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向谁讨命
天萌萌亮，三人驾马继续前行。
“卖人命什么意思？”水生终于忍不住问。
玉桢把脸撇向一边，没回答。
“委屈你们了……”十七少对玉桢说。
“蝼蚁各有命!”玉桢说。
“卖给京城大户人家做工，应该是不错的差事吧？”水生问。
“不懂别瞎说!”玉桢呵斥。
马越走越慢，估计是很累了。
“我下去走，给香香省些力气。”玉桢说。
“我下去，我重!”水生跳下车，马鞭递给玉桢。
十七少在车上坐的难受极了，欠身子头歪到玉桢耳边。
“我想到一个事儿，寨子里既然做人命生意，那我……”
玉桢没回头，身子颤抖了一下，“我…哥……没那个福份……”
水生在前面走的快，玉桢看他的背影，“他凭什么没死？”
“他从江南来出远差，东家总会给他护身的东西，咳咳……，他不能死，不然谁给椛家证明。”
“我一定要见到椛家大小姐，算算命账……”玉桢无比坚定。
十七少从怀里拿出九少爷给的钱，“我的命就值这些钱了，得坚持到咱们都见到大小姐!”
走到天大亮了，玉桢跳下车拉水生上车歇歇。
“我不累不累，以前码头上干苦力的，这不算什么!”
“我哥为什么死？”
“我不知道，当时晕过去了…”
“那你什么活着？”
“我把东家给的最后换命的东西给出去了。”
“哼……”玉桢一声苦笑，一颗眼泪猛然滑落，“椛家厉害啊。”
“江南巨富当然厉害。”
“江南就那么好？”
“反正比你家好一些!”
“大小姐不管嫁给谁都粘了山寨的血……”
水生扭头看玉桢，“大小姐大概并不稀罕京城王府的尊贵。没有椛家大小姐也会有李家二小姐，赵家三小姐的，你犯不着恨她，恨椛家!”
“你要是死到山寨，你家里会不会恨椛家？”
水生嘴唇颤抖努力说，“那…那就是我的命……了!”
“可是杨戈死了，活活烧死的!”
“祠堂为什么堆了那么多油？你们为什么把油囤到祠堂里!”水生猛的喊。
玉桢一懵，“什么祠堂里的油？”
“没有大量的油，祠堂能烧的那么快，烧到最后只剩架子了!亏我和杨哥还惦记着你们家，在贡桌下面放了两坛，没想到成了烧杨哥的燃料!穷山沟子，油也算好东西？”
“没好东西你为什么千里迢迢的过来，买!”
“是我愿意来的吗!”
两人吵了起来，十七少蜷缩在马车里难受极了。
“杨哥把命扔出去也没买到石头!尸体在山里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安葬!”
“椛家让你们来的，椛家间接杀了杨戈，你要讨命去跟椛家讨!山寨不欠你的!”玉桢喊完，肚子一阵叽里咕噜，两天多没吃东西了。
水生不再吵，默默回去赶车，“少爷，万一的话，马得杀了吃!”
“行……人都快死了，要马做什么!”
马车哒哒跑起来，玉桢跟着跳上马车。
“到了客栈咱们好好吃一顿!”十七少说。
……
第139章 大小姐什么样
玉桢和水生牵马，终于到一天京客栈，门口的伙计很热情。
“路上被抢了，还有一位兄弟受了刀伤!”水生说。
伙计打量水生和玉桢，二人早已经灰头土脸到没法形容。水生身上只有一件里衣，玉桢脸上身上布满了昨夜生火留下的黑点子。但是马车还是崭新豪华的。
“我们有钱，不会白吃白住的!”玉桢看伙计纳闷赶紧说。
“瞧客官说的，到一天京就是到家了，安全了!”
水生扶下十七少，玉桢去柜台开房，颇有些紧张，伙计不会认得她吧。
幸好伙计没有任何异常，玉桢开了相邻的两间房。大厅里坐了不少人，讨论的热闹。玉桢不敢多看一眼扶十七少上楼进屋。
伙计来送茶，三人无不饥渴牛饮，伙计便又送来两壶。
十七少丢出一锭银子，伙计带人来换药包扎还给水生带了一件旧衣。
一锅肉粥外加一盘馒头几盘小菜。三人吃吃喝喝洗洗刷刷，一通折腾，安静下来，守着桌上的烛灯。
要不是负伤躺在床上的十七少，一切生生死死都不那么真实。
“水生，这里能买到五彩石，我之前在这里卖过一小块……”玉桢先说。
“哦……昨夜那个大叔不是说五彩石能吸人运势么，咱们都受不起它，还是别要了。”
“嗯，对，那东西是祸害……”玉桢说。
不开窗户屋里烛台都不动一下。楼下的热闹声隐隐约约传来，这家客栈两人都不是第一次来，但这次曾经的伙伴都不在了。
“你俩都累了，早点休息吧。”十七少说。
“少爷，有事叫我。”玉桢说完离开房间去隔壁。
“别走，去江南的地图背一下!”
水生要来笔墨，从纸边画起，山山水水大路小道，每一站的地名和茶壶倒茶一样，徐徐流出一点不停顿。
玉桢看的入迷了，“厉害啊!”
