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庄上迷踪(二)
这一夜,椛家大宅无眠。
秀瑛和邓伦躲在小花园假山里。
“我该跟着出去,她毕竟是主子…”秀瑛抱着胳膊喃喃念叨。
“你跟着那现在也失踪了,你是夫人身边的人,本就不用伺候一个还没确切名份的少爷通房…”
“她会不会死……”秀瑛猛的抬起头,语气里除了担忧还夹杂着一丝期盼。
“生死由命,看她的造化了…”
前厅里,椛府的丫鬟都侍候着。
老太太一刻不停搓念珠。
阡陌挨个打量府里丫鬟,圆房那天晚上她分明听到暗处里愤恨的私语。难道家里出了胆大包天的内鬼。
无邪一刻平静不了来回踱步,何人敢动到他头上。
码头上的管事椛木支瑟瑟站着,极少有机会进大宅,一来便是此等大事。
“轿子里的贵重首饰还在,为劫色来的…”阡陌悠然说。
无邪当即蹦起来,“抓到就是死罪游街示众!”
“码头及时封闭了,一定还在椛家地没出去!”阡陌说。
“找到了,老太太小姐少爷…”伙计的喊声传来,众人一起探头。
伙计气喘吁吁跑进来,“找…到了……小姑娘……”
“思淼找到了!”无邪喊。
“还活着吗!”阡陌问。
“喘口气再说!”木森说。
“芦苇荡深处发现了…小女孩活的…小夫人没找到……”
“小女孩怎么说!”无邪问。
“小女孩说她晕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
众人不由大失望……
“把小姑娘送到她娘身边,给足盘缠找条船送她们走…”老太太闭着眼说。
“她手腕系有一张布条!”伙计喝了一口茶从胸口掏出来。
“一万两!”
“还是为钱来的!”阡陌看到字条反倒松了一口气。
“要钱那在哪交易呢,椛家地码头封锁,凭他们能带着银票跑出去。怕不是一伙蠢贼!”木森说。
“一伙人?”阡陌说。
“那能是一个人,一伙人里应外合把钱带出去倒是有可能。”木森说,转身发号命令,“河岸旮旯地带多派些人巡查,碰见可疑的人先抓了再审!”
阡陌看无邪,两人都深以为然。
“准备好一万两银票,既然来了就好好会一会!”椛老太说。
“是!”几人同时回答。
……
天萌萌亮了。
以往这时候,勤劳的人已经开始忙碌了,但此时,街上空荡荡的。
水生捏手捏脚出来,雾气清冷,缩着在街上走,远远看见熟悉的身影。
“大强,起的挺早啊。”
“你不也是,瞧我这宝剑。”宋强拉开剑。
“大宅里怎么样?”
“绑票勒索一万两…”
“嚯…一万两!”水生惊呼。
“一万算什么,以前…”宋强倏然卡住,“阿伯醒了么?”
“我爹刚睡下,我才溜出来的。昨天晚上我家被查了,闹哄哄的。”
“哈哈哈哈,恶人嘛,有坏事一定先来找你。”
两人对坐在小桥的围栏上。
“要让我碰见恶徒就好了,好好打一架,立功补过!”水生说。
宋强抽出剑,“嗖”刺进雾气里。“呔,小贼,你可知道这是何地?挣钱的注意打到椛家地来了!只怕你有命挣钱也没命花!看见这河的流向了么,向来只有钱流进椛家地,可没见出去的!”
朦胧薄雾间,水生瞥见一个斗笠人从岸上走过,一瞧就知道是外地人。
……
第193章 设局
水生和宋强闲话几句,回去睡觉。再醒来已是下午了,吃过爹做的手擀面,出来溜达。
码头突然关闭不许上岸,未及时得到消息的人吵的码头闹哄哄的。水生远远的瞧着热闹,心内滋出一丝幸灾乐祸。
大宅的伙计在外面张榜,举报可疑人员赏银二十两。
“二十两!真不少啊!”
“光天化日杀人,杀人犯还没找到呢,别瞎举报,被人寻仇…”
水生四处张望,可疑的人,怎么个可疑法儿。
沿着河不知不觉往族庙走,也许是内心惶惶闹的,觉得河里鸭子都也少了一些。
快到庙门口突然折返,他身上带罪,不好意思见老和尚。
带罪更应该化解罪恶,水生掉头。
“人命关天的恶消不掉的吧。”
水生终于还是回去了。
……
族庙里进来一位戴斗笠的人。
“施主从哪来啊?”释木花师父问。
“从京城来,寻故知。”
释木花打量来者的破衣烂衫,“施主虽然年轻但脸上写满故事,若不吝啬故事舍于老衲,可得几顿饭钱…”
斗笠人微抬下巴从斗笠边缘看释木花,“椛家地果然和别处不一样,连和尚都充满铜臭!”
“哈哈哈,看来施主身上故事非比寻常,瞧不上几顿饭钱。”释木花扫袖子,准备走开。
“师父,供桌上摆的石头什么意思?”
“椛家地民风包容,注重发掘寻常事物的价值,对人也不论出身…”释木花说完转过身。
“好地方…”斗笠人感叹。
释木花微微一笑。
“既如此,那何必踏千里去寻…”斗笠人说完转身离去。
释木花站在庙里目送斗笠人离开。
水生在路边走走停停,看椛家的武伙计成群结队的巡街。
“唉…这事适合我干啊,老子什么凶险没见过,这才哪到哪,可惜啊,我这么一块好材料不得用。”
“不得用正好,乐得清闲…”
……
椛家大宅里,阡陌和无邪在钟楼上。
椛家地的地图铺在桌子上。
“绑票的只说一万两,一万两装箱能装满满一船,我有一个主意,把银子明晃晃的在码头上装箱抬到船上,让所有人都知道码头上停了一艘装满银子的船!放出风去,只要把思淼放回来,装满银子的船可以立刻开走,椛家做生意最讲诚信!”阡陌说。
“对,让船在河道上远远的孤零零飘着,让绑票的卸下戒备…”无邪说。
“那谁来开这艘船呢?”阡陌托腮,“就算是重赏,这种要命的事估计也没人干……”
“哎!之前街头打死人还没受惩罚的那位…”
“水生!”阡陌大拍桌子,“他?”
