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意外消息
距离陷空山之战已经过去有些日子,由于当初涉及到对公子常傲见死不救的关系,所以对于这场泼天大功劳在燕军这一方却没有被特意的提及。
当然了,这里头最主要的还是常傲不顾手下安危下令四散突围的命令占主要原因,毕竟人家上头有人,这样有损王室威严的事情,自然是能压便压。
另外则是为了避免齐国反应过度大举来犯,于是便将这场大战的影响尽可能的缩到最小。
不过该表功的还是要表功的,孤夜作为此次战役的指挥官,王荀在其权利允许的最大化之下,直接给他扣了个旅长的军职。
不过这也就是个光杆司令有职无兵,文安城总共就那几个人,原本十个旅长各辖五百人。如今破例又整了一个,自然是不知道从哪里补充兵源。
别说是配备五百手下了,哪怕是把原有第五卒战损的补上都无法实现。
王荀自个也知道有点说不过去,于是孤夜这才能被允许拿着五百人的配给整天带着人瞎折腾。
这改良弓弦一事还得是从那次突击陷空山后才决定的。
都知道那次作死点了把火,差点将自己给烧了。也正是因为大火的原因,竟然把积雪全给化开了。
士兵们在雪水中打滚,然后就发现手中的弓弦居然有好些发软拉不开了。
当初孤夜在龟甲阵中拉折掉的弓也并不全是因为弓太软了,后来打扫战场时仔细分析以后才发现,那是由于原本冻硬的弓弦遇热发软影响弓力,所以为了保持射程才在不知不觉中便会加大拉弓的力道。
不得不说,弓箭这样一个致命的缺陷最是制约战斗力。根本就不适配孤夜一直以来提倡的小规模部队运动战理念。
于是在回到营中的时候,在加强士卒训练之余,便是绞尽脑汁想要解决掉这样一个普遍性难题。
首先他想到的就是之前自己使用过的那种桐油。思路也很简单,既然以牛鹿筋和蚕丝制作而成的弓弦怕潮湿,那么就想办法让其隔绝水气。
在此基础上,蛮九又提出了采用东胡人硝制皮毛的方法来处理牛鹿筋。不过硝制后的肉筋很容易就会发脆,于是才试图反复用桐油浸泡去解决这个问题。难度则是要如何去掌握两者之间的平衡。
所以说这个过程才是最磨功夫和时间的。至于霜硝的来源,自然是学着东胡人从蒸煮尿液中得来。
为了收集到足够的尿液,这段时间第五卒的弟兄们可没少受罪。每天早上几乎都是要提前守着各营房门口抢着给人倒夜壶。
日子就这样平静且充实的过了两个多月。今天,孤夜照常带着庖硕和蛮九两个一起去文安城内收桐果。这种东西当地是很少的,野外几乎是见不着,只有他们的老家靠近太白山脉那一带比较多。
若非营中副将胡真乃是城中大族,族内子侄多是货值为生,所以靠着这层关系才能让他们从东胡人那边收皮毛的时候带过来点。
这件事情上王荀将军也实在够意思,虽然孤夜这个旅长目前来说依旧只带着不到百人的队伍,可粮饷却是依旧按照一旅五百人照给的。如若不然,哪里来的银钱够他这样挥霍。
阳光正好,三个家伙驾着辆驴车晃晃悠悠的走在前往文安城的路上,道旁的油麦田已经开始抽穗,南风拂面,不徐不燥让人昏昏欲睡。
难得进城一次,庖硕这家伙自然少不了要喂喂那张馋嘴。现在也不用担心被人暗算什么了,常傲经过上一次的教训之后,甚至都有好几次明里暗里遣人来示好。
此时孤夜腰间葫芦里装着的,还是人家送来的甜酒呢。
当初送来的十来坛,一半上缴给王荀尝个鲜,算是表个态度。孤夜也想明白了,既然人家想
误会什么,他也不好揭穿不是。借着常傲送酒,顺便也跟他透透常傲有和解之意。
还真别说,倒真的让他老人家松了好大一口气,更是话里话外暗示着要自己适当的时候在公子常威面前说几句好话。对此孤夜自然爽快的应了下来,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能回蓟城去。
不过世事总是无绝对的,当孤夜三人以为自己在此地最大的危机终于解除,也不用再担心遭到算计暗算的时候。
此时却不知从哪里射过来的一支冷箭,堪堪钉在了青驴的肋驱上。咔的一声,惊得这头蠢驴差点蹿田里去。
“敌袭……”
驾车的蛮九立马翻身躲在车轱辘后面,庖硕则是迅速支起大盾,连同将躺在后头的孤夜给挡了个严实。
“怎么回事?哪里射来的冷箭?”
说话间孤夜也已是抓过身边的长弓,三支狼牙箭已是夹在了手指间。
“从箭的角度上看,应该是从左侧麦田里射来过来的,且对方用的是弩!”
孤夜听罢扭头往驴身上的肋驱看去,的确见到了一支比正常箭矢要短一截的弩箭。
不仅如此,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微端似乎还绑着什么东西。刚刚蛮九反应太快,倒是没有怎么注意到。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三个人依旧保持着戒备的姿势,直到两边麦田里好几个除草的农人听到动静探头起来张望时,他们才慢慢的解除了警戒。
“收了吧,对方应该没有恶意!”
孤夜按下庖硕的盾牌,然后便去拔那支箭。
“弩弓的最远射程在五十步左右。此箭入木三分,对方刚才的距离不会多于二十步。
二十步外能精准射中这肋驱,真想要杀人还是可以做到的。”
话毕,孤夜也解下了箭矢后面绑着的那白布条。当见到上面所书写的内容后,顿时眉头不由的拧巴成一块。
“怎么回事?上面写的是什么?”
对此孤夜并没有回答,而是将布条递给了蛮九让他自己看。
“齐军兵力完成集结,君当早做防备。”
“真的假的?这是谁给咱们传递消息,如此重要的军事情报不该直接通知王将军的么?”
蛮九在被布条中的内容震惊之余,同时也被整糊涂了。
“不管真假,总之咱们得赶紧回去告知将军。若上面所言是真的,那么事情可就大了!”
看着两边即将成熟的麦田,孤夜的语气十分的沉重。一旦齐人全面近犯边境,眼前这些美好都将会化为泡影。
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庖硕已经拉着青驴掉好了头。三人不敢有半分的犹豫,立即挥鞭往军营里赶。
一个时辰之后,中军大帐之内气氛一片凝重。王荀的案头上放的正是那支弩箭,此时的他则是眉头紧锁阴沉着脸来回踱步。
“将军,不管这是何人传递过来的消息,为今之计最为稳妥的还是必须派人潜入齐地去确认一番。若是真有大军集结,肯定是可以发现的。”
此时副将胡真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如此一来一回之下恐怕就要耽误事了。
布条上写的是齐军已经完成集结而不是开始集结。这两者之间可是有着天壤之别。
若真如消息上所言齐军已经完成了集结,那么从平舒城到文安城,可是无需三天的时间。
三天的时间能做什么?光是把城外的百姓迁进城里就够呛!要是还要派探子去确认消息,一来一回的时间,那黄花菜都凉了。
“将军,末将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管消息来源是真是假,总之人命大如天。
咱们现在应该通
知城内和武安城那边,先把城外各乡围村庄的百姓迁进城里再说。
万一后面证明了消息是假的,也只不过是劳民伤财。可一旦犹豫,那后果可是万劫不复啊!”
孤夜如今身为一旅之长,倒是有资格出言建议的。只不过他的想法在应对上虽是正确,可在官场上却是行不通的。
无论是文安城守还是武平城方面,从哪个方面考虑都不会因为一个来历不明,未经证实的消息就开始往城里迁民的。
迁民二字说的简单,可里面涉及到的后续事项却是繁杂无比。衣食住行,不管是哪一样都必须妥善解决好,不然民怨一生,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作为一师主将,王荀所考虑的事情无疑要比孤夜要复杂许多。单单率兵入城拒守这一项,没有城守大人点头,那便是造反啊。
王荀没有立即回应孤夜,只是一个劲的在大帐中转圈圈。在场几个人都知道,此时他正在权衡各方面的利弊。
毕竟就目前来看只有手上这张来历不明的布条,可偏偏这张布条上传递的消息却又那么致命。
半晌之后,似乎经过了一番天人交战,王荀终于停在了孤夜面前,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目光锐利的让人心里发毛。
“小子,你真的认为有必要迁民?”
“必要!很有必要!无论什么时候,人都是最重要的!钱粮没了可以再筹集,人没了可就全没了!
费点力气保证城外百姓不受齐军屠戮,哪怕这个几率只有百分之一,那也必须是我们该做的!”
回应王荀的亦是十分坚定的语气。
“好!便信你小子一回!事后若是老子被一撸到底,以后你可得关照着点!”
孤夜一听,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哭笑不得表情。没想到面前这位王荀将军对自己的能力居然会如此高估呀!
不过现在还能咋办,难道说我一个小小的囚徒兵能关照个屁啊。能平安无事的坐上旅长的位置,还不全是全仗着你罩着。
不过心里吐槽归吐槽,为了城外百姓不被那百分之一的机率遭到屠戮,他还是强撑起胸脯重重点了下头……
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四章:迁民
拒马被从道上搬离,紧接着营门大开。率先出来的是一个背插小旗的小卒骑乘着快马往武平城直奔而去。
这是前往报信的,无论消息真假与否,文安城即将实施的应对措施是必须通报给上级统御单位的。
紧接着从营门口涌出来的是一队队训练有素的士兵,孤夜的第五卒便在其中。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以最快的速度,不管用任何办法,都得在两天之内将文安城外四乡共十二村的所有百姓都迁进城内。
而王荀也急急在亲兵的护卫下赶往城内,他们的任务则是要说服城守大人开城纳民,并做好守城的一切准备。
至于副将胡真则开始点齐兵马,打包武器装备,只等命令下达,随时随地准备入驻文安城接管城防。
至于文安城守是否同意所决定之事他们并不担心,身为胡家二房长子,大房伯父在接到其信件之后应该还是会选择支持自己的。
果不其然,在王荀进入文安城两个时辰后,这座扼守燕齐边境南方门户的城池彻底被调动起来。
作为拒止齐国入侵的桥头堡城池,他的运作机制从来都与内陆城市有着很大的不同。
首先它有一套自己战时动员的应急方案。一旦启动,城内所有人都必须无条件接受军事管制。这是自上次齐国入侵差点国灭之后得来的教训。
城内原有的留守兵马立即分成许多部分,配合底层小吏以最快速度控制住城内所有粮盐店铺,停止一切对外销售行为防止哄抢。所有商业活动将彻底停止,全面实施宵禁令。
接着抽调城中一部分青壮伐木运石加深沟渠,提前做好齐人攻城的准备。
若不是胡真所在的胡家乃是城中大族,其城守亦是本家大伯的缘故。试问谁会因为一个来历不明的消息而如此大费周章。
如此折腾上一遭,可以说无论齐军来或不来,首先都会对城内百姓造成一波不小的损失。
最为直观的便是依托着城墙搭建的棚户区便会被全部拆除,因此几百户贫民会直接失去容身之所,只能等待官府接下来的安置计划。
相对于城内,城外才是最令人头痛的。要将分布在城池之外十二个村的百姓往城内迁徙,那可不是一纸命令便能让人乖乖遵守的。
一路行来,孤夜自是知道此行的不易,可却没有预料到遭遇的反抗会这般的强烈。
不得不说,百姓们对于他们的到来可不像后世时的军民鱼水情。从他们眼中透出来更多的则是忌惮和不信任。
齐人的袭扰固然是他们所痛恨的,可是常年来自燕军的盘剥也让人丝毫生不出什么好感来。
特别是此时当孤夜提出要他们尽快收拾家当,在一个时辰之内必须随自己迁入文安城中的时候,得到的回应却是里长堆着笑容让人抬过来的几麻袋粗粮和半扇腊肉。
这一幕实在是把孤夜给整得哭笑不得,敢情人家是以为自己这些人是敲诈来了。
他冷着张脸白了身边跟自己同来的参将一眼,把这家伙盯得很不自在。由此可见平日里手底下的那些兵,缺德事应该都没少干。
此人名唤胡燕生,乃这次迁民行动的总指挥。王荀临时给安了个参将的头衔,所以孤夜等人也得受其节制。
“老丈,您这是干什么?齐军马上就要来了,你必须立即让村民们动起来入城躲避,咱们可没有多少时间了。”
孤夜率先迎了上去说道。他懒得理会他们手上那点东西,语气也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些。
可是对方一听,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丝肉疼之色。然后眼见这老头回头往后面摆了摆手,很快又有几个年轻人扛着几个麻袋过来。
“这位小将军,我们能拿出来的就只有这些了,如今地里的麦才刚抽穗,还不到收割的时候。所以还请高抬贵手,可怜可怜这全村老少四百多张口吧……”
说着这老头便作势要往地上面跪。
“哎哎哎……老丈你这是作甚?是不是我表达的不清楚?齐人已经完成集结了,顷刻之间便会进攻文安城,到时候你们这些村子会首当其冲!
前段时间齐人屠村的事情难道你们没听说过嘛?为何还要留在这里等死?”
孤夜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可面前的老头子却是根本无动于衷。大有一副不管你们说什么,老子就不走的架势。.五
而此时边上这个叫胡燕生的家伙终于是等得不耐烦了,他上前一把将孤夜给扯到身后,然后直接将腰中的长剑抽来出来啪的一声架在了老头的脖子上。
“废他娘的什么话!让你们搬就得搬,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自己收拾行囊,一个时辰后跟我们走。
要不一个时辰后老子一把火将你们的破房子给点喽,然后再用刀架着跟我们走!”
见此一幕,那些村民顿时嚎啕大哭全都跪下来磕头如捣蒜。
“不能啊将军!村里面已经没有多少粮食了,如今麦子都快收割了,您现在让我们走,那是要饿死人的呀……”
“将军饶命……可怜可怜我们吧……我家孩子他才刚满月呀……”
“将军呀!你就行行好吧!齐人来就让他们来好了!大不了到时候小老儿带他们到山上躲一躲,那也总比饿死人强吧……”
孤夜见此,立刻便要上前来阻止。他们本着的可是来救民的,可现在怎么搞得像强盗一般。
边上的庖硕蛮九亦是早就看不过去了,甚至都已经一颗石子攥在手上,准备随时打落那参将的剑。
“将军,你看这是不是……”
“给我闭嘴,嘴巴没长毛果然办事便不牢。王将军平时把你吹上天说是什么奇才,刚才一观也不过尔尔。
若是按照你这办法劝下去,别说是两天时间迁十二个村了,恐怕连这一个都迁不下来!赶紧滚一边待着去,再敢插一句嘴,军法从事!”
这家伙说变脸就变脸,一路上来都是笑眯眯没啥存在感的他,没想到发起火来却是有这般威势。
这可不是那些上位者凭借官位自带的狐假虎威,而是实实在在自带的。这在战场上没有摸爬滚打上一段很长的时间是无法形成的东西。
孤夜自然是察觉到这点,加上对方说的也的确是这么个情况。所以也就只能退了下去,并用身子挡在了蛮九和庖硕的前面。
自家兄弟是个什么脾性他还是清楚的,两家伙自从樊冲那件事后,似乎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他们几乎没有了什么敬畏之心,莫说如今的胡燕生只是个参将,哪怕是王荀当场,若是被他们看不顺眼照样要遭殃。所等待的也只不过是孤夜一个眼神暗示而已。
面对着呼啦啦跪了一大片哀声哭嚎的村民,胡燕生似乎是长了一副铁石心肠。
“我最后再说一遍,所有人必须得迁入城中!一个时辰后就得成行!”
瞧着面前这些人依旧跪着无动于衷,只见他大手一挥,身后立马有七八个手下出列,然后点起了好几根火把便往最近的几个茅草棚上丢。
很快的大火伴随着浓烟升腾,那些村民这才意识到面前这群人不是开玩笑的。也终于知道了事情不可逆转,于是都哭哭啼啼的起身赶紧跑回家中收拾东西,声怕待会时间一到真给点了。
见到胡燕生真敢放火烧屋,庖硕这憨货驴脾气就要上头。可还没骂出声,便被孤夜及时用大手给捂住。而身边的蛮九也被他瞪了一眼,这才愤愤的将手中石子丢掉。
虽然他也并不赞同此时胡燕生的做法,但偏偏就目前而言如此施为却是最正确有效的。
其实刚刚那个老头说的也不错。齐人来袭,大不了就先带人上山躲两天。毕竟他们的目标是文安城,又不是自己这个小村围。
可若是入了城,那么青壮就得被分配去守城。家中老幼则连半片遮头的瓦都没有。万一齐军围城的话,那么更是死路一条了。
相信其他几个村子大部分都是这样的想法,可是换做孤夜的角度,或者说以军事角度上看。面对齐军来袭,坚壁清野是非常有必要的。
且不说粮食补给的问题,以攻城的惯用手法,驱使平民百姓冲击城池的事情也不少见。
不把文安城周围百姓给清空的话,到时候齐军若是抓了他们让其先行攻城,或者要此为质迫使打开城门。到时候就真不好办了,难道真要让自己人射杀自己人不成。
加上这十里八乡的总是沾亲带故的,看到自家亲戚朋友在城外生死难料,军心也是无法保证的。
所以哪怕此时胡燕生的手段粗暴了些,但为了接下来不会被齐人所利用,该有的雷霆手段还是要有的。
至于刚才对自己的揶揄呵斥,孤夜也是得虚心接受的。有时候过分的仁慈其实就是残忍。
便如同此刻,若是真个幼稚的以为可以避免见到这哭哭啼啼毁家场面,那么两天之后见到的,或许便是成堆血淋淋的尸体了。
虽然这些人以后存在冻饿死去的可能,但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顾的也只能是眼前。
一个时辰后,周围的麦田如期而至的燃起了大火,第一批迁徙的百姓带着这满目的绝望和对前路的迷茫,终于踏上了前往文安城的路……
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五章:安民
“岂有此理!简直就是胡闹!王荀的脑袋里装的都是屎么?如此荒唐得来的消息也可信,居然连验证都不验证便开始迁民备战!