“做伙计的看家本事。”
“做伙计钱多么？”
“一个小伙计就能养活一家老小，大伙计是小财主了。”
“天地不公平……”玉桢轻叹，“大小姐到底什么样？”
十七少听到了，把脑袋侧过来。
“大小姐喜欢穿男装，每次出门前呼后拥的好些人……”水生突然想起了宋强，宋强知道他现在这样，估计很开心吧。不由苦笑了一下。“大小姐年轻轻轻掌管家中生意，听人说是聪明绝伦的人。”
“大小姐好看么？”玉桢继续问。
水生并没有正面见过大小姐，说不出来长相，“好看，当然好看，椛家大宅的缫丝场一天不断的缫丝织布，绣娘的绣品随便一件都价值一袋大米，胭脂铺里从来都挤满了姑娘，好些姑娘划两天两夜的船也要来买胭脂首饰，每一个姑娘都喜欢椛家地细腻，没人不羡慕椛家大小姐。”
玉桢拖着脸听，眼泪无声的落下来。
“我以前在码头上抗货，就觉得这货怎么永远都抗不完，今天抗完了明天还有，进进出出的，那都是银子啊。后来做了伙计，椛家给我了宅子，一个啥都不会的小伙计，椛家都给宅子!我爹说，富贵长仁义，富人其实很善良，不会像穷人一样事事较劲。我说，没错啊，自从做了伙计我都觉得心情开阔了，大饼子想买就买。几个铜子干嘛舍不得呢。”
玉桢的眼泪不断滴到桌子上，“钱都花不完那怎么办呢？”
“听说，椛家也不容易，再有钱也只是商家，比起真正尊贵的家门还是低几等。”
“她大小姐还要怎么尊贵!”玉桢话说的急，两滴泪居然一起落下来。
水生垂下眼皮，手上的活儿加快。
十七少在帷帐里苦笑，好好江南的大小姐偏偏要和瑞王府扯在一起。
“大小姐不会和穷人计较……”玉桢喃喃自语。
“我来的时候从京道上来的，现在肯定不能从那走了。”水生扭头看十七少，“少爷身子不好，熬过陆途，到了水路坐船就好了。”
十七少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题里，“有水的地方，江南就快到了……”
……
第140章 新生活
月光透过书房的窗格子落到青石地板上。
阡陌打火折子点着桌上的烛台，照亮母亲担忧焦灼的脸，“王府来信了……”椛老太从袖子里抽出信放桌上。
“呼”阡陌吹灭烛台，许是不想看母亲的脸，许是觉得烛光破坏了月夜的和谐，许是此时就想喘一口气。
“王府跟咱们结亲，无非就是想找一个钱库，自古都是这样，想要钱嘛，给他都给他，田产生意都献了!但是高门哪那么好攀啊，进到红墙深宅里，打碎牙混着血往肚子吞!你娇生惯养成这个样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月亮正好框在窗户的右上角，构图好极了，阡陌抬头看月，“母亲，京城离天近，月亮会更大么？”
椛老太瞟了一眼月亮，“嫦娥住在月宫，永生永世和一只兔子守着清冷!”
“娘，我今天太累了，先回去休息了，您也早点睡吧。”阡陌准备出门。
“阡陌!”
阡陌回过头，“娘，天塌下来明早再议也来得及!”
……
第二天一大早，椛宅的轿子来会馆接杜苗生。
杜苗生还没睡醒，十分不情愿的坐上轿子。
进入椛宅，门房的小待客厅里，管家拿出两张字据递给杜苗生。
“契约没问题就签字按手印吧。”管家椛木森说。
杜苗生看了几遍契约，“只有一百天么？”
“你入选的是甄别，先签一百天的，一百天后表现良好可以签长契!”
“我要见大小姐!”杜苗生放下锲约。
“大小姐是你相见就见得!”
“我昨天才见她!”
“昨天你是采茶秀女，今天什么也不是啦，不愿意签可以。”管家从袖子里拿出一两碎银子，“坐船回去吧，听说你汉阳来的，这钱足够了!”
“不…不是……不对啊!大小姐托我帮她谈买卖，我做到了!”
“椛家谈买卖用得着你？你个小女子丝毫不懂事，人不能活在昨天不出来啊。中选的采茶女已经开始上工了，你要是不乐意，那就算了，椛家也不少你这份劳力!”管家从袖子里再拿出一两碎银子放桌上，“热闹体验过了，回去了也好!”
杜苗生不服气极了强忍着眼泪说，“我签!”
签了契约杜苗生从椛家大宅出来，看到接长胡子的轿子正往椛家走。
长胡子剃了胡子蛮清秀的，会馆大娘一看到就拉着他问东问西，恨不得祖宗八代都问清楚。
今天戏台上还有戏唱，但是马码头上挤满了要回去的船只。
杜苗生一步一步往上工的地方的走，“只是甄别，还不如不要!昨天应该求大小姐给一个特许，”
到了上工的院门外，杜苗生在门缝里探头探脑。
门呼啦一声开了，教习嫲嫲脸拉的老长，“第一天就敢迟到!”
杜苗生长吸一口气，低头道歉。
进入院子，站着一水姑娘，杜苗生蹑手蹑脚站在最后边边上。
“招你们进来要做的这道茶是要送到京城皇宫的贡茶。这份荣耀不必我多嘴了吧。别的不说，单是你们每个月的月例钱比一般卖力气的伙计还多呢，天下的女子能挣这份钱的可没几个。采茶制茶的学问大了去了，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们的私塾和家，不好好学的，尤其是还在甄别的，从哪来的回哪去!”
嫲嫲训话完毕，姑娘们解散，花魁宋金妤领着几人直接往后院走了。
杜苗生站着打量院子的装潢雕梁。
“哎!别等着快去啊，晚了什么都没有了!”一旁的嫲嫲提醒道。
“哦……”
杜苗生往里跑，前院中院进后院，再从后院到中院出来到前院，不知所措的站着。
“甄别的，这边来!”有人喊，杜苗生便过去了。
后院的一间屋子，里面并排着四张床。
“你们都是甄别的，住一起吧，反正可能没多久就走了。”
等说话的人走了，杜苗生问:“她是谁，凭什么安排？”
“凭她入选了呗!真是，待不下去我就回去了，谁多稀罕似的!”说完就躺到床上，“我叫张汝女，你们都知道吧。”
……
第141章 香香
小路上，马车走的缓慢。
“香香累了……”玉桢抚摸马的鬃毛，“香香是红楼里的马，怕是没受过这种劳累……”
水生打量香香，“累是累点，不过清白了。拉货的马可比它累多了!”
“粘上十七少谁也别想清白，不过毕竟是少爷一顿皮开肉绽换来的，还是比咱们清白一点。”玉桢说。
香香似乎听懂了，鸣叫了一声，马蹄子哒哒捣地。
“累了累了，都歇会吧！”玉桢拉住马，去路边找草。
水生坐到马车边看十七少，车里加了一床客栈里买的被子，舒服了不少。
“咱们走的太慢了，这样下去不行啊！”水生说。
“不急……”十七少说。
“少爷没出过远门，难为了。”
十七少笑了，笑的很温柔，“我以前老想出远门出闯闯，现在终于出来了，可没想到是如此的狼狈……”
玉桢给马喂草，“香香，难受吗？在外面比不了家里，吃吧，不然哪来力气!”玉桢捧着草，香香并不吃。
“在山寨的时候，我一直喂它，也不是什么好草，它都吃，这是怎么了……”
水生也下去捋马毛，“没糟过罪就是不一样，娇气呢!”