“他又黑又壮又恶,就算碰见歹徒,指不定谁厉害呢。最合适了!”
“他…”阡陌有些犹豫,水生毕竟也算老太太的人,调用还得请示母亲。
“装船的时候,也不用全是真银子,弄几箱石头进去。哎呀,不行,万一他们要先验银子再放人,一看船上都是石头,再撕票了。还是真银子的好,只要在河上不怕抓不到他们!”无邪自言自语。
阡陌沉思,决定去和母亲说一下。
……
第194章 金库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传来,两人听着脚步声从楼底愈来愈近到楼顶。
“小姐少爷,又有伙计死了!”
二人一起从钟楼上冲下来。
盖着白布的尸体正好抬进前厅。
喜鹊扶着老太太出来。
武伙计总管事椛一刀抱拳禀告,“回老太太,该伙计在堤坝边巡夜,从伤口看一剑封喉,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几个时辰了…”
“以后巡夜不能落单,一定要结队,每两个时辰集合开会。”老太太说。
阡陌和无邪追着母亲进屋。
“千万不要出门!”老太太回身警告二人。
“是…”
木森进来,“要不要向知州府请求支援…”
“先不要,对方只是求财…一万两赶快让他们看见!”
丫鬟退下,屋里剩下四人。
阡陌说了和无邪商量的主意。老太太说:“不用船夫,用另一艘船拉着船,拉到河中心揭开绳索让船飘着…”
木森和无邪点头,阡陌亦觉得母亲说的法子更好,但是心里嘀咕,母亲好像在刻意保护水生。
“银子用老办法,仓库里那些这么多年终于能派上用场了。”老太太摆摆手让三人离开。
木森胳膊挽着一筐蜡烛带阡陌和无邪下到仓库的第二层。
三人协作点亮蜡烛放在墙壁的烛台上。烛光给阴冷的仓库带了一丝气息。
“这里很多年没有来了,上一次来我还不是大管家。”
地下仓库里堆着很多箱子,阡陌心跳加快,难道这里就是椛家的金库?
“欢迎来到金库,哈哈哈哈…”木森的笑声在仓库里格外响亮。
“不过是假的!”
阡陌大喘粗气,心吞到肚子里,一万两还不至于要开金库吧。
“这里放的是以备不测的假银子。”
“对对对,用假银子就够了……”无邪亦大喘粗气。
“来,搭把手!”木森转动墙上一把很华丽的烛台。
墙咳咔咳咔地转动,里面是缠满尘网的木质滚轮装置。
“这是…”阡陌和无邪都看傻掉了。
“哈哈哈哈…”木森咯咯大笑打开箱子,“把银子放到筐里,从这里会升到后院的枯井里。”
阡陌和无邪满怀期待的扯掉装置上的尘网。
筐子装满银子,木森摇动转轮,筐子便稳稳地升了上去。
阡陌忽然想起小时候哥哥拉她的手在上锁的院门外说,“后院地里能生出银子,家里永远都会兴旺。”
阴暗里阡陌偷偷哭了,无邪则兴奋的不行,“只有富贵了很久的人家才会有这些,足见底蕴!”
“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老爷带我来的,那时候家里比现在热闹多了…”
“对对对,小时候我整天惦记着来姑母家。姑母家有无穷无尽的稀罕东西。”
三人在金库里搬空了几箱银子,估计枯井要被填满了。
“得嘞…”
三人从金库里撤出来。
“蜡烛不用吹灭,让它们在这里慢慢燃尽……”木森说。
金库的阴冷刺的人身上隐隐约约的疼,无邪迫不及待的要去枯井里看。
阡陌拉住木森,“森叔,以前就是用这些假银子把桦族一族彻底打尽的么?”
“桦族的灭亡是天意,咱们不过推一把…”
……
第195章 出船
木森用一把老钥匙打开小后院的小门。
三人低头进去。
枯井里的银子已经溢出来了,院子里只歪着一两独轮手推车。
“椛家有财神,后院能生财,富贵命中定,鬼也气跺脚…”木森哼着小调大力气推车佝偻身子出小门,阡陌和无邪撩起前襟兜银子。
三人搬了许多趟,累的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就算是捡银子也会累啊…”无邪依着井边说。
“要是捡银子给累死了,那才真冤枉呢。”阡陌停下来直直腰,“能平息霍乱,让思淼回来那再辛苦点也无妨。”
荒废的院子里说这些话,凄凉极了。
天慢慢要黑了,木森催促二人赶紧出来,深处的银子就不要捡了。
两人默默低头出来,到了前院,伙计们忙着给银子装箱,丫鬟围着看叽叽喳喳的。
“这么多银子呢,心疼死了…”
“可不嘛,干什么不好…”
“我饿了!”阡陌一声大喊。
丫鬟们散开去忙活。
在前厅里开小宴席,木森说,“明天早上,先来一盘鞭炮,把人都吸引来,再装船!”
“让账房在码头上支桌子大声喊着过数,震天动地的那种,不是要钱嘛,有的是银子!”阡陌说着激动了。
“但愿别激怒他们…”无邪放下筷子,一两天时间无邪眼看着憔悴了许多。
“一却都会好起来的!”阡陌握住无邪的手。
……
第二天一大早,阡陌和无邪站在钟楼上看码头。
一大盘鞭噼里啪啦震过,伙计们抬着装满银子的箱子到码头上。
载银子的船特意用阡陌去浔江的专船。
“一百两,二百两,三百两,再一百,五百两上船……”
庄上,水生和宋强远远站在小桥上望着。
“用的咱们出工的船啊,大宅很舍得了。”水生说。
宋强眉头紧促,“不吉利啊,大小姐太大意了…”
载满银子的船,系上绳索被另两艘小船拖着缓缓启程,到了江中心,解开绳索,两艘小船掉头回岸。
船孤零零稳稳当当的飘着。
“这样不行,让码头上恢复秩序,歹人才会趁乱出现!”阡陌下命令。
码头开放的消息马上传出去了,但是没有船敢出动。
“出船就给一两银子!”阡陌再下命令。
河上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闲船。
钟楼上的钟开始半个时辰报时,整个椛家地弥漫着焦灼试探观望的气息。
素素送来老太太特意吩咐厨房准备的小菜。
“小姐少爷,老太太说,‘孬果子也是需要时间才能结出来的…’”
“唉…我就是担心思淼啊,现在吃了么喝了么在哪呢…”无邪说。
阡陌一个念头闪过,当无邪的面不好说出来。
“秀瑛怎么样?”阡陌问。
“一直在屋里躲着,邓伦陪着应该无事。”
“去看看秀瑛,让她别内疚。”
“是,小姐。”
“还有把会馆那个老婆子叫来!”
