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寻妻
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热起来了,脸颊上甚至感到有些烫,雪花片片打在脸庞上都觉得清凉舒服了不少。整个身体也感觉有些活络异常,手也闲不住地在空无一人但绝不孤寂无声的大街上挥舞起天狼来,狼牙破空发出的呼啸声,在这深夜单调的竹子破裂声中显得非常悦耳。不时有人打开窗户看看,而我则在不断的拜年中,让他们今夜放心大睡,自诩有我和天狼在,便没什么妖魔鬼怪敢出来。不过在雪光中,天狼的周围随着我呵出的热气竟隐隐映出一圈光晕,最后我似乎也成了周围窗口中不断出现的发着惊叹的观者中的一员了。
当然世事都有阴阳两面,不过由于不好的那一面的反应,我知道这些症状的起因:定是那高丽参太带劲了。而不好的那面就是那活儿在马鞍上杵得很不舒服,让我换了很多方式都没折腾好,只得催马快点向前,希望快点到目的地。
到达卫戍所时,忽然感到很是生疏,我好像来过这里次数真的很少,才想起来我只作了一天的真正城守。不过很多人都认识我,而且老师的命令也早到了,还好,他们对我的到来倒都显得很是兴奋。
他们正在吃东西,再等半个时辰,快要过年时,我们就需要出动了。而现在外面只是往常的巡防人手在例行公事。
他们多是塞着一嘴东西,嘟囔着说有我,今夜绝对没问题。许多人甚至摩拳擦掌,要求赶紧出发,把那些人替回来。
不过,关于带队问题的时候,他们产生了分歧,争执不下,最后决定难题上交:“您带哪队?”
这是个不好抉择的问题,必须公平无私,虽然我想不出什么*。他们都觉得跟着在众人围观下那奇怪的光晕愈发清晰的天狼是很不错的选择。
最后我的决定是:我一个人单独算一路,每个时辰绕城一圈,与八队巡防队各碰面一次,每次碰面他们都汇报当时的情况给我,如果出现紧急情况立刻来通知我。
巡夜和散步差不多,只是时间上有些对不上趟,鉴于目前身体情况,我没打算骑马。只是拉着它,挂着天狼,在襄阳大街上溜达,所做的无非不时和守岁的街坊打招呼。
独行的最大好处是可以假公济私,趁着巡夜,正好到各熟人家好好拜个年,顺便道个别,就说新年得去皇上赐的父亲那里报个道。
当襄阳鼓楼的大钟十二个月来再次敲响,我知道我真的十八岁了。不过实话讲,没什么可以兴奋的,当然如果夫人在身边就不同了,只是现在她在几百里之外。
过了年就得拜年,显然独行的好处立刻显现出来,趁着四下无人我窜进了州牧府中,那个草堂旁的茅屋听说被大雪压塌了,幸好当时老师在办公,两个公子在外打雪仗,才没出什么事情,后来老师就住进了州牧府。
门旁边守卫的人在里面的廊下围着火炉喝着酒,和我打了声招呼,就继续喝了。
老师看见我只顾着笑,不过最后还是收住了声,祝我明年完成婚事,早得贵子。
让我一下子臊红了脸,和老师说了明天的出发事宜,我觉得还是独自上路为好,毕竟我的目的不是朝会,而是寻妻。然后师娘的出现让我很是惊讶了一会,师娘告诉我,她才赶回来的,仔细问了我现在的身体情况,我也问了一些那边的情况。结果拖的时间长了些,让老师想起我应该巡夜,趁老师还没找出骂我的词,我赶紧拉着马一溜小跑溜了。
师父就要好得多,只见他一身短打扮出来笑脸迎我。我还以为他要显示自己还和小年轻一样,其实老师兄弟三人中就数师父最显老。不过就在我分神嘲笑师父时,却被师父忽然抱了我的腰一个大跟头摔在了雪地上。后来才知道师父守岁无事与女婿谈论,结果说起角抵,两个人好战分子一点不含糊,互相说不服对方就真的比划起来。结果,先是师父给了轻一个“背口袋”;而轻也抱了他的腰从身前向后背摔了师父一跟头。师父觉得这个动作挺有意思,就拿毫无防备的我试了一下;轻也出来欢迎我,看见我被摔在雪地中,觉得很是奇怪,有些想责问他岳父无理的念头,逢着这大过年的,而且这跤摔得不重,我当然说没事没事,应该的应该的。毕竟他是我的师父,师父那我开练一下新招,也没什么可以指责的,而且这一下子我也觉得学了一手。不过没想到轻可能是听到了应该的这个词,想都不想,没有丝毫犹豫,本是过来扶我的手,忽然就变成抓着我的手就给我来了一个很规范的大背挎,就把我像个米袋子一样摊在雪中了。师父那下子还是把握了分寸,这个斯巴达人真是很卖力地给我一下子,还兴奋地告诉师父这种摔法比较带劲。师父这下着急了,狠狠给了他的斯巴达女婿后脑勺上一大下子,就赶紧来扶我。我还算是皮糙肉厚,这两下确实没让我怎么样,但是我可没有打算让他们再给我一下子。所以,为了免得总觉得有些狡猾的老师和傻乎乎的轻再给我几下子,我连滚带爬地起来,尽力躲开他们不知何意的手。在他们步步紧逼之中,说了一段吉祥话,就赶紧溜之大吉了,其间还滑了一个跟头,但是总算没让他们再碰着我。只是最后没见着三叔他们有些可惜,只是我一时鼓不起勇气再回去了。
子实、子玉等人的家也在这趟巡夜之中转了个遍。一年到头,就这晚上说的都是人话,平时真的很难说我们说的都是什么东西。
这绕城的第一圈的中途遇上了三队巡逻士兵,情况汇报都是正常。只是碰面次数与我最初的想法有些对不上,想来也是,碰面怎么可能像我想得那么理想?因为走岔的可能性极大,尤其是我到处乱串门使走岔的机会大增。按说这时候,八门紧锁,襄阳城内最大的危险分子想来想去恐怕就是我了。既然我还没有作恶的动机和念头,按说这夜就很安全了。
行之老宅,听得里面传出很是诡异的埙声,断断续续,高低杂乱。本来就打算进去给众人拜个年,现在忽然感到找到了进去的极为正当而必要的理由,便像找到治安对象般大声敲门,却没想一下子就把门拍开。
里面的人听得外面的声响便出来,当前一位便是叶剑。一见他我便有了说辞:“剑,你干得不错啊,看来你作城守作的蛮有成就的,都能夜不闭户了。”叶剑刚想说什么着的,听得我言,先大笑了起来。
“是我让留着的,知道你会过来。”张叔笑着过来,我忙躬身行礼,然后互道新年的祝辞。
我看到了管亥,没和他说什么新年祝辞,他也没说,而是如兄弟重逢般的拥抱,只是我在他耳边问了一句,他在我耳边回了几句。松开双臂后我笑着又问了一句,他端详着手里的埙也平静地说了几句,让我的表情一时又肃穆起来。
最后我才和他说了几句有些凝重的吉祥话,便和张叔张婶打着招呼说回家了,其实还是继续巡夜,但是不能实说,我怕他们二老担心睡不好觉。
走到一更时,我也觉得累了,翻身上马,除了听各种响声,便是想着银铃。逢到岔口我没有什么意见,完全看马的意思,它想去哪就去哪。这毕竟是我第一次巡夜,但这不是我第一次想银铃了,所以被来往的巡逻队打断思路后不久后就能又是满脑子将来的场景,而且银铃在其中总是能栩栩如生。所以我觉得我这晚上我的所有行为完全显现出我巡夜的业余,以及走神的专业。
在转到三更时整个襄阳都没有声音了。碰上巡逻队十七次,其中多是在各处民居区碰上,而官宅区和衙门区只碰上一次,闲来无事想想可能性,怀疑和我一样假公济私者居多。
四更时,天还没有亮,我记得夏天被热醒时,四更天东边已经开始有些泛蓝了。但现在依旧黑着,而我也开始有些倦意了。我这时所期望的唯一场景就是银铃过来牵着我的马,而我把她抱上马,揽于怀中一起回家。回家以后,会做什么,我可没有什么记下来或和人交流的打算。而且想到此,我还做贼心虚地四周看了看。赶到四下无人,才安了心,发觉想想这个事情才能提点神。
五更又打了三刻,才见到天空泛出亮光,自东南边城墙上的那一点鱼肚白渐渐被中天又归于沉重的蓝黑色所吞噬。风忽然又不时地大了起来,我的肚子里感到没什么东西了,身上有些寒冷,且困意犹在,此刻感觉真是难受。自此,共见巡逻队二十四次,后八次,多是在官宅和府衙等各区看上,估计和我一样属于假公济私完毕后,心存愧疚,赶紧把各自巡逻区内的该巡没怎么巡的地方好好补补。
寅时天终于整个泛白,有些人家已经开始有响动,只是还没有开门。马跑了一夜也很是疲劳,我又下了马,挂上天狼,拍了拍它,感觉它的屁股很是温暖便把手放上去捂捂。看着它喘着大气,白雾不时或直冲地面,又或冲击墙面,还和它讨了句口头好,说它辛苦了。其实我也好不到哪去,所以马也很给我面子,用它的尾巴甩了我脸一下,让我朝雪地里好好吐了几口,确信嘴里没东西才罢嘴。当下再无犹豫,又狠狠地上了马,催马前行。
卫戍所里,已是一片哈欠声和不时的放屁声。在外各队都先回来了,而早上准备开城门和巡逻的人也和他们一起正在吃早饭。和众人说了一句辛苦,早点回去休息,然后又和管城门的校尉说了几句,我就与众兄弟拱手离开了。
路上想总结晚上的工作,想来想去只想到一句话:一夜无事。
回到府上,门已打开,忽觉得这些官仆很是辛劳,每日都要此刻便起身打扫,该给他们多发些岁银才对,这早,我第一次和这些下人一个个打了招呼,拜了新年。
赶紧洗漱一下,便想找我的被窝赶紧钻进去先睡一会儿,否则我根本没有上路的精力,还和那些官婢说了巳时一定要把我叫起来。这样我用半个时辰准备,午时便可上马出城,反正昨夜与各人我已道别,此时就可直接向北,晚上过新野换马,半夜就可以到宛城,明天我就可以在上阖郡了。想好了这圆满理想的结果,我带着笑在我的房间里褪衣上了。
没想到很快我就被弄醒了,开始我以为姐姐回来了,本来的一肚子火气立刻散去,整个身心的愉悦完全转化成冲动,但正要拥起随着阳光射进房间的女子时,却忽然发觉是司马姐姐,赶紧把手上不轨的动作停住,问司马姐姐却为何事而来。
“早上回来什么都不吃就睡,肠胃会受损的,随便吃点东西吧。”司马姐姐带着笑对着我,手上递过来一个小托盘,上面几个小尺寸豆,鬲样子却很是精致,虽然没有胃口,稍微吃一些倒也可以。
好意不便推辞,我便在榻上吃了起来,食器上冒的热气,已是让人感到温馨,而且司马姐姐的手艺很是出色,让我才被叫醒时的嫌恶很快就在食物的香味中消失一尽。很快一帮小子们就大哥长大哥短的跑进来,然后几个兄弟又过来问我昨晚有没有碰上什么漂亮女贼什么的,让我笑个不停,还呛了几次。最后,在司马姐姐的命令下,他们终于决定暂时不拿我开心,让我先吃完饭。不过我刚吃完后,司马姐姐又塞了个红绸小袋子给我,祝我新年大吉。这个让众目睽睽之下的我很是没有颜面,我堂堂大汉平安风云万户侯,居然还要拿压岁钱,尤其是司马姐姐又说了一段祝福的话时,那几个可恶的小子还都把他们的红绸袋子拿出来,和我的作比较,看看哪个漂亮哪个大。我刚想说出些什么话时,她就以姐姐自居,然后还问我,是不是以前每年银铃都给,我只得点点头,然后司马姐姐自然就认为自己没有做错,而我便也一点能反驳的话都没有了。其实去年这个时候我还不是平安风云侯,拿红包也无可厚非,可现在已与以前大不相同了,只是这个是我后来上路后才想起来的理由。
最后本来已经觉得没困意的我让大家赶快离开,便说我太困了,实际上是伤着自尊了。
但我确实还是困了,没生多长时间气,我就睡着了。梦到自己回到很小时候,却嚷着要娶妻,姐姐却没变小,笑着对我说,等我长大,她就嫁给我,可等我忽然长大了,要去娶她时,姐姐却老了。
幸亏这只是恶梦,但等我惊醒时,我还不断的念叨着安稳自己的心:“没事的,没事的。”
外面已是大亮,忽然想起今早天上的情景,今天是个晴天,放晴了!老天都让我去找银铃,那谁还有什么话讲。一掀被褥,猛的跃起,忽想起我不能这么快起身,就感觉眼冒金星,用手扶住墙壁努力让自己别倒下去,片刻后,总算感觉好多了。在屋内不及点灯,先赶紧再把衣服穿好,直念叨着去吃点东西就收拾上路。
推门出去,发觉日头不对,似乎已过午时,叫住早上嘱咐的婢女,厉声问询为何不叫我。
显得有些委屈的小姑娘低下了头低声说进来时看见我睡得很香,不忍叫醒我,但又怕我怪罪,正自为难的时候,司马姐姐来送些东西,知道了后就说让我继续睡。
“算了,算了。”我摆摆手,这事情确是不好怪她,好心不能这样被伤害,忽然心中猜想昨日不会是亲了她吧,忽然一阵心虚。
草草吃了些东西,司马姐姐一见我吃东西,就说帮我收拾行装。我哼了一声,却腾不出嘴和她说话。
吃完时,司马姐姐就已经开始问我是坐马车,还是骑马。我想想觉得还是骑马方便,至少不怕颠簸。然后她就在指挥如何往马上绑牢我的行李。
“麻烦你了,司马姐姐,这个家就麻烦交给您打理了,还有别宠坏了孔明。”这是我最后与司马姐姐说的话,当然其间我们还笑着说了些新年客套,实话讲我很对不住她,她和我叮嘱的话我一直都在打哈哈,其实脑袋里什么都没有记下,大部分时间在走神。
不过,我不得不带上两匹马,因为我觉得司马姐姐给我带的东西太多。不过我暂时没空看她给我带什么,既然人家好心帮我整东西,我就没什么可抱怨的。姐姐以前就夸奖过我,说我这个人心肠比较好,从不强求别人,也好相处,以后女人缘应该不错。刚回忆完这些温馨的场面,心中又立刻大骂自己该死,回来就要办婚事了,却还是姐姐、姐姐的。以后得称她夫人了,这事一想来心中便美美的。
一路驰向城外,襄阳的大街上此时也没什么人,正好让我快点出城,幸好昨晚假公济私,这样至少今天不用一家家去告别了。他们都知道我今天要去上阖给父亲拜年,其实看看自己的样子,怎么也不像去给父亲拜年,两手空空什么都不带,一看就会被认为打秋风的,其实我是去寻妻的。
本来我就想掩盖自己的身份,所以我单独出来,所以天狼我没带,只带了那支笛子,还可以冒充文人雅士形象。其实这样做就是免得路上太过招摇,虽然大过年的,何进也不会想自找晦气,但是还是小心点好。忽然感到自己是不是又有点玩险,不过既然老师不担心,那么他一定是心中有数;而且我一直走官道,该不会出什么事情。最安全的地方在就在于通常认平安风云侯谢智首先是先认出那只银的长杆刺猬,因为传说中我的相貌早就脱离了人形了,从我过往听的谣言让我知道,没见过我的人,谁说也说不清楚我的胖瘦高矮、胡子长度、头发颜色、眼睛只数、甚至那活的数量和长度,想到此我便想私下背地里数落老师一顿,难道这个谣言也要造。可四下看看,又看了看天,想想还是把那些恶毒的词语赶紧忘掉,免得遭雷劈。
出城时,我还回头看了襄阳一眼,本想说一句:别了,襄阳。后来想到这回很快就能回来,所以就打消了这个有些悲壮的告别计划。
不过行至那个熟悉的山路上时,我却有了另一件事情,穿过一条被来回踩踏出的雪中之路,便可直接走进山中的坟场,因为此处,我还得和一个人道别。
“裴大哥,这是司马佩小姐的手艺,很不错的,你尝尝吧。”我带着笑在一座新坟前摆上供品:“我怕他们给你做的时候不用心,所以,我先把你的留下,然后自己才吃的。”
“我要去北边找银铃了。你知道吗?我和她不是姐弟,她是我一出生后就定下的娃娃亲……以后我让弟妹也来看看你。”
“在那边过得好吗?老鬼们没欺负你吧?你够朋友够义气,他们该和你很处得来吧,而且你这么勇猛,下面选拔贤才你当个校尉该没什么问题。”我叹了口气:“我一直叮嘱自己,要一直笑着对你,让你放心;可是我还是叹气了,我们相处时间太短,你就离我们而去了。要再找个能和我这么处得来的人,很不容易了。我觉得还是粗人当的舒服,啊,裴大哥,你别生气,你也知道你自己称不得细巧人的。你也知道我不会和自己人说谎的。”说到此处我又叹了一口气,因为我确实骗过他。
“如果见到我父亲范公孟博,帮我传个话,我会去他老人家坟上叩祭,尽人子的孝道,便说我不曾辱没他老的荣光。”
和裴大哥说了会话,心中本来一直尽力保持的那份轻松愉快渐渐全被这份离别的伤感和一种莫名的歉疚所淹没。眼见日头西斜,便又上马踏雪北去。
那夜夜宿新野,因为再往北方道路泥泞,夜路难行,而且这样也可免得云书不高兴,说我名气大了疏远了兄弟。
入夜,与云书同榻,兄弟重逢,自是一番别样的欢喜。
云书姓方,单名一个涵字。我们介绍他时常说他“行房”,而且还叫“含”,让他总有砍我们的冲动,我记得他至少警告过子涉不要让他看见子涉和菜刀在一起,否则要么那刀砍子涉,要么那子涉砍刀。
云书和小斌斌一般年纪,只是大些月份,也是个小老弟。但他可没有小斌斌般老实,总是冲在打击别人的最前列,也喜欢充老大,说到这方面似乎有我的风格。
不过这晚上,谈得实在没得谈了,我们还是稍微谈了谈公事。
如我所料,他对我的运筹帷幄显然有种不能置信的感觉,不过他还是不断地用荆州北部土话很恶心地夸我。
第二日,又上路时,方涵看了我的所有行头后,感到不对劲了,拉住我的袖子,对我小声询问,“你个死大个,说!你去干什么,你这个完全不是去给父亲拜年的架势。”
“我得去北边先探探风声,老师不知道这次北上洛阳有否危险,让我以此为名,探听虚实,太招摇了,就不要打听了。”
“死大个,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急智荆州你认第二,没人能称第一;一看你几乎没想就说出口,肯定是假了。要是真的,你会想好词句没有错漏才会说出来,所以反倒会慢些。”
“兄弟就是兄弟,这么了解我。”方涵笑了起来,凑过来想听实际结果,却没想到我继续死扛:“但是实话讲,就是因为这事。”
“给我来人把这个骗人的贼大个拿下。”他好像是来真的,居然招手让士兵来拿我,结果下面周围的士兵都笑了起来,没人动,最后他也憋不住笑了出来,然后挥手叫我快滚。
最后抱拳让他保重,记得注意北面来风,他身子单薄,行房时关好窗户。在他准备拔剑追来砍我之时,赶紧催马跑掉,跑出百尺甚至还真的觉得心中揣揣。
“银铃,我来了!”