谁允许他这么做啦,根本就目无上级,真当本将军手中刀子不利乎……”
武平城治所之内,身为燕齐边境御守将军的陆炳胜,此时正在案前狂拍桌子怒发冲冠。
下方一众手下全都低着头静若寒蝉。最为可怜的是那个负责传令的小兵,他现在半跪在地上,全身抖得像是在筛糠一样,声怕上首的将军一个想不开就拿自己先开刀了。
又过了半晌时间,等陆炳胜终于骂累了之后,这时身边的副将才小心翼翼的询问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将军,不管消息来源真假。总归是要派人先去探查的。
之前陷空山一战,齐人吃了那么大的一个亏,末将以为对方报复的可能性还很大的。
更何况如今文安城那边已经开始迁民,我们……”
这副将欲言又止,最后半句话却是故意拖了个长音,目光也小心翼翼的瞥了一下。
其实在场之人谁都明白,若消息是真,派人前往探查往返之下时间绝对不够。
如今更是骑虎难下,王荀已经迁民,若是武平城这边不迁的话,一旦齐军真的来袭,那么在场所有人的脊梁骨都得被人给戳烂掉。身为边防最高指挥官的陆炳胜也会被降罪处理。
“娼妇养的王荀,真会给老子出难题。他文安城外满打满算十二个村围最多也就五六千人。
可武平城也将城外百姓全迁进来的话,最少得翻上两倍!几万张嘴啊,现在夏末秋收还没到,老子上哪里给弄这么多粮食出来!”
陆炳添嘴上虽咒骂着,但他也知道自己早就被架在火上烤了。若是同样不迁民,管他大战来时死多少人,那些贱民自会上山入林寻躲避。
然而现在文安城的手下迁民了你身为主将不迁,那怕死上几个人,这名声大抵是臭大街了。
“传令下去,两日之内必须将城外所有村围全部清空,百姓回迁城内。所有麦田全部抢割,坚壁清野半点不给齐人留下!
另派人通知后方方城,安次两城,让他们做好准备随时支援。”
陆炳胜这个命令下得不情不愿,想到要把一两万人弄到城里来他就头疼不已。为此还不知道要跟城内各豪门扯皮多少事情,总之自己绝对是得破财的……
武平城这边是如何将王荀骂个狗血淋头的,文安城这边的当事人便是如何将那孤山子祖宗十八代骂个遍的。
要不是这家伙送来的这个破消息,他现在也不会狼狈成这样。五六千人看似不多,但一下子全涌进城里来那是要有多乱便有多乱。
要知道这些可不是军队,随时随地能听得懂指挥的。老人小孩还有那些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一路哭哭啼啼,外加还有许多牲口。
这边鸡跑了抓鸡,那边鸭丢了找鸭。什么破瓦烂罐子全当宝贝的带上路,有的甚至连夜壶都捎在行李中。
城门口处拥挤之下,啪一声,那还装着小半屎尿的便桶就摔在了地上。那味道真叫一个酸爽啊。
要问为何连这玩意都带上?鬼知道呢!只能说在穷人眼里,哪怕是自己拉出来的都是值钱的。
十二个村子的迁徙,其实在军队的执行力下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胡燕生那家伙的手段态度在所有队伍中还算客气的了,其他几乎是二话不说上来就包围起来点房子,根本就不给人半点废话的机会。
就因为这些麻烦都是孤夜带过来的,所以王荀又哪里会让他逍遥法外。这家伙一回来,立即就被扣上个临时长吏的名头,负责安置这些迁进来的难民。
当然了,这只是王荀和城守胡光写维持心理平衡使出来的小手段。此时城内所有官员小吏都会过来帮忙,可哪怕是这样,头一次当官的孤夜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就连声音都喊哑了。
突然多了这么些人,住的地方肯定是没法临时搭建的了。
要城里原本的居民让出一些来绝对是不可能的,于是孤夜便直接在四个城门附近直接寻了四块空地,将所有行军帐篷全都支楞起来。人员不像以往那样打乱,反而是一个村一个村的安排。
为此城内的不少官员都表示反对。原本他们就对这还没长毛的小年轻不信任,尽管他如今是负责安民事宜的长吏。
“果然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简直就是胡闹!流民怎么能不打乱呢?不但不打乱,而且还把相邻几个村的人都聚集在一块!
所谓乡党乡党,乡人必党!当他们聚起来造反时你就知道今天如此安排得是多愚蠢的事情!”
此时指着孤夜痛心疾首吐沫横飞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吏,身为此次安民任务的二把手,他对孤夜这种幼稚的决定表示严重的反对!
在他身边的一众小吏亦是以其马首是瞻,都对这空降来的上司很不信任。
“小子不懂就别乱搞,现在以一乡一村来划分安置人手看似方便,但日子久了你便知道厉害了!
特别是到了分粮食的时候,以村为党那是非要打起来不可的!”
“是啊,小长吏大人。还是趁现在还没安顿下来,赶紧将人拆分开才好。不然时间久了真要出乱子的!”
“听马老的没错,他老人家干了一辈子吏员了。你这小子怎么就不知好歹呢?”
瞧着眼前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孤夜亦是哭笑不得。对于自己这个长吏的身份,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是个大坑。
虽然城守大人和王荀将军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锻炼自己,可傻子都知道这俩家伙是存心不让人闲着挟私报复呢!
让自己挂了个名就打发了过来,要不是手底下有些几十个手下充场面,不然这些女干滑如油的小吏谁理你呀!这不才半天不到,立马就发难来了。
对于他们所说的后果孤夜又何曾会没想过。只不过他既然如此安排自然有其目的。
此时也懒得去跟这些人解释什么。说句不好听的,齐军或许现在都已经开拔,大战将起,能把城守住就谢天谢地了,所以现在最要紧的是安稳,至于以后那是以后的事情。
“都给我闭嘴!啰啰嗦嗦的吵死掉了!你们都没事做是不是?
难民营中便溺的场地都安排好了么?食水如何获取都宣传到位没有?
水井的分配有没有跟城中居民协调好?城中四个粥棚的临时灶台都搭建完毕没有?
天黑之前本长吏若是发现有一处办得不到位,可别怀疑军棍打不死人!”
吼……
身后的庖硕带着几个士兵很是配合的将兵器往地上一杵,顿时将那些小吏给吓得一哆嗦。
“你……你……你……好!好!好!
老夫从吏三十年,本想尽责提醒于你,怎奈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且看你到时如何收拾!
哼,咱们走……”
那个姓马的老吏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人家有刀兵在手,自己这些人又怎是对手。不过明里的不行,暗底下的手段多得是。一个挂名的玩意也敢站出来打头面。
马姓老吏愤愤不平带人扭头便走,本想着三十年的媳妇今天总算要熬成婆了,可没想到长吏之位居然莫名其妙的落在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身上。
不过仔细想来人家是军中人物却应该是临时顶替的,于是自己表面也愿意配合一下。可自己给面子你也得兜着点,居然还真敢当着大家伙不留情面。
“马兄,现在怎么办?难道还真按那小子说的去做呀!咱们才是这个,可不能让那些军痞子给欺负喽!”
说话之人竖了根大拇指出来,好生替马老吏抱不平。
“是啊马大哥,这长吏之位原本就是您的,什么时候轮到一个毛头小子来当了。
不过还真别说,除了那些难民没有打散安置以外,其他的事项还是安排得挺得体的。可若是真一点乱子不出,那么谁知道他长吏的位置还会不会继续干下去?”
被这么一提醒,原本没啥坏心思的马老吏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是啊,虽说那厮是军中人物,可谁又知道他会不会待着不走了。毕竟长吏这个位子虽小,但耐不住油水足啊。一个小军头刀口舔血不说,一年到头又能挣得几个钱?
见老大哥态度似乎有所动摇,身边的几个家伙便赶紧站出来出谋划策。
“我的马大哥呦,这算得什么事呀!咱们有个什么手段还不是您老人家传授的。
放心吧,大事不误小事不断的手艺可是咱们拿手好戏。管叫那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焦头烂额,到时候还得乖乖的来找您老人家低头认错。”
“可不是嘛,到时候外面真要是齐军来攻,里头又麻烦不断。黑锅自然全是那小子背,若是他把锅往咱们身上甩,那咱就说是他一意孤行不将难民打乱分散安置,才使得他们团结起来搞对抗。
反正咱刚才可是在大庭广众下陈述过厉害的。
哈哈哈……说不定到时候城守大人为了大局为重,立马就把那小子给一撸到底,长吏之位可不就落在您老身上了……”
马老吏一听也是喜上眉梢,一寻思还真有这个可能。于是乎一不做二不休便应了下来,而底下的小吏嘿嘿嘿笑着便也四散开去安排了……
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六章:战前
没有想到的是,来自难民的混乱和小吏们的为难还没到来,最先找孤夜麻烦的却是王荀这个最高层。
自迁民入城开始直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了三天,而这三天时间里,第一波前往平舒城的斥候已经回返。
虽然未曾深入城内,但通过远距离观察城外大营的动静,探知到的却是一切如常。齐军该训练的训练,该巡逻的巡逻,丝毫没有要备战的迹象,人数方面貌似也没有多少增加。
可想而知,这样的消息被带回文安城后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首先身为城守的胡光写在得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便是带着人来到军营,当着众将士的面足足破口大骂了一个多时辰。
殊不知就因为这样一个没有得到证实的消息,两天来可是没把文安城给折腾得够呛。
光是征调民夫伐木垒石就惹得天怒人怨,更别说因此拆掉的那片棚户区。要知道为了稳住人心,如今那群原来的居民他可是全部安置在了自己的城守府外。
更别说城外临时迁进来的那些人了,直到胡光写踏入军营的那一刻,他已经接到了第三十六起冲突报告了。原因全都是难民与城内原有居民产生的摩擦,现在城内大大小小的家族基本上都上他这告了一遍状。
而这些都不是他今天过来找茬发飙的主要原因,而是那个不知什么原因已经在城内闹得沸沸扬扬的消息。
“王荀匹夫,你给我出来!好歹同僚一场,尔敢如此坑害于我……”
人还在大帐外,里头便早就鸡飞狗跳了!
“看看!你看看!我说的没错吧?现在是不是找过来了!
好你个孤山子,都是因为你!那姓胡的兴师问罪来了,老子告诉你,这事咱们没完!”
啪……
王荀身前案几上的砚台直接被他砸了个粉碎,打翻的墨水差点没溅了刚踏进来的胡光写一鞋面。
“哇呀呀……王荀匹夫,居然还敢先动手,真当我怕你不成……”
原本就是一肚子气,如今又被这弄得满脚墨汁,这位城守大人胸中怒火更是蹭蹭的往头上窜。
唯有边上的孤夜才看出些门道,这一手却是王荀故意为之找的借口的。如若不然,他堂堂一师之帅也拉不下脸见面无端就给人家先赔礼道歉不是。
“哎呦……罪过罪过……实在是对不住?原来是城守大人驾到,荀有失远迎,刚才气急无状,却是唐突了贵客……”
“呀……伯父怎么来了……快快看坐……”
胡真狠狠瞪了站在边上的孤夜。
“还不快点搬张马扎过来,没点眼力劲的东西……”
孤夜知道这是要拿自己当泄火通道了,如今理亏在先,只能苦笑着乖乖去搬了张马扎过来。
“呵呵……城守大人勿怪。军营之中没那么多讲究,所以也请多多包涵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见王荀腆着张脸左一句唐突又一句包涵的,胡光写倒是一时间压住了火气。
“哎呦,不知伯父今日所来为何呀?”
胡真在接收到无数眼神暗示后,没办法终于还是先开口当了只出头鸟。
“哼!为何?明知故问!”
“大人这是何意?”
王荀依旧装傻充愣打太极。
“王荀,你也别给我装了!我来问你,齐人大军完成集结意图攻城的消息究竟是从何而来?”
胡光写眼睛死死的盯着王荀,丝毫容不得他半点飘忽躲闪。
“大人说笑了,消息来源不早就说清楚了么?军中绝密情报自然有绝密的渠道。除了军中高层,为了人员安全其他人等是不允许知道的,城
守大人确定要听么?”
“王荀,你到现在居然还敢狡辩想着蒙混过关!什么狗屁绝密情报,分明就是一个叫孤夜的小卒长半路不知从哪个旮旯地里道听途说来的。
而你身为一师之帅,未经证实居然还荒唐的信以为真!若是事情到此为止那也与我无关,可你这厮竟然糊涂到来诓骗于我!”
说到这里,胡光写气得两瞥胡子直颤抖,甚至不顾读书人身份连脏话都骂出口了。
“现在你到外面看看,因为你们的荒唐情报,到底把好好的一个文安城弄成什么样子了!
为此我不顾夏末收割在即,连城外百姓都尽数迁了进来。为此不惜把城内大大小小的家族都给得罪个光,甚至为了守城战便利连城墙下的棚户区都拆掉了。
城内城外富人穷人本城守如今都一并给得罪光了,而今换来的是什么?
说好的齐人呢?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胡光写说的这些王荀十分理解,要不然当时做决定的时候便不会那么纠结了。实在是一场战争准备下来,还未开打需要付出的代价便十分巨大了。
不过死鸭子还得嘴硬,虽然现在王荀心里也很想掐死边上那个臭小子,可事情既然做下便只能死撑了。
“胡大人受委屈了,今早第一波斥候传来的消息的确很让人意外。不过也是个好消息呀!齐人没来,那便不用打仗,不用打仗便不用死人,这多好的事情啊!
难道咱们还能盼着齐人大军来攻不成?”
“呃……”
被王荀这通胡搅蛮缠怼的,胡光写一时间还真没法反驳。只是那胡子气得上下摆动的角度又大了不少。
“呸……本来齐人就没打算来…全是你们杯弓蛇影……不……是捕风捉影无事生非惹的麻烦!
总之我不管,最晚明天,戒严令便会撤销。城外那些百姓你们怎么弄进来的就得怎么给我弄出去!
然后带着你的兵滚出本城守的文安城!”
一旁听到要解除戒严令,孤夜整个人立马就急了。就目前来看,第一波斥候没有发现齐人调动的迹象,那并不代表所得到的消息便是错误的。
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完全否定消息的真实性,毕竟没有哪个神射手会无聊到给自己传递这样一个信息。
文安,武平两城的地理位置注定了这不可能是齐人的声动击西之计。所以哪怕是要解除戒严令,把百姓遣送回家,那起码也得等到第二波甚至是第三波斥候回返才能做决定。
“胡大人,此事万万不可呀!第一波斥候得到的命令是远距离侦察,所以带回来的消息并不能说明什么。
再等四天,这个时间足够最后一波斥候回来了。若是最终确定是情报有误,到时王某自当亲自登门负荆请罪!”
王荀心里没底归没底,但也自有其判断。将兵最忌朝令夕改,如今才过两天,城防工作才也完成了七八成。所以他肯定是要撑到最后的,总不会因第一波消息就更改军令。
“两天,最多给你两天!时间一到,立即带着你的人出城!”
“胡大人……这……”
“莫再说了!王将军,你也知道这是本城守最后的底线了……”
不是王荀太过不近人情,而是如今地处边境,什么事情他都得防着一手。他不仅是文安城的城守,而且整个胡家的基业可都在此地。
前不久那八十破四千的大胜,有人说是奇迹,可更多人心中也是打着问号的。只是才过多久就说齐军完成集结要来袭城。
当时说得形势紧迫刻不容缓,如今两日过去半个人影不见,谁知道王荀打的是什么鬼主意。毕竟边境之地,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突然变成可能都不稀奇。
并不是胡光写不信任王荀,而是他还是希望自己晚上睡觉心里踏实点。哪怕真有齐人来袭,到时候再开门纳军也是来得及的。
两位大佬商谈出来的决议连副将胡真都没资格插嘴,孤夜这个名义上的旅长就更说话没资格了。
只不过此时大帐内所争论的两天或者四天,为的只不过是第二波斥候的回归和第三波斥候的回归而已。
殊不知他们刚才商议的其实毫无意义。因为不管是第二波还是第三波,这些派出去侦察的斥候都注定了无法再回来了……
山道上,两匹快马正爆发出生平最后的潜力在向前狂奔。而在骑在其身上的两人则是狼狈之极。
其中一个肩膀上更是被箭矢贯穿,从伤口流出的大片血液已开始凝固足可以判断,这厮中箭的时间绝短不了。
而在这两人身后,则是足足有十余骑死死咬住不放,期间还有箭矢不断抛射,意图将两人截下来!