“那位婆婆已经上吊了…”
“啊!”
“老太太让桂嫲嫲带着礼物去瞧,已经死了好久了…”
阡陌和无邪两人看着桌上的小菜,久久无语。
“那杜苗生和卖茶的呢?”
“他们应该还不知道吧…”
“叫他们来!”阡陌拍桌子。
……
第196章 探庙
杜苗生和华天赐很快被带到钟楼。
“我第一次见二位就是在钟楼上,采茶盛会那时候可真热闹啊,从钟楼上望出去,满河道都是船人人伸着脖子眼巴巴等着一睹茶女的风采。看茶!”阡陌说。
素素端来茶,二人都站着不坐。
“得了,给你们两人一个立功的机会。”无邪说,“你们桦府的旧族庙知道在哪吧,去瞧瞧去看看有没有你们的旧人。”
“采茶盛会是我第一次来椛家地,族庙什么的,我哪知道啊!”杜苗生说。
“不知道有地图啊,你们两个可别不知道好歹啊,华天赐就你现在浑身是伤的模样,出份力就能得份银子,你跟椛家过不去可别跟银子过不去!”无邪说。
“这事不是桦族旧人干的,桦族人没这么下作!”华天赐字字清晰。
“下作?哼!桦族就算散了也不少人呢,保不齐有些胆子格外肥的,去看看省的被冤枉!”
“那您为何不自己去看!”
“掌嘴!”无邪呵斥,“剩半条命了还敢嘴硬,不想活了就成全你!”
“我去!”杜苗生及时打断。
阡陌示意素素把地图拿给杜苗生,“你回来一直忙东忙西的,正好有这个机会去探探祖庙。”
杜苗生吞了一口气,“我想求大小姐一件事…”
“说!”
“我出这份力什么都不要,还请大小姐放过天赐大哥!”
阡陌笑着点点头,“你是你,别人是别人,一码事归一码,你放心,本小姐是一个明事理的人!”
“我陪小妹去,还请大小姐赏一副扶住走路的拐!”华天赐说。
“好!”
……
船在江上飘了一整天,赶在天黑前,阡陌让伙计们把船上挂满灯笼。
载满银子的船明晃晃的在河上飘着。
阡陌远远望着船,心里难过极了,仿佛此时在河上漂的不是船而是自己。载满了银子装饰的明亮辉煌等着吸引歹人来。
可是歹人会来么。
“小姐,老太太让您下去吃饭呢。”素素来催。
“把饭送上来,今天晚上我就住钟楼上!”
“小姐,好几波负责盯梢的人呢,您别太操心了。”
“不…我就要亲眼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胆子这么大!”
“小姐,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
“他们既然杀伙计不眨眼,那……”
阡陌狠狠闭上眼睛。
“你当我不知道他们不像是求财来的,可是就算死马那也得当活马医不是。我想吃红豆糕…”阡陌扶额头,望江望的眼都花了。
……
杜苗生和打着灯笼,华天赐架着拐,两人在无人的街道上顺着河东往桦家废弃的族庙走。
“大哥,你说是咱们族人干的么…”
“我希望是,我废物没本事,但是咱们桦族有有种的啊!”
“可…绑兰葵府的小姨太太干什么啊,还把兰葵得罪了,那可是知州府啊!”
“就得让他们也尝尝血的代价。当初怎么对咱们的,强夺咱们的茶苑,弄得咱们一族人远离故土,惨不堪言,椛家的罪罄竹难书!”
“哥你小声点吧…”杜苗生要哭了。
两人带着惊惧的忐忑和期待在路上一步一挪往前走。
……
第197章 探庙(二)
“你瞧瞧这一代以前都是咱们桦族的,多大啊!”华天赐说。
杜苗生回头瞧,远远看见椛家的灯笼,稍稍胆子大了一些,大小姐还是派人跟着来了,“我听我爹说,桦族以前比椛家还厉害呢,桦族的茶天下一绝。”
“人可以不穿锦缎,但人能不喝茶么,桦族以前可比椛家有钱多了。但是椛家占便宜在穿锦衣的都是贵人,仗着给宫里进贡锦缎找到了靠山,气粗了抢了桦族的茶苑,逼的桦族全族人四处流散有家不能回!”
“唉……”杜苗生深叹,“所以你才一门心思要做能进宫的贡茶?就算桦族不败,椛家能走通的路咱们也不见得能走通,更别说现在这样了!”
“小妹,哥跟你交个底……”
杜苗生往跟前凑了凑。
“就算椛家找来天下最厉害的制茶师傅,也别想破解我的茶!”
“嗨…”杜苗生失望极了,华天赐到了这步田地还嘴硬。
“你别不信!”
“我信我信我信…就算你的茶真的举世无双天下第一,堪比神仙喝的琼浆玉液那又怎么样呢!”
“大人物喝了我的茶一定好奇茶是怎么制作的背后有什么故事,然后来找我,咱们桦族就有希望了!”
黑黢黢的路上,杜苗生一点也不害怕了,气的巴不得有鬼来把华天赐打一顿。
“大哥,桦族旧人就是都像你这么纯真,桦族才落得今天这种下场的!”
“你不懂!”华天赐提高声音但马上又低下去,“那道茶饱含了桦族人历经苦难的岁月……”
杜苗生抱起胳膊缓缓打断,“天赐哥,你也知道椛家有今天的势力是因为背后有靠山,京城里的大靠山!你的茶就算有茶仙附体,能给椛家造成什么威胁!”
“咱们也可以有!”