这是我在南阳盆地中四下百里无人时,对天的大喝。
南阳郡在黄巾之乱后便被分成两部分,宛城、冠军、叶三城因是武关前重镇一直被洛阳朝廷直接掌控。朱俊将军便是在此挡住了近五十万的黄巾军而大扬其名。战后,此地便一直没有交还给荆州,让我们很生嫌隙,咽喉口上抵上这个东西怎能让人安睡。
雪后的南阳盆地可以把它的轮廓完全展现在我的眼前,而不需要考虑很多其他枝桠繁复,四面稍高但很是平缓的一条山梁线只在东南东北有两个缺口。我记得图上那两个缺口旁分别是冠军和叶城,而武关东一百二十里就是宛城,此刻在雪天之际已可以看到这自黄巾之后号称天下第一的不破之城的十八丈的城墙,虽然此刻显得很低矮。
宛等三城在一个盆地中呈三角拱卫之势,再看这四下不时可见的大大小小坞堡,便让我能回想到两年前,这里的惨烈宏大的满目厮杀场景,只是这时只余下白色掩盖了这一切,便似所有人的血都没有留,或者白白流了。
难道我们中有些人生来就是为了在厮杀的绝望中了结无助无知的一生么?我忽然感到自己的思维很是深邃,让我自己也无法理解自己,便又开始想那些较简单的地方:很多年轻的士兵,家中有着自己的父母,甚至和我一样有一个自认为最好的妻子,却被一纸诏书所征,便成千上万的聚到一起,到了吉凶难卜的战场。相对来说,黄巾士兵至少还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战,他们可能还幸福一些。
不能再打仗了,我摇摇头想着。可是这可能吗?我不断地换着方式问自己,但是结果都一样:我不知道。
蛮族人是为了自己生存的地方而战,这目的虽然有些赤裸,但非常纯朴。可我们呢?天下庶足富饶之地全在我们大汉,(一个大汉教育下典型的自大狂,作者笑注)我们为何内争?上若使民同乐,无为衣食之忧,谁有意反?
有人一天到晚想着找什么地方找乐子,而大多数人却在为下一段饭而焦心。荆州还好那又能怎样,只要这种事情在天下到处都是,那么这场乱子就不可避免。
互起一阵冷风,眼看天上的云又重了起来,天好像又要变了。只得放下有些沉重的心思,换了马载我,那匹骑了半天的改成绑上行李。
果然骑着马也感觉轻快了很多,一路疾步小跑。没碰上什么路人,倒是碰上了些巡逻的人,他们看了我,有些狐疑,但是似乎看了我的衣服靴子又没敢上前盘问。
我的犀牛皮靴恐怕只有那些有些阶位的行伍将军才可能会有,而且我这么英武不凡,高大神俊,他们肯定认为我是个来历不小的人物。刚过此处,又把自己狠狠地批驳了一番,心道都多大年纪了却老是自吹自擂。
沿雪中官道,离坞堡最近的时候只有百尺,这个家伙差不多有十丈高,周围两里自地面向上三丈都是夯大的石块所砌,八层箭垛口,门前有深沟。此时它的吊桥高挂,让我本打算随便进去看一番的念头立时被打消了,此次出来需要低调。
如果真有一天我们要动武取宛城,伤亡可能会大的让我们无法接受。如果对方缩在这些里面一味地挨揍那还好,就怕我们分割包围之时,他们还有一支游击之军来回滋扰,我们就要难堪很多。
我在想什么,自己问自己,我还是大汉的平安风云侯吗?赶快打消心中恶念,虽然现在朝纲有些龌龊,但是毕竟还是大汉天子……他大舅哥临朝,混蛋,这叫他妈的什么事,想了想我又骂了出来。
宛城没有留步,一路撞破了武关。第二日正午时分我便来到京兆尹的上阖境内,此地故属弘农。中兴后改归长安辖制。孟德兄的高陵还在东边,在函谷关和潼关之间,长安东南不远的左冯诩的群山旮旯之间,两水夹缝之中一条肥肠般形象的就是。想到此忽然想到让孟德兄自杀算了,免遭那些奸人之辱。感觉被人用鸟笼子把人锁进去一般,站不直,坐不下,蜷曲了自己的堂堂英雄之躯让那些小人驱使消遣,当真不值。
当我慢下来开始找歇脚的地方时,便注意听到周围人关于我的窃窃私语,恐怕就是我这身高和头发让他们有了些想法——一个传说中无所不能又专用角顶坏人的独角兽——獬豸(xie第四声,zhi第四声)。
这是个不大的上阖城外不远的集镇,我打算吃个饱饭,再进城去见我从没有谋面没有任何关系的父亲,也许还有母亲和我的兄弟姐妹,然后最重要的,我要见到我的妻子,告诉她一切,带她回家。
这里靠近长安,本就是我大汉根基所在,此处虽是普通集镇,已是相当繁华,至少这么多家酒楼都有不少客人,我也不知道我这是什么歪理由。但百姓脸上的自然无欺的笑容让我能确切感觉到除了过年的喜悦之外的平安郡王之贤德。
雪还没有开始化,大街上却早被清扫干净,砖砌路面上深深的车辙显出这里的过往车辆的稠密。
这时节恐怕是那些孩子们最快乐的时候了,路边敞开的菜园中此刻正是他们的天下,他们或打着雪仗,或堆砌雪人,或者干脆就是在雪中到处打滚,管菜园的老人只管蹲在木栅边袖着双手看着那些孩子笑,也许他也在回忆着自己幼时的快乐吧?
当然也有那些稍微文静些的孩子,为了他们蹦跳转圈唱歌的游戏,我甚至停下了马,等他们从我前面让出一条路,我才过去,还和他们笑了笑。
在这里我不喜欢人多,所以我找了间相对僻静的酒楼停下,让伙计把马拖去喂,叫了两斤馍和三斤牛肉,便不顾伙计的惊诧直接走进去找个临街的位子坐下。窗外此刻还有些喧闹,不少人似乎正匆匆回家团聚。
“客官,没馍了,锅盔行不?”感觉他们的声音都得走一下鼻子似的,很有意思。
“中。”我学着他们的口音,这句话我在旁边见人点头称是时说过,所以现学现用,不过我不知道什么是锅盔,估计和馍也差不多。
我又摸了摸钱袋,司马姐姐又给了我一袋钱,上次应该就是她给我放在我衣服中的,司马姐姐真是不错,很是细心,要是换作我自己收拾……忽然有了些不祥的预感,赶紧摸了摸腰间,还好,印绶还挂在那里,想想便责怪自己是有些太马虎了,不过很快我有很恶劣无耻地把责任推给了银铃,一个勤快细心的妻子,必然会培养出一个懒惰粗心的丈夫,而且这趟这么着急出来都是为了她。于是,我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开心地等待午饭。
门外进来个人物,此人颇为年轻,却蓄着长长的胡子,不足七尺之高,脸皮焦黄,似是大病初愈,骨骼眉宇颇为文秀,似是个谋划精细的人物,身形消瘦,行动间长襟博带飘飘,甚至有些道骨。只是他一张口就有些煞风景,嘶哑异常,可能真是风寒初愈,不过视此人着装不像出远门之人,倒似本地官宦人家,中午未起伙,故而过来随便将就一顿一般,不过看来他不是将就这么简单。
“噢,霍公您又来了,夫人可好。”
“在老家中养胎,此时节不便让她再服侍我,倒要我服侍她,我这公事做不完,哪有时间陪着她妇道人家,便让她回老家生产去了。”说得挺硬气的,但是我听着感觉却很是不对,这其中那份担心和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隐藏其中,可能是当父亲前所特有的那种细腻的心思也掺在其内,从我那兄弟这段时间的恶心样子就可以得出结论。
“您就不能多雇几个人手?您是个官,家里却只有自家来的仆人,这段时间那些仆人去陪夫人,你看你都没地方吃饭了?”
“内人怕见生人,只得如此,而且我一个人过得岂不更逍遥。”他很是不以为然。
“不见得。”这句话是我说的,不过声音很小,我可能只是张了张嘴唇,声音有没有发出来我自己都不太清楚。我已经十八岁了,知道需把握分寸,在这时,各处必须要格外小心。
他还是注意到了我,作为回应,我冲他微微笑笑。他也冲我笑笑,不过很不自然,可能他也察觉到我觉察到了他的心不对口。我忽然自问怎么我想得这么绕口。
这个霍公看来是此地的名人,里面的众食客见他来了后都打着招呼,很多人还邀请他同席,最后盛情难却,他在众人之间的一张案上坐下,随便叫了些吃的。
这些食客中有那些俗的,就来打趣,认为他身体如此病弱对不起祖上荣光,而且床榻之上很难让夫人满意。我在旁静听,无事便猜测他可能是霍去病之后。
再听下去,果然如此,很多很熟食客也是今日才知道,可能是刚过了新年,各种无忌。当下让这酒楼里一片敬佩崇仰之声,让我不禁对这个人多加了些别样的眼光。看来霍家这种病秧子是祖传,当年霍公就是英年早逝,怎么这么多年这么多代都没把身体补得好起来。
然后,话题就忽然扯到了我身上,因为去病公十九岁挂帅,而我十七岁封侯。被他们有些人并称为我大汉难得两个少年英雄。让我美美地在旁听着,有些飘飘然。
那霍家后人虽也对我稍微说了几句好话,但却有总有些不屑,不过但是我与霍公的区别他也说了出来:“吾祖抗外侮而得封狼居胥,天狼藉内乱而拔于荆州。”
不过紧接着就有人帮我说好话,“霍公虽是帅才,但若非其舅为卫青大将军,恐也不得威及八方;那平安风云侯谢公本是庶民,举于草堂,唯有真才,方能纵横天下;其实无高无下,该时机、运道等诸因无常,不可求,不可追,而真才方是恒一,公莫偏颇失当。”
我立刻猜测这个人是荆州老师派出来各处打探的探子,但是一直背对他们,不好对这句话作出太过明显的反应,只得继续坐着等着我的午饭。而且想想不和他见面为好,免得泄了他的底。
一大盆热腾腾的牛肉沉重而硬梆梆地砸上了桌子,我的那个馍的替代品却还没上来。但是这已经让那一帮人停下议论我的长短,只余一些絮叨的碎语。
“你等人?”那个嘶哑地声音响了起来,他可能是看我前面像小山一样的牛肉,却不执箸。
“不是,俺等俺的锅盔。”众人皆笑,可能是我的口音学的不像,所以我也笑了起来,转身和众人行了个礼。
“你是外地人吧?”我点头称是,他们又笑了一阵,不过他们却还是给我指出了真正的原因,原来锅盔就是给我盛牛肉的那个东西!
我立刻再次坐下,端详这个作为馍馍的替代品的主食,圆圆两尺之径,厚厚一指离案,闻着确实有面饼一样的香气,但我还能记得那声硬梆梆砸在案上的声音。用手使劲按了按,有些开玩笑地问他们:“怎么你们的锅盔像块石头?”
没想到伙计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那就是了,俺还以为俺的锅盔的面发坏了,发的和馍一样了,俺们这馍就和木板一样,这锅盔就是像石头。”
我心里念叨:这还能吃吗?我使劲地掰那块“石头”,总算是假冒的,以我的力气,还终究能掰下一块来,还险些把我的牛肉全掀翻了。
“这位老兄好手劲啊。”后面又是那人的声音传来。
听得这话我转过头去,想说些拉近我们之间距离的话,“这么硬你们怎么掰下来吃啊?”
“老兄,我们……”他指指其他人桌上的锅盔,其实一看就不用他解释了,但他还是说了原因:“我们通常只吃三两,用手抓着吃就行了。还有,你要这么多,伙计,噢,兄台你可以转过去了。”
我转过来,看见一个伙计拿着刀和一个大盘子在我前面看着我手上那块锅盔,有些目瞪口呆。
就这样我就开始对我的这个锅盔发动了我平生最大的一次作战,必须承认这让我回忆起那条该死的牛腿,但至少上次是条皮包骨头的可怜的瘦牛,而这次更糟糕的在于我居然要了两斤胀鼓鼓的面食。
“为什么叫锅盔,是不是战时可以用这个当头盔?”我使劲撕下一块,用尽嘴上力气奋勇咀嚼,回身向那个人问道。
“以前秦灭六国时,战事频仍,常有火头军跟不上队伍,故此常用头盔煮食,故而得名。”
“这么坚硬,难以咀嚼,怎么会成主食?”问话间一边要了些汤水,一边夹了块牛肉放在嘴里,立刻觉得这牛肉简直软如无物,入口即化,对此我有心理准备,我不会少见多怪地喊出声来,我知道我的牙已经开始适应这些“石头”了。
“有咬觉啊,够劲拽,怎么吃都不厌。而且,俺告诉你常吃这个牙好,老了牙也不会松动,俺爹就是这样。”这是伙计说的,他似乎很有回答这个问题的经验,估计异乡人都有和我一样的疑问。
“别喝汤水,这个锅盔遇水胀得厉害,你两斤锅盔下肚,再喝水会胀出三个那么大。我们只吃几两无所谓,你喝水可能会出人命的。”背后那个霍先生很认真地说了出来,看着认真的眼神,我相信这不是危言耸听,所以没敢去碰那些汤水。
那个霍先生的午饭也送上来了,我留心看了一下,有锅盔,有牛肉,有热汤,还有一种飘着辣椒和油香的红红的东西。旁边有人一见就笑着说,又是这四样。
我换了一面,与那些人对面而坐,免得老是转头与他们说话,显得很不恭敬礼貌。
我特别注意了那个霍去病的后人,他夹了一块牛肉很斯文地放入嘴中,然后却有些很不协调地甚至有些粗鲁地用手持锅盔抹了一下似乎是辣椒油的东西,一口咬下,看来他的牙口一定是久经考验的,似乎没费什么力。然后似乎细细品味一番后,又是一口热汤下肚,似乎有些颇为畅快的样子。但是留心看着他的颤动的髭须中的嘴唇和有些微皱的眉宇,我却有种异样的感觉,这个人是装英雄,其实他被辣得不轻。
旁边人甚至在叫好,也不知道吃饭也能称好,却在他们谈话之间才知道了个大概。
那个辣椒油叫油泼辣子,使用红的尖头辣椒磨成粉,用滚油一泼而成,罕见之辣,吃一口再喝一口热水,那被称为火上浇油,更是辣上加辣,常人根本经受不住。
这个人有些意思,我已在想他是不是因为祖上声名之累,凡事总要能为常人所不能为,不过已把自己嗓子折腾成这样了,这种英雄逞得有些可笑,何苦来着?不过看他身体恐怕真不可能向他祖上那样驰骋疆场,却又觉得此人颇为可怜。
思绪辗转之间,日子过了小半个时辰,其间他们谈谈笑笑,吃得较慢;而我虽然常常无端猜想,但嘴上却一直没停,眼看着前面的牛肉少了不少。但锅盔消灭速度就要慢些,主要是嘴总是感觉很酸,需要不时休息。而原本难以对付的牛筋,这时在嘴中就如粉团一般,随齿而化,根本算不得问题。
其时路上行人寥寥,可能也到了他们回家吃饭休息的时间,这时那些不午睡的孩子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起来,那是几个小女孩子,六七岁上下,围着路边的一架空车欢快地在唱着此地的童谣:“汜水之滨,车来车停,汜水之头,竹叶青青;后羿登坛,弦响弦散,后羿登车,乌鸦落单。”
我隐隐感到此童谣有些不妥,但还不能准确地把握自己心中所想,但是看着那位霍先生显然已面色有变。
忽然他站了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提襟急速走了出去,路过我身边的时候我还听到他嘴里的念叨:“谢智、谢智!”
我立刻完全明白过来这里的意味:汜水之滨,即摈除汜字之水,亦即巳,车来车停,便是巳旁加车;然后汜水之头,竹叶青青,便是竹字头,那不就是成了个範(范)字么?
而下面两句更是明显:后裔登坛所谓何?言射!合而即为谢;后羿登车为何?向众人辞行言明东去射日之举。而我的智是什么:一张口、一支矢、一个日。
最后一句更是怕人:乌鸦落单。乌鸦何指?日也;日者何比?君也。
我又记起那句爻辞:登高一呼,犯上必汝,谢遍天下,刘汉必孤。
难道我真的是大汉的那个煞星么?
那一日,是中平三年的正月初三,年后的安详还笼罩在大汉的所有的疆域上。当时谁也没想到,七日后会在洛阳发生了一件大事,将整个大汉再次拖入深重的危机之中。
那一年,我十八岁,银铃二十二岁,那个霍去病的后人二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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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洛阳之变
两边积雪越来越少,似乎河南尹里的雪没下多大,也许根本没下。不过这可能不是一件好事,文远兄这样告诉我。不过他没多说,我也没多问。雪下得大,我们行军艰难,别人行军也不顺畅;但是如果没有下雪,或者很小,那么别人的骑兵大军可以很轻松地在河南的各处肆虐,包括我们的军营。
上阖五千一百一十五户,人口三万三千一百人,所以父亲的军队只允许有三千五百人,而这次便几乎完全出来,只留了少部分由霍然等人在上阖继续留守。而在河南尹,除了两道雄关中的二十万大军,各地守军至少还有十万,而且这些可都是朝廷的正式军队,比父亲这些手持青铜戈的私军来说可强了不少,虽然向后看去,浩浩荡荡,但是一旦拉开五百尺与人对阵,必然显得稀稀拉拉,因为我看过斯巴达克斯的那个枪阵,所以我非常清楚。我向后随便看看时,无意中看到了文远兄,心中暗道父亲这里也许有些屈着文远兄了。
琪姐姐的脸色很是凝重但也充满了坚定,她显然知道一旦踏上岸,前途是凶是吉,便由不得我们了;但申公一氏忠义名扬天下,为了这份荣耀,我们全家包括新来的我全部毅然绝然地踏上这条路。临行前,母亲就还把我叫去,叮嘱了我很多,还给我了一道平安符,但是她也认为我们必须去,所以最后,母亲无奈地哭了。
行之高陵时,我们放下了一人一骑,让他与曹操赶紧联系上,说明我们去的方向,我们只带了一千匹马,从高陵旁的龙门山中翻进河南,各种随身带来的粮草物资输运都有很大困难。
如果我没想错,曹操的粮草比他的人马先动了好几天。
我们下船的地方叫成皋,这里没有雪,只是地面有些泥泞,此处是北方难得一见的水网稠密的地方,至少我们从渠道中将木排放进了汜水,然后在一个浅滩处全部上了岸。第一批两千多人,五百骑兵,我、张辽、申琪带队;父亲的一千多人还在后面半个时辰水路上。
时值傍晚,文远兄迅速派出了近百个斥候,四处打探,而士兵们则在岸边扎下营盘赶紧生火做饭,有些则直接睡过去了,他们中很多人看来不太受得了一天的水上行军。看着他们这样,我们布下哨岗,便命令全军赶紧休息,养精蓄锐,等待消息打探回来,便要准备动身了。
离我们上岸的地方最近的村子只有五六户人家,光和六年的大旱没让这个村子荒芜,而黄巾之乱虽然没有打到这里,却把这个村子的壮丁抽干了,由此看来天灾不及人祸。
琪姐姐有些晕船,在我和张辽在安排今晚父亲的后续部队上岸扎营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刚搭好帐内,抱着自己的剑,喘着粗气。门外还有戎装的仕女,手持利刃,看着架式倒也挺像那么一回事。
父亲在将近一个时辰后才到,问及原因,父亲敲了我的脑袋,指指已经黑下来的天。
去的不远的斥候回来说了成皋的情况,成皋城门四闭如临大敌,不让人进,也不让人出。
“应是这样,各地不明目前状况,不知该向哪边倒,这时该不会动。今夜只要没有大事,我们就先休息一下。”父亲无奈而又轻松地笑笑,随即看看我们:“琪儿,你脸色不好先去休息,我与文远将军和你二弟在此即可,明早我们还要行军呢。”
这时,我忽然有个感觉,他们似乎比我认同这个新家还要更认同我,便如我一直就是这个家里的成员似的。
琪姐姐同我们各人行了个礼,就出去了,她精神确实很不好。
“文远,人都派出去了?”