“不对!香香有问题!”玉桢一手搂住马头，另一只手想掰开马嘴。
“马拉稀了!”十七少在后面惊呼。
“在客栈吃坏了？”水生绕道屁股后面，马两股之间，浓稠的液体流出来。
“有人害咱们!”水生拉住玉桢，“杨戈给我讲过，马吃麻豆就这样，吃多了肠子都能拉出来，拉血拉到死!”
玉桢瞪圆了眼睛，“是客栈？客栈为什么要这么做？”
马屁股后面稀稀拉拉越流越多。
水生冲到路边胡乱拔草，“我以前生病没钱看，我爹熬草药给吃。”
“香香…香香，你吃了什么啊!”玉桢抱着马痛哭流涕。
十七少闭上眼睛，“完了，完了……”
“我们和他无冤无仇啊!”玉桢对十七少喊。
“哈哈哈哈，哈哈哈，罢了罢了，那一天京客栈想必背后势力了得。肯定认出咱们了，这是故意不让咱们跑远了……”
水生不断的薅啊薅啊，“我要回家，回家!爹在等我呢!”
香香站不住了，玉桢把它从车上解下来。拉着马慢慢往路边草深处走，从身体里留出一道长长的印迹。
“香香刚才我还觉得，你比我强呢，清清白白的畜生也好过做人吧。红楼吃好喝好，载着佳人去侯门王府做买卖，多风流啊。可惜，你和我一样都遇到那位少爷，命不由己了……”
水生从后面跟上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寻个好地方，也不枉这场相识……”
……
水生转着圆圈把草踩塌了，香香卧倒地上，喘气越来越微弱。
“下辈子，投生到原野上，整天无忧无虑跑，什么烦心事也没有。可千万别投错到人胎里了，做人比畜生苦多了……”玉桢不断抚摸香香，“眼睛闭上什么腌臜都看不见了……”
“把草堆它身上放火烧!”十七少深一脚浅一脚走过来淡淡说。
玉桢回过头。
“烧了，肉吃!”十七少扔出一把三寸长的小刀。
“你比畜生还不如啊!”玉桢哭喊。
水生默默捡了两块石头，磨了起来，咳咔咳咔……
……
第142章 葬香香
“没有它，我已经下江南和大小姐成亲了。不挨打，椿儿不会来到我身边，更不会死。椿儿不死，我不会从王府出来，不会到山寨，不会遇到九少爷。都是它害的，死的好……”十七少喃喃念叨。
“对，它该死，死了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玉桢站起来薅草往马身上扔。
“咳咔…咳咔……”水生手里石头越来越有形状。
突然声音停止，水生一个健步冲到十七少跟前，揪起领子，“你救过我一命和杨大哥的那条命算两清了，把钱给我!”
十七少从怀里掏出钱袋拖到水生眼前。
水生拿过钱袋，推开十七少，扭头离开。
“水生!”玉桢喊。
水生停下。
“一天京客栈既然认出了我们，还能让我们安然离开吗。就是要死，也拉上一个垫背!”
水生扭头看十七少琢磨了一会儿，回来跟玉桢一起揪草。
三人僵持着沉默着，直到赶驴车的老伯过来。
“你们干嘛呢，马死了啊？怎么死的？”
十七少抬眼看老伯，“老伯你有驴车带我们一段吧，给你钱。”
“老伯，粘上他的人都不清白，还有可能丧命!”玉桢呵斥。
老伯打量三人讪笑着跑了，驴车铃铃愈来愈远。
火生起了，玉桢和水生一刻不停往火里扔草。
火光吸引来路人。
“你们干嘛呢？”路人问。
“葬畜生，留个干净……”十七少说。
水生倏然停下来，“杨大哥也是这么烧死的。谁是畜生，你到底怎么活下来的，你说!”
玉桢拉住水生。
“杨戈在你眼里就是随时可以利用的畜生!他死前穿着你的衣服!你用他的命活下来!”
“水生水生!”玉桢竭力拦在水生身前，“他是贵人，跟咱们不一样!”
路人被吓跑，草烧完了，火慢慢熄灭。
“玉桢，咱们走吧，把他一人扔这儿，看他这个贵人命到底有多硬!”水生反拉住玉桢，“把一切讲给椛家老太太听，瑞王府是不堪的姻缘，他们杀人不眨眼……”水生痛哭流涕。
“他们是王公贵胄，就算你家老太太也得提前八百里设宴跪下来迎接的王族……”
水生看十七少，“他…就他……”
“对…是……就是……想杀我哥就杀我哥，我阿姐阿妈阿爹乡亲们，山寨……他们想杀就杀……”玉桢抱着脑袋尖叫。
余烟袅袅，十七少站起来回到车里吃干粮躺着休息。
水生捡起地上的三寸小刀，“这是杨戈的刀”说完拿刀割草，“马在这儿，不知道会遭遇什么，烧了吧，虽然是畜生，但到底驮过咱们，不能没情意。”
“嗯!”玉桢拿石头打火。
火又着起来，火光冲天，滋滋啦啦。
玉桢和水生坐在火堆边。
“咱们死的时候，有人葬么？这马还是命好啊。生前看尽人间风流繁华出入红楼王府，死后还有咱们两个伺候着。”玉桢说。
“它叫香香，但是拉臭死的。”水生说。
玉桢笑着叹气，“肠子里的屎能有多脏，比着真正丑恶的不算腌臜……”
……
第143章 杜苗生发言
清晨明媚的阳光填满院子。
窗明几净的教室里采茶女们正在上课。
从来没有上过私塾的杜苗生认真极了。
“万丈红尘一壶酒，千秋大业一壶茶。喝酒让人糊涂，喝茶让人明白，茶叶生意更是最明白不过的买卖。一两茶能卖到一两金子，难道全靠茶味好么？当然不是，这里面名堂谁来说说？”女师傅问。
课堂上一片沉寂。
“买卖讲究的是你情我愿，那些名茶是怎么让顾客心甘情愿掏高价的呢？”师傅继续问，目光挨个扫过茶女们。
“大家既然是茶女，那更要了解茶的价值是怎么回事，今天能说出个所以然的，第一个学习如何炒制茶叶。”
杜苗生环视周围，都一脸迷糊的样子，便站起来，“师傅我想说。”
女师傅手里打戒尺，“好，你来说说!”