杜苗生不想再说话了,回头看打灯笼的椛家伙计,想喊人来把华天赐带回去,此人已经臆想到了疯魔的程度。”
……
杂草深处,矗立着桦族落寞已久的族庙,在月光下独有一份浸透了清冷的寂静。
杜苗生打了一个寒颤去喊一路跟着的伙计们。
华天赐架着拐往里草里走,发现地上的草有明显踩过的痕迹,惊喜的站不稳,庙里有人来过,真是桦族旧人干的。
伙计簇拥着杜苗生就要来了,华天赐很紧张。
“你们别过来,我先进去看看!”华天赐颤抖着声音喊,一行人立刻停住脚步。
华天赐鼓起勇气,“见族人怕什么,我华天赐来了!”
“大哥!”杜苗生喊。
“没事,死在族庙里也算归宗了!”
华天赐的拐触动地上地石子,咯噔咯噔淹没在一人多高的荒草里。
走到门口,门有新鲜开过的痕迹。
华天赐顿住,万一里面是一个杀人狂魔,进去跟这位族人说什么……万一兰葵府少爷新收的小姨娘就在里面,该救她吗,万一小姨娘已经死了……万一里面有很多人……加入他们直接杀出来,今天晚上就去椛家大宅报仇血恨。
华天赐笑出来,叩响门环。
“有人么,我是桦族旧人,华天赐……”
……
第198章 探庙(三)
“你们跟着去看看嘛……”杜苗生恳求伙计们。但是伙计们都不为所动。
“其实…大小姐对我蛮好的,竞选茶女的时候,大小姐在钟楼上特意提点我!”“我叫苗生,大小姐叫阡陌,有句诗叫‘苗生满阡陌’是大小姐告诉我的……”
“我其实应该进去…到族庙而不拜,大不敬…”杜苗生自言自语。
门是虚掩的,华天赐稍微用力一些,推开了一条细缝。华天赐腿一软,载倒到门上,门真的被豁开了。
“谁啊…”声音穿过清冷缥缈的空气进到华天赐耳轮。
“我…我……我……我是桦族后人,特意来祭拜祖宗。”
一盏烛光慢慢靠近,华天赐就着微弱的光晕瞧见一个胡子长到肚子以下的小老头。华天赐的心放下来一些,就地磕头。
“大晚上前来惊扰,请恕罪,晚辈华天赐。”
“我是桦族守庙的,这庙快二十年没人来了,进来吧…”
“嗯,我爹叫桦树榕是往上数三代是桦叶五那一脉…”华天赐急急说。
族庙外荒草丛生,里面倒还干规整干净。族庙不算小,华天赐架着拐在石子路上走了好久。
“进来进来,我年纪大糊涂了,你自己寻寻……”
族庙正殿东面一面墙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家谱。老爷爷颤颤巍巍地把所有灯都点上。族庙亮堂起来,堪堪能感受到昔日的繁华,华天赐伸着脖子在族谱上找桦叶五。
“爷爷,您一直一个人在这儿?”
“他们跑了,但我不能跑啊,我是祖上是桦叶大的儿子桦思楠。”
华天赐瞧见了桦叶五找到自己那一脉,再看桦叶大那一脉,转过身来给老爷爷磕头,“长辈在上,小晚辈给您请安了。”
“免了免了,拜祖宗就好了。”
华天赐恭敬的在桦族牌位前三拜三叩,上了三炷香,跪在牌位前不免心潮澎湃。
“你怎么来了…”老爷爷问。
“椛家人让我来的,外面出事了,椛家人就懒到咱椛族旧人头上…”
“什么事?”
“椛家主母的娘家兰葵府的少爷在椛家长住新收了一位椛府的丫鬟做小姨娘,出门大白天的被人绑票,还杀了三个伙计……”
“哎呦…咱们桦族人干不出这种事,但凡有些血性,这么大的家族能让人撵出去,就是太软弱…”
华天赐忽然失落。
“喝茶吧,桦族的好茶…”
“谢谢爷爷。”
炉子上温着一锅菜粥,香气从盖子里溢出来。
“爷爷您一个人,平常怎么生活?”
“后院有一片地,得祖上荫庇,撒什么长什么,我一个人够吃。”
“您年事已高还要劳作?”
“以前有一位老仆人陪我,前几年他去了,得祖宗保佑,米放在库房都不生虫,够吃够吃…”
“爷爷守族庙辛苦了。”
“你受差遣而来,回去告诉椛家人,栽赃陷害这种把戏早晚把自己坑了。桦族都到这步田地了他们还不放过,老天也会看不过去的!”
“是…”两行泪从华天赐的脸上滑落。
……
华天赐陪老爷爷说了一会儿话,想着杜苗生还在外面,就起身拜别了。
“爷爷,我有时间再来看您!您千万保重身体!”
“好好好…你也要保重自己,活命比什么都重要,你要活着啊……”
“是,爷爷。”
老爷爷把华天赐送出门,再回来,里屋里出来一个人,“他走了?”
“走了,没出息的桦族后人还吃了我一碗粥!”
“瞧他那模样,想必糟了不少罪,爷爷何必苛责他。”
“呸!若不是性命攸关,不肖子孙才不会来呢!”
……
第199章 来者何人
“等天亮了,‘椛食’里的粥我去给您买。”
“哼!椛食里的东西就跟着它的名字一样,糊弄事的花架子没真东西…”
“哈哈哈,爷爷懂吃懂喝,寻常的东西轻易瞧不上。不过我觉得椛家菜还不错,一碗粥旁边配八九份小碟子。不管怎么说看着就热闹。”
“京城怎么吃粥?”
“京城的粥糙的很,食材七七八八混着一锅煮。”
“一锅煮煮到最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大伙混到一块不可分离互相入味汇出新味道,那才是做饭。照椛家的吃法,一碗白粥旁边摆再多的小菜,粥还是粥,菜还是菜,粥是永远的主角,菜永远都是配菜,看着热闹实则小气狭隘,自以为是!”
“哈哈哈,受教受教。”
“要说吃粥,有一家小店在堤坝南边人烟稀少处,院子里欢实跑的走地鸡,老板高兴了就开着,不高兴给多少钱都不开,那家店的招牌菜鸡煲粥,把鸡肚子划开掏空内脏,把米放进去,加入桂圆红枣花生大豆人参须,把肚子缝上在锅里蒸,吃的时候把米盛出来浇上鸡汤,满口都是鸡肉味但实则无鸡!啧啧…啧,那味道……”
“哈哈哈,好好,天一亮我就去小店里守着碰碰运气。”
“少爷,无事不开宴席,这么好的菜,得有热闹啊。”
“您说…”
……
天萌萌亮的时候,一小木盆飘在河上,里面装着包裹,包裹上有一个硕大清晰的“椛”字。
巡夜的伙计看到木盆便打捞了上来,打开包裹,吓!女子的衣物!赶紧送到大宅去。
大宅里。
赖嫲嫲抖着衣服,“这是思淼的衣服,这身朱红色的长襟罩衣我给她置办的啊!”