“主公,都派出去了。”
“嘘,好了我们声音小点,琪儿就在旁边不远的帐篷里。”父亲让大家把讨论的声音放小,所以首先先把自己的声音放小了很多。
“父亲,现在我们不知道更远的地方,尤其是洛阳附近的消息,暂时不宜行动。大概再过两个时辰,我们就可以知道一些情况了。”我先把声音放小,因为银铃以前就嫌我太咋呼,所以我比较习惯轻声慢语,我想这个对以后在床榻上说肉麻的话很有用处。而文远的声音确实一直都是如他的身形般洪亮,可惜了他那文雅人的胡子了。他似乎还在试试自己下面的说话的声音是否可以清晰可听,为此,听到他说了几句话后,我冲他点了点头。
“主公,我认为,我们应该发书给河南各地的郡侯,河南尹中多是刘姓封邑,我们不用和他们说任何其他之事,绝口不提帮外戚和宦官中任何一拨,只说逢此大乱,主上可能有危机,需要众人赶紧去护驾,众人皆帝胄,与情与礼,必不好推辞,而且,毕竟刘氏天下,这时候确实很多郡王心中也很是担忧陛下。如此,只要呼应人一多,我们就可以不用惧怕什么,直入洛阳护驾的军队便可成势。”
“嗯,文远此计大妙。你便出去找些能说会道,知悉礼仪之人,我亲修书,与各位刘姓列侯共事。”
这张文远果真了得,不过实话讲,他说的情况我一点不清楚,如真能如这般所料,那么这趟洛阳之行便要妥当很多。
不过,父亲动了动笔后,却陷入了沉思,随即紧皱眉头。想想便又无奈般继续动笔。
“怎么了,父亲?”
父亲一边写,一边有些为难地对我说:“此计虽好,然那些帝胄未必肯应我这外姓藩镇之召啊。”
“父亲是郡王,那些人也不顾么?”我故意装傻,我心里明白,但是说出来怕父亲伤心。
“子睿,你是装傻吧?算了,你虽聪慧,却还是个淳朴的孩子,这种事情不好讲啊,他们毕竟是大汉先代列帝之后,我只是一个臣子,虽身列郡王,其实这还是因你而赐,他们被我号令心中怎生服气。”
“父亲,您似乎还是五千户侯的封邑啊?”身为郡王封邑至少万户,我还是个万户侯呢。据说现时天下只有我一个封邑万户的侯爵,不过这还是从别人谈论我的尾巴样貌时顺便得知的。
“是啊,还有五千户在荆州襄阳附近,你老师没告诉你么?要不然怎么会在襄阳有我的别院。”
“噢。”老师没告诉我,不过我知道老师常和我们说不能贪享安逸的生活,而他自己身为州牧还住在草屋之中,所以不告诉我也很正常,况且那还是父亲的,老师当时可能认为我自然不会对这上阖申公有什么好感,当然现在不好这样解释了,所以我只说:“老师对我说年少不能贪图富贵安逸,平安郡王的赋收,我给他送去,你还是吃自己的俸禄吧,不过平安郡王府,你得稍微打点一下,老师就是这么对我说的。”
“你不提这个平安郡王这四个字,我倒想不起来,我是平安郡王,毕竟这个封赏来的毫无缘由,毫无道理。这韦定国到真是个奇人,我派人去襄阳拜会银铃时,顺便打听了他的情况,这个人倒真是有点意思,堂堂州牧竟住在草屋里。”父亲提起老师还笑着点点头,然后沉吟片刻后说道:“子睿吾儿,我说下面一句,你不要介意啊,但大凡这样作为者,要么就是不世而遇的大贤,要么就是千古一见的奸雄。”
这句话让我很不舒服,父亲拍拍我的肩膀,继续埋头考虑措辞了。而我就在身边持铁枪守卫忽而疾书,忽而停笔的父亲,顺便看着父亲前面摇曳的几盏灯火,陷入了沉思。
忽然抢出去两步,倒让父亲似是吓了一跳,“子睿吾儿,你欲何为啊?”
“夜里风大,灯火闪烁,为父亲挡去这帐门吹进之风。”我面对外帐外背对父亲,一边看着狭缝外望,一边吹着风对父亲说。
风吹得我冷静了下来,让我不得不掂量父亲对我说的话,老师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老师曾住的那个村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村子,当时三叔和我说时,我喝得有些迷迷糊糊,不明所以,事后也有些淡忘,但现在想想,当真那村子让人无法不感到奇怪。
老师、师父自不必说,华先生和师娘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大夫,公冶三叔是个最博学多才的铁匠。他们要都是一个村子里学出来的,这个村子该有多厉害。
也许揭开老师的那张图堪,就可以知道一些线索了。但那图着实让人费解,显然,由三叔的那一指,问题就在那车附近,但那车有什么问题呢?
天意总是很弄人,这一次,便又是一个眼前偶然的事情让我猜出了些端倪。
当时我看到的是上阖现在该叫平安郡的士兵们在把船上的粮草物资绑到马车上,以便明日动身时不至慌乱。却在绑好后拖马车时,车下硌了石头,也是车上沉重,竟把车轴崩断。一帮人在聒噪的时候,我却有了一种恍然的感觉。但这一恍然,却让我吃惊更大。
随即,我转身,但想想又转了回来,只是这个举动没逃过父亲的注意。
“子睿,有什么事吗?外面怎么那么大声,让他们小声点。”幸亏外面这档子事请让我掩饰了过去,便急忙出来,让他们稍微小声一点。
回身看着琪姐的帐房似乎没什么动静,才放心回去,却想起了我们家那个贪睡的夫人,这几日赶路怕是苦了她了。再见她一定要好好犒劳她,如何犒劳她是个问题,心下想着到时候再说,此时我的脸上带着的必定是淫淫的笑容。
我又回到帐内守护,顺便继续想着京中之事。
“子睿吾儿,这洛阳的情况你清楚吗?”
父亲依然在提笔疾书,不过这时显然已经找到了他认为恰当的措辞,所以,面色轻松,只管一边写着,一边问我。
“父亲,儿一向对这宫闱之事有些避讳,觉得麻烦,所以,只知些皮毛。”
“实际上,你即为世子,毕竟就是我申谢一族之继,我族祖上多与皇室帝胄有姻亲之事,既有裙带关系,这些事情最好还是知道一些。”
“父亲请讲,子睿在旁候教。”
“不是什么教,这里面颇多让人不喜之事,如果换作其他人,我却要让你走开莫问。但现在你知道些,总比一点都不知道好。”
“我为何难写便是不能知道未来的皇上是那位刘姓侯爷的儿子啊。”父亲忽然大声的笑了起来,“噢,声音太大了。子睿,是不是觉得父亲很有点投机的感觉啊?”
“没有,但今上有两个皇子,为何要从列侯中寻觅储君。”
“以前是因为陛下太年轻,未立嗣而崩,所以,几代都是从各侯中挑选继承人。这回,如果我们可以成功消灭阉党,这些刘氏帝胄必会倚功重新商议立储君一事。毕竟这两个皇子都是一直在宦官中长大的,尤其是两位皇子视十常侍之首张让为亚父,这些响应我们的人必会担心这两个皇子以后会为这十常侍来寻他们的晦气。所以,再立一个,对他们也有好处,所以,他们必会商讨这种事情。”
“父亲,我不同意您的看法。”
“子睿,你说。”父亲依然在笑。
“你这个骗那些列侯也许可以,但解释出来,天下三成人都不会同意。”我很直地说出来。
“别只说这种套话,你便说个究竟。”父亲严肃起来。
“宦者之乱久矣,而我朝自五世帝殇皇帝时,便又隐下外戚之患。自此一发不可收拾,虽各代上主崩前常灭外戚全族,但不能截其源,自先帝未能诛董氏一门至今便更见恶果,便为此,子睿自放北疆以赎陷益州于董卓之过。此人能枉顾天道王法肆意屠戮百姓,便是朝中依靠太多,有恃无恐,虽现在是何氏专权,但是董氏尚有余势,不能除尽。这几朝,都是自列侯中选幼子继承,自又是宦官与外戚之争的恶果,但二者却是互相派生,主上幼,外戚借主母之势而专权,主上无靠而借助宦官之力,自是一番肮脏倾轧。如宦官胜,则篡国权,帝崩后,为求稳妥,自需寻幼儿登基便于他们掌控,而母以子贵,主母便又会提起新一代外戚。
如外戚胜,外戚再又专权,帝又依靠宦官,自此便是如是般循环往复,此事再演,大汉之国运,终将败在这两种人手上。也许这次是个契机,我们也许可以……“
“子睿大胆,这种国难之刻,你这堂堂万户侯竟公然抨击朝纲,我算不算你的父亲,如我算你的父亲,我便要处置你这不知忠义的蛮子,让你明白如何尊上。”我也许明白别人所说的父亲的执拗、暴躁在那里了。
“子睿便是为了大汉社稷,否则也不会明言。”我的脾气也很大,“我大汉便就让这两种人坑得民不聊生,否则黄巾军也不会起。父亲为何还要保这两颗大汉身体上的毒瘤?”
“我申氏一门忠烈,只图报国,不尝有乱朝政。这次我们只是救驾,救完驾我们便要立刻回去,你如此言,是不是要代何进而篡国之大权?”父亲确实有些过于糊涂,他怎么能这样。
“父亲糊涂,如此不是救国,而是罔顾大汉内里的危机,恰似给重病人披上一件衣服,这不是忠,这是误。”
“误国!你说我误国,你这逆子……”父亲真的怒了起来,真就个拔剑过来,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失心疯了,居然不躲不挡站在那里,看着父亲。如果不是琪姐姐进来以剑鞘替我挡掉一剑,我恐怕真的会当场死在那里,便没有以后的那许多故事了。
“琪儿,你怎么过来了!”父亲有些惊讶替我的挡剑的人,随即看着我又是火上心头,“快闪开,让我劈了这逆子。”
“父亲,”琪姐挡在我的面前,很是为我鸣不平地说:“我听得外面聒噪便就醒了,怕出什么事情,便出来,恰巧听到你们谈话。子睿二弟说地甚是正理,为何您在上阖总是和我们忧思朝中之事,但此刻已到澄清朝纲的最好时机,却不听子睿良言。”
“这事别人作或可,我们做便不可。”
“您莫非……”我想起父亲也知道霍然的秘密,随即想通了些:“为祖上贤名所累,便要我与姐姐这样那样。那平安郡王之意何在?”
“我杀了你这忤逆的东西,便不需要顶这个平安之名。”父亲又提剑,却被姐姐拦着,我当下拉开姐姐在旁,跪在地上,看着怒气冲冲的父亲。
“我虽非君上亲子,然十八年来第一次享父母之看顾,虽时日无多,然子睿足矣,一日为父,终身为父,子睿不敢当父亲之刃;便听子睿一言,求赐子睿一月之期,只要护驾成功,子睿必当借机重整纲纪,诛灭众佞。此后言及窃国误上,诛杀无辜之事,便是平安风云侯谢智之过,父亲便在一月之期后假借酒宴之际,将我拿下,向天下言明与我断绝父子关系,将我千刀万剐于市,如此便可表明我做的这些事情与上阖郡王申公望绝无关碍。既这样,申公一氏贤明忠义便可彰于万世。”这些话是我说的,事后连我自己都想不通,我就这样很是英雄了一次,而且绝对是那种极具悲剧色彩的英雄,必须承认,我觉得这么做是对的,但是我干嘛要让自己千刀万剐啊,是不是当时觉得这个词比较唬人,结果后来很长时间都觉得后怕。
“你以为你是谁,你斗得过那些朝中的人。说得大义,你没这本事。”
“没这本事,我能让黄巾数十万大军半月烟消云散?能让董卓被迫倾巢出动,还能让丁原半寸董卓地都得不到。能让锦帆立时来降,能收三十万益州人心,你认为我是谁,我是大汉平安风云侯。”我承认我在吹牛,很多事情都不是我做的,但现在我只想让他同意让我放手到洛阳干他一下子。“我不求独自安逸生活在乱世中,却忍看百姓困苦;我只求大汉平安,百姓安乐。我欲终止这一切,重现我煌煌大汉盛世,就是破风裂云我也要做,虽死无葬身之地亦绝然不悔。”
“我的好兄弟,父亲不认你,姐姐也认你。”姐姐当真豪爽,狠狠拍了我的肩膀,然后使劲压压,便是为我叫好了。
“年少气盛,年少气盛!便是年少气盛最误事。”父亲虽然依然固执,但是确实口气缓和了很多,他可能也知道这也许是重振汉室的最好契机了。但是申公一氏累世的贤名雅望只在他一肩之上,把他年少时的那份雄心和气魄全打磨干了。
“父亲也有年少之时,便再逞一次少年之狂吧?”我依然跪着,再请。
“你们先出去,让我想想。”父亲似乎是有些动心了,他挥手让我们出去。
姐姐扶起地上跪着的我,拍着我的背让我出去,我还要再说些什么,也被她示意先别说了。
出得帐来,经过写那些帖子和这通唇枪舌战,此时已是三更时分,军营里也是一片静寂,只有一片鼾声和营内巡逻之人的脚步声了。我让姐姐先去休息,姐姐却不听,从营中拎出一袋水,拉我到水边坐下。
她没说话,只是拔开塞子,先自己喝了一口,便递给了我,这一通说得确实有些口干舌燥,便是一大口,结果被呛了一下,这袋子里的却原来是酒。
“姐,这是军营,怎能带这个。”
“这里是北方,军中带酒是常事,冬夜寒冷,行军在外,没几口酒很难熬啊。”姐姐只不过比我大十几天,却很有经验似的说。
“哦。”我应了一声,便又是一口,这酒不错,应是从府中带出来的佳酿。
“兄弟。”她拍了我一下背,结果却让正在喝酒下肚的我呛着了,咳了出来,
“哦,对不住了,让你呛着了。”
“没事。”我努力稳住气息,总算好了起来。
琪姐见我没事,也放下心来,抬头看这天,然后说着:“我家从小没有男丁,却没想到皇上竟赐了你这么个兄弟来我家。本来我觉得你也就是个运道不错的人,却没想到你有这般心胸和见识,那段话说得让姐姐我都心血沸腾。以后你就是我亲二弟,我就是你亲姊。本来你夺了我的嗣位,我对你本还有些芥蒂之结,但现在我与你只有姐弟之情。”我刚失去了一个姐姐,却又赐一个姐姐。只是这两个姐姐感觉真是完全不同,银铃如水,虽然有时有些呛人,却多是温婉柔和如斯;申琪如火,虽然总觉有些炙人,却也让人心中暖和和的。我一定是上天的宠儿,所以,总是有这般亲人在旁,但我也一定是被上天开了个玩笑,为何我这么喜欢充老大的人,我最亲近的人都比我大。幸亏将来有两个将成为我的夫人,再以后我会有我的孩子,如此这般我便陷入对未来的遐想之中。
“喂,二子,你怎么了,银铃姐,啊,该说弟妹了,她说得没错,你经常走神,不过她说你是因为经常会由一事扩及开去想到其他事情。”她谈及银铃的时候还笑了出来,让我有些担心,银铃以后会不会故意怪我连累她论资排辈小了很多,我还真找不到理由。
哦,怪不得银铃对我走神虽然一直有意见,却从不为此责罚我。
“我在想皇子的问题。”只得扯了个慌,我不能说我在想我自己不知名,不知何处的儿女吧?
“你有什么想法?”
“很乱,刚才与父亲争得狠了,现在我的心还是很乱。”
“不必在意,其实父亲顾忌,也有他的道理。”
“算了,不提这个了,姐姐,你有意中人吗?”此句大妙,大凡这种时节的少女都有所思,只此一句,我便把前面带过,不虞她再提此事,因为凡是年轻女子提及此事,必羞于出口,心中方寸亦乱,至此主动权便落入我手。
“不怕二弟笑话,姐姐在这种事情上一直无定,还请二弟帮我决此事。”
“我自己在这事上也不是主动之人。”没想到这一句话,便让我陷入手足无措的状态。自己的两个未来夫人都不是我自己找的,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发言权。所以我立刻决定换个方式让姐姐陷入羞涩:“那姐姐喜欢什么样的人吗?”
“我本来喜欢那些方外才华横溢的男子,但是,这番后,我便想嫁个如子睿般为国为民的贤能,只是你说,一个如此能人,会不会娶我般行伍提剑的女子?”
姐姐就是姐姐,果然是上天所赐,我这么能说善辩之人,竟被她一番坦诚直言让我没话讲了。
不过我旋即得到一人姓名,在我心中,此人绝对是个这样的人,所以,我有些不确定地慢慢把这个人的名字道出。
姐姐也有些惊讶,“他,这是不是不好。”
“原本他就要……”
远处一声急速的马蹄声急,我连忙收口起身,不顾眼中金星乱撞,只管向马蹄声去,后面姐姐身上的盔甲鳞片声音也响着跟着我。
一个肩膀上插着一支箭的大汉,拄着铁棍,下马后正向父亲大帐跑去。
他在帐门口见到同样跑来的我们,便要行礼,却被我扶住,我赶紧道:“程远志将军,你可是打探回来?”
