硕手臂中蕴含的那种熟悉力量,心中更是震撼莫名。

    “你……你……你会兵家导气法门?”

    腾超似乎想到了一个唯一能解释的原因出来。

    “不,他只是能够感悟到天道神韵,并已阴错阳差将其融入进身体而已。”

    井启皱着眉头,脸上很是严肃的说道。

    腾超闻之也再细细感悟了刚才体会到的那种感觉。果不其然,他引了丝灵气探入了庖硕的手臂中,发觉里面确实有股玄之又玄的强大力量游离在里面。只是由于窍穴未开,只能像蛰伏在深涧中的巨龙一样无法动弹。

    而这股玄之又玄的力量,比起自己体内可要强上不知多少倍。这也说明了庖硕的天份资质是极高的,在未用锻骨草淬体的情况下居然就能隐隐突破人体三瓮之力的桎梏,试问七国之中目前又有谁能做到!

    腾超越想脸上越是兴奋,如此的天才如今出现在自己身边,而且还是个心思单纯的憨子。这简直就是上天赐予的绝佳“人形兵器”。

    “哈哈哈……”

    仰天大笑的腾超刚笑出两声,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整张脸忽的一下变得全无血色。

    “小子!你……你……你从泥丸宫里牵出了天道神韵后把它按哪里了?不会是……”

    腾超其实不用等答案的,此时见庖硕的傻样就知道这家伙绝对是将其融入了双臂之中。

    “我打死你个憨货!你他娘的怎么可以把天道神韵融在手臂上呢!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啊!你打个报告知会我一声会死啊!

    哎呦喂,心疼死我老藤了!一个绝世天才啊,就这样被无知给全废了!”

    腾超那心里面真的是在滴血啊!如此好的天赋,如此好的手下就这样被他自己给糟蹋了。而井启早就想到了关键,心中亦是万分惋惜。

    此时的院子里全是腾超哭爹喊娘的声音,还有便是井启的叹息。唯有不知所以然的孤夜站在一旁背后冷汗直冒。看这情形应该是天道神韵融进身体时还有讲究,而庖硕当初将其融入身体的时候好像是位置找错了。

    都是在无知的情况下摸着石头过河,庖硕如此,他自己又何曾不是如此。要是将好不容易才牵动的天道神韵融错了位置,孤夜当真想死的心都有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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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主咸阳介绍:
他,射出去的箭会拐弯。他,凝聚召唤出来的是个姿势露骨的老女人。他,开局就有七个爹。他,专门在背后敲闷棍。他,身为秦王长子却流落燕国。孤夜,一个倒霉的孩子书写着一段悲催的人生……夜主咸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夜主咸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夜主咸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