老太太闭眼搓念珠,阡陌扶额不语。
“这什么意思?撕票了?”无邪说。
阡陌惊地跳起来,“河上的船,十二个时辰有人盯着,没人靠近,他们钱还没带走,撕票干什么!应该是威胁,肯定是带不走船急得!”
“那怎么办啊!”
“他们是想要钱!把船开远,开的远远的,让他们容易接近!”阡陌冲门外说,小管家听到溜烟跑出去办。
“昨天晚上桦族那小子去族庙,今天早上衣服就来了,这分明是里应外合,眼皮子底下耍花招!”无邪大骂。
华天赐和杜苗生又被带进大宅。
“小姐少爷,老太太……族庙里只有一位耄耋老头,桦叶大的孙子,一人守着族庙过活,他能干什么啊……”华天赐跪地求情。
老太太睁开眼摆手示意把华天赐和杜苗生带下去。
“桦叶大的有一独子叫桦思楠,桦思楠的三个儿子早就老死了,守庙的那位当初我记得,他是养在外面的庶子主动回来请求放他一马。多讽刺啊,家族败了,嫡亲的族人都跑了,最后一个没上过族谱的庶子在守族庙。”
“既然这样,那此事应该和桦族旧人们没关系,也别难为那两个人了,原先怎么样还怎么样吧,尤其是那位茶女姑娘,多让人照应着。”
阡陌点点头,再看无邪的模样,手帕子掩面偷偷叹了一口气。
……
第200章 江上银船
江上船只稀少,如今的风声下还出来经营的算是很努力了。
“船家,我原以为江南特别热闹。”裹着花布头巾的船客姑娘说。
“姑娘早来三天就能看到寻常日子的热闹了,可惜最近出了大事!”
“哼…就这么不巧不成,怕不是江南也不过如此。”
“那可真不是,以前在这一代开船得格外小心呢,那船多的哦,稍不留神就撞船了。”
“唉…当真百闻不如一见啊,甭管传说中怎么说的,一定要亲眼看看,才不会被蒙蔽!”
“嗨,姑娘这话我可不爱听了,江南的富庶天下闻名,岂是以讹传讹的谣言!”
船在宽阔的河道上快速前行。
“瞧瞧…看到那条漂亮的船没有,那是江南椛家大小姐的船!”
“是吗!”姑娘站到船头,“可是椛阡陌大小姐?那她现在在船上?”
“哈哈哈…”船夫露出得意的神色,“现在跑生意的船都没有,大小姐岂能出来,那船上装了一万两白银,等胆大的人把它开走呢!”
“什么!一万两!”姑娘激动的要从船头上掉下去了。
“留神脚底下,椛家地就要到了。”
姑娘急切地陪笑道,“到底是江南啊,银子就这么招摇的飘在河上。”
“哼…”船夫把船往大船处摇,“多瞧几眼吧,沾沾富贵气!”
“只要是有胆的人就能开走?”姑娘问。
船夫笑而不语……
“这么多钱飘着,怎么没人抢呢,江南人再富贵也不至于一万两白银也视而不见吧,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讲究?”
船夫仰头哼起小调。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船家把船靠近,我要去开船,没人稀罕,我要!”
船夫斜眼,“瞎起激动什么呢,你一个外来的不要命,我还要呢!”
姑娘左右张望,“这不是没人吗,我就是胆大的,我一跳扒上船你就赶紧走嘛,不会连累你的。”
“哎呦喂…我真是不喜欢见钱眼开的外来人,这是给绑票的歹人准备的!椛家大宅出了绑票案,这一万两是赎金!”
“大小姐被绑了!”姑娘大喊。
“你可得了,这是椛家地,大小姐能被绑。是椛府里一个招摇的丫鬟!”
“赎一个丫鬟要一万两,俗话说千金大小姐,一个丫鬟也值万两不成…”
“眼皮子浅的样子,这能是一般的丫鬟,一般的丫鬟绑她干什么啊,这丫鬟是兰葵府少爷新收的小姨娘。”
“兰葵府?浔江的知州兰葵府?”
“嚯,还知道这个啊。”
“我一路打听,在浔江听说椛家的主母是兰葵府的老姑奶奶。”
“对,知州府的三少爷在椛府住好久了。现在风声紧,上岸得仔细登记,包裹也得打开检查。”
“椛家地,椛家地…”姑娘站在船头巴望。
“哎,我说姑娘,绑票案可是死了椛家伙计的,以前也就算了,现在可得小心点,上岸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住客栈比以前贵点,但是贵点安全。”
“谢谢阿伯!”
……
第201章 玉桢上岸
码头上岸人口录入。
“来者何人?”
“玉桢,从京城远郊外的山庄来,来买胭脂布匹。”
文书伙计递出一块木牌,“最近特别时期,没有这块木牌,客栈和饭馆不会招待。请务必收好。”
玉桢接过木牌,心里念叨,“京城也没有如此麻烦……”
沿着河岸走,街上人不多,但是马上遇到了客栈拉活儿的伙计。
“最近不太平?”玉桢试探着问。
“是不怎么太平,所以客房都便宜了,您放心,客栈十二个时辰有人驻守!”
玉桢迫切地东张西望,“椛家在哪?”
“您瞧那边的钟楼那就是椛家大宅。”
玉桢望去,下意识捂嘴狠狠吞了一口唾沫把要跳出来的心咽回去。
跟着伙计进客栈,开了房间放下包袱,玉桢从客栈跑出来,被伙计拦住,“姑娘要逛就在楼宇密集的地带,旮旯地方千万不要去,天黑前回来可以免费吃晚饭。”
“好…”
……
大宅前厅里,椛老太看着吃不下饭的无邪和阡陌。
“别垂头丧气的,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打起精神!”椛老太说
“是鬼的干不成,椛家地总共多大,伙计们全部出去搜,什么也没发现。一万两白银也没人取走。”阡陌说。
“思淼肯定已经出事…”无邪垂眼道,“早知如此……”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得有个交代!”阡陌说。
“对方敢在椛家地对椛家下手,一定来头不小……”无邪猛的抬起眼皮,“姑母我要回去!”