他喘着粗气,点点头。
“别多说话,快进去。”随即扶着他进了父亲的大帐。
父亲似乎正在小睡,此时正伏案而眠。而我竟没有叫醒他,只是又扶着程将军出来。
“先与我说吧。”我与他换了一个大帐坐下,先让卫兵找军中大夫来,便与程将军说道,琪姐跟来也没有怪我僭越职责,她可能也想成全我的那番作为,而且她对我决事能力显然充满了信心。
“张将军派我与几个兄弟去洛阳附近打探,现在他们可能还在洛阳周围。我是从城内逃出来的宫女和大臣得知了一些消息便赶回来了,城内已经去不得了。”他喘了几口粗气,拉了拉领口,看到这个样子,我便递了一盏水给他,他一饮而尽,显然觉得不够痛快,姐姐便把那酒袋递给我,我便又递给他,没想到这个程远志倒是个善饮之人,一口下去,称声好酒,便咚咚喝下半袋,喝完,再称好酒,一抹嘴,抵还酒袋。当下平缓呼吸,便将洛阳的情况说了出来。
中平三年正月十日早上,宦官威逼何太后下懿旨召何进去见她,何进一见妹妹字迹无误,便没有怀疑,只身进宫,却被宦官设伏杀死。当下阉贼便矫诏称何进欲弑帝自立,现已伏诛。因为潼,虎牢关节被封,便再无顾忌,下令全城封闭,守城之军抄斩何进一族,何皇后亦在其列,乱兵一起,皇上的圣旨竟也失去用处,幸得宫中禁卫羽林军还有不少忠义之士,死命保何皇后出宫,拼死杀出洛阳南边一个城门,现在不知何踪。而何进府中死士众多,竟击退多次进攻,城内守军也有何进提拔的亲信,见有机可乘,便再起内乱,何府死士甚至反攻出来,洛阳此时已是一片大乱。
“陛下危矣,大汉危矣。”我自己猛喝一口酒,当下作了决定,“我领五百轻骑急速奔向洛阳,张将军领两千五百步卒。押运粮草紧随其后,姐姐陪着父亲再隔一个时辰领五百骑出发,以做后应。”
当下让程将军下去疗箭伤,便急忙整束甲胄准备出发。
“城内这时正陷入僵持,我需快起身,姐姐,父亲就拜托照应了。”我拱手,再下令,马摘铃,人衔枚,即刻出发。
“就省掉衔枚吧?”姐姐补充道,“现在没叶子,你不会让大家含着松针吧?你只管说,让大家别说话,谁说话,就说郡主会割了他们的舌头。”
说完传令者下去传令,姐姐则又替我整理一下甲胄,她觉得整好了,到我面前拍拍我的肩膀,说了一句我很熟悉的话:“子睿,姐姐以你为荣。”
不过我没有做我曾经的对应,只是笑着,让姐姐小心。而上次我是将那个少女搂在怀中了。
子睿去父亲帐中提起铁枪,看着父亲依然在熟睡,心中有些凄然,却不知所名,解下披风,轻轻替父亲盖上,便提枪而出。
在帐口拜倒,深深一礼,便转身走去。
少年刚走,中年人就猛然起身,微喘的口中喃喃道:“便让你去这一趟吧,父亲不管你了,你倒确实是个好孩子。子睿性格和我少时很像,就是太毛手毛脚,怪不得银铃常说这小子常蹑手蹑脚还把她弄醒。”
当下,披好儿子的披风,继续在灯下写文书,口中继续喃喃,“这回便要和你们换话说了。”
兵贵神速,心中无所牵绊的我只管催马,只想这两个时辰我该就可以跑到洛阳。姐姐的话果然有用,这一路来真就没人说话。
几近满月之下,一路无人,无尽荒凉之感抑郁于胸。
左右面两张大旌,五张小旗,这小旗恐怕是平安郡所独有,每个百人骑兵队都有一个自己所属的颜色旗帜带领;而两张大旗一个是申公之徽,金线所绣,上一只金色狻猊(不是什么上古神兽,就是狮子,作者百无聊赖注),下一只金色……好像就是我,不,是獬豸。古语有云,三人成虎。果然如此,别人说得多了,连我自己都快忘了我本叫谢智,而不是獬豸了。
在这两只灵兽之间,有个斗大的申字,这申字是好写,也好看,在这很不错的月色下,申字极为清晰,而这边的平安风云侯就难认很多。相对我的暗淡模糊的名号来说,还是这四周围的徽记显得更清晰。也许我本就不该是大富大贵的人,那也好,这上面本就是不干净,还不如草堂里与众兄弟谈漂亮姑娘舒坦。
在草堂,老师不在的时候,我们通常聊天的第一句话还会道貌岸然地说些老师讲的东西,第二句,还能谈到襄阳局势,接着,随便一个人把话头转到一个漂亮女孩子身上,再下面就不能听了。
想到以前的快乐的时光,不禁笑了出来,在这苍茫孤寂的天地间找到了些乐趣。
忽然旁边士兵叫我向左看,只见一骑自左边田埂中刺来,忙挥手大喝让大家停下,正要开口与那边人喊话,马上人却先叫到:“来的可是申公?”
“非也,申公之子平安风云侯谢智便是在下。君是何人?”
“我是洛阳皇城禁卫羽林军小校,请侯爷领兵随我来可否?”他勒马在我前停下,月光下,我只看到一个骠悍的战士,身上所着确为羽林军衣,再看此人面庞确实是个正直人长相,但光看长相不能确信此人。看着这四周除了田地,便是西边有一片树林。
“你凭什么知道我们是申公之军?”
“我家主人认得这麾号,知是平安郡王之军。”
如果没错,他所说的主人应该是何皇后,何皇后聪慧过人,有过目不忘之资,而且根据我们得到信息,何太后该是被羽林军所抢出。
当下拿定主意,便令道,“你们掌大旗与你们十个随我先来,蓝黑紫三个百人队,在我们身后百步,红白两个百人队在路边接应,再派人到后面送信,就说接到洛阳来人,快来。
随即便率领十数个人不打火把随我跟着这个人进了这片田地边的树林之中,十几步后,进入林中一个空地中。随即我命令后面的人在树林外五十步等候。
“果然是平安风云侯,哀家放心了。”这声音很是生疏,我没听过何皇后说过什么话,所以我不是很确信,但是说得那种语气倒有些像。
“恕臣身着甲胄不能行大礼了,不知那边说话的可是皇后?”其实这话说了便是承认那个人是何皇后了。
“小侯爷果真小心,不过你可能没见过哀家,那也怪不得你。”黑色的林中出来一个华服女子,但是此处只有天边的月亮之光,我也看不清这个母仪天下的女子相貌,只得再行礼。
“好了,申公果真是国之贤臣,平安风云侯也正如其名,现在就请护我回京护驾吧。此时,皇宫内外恐都在兵火之中。”她若不是皇后,必是一个天下难的一见的奇女子,这种时候能依旧保持如此镇静,实在让人惊讶。
“是。”我想我可能是多心了,如此不太可能是假的了。
“不过,平安风云侯,你既疑我有诈,为何还要只身犯险,何不让人先进来探探。”
不知道,我好像一直这样,我没有那么堂皇的身先士卒的理由,只是有些自然而然的,可能是我自己太自负了。
当然这种莫名其妙从我嘴里出来便要有些奇妙:“所谓将军领兵,既是领兵,我不在最前,却在后面,那不成监军督阵了?”
“果真是平安风云侯,早听说荆州谢子睿有奇才,却不知你那冒顿王的天狼在哪里?”我真有些佩服她,说话不紧不慢,便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要知道她丈夫孩子都在洛阳生死未卜,暗忖:我这么想是不是有些不敬。
“我新年去朝见父亲,所以未带那不祥之物。那物临阵必有千人殒命,万人溅血,子睿实在不敢造次。”我又把自己向神秘莫测的方向再推一步。
“好了,准备上路吧,不过,平安风云侯你先留在此处,让其他人在林外等待。”要紧处来了,此处是何状况,便看我了。
我决定信她是何皇后,那么她对我就没什么要命的事情,而且就是动手,她那里会是我这般壮汉的对手。
我屏退众人,何皇后也让那个小校跟我的部下一同离开。
“太后,不知有何紧要之事须这般?”说实话我很紧张,总觉有什么事情,眼睛不自觉在这个女人昏暗的身影后面找寻人影。
“你把给你们报信的那个小校给杀了。”
“啊?”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脑中随即想起各种可能性,难道那个小子占了皇后的便宜,那可罪过不小,“为何?他不是救了您出来吗?”
“不光他一个,很多人都尽忠而战死,现在只是让他去见他的兄弟们。”
“这却是为何?”何太后的理由让人无法理解。
“救我出城后,只活他一人一马,他不懂礼仪竟与我共乘一马,此事传扬出去,陛下与我颜面无存,你现既是申公之后,当会为知道该怎么做了。”那小校如不这样,你早死了,我当下心中大骂,却一时不敢说出口。
“臣受命。”当下立刻拿定主意,便为这个女子引路,出得林来,令人让马给何皇后,让她先到路边暂歇,等候后面大队。便忽然装模作样问何皇后将欲行,有否丢了什么东西,然后我分明看到了何皇后脸上赞许的笑容,然后她很是自然的稍事找寻便表示自己夜明珠丢了,并吩咐那个羽林士兵,叫他跟我去找回来。
林中,我唤住那个高大的士兵,悄声地问他,“你有没有名字?为何自始至终皇后不唤你的名字。”
然后挥手让他小声。
“小的叫纳颜,皇后可能是嫌我是匈奴人后裔,故而不愿唤我的名字,让我找你们时,也不让我报自己的名字。”
她那里是嫌他的血统,是嫌他以后会给她带来的麻烦,这个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依然认真地在草丛中找寻那夜明珠,让我生出一份怜悯之心。
“你快走吧!”把马牵给他,“走得越远越好。”
然后我简要地告诉他怎么回事,他忠实的脸庞在月光下立刻变得凄然无比,让我更生可惜。
“我本来还以为我能因为这次得赏,能把我的妹妹赎出来。那现在我怎么办啊!”
时间不能过长,否则那婆娘必会怀疑我,所以当即立断,我扯开左手的手帕,撕开刚结好的疤痂,以右手蘸血扯开他的外面甲胄,在他内里衣服上写下十几个字。吩咐道:“去北方乐浪,这点是盘缠,去那里找刘备刘玄德,那人必会安排好你的。快走,别出声,你妹妹叫什么名字,她在哪里?我会想办法把她赎出来。”
“司徒王允府上的丫环,叫纳兰,多谢恩公,大恩必当相报。”这是他留着泪牵马走开时最后的话。
他刚走,我也轻松起来了,这不简单么,我有个兄弟在那里当上门女婿,而且那个地方漂亮丫环还真不少啊。
不过心里对那个何皇后可没什么好感,救命恩人却要暗地处死,这个女人当真恶毒。想到还要出去骗她,真是麻烦,其实我心中老大不满意见她,但是我还是拉出我的笛中刺,把手上的血一抹,便又插了回去。
当然出来时,我就已经找到说辞了,说实话我就从这方面来说简直是天下第一的奇才。
“草丛浓密,我的手被荆棘割破,我便留下那个羽林军继续寻找,我们先走,现在洛阳大乱,此地离洛阳不远,天快亮了,此地久留必生变故,他找到了会追来的,我把马都留给他了,没事的,他会追上来的。皇后千岁,我们移驾吧。”
“果然是个孩子侯爷,这些礼仪套话还是做不好。好了我们走了。”我在下面还嘟这嘴,我都十八岁了,干吗还认为我是孩子,好像她有多大似的,看着她的面容也就是三十岁上下,陛下还不过三十岁,作为皇后大一点很正常,但是能大到什么程度。却忽然想到自己居然为这种事情生气这么长时间,确实有点孩子气,不免有点泄气。
天渐渐亮了起来,行至一个无人的村落,这个村落似乎几年没人了,看得那个贵人只皱眉头。我留下红紫蓝三旗守卫这个我没有好感的皇后,让她先行休息一下,等候后面张辽的到来。不知道在这种地方她能不能待得下来。不过走之前,她叫住我,问我怎么样,我当然知道怎么回事,我把那根刺拔出一半,让她自己看上面已经凝结的血,没想到让她对我的笛中刺产生兴趣,然后她拔了出来,便说她想要一个这样的东西,能不能借给她防身时用用,待以后回宫后再还给我。
这个贪婪的女人,我心中有些出离愤怒,当时便想用手上的铁枪一下子把她抽晕当场,就说她死了,然后把她卖到烟花楼里。
我是有些胆大包天,但是只限制在脑海里,我这么做会给父亲带来麻烦,所以我还只是把纳颜送到自己的领地交给我信任的人,免得给老师带来麻烦,如果就单单是我,不会牵连别人的话,我想我会做那上面的中的几件的,至少那一枪抽得她人事不知应该义不容辞。
但是最后我所做的只是很虚伪的笑着双手奉上,像个很懂事情的孩子一样把自己的随身兵刃交给了一个很坏的长辈。
告别这个包袱之后,赶紧带兵去洛阳,我只带着黑白两旗,因为这样一路上我还可以想着我和银铃未来的生活。
也许我没有未来的生活了,我忽然有些怕了起来,我的海口虽然夸出来了,要是到时真的把我给处死了,那怎么办?先别提让我鸡皮疙瘩直竖的千刀万剐了,单说我只有一月之命,我便整个后背都凉了。
不过,我想起了一句诗,那是孟德兄的不合时宜之作,但此刻环顾四周,却感到自己变得坚强起来。
哀吾百姓,号泣而行;淫雨霏霏,惨雾茫茫;哀吾百姓,漂泊流离;白骨露野,浑泥涌江。哀吾百姓,念之断肠。
“死就死了。”我竟笑了起来,继续催马。
眼前就是我大汉的国都洛阳,但此刻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我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暗道:不会是汉中吧。但是想来想去,却只有汉中让我有这种感觉了。
洛阳南边城门就这样大敞,没有任何防备,反倒让我在奔向它时心中忐忑,城墙上可以清晰地挂着一个士兵的半截身体,门口一片狼藉,什么东西都有,包括死人。
太阳的光芒照在城墙上,预示着这天是个好天气,但是却不能说明今天是个好日子。
中平三年正月十二的早上,我在门口勒住了马,众人也都在我身后相继停了下来,马们都举措不安,很多人都被马带着打转。我回头看了看来路,还没有后面援军来的迹象。
“这是我们的国都,现在我们进去,记住我们是护驾,我们是带着武器进去的,一旦进去,我们就不能停,如果我们停下来的时候,那我们就到皇上面前了。兄弟们,跟着我,不要停!”
我用枪尖一指,第一个冲了进去,冲进一个我完全不知道现在情况的城中,这个城却是我们大汉的都城。
那年,我十八岁,张辽二十六岁,曹操三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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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皇城面圣
一进城门,声音忽然大了起来,此刻便可确切地听见在城西方向有喊杀声,而我眼前的这块则有些过于的安静,不及过多思虑,只管向北奔去,只听得后面的马蹄声一直跟着我。这一路由南向北没有人来阻拦我,我也没看见路上有什么活人,死的躺得到处都是,偶尔感觉前面什么窗户动了一下,定睛一看,就确信自己错了。
片刻过了几个街口,堂堂大汉都城洛阳的大街上已可以看到刀兵相接,因在城内多是步卒,城内各支军队又非常混乱地混于一处,看任何两个人都不知道他们之间是此刻是什么关系。至少我看见何府的护院砍死了一个羽林军,一个羽林军刺死了一个洛阳守城的兵士,两个守城的扭打在一起,一个羽林军和一个守城的在一起把一个何府的逼到了墙角。对于我们不期的到来,他们似乎都有所顾忌,但依然没有停下这毫无目的般的战斗。
我让大家保护好自己,便领头赶紧从中间冲过去,那些激战的人倒也没有对我们动手,便如我们只是吹过的风。我也不想与他们多起纠葛,一旦打起来,我的人太少,还是直接冲入皇城为上。
一路,我在中间找不到一个领头样的人,否则也可以先知道现在是怎么回事。偶尔有人攻击我们,也被我们挡开就算了,没有缠斗。
已到皇城前的广场上,四边碉楼上没人守卫,只有几具尸体呈各种样式悬挂,城门前堆着一群人,大声提醒后面兄弟,这下硬闯大家都要小心了。
忽然西市街道上冲来一彪人马,他们都骑着马,如风一般卷入人阵,便要开始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路来。刹那间便把我们阻隔在皇城与广场之间,如果我们此刻硬冲,必然会和他们杀成一团,即刻下令大家稍停。
当前一将颇为眼熟,便匹马单枪上前,那将发现有人挺枪飞马前来,立刻勒马转身,挥刀相向,我连忙接住,随即枪身一震,暗道此人力道也不小,当下急言:“妙才兄,不认得荆州谢子睿乎?”
“平安风云侯,你在此却为何事?”
“应与孟德兄一样。”我们背向而立,一边说话,一边击退附近靠上来的人,“妙才兄,如此我们便一同进皇城护驾吧?”
“嗯。”他的大刀又劈死一个羽林军,发力时不便说话,便哼了一声以示回应。
我随即招手,让我的黑白二旗兵士跟着我,随即大喝:“平安风云侯在此,拦我者死。”随即抢在夏侯渊之前冲进了皇城门,我那声除了还是想给自己壮胆,吓唬对手,也可以保护夏侯渊,以他的身份手持兵刃首先冲入皇城,恐怕事后麻烦太大,还会对孟德兄有所影响,但是于我,因已有自己的打算便不在乎这些东西。
我又想到了千刀万剐,更觉得害怕,也许现在死个痛快点的都是个好的结果。可是我那声喊过后,当真没有什么人敢出头来拦我,就有一个还被我连枪打飞了胳膊,自此下面五十步的人停下手不打还全部闪得远远的。
一进皇城,人感觉稀了不少,还有些人还四处逃窜想躲开了我们。
其下再无牵绊,一路踏入宫中,那夏侯渊当真是因为我撑腰是怎的,也没问该不该,只管跟着我上。只是在未央宫阶梯上,忽见一别院中多有羽林军护卫,且黄缎华盖、龙纹旌旗高举,便觉得有些眉目,当下与夏侯渊一指,便一同驰去。
未央宫前砖石地面恐怕是第一次被这么多马一同踏过,事后老师一定会把我骂死,不过此刻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什么都不怕。
行之那院门口,我挥止众人,掷枪与地,让其他人离门远点,放开喉咙,高声禀告:“陛下圣体可安,臣申公之子平安风云侯谢智与高陵侯曹操救驾来迟,请陛下赎罪。”当下跪在门口,以手撑地,等候召见。
我感觉门缝中有人在瞧我,随即有脚步的声音越来越远,片刻后又有脚步声近前。
随即让人起鸡皮疙瘩的阉人的声音响起:“陛下有旨,请平安风云侯、高陵侯二人见驾,其余士卒,先在门外守候,不得妄动。”
我立刻转身,对下面下令,让他们排好阵势守卫院子,便叫上夏侯渊丢下兵刃一同叩门入内。
大殿上我与夏侯渊一同行大礼,我一直没有注意看过皇上长什么样,所以,我只能认准其中在众人拥护中似乎有些患病的一个人跪下,他的下半shen全部被黄缎的被褥盖着,喘气的声音很不正常。
“平安风云侯、高陵侯两位爱卿平身。”他似乎有些病弱,声音的中气不足。
“陛下,我是我奉父平安郡王申公之命为先部。这位是高陵侯曹操的手下先锋官夏侯渊将军,高陵侯亦命他为先锋而来。”我不得已更正一下,但尽量做的像补充禀报一样,原来高陵侯什么样子这一国之君都不知道,何进这厮是有些过分。
“噢,申公,望兄身体可好?”果然是有些姻亲关系,这声问候里立刻套上了点近乎。
“禀陛下,父亲身体康健,此刻就在来洛阳的路上,多劳皇上挂念,为人子者当为转达陛下之念,父亲必深感隆宠。”起身答话时,仔细看了一下,皇上面色蜡黄,五官倒是漂漂亮亮,说话神情也不似有病,就是体弱不耐寒冷,忽然想到今天早上是有些冷。
接着,皇上又问了问夏侯渊有关高陵侯的情况,妙才一一答之,听起来陛下像根本不知道曹操是什么人以及怎么冒堂出来的。
“禀陛下。”在陛下问我们外面什么情况的时候,我赶忙把何皇后的事情说了出来。
“好啊好啊,若不是望兄、高陵侯有心,此刻朕真不知如何是好。”我感觉出后面的宦官有些不自然,几个人之间互相换着眼色。
“陛下,现今有何旨意。父亲只让我赶紧赶到洛阳护驾,未作下一步打算,还请陛下明示。”我故意装傻,只是想让众人作证,下面我所作与父亲无关,便如此,我心中暗念又离那千刀万剐近了一步。
“这个?”皇上有些犹豫不决,旁边有个太监上来,在皇上耳边说了些事情,皇上点了点头。
“嗯,这是自然。”然后他示意那个宦官宣旨。
“平安风云侯听旨,速去平定四城何逆之乱,遇到抵抗格杀勿论。”
如不是在羽林军之中,我必上去杀了这厮。宦官议政,自古大忌,不过如这般便可除尽何进在京城的势力,然后等何太后一回来,再想办法除去这帮阉贼。
此刻我却感到当时没有把何皇后打晕卖去烟花之地是正确的。这里还是需要何皇后来帮吹个枕头风的。
再报一声让陛下小心,便与妙才一同出来。忽然在兵器架上看到一只黑铁的狼牙棒,立刻回身请赐。道明天狼没带,枪砸起来颇不顺当。陛下也被我逗笑了,这番说话,精神也好了很多,立刻应允。
随即再次出去提上狼牙棍,总觉比天狼轻了些,但看着狼牙感觉心中踏实了许多。
刚出门,妙才便忍不住笑,我有些不解,他随即尽力控制,言道:“知君上易相处,故而敢笑,但可知妙才为何发笑?”