“常言道酒香不怕巷子深，但是如果一条巷子里都是卖酒的，李家说他家酒的稻米颗颗经过挑选，只用最大最饱满的，张家说他家酒用的水不是井水而是每天清晨采的泉水。王家拿出厚厚的家谱说他家三代造酒，地窖里装满了三十年以上的陈酿!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各有千秋的酒各有人爱。”杜苗生说的激动，忍不住走了两步。
“一条巷子的酒单凭口味质量肯定不能分出个胜负。但是突然有一家被官府指定成为接待宴请的官酒，寻常百姓不许随意购买。如此，这家的酒便成了多少钱也买不到的名贵酒。稀有的物品，定价几乎不受市场变化的影响。能让人惦记的好东西，便有人甘愿千金只求一见。”
“好!好好!”师傅听的一脸怜爱，“这位姑娘是？”
“回师傅，汉阳来的甄别茶女，杜苗生!”
“苗生说的好极了，很有经商的慧根，这番言论便是拿到椛家商塾里也是不容小觑。”
“师傅过奖了，学生家里以前就是制茶的，听家父讲过一些经商的皮毛。”
“听说品茶盛会上，有人带茶踢馆，可是你出手相助？”
“正是正是，那道茶已经被椛家大小姐看中!”
“哦…好好……”师傅示意杜苗生回到座位上。
杜苗生坐下，所有人目光都在她身上各含情绪。
杜苗生脸烫的很，心更是快跳出来了。
……
下课之后，杜苗生正要去藏书的小阁楼里看书，被宋金妤叫住。
“我不想理会甄别的茶女，但是……想帮你化解一些误解。”
杜苗生很疑惑，她和花魁有什么误解。
“我家族里的大伯在商塾里教书。师傅夸你是为了肯定你敢于发言的勇气，但你可千万不要误以为那几分小聪明可以拿到商塾里卖弄。”宋金妤直勾勾盯着杜苗生的眼睛。
“你作为甄别茶女一定很急于冒尖出头。风风火火咋咋呼呼的虽然看着热闹，但是也把心虚没底气展现的淋漓尽致。”
“我…不是……”杜苗生无处可躲。
宋金妤把发辫甩到后背，“炒茶那是工人干的，费力流汗可不体面了。”
宋金妤走了，留下杜苗生在原地喘不上气。
“苗生!”张汝女走来，“选秀结束了，花魁没风头可出了不痛快呢，一屋子没人回答，要不是你站起来，这课都没法讲下去。”
“她说的…也许也对，我的胡说的话怎么能拿到商塾里。”
……
第144章 十七少已死
满天繁星，杜苗生和张汝女坐在前院的回廊上吃一盘花生米。
“做个工而已，还要上私塾，还要做功课!椛家怎么这么多事!”张汝女说。
“要不然人家有这么大的家业呢，要不人家是皇商呢。真心培养伙计，亲爹亲妈尚且不舍得给书读呢!”
“你真的见过大小姐啊？”
“嗨……那天趁热闹罢了。大小姐长的跟一个瓷娃娃似的，身上一件金银器都没有，利索着呢!”
“嚯!看花魁得的那份首饰，还寻思着大小姐得多华丽!”
“翡翠钗环那些小玩意能和掌管生意相比，大小姐稀罕那个!”
“掌管生意有什么好的？怪累的!”
杜苗生放下花生，“椛族那么多族人，大小姐能掌管生意那是何种能耐和地位!每天过眼的账目，呼啦啦的，哎呦，大小姐得多厉害啊！”
张汝女撇嘴，“你羡慕得着么，就一个甄别短工!”
“甄别怎么了，我要是有机会!我……”
旁边隐隐传来朗诵声。
“你怎么着？”张汝女端起盘子，“明天上课要背诵《茶经》和《农桑宝典》，准备好了么!明儿背不出来，不出三个月就该回家喽……”
“唉……”杜苗生好是泄气，还要背书，这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桌子后面看账本发号施令那多嘚啊!
“大小姐也看过那些书吗，真是!”
……
小路上，水生扶着十七少，玉桢背着被褥，三人一步一步在路上挪动。
“一会儿碰见车了，多少钱都得买……”十七少努力说。
“少爷，拿命换的钱还是省着点花吧！”玉桢说。
“没钱先赊着……到了江南再给……”
水生对着耳朵大声呵斥，“不被抢就不错了，还想赊账!”
“我不行了，歇歇……”
水生直接松手，玉桢也不管了，十七少歪歪扭扭坐地下。
“本少爷现在虎落平阳被……有朝一日缓过来……”
玉桢嫌弃极了，“骂我们是犬呢，你现在这样狗都不想搭理!”
水生四处张望，“不会有人来干掉咱们吧，跟香香一样!”
“啊？”玉桢心里一直突突的担心被水生说出来了，“没准……对外少爷已经死了!”
“少爷死了，姓九的才能安心娶大小姐，活着总归没处理干净!”水生说。
十七少爬起来竟努力走了好几步，猛然转身，“不会的，我们毕竟是兄弟!”
“嘁……兄弟才分外恨呢!巴不得你快死!我看姓九的做的出来!”玉桢走过十七少。
“你们这种升斗小民不懂，不会因为区区小利就你死我活!”十七少摊手。
“娶大小姐是区区小利？德行!”水生走过好大一个白眼。
远处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
三人扭头翘首以盼……
“哒哒哒，哒哒哒……”
一队马车呼啸而来，没等三人呼喊，马车急停，“三人报上名来，最近附近发生命案!”
“什么命案……”水生试探问。
“京城一位贵少爷死了，官府正在密集排查。”马上人掏出一张告示。
“京城瑞王府十七少爷不幸枉死于郊外，悬赏一万两捉拿罪犯!”
字旁边有两张画像，一男一女……
……
第145章 十七少已死（二）
无风草叶不动，阳光松散地照着。屎壳郎努力滚粪球，蚂蚁成群结队。
水生在一旁走来走去，企图制造一些声响。
“哈哈哈，起码咱们还活着嘛!那画像画的也太不像了，把我和玉桢画的跟门神似的。”
玉桢往水生身边扔石头，示意他安静点。水生悄悄挪到玉桢身边。
“他现在已经是死人了，姓九的做的真绝，到底还是兄弟!”玉桢说。
“他现在不是王府少爷，连个人都不是了，而且又受了重伤，抢了钱咱们走吧!”
“啊？”
“钱对半分，反正我是要回江南的，至于你，我也管不着!”
“水生!咱们…生死的交情!”
“他害死杨戈，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不了解更不想掺和!”水生从怀里掏出杨戈的三寸小刀。
玉桢拉住水生，“水生，你…你你……趁人之危不是君子!”