阡陌惊愕看椛老太。
“好…好,我这就写信,等家里来接。”
“母亲!无邪…你!”
阡陌气的从前厅跑出去,刚过小花园的圆拱门,就看到邓伦的半拉身子在假山外,想必秀瑛正在假山里跟他窃窃私语。
阡陌躲在墙后,满心的怒气翻腾,“怕事主子的两个奴才,这两人不是想成亲么,成全他们!”
“说悄悄话呢?”阡陌悄悄走近突然说话。
“哎呦,大小姐您什么时候来的啊。”邓伦单膝行礼。
“最近遭遇横祸,大宅压抑难耐,得找点喜事冲冲,要不你俩就成亲吧。”阡陌直截了当。
“不要!”秀瑛从假山里冲出来,阡陌更加生气了,方才看见她来了还躲在里面,笑了一下背过身子,“少爷说要回去呢,回去了,这门亲事就难说了,趁走之前把事办了才好!”
“大小姐说的对!”邓伦冲到阡陌面前跪下磕头,“谢大小姐恩准,体恤小人!”
“不行!我要去见少爷!”秀瑛跑出去。
“懂不懂事啊……少爷现在多难过,人都消瘦了,不想让少爷宽心,还去添堵!”阡陌呵斥秀瑛停下。
“对对对,大小姐说的对,少爷因为思淼的事情难过非常,咱们应该让少爷高兴一下!”邓伦跑去拉秀瑛,被秀瑛甩开。
“之前给思淼准备的东西可以派上用场了。得让外面人看看,我椛家岂能被这点小事吓到了!”阡陌咬牙切齿,“办,大大的办!把里里外外都挂上红灯笼,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办!”
……
第202章 喜事
玉桢在鳞次栉比的巷弄里徜徉兴叹,惦记着天黑前回客栈可以免费吃晚饭还是尽快往回走。
远远望着椛家大宅,看到钟楼上点了一串红灯笼,勾勒出钟楼的形状,昭示着夜的繁华。
玉桢跑到大宅附近,发现伙计们正忙着在大宅的高墙上挂灯。
玉桢看着看着流泪了,世间的尊贵热闹果然是相似的,那晚上的瑞王府也是这般灯火璀璨。
沿着河走,遥远的看着河上缓缓移动的一个明亮的点,那是载着万两白银的船?晚上还有人去点灯?
玉桢扶着河岸的围栏,看着河道上逐渐亮起的灯,不舍得回去,眼前的景致比一顿免费的晚饭值得多了。
椛家大宅里。
“一会儿,都打着灯笼敲着锣鼓出去游街,让外面的人知道,他们弄走一个丫鬟,再娶一个就是了!”阡陌在后花园吩咐伙计和丫鬟们。
前厅里,椛老太闭眼搓念珠,无邪喝茶沉思,两人都默许阡陌胡闹的样子。
此时大宅里真正高兴的大概只有邓伦,小管家从库房取了件很多年前的朱红色礼服,今晚的喜事先用着吧。
邓伦穿好了在屋里踱来踱去,“这是最上等的衣服了吧,今天让我穿到身上了。”
“这是小朱红色,不是大红色更不是酱红色…”小管家很嫌弃但又赖的多说。
“我夫人怎么样了?”
“估计正在哭呢吧…”
“大喜的日子,是的掉些眼泪。”邓伦戴上带花翎子的帽子,“几时是吉时啊?”
“不知道,大黑天的还要出门叨扰清净。”
“哈,还要出门骑马游街么?”邓伦高兴的跳起来。
“哼…等着叫你吧。”小管家走了。
椛家打着各色花灯的队伍敲锣打鼓的出门了。阡陌在钟楼上看,“想起《月夜杂谈》里说的百鬼夜行的故事,这庄上要是有鬼,就好好震慑一下!”
“小姐,我觉得对方可能不是为钱来的……”素素小声说。
阡陌对着窗户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如何不是也这么想的。
“椛家这些年大风大浪见得多了!说到底也就是没了一个丫鬟罢了,多大点事!”
“也怪思淼太招摇了,非要坐轿子出去,府上的椛轿子是她该坐的么,现在好了……”
阡陌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没准对方本来想绑的是她,是椛家大小姐…”“我饿了,要喝热粥。”
“好…”
“我记得家里以前有一盏很长尾巴很大的鲤鱼灯,点上点上!”
“好,小姐!”
素素走了,剩阡陌一个人。
“如果对方冲她来的,那因为呢……”
水生站在巷子口,“这是干嘛呢?也不是元宵节啊……”
“这是大宅里有喜事了。”爹说。
“啊!能有什么喜事!”
“没准大小姐嫁给三少爷。”
“真能胡扯,大小姐要嫁给……”水生倏然顿住,跟爹说外面的事,永远都说不通,“晚上办的喜事,不算多体面……”
“嘿,那一定是三少爷又娶了一个丫鬟,不够体面的喜事晚上办嘛!”爹击掌说。
水生觉得有道理,“那少爷也真够无情的啊,旧人还没走远,新人已经进门了。”
……
第203章 月夜
三四人举的鲤鱼花灯鱼贯着在街上摇曳着绚烂的长尾巴。
玉桢追花灯,“敢问这是什么习俗?我远道而来没见过!”
“今夜椛家大宅新娶了一位小夫人。”打灯的说。
“那何处能讨杯喜酒?”
“要是平常一定会摆上十几桌的流水席,但现在不行了,看个热闹吧。”
街上慢慢聚集了一些乡邻,水生也跟着爹出来了。
“真是娶亲呢,大鲤鱼都请出来了…”爹说。
水生目光炯炯盯着街上的人看,这时候,多少有些不安全……
随热闹看去,带鱼纹的灯光晃到一张脸上,水生愣了一下跑起来,穿过小桥到对岸。
灯光晃过脸亮了一下又暗下去,水生侧身在人身缝隙间疾步穿行。冷不丁从后面被狠拍了一下,是宋强。
“你等等……”水生要走被宋强拉住耳语,“我听到一些秘密消息…”
宋强把水生拖到人少处,“大宅里成亲的是少爷身边的小厮和丫鬟,不是少爷新娶了一个……”
“这算什么秘密”水生着急要走。
“哎,你怎么了…”宋强拦住水生。
水生用力扒开宋强,“等等再与你闲聊…”
水生左顾右盼,穿来穿去,宋强跟着他,“你在找什么?”