“你却明说。”
“枪却是用来砸人的么?”他又笑了起来:“而且君上刚才与皇上要兵器,便如一个顽子与父亲索要东西一般,君之平常行事行为,当真如我家主公所言,如童稚般纯真无邪。”
你要知道我当时的想法就不会这么认为了,当时心中暗道,但脸上也只能陪着笑。
上得马来和妙才商量好主意,便又踏了一遍未央宫,直冲下来。
“各位忠义的将士听着,皇上有旨诛杀何进乱党,且随我来。”稍顿,便又扯起嗓子:“如有被何进余党所利用的不明之士,便随我们一同杀向何府,便也是尽忠,必当有所赏赐。否则,平安风云侯狼牙棍下必难留全尸。”
接着,我便带队再次经过皇城门,命白旗留守封门,黑旗跟我走。这回本来打在一起的人立刻有了阵线,有一半以上的人倒向我们随我们的马旁边向前的,有站在原地喘气的走不动道的,也还有继续抵抗在前面持械站立的,
我命缓缓向前,这边的人也慢慢越聚越多,我还让旁边的人向他们不断地喊话让肯随我们人过来。而我则把狼牙棍架在右边肩上,随时准备双手执棍向前冲击。
在前面众人慢慢后退互相观望时,便还有一个勇士持长枪便来刺我,知道立威瓦解对方的时候到了,便大喝一声冲上前去,此刻鼓舞我如此玩命地就是那一个可怕的词:千刀万剐。我身一侧让过左手一别住,腋下使力夹住,心道一声对不住,便抡起右手棍使尽平生力气狠狠砸下。
那个人生生短了两尺,我没有躲溅起的各种颜色的浆液,也不愿意看那个人,只管脸色漠然继续催马向前。在扔那根刺来的长枪时,也暗中使力,便让那根长枪的木杆断成几截。这一幕让我后面的人都生出一片惊呼,这让我心中不免得意。
“投降吧?”我脸色冷冷地似乎没有任何情感地说,甚至整个人都有点恹恹欲睡的感觉:“我平安风云侯从不杀不抵抗的人。”
没想到,下面的人立刻扔开武器靠墙站立,给我们让开一条道路。而少数几个顽固分子,都是被旁边的几个人给刺死的。
“妙才兄,你便领军去何进府上吧。”我不想继续这种事情,打算让他替我做完下面的事情。
“君侯之天威,今妙才终得一见,无憾矣。”他很是诚恳地对我说,我虽然尽力表现得无所谓,其实心中当真受用得紧,这其中老师的功劳最大,眼前这些被慑服的人多是因为我那些几近恐怖的虚名所累。
妙才走后,我便将这些士兵聚于皇城外,让他们去把自己所属营的兄弟招来,不要再打这种“无意义”之战了。
后面黑旗的兄弟靠近我的耳边不无担心地说他们人比我们多太多,一旦闹起来怎么办。
而我虽然心中有些慌张,但是还是慢慢转过头去,又面色平淡地狠扯了一把:“我曾一人突入西凉先锋军中取了董袭的人头,那可是五万人,眼前有多少?如果害怕,去陪白旗的兄弟守皇城吧。”
忽然想到,要是我真的把自己吹得有这么英雄,会不会有人问,为什么还让董卓进了益州。我可真的不好回答了。但是这回我看到了全是佩服仰慕的眼神,没人想那么多。后面也没人动了,这才让我真的放心下来。
看着人聚得差不多了,我下马提棍登上了一座皇城前的碉塔,等塔之时,看到里面挂着备来灭火的满桶的水,知道脸上污秽,便舀了些洗了一下,还擦了擦身上的甲胄。一切定当这才上去,眼见人越聚越多,便准备发话。
稍微清了清嗓子,今天早上喊得是多了些,连嗓子都有些哑了。在这期间,我把挂在栏杆上的尸体搬开,给自己留了个喊话的地方。
“各位将士,你们是守卫洛阳的大汉忠诚的精锐之师,却为何要自相残杀?现在皇上下旨,只说讨何氏叛逆,众位将士听命,前面不知圣旨言何的乱事,我便当从来没有发生过,所以,各位校尉不需要来拜见我,只在下面听命就可以了。现在,各校尉听令,带着各城门的守卫只管回自己城门继续你们日常的职责,只放平安郡王、高陵侯两支兵马入内,其他一概不允。巡城士兵则继续巡城,并一路以我之名宣讲让各家各户暂在家中安心等候,待我们再宣布乱事一平即可出门。”
本来开口时还有些紧张,但是没想到整个广场都有回音环绕,便让我的嗓门更有威势。便越说越有劲,说完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下来时,却有几个校尉还来拜见我,问讯的东西当真出乎我的意料,他们问我的名讳。我暗道我的名字应该天下皆知,没想到皇城根下却没人知道。再说才发现他们不知道我的“原名”。我问我们知道我现在的名字是什么的时候,又是多个莫名其妙似是而非的答案,赶紧在地上蘸血写了我的名字,讲明读音,这才打发他们走了。
再传来守城军中杂役的头,让他们赶紧打扫战场。而我则决定带着黑旗骑兵开始巡城,顺便拜访几个官宦大臣家,其中便有我的兄弟们在计划名单之中。
忽然想起来,我一夜没睡,这也是我听到后面哈欠连天才想起来,今天精神确实不错,至少我现在还没有睡意。我便命他们去和白旗一同守护皇城城门,换班休息,心想这样反倒更加自由。
夏侯渊那里我不想去了,所以,我直接纵马向其他的官舍跑去,心中感觉暂时的轻松,至少何皇后回来之前,没有我什么事情了。
西城有子涉,那个小子该有孩子了,所以,我直接拍马跑去,幸好我不是路盲,记着城内各处碉塔的位置,便溜溜达达地拍马跑过去。
“子睿贤弟,别来无恙。”正当我在猜想着子涉孩子的样貌时,却被西边来的故人打搅。
“孟德兄,弟盼你久已。”当然要和他说明银铃的事情,只是现在还得先把紧要事情说明了。
待我说完,孟德兄只管点头,回头对着他另外一个族内将领说道:“元让,你带兵去助一下妙才。”
夏侯惇与我们行了个礼,便带着另一队人去何进府了。
“这次把何进除了,天下就安宁小半了。”
“为何不是一半。”
“虎牢关外可已有百万之众了。”
我和孟德便这般隐讳其辞地互相试探般来到皇城,不过这回我们就要老实很多,下马携手互相让对方先行,他说我是万户侯,他只是五千户侯,而我自然说大家兄弟,长者占先。他笑着也就不推辞了,不过他终于笑着和我说不要再用兄长,用姐夫更亲切点,我则赶紧直接和他说,这婚事有些麻烦,面圣后当再行细说。这时忽然背后有人跑上来,禀报说父亲到了。
当下,我和孟德便折返出来相迎。
当前一将却是骑着红马而来的大姐,因在皇城门口,她没有说话,只是行之我们近前飞身利索地下马,很平稳落在我眼前,然后把马缰随手扔给旁边士兵接住。单这一手,我这才学骑马没两年的人就差了很多,孟德兄还喝了声彩。她笑着看着我,然后又稍微看了看我旁边刚才发出赞叹的曹孟德,脸就又转了回来。
“大姐。”我先行礼,姐姐也躬身,我注意到大姐眼中问讯的目光,只得在俯下身体,与姐姐的脑袋稍靠近时再撇了撇嘴,“就是他。”
起身后,再有模有样的介绍旁边这位豪杰。曹操果然是个爽朗之人,大赞大姐,只说得我都需要替有些被吹得飘飘然的少女拉住身形,免得她飞到天上,他们很快熟络起来,谈于一处,让我倒觉得自己显得多余起来。
“大姐,父亲在哪里?”我觉得我很有必要提醒这个似乎忘了自己来干什么的少女想起正事。
“后面车中,我们在城外追上了父亲的队伍,守城的人一看到我们的旗帜,便放我们进来了。”大姐终于回来了,她对我所做很是满意:“作得很不错,守城官简直有点仰慕神灵般地与我们汇报你如何举手之间平定这内外之乱。”
我心道这些恐怕得感谢老师帮忙替我扬威,让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只要稍作姿态,便会有一众人心中怯怯了。
“哪里哪里,大姐莫听他们乱吹,其实,多亏高陵侯手下夏侯渊将军神勇冲杀。哦,孟德兄,我曾与家父谈及你,他很想见你,请随子睿去见家父如何?”我又觉得大姐当着我和孟德兄的面只管这样夸我,会让孟德兄面子上过不去,便赶紧找了一个去做其他事情的理由。
“如此甚好。”孟德兄脸上丝毫没有为刚才事情受到什么影响,依旧神采飞扬,便与我携手共同去迎接父亲申公的到来。
“何皇后也在,是不是先去拜见她更好?”大姐的话很是正确,这让孟德兄大感惊讶,我则赶快告诉他昨晚的大致经过。
“这回你的功劳这么大,哥哥真有些妒嫉你啊。”孟德兄就是这么可爱,和他在一起总是很快乐。而且让我更高兴的是这次总算上天给他机会一展抱负了。
何皇后是坐了一驾稍微经过改装的马车在众多士兵的护卫中进的城内,父亲在后面不远的马上。不过,我首先近前在马车窗边轻声把皇上的旨意告诉了她,还和她说了宦官进言的事情,我忽然想到我们是不是把一个逃脱的囚徒送回来了,她会不会在车内哭喊起来,她再进皇城会不会被处死,我打算利用她的计划不是立刻成了泡影么?她本来也只是一个可怜的人。
心中不免气恼,自己想得不够周到。正自懊恼,却忽然感到这内里人似乎非常平静,甚至呼吸都没有稍快一些。
“知道了,待我去面见皇上自有定论。”她话语之间甚是洒脱,根本不惧可能到来的危险。
当下再行引见,曹孟德也过来行礼,一番参见麻烦事了,便就是去见父亲。
父亲当真还在生我的气,竟不让我与孟德兄一同拜见,只管命我继续护送马车进皇城。
我回头看着他与孟德兄谈笑风生,心中怆然,暗道:我当真命中无父,享不得半点父母关爱之乐。
眼泪竟不知怎的竟从眼中流下,差点哭出声来,赶紧抹去,心道:无妨无妨,孑然而来,孑然而去,天地间自有我的家。
子睿不知道他的这些动作却被另一个人永远记在了心里。
有些茫然地再到那院门口,禀报过后,何皇后敛容步履以入,我便在门外等候,声音时小时大,大的时候便能听到些,似乎何皇后在自请领罪,宦官也想治她的罪,可皇上还在犹豫。毕竟她可是皇后,这废皇后的事情可不是那么好讲的。
我不希望何皇后被废,否则我就没有支持我诛阉党的宫中要人,但是我现在怎能擅闯,不过我立刻看到了平安郡王申公望,便想着何皇后有救了。
当下有人传报,没想到皇上竟亲自出来迎接,当下君臣以礼相向。随即,高陵侯和平安郡王觐见,但我依然被晾在门外。
这一番里面声音就大了起来,其间平安郡王的大嗓门言明废皇后之弊说得很是有道理。单是其中储君的母亲被废这条便让那些宦官不便说话。要是换储君,这更不是他们能接受的。而且,最后他忽然换了口气问询,何皇后犯过什么错事。
估计他们已开始劝说自己相信何皇后既然没有依靠此后再也没有什么危险了,当然他们不知道他们最近的大危险便是这个何皇后。以后的事情还可以让他们死去后追悔另两个人更可怕。
正当感觉事态平和,何皇后也坐回了皇上的旁边;我也感觉困意袭来,开始打瞌睡时,却又有人传命我进去。心中老大不满意,但也只得强打精神进去。
进去只管叩首,然后,也没人和我说话,倒是那几个最上面的人在谈论什么一时无我什么事情,我便想着稍微闭一会眼,闭一会儿……
我是被人狠狠拍醒的,大怒而起,怒目相向,看到是申公便不知怎的,本心中已打算与他不再循父子之礼,但一看他的眼神,我竟然软了半尺似的,脸上立刻换上了胆怯和不知所措的表情,不光为眼前郡王的怒气,而且还为自己明白过来自己的大错。
“没事没事,望兄,子睿孩儿昨日保护皇后一宿没睡,又拼杀一早,如不是他的神威,此刻朕已不能再见皇后,洛阳也不能立刻平定。孩子年岁尚轻,贪睡当然难免,朕还记得朕十八岁坐朝时,也还睡着过。”刚刚被惊醒,知道大错已铸成,立刻头脑中急转要找到解释的理由。没想到皇上居然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让我对这个皇上倒生出一些好感,有两个理由,这两个理由全在刚才他的话中表现出来了,第一,他对何皇后还是一往情深,要知道后宫佳丽无数,何皇后虽然不能说年老色衰,但是也不是那般年轻美丽,一个皇帝能有这份心着实不易;第二,敢于承认自己的错误,这恐怕是最重要的。
“而且,我听宫中老的宫女所说,乱事中孩子便只在自己父母之前才感觉安全,只有感觉安全才能安睡,子睿在如此乱事之中独在我们这宫中便能如此安逸地睡着,此地只有皇上与我是夫妇二人,这便是说子睿与皇上和我真有缘。申公不必推辞。”
“如此,臣惶恐领命,智儿,还不快拜!”
我赶紧再次拜倒,心中不明就里。
“噢,好的好的,平身,子睿吾儿,别又在堂中趴着睡着了。”皇上戏谑之言让众人皆笑,只不过,申公是有些憋不住的笑,曹操则笑得心底坦荡,周围则是一片窃笑。
而我则是蒙住了,我站了起来,有些呆呆地看着皇上和皇后,在片刻之间,我似乎又多了一对父母,但这对父母我却有些高攀不起。
他们又把有些傻乎乎地我好好笑了一番,总算让我明白个所以然来,何皇后说我勇武果敢,年少可爱,便向申公提出要收我为义子,皇上也不反对,便这番定下事来,这让我有些站不住了,举手投足不知如何是好。不过皇上和皇后立刻要人带我去后面先休息,其他的事情便是长辈的事情了。
浑浑僵僵之际,刚要走,便被申公喝停,让我向父母请安。
便这番安请得颇为不易,我从来都不是皇子,那些规矩我不谙熟,只得长跪再拜,让他们又是一阵大笑,然后道别申公,便有些慌张地下去了。走时还听到申公在我后面说我没出息,倒要皇上皇后替我说些好话。
宫中宫女都在窃笑,估计是觉得我这个土包子有意思,一路带着有些憋屈也有些睡眼惺忪的我至一间卧房,下面洗手、擦脸、熏香折腾了半刻后,才让我在屋内的榻上歇息。
但这回我是无论如何睡不着了,一躺下心中便想着今天这事情是奇了,但总觉得刚才自己的行为有些糟糕,让老师知道了我必然又会被骂死,不过老师那时候会不会骂我,我也不清楚了。
心中突觉烦闷,便看着眼前富丽堂皇地卧房,躺在松软无物的榻上就是没有一丝睡意。
这不过是个睡觉的地方,至于搞得像个什么一样,我从来没睡过皇宫,要我找个词难度比我现在就睡着还要大,不过要能睡着,我肯定不会去想这个恰当的词。所以很快好奇心便让我爬起身来,四处观望,这里连卧灯作得都有考究,便如两个真的侍从举灯般跪于榻前两侧,灯三面皆闭,只余一面放出亮光照向榻外,屋内香味淡雅,焚香的炉子外面花纹上栩栩如生地刻着顽童上树捕蝉的场面。忽然听得门外有人到来,门被推动,我立刻窜回榻上,恢复熟睡般造型。
几个仕女先进来,有人轻声问讯是否要唤醒我,却原来就是我新的义父义母,心中揣揣不知现在该如何是好。只听得他们说不必了,便径直到床头来看我。
我决定继续装睡,心中却颇紧张。
“子睿孩儿,既然没有睡着,干吗不起来见见自己父母啊?”我一激灵,赶紧爬起来,跪在榻上行见父母之礼,求恕假寐之罪。心道,其实你们比我打不了多少,皇上只大我十二岁,何皇后再长个三岁差不多了,干吗非要这么占我便宜,当然嘴上没这么说,不过当时我的嘴也真够笨的。
“不知父亲母亲,不不,父皇母后如何知道子睿假寐?”