“我来办差事差点没命的伙计，君子是什么？”水生甩开玉桢，拔出刀走向十七少，没想到钱袋就在身边放着。
“钱拿走，命别要了。杨戈的事情我很抱歉……”
水生愣了一下，收起刀拿起钱袋走到玉桢身边，“一人一半，后会无期!”
“水生……水生!”
“你要是去江南记得一个叫‘椛家地’的地方，我家在河东边，再会了!”水生把银子塞到玉桢怀里，没看玉桢转身离开。
水生真的走远了，留下原地发怔的玉桢和受了重伤的十七少。
“你也走吧，回到你父亲母亲身边去吧……”十七少说。
玉桢呼啦一声哭了，“那你呢!”
“我已经死了，不存在了……”
“还喘着气儿呢，怎么就死了!”
“你走吧，不要跟鬼在一起……”
“少爷!”
“我不是少爷，从来都不是，我死了，不该在王府的人终于走了，他们终于能安心了……”十七少爬起来。
“我早就无家可回了啊……”
十七少自顾自往前走，玉桢在后面紧紧跟着，“你去哪儿，我陪你!”
“水生还没走远，跟他去江南，去椛家地!”“大小姐原本是你的，不能让姓九的抢去啊!”
……
“少爷你说句话啊……少爷你不痛快，你骂我吧，打我也行……我不该刺你一刀!”
“姓九的杀了我哥，我要报仇!他夺走了你的一切，咱们一起去江南报仇!”
十七少倏然停下，“报仇？报仇!要不是你自以为是自作聪明想报仇，我怎么会遇到你。不是你我已经成亲了，享不尽的富贵荣华。从一开始就该杀了你，贱民就是贱民，放下尊贵跟贱民混在一起的结果就是被拖进无间地狱，人不人，鬼不鬼!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对你善良!”
玉桢瞪着眼睛，眼泪肆意流下来，绕过十七少，“水生说的对，不该管你!”
玉桢跑了，跑了好远，回过头，十七少站在原地，如一具没了魂魄的行尸。
玉桢心意已决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十七少，从此再无瓜葛，后会无期!”
……
第146章 五彩石只是石头
水生走的快极了，生怕有人跟上来，踢到一块石头便顺手捡了起来。
在手上掂石头，老太太八成也没见过五彩石。碰见比这块好看的石头就扔掉，一路捡回去，最后留在手里的石头就是‘五彩石’。
“杨哥加上玉桢哥和佐义还有差点死掉的我和玉桢，足足五条人命，带回来的，足够珍贵了。”
“不!是六条，还有一条命是王府十七少!”
水生说服了自己，步伐更快了。
玉桢也走的快，可是就算跑起来也看不见水生的身影。
“水生这个没良心的，说走就走!到了江南不会放过他!”
……
椛家大宅里，无邪坐在一边陪看账本的阡陌。
“采茶大会结束之后，心里空落落的。”无邪说。
阡陌浅笑，“热闹嘛，哪有不散的。”
“唉……成天这么迎来送往的，要不人都说‘商人重利轻离别呢’!”
阡陌抬起头，“嗨……你故意来找茬的？”
“不是不是，我就是想啊，那些个来参选的姑娘，经过这么一番热闹，以后还能平平淡淡生活嘛!”
“哦…原来三少爷在怜香惜玉!”阡陌止不住嘴角上扬，一番折腾赚的也太多了。
“姑娘家的，平白的被捧的那么高，这心一旦被繁华撑起来，以后哪还塞的下柴米油盐啊。”
阡陌合上账本拿出另一本，“耐不住繁华受不住寂寞，这种肤浅的性子本也配不上贵重!”
无邪重重点头，“富贵确实不是谁都能受得住的，像大小姐这样的天生富贵命才能视繁华如烟云!”
“哈哈哈，在这儿等着我呢，马屁铺垫的够深啊。”
“这不是拍马屁，这是我切身的感悟，偌大的椛宅，泼天富贵的家业也就是大小姐。换我，我真不行，自叹不配!”
阡陌记起瑞王府的婚事心想，“谁人都艳羡富贵，可谁知一座金山白骨堆……”
“罢了，跟我去看看茶女们。”阡陌合上账本。
经过采茶盛典，椛家地多了很多外来人，熙熙攘攘。
“为利而来呦。”无邪说。
“这算什么，京城不知道有多热闹……”下意识提到京城，阡陌着急见到茶女们，走路加快。
无邪小跑着跟上，“我一直想去京城，派我去京城照料生意吧。”
阡陌停住，“你会什么，还去京城!你想去京城，有的是法子去!”
“怎么生气了，我就随口一说!”无邪自讨没趣，再看阡陌竟然眼圈红红要哭了。
“你怎么了？”
“无事!”阡陌摆手。
走进了茶塾直奔后院。后院正在上课，阡陌给无邪递眼色，“少爷请啊，卖点文采给无知的姑娘们开开眼界。”
“好，那本少爷今天就耍耍威风。”
无邪挺挺腰板背手站到门边。
“三少爷怎么来了？”女师傅停下课，请无邪进来。
无邪对师傅微微点头，“得知茶女们刻苦学习，所以想来看看。”
无邪看到桌上的书，《闲情逸趣》，记录吃喝玩乐的书居然也能当成文章拿到课堂上来讲，到底是不上台面的偏门杂学。
“《闲情逸趣》好书啊，世间多忙碌，闲情最难得。大家学的可是里面的茶道篇？”
“少爷明鉴，正是。”女师傅回答。
“尘世多烦恼，捧起茶碗的时候能稍稍在茶叶沉浮间躲避一会儿。唇齿间的咂摸不止是茶的味道更有百态人间……”
阡陌站在院子里背身背手听无邪卖弄词藻，脑子里过幕茶女的目录，“我椛家的银子可没那么好挣……”
……
第147章 找水生
这天刚过午时，椛老太心神不宁，叫来管家木森。
“水生伙计去了这么久也没信儿，难道出事了？”椛老太手里盘念珠。
“我这就去京道上打听一下，两人回来登记了没有。”
木森走了，椛老太由喜鹊陪着去椛家族庙。
释木花拿着乌龟壳摇出几枚铜钱倒在藏青色的卦布上，眉头轻蹙，捻胡不语。
“大师可是凶卦？”
“倒不算凶卦……只是……”
“那伙计可能带石头回来？”椛老太急切极了。
“从卦象上来看事成了，但是灾星聚集连成一线，未来恐怕要多加小心……”
椛老太稍稍松了口气，“事成但是多有坎坷？可是这意思？”
“可以这么理解……”
椛老太神态放松，“椛家从来都如履薄冰，步步惊心，只要事成就好!