“快……拦住他们!上将军有令,全面清除燕军所有侦骑斥候,绝不能让他们有半丝消息传回去!”
“前面是上坡,他们的速度肯定会慢下来!
放箭……快放箭……”
前面逃的又如何能够躲得掉后面追的箭。之所以追了这么久还不落马,一方面是仗着骑术高超和马力尚佳才能周旋至今。
而今马力枯竭又逢地形不利,身后那已中了一箭之人自知绝无逃脱的可能,于是干脆勒马调转方向。
“你要干什么!为何停下……快走……”
“别管我,你先走!前方上坡路狭窄我来拦住他们!”
“呸……老子要你拦。要死一起死……”
说着前面那人也勒停了战马,随后便将腰上配剑抽了出来!
“你混蛋!咱们都死了谁去给将军报信!快给老子滚,若是让齐军攻进文安城,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兄弟!若有可能,便替俺给老娘磕个头吧……俺家住城南文里村……”
这家伙也不等身后那人答不答应,抽出长剑就向着齐军发动反冲锋。也就在这时,迎面的阳光中,落下的却是七八支森寒的狼牙箭……
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七章:骚乱
“哎哎哎……你们快看,就是那小子……”
“谁呀?什么这小子那小子的?”
“你还不知道呀,现在城内都传遍了!走在前面的那个叫孤夜,人称孤山子!
就是这小子为了邀功劳骗赏钱,居然在城守面前撒了个弥天大谎,说是齐人马上就要打过来!
今早斥候回来后才知道,什么齐人,根本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听说那些城墙下被扒了窝棚的苦哈哈们都铆足了劲要来找他算账呢?”
“王八羔子!原来搞得全城鸡飞狗跳连老子买卖都做不成的家伙就是他呀!
一开始老子还纳闷戒*严令怎么下得这么急,说封粮盐铺就丝毫不带商量的!呸!老子跟他没完!”
说话间这家伙手中汤碗一放便要起身追上去,幸亏此时被“同桌的你”及时给揪住袖子。
“老哥你干啥呀?”
“干啥?老子经营了大半辈子粮店,本想着趁着这青黄不接粮价还在高位的时候再大干一次就退居二线。
可就因为这王八羔子,老子大半辈子积蓄换来的粮食全被贴上了封条拉进了官仓!若是再不放出来待到地里麦子收割,怕是要赔得血本无归呀……”
“啪……”
“孤夜贼子可恶之极……这位兄台,俺们也与你同去……”
这时候旁边摊子坐着的两人顿时拍案而起,打了招呼就要一同去追孤夜。力气之大差点没把周遭人给吓一哆嗦。
“呃……两位兄台家中也是开粮铺的?”
“哼!北街迎春阁……”
“哼!南城怡红院……”
众人一听全明白了,原来是城内最大两家妓寨女闾的东家。
晚上这街面上一宵禁,谁还能去喝花酒嫖个娼呀!那么大的两摊百来位姑娘,一天银钱的流水可不少。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怪不得听到此时有人要找那孤山子麻烦,这两位比谁都积极。
“好好好……便与两位兄台同去……同去……”
那粮铺老板说着还从羊肉摊灶台边上寻了根小儿手臂粗的木棍,看来这仇是真的结大发了。
殊不知自今早从军营中泄露出去消息后,孤夜得罪的人可就多了去了,这三个人又算老几呀!
还没等几个家伙踏出摊子范围,只见街口处已经呼啦啦的聚集起百来人,男女老少全都有。
打头的是个四十多数的胖女人,撸着袖子提着两支大锅铲。要不是时代服装对不上号,杠杠的就是星爷食神里的“双刀火鸡”莫文蔚了。
与此同时街尾也同样出现一大群人,不同的是他们可都是肌肉虬结的青壮。带头的家伙就跟铜锣湾扛把子陈浩南一个样,直接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
“停!都别动……”
原本还在往嘴里放榛果的庖硕,突然满脸严肃的扯住了孤夜和蛮九。
“别动,我好像突然到了一股莫名的杀气……”
“呵……杀气?那杀气从哪里来呀?”
蛮九有些无语的瞅着这爱作怪的死胖子。
“前面!还有后面!不对,来自四面八方……”
这胖子把吃剩下的榛果塞进怀中,然后撑开臂膀将二人挡在身后。
“拜托,但凡你少吃点抬头看路,只要没瞎都能发现杀气究竟从何而来!”
只见此时两波人马已经到了三十步开外,隐隐间早就把三人给团团围住。
“啊!他们是什么人,到底要干什么?
孤夜,现在咱们怎么办?”
见到这些百姓一个个义愤填膺凶神恶煞的,庖硕刚才的气势顿时弱了几分。
此时捂着额头的孤夜被他这么一问有些哭笑不得。
“你要不说这些废话浪费掉那些时间,咱们跑掉的几率起码可以提高两成!”
“那么现在呢?”
庖硕咽了咽口水有些胆怯的问道。
“还能咋办?赶紧跑啊……”
话音刚落,孤夜第一个往边上一家酒肆里冲进去。两边的出路都被堵死了,为今之计只能指望翻墙头了。
“哎哎……孤夜你等等我……”
庖硕见状也是撒腿就跑。
“卧槽,两个没义气的家伙,开溜也不提前嚎一声……”
只见蛮九指头上有一微光一闪而逝,随后脚尖一点,整个人已经攀上了酒肆的屋顶,说到开溜,还真没有多少人能比得上减重墨痕属性的他。
周围气势汹汹要来寻孤夜晦气的百姓们见状,那“双刀火鸡”的胖女人一大锅铲便抛了出来,差点没砸中蛮九脑袋。
“乡亲们……揍死他们……”
铜锣湾扛把子这时候也大喝一声,然后带着人便往酒肆里冲了进去。
这两边人马之所以会如此愤怒,一方实乃城外迁进来的流民。这两天虽然有吃有住饿不着,可那也不能弥补威逼之时被烧掉的房子和麦田,那可是一家人未来的希望啊。
而另一方却是比这些城外来的更激动,要知道他们本身就是城里人。虽然不是什么富人,但好歹也是工薪阶层。
城墙根下哪怕再破的窝棚,总归是能够遮风挡雨。要说齐人真的来了也就罢了,毕竟所有人在搭建的时候就有这个心理准备。
可如今却是因为一个可耻的谎言,自己本还可挡风躲雨的小窝便这么给拆了!试问他们谁人肚里没有气?幸亏孤夜家祖坟不在这里,要不然早就被人给刨了。
“追啊……打死那小子……”
“还我房子来……打死他……”
“还我麦田来……”
“孤山子……还我媳妇来……”
此话一出口,立马收获了周围人满满的八卦目光。
“看什么看!房子被扒了,没了房子谁能嫁给俺啊!叫那孤山子赔媳妇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一年轻人红着张脸赶紧辩驳道。
“有道理……有道理……”
“太有道理了!叫他赔媳妇……肯定得叫他赔媳妇……”
人群中很快就有几个人出来带节奏,顿时在场的人怒火又被撩拨了起来。看到周围桌椅板凳碍手碍脚的,立马就砸开了。
呼啦啦的一群人冲进酒肆里,很快的孤夜的仇人又多了一位酒肆老板。中文網
人都是有从众性的,看到人家砸了,那自己也砸两下。瞅见有人偷偷的把掉地上漆盏揣进兜里。那我就把老板兜里掉出来的那每刀币踩脚下。
好家伙,其他人见状居然有这好事,那不如直接就开抢好了。
于是乎一场被预谋组织起来的发难行动,随着第一个浑水摸鱼的人出现,很快就演变成了打*砸抢的集体性骚乱。
一时间人群中那几个小吏也懵了,原本他们放出消息来就想鼓动一下大家伙去针对那孤山子。最好逼得他不敢露面,最后焦头烂额不得不把长吏的位置让出来。
可明显的现在情况已经开始失控了,那酒肆的老板在文安城内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其家族不算大,但却也是盘根错节。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矛头在指向孤夜的同时,自然还是要把状告到城守府上的。
可酒肆里的骚乱注定只是一个开始,在很短的时间内,这几百号人立刻就把范围扩大到大半条街上。
眼看着日头即将落下城头,已经抢疯了的百姓哪里还顾得上有宵禁令这种东西存在。
刚翻过墙头还没跑远的孤夜见身后没人追来,本想着歇口气再回去的。
可刚静下心来,身后传来的嘈杂声便让他发现了其中的不对。
“怎么回事?听着好像不太对劲呀?”
“别伤脑筋了,回去瞅瞅不就知道了……”
没等庖硕与蛮九反应过来,孤夜撒开腿就往回跑。
等他再次靠近到酒肆的时候,眼前的一幕着实让他惊呆了。
只见那些人无论男女,一个个的见屋就钻,入店便抢。不仅如此,原本那些看热闹的家伙见到别人都抢了就以为法不责众也加入进来,才短短的两刻钟时间不到,文安城内最繁华热闹的街道就被嚯嚯了一大半。
街上小孩哭喊,被糟蹋了的店主坐在门口呼天抢地,甚至有些因为分赃不均的都开始打了起来,下手狠得紧,丝毫就没有要留手的意思。
“马大哥啊!现在怎么办!事情搞大了呀……”
“哎呦娘嘞……制造骚乱,聚众抢劫,咱们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胡大人砍的呀……”
“马大哥,你快想想办法吧!兄弟们可都是为了给你出口气才整出这事来的……”
“放屁,老子什么时候让你们组织打*砸抢啦!可别什么屎盆子都往老子头上扣!”
马姓老吏脸色铁青,无论如何他得先把这关系撇清再说。
“哎呀马大哥你怎么就翻脸不认账了么?兄弟们都是为你办事的,如今出了岔子就想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做人可不带这样的马大哥,不管你有没有放话,但兄弟们这样做为的是谁总不假吧!若是后面追查起来,谁都没得跑……”
众小吏也是急了,见老大要翻脸不认人,连平时最怯懦的都站出来放狠话了。
见自己一时嘴快犯了众怒,这个老吏也赶紧话锋一转补救道:
“急个甚!出了什么事情也是那个叫孤夜惹出来的!
是他为了邀功骗赏胡乱编造谎言才致使百姓发生动乱!
这他娘的又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记住了,无论谁问起来都咬死是这个原因!谁也别怂,谁要是怂了那就全他娘的全家都得砍头!”
这么一呵斥,身边这些小吏纷纷打了了机灵赶紧点头应下。
“是是是……是那孤夜邀功骗赏……”
“不错!全是他骗了全城人说是齐军要来袭击……”
“对头对头……就是因为听了斥候传来的消息证实一切都是胡说八道的,所以才有这场骚乱……”
然而就在老吏很是满意的看着身边几人自欺欺人之时,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距离文安城五里外的一处树林里,无数杠旗帜正缓缓的从林中穿行出来……
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八章:雨夜
惊碎残霞戮天痕,将军白马踏孤城。八方旌鼓随云至,带甲三万破四门……
“将军,文安城便在五里之外,根据斥候来报,城内并无异样。虽是兵备齐全,可只见兵卒在城墙上巡逻,数量上也没有达到临战状态……”
“看来清除行动还是成功的,燕军的斥候并没能把消息传递回去……”
“可惜我们要进攻的消息还是泄露了出去,如若不然这一路上的村落绝不会空无一人。”
“哈哈哈……燕人知我们要来,所以先坚壁清野。却不知我们何时会来,注定了一切都只是无用功。”
此时骑在白马之上的,是齐国上将军触子,而居于两旁则是这次统兵的四个副将。
只见他轻勒缰绳把速度放缓了些,对于身边几个人的议论也只是安静的听着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此刻这位统兵大将的脑袋正在高负荷的运转着,不断地将己方的优势和敌方的有利条件进行反复推演。
他要在无数种可能中找出最快通往胜利的那条路。而现在已经有了个基本雏形,只是还需等待一个条件才能最终下定决心罢了。
看着天上那稀碎的残霞渐渐暗淡下去,隐隐可见的乌云正从天边翻滚而来。
“将军,前方三里处地势平坦,很适合安营扎寨!让士兵们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咱们便可以下令先试探性攻城了!”
身边一副将抱拳谏言,对于攻陷燕国的文安城,不止是这家伙,几乎全军上下都抱着手到擒来轻松拿捏的态度,根本就没把燕人放在眼里。
触子依旧不言,此时的他却并没有像其他人表现得那么乐观。对于这次齐王的仓促用兵首先他是持反对态度的。
临时征召组织来的青壮,没有三个月的磨合训练时间根本就不具备多少战斗力。
看似三万装备精良的大军来势汹汹,若是打遭遇战还可以通过高明的战术弥补一下。可攻坚的话触子实在是没有那么足的底气。
最为头疼是现在燕人已经提前知道了他要来进攻,且又将周遭的百姓全部迁徙入城。因此也说明了燕人断掉了要出城一战的可能性。
所以此时率军强攻已是必由之路。然而攻城战哪有那么容易,带着一群刚刚征召来的青壮攻城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哪怕已经清除了燕人派出来的所有斥候,那也只是获得了进攻突然性这样一个优势条件而已。
一旦身后这群人第一次攻不破文安城,那么这座城池也就别想再有攻下的可能了。
所以利用好制造出来的这个“进攻突然性”非常有必要。因此身边副将提议安营扎寨待到天明攻城的方案,触子面上虽不说,但心里在第一时间便否决掉了。
大军就这样缓缓的朝文安城靠近,大量的斥候不断在前方游弋,尽可能的拦截住燕军获得消息的渠道。
“将军,距离文安城已不到三里,是否选择安营?”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身边又一副将终于忍不住再次出声询问。从刚才到现在触子就未发一言,只是一个劲的看着天边即将覆盖过来的乌云。
“将军,大雨将至。再不下令安营恐怕要来不及了。
弓具若受了潮,明天的攻城计划可是要受阻的!”
身边又一副将开口提醒,眼看着开始刮起的大风中带足了凉意,这场雨恐怕是小不了的。
“怕大雨落下,弓具受潮射不得箭么?
哈哈哈……本将军等的便是这场雨!哈哈哈……”
触子见到此时风来,顿时便来了精神。原本绷紧的脸也终于得以开怀。
如此失态一时间倒是令得身边四员副将一头雾水不知所措。
“将军,这弓弦湿了便攻不了城,怎还成好事了呢……”
“老天是公平的,咱们射不了箭,那燕人可就射得?”
触子猛然勒住战马掉转头来。目光却是死死盯在右前方的那片竹林上。
“安什么营?扎什么寨?为何要等到明天才攻城?
要攻也是现在攻,趁着燕人还不知我军底细情况的时候攻!”
众人一听皆是满脸愕然。心说将军是不是疯了,夜间攻城的不是没有,只不过也没有雨夜攻城的呀。失去了羽箭的掩护,对方用滚石擂木砸都能把你砸死。
“将军,这是不是……”
“不可呀将军……稳妥起见还是待到天明时……”
此话一出身边立刻就有副将站出来反对。
“哈哈哈……是不是觉得这决定太过荒唐?没有箭矢的掩护伤亡会非常之大是不是?
告诉你们,本将军不但要雨夜攻城。而且还要同时四面发动攻击!
现在最大的优势便是燕军还没发现我军位置,一旦从四个方向同时发动进攻,城内势必大乱!”
“可是将军,咱们三万大军看似不少,可四面进攻的话还是人手不足的呀?”
又一副将赶紧提出质疑。
“哈哈……不错!说是四面齐攻,其实也分主次的。
本将军决定亲率两万大攻其正面东城楼,剩余一万由尔等分做四组对另外三面进行佯攻。至于谁做预备队,你们四人自行协商吧!
现在让人给我赶紧入那竹林伐竹做云梯,且咱们必须赶在这场大雨落下之前抵达指定位置!”
“诺!”
“谨遵军令……”
众人见自家将军心意已决,只能纷纷应下。
命令下达,原本身后的三万大军立即分出一大块出来。在四个大将的指挥下迅速往右前方竹林里奔去……
一个时辰之后,触子期盼的这场大雨如期而至。夏至前夕的雨水可要比小满时节充沛许多,要么不下,一下就跟捅破天一样。
天边的最后一道霞光才刚刚消失不见,那乌云便如影随形,紧接着雨水就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泼。
城墙上火盆子里的松香也经不住如此大的雨,很快便全熄灭了。巡逻的士卒虽不敢明目张胆偷懒,但也还是是找个地方躲躲了。
天原本就黑下来,加上这场雨,哪怕是站在城墙上远眺,能见度几乎只达几丈远。
然而便在这雨幕之中,无数的人影组成的几条长蛇快速的游走在其中。
大雨的噼啪响掩盖掉战马的嘶鸣和脚步声。密密麻麻用竹子拼接起来的云梯正一点点的靠近城墙。
“他娘的,这什么鬼天气!真倒霉,怎么轮到咱们巡逻就下这么大的雨!”
“少说废话,歇够了没有?赶紧给老子巡逻去!若是让卒长瞅见在这里偷懒,非扒了咱们皮不可!”
“老家伙以为你是谁呀,真拿鸡毛当令箭啦!少拿卒长来压我,这么大的雨要去你去!”