“我……”皇上看了看何皇后,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以前我没什么政务可做,便每日多有时间陪伴孩儿,我最大的孩子与你同岁不过比你小上十天。每日正午无事,便是看顾他们几个午休,有时孩子淘气,便就是这般假寐实寤与我嬉戏。这我如何看不出,以后你婚后有了这般的孩子,便也会明白,不过,你可能不如朕般有时间了。”
“父皇,您有皇子与我同岁?”这一惊不小,不过旋即改口:“应是公主与我同岁。”
“是啊,朕十一岁登基,同年立你义母为后,然后建宁二年便有了宁国公主。我刚刚让你的几个弟弟妹妹过来见你。你就打点一下精神,等见过他们你在休息好吧?他们中间常有人拖着为父讲你的故事,还要我召你来让他们看看,让我很生头痛,这回,你便可以与他们讲你的故事了。”十二岁,我夫人还揪过我的耳朵回家呢,想到此处便觉自己当真没什么用,没想到皇上果然是皇上,真的很厉害,心中暗赞。
“噢噢,”当下只顾答应,当着他们的面赶紧穿好甲胄,他们看我的眼神便就如父母看顾孩儿一样,竟觉得感动,上天宠我有些过火,这般献殷勤与我,只怕有什么后招等着。
全部整理好,忽然觉得不对,赶忙又跪下,言称自己无礼,望恕罪。
他们皆笑,笑我太孩子气。
笑声中,几个皇子公主也驾到了,他们把我搀起来,只对我说,不必和他们行什么大礼,只管行兄弟兄妹之礼就可以了。
当着他们的面,我当然不敢执拗,便与这几个充满好奇的少年男女见过。
“子睿,我便介绍这几个你的皇弟皇妹给你,这个便是与你同岁的宁国公主刘茹,这个熹平元年出生的平国公主刘莳,那时朕年纪尚幼,不怎么懂得起名之道,只知道按着辈分找字,这名字便起得差了些,为此你这两个妹妹总是不依不饶,常常气我,以后子睿当为我好好管管这两个小煞星;这个便是太子刘辩,此刻我便有了些主意,我喜食辣,便以这辣椒入口为据,名之辩,希望他将来行事果决勇敢,有那种泼辣的感觉;这是你的幼弟,便是光和元年出生的协儿,其时,天气湿热,未央宫下忽长异草,其节如竹,生长迅速,最后需众人多人齐人才能连根拔除。便思到协字(協),希望他将来能与众人同心辅佐其兄,排除大汉各种艰难。”皇上谈及此处,焦黄的面皮已然显出十足的得意,精神已好得很了。
但我却由此得出一些想法,便赶紧与这几个皇子公主行礼,稍事寒暄,在他们还要提出很多非常诡异的问题之前,我便和皇上皇后提出了有要事相商的要求。
皇上点头,似乎早有准备,当下屏退众皇子,只留下何皇后与我三人。
那日直至天晚,当夜留于禁宫,一夜无事。
中平三年正月初三晨,我在孟德处盘桓半日,归,一早无事,未及去子涉子圣府,心中感歉疚,然洛阳依然处戒严之中,四城盘查甚严,而我一时亦无法脱身事外。
中平三年正月初三正午,来人急报荆州人马抵达城下,大惊,忙出恭迎,老师兄弟三人携银铃、子玉、轻、李真、周玉带三万人马不知怎的已至城下。
再见银铃,心中欢悦;然躲躲闪闪,只与我打了个照面,便低头闪在一边,只是手在我身后稍整披风。众人观此,皆笑不语。
听毕如此如此,心大感其妙,而众人也叹我与孟德平事之快。
当下人马驻于城外,众人随我上殿面圣,今日洛阳种种似已平服,只是旁边小太监言道昨日有人见何进府前尸积如山,一时无法清理,故而高陵侯仍不让东市各家出门,但有所需者,朝廷先支些食薪至户上,其余各地便只令限于所住之区走动。
礼毕,龙颜大悦,还慨叹洛水真乃福水。老师众人齐对我又“爬上去”甚是惊讶,其时老师等人便要与我行礼,吓得我慌忙跪下,不敢折了老师,让殿上陛下皇后皆笑,最后免了众人之礼才算了事。
觐见完毕,老师众人退,我被留下;皇上皇后言及银铃,又被这对夫妇笑了一场。
后,被高陵侯唤出,至他行辕,再商半日。终定大计,其日选为正月十五。
那日白日未去拜见申公,虽然心中对他有些芥蒂,但总觉得不去有些说不过去。
那天晚上,我交待完皇城守卫各种守卫细则,再拜见我的“父皇母后”,便言明需要去拜见老师,他们当然准请,便让我带了些赏赐过去当作谢师礼。
老师众人这时节只能住在官驿中,也不能随便外出,唯一好的地方是,在官驿中给他们辟了很大一个区域,因为整个官驿就住了他们一拨人。而且还用荆州卫兵把守,他们一见我的到来,装模做样问过我身份,有没有例钱,并在我扬言要揍他们后,便欢蹦乱跳地进去禀报,同时放行了。我摒退宫中杂役,只让荆州士卒替我拿着那些赏赐,只身前入。
我要再争取老师一同做这番事情,但是揣度老师的性格未必愿意做这趟事情,这便要激他一激了,让老师也发发少年之狂了。
老师正被一群人围住,听说我来连忙起身,在老师还没有行礼之前,赶忙做拜师礼,口中忙道:“老师莫折杀子睿。”
三叔最是爽快,此番他也着了军旅之服,他把我扶起,回头对他大哥说道:“子睿这孩子最是老实敦厚,大哥就莫让他为难了。”
老师笑问来为何,但我先和师父见过师徒之礼,再和其他人行礼,免得他们说我爬上去后不认人了。这当中只有轻不在,师父说让他在城外军中打点一切。
再之后,才忙让叫他们把礼物奉上,只道明这是陛下所赐,却不言那谢师礼之说,免得有人说我翅膀硬了,要独飞了。
然后我便很恭谨地躬身等老师发话,实话讲,以前也没这份老实。
“子涉、子圣你可见过了?”让那些士兵把礼物搬下去后,老师问道。
“没有,现时各处戒备甚严,据高陵侯孟德兄说很多官宦与何进有关系,现在城内各府上可能还有何进余党死士,暂不宜大动,恐会再生乱子,这些还需从长计议。而且我最近两日忙得厉害,确实没时间去探望,为此总觉得心中有些歉疚。”
“你还需要忙什么?怕是被什么公主美人耽误了吧?”
闻得子实其言,怒从心头起,再拜老师之后,便起身怒目相向。
银铃知道不好,忙过来劝道:“子睿,你知道子实无心的,你是怎样的人,我们还不知道么?”
但是这几日我所做被人如此诘责,便是感觉所做一切被人误解,如何能让我这般少年咽下这口气。
“子实,你看我谢智是这种人吗?我深恐被你们取笑这个,故而小心陪着,你却还这样看我,便是小瞧自家荆州兄弟。”
“喂,子实是无心的,否则以你的地位,他怎敢如此无大无小。只是玩笑话,子睿,快与子实赔礼。”师父教训道。
子实也有些委屈,脸涨红了,有些结巴:“我也不知道你会发这么大火,对不住兄弟了。”
我知道自己是有些火气过大,长吁一口气后,明白必需道歉:“子实,兄弟脾气向来有些大,要么不发,要么就是一通大的,伤害之罪,望勿见责。小妹,帮大哥说说话,劝劝妹夫。”忽然瞥到周玉,心中便思出办法缓和气氛。
周玉忽然羞涩地躲在李真后面,低头不发一语。众人皆大笑,随即老师则问我和银铃一事如何,此事这事很多人已知,无需避讳了。接着银铃也羞涩地低下了头,不过她没躲在我身后,反倒躲远了些。
而我则毫无闪避地直接大声回答:“我要娶她。”
这让大家大声喝彩,还批评李真平时太扭捏,不如我这般心胸坦荡无所畏惧,不过我还是说了,还需要皇上颁旨道明我和银铃并非姐弟,然后给我赐婚最好,而且最重要的我还需要再娶一个。
这让他们感觉有些奇怪,忙问为何。
这个解释起来就有点避讳了,所以,我只得先问他们周围有无外人,他们告诉我连所有荆州士卒不得命都不会靠近这间屋子,这里只有自家人,我才结结巴巴地说,父母以前与水镜先生也有婚约,这才让大家感觉明白了些过来。不过他们估计都知道这里面有些玄机,但是看我有些为难,便只顾祝福我向齐人之福迈出了关键性一步。
这一番,总算大家都笑逐颜开,其中不和自然烟消云散。
我问他们正在做什么,如果他们没有紧要事情,我还想和老师商讨那些件重要事情。
他们说老师正与三叔下棋,被我打断,问我又没有兴趣和他们一起继续看下去,我自然表示很有兴趣,想着如何再找机会。这一看,正是我在田元皓府上见过的那种棋,老师坐在韩信这边,三叔坐在项羽这边,此时正是中原逐鹿之刻,兵锋相见之时。
老师一边下,一边还以这棋中道理讲述平时行军布阵之法,其中一句我听得最为清楚,触动也最大。
“这两驾大车(車),来回纵横,当年可是战场上主要的战力,后来骑兵有了马镫,冲击力大增,遂大兴于世,现时这战车很少有人用了。但在棋盘上,还是先把这两驾车调出来为上。而且,现在战场上这个战车还会有不少用处,所以我命子玉在江陵造船时也制了些,就等你们给我好好操练,留备需时可用。”这个我在路上也想过,不过我觉得屯田更有必要,便没说这个想法,这次听到,自是频频点头,然后心中思量来回,便有了主意。
老师棋高一着,最后便用车与弓手联手逼死了项羽,而三叔稍微有些憋屈,很多兵力被压在左路无法施展。
“老师,我与您下一盘,可否?”
“你知道这种棋?”
“知道,我在袁绍手下策士田丰府上见过,也知道下法,觉得老师下法酣畅,自有一种用兵之美,故而想讨教。”
“好好,你要用那边。”
“便就这边吧。”
随即我坐下,尽力平抑自己的激动,摆好子,然后很自然地唤银铃坐于我身旁,在众人聒噪之中,她仰着俏脸,故作漠然地坐下,但一旦坐在我身后我的腰上就挨了一下。我当然不顾她的挑衅,只是与大家道明那一条绊马腿的新规则,这是我的得意创造,怎能不说。
他们立刻便知怎么回事,便说,只是轻不在,否则必会认为我盗取他们族中秘学,言毕大笑。
我先抱拳拱手相向,道声:“老师恕罪。”接下来的第一个步骤却是将食指按在老师那面棋盘上左边的車的中间田字里,笑着说:“这个很配您啊,老师。师父、三叔我说得对吗?”
老师兄弟三人面色都稍改,只是老师面上的惊异稍纵即逝,但这一足够证明我没有猜错。旁人皆不明,但银铃忽然讶异地轻呼一声,随即贴到我的耳边,轻柔地吐出几个字,一股香气传来,还呵得我脖子痒痒,让我情不自禁向后贴在她身上一下,也是轻声说道:“没错。”
随即收敛心神,注意到师父和三叔交换了眼神,老师却依然装糊涂一般,“子睿,你什么意思?”
“兄弟们,你们先下去一下,我有些事情和老师讲。”
“不需要了。”老师正容说道:“这事情迟早会和你们讲,既然子睿已经勘透,你便和大家明言吧,我韦定国没什么想对自己学生隐瞒的,只是时间先后而已,这个事情我也正想找机会公布天下,你只管说吧,子实、子玉都不是外人。”
子实、子玉听到此,便连忙去周围窗户看看周围情况,然后把窗门全部关闭。
我也收敛起我的大嗓门,再拜老师,轻声地将这个秘密公诸于众。
“老师是我大汉初立时的大将军韩(韓)信之后!”众人惊呼,不过声音都明显被压低了很多。
“老师,子睿说得对么?”
老师点点头,然后示意让我继续。
接着,我在旁边案上写下韋字和車字,说道:“请老师将图勘借来与学生一解。”
老师便就从袖中摸出那张图,递给我展开。我便一一解释了出来,这里蕴藏了老师的几个秘密,但是我有一个我没有说出来,因为那个没有什么意义,而且有损老师的名声,我只说了几个重要的地方。
“老师负巨石,却不放在车上,为什么?”我问旁边什么都不知道的两个兄弟,周玉只能瞪大眼睛看着图,她很难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子。
“我在江陵督造了战车,战车上重量压得太重了,车轴会断的。”但闻此语,便知子玉有所思了,子实也如有所悟。
“但这样韦大人怎能背起这种巨石。”我示意周玉小声,她说不到点子上。
“这‘車’不就似从上看车么?车轴若断,与旁边的韋字拼在一起,不就是个韓字么?我尝闻当年韩大将军被诛,萧丞相将将军之子送之岭南隐居,今思之,必是让其子取其姓中一半的韦字为姓。”老师再点头。
“这车是凶器,兵血之灾物;洛阳,都城也。兵车奔都城,实为乱相;然老师身担重负亦不愿登车,实在是为了避免天下免遭兵火之灾。老师,您如此,叫学生实在……无言,愿为老师分担这重任。”我省略太多,再是熟人,很多事情也不好明讲。
“你没说全吧?其实这里还有一个意味,南华子鄙我自上林苑买官鬻爵。”老师将我没有说出来的那条却很平常地说了出来。
“老师……”打断也没有用了,老师还是说了出来。这让我感觉很难受,我不愿意说就是不想让大家对老师有鄙夷的想法,但几个人都没有什么反应。
“子睿心意,我自然知道,但是这是事实,我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皇上也知道,但是……”
“但是老师确实是一心为民,如此买官也是合理。”我有些急,声音也大了起来,眼中噙满了泪,最近几日确实有些哭得多了些,一辈子没流过这么多泪。
“哎,让后人去说吧,我无所谓了,我上祖忠心耿耿却被吕后暗害,后世还传他反贼之名,其冤如何能申,我这买官又算得了什么,但求心中无愧,以万民为先。”老师正气凛然,毫无奸邪之气,此一番便正是大贤之相。
我与众同辈一齐拜倒,齐道愿追随老师匡扶天下,共担国难,这一番当真让大家激动不已,这才有了以后许多壮怀激烈之事。
“子睿,你来找我不为专门解这图勘之密吧?”老师拨开棋盘,正襟而坐,朗声问道。
“是,除了拜见老师,专为一事而来。”我再次拜倒,缓缓道出正月十五之图。
夜晚万里无云,月亮竟提前圆了起来,整个洛阳安静地躺在那里,浑不顾百里关外百万兵马。
中平三年正月十三,一日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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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元宵
中平元年正月十四的早晨带来的是一种崭新的气息,也许是没了何进的缘故,感觉整个洛阳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虽然我知道何进的事情不是很多,但是只要知道没他比有他好,这就足够了。昨夜没把银铃骗回来,想想有些无奈,不过最近银铃似乎总是那样让人有些触摸不到的感觉,或许是她的父亲的缘故,到现在这时节了她总还和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早上被何皇后一行人众叫起了床,她笑着,柔声地唤我,正如我是个孩子般的,心里肉麻,浑身牙酸地在榻边吃了早饭。吃的过程中心中就在盘算吃完如何不给她行母子之礼,但是最后还是没有逃过。接着身不由己地在“母后”的仕女帮助下穿上件黄黑色相间的朝服,说是宫中巧匠替我连夜做的,我问为什么要穿这个,她说今日要上朝。
然后,我如同大赦般迅速含糊道声:母猴,先走。便疾步出外,但是没走两步,只得回来,何皇后笑着把白圭板递给我,没说什么。上面有一行娟秀的笔迹:小猴,我料定汝必忘这个,最后还会与我讨要,昨日已召儿媳妇进宫,汝无所遁形了。
银铃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大嘴巴,对着何皇后都要这般把我的缺点讲出来;要说那些礼仪也得改,这白圭板本是记事用的,既然我没有什么事情上奏,带这个劳什子干吗?哪里都放不下,放在脖子里还嫌凉还抻人。
今天早上我的脾气不是很好,连看见一个小太监端东西过去,都想上去揍他,不过看了他的样貌知他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且一脸稚嫩,况且生得眉清目秀,便嫌恶大减。
必须承认,我对何皇后至今仍然没什么好感,但是对那个义父我还是给足了面子。
所以在上朝时碰见他,自然只得先多行一遍那一番礼节,忽然觉得我们大汉怎么这么多麻烦事情。
这一路便跟着他,心中暗中还有些得意:恐怕臣子上朝和皇上同路的我算头一个。
但说起上朝的时候便就尴尬得厉害,皇上刚上位,面南背北未坐之时,我便听得忽起钟鸣振耳,还听不见那太监一声喊了什么,便只得中途硬生生跪在了龙座左侧边上不远处,下面文武百官才从家里过来,恐怕根本闹不清,斜眼一瞄,只想着:啊哟,那前面是谁这家小子这么奇怪在那么个地方见礼。
一通山呼万岁之后,只让我感觉自己光沾得不小,估计怎么着阳寿也会长点。
“子睿孩儿,下去和你父亲站于一处。”皇上笑着指着阶下说道,我在下去的时候清楚地看到众大臣奇怪的目光,我只能眼中茫然,脸上漠然,心中不知所以然。
紧接阶下以前站着何进的地方此时站着的是申公、老师和孟德兄,而我站在申公下手,与老师、孟德对视,心道灭了何进,我们地位立时变得不凡起来,不过看来他们都是早知道要今日早朝要站在这里,但我居然就没人通知,当真把我当孩子般惯着,还随便指使,这让我很是不忿。
但大殿上,竟半刻没人说话,我也不知怎么回事,眼睛稍微,一时在人群中却也找不到什么很熟面孔。
“啊,朕许久不坐朝了,都快忘了祖规了。各位爱卿有何事要奏啊。”想是一直做一个傀儡,皇上竟想不起该是他问询有什么政事需要商议了,当他说出有何事需奏时,恐怕心中也是一种难得的激动。
但是下面的有些恶心了,一帮人出来大鄙何进篡政,蒙蔽圣上,一个个都和何进苦大仇深,在前几年泡干了黄连汁一般,如果他们真是忠臣,前几年怎么不想办法,现在出来真是倒我的胃口。如果换我在洛阳任官……我怕我真的活不大。想到最后一句,我觉得我冷静了下来。不过他们很可能是宦官那边的,要不然何皇后尚在,这帮人如何敢这般。
虽然知道不能乱说,但是嘴里还是多嘟囔了一句话,“一帮小人。”
立刻我注意到了旁边的目光,我有点心虚地瞥过去,这是一种斥责地眼神,但是他微微点点头,最后嘴角稍往上一挑,便就又恢复往常。
我心中一热,却在这时下面有人表走有本,但是这次这个人声音平和,而且说的也不是何进的问题。
“禀陛下,今日早朝延迟,故而让臣看到一个异相,不知是何意味,请皇上圣裁。”上来的人是司徒王允,老师确实没看错人,这个人果然是个良臣。
“王爱卿,请言明。”
“今日卯时天微明,西边月未落,东边日已升,两光天上对峙竟至半个时辰,后月方隐觅不见。”这个,他们也许真是卯时上殿上得习惯了,这个我在襄阳看过很多次,好像春夏秋冬都曾发生过这种情况,所以,我不认为是上天要表示什么意思,应该是月走得慢了,太阳等得不耐烦自己出来了。实际上晚上还经常出现太阳还没落下去,月亮自己等得不耐烦自己冒出来一样。
“各位爱卿可有什么见解?”我也很有兴趣听听他们的“高见”。
“日者属阳,月者属阴,两者共留,是不是说女人要出来夺权了。”这是一个粗人,但说得倒也显得有些道理。这粗人我认识,子圣的岳父田楷大人。
“田太傅说得有些道理,逢连年大乱,现在天下男一女三,我就知道荆州就有女官了。”
“臣关内侯张让有本启奏。”皇上旁边忽然跪下一个人,阴阳怪气地说了出来。我根本没想到十常侍竟公然出来议政了,而且还是阉党头子直接蹦出来,但环顾下面竟然没有人阻拦,心下更是大怒,当下便要跨出一步,喝斥这个阉贼。
手下却被人攥住,我立刻看向申公,他却轻声说:“让我来。”
就在皇上说出:“关内侯请讲之后。”父亲毅然决然地站到了阶前,朗声直谏。
“自古历法有云,内宫宦者不得封爵议政,今已破封爵之例,再开议政先河,自此大汉制法岂不被人耻笑,请关内侯靠后,无需多言。”父亲还是给了他面子,至少没有大骂他,甚至默许了他的爵位,换作我,这时候揪他的头发拽下来,用膝盖猛顶他的脑袋都是有可能的。
但是张让眼中的怨毒就无法抑制地撒到的父亲的身上,但是慑于父亲的一身正气,凛然神威也只得黯然退下。而父亲也回复原位,这时候我觉得在身边父亲胖胖的身躯内自有着一股英雄之气。
下面开始有了些窃窃私语,我也趁乱说了一句:“父亲,您真的很英雄。”
“前几日,恐怕你都不愿认我做父亲了吧?”他也轻声回复。
“是的。”
父亲讶异地朝我瞟了一眼:“你也太诚实了些吧?”