“您看这枚最大的铜钱堵在正前方，旁边又紧紧分布两枚，前后围堵形成一个三角的局……”
释木花的手指头郑重点了一下桌子，椛老太心下明了。
从族庙里出来回到椛宅，喊来无邪。
“出来久了，你和阡陌回家看看吧。”
“嗯……嗯嗯!”无邪连续点头。
跟着阡陌上了去浔江的专船，无邪一直不说话。
“你怎么了，谁惹你了？”阡陌问。
“姑母不想我在椛家呆了，撵我走呢，我得懂事!”
“瞧你说的，你不来的时候，我不也经常去浔江么。”
“我是外姓人，整天在椛家地会让人误以为我窥伺椛家家业!”
“你过继改姓吧，以后叫椛无邪，有你在家里我也好放心。”阡陌说的真切极了，“我总得嫁人，嫁人了母亲就一个人在家里，太孤单了。”
“椛家族人众多!”
“对于母亲来说，当然是娘家的孩子更贴心。”阡陌目光炯炯盯着无邪。
两人四目相对。
“君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我椛家万贯家财!”
“你们椛族人不会同意外姓人进来的!”
“哈哈哈哈……”阡陌大笑，“你还真信了!其实你也琢磨过这事对吧!”
无邪一脸虚惊，“你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这事玩笑不得!”
“怎么玩笑不得，多少族人巴望着我赶紧出嫁，好把家主的位置腾出来!”
“你可以招赘啊，堂堂椛家大小姐招……”
“闭嘴!来人啊，上菜，越来越没规矩了!”阡陌吼道。
宋强慌忙进来，“小姐，少爷捉鱼的伙计没在，白玉龙须面马上出锅。”
“水生还没回来!”
听到大小姐叫出水生名字，宋强既意外又不开心，“他好多天没上工了，这人一向偷懒耍滑，糊里糊涂的，一定是……”
阡陌大拍桌子，“一条船上的伙计不见了，也不去问问!”
阡陌罕见发怒，无邪摆手“大小姐今天想吃鱼，没得吃了……”
宋强怯怯懦懦退出去。
“回来!告知沿途驿站都去找水生!发现了立刻汇报!”
“大小姐，他就是一个刚来到船上的小伙计……”
“小伙计就不找了吗!这就是你对同僚的态度。”
宋强跑出去，无邪小心问，“水生是谁啊？”
……
第148章 到兰葵府
“水生是这船上的新伙计!”阡陌拍桌子。
“哦，我怎么不知道。”
“这船坐了几回了，船上几个人都不清楚!”
“怎么骂上我了。”无邪无辜极了。
阡陌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倒茶!”
“越是身边亲近的人，越得明明白白。不然你吃下饭喝得下水吗!”
“是是是，受教受教，我要学习的太多了。”无邪提壶倒茶。
宋强冷不丁碰了大钉子，心里不痛快极了，“小姐居然还知道水生，呸!找到这小子不摁死他!”
到了浔江，兰葵府的轿子接走阡陌和无邪。
宋强闷闷不乐去张罗找水生。
“这小子到底干嘛去了？他爹说他去京城办差了。这是在路上丢了？大小姐怎么还记着他。呸!死扛大包的，不过这回算是落我手里了!”
阡陌和无邪一进府，夫人扑上来，“哎呦，三少爷和大小姐回来了。”
“母亲!”
“舅母!”
“秀瑛没回来？”夫人问。
“秀瑛和阿伦现在忙着呢，天天得上课，人都见不着!”
“是吗，椛府费心了啊，两个下而已。”夫人挽住阡陌。
晚上照例在院子里开宴席。
“无邪在姑母家可有长进啊？”大哥子腾问。
“哈哈，大哥，你在屋里读圣贤书没见到采茶盛会的场面。这百姓啊，下一道命令让他们干什么有几个愿意的。集会活动能让他们心甘情愿争前恐后的凑过来。满河满岸乌央乌央伸着脑袋等着瞧一件事。摄住人心便能控制行为!”
子腾拍手，“嗳，三弟真学到东西了，你可得好好给大哥说说!”
“我只是刚领略到一些皮毛，阡陌才是天生巨贾难自弃。随便一个举手的操作都是呼啦啦的银子。”
阡陌看红光满面的无邪有些生气，“有赚必定有亏，众人的目光只会被便宜的美事吸引。亏不一定要亏在表面上，暗地里亏的说不出这才是真亏!”
舅舅景荣看阡陌话里有话意有所指便瞪了无邪一眼，“刚见了一分世面就觉得已经见到十分了夸夸其谈!浮躁自满!”
“父亲说的是!”无邪底下头。
“回来了就把心沉沉，回书房去!”
宴席散了，景荣和阡陌坐着喝茶。
“京城又来信了？”景荣问。
“是……”阡陌从袖子里抽出椛老太写的信。“娘说，平民百姓到底不懂京城的规矩，只怕极尽小心了也会落下话柄。”
景荣接过信，“正是，万般小心都不为过。”
庭院外，夫人叫住无邪，“带去丫鬟的小厮竟然没带回来，这就成别人家的了？”
“椛府的丫鬟仗着富贵各各都自视甚高，秀瑛在那帮丫鬟里卯着劲要斗一斗呢。甭管她了。”
“怎么椛府的丫鬟还敢瞧不起兰葵府来的人？”
“秀瑛也不省油，椛府的丫鬟占不着便宜。我看姑母挺喜欢她，留着正好给姑母做一个人情。”
“我最近老听你父亲唉声叹气，阡陌恐怕是要成亲了，对方来头不小。问你爹他也不说，只说到时候就知道了，早说无益。哼…难不成那丫头还能做皇妃去？除了有钱，那家门还有什么啊，你爹成天对他那个老姐姐尊敬的哦。”
无邪心惊，阡陌在船上说“过继”难道是因为这个。
“你怎么回来了？你别回来啊，椛家的主母是亲姑母，你的亲缘可比那些椛家族人近多了!”