这小兵撇了撇嘴,如今长官不在,他可不想出去活受罪。于是早早的便带着自己组的十个人猫在城门楼的房檐下偷懒。
“你小子别犯浑,卒长要咱们小心齐军偷袭。这么大的雨看都看不见,要是被他们偷偷摸上来咋办?”
“拉倒吧!还齐军呢!你难道没听回来的斥候说么?人家可是越过陷空山了,愣是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嘿嘿……看到刚刚那群人紧急出动的大动静没有?”
“看到又怎么样,他们平日里不是有事没事就紧急拉练么?”
“还紧急拉练?哈哈……那个叫孤夜的家伙被人堵在东大街上,这是要去救人呢?”
小兵靠在墙角一脸的幸灾乐祸。
“孤夜?不就是那个说齐人要来攻城的家伙?”
这时候旁边另一个小兵也接过话茬好奇问道。
“不就是他喽!一个假消息传来,害得城里多了几千流民,那些人拖家带口被强迁进来,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气。
还有城墙下那些住棚户的家伙,连遮风挡雨的地都给拆了。这场大雨来得正是时候,还不得将怒火全给激出来?
如今街面上都在说齐人来攻城都是他在邀功骗赏,那么这些人还不恨死他呀!
这不几百人纠集起来,听搬救兵的人说,整个东大街都差不多给砸光啦!”
一听说有瓜吃,在场的几十个人头全挤了过来!
“干嘛呢干嘛呢!都给老子巡逻去!
管他是消息是真是假,反正卒长要咱打起精神防止齐人偷袭,你们就都得出去巡逻!
再不出去,挨了军棍可莫要怨我。”
呵斥众人的这老兵说着便要提炭笔记过,顶嘴那个刺头小兵也是急眼了!
“齐人齐人,派出去的斥候都说连个鬼影都没有了,你这老家伙咋还那么倔呀!
再说了,这个鬼天气齐人又不是傻。怎么会选这个大雨天来偷袭!
兄弟们身上都湿透了,又不是说不巡逻,等这场雨过后会怎么样啦!”
“哼!军令如山!更何况你怎么就知道齐人不会在这大雨天攻城?
殊不知齐人恰恰就是抓住你这样的心理反其道而行呢!
年轻人,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要多!当兵吃粮要想命长些,这种侥幸心理便不能有!”
“少倚老卖老了!这鬼天气有个屁齐人!”
这刺头说着便在旁边的石堆里抱起了一块脑袋大小的石头。这是为了防止攻城而早早准备的擂石。
“齐人是吧?大雨天会来攻城是吧?那现在就丢块石头下去,看看能不能砸出个屁出来!
哪怕是有老鼠叫唤一声,小子现在就给您老磕头认错!要是啥动静都没有,那就乖乖闭嘴让兄弟们好好躲雨!”
说完,这个刺头小兵便将石头从城墙上丢了下去。然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过了一瞬时间,下方居然真传来了一声凄冽的惨叫……
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九章:攻城
如果说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命运,终究已注定……是否扔得再晚一点,扔得再偏一点,伤会少一些……
这块石头从城头落下来的时机,恰似痴男怨女那销魂夜的一矢中的,准得是不能再准了。
雨夜里的这场偷袭,从开始之时便注定了它无与伦比的突然性。在雨木遮蔽视野与环境背景音的双重掩护下,一切行动都显得那么的顺利。
单单这东面城墙,齐军便为其准备了六百架用竹子临时搭建起来简易的云梯。
借着这场大雨,负责第一波攻击的两百多架,眼看着便要悄无声息的靠到城墙上。
而墙上所在的燕军也未曾有丝毫察觉。再有一刻钟……不半刻钟时间!只需第一批人成功攀到上面去把突破点保持住,那么接下来触子有绝对的信心在两个时辰内彻底攻陷此城。
可惜的是,一块本不该出现的石头居然就那样突兀的落了下来。
也是那样恰到好处的砸中了扶持云梯的其中一人。
从这一声惨叫划破雨夜那时起,齐军对东城墙的偷袭就顺理成章的变成了强行突袭。
城门楼上的那个老兵率先从错愕中反应过来,只见他下意识的便抓过柱子上的火把往下方丢了出去。
松明火把遇到大雨,还不至于令它在第一时间被浇灭,当明暗不定的细微光芒照出城下的千军万马时,哪怕是有十几年兵龄的他,亦是吓得差点瘫坐在地上。
“敌……敌……敌袭……吹……吹号……快吹号呀……”
老兵连嗓子都变了,见身边众人依旧无动于衷全都吓傻掉,终于还是强行镇定下来,几乎是飞扑出去抢过司号手腰上的牛角号。
尽乎是把身体里所有气体都挤压出肺部似的,在一瞬间用力全吹了出来。
“呜呜……呜呜呜……”
代表着强敌来袭的号角声以涟漪状迅速扩散出去,接着是远处传来的第二声,第三声层层递进,直到把整个被大雨冲刷而静谧的城池彻底唤醒。
伴随着四面八方的号角声,无数松明火把被从城墙上丢下,而后便如热汤落入沸油般,全城尽数翻滚起来。
与此同时,立于前方一处土丘上的触子也毫不犹豫的命人敲响了全面进攻的战鼓。
伴随着沉闷的鼓声,第一波攻城的八千兵卒在此刻抛弃了所有的小心翼翼。
两百多架云梯被快速的推到城墙下方,而后方的阵盾兵亦是同时将手中偌大的盾牌高举过顶,并快速的集结组合,瞬间成为了一个阻挡落石的大铁棚。
“弓箭手……掩护射击……”
所属卒长高举长剑,被一层层麻布包裹贴身保护的弓弦这时候才被士兵们重新组装起来。
也就在这时候,头顶上的滚石擂木就跟这漫天雨幕一样倾泻而下,顿时便将刚刚爬了一半云梯的齐人一个个的全砸落跌下。
哀嚎惨叫声顿时响彻整个雨夜,从五六丈高的城墙上往下丢东西,哪怕是颗板栗,砸人身上也是块淤青,更别说是脑袋大小的石头了。
只要被砸中,那几乎就失去了战斗力。不是瞬间死亡便是十级伤残。哪怕是攀登云梯时举着圆盾也没有用。
一根带着密密麻麻尖锐棱角的圆木被抛落,呼啦啦的便是一整排的齐兵给撸下去压成烂泥。
更巧妙的砸完人之后,两边的绳子还能够往上拉,从而反复利用。
咻咻咻……咻咻咻咻……
齐军的弓箭手终于临城完成了弓弦的组装,并以最快的速度射出了自己的第一波箭矢。
他们不需要瞄准,而是尽可能的将自己所携带的羽箭给射上城头造成压制效果。
因为谁也不知道,大雨中的弓弦在泡了水之后还能射上几箭。
没有准头的箭也是箭,只要数量足够多,那便自有它的作用。
噗噗噗……噗噗噗噗……
果不其然,城墙那些需要探头才能丢石头的燕军便有不少人被波及到。
甚至还有许多人中箭连同石头从城头上栽下来。一时间城头上的砸落物也少了许多。
趁此机会,正在攀登的齐军士兵借着空档赶紧往上冲刺。眼瞅着最前面的那个家伙就差最后一步便能用手够到城头了。
却在这时城墙上不知何时多了两根前头分叉的长杆子,一左一右便撑在了云梯之上。
而那最顶端的齐兵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连同梯子被推离城墙,尽管下方的同袍奋力的支撑住,可最终还是反方向重重的砸在了己方的阵列之上。
若是时间充裕的话。真正的云梯是绝不会出现这种状况的。
轰隆……
人体的质量可比石头重太多了。从如此高的位置上砸在了下方的盾牌之上,一时间也是将阵盾手砸了个骨断筋折。
咻咻咻……咻咻咻……
这是城头上燕军回敬的箭矢。由下往上攒射都能伤到人,那么由上往下射就更不用说了。
箭头破开空中的雨滴,呼啸着落入齐军后方的弓箭手阵列中。顿时便有几十人同时毙命在这波箭雨之下。
被浸泡得发软的皮甲,本就丧失了不少防御力,哪里还能经受得住由重力加成的三棱破甲箭。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箭矢直接击穿皮甲贯入胸膛血肉,而这些齐兵也是悍勇,有些哪怕已经身着数箭,也是要将手中最后一箭释放出去。
两军刚一接触,便瞬间进入白热化,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预热。
此刻城头的箭矢无论从准头还是力度,那都是城下齐军没办法相提并论的。不过缺陷还是很明显的,那便是箭矢的密度差得实在太远了。
哪怕是所有人都已经从刚刚的手足无措中缓过来,但双方人数上的差距还是大大出乎了意料。
“援军呢?他娘的援军怎么还不来!
齐人怎么会这么多,这是疯了么?快去向王荀将军通报,东门需要支援……大量的支援……快……”
负责东门防御的胡真是真的傻了,他没想到齐军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发动偷袭。且第一波攻击便会出动如此多的人马。
难道攻城不需要试探的么?一上来便是全力,且还是偷袭,简直太不讲武德了,耗子尾汁啊!
当然了,胡真肯定是说不出如此富有深度华丽台词来的,不过意思就是那个意思。
如今整段城墙上满打满算加起来也不过两千人手。其中还有五百多人乃是凑数的民壮。
王荀与胡光写虽是做足了齐军攻城的准备,可预计对方兵力也就万把人。最大程度估量不会超过一万五。
可如今呢?光是触子投入在东门的齐军就有两万,显然这已经是远远超过了文安城设计抵御齐军的上限。
若是换成是白天,那么情况或许还没那么糟糕。毕竟居高临下,能见度高的话是可以做到先知先觉先预防的。
可对方居然选择趁雨夜偷袭,如此一来在调度灵活上燕军便无法发挥原有的优势。
两军这短短的接触时间中,身在大后方的触子通过斥候不断回馈信息,并从战场上燕军做出的各种反应中,很快发现了其大致的***情况。
虽然目前已经可以确认偷袭失败,但对方的反击烈度其实也并不怎么大。
对于此时城墙底下伤亡的不断加大,触子根本不以为意。他只是不断的掐着手指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
半个时辰就这么过去,几千兵马蚁附攻城却未曾有一人可以攻上城头。
“传令,第二波人员开始攻城……”
随着触子下达命令,身后的两名传令兵立即打马狂奔而去。
土丘前方的阵列中,很快便又有五千人的方阵开始前突。作为前锋的是三根两人合抱粗细的巨大圆木。
这是见城墙无法攀附,打算直接破开城门了。文安城虽与齐国接壤,可由于国力有限,城中并未修有瓮城。也就是说只有一道城门,门一破,城便破。
刚才八千人不计伤亡的全力攻城,触子有意无意的让士兵们避开城门的位置,反而加重两边城墙的压力。
为的就是迫使城门楼位置的燕军不得不去左右支援,如何也形成了中间空虚的状态。
而雨夜能见度太低,他们根本无法从高处发现此刻不断接近的撞城木。为此触子认为只需动用这一波攻击,大抵便能奠定胜局了。
当然,此时在胡真眼中,举目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灰蒙蒙的,耳边也全是双方将士的喊杀声。
人手的不足,哪怕是他身边几个亲兵也都被派出去应对齐军的强烈攻势。
如今他身边除了两个传令老兵之外,基本上已经无人可用。不得不说,刚才另外三个城门回馈过来的消息令他有些绝望。
这厮无论如何都预料不到,齐军居然会在强攻东门之余,还能够不遗余力的攻击另外三个城门。
也就是说,除了现在动员全城集体上城共守之外,不会再有其他援兵前来了。
可事发突然,攻城战又发生在夜间。哪怕是在文安城有着举足轻重威望的胡光写,也是不敢在此刻向全城发出征召令的。
就算现在命令可以顺利传达,但很大的可能不是招来一群可战之兵,反而是间接酿成全城骚乱的几率要大些。
说一千道一万,如今他只希望能凭借现有的兵力,将这波齐军打退下去。
只要今晚齐军一退,待到天明之后文安城或还可守。
也就在胡真忧心忡忡,极力要看清城下战况之时。突然一声闷响从脚底下传来,伴随着整齐有节奏的呦呵声,顿时他整张脸唰的一下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松明火把……快……丢下去……”
火光映照下,赫然是一根偌大的撞城木正不断的冲击着城门……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章:平乱
“旅长,俺们来啦!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找死,老子砍死他……”
卢霸半露着膀子手提大刀,看样子是来得匆忙,连皮甲都没来得及披上就赶过来。
其身后是陈莽,张老实和小石头几个罪囚营里的老兄弟。听到孤夜被人群殴,最为着急的便是他们了。
毕竟从一个朝不保夕的罪囚变成现在风光无限的卒长,如此天壤地别的地位很自然的就让其成为命运共同体。
不错,现在这几个家伙除了小石头之外全部晋升为卒长。哪怕是小石头也混了个伍长成了小头目。
只要有脑子的知道,这一切都是来自一个人,那便是眼前这个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试问听到自家贵人被群殴,还不得豁出性命来帮忙。
“第五旅全体弟兄前来报道,应到八十五人,实到八十五人!”
小石头从卢霸胳膊底下钻了出来大声汇报。随着这声大喊,身后全体士卒同时用力跺了一下脚。
从啪嗒声整齐划一便可以看出,又经过这两月的训练之后,这群人的精气神更完足了许多。
“都别废话了,陈莽卢霸,带着你们的人堵住大街的两头,张老实封锁其他出口,一只苍蝇也不能让它们跑掉!
其余人跟我来!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长了几个脑袋,敢煽动百姓打*砸抢!”
“好嘞!旅长放心,保证一个都逃不掉!”
“嘿嘿嘿……您就瞧好喽!
兄弟们,都跟老子走……”
很快的,本就鸡飞狗跳的街面上彻底热闹起来。卢霸这大个子提着大刀直接横在街尾,有些机灵点的见势不妙便提东西想要趁机离开。
可哪有那么容易,巴掌大的刀面直接扇在脸上,连后槽牙都能给打出来。当卢霸轻轻松松放倒第三个之后,骚乱声立马全成了哭爹喊娘的求饶。
咔嚓……
天空一道闪电划破云层,在最后一丝霞光消失之后,豆大的雨珠在那阴沉的乌盘里终于倾倒而下。
“快跑啊!官兵来啦!被抓到可是要全家砍头的……”
“大家快逃啊!往两边商铺里跑,翻墙跑哇……”
此刻躲在暗处的几个小吏瞧见情况不对,便在马老头的指使下想把水搅得更浑些。
原本只是想躲边上看热闹的,现在见官兵来得如此之快一时间逃不掉,所以才出此下策。
殊不知孤夜三个早就发现墙后面躲着的几人了,本就对这几个家伙有些怀疑,现在又见他们高声大喊乱带节奏,身边憋了一肚子火的庖硕哪里还忍得了。
“哇那狗贼,今日之事定是你们搞得鬼!”
这胖子声怕跑得慢被人给跑掉,就连刚接手的盾牌也给丢了。一个箭步便冲过去,孤夜那是想拦都拦不住。
那群小吏一见这胖子凶神恶煞朝自己狂奔而来,立马便做了鸟兽散。唯独马老吏腿脚不利索,瞬间就被揪住了胸口衣领子。
“你……你……想干……”
马老吏话还没说完,那张皱巴巴的脸立马便挨了一拳。庖硕是个什么实力,一拳快赶上千斤力了,哪怕此时收着手,这老头的脑子也是直接被打成浆糊。
尸体也被随手往后一抛,重重的砸在了大街上。那些红白脑浆顺着破碎的颅骨露出来,在雨水的冲刷下流得到处都是。
“啊……杀人啦……官兵杀人啦……”
“孤山子……他们是孤山子的手下……快跑啊,孤山子杀人啦……”
“拆我们的房子还不够,现在还想赶尽杀绝啊……”
那几个小吏见马老吏刚
一露面就被一拳打死,自然全都是吓得脸色煞白。
想到待会说不定也是这个下场,索性也就搏上一搏拼了命的抹黑孤夜,好让场面更乱一些,自己也能找机会逃跑。
于是乎,原本很容易控制下来的场面霎时间又变得混乱起来。
那些原本都蹲地上停止反抗束手就擒的家伙本能的想要暴起做最后一搏。
毕竟是男男女女加起来好几百人,孤夜这边人数不够,众人恐慌之下根本就控不住场。
也就在此时,整个城池四面都先后吹起了敌袭的号角声!孤夜稍微辨别了一下,似乎是东门那边先响起的警号!
“大家快跑啊!孤山子的帮手来啦!莫要让他们抓到,不然要全家杀头的啊……”
“大家往街尾冲,那里没有多少人……”
又是那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吏,只不过现在乱糟糟的,又下起这么大的雨,孤夜哪怕恨得牙痒痒,一时间也是无法将其找出来。
看着这些乱民,城门口又出现敌袭。没有其他办法的孤夜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心想既然要当恶人,那便索性当到底好了!