“对不起,父亲,说漏嘴了。”我笑笑,父亲也面带微笑,自此,父子间芥蒂全消了。
“中午回来吃饭,有事情要问你。”
“是,父亲。”我们趁乱把家务事商量了一遍。
皇上挥平了异议,看了看张让,便指着队末问到:“朱卿家有什么话说啊。”
这是个个子不小,年岁不大的年轻人,看衣着似乎是太史令一类的人,这种事情倒确实该问他。当下他上前跪拜道:
“启奏陛下,其实这种异像四时皆有记载,实在没什么可以推测的。”他很朴实地说了出来。
“朱卿家,据说你相术卓绝,你却说说,这阶前少年如何啊?”皇上好象有些离题,不知道怎么忽然想到这个地方,让我都莫名其妙,显然阶前辅臣四人只有我称得上是少年,所以,我自然地出来,行完君臣之礼,便转身面向他,让他看着我。接着皇上还把收我为义子的事情说了出来,让下面一群人对我眼光大变。而我在人群中终于找到了我的两个兄弟,只是一左一右,也不知道子圣什么时候算成武官了,一身黑袍,白圭板挡着嘴,估计小子在笑。当下眼神飘离,与两位兄弟打招呼,随即,子涉那边眼神到,言明:“爬得好快。”而那边意思差不多,我的眼神两边各送一个:“揍你。”
“这位皇上义子,心胸着实宽广,但又有些少年意气;朴实敦厚,但又有诡谲狡猾,一生似乎变幻莫测,眼光中又流出各种异光,非凡人之相,我只能道他二十,四十,六十皆有大厄,厄如皆能过……则大善。”
那日早朝就再没什么大事,很多人都知道我们上面代替何进位置的人是怎么回事,所以有些想看看我们的主意。这天早上,老师、孟德兄和我都什么都没说,父亲也没说什么,所以,很快就没事情可奏了。
只有一件事情是皇上亲自下的旨,当场没劳任何人提醒他。
“近日洛阳大乱,人心惶惶,正逢明日元宵,传令洛阳百姓依旧张灯结彩,如照往年之例,朕将亲赴太学观灯,与民共庆元宵佳节,以安民心。便叫韩楚公总筹元宵佳节事宜,高陵侯负责城内各处戒备,望兄亲往太学主持大局,子睿儿在我身边护驾。”
散朝时,父亲和皇上还谈了一阵,我也只得留在当场,等两位长辈说完话。他们谈的问题就有些让人麻烦了,最后甚至扯到了抢儿子的问题。
最终,我跟着父亲回到父亲住的地方。
正午,我、琪姐和父亲在东城官驿一件僻静的屋内用午饭。气氛有些沉默,我也没想到回来后,父亲又没什么话了,刚刚还觉得不错的气氛又有些僵了起来。琪姐一会儿问我一些父亲朝上的事情,一会儿问父亲我的事情,极力替我们调停中其中的尴尬。
父亲用手示意琪姐别说话了,这才终于对我发话了:“为什么不让韩楚公守备,曹操主持元宵事宜。”
我知道怎么回事,但姐姐不明白,所以,我也挥止了她的问题。
“因为荆州士兵多为收降的黄巾士兵,老师怕一旦局势压不住,会生大乱。”
“但孟德有些太狠了。”父亲点点头,但还是有些无可奈何地加了一句。
吃完饭,我便要走,他问我下午还有什么事情,我说难得出宫,便去拜见我的两个荆州同学。他却又加上了一句:“今日右仆射钟文杰、博士祭酒姜泳今日都在司徒府赴宴,他也邀了我,我说有事没去,也把他给你的邀请给推了;他们晚上应还会在那里,我晚上会过去,你下午一个人在那的时候需小心王允。”
我不知道王允怎么了,我觉得王司徒这个人不错,可能是早上他表现得太与众不同了,父亲在上阖待的时间长了,有些世故了。虽然自己还能英雄一次,但却不相信别人了。
当下想通,笑了起来,拍马即到司徒府。
却没想到门口的人不让我进,我道明身份,他朝我身后看看,依然不信。
最后我是有些火气了,问他为何不信我是平安风云侯。
“你没他高,相貌不够分量,没带天狼,而且什么下人都没带,就这匹瘦马,加你这身纨绔子弟打扮,不知道是不是烟花之地去多了,报声平安风云侯就可以进了,你以为这里是哪里?”
我心中有了些疑惑,正待发作,忽然有人自背后上来,路过我的身边,我便立刻指了他的脸:“是不是这个人的相貌够分量。”
那人停下看了看,我知道我有些过分了,连忙道歉,“对不住这位兄台,我只是要说明给他听他说得很不像话。”
“你说得才不像话,人家司徒府是你这种乡下土财主随便进的吗?还有,整个洛阳没人敢说我胖,你什么意思,什么叫相貌够分量。”也是我不对,我干吗要正好碰上个胖子便说这句话,所以赶紧解释,而他则来了劲头,得理可真就不让人了。
“刚儿,为何在与人争吵……这位莫非是平安风云侯,哦,受老臣一拜。”那胖子立刻没话了,他知道眼前这个真是个什么都敢的。
“这位莫非……”我可就莫非不出来了,谁能记住朝中那么多垃圾。
“太常袁傀,此是犬子刚,适才冒犯,望乞见谅。”
“太常客气了,刚才确实是子睿无礼,望傀伯父、刚兄见谅。子睿惶恐,袁伯父在上,受子睿一拜。”
这一番礼节做的扎实,因为我到现在还是觉得那个相貌够分量形容胖子有些恶毒。
总算没事,他们便要进门,我却留在门口,问门卫一件事情,现在那个缩着脑袋的小子早就恭敬地和我是他亲爹似的了。
“有一句话,我希望你告诉我,你说不知道是不是烟花之地去多了,报声平安风云侯就可以进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我也是听我兄弟说的,我听说河南各地都有人冒充侯爷名声,衣着光鲜,头发如您这般散下,出入烟花之地,报声平安风云侯,就不用付账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便默然进去了,我需要保持我平安风云侯的风度,但是我当时心中就一个词:杀人。我不清楚是哪个混账王八蛋干的,这么败坏我的名声。给我碰上,必然杀他个万紫千红,一塌糊涂,杀他全家,卸他条腿,阉了他,把他那个地方砸成肉糜,扔到水里泡他个自我膨胀,白白胖胖。我简直出离愤怒,当即就要转身出来,找人商议此事,替我把这些个人抓起来千刀万剐。
说到千刀万剐,最近两日我倒是不怕了,今天中午吃过饭后,我就感觉千刀万剐离我远去了。
“粗人,来这里干嘛?”忽然有人拦住我,一定神便看到子涉兴奋不已且依然不正经的热烈的笑脸,心下也立刻快活了起来,把那事先丢了开去。
“小子,娃有了吗?”我大声问道。
“有了,有了,年前有的。小娟!把雨盈抱来。子圣,子睿来了。”说到此处,他更是眉飞色舞,很奇怪,碰到这种情况,我的想法却总是揍他一顿。
“女孩?”我的手顺便整理整理他的小胡子:“你现在人模狗样的吗?”
“恩,才十几天,这段时间一支在岳丈家请人照料着,你要知道我们两个很多都不懂,还有你嘴里还这般没正经,子圣来了你就知道了什么才是人模狗样。”这个人居然开始学斯文,我怕银铃思想上会接受不了。想到此处忽觉得非常想去见我的夫人,她最近对我有些疏远,皇上都说事情一安定就给我办,她也知道,反倒是这样了,银铃反倒是难见到了。
不过最先出来的是一帮子不知哪来的官吏,这个说他是执金吾,那个说少常,只管和我叙些无聊的话,打发他们居然花了我半个时辰,其实我也只是打哈哈,后来不是司徒大人帮忙,叫一众人等去赏乐。我是决计逃不出这帮人的包围的。
躬身给正在邀请众人司徒大人行礼,多谢搭救之恩后,便终于长吁一口气面对我的兄弟了。不过田太傅还没进去,问为何时,他说咿咿呀呀他听不懂。还好有钟嫂嫂帮忙,总算把这个有些碍事的长辈撵了进去。
我的注意力显然都只在这个眼睛都睁不开的小女孩身上,此刻,正在熟睡的她嚅喏着小嘴,叭嗒了一下,我的心中的真实形容显然不敢说出来,因为那是:“作为女孩,这小丫头有些丑了。”
“这个可是我们下一代的老大啊。”这可是同学之中的第一个孩子,我忽然都感觉自己长大了很多,腰板都直了很多。“子圣,你……”
我忽然顿住了,接着脸上故作平淡地表情:“你干吗要装个假胡子?”
随即手就拉住了他的胡子,轻轻向下一拽;果然……他就捂着胡子蹲在地上了。
“子睿,那是真的,你的手好重啊。”当他站起来时,还在捂着腮帮子。
“你看我没说错吧,子睿还和以前一样,襄阳书院第一号粗人。”子涉很勇敢地站在老婆孩子的身后,对着子圣夫妇说道。
“你真的留胡子了?干吗留这么长?”我知道自己有点太冒失了,想过去抚慰他一下,但是他心有余悸,捂着胡子开始躲我。
“过来。”我又拽住了他的胡梢,心道小样的,还抓不住你了,“对不住了,文杰兄。”
“对不住了你还拽。”子圣对于我这般蛮不讲理的人也只得无可奈何地跟过来。
“他的手好快啊!”这句话我很受用,这是嫂嫂说的。
“当然,我是……”我忽然想起来这和平安风云侯没有关系,所以只得赶紧换话题:“你为什么留胡子?”
“父亲觉得文杰太秀气了,和他配不到一起,他以前的下属来拜访他,总觉得文杰太文绉绉了点,后来就我父亲就让子圣把胡子蓄起来了,还让他填了什么右骑仆射这个缺。”
“太傅也太武人气了些吧?”我有些哭笑不得,这太傅当真有些意思。
“他倒是挺配你的。住手!大家兄弟才见面,不要造成血案。”子涉在我还没有反应之前,抢先把我镇住。
“为什么要叫雨盈?哪个盈?”我只得换了话题,否则再争我就要准备开始结巴了。
“充盈的盈,去年洛阳的雨水足,所以叫这个名字。”我心道荆州老家雨水更充盈。
“姜叔有什么意见?”
“很开心,但是让他明年再添个男孩。”子圣恶笑着,残酷无情地出卖了子涉。
“那应该起名叫招弟才对。啊,子圣兄,看来嫂嫂没什么反应啊!”我更无情地两个都打击了一番。连嫂嫂这般豪爽的人都低了头,我简直恶劣极了。
“那你好像连那一半还没定下来吧。”两个人都站回夫人身边,作面色漠然状。
“我要结婚了,赐婚,还是两个,你们有什么看法啊?”我再次压了过去。
“你有这能力吗?”他们依然不甘示弱。
“我身体好强啊。”
“外强中干的人比比皆是。”
吵了一下午,把雨盈都给吵醒了,我才感觉很不好意思停下。但是这天下午的感觉就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爽。
当着弟妹嫂嫂面,实在没那么多干净事情可说了,我们便谈了谈正事,他们问我有什么可以透漏,我说没有。他们两个真的很厉害,他们问我明天是不是好事。让两位夫人都感觉他们是不是烧糊涂了,在前后话中,只这句话这般莫名其妙。我只能说,明天应该没有好事。他们又问是不是大事,我笑着说连木头都知道怎么回事。我算把事情告诉他们了,我想他们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但这里有些地方有些淫秽,不敢对外人明说。所以,我们三个人一阵晦涩难懂的话,只让两位夫人稀里糊涂,不明所以。
将至傍晚,我想起那位小校之托,便和兄弟们说到了纳兰,果然如我所料,他们立刻对我有了一番打击我的话。但是这次我没有任何辩解,只说了故人所托,他们打击一番后发觉这里没有反应,感觉兴趣索然,便由子涉去请司徒大人做主了。
司徒做事确实够有效率,但太有效率了,所以他出来时就带着婢女,但是带着两个。
“两个都是纳兰?”我行完礼后,有些奇怪地问。
“不是,你来找老夫要赎婢女之身,虽是故人之托,只要纳兰;但你不想想我身为司徒,怎能为婢女与你要钱,自然会送给你,而送人婢女岂有只送一个之礼,那会惹人非议,以为你要纳妾。”司徒有些又好气又好笑地说,让我很不好意思。此时才觉得这种事情如不是因人所托,恐怕我真的不好意思去做。
在他们把婢女契书也给我后,我就真有些呆不下去,再谢赠婢之惠,便表示父亲晚上会过来探望司徒大人,便与众人告辞了。
一路总觉得今天这事情不太好,看着后面司徒加派的马车,感觉今天这个事情真是有些难堪,不过想想当时……其中一个女婢好像真的非常好看。
不过还是按下去看看那两个人的想法,因为不期然跑到老师所住的驿站边上了。一想到银铃的想法,我就觉得有些麻烦。
所以,立刻拿定主意,便领着两婢进去了。
果然如我所料,从老师开始到周玉结束,个个都在注意我身后的两婢,银铃也跑到我身边,问我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我先回答了银铃,“嫉妒了?”再看银铃眼神,忙抽身对老师说道曾受一个叫纳颜的义士之请,替他的妹妹赎身,立刻身后有个吃惊的声音:“哥哥?”
“纳颜是不是你哥哥?”我立刻转过身来,却发现说话者旁边那个更漂亮,心中略有些失望。
“是。”听完确信的答复,我再转过身来,然后把司徒和我说的那些话再说了一遍,大家才恍然大悟。
“那你打算怎么对待这两个婢女啊?”老师问,他眼睛看着银铃,看着他的眼神我就知道我的性命就在下面几句话了。
想了想,当机立断,把那契书在灯上点着,然后转身,避开银铃的视线,对下面两个人说道:“你们自此不再为奴,纳兰,你先留下,随侍我的老师起居,等我把你的哥哥找到,我会把你送去,这位姑娘,如果有什么亲人尚在,我便命人即刻把你送去。”
两个婢女全部给我跪下,谢我的大恩,那个很是漂亮的小婢说道:“小女自幼便是孤儿,如蒙不弃,愿随侍侯爷身边。”
“那你先伺候我的师父和三叔吧,我那边人多,不需要。”这话说得更是不好,我心下大悔,但随即又有说辞。
“老师,我想带银铃进宫。”我背对银铃对老师诡笑。
老师似乎故意非常茫然地说,“银铃?去宫里干嘛?你别胡闹。”
心下大骂,但只好非常委婉晦涩的表示带她去,让她放心。
最后总算在众人大笑中拉着扭捏的少女离开,但是子玉却跟了出来。
“子玉兄,有何事?”我手下捏着少女的手,但少女却想从中间脱身,其间脚踢,手掐全部用上,但我自巍然不动。
“你们稍微注意点。”子玉兄也看不下去了,“父亲让我如果有机会去看望一下申公,他曾经在申公手下做过事情,今天太晚,能不能明天帮我一下。”
“好啊好啊,”我一只手把银铃两只手桎梏在其中,但也颇费力,所以,只能比较快的回答,“明日我来找你,现在家庭内部有纠纷,不和你多谈了。”
“还有那个漂亮的叫什么名字,你把契书烧得太快了。”
“我也不知道,”我才发现,有些懊恼地说道:“就因为银铃在场,我给忘了。”
“兄弟。”子玉靠了过来轻声地说,“你好象忘了银铃就在你的身边,我走了,希望明天能见到你。”
然后猛然退后五步,脸色冷淡地与我招手道别,再长揖转身进驿站。
我慢慢地转过脸去。
“放开。”她也冷冷地说。
“我放开,别打我。”我放开,但是还是有些很戒心的往后避避,因为父亲告诉我绝对不能相信女人的承诺。
结果她踢了我一脚,然后自己上了马车,把帘子一遮。
长吁一口气,上马回头幸福地笑着看了看马车,拍马离开。
宫门口,让那马车回司徒府,便领着我的夫人进宫了,最近,这里已然便是我的家了。
一路皆无阻碍,还有人替我通报。
再如我所料的皇上和皇后又是那种非常诡异的眼神看着我们:“子睿孩儿,银铃长你三岁吧?”
“是的,母后。”心道,你们都见过银铃了,这次只是我们夫妻俩一同来拜见而已,至于这样再问一次么?
“这么巧,我也长皇上三岁。子睿,对儿媳妇可要好点。”
皇上和皇后在这个时候和一对普通的父母完全一般无二,也许就是这时候,我对何皇后的观感开始变好,看来我可能还是心太软。
那晚,银铃说要出去走走,我说在皇城里不好闲逛,便和她一起出去走走。
一路没什么话,我也有些憋闷,我们毕竟也曾是一家人,但我要娶她后,她反倒开始与我疏远了。
“我要上碉塔看看。”她忽然发话了,我当然答应了下来,便找了个无人在上的碉塔,命人打开下面的门,便和银铃一同入内。
里面有些黑,所以,我不时撞到了走在前面的她。黑暗的梯道上我们两个人有些乱的喘气声都很清晰地听见。
但长长的阶梯上这般撞来撞去让我有些耐不住了,我上前揽住了她的腰,在她的惊呼之前,我就已经把她抱在了怀里。
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我不在乎,她似乎也默许了,所以一边向上时,我的脸也慢慢偷偷向怀里探去。
“我很沉,像小猪。”这是多么温柔羞涩的声音,她分明就是我等候一生的妻子。
“我不在乎,我会一直抱着你。”我自己的声音也变得让我自己感觉怪异,但当时却是那么的自然。
“你靠我这么近干什么?”刚才那声把自己与她的距离给暴露了,但是我不在乎了,她其实也只是稍微问讯一下。
可当我再不觉得这阶梯中的烦闷时,阶梯也忽然结束了,只得放开紧贴着她的嘴,而她也赶紧捂着脸跑到栏边,双手才放下扶着栏杆。
我也走到栏边,紧挨着她,扶着栏,也站看着洛阳的夜色,塔上风大,银铃有些吃不住,所以,我换到了她的上风那边,然后把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然后,我感到吃不住了。
风终于缓和了些,我才把自己绷紧的身体松开。看着我的银铃看着远处,她的目光中却充满了茫然。
“你怎么了?”我柔声地问她,而她作为回应,把头倒在了我的肩上。
“我回到荆州,没敢去见我的父亲,据张叔说,父亲来找过我,他说父亲火气很大。”她轻声地回答。
“你不用去见他了,我去和他说吧。”我的手也过去把她的肩搂住,轻轻拍拍,想安慰她。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那就一直这样吧?”
“怎么可能,明天这个时候你就不会这样和我在一起了。”
“明年的这个时候,或许我那只肩膀也闲不住了。”这句话是我心里说的,我没敢说出来。
“可很快你身边就会多一个人了。”我很惊讶,居然她又抢先说出来了。
“是啊,很难抉择啊,还好我有两个肩膀。”我故意再次很不正经地说出来。
“美得你。”银铃白了我一眼,便要离开,我则飞快的抓住她的手,把笑盈盈的她拉入怀中。
“洛阳的事情一完,安顿好,我们就回襄阳,我们成亲,生很多很多的孩子。”
“你自己找头猪生吧。”她恶笑着对我说。
“好吧,你以后改名猪吧。”然后如我所料,我被揍了,但我只是搂着她随她去了。
不远处的皇城城楼上,一对中年夫妻正在摇头。
“现在的年轻人太不像话了。”
“别说子睿孩儿了,你也不注意一下你的手在哪里,怪不得要屏退宫女。明日此时,看你还能这样。”
“那更得抓紧时间。”
“你这皇上只有这本事了。”
“还不是被你哥哥限制的……对不起,皇后,朕失言了。”
“没什么,你也知道我本非何进亲妹子,是他逼我选秀女入宫,最后选为贵人,才让他高升其来的。算了,他也没了,我也没什么挂念他的,我们别提他了,这时节,我们也别提什么皇上皇后了,大家老夫老妻的。”
“不是现在你也蛮满意么?”
“谁知道你那时人小,哪方面本事倒不小?”
“那我们继续。”
“没见过你这种皇上。”
“也没见过你这般皇后。”
“就在这里?”
“又不是没有床榻。”
“你不怕不安全?”