“那……”无邪嘴边上的话咽了回去“母亲就舍得我？”
“椛家江南第一富贵，你又不爱读书，日后最好能分得一份生意，自给自足。”
……
第149章 不到江南不死心
全河道的码头驿站都通报了找椛家伙计水生的消息。盖着椛府大印的帖子，“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寻到。”
宋强和冯记镖局的镖师坐船出发去陆地上找水生。
“宋伙计，水生是个有头有脸的伙计？”镖师问。
宋强满脑子想的都是找到水生好好揍他一顿，“啊呸!他有个屁的的头脸，跟他爹要饭到椛家地，以前在码头上扛大包。就是一个大傻子，得多蠢才能在商道上走丢啊，出了事，一堆人给他擦屁股。找他是因为椛家对伙计的仁义!”
另一个镖师凑过来说，“我最近一直没见到杨哥，之前我和杨戈陪水生送过一趟货。会不会是杨戈陪他出远差了!”
“杨哥是老镖师了，有他陪着不会出问题，怎么就丢了!”
“水生一定是没办成差事不敢回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椛家惩罚办坏差事的伙计，赶出去永不录用，他以后就得回去要饭了，哈哈哈哈。”宋强一下子神清气爽站在夹板上，“难得出一趟远门，正好看看沿途的好风光，这一趟走我的账，大家好吃好喝好玩，顺便找那头迷了方向的傻驴——水生!”
“哈哈哈，好好，就喜欢跟你这样大方的伙计一起出门!”镖师们一团喜庆。
……
水生日夜赶路不敢歇息，茶摊不常有，客栈更是罕见。实在走不动了就找个稍微平坦的地方卧一会儿。
可一闭眼就是满山谷的兵，烧的能染红天的火苗，九少爷永远挂在肩上的朱红色披风。
要活着，不能死!
回去了就再也不出来了，要饭也不离开家了。爹的手擀面多香啊……
水生有时会想起玉桢，一个姑娘家，这下要去哪啊，可如今自身难保怎么还为别人操心。
“山里姑娘皮实，咋着都能活……”
……
满心的恨意让玉桢赶路不能停下来。
“到了江南，杀了水生，杀了大小姐，杀了姓九的!”
玉桢从腰里掏出水生画的地图，“江南……江南……富庶的人间天堂江南……连王府都想联姻的江南富族，不到江南看一眼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脚上的草鞋走出了血，一下一下的疼，玉桢恨啊，水生怎么就走的那么快，生死一场，说走就走，头也不回一下。
商人果然没良心，可转念一想，也许那是最好的结果。水生完全可以用杨戈的三寸小刀杀了十七少，杀了她，抢走所有的银子。
好歹还是分了她一半。
银子是姓九的看在十七少的面子上施舍的……
玉桢时常会想起十七少，刀刺进胸口时的眼神，坚定决绝没有一丝退却。如果十七少被刺死了，那她肯定立刻也死了。
可是她现在还活着，还能感受到石子把脚硌得生疼。
他要恨也恨不着我，让他‘死亡’的是王府。或者他去恨椛家也绝对恨不着她。
玉桢不敢想山寨，也许爹娘也当她死了吧。死了就死了吧，做个活着的幽魂反倒轻松。
……
第150章 大小姐心意
兰葵府上。
阡陌无邪，二少爷辰逸和夫人一起玩儿大财主游戏。
“哎呦……没意思，不玩了!”阡陌放下骰子，“平日里已经够心烦了，还要玩这个!”
“那就不玩了，这本就是给纸上练兵的人寻乐子的!”夫人说。
阡陌忍不住轻轻叹气。
“阡陌，家里是不是出事了？给舅母说说吧。”
阡陌垂下眼皮，抬起眼的时候直勾勾看着无邪，辰逸和夫人的目光一起转到无邪身上。
无邪不由惊慌，“我每天忙的脚不沾地，什么都不知道。”
“椛家这些年不都那些事么，反反复复罢了。”阡陌说。
“那就不说了。”夫人招呼丫鬟上点心。
二哥和夫人闲话几句走了。
无邪拉阡陌去小花园说悄悄话，“那件事不要提前和我娘和哥哥透露。”
阡陌睁着大眼睛，“什么事啊？”
“就是过继的事嘛，家里不会轻易同意的!”
阡陌噗嗤一笑，“这事其实简单!你先在椛族里找一本家姑娘入赘。变成椛族人一切都好说。”
无邪抠着下巴沉思，阡陌有些惊讶，“你觉得如何？”
“爹不会同意的，我堂堂兰葵府三少爷入赘？”
“这倒是。族里以前有位姑奶奶招赘了一家门凋敝的少爷。来家里之后，好吃懒做不干事，一破落户满身的穷傲气!最后闹到族里长辈出面休夫，赔了好大一笔银子才撵走。谁知过一两年人家就拿着赔款娶了乡下的白净小媳妇。”
“哈哈哈哈，那这买卖不亏啊，丢了面子还有里子嘛!”
“从那以后，椛族就不招赘了。赔本的买卖谁要做啊。”
“那你怎么办？”
“呸!我怎么办要你管!”阡陌腾时生气了。
“哎哎哎，我就信口一说……”
“本小姐就是老死在家里也不会招赘!”
“对对对，大小姐要嫁人怎么着也得是皇亲国戚!”
阡陌晴天霹雳一震，“你…知道？”
无邪眼神里迷糊一闪而过，阡陌赶紧改口，“……个屁啊!”
“哈哈哈，我什么也不懂，岂敢随便置喙大小姐的终身大事。不过说正经的，大小姐的意中人什么样？”
“我……”阡陌手指头缠手绢。
“长相，才学，门第，一样都不能少!貌比潘安，才如曹植，富如本小姐，权势嘛，咳嗽一下震天动地!”
“哈哈哈，这世间哪存在这种人。”
“哼……能配本小姐的女娲还没造出来呢!”
“我偏不信了，天下男子千千万万你就一个瞧不上，怕是有天碰上了，要死要活的扛着万贯家财追着人家要送。”
“天塌下来了，也不可能把家业送人!论他是什么皇室宗亲，王府的……”阡陌倏然止住，忙摆手，“我要是真做个王妃也就罢了。怕就怕只有一个虚名而无尊贵之实的废物。”
“王妃做不了，皇族里旁支偏支的公子还是有可能的吧，只要他们愿意屈尊，江南第一千金椛大小姐做个偏房……”
“闭嘴!我椛阡陌断然不会为任何人委屈心意。但凡我有一丝不情愿，就算是皇帝下诏书，凤凰轿撵抬我去做太子妃，宁可死了也别想!”阡陌甩下帕子，“我要回去了，你留家里吧!”