“众将听令,老人女人无需理会,所有青壮一个都别放跑!如有反抗,杀无赦……”
原本因为自己的缘故,害得许多人连房子都给拆了,不管初衷是不是好的,但怨气或多或少总是有的。
作为事件直接责任人,被他们骂几句,丢几下烂菜叶甚至吐上几口痰,孤夜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人命大如天,他相信再多的毁谤,再大的误解,等到齐人打来的时候终有水落石出之日。
所以在一开始的时候他想的只是赶紧开溜一走了之,可没想到的是,这些本该值得同情值得理解的百姓们却做出了如此极端的事情。
放走是不可能放走的!既然现在齐人当真来攻,那就全都裹挟到城墙上好了,哪怕是丢石头,那也是出一分力。
至于杀人,反正杀都杀了!就算以后能够水落石出,今日所为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噗噗噗……噗噗噗……
街尾处,卢霸的刀下转瞬间便多了五六条冤魂。对于孤夜的命令,他绝对是无条件贯彻到底的。
不断有头颅滚落在这大街的黄泥路面上,喷溅出来的血液早就染红了好一大片。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我们不跑了……再也不敢跑了……呜呜呜……”
“饶了我吧,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说到底这些人都是被突然涌现的贪欲裹挟的平民,在真正感受到切身危险之后便全都醒悟了过来。
这里面大多数人虽都是最底层的贫民,就在两天之前,他们在城墙下面唯一可以遮风挡雨的窝棚还被强拆掉。
但这并不能成为被原谅的理由。短短的一个多时辰的骚乱中,就是这些穷苦人将整条街给破坏殆尽。
其中更是有很多无辜的人因此受伤,其中甚至有两个走散了的孩子被肆意踩踏而亡。
以至于孤夜哪怕是有紧急的军情在背后催促,仍旧不甘心就这样放任他们轻易离开。
“目无法纪,大敌当前居然在城中肆意劫掠!看看你们都干了什么?”
孤夜指着雨幕中的一片狼藉怒声呵斥道。
“按照战时军法,你们所有人都得被腰斩弃市,家中妻儿更是得连坐!”
此话一处,所有人全都吓傻在当场。手上不舍得丢下的财物这时候也如烫手山芋般全都远远丢开。这时候能做的也只有不断的磕头大声讨饶。
“孤夜将军,求求您行
行好……杀我可以,但求你放过家中的妻儿老小……”
“您大人有大量……祸不及妻儿啊……”
“将军,只要你放过家中妻儿老小,俺就是给你做牛当马也毫无怨言啊……”
这些被拦下来的青壮粗略数过去少说也有两百多人,此时皆是跪在地上哭爹喊娘的,有的额头上都磕出血来了。
“呵呵……既知今日,何必当初!现在给你们一条生路,那便是立即随本将军前往东门守城。
此战过后,你等今日之事本将军皆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孤夜深知齐军趁此雨夜攻城,烈度必定是比正常情况下要强很多的。
加上大雨给黑夜限制了己方的调度应对能力,如今全城征召兵员怕是来不及,所以有这两百多名青壮加入,或许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孤夜的想法是好,可还是低估了这群人的懦弱与无耻。他们宁愿在地上把额头给磕个稀碎,也不愿意此刻应下守城的条件。
“呵呵……”
见此一幕孤夜冷冷的笑出了声。
“机会已经给你们了,军情紧急,本将军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们耗。
需知道,一旦城门被攻破,首当其冲的便是你们驻扎在城门口的妻儿老母。刚刚还口口声声要做牛当马换她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怎么,现在听到他们正需要你们去保护又怂啦!”
当中几个小吏一听脸色又是全变了,他们这才知道当初为何会任由难民们同村同乡将帐篷搭在一块,也终于明白了为何驻扎的地点要选择在城门附近。
原来眼前这个年轻将军从头到尾就打着这个主意。
果不其然,当这些人终于想到其中关节的时候也是脸色大变。
虽然心中已经将孤夜十八代祖宗给骂了个遍。但不得不说这便是残酷的事实。
“我数三下,同我一起杀敌者,余罪不论!三声过后,立即斩杀。
若不随同前往,此战过后尔等亲人,只要是在文安城内的,本将军保证一个不留!”
既然要当个恶人,那便彻底把话给说绝做绝!名声臭便让他臭吧,反正又不是没臭过。
如此逼迫之下,效果自然是杠杠的。很快的孤夜身后便多了两百多个帮手,在其带领之下,正以最快的速度往东门支援而去……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一章:守门
触子以八千兵力为先锋,成功将城墙上的燕军最大限度的往两边引开,致使城门处兵力严重不足。
也就在此时,凭借着对战场态势的极端敏感性,他下令第二波攻击开始直扑这个破绽。
砰砰砰……
一下……两下……三下……
两扇近半尺厚的城门不断承受着它不该承受的冲击,后面卡在条石槽中的三根巨大门栓不断的发出咔咔的爆裂声。
“兄弟们,顶住啊!千万别松手啊……”
“援军到底什么时候来呀!就咱们几个人如何守得住……”
“少他娘的废话…守不住也得守,若是让齐人攻进来,老婆孩子都别想活了……”
门后十几个兵卒用自己的肩膀死死的抵在大门上,身后就堆着许多大石块,可愣就是没有人手去将其搬过来堵门。
他们这些人可是丝毫不敢放手,声怕一旦放松了力道,三根门栓便会彻底抵挡不住外面的冲击。
殊不知相对于外面那根大木桩子,他们十几人的力量其实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
门外,三丈长的大圆木桩上缠满了麻绳,两排齐兵约摸五十来人分别抓住两边绳结不断翻甩。
然这五十人的周边,是密密麻麻举着盾牌的士兵,所有的盾牌组合起来,严丝合缝的将所有人覆盖在底下。
如此一来,来自头顶的箭矢和落石便无法伤到人。作为最危险的攻城组合,他们最为庆幸的是将军选择的是这下雨的天气来攻城。
如此一来对方的“金汤”火油便全然没了威胁,这也使得他们甩动木桩的时候更加的从容和淡定。
哪怕是这时候,头顶上砸落下来的石头也是稀稀拉拉的没什么威力,所以对于破开前方的城门,他们有着绝对的信心。
“来呀……大家伙加把劲呀!破了这扇门,金银女人随便抢呀……”
在其边上,一个军官模样的士兵挥着长刀竭力的嘶吼着,落下的雨水打在他脸颊突出的青筋上,显得格外的狰狞。
“都听口令……一……二……三……撞啊……”
砰……
撞城木再一次被甩起,然后重重的撞击在城门之上。三四颗铜铆钉直接被磕落下来。
巨大的冲击产生下,门后立马有三个士兵被震飞出去再重重跌在地上。抵在门上的肩膀也在这一下冲击中发生骨折。
“起来!快起来!哪怕是死也要把这门给抵住。若是城破,俺家婆娘孩子就没活路了……”
这个嘴上还溢着血的士兵根本顾不上自己的伤得有多重,他是地地道道的文安城人,当然知道齐国边军是如何的凶残和冷血。陷空山一战之前,不还把大半个村子给屠灭掉了么!
“跟他们拼了,齐人想要进来,除非从老子身体上踏过去……”
“啊……跟他们拼啦……”
被震飞出去的几个人再次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欲坠的踉跄着又往门上靠去。
甚至有一个伤得较重起不来的,也是爬也要爬到大门后。没有力气没关系,他就用自己这身肉的重量给堵上。
砰……砰……砰……咔嚓……
终于最中间那根门栓发生了断裂,情急之下一个士兵居然用自己的头顶了上去。
砰……
而在再次撞击之下,没有意外的,这士兵颈椎骨被冲击力折断,整个便那样软趴趴的滑倒下来。也就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也仍就在控制着身体尽量的往门上贴。
眼看着城门就要被彻底冲破了,这些燕军士兵脸上都尽显绝望。他们不明白为何直到现在援兵还不来。
没有大石
的封堵,凭借区区十几二十人的血肉之躯根本是无法经受住撞城木的冲击的。
“不要放手啊……千万别放手啊……俺可以死……可家里的娃才刚满月呀……”
“俺可答应过小花,等收了麦子就去他家提亲的……现在恐怕是不成了……”
那个死死抵住门栓的小年轻满脸苦涩,伤感间,双手力道却是松懈了些。这时候外面又是用力一撞,差点把卡口给撞移了位。
“小子你糊弄啥呐!使点劲呀!没来得及娶上媳妇算个屁,要是让齐人进来了,小媳妇还不得给他们糟蹋死!
喜欢人家就赶紧用命把这该死的门给堵死,给你家媳妇留条活路……”
小年轻一听顿时热血上涌,想到自家未过门的媳妇被人糟蹋的可怜样,他的心就跟刀割一样的疼。
“齐狗……***……你姥姥……”
砰……砰……砰……
伴随着这声怒骂,门外的撞城木似乎在报复般撞击得更加凶猛。眼看着这道城门很快就要被攻破,这些士兵都已经准备豁出去性命了。
也就在这时候,身后突然出现了一队人马,大概在五十人左右的样子,带头的正是东门守将胡真。ap
原本带人在城门口上指挥往下掷石攻击的他见到成效实在不大,如今大部分兵力都已经被牵扯到两边,哪怕自己再待在指挥位上也没啥作用了。
于是乎干脆将所有能动用兵力组织起来,全部赶往城门处,只求尽可能的延缓破城的时间,希望援军最后可以奇迹出现。
只不过胡真有想过城门口形式的危急,却是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命悬一线的地步。三根门栓已经折了一根,另外两根怕也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若不是此刻来得及时,怕是再来两下城门就得告破!
咔嚓……
便在此时,第二根门栓也宣布报废,重达百斤的半截铁木从头上砸下来,顿时将那个想娶小花的年轻士兵给压在下面。
“堵住……快……快把城门给堵住,绝不能让齐人进来……”
胡真彻底急眼了,此刻唯有继续用人去堵,根本就来不及慢悠悠的搬石头封城门。
一声令下,身边五十多人没有半个犹豫的,全都不要命了似的全扑在那摇摇欲坠的城门上。
人推人,肩并肩,原先就堵在门上的二十几个人瞬间就整个人全都贴了上去。
砰……噗……砰……噗……
外边每撞一下城门,门的另一侧便有好几人大口大口的吐血。
顷刻间那最里处的二十多人就被震死了大半,可哪怕如此,这些人依旧用自己的百多斤肉为栓,死死的锁住敌人前进的步伐。
一人尸体彻底被震烂瘫倒,便有一人踩着尸体顶上,再次倒下,后面的人不会有丝毫的犹豫的继续跟上。
他们不是对身处蓟城高高在上的燕王有多么忠诚,也不是为了表明自己有多么悍不惧死。
而是他们知道,自己不能退,也不敢退。不退,自己还有亲人,还有骨血留下,死了之后也能存些念想。
一旦退了,那便真的什么都没了,家人会被屠戮,妻女会被凌辱,有种叫“家”的责任不允许他们退后半步!
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
时间一点一点的消耗着,这扇似乎风轻轻一吹便会倒下的城门却始终屹立不倒。
城外齐军的攻击依旧连绵不断,城内的援兵始终不见踪影。胡真带来的五十多个人如今已剩下四十不到。
原本二十几个守门兵卒如今早就被踏在鞋底下不成人样了。
小山丘之上,触子根据汇报过
来的战况,配合时间计算着伤亡和将士们的体力士气消耗。
齐军的顽强也是他之前没有意料到的。大雨倾盆之下,大军的体力要比正常情况下多消耗三成,所以触子不想再拖下去了。
只见他大手一挥,剩余的五千兵马全部压了上去,虽然云梯的数量已经不足以支持攻城,但却可以给城墙上的燕军造成巨大的心理威慑。
争取在城中民壮还没有被组织起来支援的情况下,提前击溃燕军的军心!
“攻……攻……攻……”
确实,随着远处再次响起齐军的喊杀声,城头上原本就苦苦支撑的燕军绝望恐惧的情绪开始蔓延开来。
捉襟见肘的兵力与长达一个多时辰的连续作战,可以说能够支撑到现在都是靠一股气在奇迹般的维持着。
而触子如今要做的便是破去这股气势,哪怕是没有多余云梯可用,最后那五千士兵也要拉到城下去壮声势!
果不其然,当这五千齐军加入到战场的时候,城头上的燕军便开始出现了失误。
一刹那间的胆怯,造就了不少的攻击空档。也正是这片刻的不连贯,城头上终于迎来了第一个齐兵的登顶。
就在这个家伙准备一跃而下巩固登城点的时候,一根短枪正好从雨幕中穿刺而来。
噗……
枪头直接破开皮甲穿透心脏。连带着人整个重新跌落到城下,并又砸翻了好几个人。
相隔八九丈的地方,同样是登上城头的齐兵,却被一方大盾横削,脑袋瞬间抛飞入漆黑的夜空。
“兄弟们!第五旅前来支援!对不起,我们来晚了……大家杀啊……”
孤夜直接跃上城头,冒着被流矢击中的危险对着所有人大声吼道。
刚才齐人的呐喊声他也是听到了,所以这番作为很有必要。不管兵力差多少,总归是军心不可先乱!
“兄弟们,砍他娘的……”
卢霸举着大刀,一把就砍掉了刚刚冒头之人的半个脑袋。身后小石头和其所带的手下长枪一顶,架在城墙上的云梯再次倒了下去。
所有人见此时援军终于抵达,而且来的还是一个旅,要知道一个旅满编可是整整五百人呐。
如此一来,刚刚失去的勇气再次回到身体里,消散的力气也又一次恢复过来……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二章:破绽
文安城墙如堤,城下齐兵似洪流。常言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说的是洪水以小小的蚁穴作为突破口,破开了大堤的内部防御,最终决口一发不可收拾。
可常人不知道的是,若是在关键时刻有把泥巴糊糊挡在这蚁***,那么一切又会是另外一个局面。
而此时孤夜所带领的这两百来个民壮和八十多个手下便是这把泥巴糊糊,别看人数对于整个大局而言微不足道,可起到的作用却是关键性的。
雨夜之中,城上之兵自然无法辨清孤夜这行人究竟来了多少,听说是第五旅来了,自然也认为对方至少是满编五百人马。
而真正的人数却是堪堪超一小半,可哪怕如此,现在两百人所发挥的作用却是关键性的,说是力挽狂澜也不为过。
“丢火把!把所有松明火把都给我丢下去!”
乌漆嘛黑,虽然刚上来就堵住了几个防御漏洞,但孤夜根本无从判断城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身后强逼上来的两百多个瑟瑟发抖的民壮,哪怕是想让其往下丢石头都不知道要往哪里砸。
火光映照之下,如蚁群般的齐兵正密密麻麻的沿着云梯拼命往城上攀爬。
城墙之下三丈范围之内已经堆叠了太多的尸体。哪怕是在这雨幕之下,依旧压不住散发出来的血腥气。
虽然敌方人数直接延伸至黑暗中不知其尽头,不过有一点还算庆幸。便是入眼处孤夜见到的皆是成排的云梯,至于什么楼车投石机啥的几乎看不到。
可是还没等其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来,顿时便瞧见右下方城门处那盾牌组合起来的“乌龟壳”!
仔细倾听之下,甚至可以听到撞城木有节奏的砰砰撞击声!
“该死,人呢?城门楼上的人都是吃屎长大的么!
老九!快,把人带到城门楼处,齐人正在破开城门!
给我砸死他们,把所有能丢的东西都丢下去!快呀……”
撞城木上空没有任何威胁将会是个什么结果孤夜非常清楚,再坚固的城门也禁不住长时间的冲击呀!
这时候他也发现双方的弓箭已然失去了功能,被雨水泡过的弓弦发泡发软,一拉就断根本就无法用。
所以这时候倒是不用担心那些民壮被箭矢吓破胆子的。
蛮九亦是毫不犹豫,在接到命令之后立马将后头的那百多人往城门楼处驱赶。
这时候可容不得他们有丝毫迟疑,一旦发现有懈怠者,他手上的短枪便会毫不留情的捅落下去。
好在此时的黑夜蒙蔽了这些人的眼睛,刚刚火光映照出城下的场景他们躲在后面并没能见到。
所以畏畏缩缩的,蛮九怎么吩咐,他们再不情愿也得照做。
“看到那里堆着的石头没有?都给我把刚才***的力气给使出来!
把石头全给丢到城下去,就从这个位置,以最快的速度!
快呀……哪个敢偷女干耍滑,别怪我枪下无情!”
无知所以无畏,完全不知道城下是个什么状况的这些人一窝蜂冲到石堆前面,不假思索的抱起来就往城下推。
蛮九估算着城门的位置,近两百人一波就有两百多块脑袋大小的石头。
顿时底下便此起彼伏传来了惨叫和石头砸在盾牌上的嘭嘭声响。
“砸,就是这样!把所有能丢的东西全给丢下去!”
突如其来的落石雨,顿时把城门口的齐人给砸懵了。由于刚才的松懈,这一波下来顿时便有十几个同袍被砸死当场。
提着的撞城木也一半垂落在地,霎时间门内死死堵着的胡真众人压力骤减。
“怎么回事?听这动静是来援军了!”