“玉桢?玉桢!分明看到了玉桢!”
锣鼓喧闹,花灯绚烂倒影在小河上,行人谈笑私语,一切和谐成一个浪漫的夜晚。
忽然水生顿住,直愣愣盯着对岸,大晚上的带大斗笠做什么,又看到斗笠人了。
水生在岸的另一边跟着斗笠人,街上的人越聚越多,行走越发不方便,水生着急了,他想大声喊让大家都回去。
“水生!水生!”宋强在身后喊,引得行人避让。
斗笠人一闪身拐进巷子不见了。
“糟了!”水生轻呼,猛转身在小桥的一头与宋强撞了一个满怀。
“你看到什么了,跟我说说我帮你找!”
“走开!”水生抬手一拨推的宋强一个趔趄,三两步跑过小桥。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夜空,“杀人啦……!杀人啦……!”
人群瞬时混乱,水生撞开行人往巷弄里跑。
宋强站直身子大声疾呼,“大家别乱别乱,快回家,家远的先去别家避避!”
水生刚跑进巷子,拐角处看到躺倒伸出的腿和地上正在慢溢的黑乎乎的血,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挪步子靠近。
一个黑影闪来,水生来不及转头,凉凉的剑已经抵在脖子上。
“别动……我可不想你死……”
水生全身汗毛炸立,斗笠下的声音死都能认出来,“少爷…是……你吗……”
“你欠我的命,早晚得还给我,但不是现在,闭上眼数一百个数。你家在河东有歪脖子枣树的巷子,少数一个数小心你爹……”
水生艰难喘气“一…二……”
剑从脖子上移走,汗顺着脑门脸颊流到脖子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但还没数到十……
“水生!”宋强扶住要瘫倒的水生坐在地上。
“告……诉大…小姐……有有有有…刺客……我爹……爹…!”水生支棱着爬起来,“爹…爹…爹爹……”
……
第204章 这一夜
水生不顾一切往家跑,不知道摔了多少跤,撞门而入一把抱住爹。
“爹!爹!爹……”
“水生……”
“爹!爹……”
“儿啊儿啊……”
爷俩抱在一起,忽听门吱呀一声有人进来并轻轻关上。水生以为是宋强没有转头。
“谁啊?”爹问。
没人回答,一时间天地寂静……
水生惊恐的意识到什么猛的推开爹转过身,“谁!”
“水生的朋友给伯父请安,冒昧前来请伯父不要责怪。”对方单膝跪下抱拳。
“这是谁啊?”爹问。
水生流汗大喘气说不出话。
……
院门房门紧闭。
三人坐在桌上。
“爹,这是我出远差时遇到的朋友,有他帮忙我才得以平安回来。”
“晚辈叫十七。”
“哦,好好好,十七……”
“爹,做碗面做碗面……”
“哦,好好好……”
烛光填满屋子,水生爹麻利的和面擀皮切面煮水下锅,面香沁人心脾轻抚慌乱的心。
“来来拌上我独门的豆瓣酱”水生爹做了两碗,水生一碗,十七一碗,端到桌上。
十七立刻端起来呼哧呼哧吃,水生把自己那碗也推到十七面前。
水生爹盛了一碗面汤,“别噎着别噎着……”
十七吃完面喝完汤,抹一把嘴,“谢谢伯父,天下再没有如此美味……”
“哈哈哈,农家的手擀面,什么天下美味的。”爹笑的很开心。
“十七,你…”水生小心问。
“外面乱套了呼来喝去,希望能留宿一晚。”
“外面又死人…”水生对爹补充说。
“哎呦……我刚才听人喊就回家了,刚进门你就风风火火地闯回来。”
水生偷偷吸了一口凉气,转向十七说,“我屋在那边……”
“早点睡吧,明天又不知道会怎样,这世道真是不太平!”爹说着收起桌上的碗筷。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关上门,“少爷!”
水生跪地轻喘。
十七少一转身躺床上,“唉…我累死了累死了,先睡了。”
“少爷…”水生不起来,继续喘语。
“你不累啊,我早点睡早点走。”
“绑架案可是少爷干的?”
“是!”
“少爷住哪?”
“荒草丛里。”
水生还想再问,十七少已经鼻息响起。
水生缓缓站起来,坐到一边看着床上已经入睡的十七少。
……
水生疯跑回家的时候,宋强疯跑进大宅禀告。
“趁乱在巷子里杀人!”阡椛老太大怒,“胆大包天,胆大包天!”
阡陌跑到钟楼上,DuangDuang的敲钟。
“要钱直接进椛府来啊,多少钱都给!伤及无辜百姓,罪无可赦,罪无可赦!”
“姑母此等大案必须告知父亲!”
“对,我这就写信!你千万别出去!”
“姑母放心……”
客栈前厅里涌满了事发时在附近的百姓,玉桢也挤在里面。
“大家不要乱,不要乱,本客栈的住客赶紧登记回房间去,不是住客的,大家在这儿有茶水喝,等天亮再出去!”客栈掌柜在楼梯上大喊。
玉桢拿出木牌在前台确认了回房间,美好总是在最沉浸的时候突然毁灭,倒也不意外了。
……
第205章 这一夜(二)
天未亮,清冷从窗外渗进来。水生扶着脑袋猛然惊醒见十七少还没醒,便捏手捏脚的出来准备做早饭。
“儿啊…”爹抱手轻呼。
“爹,起这么早…”
“家里突然进了一个人,我能睡安稳吗。他到底是谁?”
“他…说了你也不信!”水生高高抬脚轻轻落下。
“外面的事我不懂,但庄上的事稍微能看明白一些,昨天晚上的事跟他有关系吧?”
水生轻点了一下头,不置可否。
爹轻叹了一口气,去做饭,柴火放到灶台里。
水生突然想到什么,“爹,你可不能伤害他!”