“别别别，大小姐等我!”
……
第151章 傲慢不得
茶塾的姑娘们穿一样的深青色的学徒服坐船去茶山，引得河道两旁的行人驻足观望。杜苗生背着箩筐，对那些包含贪婪和窥伺的目光非常厌恶。
到了茶山，先在茶苑里等候，满眼如画卷的青绿风景让人心旷神怡。猛的呼吸一口，杜苗生居然流泪了，“如此山色，便是一切都值了!”
“没见过世面，在我们椛家人眼里，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了。”
杜苗生看说话的人，这人是谁？和茶女们穿一样的学徒服。
“她是谁？”杜苗生问旁边的张汝女。
汝女也纳闷，大家朝夕相处，早就脸熟了，这人是谁，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您是？”探花赵清郦忍不住问。
“我叫椛一朵!”
茶女们面面相觑，这是椛家的人。
“也是茶女么？”
“我爹让我来的，说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补茶女的数。”椛一朵昂头道。
“茶女是经过层层筛选，十里八乡的乡亲们一票一票投出来的。椛家的人就可以随便成为茶女么？那采茶盛会还有何有？”榜眼杨贤淑说。
“椛族人来自己家的茶山上干活，还需要别人同意？我想来就可以来!哼……”
宋金妤挤过来，“椛小姐何必来干这种辛苦事。”
“我爹说，采茶女如今也是一份体面的差事了。外来人都那么上进，我也不要在家待着只顾玩耍。”
“既是椛族人那更应该遵守规矩，定下规矩，又破坏掉。茶女们的体面可是姐妹们辛辛苦苦日日夜夜努力挣来的。”杜苗生说完。姑娘们纷纷轻点头以示赞同。
“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椛族的茶园里大放厥词!你要是不痛快，就别干了！”椛一朵转头指着鼻子骂杜苗生。
“我若是能力不够被甄别了，自会走，不用没资质的人来教训!”杜苗生说。
“你!”椛一朵伸手要打杜苗生，被杜苗生一把推开，“椛家小姐的品行如此不堪么？你若去参选恐怕一早就被筛掉了!”
“马上从我椛族的茶园滚出去，乡下野丫头，你也配!本小姐来是给你们面子，来我椛族茶苑干活，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份!”
“我的面子采茶盛会已经给足了，不需要小姐您来给。再说，椛家主家好像只一位大小姐椛阡陌。”
“大小姐的名字也是你能直呼的？我椛族的茶苑里，轮不到你放肆!”
“一口一个椛族的茶苑，这茶苑原本是桦族的!一木一华，下面带十字的‘桦’!”杜苗生说完，姑娘们扭过头躲避。
“椛家本不擅长采茶制茶，这里原来是桦家的家业，外地人分不清‘椛’和‘桦’的关系，只当是一家，椛族自己还不清楚吗，这片茶园是掠夺桦家的!”
“胡说八道是不想干了!我现在就去告诉管事的阿伯让你走人!”椛一朵说完扭头跑了。
“你在说什么……”张汝女拉住杜苗生。
“咱们凭能耐来的，凭什么看她一个区区族人的脸色!她自诩高贵，咱们就要捧着她不成!就算是椛阡陌大小姐也不会如此傲慢!”
……
第152章 受罚
“为什么闹事？”茶苑管事椛小叶责问。
“阿伯，这人对椛家出言不逊!”椛一朵说。
“你作为学徒为何无礼？”
师傅站在椛小叶背后冲杜苗生使眼色，“快道歉，道听途说的谣言也敢在椛小姐跟前卖弄!”
“这种人居然招进来做学徒，还是赶紧撵出去吧。既不懂谦卑更心术不正满嘴胡话!”椛一朵叫嚣。
“苗生道个歉吧……”张汝女拉苗生袖子劝诫。
“我…没有瞎说，椛家的老人应该都……”
“您听，她还多嘴硬呢!根本不就是可教化!”椛一朵冲椛管事。
“好，那我走!”杜苗生解下背后的箩筐。
“苗生!咱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撑过一百天的嘛!”张汝女赶紧拦住。
“汝女，对不起了，你好好的。”杜苗生从胳膊上撸下汝女的手。
“苗生过五关斩六将选进来的，怎么不珍惜。”师傅说。
“师傅对不起，您的教诲我会永远记着。我本就是甄别，原本也不配!”杜苗生冲师傅深深弯下腰。
“慢着，我椛家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你一个签了契约的伙计，想毁约就毁约，东家说的算还是你说的算？”椛小叶乜斜着眼呵斥。
“芳花师傅，这伙计你看着办，热热闹闹选出来的，这么儿戏传出去让人笑话，椛家能没有规矩么!”
师傅轻拍还鞠着躬的杜苗生，“今天不要采茶了，回私塾抬水去吧，所有的水缸都得装满!张汝女你负责监督苗生，干不完你俩一起受罚!”
……
茶塾里。
苗生和汝女一起抬水。
“瞧她那德行，一定是出了五服的族人。”杜苗生说。
“可不是嘛，也就是跟咱们装装主家!咋说咱们也是好几百双眼睛看着选出来，能让她三言两句给说走了。”汝女说。
“她一定是羡慕咱们的风头，不然来当什么劳力啊！”
“那可是，咱们现在多风光啊，不说别的，椛家地谁不知道咱们。”
“那位游了一条街的宋花魁，还上杆子讨好她，还是榜眼杨贤淑有几分骨气!”苗生把一桶水倒缸里，累的坐到地上。
“榜眼比花魁有资格多了，宋花魁不老说他本家大伯在商塾里教书，她本家哥哥是大小姐近前的人。”
“哼……什么人背后都有势力，拉大旗扯虎皮，都把自己当小姐!”
张汝女也坐下，“想让咱们走，咱们偏不走，除非盖着椛商大印的帖子让咱们走。”
“就是!椛阡陌跟我说话也客客气气呢，她算哪门子的小姐。”
“哎，之前一起跟你见大小姐的那位卖茶人怎样了？”
“不知道啊，他最好绷着别卖。可是能花钱买的，椛家什么买不着。没准他已经开开心心地揣上银票走了。”
“嘚嘚，赶紧把水装满了，趁她们没回来，咱们还能出去走走。”
杜苗生站起来，小腿肚子抽筋桶磕到地上，“哎呦喂……在家也没干过这么重的活儿，在家我也是唯一的大小姐呢!”
“瞧出来了一根独苗，你有脾气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