由于是身体紧贴着城门,所以外面的哀嚎声与石头盾牌碰撞的动静很容易就能辨别。
“将军!是援军,真的是援军来啦!他们在上面,是他们在上面丢石头……”
“不错!很密集,人数不少!咱们有救了……哈哈……”
现在不仅仅只是胡真听到,而是身边大多数都听到动静了。刚刚大家都是秉着必死的决心来强堵城门的,现在发现自己还有生的希望,所有人心中难免怯懦踌躇了。
不错,就是怯懦!要相信,刚刚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大家那不惧生死的悍勇是毫不掺假的,而现在突然滋生的怯懦与退缩亦是真实。
这便是人性,永远都无法规避的人性。自私这种东西是人类与生俱来的,绝境之中它的作用力被降低到零点,可一旦情况好转,它就会疯狂的在人心中滋生繁殖。
自然,在场的众人绝大多数还是能用家国大义将之束缚住的,可绝大多数并不代表着全部。
毕竟能活着回去见妻儿,又谁人想真正死去。援军已至,死在胜利前的一刻才是最可笑悲哀的事情。
于是乎,从刚刚的力往一处使,如今却在私心的作用下开始变得不再协调。
也正是在这一刻,外面的齐军瞬间加大的攻击力度,撞城木再次被后续之人提起来,然后重重的撞在城门之上。
咔嚓……
第二根门栓彻底断成两截,伴随着断木落地又砸死两个士兵,这扇城门终于到了最岌岌可危的时刻。
“混蛋!谁让你们把身子挪开的?想害死全城的人么……”
胡真整张脸变得煞白,带兵多年,他自是知道刚刚是怎么回事。可到了现在,却又能去挽回什么呢?
只有一根门栓支撑着,根本就不可能守住这扇门。被挤压得开始变形的城门,开始有刀剑从狭长门缝中穿捅进来。
很快的,刚刚顶在最前面心生胆怯后退的几个人便纷纷被划开了手臂。
勇气这种东西跟自私是完全不同的性质,一旦失去了,便很难再在心尖扎住根。
“没用了,大家退后吧!这门已经保不住了!
不过没了这扇木门,还有本将军这扇血肉之门。齐人想要进这文安城,那也得从这身肉上踏过去!”
胡真说着缓缓从腰间抽出长剑,并带着所有人退到十来步后,等待着最后一根门栓的断裂。
透过门缝,看到的城门外面一个个脸色狰狞的齐国士兵,他们眼中透着的皆是即将破城的癫狂和劫掠欲望。
“要当血肉之门,算我一个……”
这时候一个老兵持枪站在了胡真边上,从不断颤抖的枪尖上便可以看出他踏出这一步是耗费了多大的勇气。
“算我一个……”
“还有我……”
“我们都不会退半步,誓与将军共存亡……”
人性便是如此奇特,刚刚畏惧死亡的是这几个人,如今先踏出来的也是他们。早知如此,刚刚又何必退缩呢?
显然,这个时候并不是探讨人性的时候。因为在此时,支撑着文安城东城门的最后一根门栓,它断了……
回到半个时辰前……
地点:文安城东面城墙防线。
主要人物:孤夜,庖硕
“快来帮忙啊……那些孙子又把云梯架上来啦……”
“娼娘养的,小石头你赶紧使点劲快把云梯推出去啊……”
“我也想啊!可推不动啊……”
小石头和其他两个人正用撑杆死死的卡在云梯之上,拼了老命的想要将至推开。奈何下方的齐军人数太多了,且死死的用人力固定住云梯,凭借几人的力量已经很难再将之推开了。
“快呀……不好……他们上来了……快捅……快捅死他……”
听到陈莽求援的卢霸抱着块石头在手,见状便下意识的投掷过去。
咔嚓……
大石砸中那个刚刚爬上成墙的齐兵脑袋上,由于太过沉重的原因,居然垂直又砸在了云梯之上。
只见那云梯貌似不堪重负似的,被这一砸居然从两边崩散开来,原本攀爬在上头的七八个人也一并跌甩了下去。
如此一幕正好被闻声赶来救援的孤夜瞧了个正着。眼疾手快之下,他及时的飞扑上前扣住了将要倒下的半截云梯。
仔细摸索观察之下才知道,原来这玩意居然都是齐人临时用竹子打造的。
以两根毛竹做支撑,中间钻孔再以节竹榫卯连接上。为了防止散开,也只是用树皮搓成绳索绑上两头固定而已。
这样的发现让孤夜喜出望外,他赶紧又冒险查看了另外几处,最终确定了所有云梯都是以这种工艺制作的。
“快来几个人帮忙啊!我们撑不动啦……”
张老实此时也是叫苦不迭,这齐人的云梯无论怎么推都推不完,哪怕真推翻了,很快就会被重新架起来。
刚刚将百多斤的擂木丢下城去的庖硕立马冲过来,只不过当他一用力,那撑高居然啪嗒一声折断了,几个人顿时摔成一堆。
然而此时孤夜刚好在附近验证了心中的猜想,即刻狂奔过来抓住半边冒出一截的云梯朝庖硕吼道:
“愣着干嘛?还快过来搭把手……”
这胖子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抓住另这边,用力掰扯开……”
结果比预想中要来得更加轻松。两人只是用了不到一半的力气,这架云梯居然硬生生的被掰散了架。
那些蚁附在上面的齐军也没想到脚下的梯子爬着爬着就成两半了,一时间摔得骨断筋折哀嚎不止。
有了这个成功的案例,后面的张老实也不是笨蛋,反而是心思极其灵敏之人。
他也没急着自己取尝试,而是赶紧吩咐身边的手下,让他们把这个窍门尽快告知了所有人……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三章:甬道
胜与负之间,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破绽。原本占尽人数优势的齐军破城在即,城头燕军疲于奔命面临崩溃。
而就是云梯这个简易榫卯结构的小小破绽,便立马彻底逆转了整个城墙攻防的态势。:
一架架云梯被几人合力从两边拉扯,咔嚓咔嚓的竹节爆裂声不绝于耳。
骤然间文安城头上的压力便被大大的削弱,以至于还可以空出许多人手出来往城下投掷石头和火把。
仅有的两百架云梯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消耗掉八成,待到负责攻城的齐军发现问题不对的时候,身边已再无攻城器械可用。
有人或许会有疑惑,说好的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的,这粮草二字自然包括了攻城辎重。
触子领兵三万进犯燕国边境,首要面对的便是文安,武平两城。
可他又怎会连攻城的楼车都不带,最起码也得有几架投石车吧!
然事实恰恰就是如此,战争中为追求兵贵神速,所以行军中都只会带大量的工匠。
攻城的基本步骤也是先围上个三两个月才是正常的开局,期间进攻方带来的工匠才会就地取材打造各种符合目前城池尺寸的楼车云梯。
通常一场攻城战打下来,持续两三年都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春秋有记录的历史中,最长的一次围城甚至长达十年。
十几万的人口直到最后城破的时候只有寥寥的数千人。
本身这次攻燕,齐王的目的只是要让触子尽可能的用兵锋,从燕国身上讹诈汲取利益。因此将自己陷入到长时间的围城战中便不符合核心利益了。
兵贵神速之下,触子采用闪电战的方式突袭文安城,攻城器械中只有临时打造的建议云梯原因便在此了。
“报……禀将军!文安城内似援军已至,落石擂木变得愈发密集……”
“报……禀将军!敌军抵抗顽强,我军尚无法强占一处城头阵地……”
“报……禀将军!燕军突然不再推倒云梯改为拉扯,两百架云梯如今损失殆尽,士卒们聚于城墙之下不得寸进……”
土丘之上的触子面色阴沉,宛如这夜空上积压的铅云一般。
想不到将最后五千兵马全压上去不但无法攻下小小的文安城,现在居然连云梯都被他们寻到破绽给毁得七七八八。
没有了攀登的工具,人数再多也只能在城墙下被动挨砸的份。
攻城的突然性已然失去,时间拖得越久对于整个战局来说只会越不利。
他现在心里都已经开始打算鸣金收兵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在对方没有准备之下突然袭击都没能破城,那么再打下去也只是徒增伤亡而已。
只是他仍然有些不甘心,因为只要自己现在下令收兵,那么以后将要面对的便是旷日持久的围城战。
加上这一次没有重挫燕军在先,之后在谈判的时候便会少了许多的底气。
所以他还是想在等等的,城门处的战况斥候还没传回来,毕竟今天晚上整个大战术的安排上,最终目的还是在了攻破城门上。
便在这时,雨夜中又一斥候打马狂奔而至。触子认得其背后的小旗,那是负责探查主攻城门的所属部队。
“报……禀将军!我军已成功破开文安城东门,现在正在扩大战果抢占城门最后的控制权……”
这个斥候还未曾下马,远远的就大嗓门嚷嚷开了,可见他心中也是极为激动的。
“哈哈哈……好!果然没让本将军失望!”
触子一听心中块垒便落下了大半截。
“恭喜将军!如今东门一破,城下所有士卒顷刻间便可入城了……”
“将军英明!雨夜突袭,能人所不能,敢想他人之不敢想……末将佩服佩服……”
一晚上了,终于是等到了一个好消息。如今身边所剩的两个副将也得以松口气。
他们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杵在上将军身边,瞧着一张如同三九寒冬般的脸,那可真的是如坐针毡呐!
曾几何时这两家伙恨不得也能跟其他几个一样带兵在城下冲杀,总好过在这里等待火山即将爆发的强。
幸亏现在终是雨过天晴了,这两人自然是赶紧马屁连环拍,怎么舒服怎么来。
“哈哈哈……文安城一破,大王所命可以说已完成一半。
以此城为筹码,不怕燕王喜那老家伙不大出血!”
触子也是憋了一晚上了。之前堂堂齐国上将军被两个燕军小卒所俘已是颜面扫地,今天若是三万大军还未能拿下小小的文安城,那么这上将军的头衔还要不要啦!
“传我军令,命破门所部即刻肃清城门所有燕军,并迅速清除入城街道所有障碍!
其余攻城部队转强攻为佯攻,继续吸引城头燕军兵力,配合友军彻底攻占城门……”
“诺……”
触子大手一挥,另有四骑快速往文安城下快速疾驰而去……
千斤大门轰然倒下,门外如潮水一般的齐兵举着刀枪疯狂的冲进甬道来。
城门楼共宽八丈,甬道便只有八丈长!七十步不到的通道内,其宽度平日只能由一两双辕马车通行。
此时能让并排七八个士兵同时挥动武器便是极限。如此狭窄的地形,怪不得胡真说要让自己成为一道血肉之门,好将齐人死死关在外面了。
此时此刻第七十步的位置上,胡真手持长剑与周遭剩余的四十几个弟兄结成方阵,便如之前所说的那样,誓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门户死死挡住冲杀而来的齐人。
“兄弟们!为了身后的家人,今天哪怕是死,也得用这身肉将这甬道给堵死!
给我杀……”
“杀呀……”
“拼啦……”
胡真先一步踏出,大吼着用剑格开当胸刺来的长枪,随后顺势一抹。
大捧鲜血的飞溅,算是拉开了这场甬道争夺战的序幕。
胡真出剑的同时,便有三个齐军的长枪向其捅杀而来,却是被其身边的士兵用长刀给架开。
紧跟着这边的一杆长戈就从人缝中穿出,出其不意的砸在了前方一人的肩膀上。
噗呲……
钩带之下,半个脖子就被划拉开来。可就在这个长戈手还想着再来一下的时候,汹涌而来的齐人已经凭借着人多彻底挤压了进来。
刚刚才架开对方长枪的两个士兵还来不及反应,居然就和两个齐人摔跌到一块。
噗呲……
其中一人手中长刀抽离得及时,虽然被压倒在地,但还是将刀狠狠的捅进了压在身上那齐人的身体。
不过还没等他挣扎站起来,顿时便感觉到双腿一阵钻心的剧痛。原来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是有七八柄剑将这露在外面的腿给砍剁成了肉泥。
这厮惨叫声还没从喉头里喊出,一杆断枪却已扎透了其脑袋。
另外一个被压身下的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几乎还没等他挣扎,整个人就被一阵巨力拖拽入齐军阵营,迎接他的自然是迎面无数落下的刀剑。
胡真及时退了三步,没能阻止住齐人的脚步。可退是退了,手中长剑可未曾停歇。刚刚那一下,他便又顺势斩杀了两人。
而跟他一块组成人墙的另外几个士兵也将自己的武器送入到前方齐人的身体里。
第一波较量,燕军
损失两人,齐军并排八人全部身死。
倒下的尸体没人顾及,缺失的位置自然有人补上。双方长枪兵再次捅刺,胡真旁边又有三人被直接贯穿身体。
对方借着这一刺的力量再次前进三步,付出的代价却是燕军的两倍。
人倒下,又有人接着补齐。这长长的甬道之中,完全就是一个绞肉场。在双方都没来得及调配盾牌的情况下,每一次的攻击都是在以命换命。
第六十步,胡真这次的手臂被对方的长刀划了道口子,不过也因此又换下了两个齐兵人头。
从七十步到六十步这点距离,双方总共接触了六次,燕军这边直接付出了七条人命,而齐军一方却有二十来人因此倒下。
看这战况,似乎是胡真这边占了便宜。可他知道,这些也只是齐人最开始的试探而已。经过这几次“回合制”进攻,齐人也终将获知了燕军的虚实。
齐人暂时停止了进攻,然后开始从后方调来众多长枪兵。
以这些长兵器为锋,开始了又一轮的进攻。反观胡真这边,士兵们的武器大多以短兵器为主,甚至是都没有像样点的盾牌。
所以在这甬道之中面对着对方的长枪,结果不外乎两条。要么向后退出去,要么便以血肉之躯去抵抗这些森寒的枪头。
从来攻城战,特别是城门的攻防战,从来都不会出现那种大场面的厮杀。
那种纵马狂奔一路冲杀入城的场景只可能出现在一方投降或者溃逃的基础上。而且这城还得是国都或者陪都级别的大城才行。
正常情况下更多的是出现这种在狭长的甬道中,双方相互命换命的小范围血肉绞杀。
在消耗人命的同时更是在消耗双方的意志勇气。若非此时城墙上大量的燕军被从城门楼处吸引开,加上这雨夜之中看不清虚实,不然的话从城门处破城是绝对的下下之策。
“哼!区区几杠长枪而已,又岂能阻挡我等!
这一阵便让我这把老骨头来当这个盾吧……”
身后那个持戈的老卒拨开人群,一把就将面前一个年轻人给拉到了身后。
“干什么拉俺,俺要跟将军一同站在最前面!”
年轻人顿时就不愿意了还想往前挤,这时却又被另一人给搭住了肩膀。
“小子!若是刚才的话我不拦着,可现在不一样了,这当盾的活可轮不到你!”
又一个头发有些斑白的老兵站了出来。除了他之外,还有另外的三四个人。这些家伙有个共同的特点,那便都是年纪偏大的。
之所以刚刚没顶在前头,那是要想操一手好戈多杀敌,还得是他们这些老卒,体力上亦是最好的优化选择。
而现在却是要去硬扛对方的长枪阵为其他人争取近身的机会,他们自然要当仁不让的……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四章:拉锯
胡真的两个肩膀此刻也被搭住,一个只剩半边耳朵老卒的咧着口大黄牙正准备将他往后扯。
“好歹也是个将军,总得身先士卒的,我看就算了吧!”
胡真嘴角苦笑,努力的抬起那只伤了的胳膊,试图将自己肩头上搭着的手掌的拿下来。
“你是将军,身先士卒是肯定的。不过也要讲究方法效率吧。
那些长枪由我们几个老家伙顶上,你再带人冲,那样能多杀几个!”
身后的老卒并没有理会,仍旧很是倔强的把人往后拉拽。
“老王,记得你家狗娃媳妇过几天就要生了吧?
别争了,待会躲着点,幸运的话说不定还能见大孙子一面!”
“看来是没那个福气喽!当了半辈子门卒,守了三十年的文安城。眼看着就要退休不干回家享清福,没成想临到头还是来了这群挨千刀的齐人。”
说着这个叫老王的将手里的长戈丢给了身后的年轻人,又从其手中抢过短剑紧紧持在手上。
“哈哈……不过想想这辈子也值了。年轻那时赶上齐人灭国,当时光想着跑了,回来时家也没了。
天寒地冻的,要不是你胡家给了半斗救命粮,又给了份守城门的差事,也没有我老王的今天。
现在儿子儿媳孙子都有了,可不能再像当年一样跑。不然好不容易才建起来的家又得没……”
老王突然用剑指向前面的齐人大声吼道:
“文安城东门守卒王安在此,想入此门者,那便踏尸而过吧……”
“今天就让他们这些齐人看看,什么才是大燕的男人……杀!”
“杀呀……”
置换在前的八个年长老卒便在这一刻同时向着齐军冲杀过去。
面对着对方两排共计近二十杠长枪组成阵列,他们毫不畏惧!
噗噗噗……噗噗噗噗……
锐器入肉之声不绝于耳,锋利的枪头没有丝毫意外的捅穿了这几个人的身体。
冲在最前面的老王更是同时被三杠长枪同时捅进腹腔,可是他此刻却在笑,大口大口的鲜血就从嘴角不断涌出来,只因此时其两只手臂已将这几杠枪都给死死抱住。
意识渐渐模糊,恍惚之间似乎看见了家中儿子儿媳抱着大孙子在对着自己笑。
正午的阳光很是和煦,案几之上还温着最爱喝的黄酒。
“娼娘养的齐人,老子真不想死啊……”
至死,老王都不曾松开过怀中的长枪,身边其他的几个老兵,他们奋不顾身冲锋的目的也正是在此。
对方用以拒止的枪阵如今被这八个老卒用身体给死死缠住,也就在这时候,胡真所率领的第二波反冲锋已经越过老卒切入到齐人的身前。
“杀……给我杀……将他们通通都给杀干净……”
胡真不断的将手中长剑往前递送再抽出,锋刃上甩出的血线,大捧大捧的溅射在甬道斑驳的石墙面上。
刚刚被老卒替换下来的士兵,此时一个个不管不顾的合身冲上去,每一刀递送出去几乎都是用尽身体所有的力气。
这个机会是身后那些老人争取来的,一命换一命又哪里能够对得起他们。
划开敌人脖子,捅穿齐人的心脏,一双双满是血丝的眼睛里,早就被泪水给模糊。
胡真所带领的燕军是疯狂的!是愤怒的!是向死无生的悍勇!