“来者不善!你快去大宅报信这里有我呢。”
“爹!”水生摁着爹富胳膊着急死了。“他他是京城贵少,咱们蝼蚁小民不能造这种孽。”
“那你也快逃出去,这里有我!”爹从桶里舀了一瓢水轻轻放进锅里。
“那也是爹出去,我跟他有交情,他不会伤害我。”水生强行夺过瓢,“他救过我的命,他要想害我昨…”水生浑身一颤,没再说下去。
薏米,红豆,枸杞,大枣一起下锅熬煮。
门推开,十七少起来了。
“我还当是做梦下馆子了,原来真有饭吃。”
爹惊慌的连连陪笑,水生一脸泰然。
“早晨喝粥最养身了。”水生侧过身子,从一锅里盛出来三碗粥,递给爹,爹端到桌子上。
“江南薏米红豆粥,尝尝…”水生递过花纹颇为精致的勺子。
“哎…厚福缠身啊,此时还能吃到生死之交亲手做的粥。美哉美哉。”
十七少塞了几口,水生问:“咱们分手之后,你怎么来的。”
“说来话长啊,其实一天京客栈的老板一直在暗中关注咱们,飞流山寨里发生的那些事,他全都知道,我一个人在街头快死的时候,他们把我救了。”
水生狠狠吞了一口粥,爹转身从菜坛子里夹了一些萝卜咸菜放在桌上。
“那位老板到底什么来头?”
“谁知道,能在京城一天里程外的地方开客栈,想必背景深不可测,哦…对了。”十七少从怀里摸出一条手链,在清早不够明亮的屋里还微微闪着光。
“五彩石,玉桢在店里卖的。”
水生接过手链捧在手里。
“你终究没完成任务,就给老板要了这个。也许没用了,但是收着吧。”
“少爷,我不能要。”水生把手链塞到十七少手里,“这太贵重了,少爷留着保命吧。”
“哎,就当是一粥一面的饭钱,我一路走来,你家的饭是最好吃的。”十七少把手链推回去。
十七少呼哧呼哧喝完,水生把他剩下的多半碗推到十七少面前。
十七少也不客气,接着吃。
“这碗也吃了吧。”爹指着他那碗说。
“哈哈哈,谢谢伯父,早晨不宜吃太饱。”
十七少吃完,从屋里拿上剑,水生自然而然的送出来。
走到巷子口。
“回去吧,你爹会担心的。”
“哈…不瞒少爷说,在这个庄上,我也是手上粘过血的人了。要担心的是遇到我的人。”
大宅的钟声遥遥远远传来。
“少爷怎么打算?”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你一晚上没睡好吧,回去睡觉吧。”十七少抱拳,身影慢慢消失在清晨的薄雾里。
……
爹跑出来,“他走了…”
“走了…”
“好家伙,吓死我了…”
“他是好人,也是可怜人…”
“哎,我说儿啊,你可不能跟这种人混在一起啊……”
水生看手中握着的五彩石手链爹说什么完全没在听,“五彩石,玉桢……”
……
第206章 清晨
两人还未进巷子,一连串踏踏的脚步声传来,宋强带人从朦胧的薄雾里冲出来。
“水生,你安全就好。”
“你一夜没睡吧。”
“可不嘛,去报案,把尸体带到大宅验尸,现在要去浔江送信,惦记你来看一眼再走。”
“我陪你去。”水生把手链带手腕子上。
“哎,你也一宿没睡。”水生爹说。
“没事船上可以睡。”
大伙上了一条狭窄的货船,船舱里依着麻袋,宋强睡不着,忧虑极了,“对方到底什么来头啊,随机杀害无辜的百姓。你看清那人长什么样了么?”
水生看手链上的那一小颗正在荧荧闪光的五彩石,“目击的那位姑娘还好吗?”
“哎呦,真造孽啊,那是死者的妻子,一家老小,两个孩子一个三岁,一个一岁半。”
水生闭上眼睛,“大宅怎么说?”
“能怎么说,给银子安排差事呗……你说和之前的绑架案会不会不是一帮人干的?”
水生侧过身子,“一般毛贼没这个胆量,必定得是非常之人。”
货船和装着一万两白银的船相遇而过。
“一万两白银就这么飘着没人要,可是天下稀罕事了…”宋强扒着船舱的圆窗户说。
“那就不是为了钱来的。”水生说
“那为什么啊,就专为了作恶。”
“睡吧,这里面的事深着呢……”
“你说会不会是一股椛家都不能奈何的势力来了。”
水生脑子浮现三个字“九麒麟”,猛的转身“婚事是三少爷的小厮和丫鬟的?”
“对啊,你不是不爱听么。”
水生瞧周围人都鼻息均匀,扒着宋强耳朵,“大小姐也要成亲了,现在庄上乱成这样,八成是要搅黄婚事。”
“你怎么知道?”
“我就知道…”水生转过身抱胳膊,狠狠闭上眼。
“你到底憋多少事,没说出来。”
水生使劲闭嘴,一副再也不会多说一句的模样。
……
十七少淹没在湿漉漉的荒草丛里,敲族庙的门。
门侧出小缝,“你还知道回来!”
“去故友家借住了一晚,让爷爷担心了。”
十七少进庙。
爷爷喃喃地说,“我以为你跟那些没良心的一样,说不见就不见了。还是他们最没良心…最没良心…”
“突然不见定是有难言之隐,一直挂怀是折磨自己。”“她可好?”
“好呢,饿极了就知道吃饭了,吃的好呢。”
玉桢一大早起来,客栈滞留的顾客成群结伙的离开。前厅里摆了几盆自取的杂菜一锅白粥。
玉桢盛了一碗粥,夹了一碟咸菜,听旁边人说话。
“唉,这庄上出了杀人魔?昨晚上一夜没睡哆嗦的我。”
“别是椛家得罪了人,报应到无辜人身上了。”
“哼…还能得罪谁,多少年前造的血债,还起来慢着呢…”
“那族人气数早尽了…”
“万一有一两个天赋异禀的,豁出去不要命了……”
“吓吓…吓……可别说了…慎人……”
玉桢心里嘀咕,“椛家果然也是不干净的。巨族豪门有哪个能是干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