从第六十步到第六十五步,甬道中的反冲杀中,他们将面前几倍乃至十几倍的敌人逼退五步,然却在这短短的几步路上,他们用八个老卒的牺牲换下了齐军二十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
但人数上毕竟有着无可逾越的劣势,也就只能让这些人止步于此了。
站在齐军靠后位置的那个短须齐将已经怒不可遏,他也没能想到在这番一边倒的局势下,燕军的抵抗意识还会如此强烈。
“给我冲,这些燕人不是想当肉盾么?那本将军倒是要看看他们到底还能跳出多少人出来……”
这个带兵将军直接抢过身边士兵的一杆长戈,也不在乎是否会再次误伤到前面还未倒下的同袍。
他就那么一大杆子朝一燕军当头劈落下去,三寸长的戈刃如同凿子般从那脑门上钉了进去,然后连同脑袋再向右边横扫而过。
巨大的力道又将两人给撞得趔趄。然就在此带动之下,齐军后面士兵们手中所持的长兵器,也是从人缝中胡乱刺出。
那些刚才奋不顾身冲上来拼杀的燕军顿时便被刺了个正着。
噗噗噗的入肉声伴随着阵阵惨叫。
“将军小心……”
眼见其中两杆长枪奔着胡真肋下而来,此时的他长剑才从敌人胸膛中抽出根本就来不及躲避。
关键时刻,随着这声示警。一直并肩作战的一个士兵下意识的用自己身体狠狠的将他顶撞出去。
其中左手迅捷的擒住了一个枪头,奈何另一只手再想弃剑也去抓枪头时,却已是为时已晚。
这个士兵的腹部直接被洞穿,顺着枪杆子透过人缝看过去,那是一张更为稚嫩的脸。
而面前齐兵脸上的愤恨丝毫不比这些燕军要少上多少,甚至可以从咬得咯咯作响的牙齿中看出,其对于敌人的恨是切入心扉的。
这不奇怪,只因刚才在他前面倒下去的,是从小最为崇拜的兄长。
此次平舒城的征召令,使得年幼的他成为了兄长的同袍。也就在半刻钟前,兄长夺过了他手上的长枪,代替着迎上了燕军。
一剑,就只有一剑。刚被撞开的那个人只用了一剑便将兄长的脖子给砍断。
可惜,可恨,这家伙懊恼着自己没能杀掉对方为兄长报仇!
然而他这种懊恼的情绪只不过持续了两个呼吸的时间,此刻正被他的长枪死死捅入先腹的这个人,原本手中的短剑已经被其抛甩了过来。
没有什么比临死前的反扑力量更大的了,在半空中翻腾了一圈的短剑,根本在其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贯穿了胸膛上的皮甲,并深深扎进了心脏。
战争从来都是惨烈的,死亡不会因你的勇猛而避让。上一刻还活着并不能代表下一刻就不会成为地上抽搐的尸体。更不会因为鲜血的蔓延而停止手上的刀剑相加。
犹如此时,这两个同归于尽的年轻人,以最为狠辣的方式结束了对方的生命。然而此番绝不会让身边人畏惧,反而是激发起更加激烈的对抗。
源源不断的齐军从城外涌入,密密麻麻的长枪阵再次被组合起来。
刚刚那场对撞付出的代价都是微不足道的,躺倒在地上不断向外淌血的尸体就如同朽木一般被拖了出去。
齐军将领不会在乎这些,区区的二三十条此时并不能左右得了大局。城门已破,外面可以有源源不断的兵力来清除这条甬道中的阻碍。
反观此时面色潮红的胡真,血勇冲杀之后的病态完全暴露他此刻内心的不安。
他没兵了,想要抵挡住面前齐人长枪如林的步伐,他再也拿不出八条人命填进去。
“没有了老家伙们的碍手碍脚,这次终归还得轮到自己来!”
胡真用力从衣服的下摆初撕下长长的布条,然后将自己的手掌与剑柄死死的缠在一起。
“家中还有老人都退后一步……”
剩下的二十几人没有吭声,回应他的皆是默默踏前一步。
胡真见状摇头苦笑着。
“都是群混蛋,临到头了居然还学会违抗军令了!
罢了罢了,反正都是先走一步跟晚走一步的区别!”
他回头看了看甬道尽头,依旧空空如也丝毫没有援军要来的迹象。
“兄弟们,不管啦!今日胡真能跟大家一块将血洒在这文安城的墙砖上,那是我这辈子的福气!”
胡真高举长剑扯着嗓子嘶吼着,四周众人眼中皆是决绝。
“给我杀……”
“冲啊……”
迎着对面密密麻麻的枪阵,胡真第一个向前冲去。未曾想本来是激昂慷慨的最后冲锋,却是不知何时脚下突然多了只脚硬是给绊了一下。
同一时间,身后的两只手也及时搭住了其肩膀将之往后猛地一拽。
待到跌了个趔趄的胡真重新爬起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有一个个被枪头捅穿的脊背。
“齐狗!我与你不共戴天……啊……”
他自然反应过来刚才是怎么回事。自己手下的这些混蛋再一次把他们的将军给护在了身后。殊不知对于一个将军来说,这是何等的屈辱!
胡真疯了,说好的一同把血抛洒在这文安城的墙砖上,他又如何能够食言而肥!
”如今身后已是空无一人,想必不会再有谁阻止自己了吧!”
带着一往无前有死无生的决心,胡真再次提剑,向着前面那些齐人冲杀过去。
画面的确很惨烈,胡真捍卫城池之心不惜身死亦是可敬的。可是这厮注定了今天是无法青史留名的。
因为就在他刚起身还没踏出两步,不知何时衣领处突然又被扯住。一只蒲扇似的大手正死死将其整个给提了起来,画面就像提溜只耗子一般。
“将军莫慌,第五旅庖硕来也……”
大惊之下原本还想提剑回砍的胡真,顿时认出了孤夜身边这个大胖子。
知是援军已至,可又忽然想起第五旅这个有名无实的编制,刚刚还没来得及释放出来的兴奋情绪硬生生的又给憋了回去……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五章:援军
人其实是一种奇怪而又矛盾的生物,就如同面对死亡这件事情上。
明明就是一群很怕死的家伙,偏偏愿意用生命去阻挡那不可能挡住的危险。
前一刻还因为自己的自私和小心思而丢掉的东西,后一刻却能奋不顾身的冲杀出去拼命守护。
而偏偏那个至始至终都无所畏惧,想要一马当先冲出去赴死的人,却一次次的被人拉扯回来想死都死不成。
此时的胡真心中无疑是复杂的,只因孤夜所带领的这些士兵,已然用盾牌构建成一堵墙,再次将自己守在了身后。
“将军,你回城头居中调度指挥吧!这里交给我们了!”
越过身侧的孤夜轻拍着他的肩膀。
“齐军大部分的云梯被破坏,攻势已经缓和了下来。不过对方应该还在调集器械,士卒们疲惫不堪,正是需要有人稳定军心!”
能当上一师副将的胡真,很快就从这只言片语中判断出个战局的大概情况。
当听到大部分云梯皆被破坏,且敌人攻势因此受挫的时候,原本濒临绝望的心终于唤起了一丝希望。
“援军!是城守大人的援军来了么?如今城门已破,为何不见其他人却只有你们第五旅前来支援?”
胡真再次向身后望去,可是雨幕中的长街依旧空无一人,连那些安扎在附近的城外迁民也不知躲避到何处去了。
然而此刻的孤夜根本就顾不上跟他多解释,齐人如今见他们前来支援,那早就凝聚成的枪阵已迫不及待开始向前步步紧逼了。
“少废话,快到城头上去,让人赶紧用石头擂木拦住继续涌进来的齐军!”
蛮九这厮如今头铁得很,自从蛮十娘遇害之后,在他心里便没来由的憎恨这些世家出身的子弟。
如今见形势危机至此胡真还在磨叽,要不是看在他是副将的份上说不定早上前用脚踹了。现在也只是语气有些不善,那已经算是很客气的了。
胡真一时间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手下一个小卒当众甩脸,顿时便也怒从心头起。
不过此刻齐军的长枪已然重重捅刺在第五旅构建的盾阵之上,心知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于是他也只能就着蛮九的意思,捡起地上的长剑便急急忙忙赶去了城头指挥。
该走的不该走的走了,该死的和不该死的都成了地上的尸体。
此时的孤夜知道自己这些人即将面临的是什么。然而第五卒从成立开始再到现在的第五旅,至始至终训练的便是这种枪盾配合战斗模式。
之前假想空阔环境下的野外遭遇战,如今在这样逼仄的地形中,其实盾阵发挥出的威力比野外要大得多。
啪啪啪啪……
上下两层十五个圆盾外加庖硕的大阵盾搭建的盾墙,此刻足以将整条甬道给堵得严严实实。
用于拒止的长枪捅刺在这盾墙之上,起到的作用其实十分有限。
要知道,长枪要想发挥出最大的力道,首先是要将枪头往回收再狠狠递送出去,这是整个攻击的必备过程。
而在第一下刺出去的时候发现无法对敌人造成杀伤的情况下,自然是要再来上几下的。
然第五旅的士兵由于配合上的默契,便在对方收枪的一瞬同时向前逼近。
啪啪啪啪……
令人意外的是,这一次的捅刺力道甚至不如之前的一半。
盾墙前移之下,那些准备刺出的长枪由于距离不够就更难发挥出应有的威力来了。
于是他们便不得不后退,好继续跟面前的燕军保持最适当的距离。
可齐军刚收回长枪,盾墙便又向前逼近几步。这番动作下来,双方之间居然被拉近到三四步左右。
来不及退缩的齐军惊愕之下,手中的长枪根本就不管不顾的向前刺去。
也就在此时,这上下两层组合成的盾墙瞬间散开。这些刀盾手瞬间便用圆盾格开那些没有多少力气和角度不对的枪头,然后骤然前突贴身靠了上去。
噗噗噗……噗噗噗……
很简单的举刀直捅,总所周知,长枪兵一旦被敌人突入到身前,那么就如同一只只待宰的羔羊。
更何况此时是处在这样的特殊环境中,身后更是被试图冲杀进来的自己人给堵住,那是想躲都没有挪移的空间。
“退……”
阵列中的孤夜一声高喊。前突出去的刀盾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向后猛退两步,不管刚才有没有捅到敌人要害,此时都把兵器收了回来丝毫没有一个恋战的。
“合……”
咔咔咔……
前阵八人立即下蹲,手中盾牌再次格挡在身前。身后八人的圆盾也同时架了上去,十六盾墙恢复如初。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对面齐军阵列中的那个短须将领一见这配合得如此默契,顿时眉头也是皱成了一把。
他知道,如今对方有了这盾阵,自己想要以长枪兵冲杀已是不可能。在此甬道之中,这几乎是兵种之间的完克!
“枪兵退却,盾兵列阵……”
齐将也是个果决之人,在知道长枪兵被克制之后,他便干脆将外面的盾兵抽调过来。
原本这些士兵是用方盾撑起巨大铁幕顶盖,用来阻挡城头不断落下的石头和擂木。
由于盾牌巨大,所以在这甬道之中原本可以容纳八人并排的宽度,现在对方只用五个方盾就填得差不多了。
“前进……把这些燕军全都给我挤出甬道……”
孤夜的第五旅只有区区的不到百人,虚实如何早就在对方齐将的眼里了。
所以他现在打的便是拼消耗,以盾对盾,哪怕多死伤些人也要尽快拿下这座城门。
嘭……
双方的盾牌顿时撞击在一块,举盾半蹲在地上的陈莽和卢霸,几乎都被对方这瞬间的巨力顶得往后滑行了近半尺。
好在这盾墙的核心乃是大胖子庖硕,以他的力量对抗基本上便稳了。
“听我号令,大家稳住……”
孤夜手持长枪立于盾墙之后,双目如电死死的盯着前方。
这样的角力持续大概五六个呼吸时间,待到孤夜瞅准了陈莽手臂上的青筋有了一丝微弱的变化后。
他便知道这是齐军阵列中的士兵瞬发的力气开始消退了。
就是这一刻,孤夜捕捉到了双方力量平衡的微弱变化。
“起……”
随着一声大吼,原本半蹲着的八个人突然起身,借着盾与盾之间的摩擦有意识施加一个向上的力。
“顶……”
前阵八人随同庖硕用尽全身力气向前猛撞了出去,所谓万力从地起,猝不及防之下,齐军前面持方盾的士兵便被顶得失去了重心向后退去。
加上齐军方盾太大,并不是很符合甬道的规格。多一人便展不开,少一人却留有空隙。
此时一撞之下缝隙便更大了,而在盾墙之后早就蓄势待发的孤夜众人,手中长枪立马顺着缝隙捅刺了进去。
声声惨叫响起,对阵的齐军瞬间倒下一片。持方盾的几个士兵眨眼间便被秒杀当场。
然而第五旅的攻势又岂会只有这点手段。当对手失去方盾保护的那一刻,庖硕一马当先向前猛冲手中阵盾骤然抡起横削过去。
噗噗噗噗……
平直的盾沿就像是一把大刀扫过,四五个人头如同西瓜炸开般汁水横流。
“快……杀了他……冲上去……”
齐将在后面怒吼着,一时间七八柄长剑分作不同角度朝庖硕身上戳过来。
“护……”
孤夜与蛮九手中的长枪同时掷出,立时将冲上前的两三个齐兵串成了葫芦。
与此同时,第二排的刀盾手也赶紧疾跑上前,用手中圆盾护住了庖硕周身。
这时候陈莽与卢霸也默默退到了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张老实所属小队的其他刀盾手。
抓住时间空隙进行轮换,足以确保在体力上尽量处于最优状态。
“合……”
咔咔咔……
盾墙再次以庖硕为基形成防御,孤夜接过身后士兵递过来的长枪,已然准备好重复刚才的杀戮。
“冲……快给本将军冲……不惜一切代价击破他们的防御……”
齐军将领被第五旅的默契配合彻底给震惊到了。
从军二十年的眼光下,自然看出这样一个阵列在此甬道之中能发挥出何等的威力来。
虽然此刻双方兵力对比悬殊,可那又如何?通往城内的这条路就这么大,再多的人一次投入进去的兵力也只能是八个人的横截面。
别看现在好似齐军破开城门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事实上时间优势却是掌握在燕军手中的。
外面失去了大部分的攻城手段,那也意味着原本防御城头的燕军已经可以抽调回防这条甬道。
加上城中开始征召的民壮,这个齐将估计,最多就半个时辰,若是这段时间内无法彻底攻占整座城门,那么此次突袭文安城的行动便只有宣告失败。
从心急如焚到气急败坏,这个齐将如今已经顾不上伤亡了,他现在就是要用人命去填。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以最短的时间将这条通往胜利的道路彻底肃清。
“杀……”
“冲呀……”
在齐将疯狂的命令下,所有士兵放弃掉之间的配合。
不管是老兵还是新征召来的新兵,也不管是勇敢还是胆怯,总之就这样被裹挟朝着这面看似单薄实则坚固无比的盾墙冲撞过去。
“他们来了,听我号令……固……”
第五旅的士兵如同平时千百次训练中那样相互之间以手撑背,帮助站在最前持盾的兄弟死死的稳住身形。
嘭嘭嘭嘭……锵锵锵锵……
脚踹,肩撞,剑劈,刀砍,齐国士兵们疯了似的用尽自己所有手段伺候在这面盾墙之上。
然而力量实在太过分散,刚才的盾牌对撞尚且无法破防,更何况是现在。
“起……顶……”
随着孤夜再次下达命令,盾墙又一次向前猛的往前撞去。猝不及防之下,前头的齐国士兵顿时被撞跌了出去。
“击……”
盾阵散开,长刀递进。
噗嗤……噗嗤……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这甬道之中……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六章:退兵
杀人,有时候是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就如同这时候孤夜带领的第五族,他们此刻要做的便是不断的重复着顶撞与刺杀动作。
在盾牌与枪剑配合之下,没有形成阵列的齐兵,哪怕数量再多,那也只能犹如野草被镰刀收割般一茬茬倒下。
尸体堆积在长长的甬道之中,很快的就越垒越高。这无疑中又收窄行进的通道。
孤夜用这数不清横陈的血与肉,真就堆砌了一扇尸体城门。当那最后一个齐兵试图攀爬三尺多高的尸堆,后又被一剑划破咽喉的时候。
城外,齐军的鸣金声终于是姗姗来迟。此时甬道的地砖,已然被一层粘稠的血水所覆盖,直至蔓过了士兵脚上的布靴。
层层叠叠相互挤压在一块的尸体,血液不断从他们身上涌出来,然后汇聚慢慢流过倒塌的城门,又涓涓汇合进外面同样流淌的血雨混合物,一直延伸至那匹白马的跟前。
白马两只前蹄不安的踢踏着,似乎这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气让它格外的不安。
马背之上,上将军触子的眼神格外深邃。原本他是来品尝胜利果实的,可这座小小的城池今晚当真让其被感意外。
看着此时前方城门之中狼狈后撤的士卒,他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在城门被破的情况下仍旧可以抵挡住自己的进攻。
触子几乎可以断定,此时文安城的城墙之上,至始至终抵抗自己的绝不会超过两千人。
看着这乌泱泱的天空依旧大雨不断,触子知道他从一开始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现在已经需要自己不得不去面对了。
“看来我是小看这些燕人了。其实从一路上来他们做出的坚壁清野,或多或少便可以看出些端倪的。
果然战争从来都没有侥幸可言。传令下去吧,所有士卒后撤五里安营扎寨。”
他的目光从那城墙上收了回来,有些意兴阑珊的勒转了马缰。
东城墙的齐军退却了,宛如潮水一般来得快退得也快。除了留下七八百具尸体之外,他们什么都没有得到。
其余三个方向发动佯攻的兵马也收束了回去,看着在雨幕中突然消失的敌人,此时此刻整个文安城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王荀手搭剑柄矗立在城头举目眺望,看似淡定,其实胸腔中的心脏正在猛烈的跳动着。
直到刚才,他才后知后觉识破了齐人的佯攻意图。于是第一时间便派人前往其他三门打探。然而在得知东门正在死战,刚想把部队抽调过去的时候,却是发现敌人已经退去了。
齐人撤了,这是没有佯攻的必要还是彻底的退兵。说实在的他心中很是没底,
这场只持续短短一个多时辰的对抗中,留给大家的反应时间真的非常的有限。
不过好在最终结果还是很不错的。当一切尘埃落定,而匆匆赶来的援军来到东城门下的时候,纵使大多数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了,仍旧被此时甬道中的场景给震惊到难以言语。
胡燕生算是最先到达现场支援的一波人。当他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孤夜颓唐的靠在城墙台阶上,身边丢着的是一把断掉半截宽刃的长剑。
雨水打在他的脸上身上,顺着布靴轨迹汇集在脚下的,是个泛着红色的小水洼。
他身边半躺的那个瘦子则像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要不是此时嘴巴还张开着在接雨水,喉头也有些许蠕动,很容易就会被认为是具断了气的尸体。
不错,就是尸体。就跟此时从甬道中搬运出来整齐排放在墙根脚下一样。
此时负责指挥搬运的是个中年人,胡燕生认识他,曾经第五卒伍长,现在第五旅卒长的张老实。
他数了一下,墙根下总共二十八具尸体,从军服颜色上可以辨认全是自己人。
来的都是老兵,自然知道会导致尸体从甬道中搬出来究竟是个什么危急情况。
除了城门被破,应该是没有第二种原因了。可令人震惊的是既然城门都被破了,那为何现在会是这般光景。
胡燕生三步并作两步赶紧朝甬道那边冲过去,借着才点燃不久火把明灭不定的光线,看到的便是映照下那堆几乎抵住天花板的尸体。
“这……这……这……”
一连好几个这,可他就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这他娘的是京观么?谁特么把京观筑在甬道里呀……”
随胡燕生进来的士兵中有人发出这声惊叹。可谁都知道,眼前的这堆尸体哪里是闲得蛋疼筑的劳什子京观呀!qs
分明是杀人杀得太多,硬生生的用尸体把甬道给堵住了啊!
胡燕生想到了之前听到的齐人退兵的鸣金声,现在一切都可以解释的清了。
齐人今晚突袭的目标就是东面城墙了,而其他三个方向真的只是佯攻。
而这东城门也应该被齐人给攻破,但是有人却在这甬道中,硬是用齐人的尸体硬将这城门给重新堵上。
“这里少说也有两三百人吧?在如此狭窄的甬道中,到底是用什么方式能杀这么多人?
且还让齐军来不及清理尸体,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是第五旅干的!肯定是他们!前些日子听说这些家伙八十多人就敢杀入齐军四千人的大营之中,还差点活抓齐王身边的上将军。
现在能杀这两百多人我觉得也不无可能!”
人群中一个士兵很笃定的说道。
“这里可有两三百人呐,如今第五旅才几个人?就算真的是他们干的,看来伤亡也应该十分惨重才对。”
“等等,刚才墙根下那二十几具尸体……”
胡燕生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他吩咐身边手下留下来帮忙搬运尸体,自己则是往外面台阶上走去。
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去问问当事人就全知道了。
台阶之下,张老实低头站着。
“旅长,都找出来了,总共走了二十八个弟兄。另外还有三十一个不同程度受伤,其中卢霸伤的比较重,肚子被划开了道巴掌大的口子。
肠子给塞回去了,伤口也用线缝过,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接下来那场烧。”
“找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兄弟们生前遭罪,别让他们死后连块干净点的地躺着都没有,到时一并送回乡去!”
张老实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默默的去处理其他事情了。
转身的时候,恰好见到大步走来的胡燕生,他也没怎么打招呼,只是低着脑袋匆匆让了过去。
“哈哈哈哈……好小子,甬道里的齐兵全是你们第五旅杀的?
哈哈哈……两三百人呐,都堆天花板上去了!真不知道你小子是怎么办到的,你们才多少人呐,一百不到吧?
啊,我记起来了,是八十八个!你小子这回可算又立大功了!”
胡燕生心情不错,他现在可是越看这年轻人越顺眼了。
别的不说,能在城门被破之后还能堵住敌人攻势的,这可是听都没听说过呀。
这边说得起劲,反观孤夜却是依旧靠在墙上一言不发,闭着眼抬头任由雨水打在脸上。
“怎么蔫了吧唧的?这可不是打了胜仗该有的样子吧!”
胡燕生是个严厉性子,最见不得士兵这颓败样子。虽然此时两人从级别上不相上下,可他还是没有客气就要去拽孤夜。
啪……
胡燕生的手被一把掸开。身边还在用嘴巴接雨水的蛮九不知什么时候已是拦在了他的前面。
“胜了么?呵……也许吧。可我宁愿不要这场胜利!
现在是六十个人,若是运气不好的话,还可能只剩下五十九个。
明明早上还活蹦乱跳的兄弟,怎么一下子就少了这么多呀……”
孤夜口中喃喃低语,像是在回应胡燕生,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天下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你小子也忒矫情了吧!
二十八人换对方两三百,这样的战损比搁到哪个领兵的眼里都是值得庆贺的大胜!
慈不掌兵啊小子!你居然连这个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那你根本就不配当个军人!”
胡燕生没来由的就有些怒了!他实在想不通,为何眼前这个小子怎会是这个婆妈妇人心态,太不科学了!
他在想,莫非刚刚这家伙在甬道中大杀四方的时候也是这般想的。
“是啊,一路过来两年了吧。人也杀过许多,可怎真就习惯不了这兄弟们骤然离去的感觉呢?
你说得对,战争哪里有不死人的。可既然都要死人,那为何死的不能全是敌人!我的这些兄弟不该死的,一个都不该!”
孤夜语气突然一变。
“说到底还是我这个领头的不称职啊!
凭什么二十八换对方两三百就是大胜?
为什么不能是一个不折的杀他娘的两三百?”
胡燕生突然被孤夜这番话说得有些懵逼,都不明白这家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脑回路,难道刚刚厮杀太过伤了脑袋不成。
狗屁的一个不折杀他娘的两三百,真当自己是秦国那么军神白起了么?不!就算是白起今个儿站面前,也不敢说这样的大话吧!
然而此时孤夜却像是吃错药一样,骤然间就站了起来,然后噔噔噔的便往台阶上跑。
身后的蛮九见状也赶紧跟了上去,待孤夜站在了城墙之上,却见这家伙对着下方正打扫战场的第五旅所有士兵高声大吼:
“第五旅全体士卒听令,半个时辰打扫战场然后休整!
从明天起,所有训练科目强度翻倍……”
底下众人个个茫然的抬起头,待到听清城头上那个男人所说的话之后,顿时又是一阵阵哀嚎……
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七章:问询(上)
南风不燥,阳光和煦。鸟雀在昨夜大雨留下的水洼里梳洗着身上的毛羽。
溏蛙轻轻跳上荷叶,惊得花尖上头地蜻蜓迅速高飞。有孩童提竹篓鱼竿在远处嬉戏追逐,身后是三三两两抱着木桶要往溪水边洗衣地妇人。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美好,似乎昨夜城外地喧嚣丝毫未影响到他们。
然而与这里地和谐画卷截然不同地,此时的东城门下却是另外一番场面。
经过昨夜的一战,文安城同样付出了三百多条人命的代价。
此时这些牺牲的士卒尸体被整齐的摆放在墙根底下,潮湿的草席子掩盖其上,只等那些满怀哀伤的人们前来将之揭晓。
拖家带口的百姓们一个个焦急万分的赶了过来,有的人大老远的就看到心中渴望见到的人,然后狂奔过去紧紧的相拥。
有的则是茫然的在人群中倾寻,可无论怎么找也找不着曾经那张熟悉的脸。
一遍又一遍,他们在城头上挨个的问,挨张脸的瞧。仿佛自欺欺人一般,愣是不愿意去掀开那一排草席,似乎只要不去揭晓,那么家人们便还是活着的。
他们沿着城墙从东门找到西门,再从西门找到北门,当最后这些人再次回到东门的时候,面对着地上成排躺着的冰凉尸体。还未敢伸手,便已哭成了泪人。
老父唤儿归,妻子盼郎回。最终该面对的现实还是需要去面对的。
“打打打,春秋打了几百年,如今的七国间又没完没了打了几百年!打来打去苦的还不是这些普通老百姓!
胡兄,你是文化人。你说这该死的世道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哇……”
“这个问题可不止是你王荀一人想知道,几百年了,儒家,道家,法家,墨家,还有其他大大小小有名无名的诸子百家。
这些里头的聪明人无不在思考这个问题。可是几百年下来,历代国君换了一茬又一茬。
可各国之间的兵戈,又什么时候见停息过!
呵呵……
我也就是读了几本书,抬举点就是你口中的文化人。可你刚才的问题,我着实是答不上来呀!”
胡光写苦笑着自嘲。确实,王荀的这个问题太难了,难到像孔子荀子老子那样的聪明人都寻不到答案。
两人说着说着莫名其妙的就陷入了沉默,耳边回荡的,是跪在尸体旁不断传来的哭泣声。
不得不说,哭声确实是一种很容易让人心烦意乱的噪音,它会不断撩拨着你的情绪,使你变得暴躁也可以使你变得沮丧。
胡光写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变得暴躁,于是转身看向城外,可视野尽头那连绵半里多地的白色帐篷,却又使得他又多了几分疑惑。
“对方的帐篷怎么只有这些?看这样子一万人怕都是高估了吧!可观昨晚的攻势齐军的人数绝不至于此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哇!”
王荀跟着望过去,说实在的他心里也很是不解。
“你说派往各城求援的斥候都突出去了没有?”
胡光写眼神中带着些许期冀,他很想从王荀口中获得一个好消息。
“谁知道呢?”
王荀摊了摊手。
“营中本就缺马,前段时间派去平舒城侦察的都没能回来。
如今连我想冲个锋都只能骑驴了,尽人事,听天命吧。只分出去四路,外面全是齐军的游骑,总不能全都做了肉包子去打狗吧?”
话都说到这里,也算交了个底。胡光写心中在这一刻似乎也做出了决定。
就在他想转身回城守府下达全城动员令,征召所有十五岁以上青壮的
时候,耳边却是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
“都别跟死了爹一样!哭,哭个屁!真的稀罕死去的弟兄们,那就听旅长的,赶紧练起来好杀他娘的!
在这里流马尿能把齐人给哭死么?”
远远望去,那是个五大三粗的家伙整指挥着手下往柴堆上整齐的堆放尸体。
而在其身后,则是站着个面容俊俏的年轻人,在他的两边,则是一胖一瘦两个人。胖得奇胖,胳膊比大腿粗的那种。瘦的奇瘦,骨瘦嶙峋皮包骨头那样。
“那小子在干嘛?是打算把同袍兄弟的尸体焚烧掉么?”
胡光写很诧异,这年头讲究的是入土为安,像这样直接焚化的一般都是用来处理敌人尸体的手段。
“他这样做不怕影响底下士卒的军心么?
来人……去,把那孤山子给本将军喊过来!”
原本正在主持仪式的孤夜突然接到传唤也很疑惑,不过将军有召,倒是不敢犹豫赶紧小跑着上了城楼。
刚踏上城墙,便听到王荀劈头盖脸的开骂。
“你小子不好好把死去兄弟的尸体收殓掩埋,却是为何要如此糟践。要知道世人讲究的都是入土为安,这文安城内又不是缺那几尺地!”
孤夜一听便知道是自己的做法让将军误会了。面对质疑,他并没有立即为自己辩解。而是用很平静的语气反问道:
“将军认为他们应该长眠在这里?”
王荀也没想过面前的年轻人会做此反问,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你认为呢?”
胡光写见状,饶有兴趣的接过话茬反问回去。不料这回孤夜却是沉默了,这一沉默下去,差不多就是一炷香时间。
一城守一将军却是出乎意料的有耐心,就这样默默的等着答案。
“其实他们更应该活着的!”
许久之后,孤夜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虽然这个答案答非所问,可他很清楚,这就是他心中认为最正确的答案!
“可他们现在已经死了……”
“他们本可以不用死的!所有那些躺在墙根下的人,通通都不用死的!”
孤夜的声调突然变得有些尖锐嘶哑。
胡光写明白他所要表达的意思。是的,这些人本来都可以不用死的,妻子不用失去丈夫,孩童不用痛哭流涕找寻父亲,老人不用埋葬自己的儿子,白发人不用送别黑发人。
可这又能改变什么呢,几百年来不都是这个样子的么?诸侯国与诸侯国之间互相征伐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如今的胡光写只能认为,面前这个年轻人还是太过幼稚了。也是,在他这个年龄有这种幼稚也是正常的。
当初自己何尝不是怀揣着这种幼稚试图想去改变什么,可最后发现,能够改变的,永远都只能是自己。
“那你想如何?世道就是这样!”
王荀好奇的问道。
“既然世道如此,那就改变它好了!”
孤夜的回答是不假思索的,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倒是惹得两位长官哈哈大笑。
“竖子狂妄,你可知多少先贤就是为了改变二字穷尽一生都不可得。几百年下来,试问诸子百家里的贤人谁能做到。
到头来不过又是不断重复历史的死循环!”
“那你认为该如何改变呢?”
王荀倒没有像胡光写想得那么多,这个问题刚才也问过他了,反正人家又回答不了。鬼使神差之下,他便想看看这小子有没有什么出乎意料的答案。
胡光写很诧异的看向王荀,他不明白这个困扰各国聪明人几百年的难题
,问询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又能够得到什么。
然而孤夜在此刻却是再次陷入了沉默,两人本以为这厮是在绞尽脑汁又需要很长时间来组织出似是而非的答案时,却不料只是过了五六息便见他抬起头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王荀甚至看到了这年轻人眼中泛出了一抹精光。
“小时候日子很苦,时常要靠着六爹去山中打猎来贴补家用。”
孤夜眯着眼睛看向天边升起的朝阳,似乎陷入了某段回忆中。
“安平城外不远便属于是太白山脉的范围,那里头有着数不清的野狼。
六爹说,那些狼都属于不同的狼群,由不同的狼王统御着。
它们之间互相争夺领地,有时候开战的时候都是十几里外都可以听到厮杀的狼嚎声。
所以很少有猎人敢深入里头,不仅仅是因为危险,也因为狼群争夺的地方都不适合其他动物生存了。
因为所有狼群都会争夺遇到的一切猎物,哪怕吃不了,也会驱赶咬死不给其他狼群壮大的机会。”
说到这里,王荀与胡光写两人似乎联系到了什么,但还是模模糊糊的抓不住重点,不过却是对这个故事更感兴趣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多年,直到在我十二岁那年的某一天,六爹突然一下子打回来了六只野兔子。”
“狼群和解啦?”
胡光写眼睛一亮下意识的脱口说道。不过在下一瞬便发觉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因为以狼群的贪婪天性是不可能达成和解的,若是能够共处,那便不叫狼了。
似乎是在给他印证答案一样,孤夜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怎么可能和解,那是因为有一头最强壮狼王终于发狠,召集起了所有臣民向其他狼群发动了不死不休的攻击。
它咬死了其他的狼王和其子嗣,霸占了所有的母狼将整块区域都给统一了。
至此那片山林之中只有一个狼王,所有的狼再不需要无休止争斗下去。
如此一来,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其他动物也得到了休养生息。
因为不再有狼会无故咬死猎物,只会在需要进食的时候各取所需。”
突然间,王荀和胡光写的脑袋里轰的一声如同惊雷炸响。
是啊,如今的七国不就如同这些狼群么。今日和解明日厮杀无休无止几百年。
然而百姓们便是那林中的生灵,只有统一了所有狼群,他们才不会继续受苦受难,才能安居乐业……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