“不是银铃要住进来么?银铃住在子睿那里不就行了,便让子睿孩儿回来后住在楼下,他可连那些妖魔鬼怪都不敢近前的。”
“你这般好不近人情。”
“银铃孩儿必会感谢我这般安排的。”
“银铃可只比你小九岁,别孩儿孩儿的。”
“九岁和十二岁也差不了多少,别耽误时辰了。”
那夜我让银铃睡在我那里,自己则睡到了城楼上,必须承认,义父义母考虑得很周到。就是离得太远,让我想去做坏事都觉得容易被人抓。
思来想去,便只能在榻上胡思乱想了。
期间忽然感觉楼上有响动,不时有这么一下子吱吱啊啊的响动。暗道,难道他们知道今夜有人夜入皇宫;又或者太巧了;还或者上面有什么宝贝。便赶紧起身提了狼牙棒上楼。
第二日是元宵,我很郁闷地起床,今日无早朝了,所以也没人送早饭,而且很快就理所当然地被宫女请到后宫。
教训了一个时辰,我没敢说话;其间没忍住笑出声来,甚至遭到生命威胁,后被证实是吓唬我玩。
陪着银铃回去,银铃认为我的眉毛都快搭到嘴角了,我说当然,昨晚没睡好。她说,我不是一沾着床就睡着么。我说,我在想她。
结果她又骂我不正经,一路再没理我,但不时窃笑。
到了老师那里,又被老师一通大骂,说怎么能和银铃一起住在宫里,去见过陛下就行了,晚上稍微晚点也行,做些什么也就算了,但是晚上还是得住回驿馆的,否则会被人非议。
老师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最后不了了之。
不过老师把天狼给我拿了出来,我很是惊讶,因为我以为他们根本没带来,但既然带来,为何现在才给我。便问老师,老师说得也有道理,这个东西杀气太重,前几日拿着怕有什么不好,但今晚我要做贴身护卫,用这个东西的威慑力比较大,相对来说安全性高些。不过他们还是用白色毛皮厚厚地裹住了它的狼牙,此刻它和银铃一样,我也感到奇怪,为什么我忽然有这种奇怪的比方。
子玉便要我带他去见父亲,我便告辞与子玉一同出来。
却在路上碰上了夏侯渊,说高陵侯找我,我便说速去,便赶紧带子玉到了父亲的驿站,通报完说了高陵侯的事情,父亲就让我先走了,我注意到父亲听到江这个姓氏时,似乎有些凄凉的感觉,似乎这个姓的人与父亲很是有些渊源,我想把这个事情弄个清楚,却被父亲毫无商量余地地给驱逐出去了,这其中肯定很有名堂,但是此刻我没有办法知晓,只能以后问子玉了。
本来一天不顺,和高陵侯谈完话,心中就开心多了。孟德兄这个才真是知己的兄长,不过他提出的另外一个要我帮忙的地方让我感到是有些麻烦。
不过总之不到明天,所有的事情都无需多挂怀。
今夜,我们有番大事要干。
不过说是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开始时却是很平常的而且完全和大事扯不上边。
傍晚时,洛阳各地都挂满了灯,而我和银铃在宫内吃完了饭,其间还被银铃又骂了一句饕餮之徒。这让我去解手时,碰见一个单独路过的宫女忽然问了她一句,“你看我像不像是一个倒霉蛋?”结果把这个小姑娘吓得说不出话,只得把她放走,心中更添郁闷,结果还把解手的正事给忘了。
所以,当我骑马提着天狼跟在皇上皇后车子左侧的时候,我就很想找个地方解个手。皇后其间掀开帘子发现我的焦躁不安,很是关切地问我,“子睿吾儿,你似乎有些不安,怎么了?”
“我有些急。”
“儿媳妇在那边,想着她,我把她叫到这边来?”她窃笑。
“我有些尿急。”我只得老老实实地交代出来。
“子睿儿,你需补补身体,可能是肾水有些受损,这才出来半个时辰,你先去吧。”这是皇上忽然冒出来的话,后来被皇后按回去了。
解完手,只觉身轻如燕,赶紧跑回马车旁,却正赶上皇上皇后下马车,父亲在太学门口迎接,子涉也在门口随着父亲迎接,博士祭酒这时候确实也应该在场;但是皇上皇后的贴身守卫却匆匆赶到,这必然让父亲狠狠瞪了我一眼。
今日对我真不是个好日子。
下面便是在重兵保护中的太学中赏灯了,经历一天不顺的我决定老老实实决不沾花惹草地陪着几位长辈走。皇上还有些不高兴,让我去找银铃,自己小两口去赏灯,我说我需保护好义父义母。其实我心也动了,但是我看了父亲的眼神,大气都没敢多喘,只是如一个乖宝宝似的跟着父母,一句话也没多说,只在他们进一间屋后,才稍微放了放风,还被追加嘱托几句,让我注意那帮皇子公主,怕宫女们治不住他们几个。
这是个看起来非常宁静祥和的夜晚,这个夜晚又必然是不同寻常的,而就在这个夜晚,子玉与自己一生中的最爱邂逅了。
这是个很复杂且很有玄疑的过程,我至少听了银铃笑得喘不过气版,李真煽情恶作剧版,周玉添油加醋版和师父道听途说版这四种大同小异的说法。
第一种说法这这样开始的,子玉正单独地行走于太学正堂的门前,忽然风起,冠上发带盖住了眼睛,子玉侧过脸,撩起了发带甩到脑后,又整好了冠,却在正堂的廊下看见一个极为美丽的少女,当下连手都僵在头上不动了。在此处,我不得不出来嘲笑讲故事的人的用词的贫匮,结果被讲故事的人踩了一脚。接着,两人全被对方吸引了,就在那里两两相望。鉴于上次此人鼠肚鸡肠的小心眼的报复行为,所以这次我没有对这个很是没有创意和想象力的人提出批评。接着两个人就在这堂前十三根粗粗的柱子两边捉起了密藏,此处让我生起不小的联想,当然未免身体某处受到伤害,我也没有插嘴。两个人一起向西便走着,便一路都是忽隐忽现,走到最后走到边上,少女竟没留神摔了出去。子玉当下立刻抢上前去,然后,讲故事的人自己笑得说不出来了。
被调起兴趣的我立刻转向了下一个目击者,问讯所发生的情况。
这回就要生动地多,也恶心地多,就是太虎头蛇尾。
这个烂漫得让人受不了的故事缘于轻柔的春风中,一个面若冠玉,目似朗星,唇抹重朱,峨冠博袖,风度翩翩的华服少年漫步于太学正堂之前,当真天下少有美男子,只是个子稍微矮了些,这最后一句,是我补充的,并与讲这故事的人一同取笑了一番。而同沐春风中一个黛眉如新柳、明眸似清泉、纤手胜羊脂但实际上长的很一般的女子在廊下溜达。我立刻打断说话人的描述,但是再看到说话者身边所面临的危险时,我立刻明白了说话者的境地和苦衷,便让他继续了。两人便又在那十三根又肥又粗的大柱子之间来回盘桓,他们先是围着一根柱子,左右相望,子玉很是大方,但女孩就有些羞涩,总是,稍微瞟一眼,便又飘回了柱子后面。然后他们一起向西走去,而且两个人都故作若无其事,其实两个人的眼睛都在瞄着对方,忽然少女停住了,停在了柱子后面,子玉还在往前走,忽然发现少女消失在了那根柱子后面,便靠了上前,少女便又出来,两个人打了个照面,便都羞涩地闪开。说话者生怕无法说清,还和旁边的人演示了起来,就是两个表演者太不敬业,其间表现地太过恶心。紧接着我就同时听到了第三种说法语第二种说法交替,一个人说是接着子玉使坏,停下让少女找他,少女忽然看不见少年,心中彷徨,脚下没留神,摔了下来。另一个说是后来是少女继续害羞地躲在柱后,而子玉连滚带爬地过去撞在了柱子上,少女听得大声响起,便慌了,便过来却脚下没留神摔了下来正好摔在了子玉的身上。
还是觉得不过瘾,我决定问讯一个长者。
古板的长者的开头就充满了无聊的教条式的语言:听说是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在阶梯上下并排而行,忽隐忽现,其间两人忽停忽行,男孩越来越靠近女孩,最后撞在了最后一根柱子上,而女孩只顾着想在下一根柱子后再看到男孩儿一脚踩空摔了下去。
一帮人都没有讲故事的水平,所以我决定把这个故事总结起来,再讲一遍。故事应该是这样的:
元宵之夜,春风吹拂着赏灯的众人,一切沐浴在平安祥和之中。天上的月亮此刻却不知怎的有些损缺,也许它想让世间成全一对有情人而宁可自损圆满。孤单的少年正徘徊于无人的大屋之前,他不喜欢今日的喧嚣,只想一个人静一下,却无论如何都静不下来,仿佛有什么事情在等着他,却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便只能看着旁边庄严肃穆却又有些死气沉沉的大屋。
一个不知何处而来的少女正自在廊下相思,昨日她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个美貌风雅的少年与她共舞。她或低眉羞涩地微笑,或者仰面张开双臂欲舞。她终于踏出她自己的舞步,轻盈地飘出廊下廊柱的庇护,就这样出现在少年的眼前。
少年被眼前美丽的画面吸引,难道是彩蝶飞舞,只因她的出现,整个大屋都焕出一丝鲜活的生命力,在她跃过的地方都似乎留下了条飞虹。
少女一见少年,立刻躲入临近的廊柱之后,背靠廊柱,手抚自己的心房,其中小鹿乱撞,无以言状,那是多俊美的一个少年,偏又有眼中那丝忧郁,那是多迷人的画面,他看见我了吗?他对我什么看法?少女转过来,面对阻挡的壁垒,蹲下身探出身来。
少年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却只能在那无情的阻挡前踯躅徘徊,那少女受惊了吗?我吓着她了吗?我想再看看她啊!便沿着柱沿探过头去。
两人的眼光在此刻停滞,他们看到了对方毫无做作的期盼的眼神。但是少女还是受惊了,她从来没有这样与一个陌生男子如此见过面,她又躲回了遮蔽后,不断地喘息,手按着自己仿佛想平息自己的慌张,却无论如何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少年则退后两步,生怕自己的气息也会惊动了廊下的少女。但是他是多么期望少女的再度出现,所以,焦灼无助的他,只能下意识地搓着自己挂下的衣襟,肃立在廊外七尺等候少女的再次出现。
少女听不出身外的心跳喘息,竟有些后怕,难道那真的是一场梦境,此刻已经梦醒,心下害怕,便毫不犹豫地转了出来。
两人久久相望,眼中交流着相思的忧愁,便如多年不见,今又重逢的情侣,只顾彼此倾诉着心中的情话。但少女还是忍不住羞涩之心,她侧过脸去,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便向前优雅地走去,只余下一双眸子片刻不离少年身上;少年也便即刻随着少女地每一步向前跨出一步,仿佛他们已相扶相携,共走天涯之路,每一次经过廊柱的阻碍重逢时,更让他们渴望的双眼更热烈地相互交换心底的思念。
少年也越走越近千,在最后一个廊柱那里,竟撞上了柱子,但醒悟过来的他忽然发现少女的前面已经没有路。怕少女失足摔下,忙强上前绕过去。
那是什么样的景象,此刻时间变得如此迟钝,因为不如此无法说明整个的画面。
少年强行把自己身体抹过方向,脚下都未站稳;少女却还在热烈期望在原来的方向上再次看到少年,却没想到脚下一脚踏空;这一摔一接,少女便摔向了少年的怀中,并带着下面立足未稳的少年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但是故事到这里便只得匆匆结束了。
这美妙的风花雪月的所有一切就这样被太学外面的聒噪嘈杂蛮不讲理地打断撕裂了。太学府门口一个威武雄壮的黑甲的将军勒过打转的马对着我点了一下头,同样黑甲的我也回点了头,并以天狼上举示意,他执槊横举再点头示意,便立刻策马随着身后飞驰而过的骑兵大军一同奔赴皇城而去了。
中平三年正月十五,皇上,韩楚公韦定国,高陵侯曹操,平安风云侯谢智定计,利用元宵节皇上去太学赏灯之际,用兵直捣皇城,剿灭阉党。
作为所有策划的中间联系传递之人的我当时就明白,事情没有完,明天会有更多的等着我。
那年,我十八岁,江玮十九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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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成长的烦恼
太学里的一件普通的书舍中,依旧昏暗的灯火下,此刻却有三个极为显贵的人在其中,而这中间,地位最低的是天下唯一的万户侯。
“今夜,恐怕父皇母后很晚才能歇息了。”我抱拳单膝跪下,有些歉意但还是有点想笑地说出了一个权宜之计,“也许,可以住在城楼上,这样可以早些安息。”
“不,绝不。”两个长辈立刻回绝道,然后两人对视,最后决定由皇上说出缘由:“昨日想着防住了所有人,但就是忘了防着你,今日绝不能这么着了。”
“我既然知道,怎会再上去。”我连忙把自己的脸庞装出可爱的老实孩子模样,还加上了淳朴无欺的笑容。
“不行,我们心有余悸,你有犯罪前科。”皇上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否决了我的提议。
“那也行,不过至少明日父皇就可以放心地在朝中主政,不惧怕那些屑小来左右朝政了。”
“谁说的,你不还会在朝上么?”虽然何皇后拉拉皇上衣袖,但皇上依然决定拿我开心。
“我是那种屑小么?”我也笑着。
“你不就等着代替何进来干预朝政么?而且就因为此你才会认我做义父。”他依然不依不饶,虽然是开玩笑,但是他可能没想到他这个义子的脾气有多大。
“你把我谢智看成什么人了,我谢智从来不把这些虚薄无意的名利放在眼里!”我噌的一声跃起,以手指着前面的人说到,“子睿自出生开始未尝父母抚育之恩,但也绝不可惜犹如这般肮脏龌龊的交易,本亦只求天下早些平定,黎民百姓能早些安居乐业,不受兵火流离之苦,我与天下能共享合家团圆之乐,父慈妻贤子孝之福。既你认为如此,我也无话可说。至此,你我不再是义父义子,事毕,我便离开,望您能体恤天下百姓,为一代名君。”
言罢便要离开,走不两步,猛然觉察出后面是谁,忽然吓出一身冷汗,心道,这回千刀万剐之罪是落实了。
立时有些犹豫,但回想刚刚叙话,皇上口气明显是开玩笑,我何必如此较真。但既然是自己的错,就算死,死之前也得道个歉,也算让自己心安理得,而且我想着也许道完歉他们会原谅我了,便再转身回来跪下。
“请陛下、皇后娘娘恕臣无礼之罪,为臣脾气太坏,犯上之罪,不敢推托,还待诸事完备,自请某头以正君臣之纲。”我偷眼看皇上皇后,此刻两个人都举着胳膊护着自己,袖子后面也看不清他们的面部表情,只能看那两双有些惊魂未定的眼睛,我心情有点紧张,心道,快点来宽恕我啊。
“你这小兔崽子。”皇上忽然来了脾气,甩下袖子,喝道:“你把我吓了一跳!”
不过在场所有人听了都觉得底气有些不足。
“也把我吓了一跳。”皇后也摸了摸心口。
“你就是不把我当义父,我至少是大汉天子,你胆子够大的你啊!”虽是斥责,但只听这口气,我便知道我又免了一劫。
“你也不好,干吗要这么气子睿,如果子睿有这份心,才不会先救了我,又只带着几百人过去救你了。”
“何氏,你最近胆子也大了,我是你夫君,还是皇上,你为何这般说我。”这哪里是怪皇后如此直言,分明是怪皇后不站他这边,这番君威全丧,他也只能罢了,“算了算了,这十数年我的脾气也早磨光了,早没了大汉天子的威严。况且子睿也是真心,我该考虑你的感受。好了,下面的逆臣听着,为人臣为此大逆不道之事,当杀;但为人子者……当数为父管教不严之罪,则由为父处理,所以,子睿,你想死想活?”
这分明已是给我台阶,而且这确实是我的错,我还执拗什么?
“父皇,儿臣不孝,让您受惊了。”
“嗯,孺子可教。”皇后松了一口气。
“那该不该罚?”
“该。”
“好的,待为父想好法子再罚你。”皇上语气中充满了狡诈的感觉,我感觉有些不妙。
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但总算过来了。
※※※
当夜,孟德领军入宫,宫内上下十常侍之下千余太监以至宫女无一得脱,后,尸以车百乘载。平安风云侯知悉,对人言:“孟德,酷吏也。”自下,心存芥蒂。
入夜,上与皇后暂移驾太庙,旨令各公卿偕夫人随上公祭,平安风云侯被禁入内,究其原因,有二,一未斋戒,二未娶妻。
夜深,平安风云侯绛衣裤袜执金吾于庙内巡守,他人曰:“护夜。”其子心曰:“惩也!”
※※※
第二日,我必然地困倦异常,但是另一件很大的事情摆在眼前,我不得不与大家一起讨论下面如何的问题,两边关外的百万大军,虽然此刻尚无人动手,但久必生变,既然皇城内已定,那么就得准备解决关外的问题了,但是现在的我什么计划都想不出来。
最近两日,老师和孟德兄很是相得,他们常在一起讨论事情,但凡看见我来都热情地招手把我唤过去,但是原本讨论的正事就不说了。我不是很希望老师和孟德靠得这么近。这天上午在皇城城楼上的早朝上,两人又在窃窃私语,然后老师出列启奏,其辞道:“何进虽有罪,但不及宦官,虽有僭越,然未伤社稷根基,其恶远非宦官可比,所以敢请恕何进之罪。”
当下后面一帮人又都上前符合,当真让人觉得恶心,便别过脸去,不看这帮小人,却发觉父亲的脸也别了过去。
皇上准旨下诏,但凡以前何进之士,隐于洛阳各家者,朝廷再于收用,其人与原何府暂宿,改名无佞。
我摇头,觉得不该;父亲亦摇头,却小声称必是孟德有凶计。
那天中午,有车子把皇城里的宦官尸体往外运,我看到草帘下挂出的一只孩子的小手,心中便想起那日在宫中见到的那个小太监,便是这样的孩子,孟德兄也不能放过么?心下厌恶更是多了几分。
接着,不及半日,有百十个人来报道,孟德捡拾自何府搜出的名册对照,反倒多了几人,便奏请如当日密谋之计。
皇上再点头,我方恍然大悟,心下大骇。
于是,当夜无佞府中百十数人皆被戮。
入夜,陛下再召群臣,孟德请过皇上旨意,又与众臣之前搬出何府之中翻检出来的各式信札,其中多有列中群臣与何进私通之罪证,眼见群臣中多有眼神慌张之辈,甚至有人昏倒当场。我只管摇头,不忍再看,却被父亲拉住,让我学学下面这手。
却果闻孟德道:“何进势大,各位为求自报,身不由己,自也是情非得已。既如此,时至今日,何氏一党尽皆伏诛,皇上天恩浩荡,不予追究,日后各位当为皇上效命,不可再有二心。”随即命人将所有文书付之一炬。
我觉得我开始讨厌曹孟德,我才不会去替他做什么事情,姐姐决不能嫁给他,我不会理这种奸诈凶险的人物,当时我就这么想,虽然我觉得焚去文书的是对的。
所以当夜,孟德想与我说话时,我没理他,甩袖疾走,然后直接上楼,倒头就睡,那夜果然作了一个恶梦,大群浑身带血的小孩子穿着宦官的衣服向我围来。
※※※
次日早上,我的精神依然不振,便听着皇上与众卿定下以钦使奉旨请众将入京之计,我便请出,我不想在洛阳再呆下去,我不适合这里,宁可身犯险境以求自保,也不在这里看着种种险恶小人,心中徒增烦恼。
临阵对敌,使计用诈非为耻;对朋待友,嬉笑怒骂非为羞;但同僚之间,朝堂之下这般小心算计我便受不了。
皇上很是关心地问了几句,他本不打算让我犯险,但念到当年我在黄巾军中的表现,最终同意我去一路安抚。
父亲出列又推荐另一人,却是子玉兄,听父亲描述,看来确实很为倚重。皇上立召子玉觐见。子玉着荆州官服以入,但皇上有所问,子玉必对答如流,龙颜大悦,当下便定下我们二人为使,还当堂升了子玉执金吾之职。免原执金吾,迁少常之位,再罢少常,迁右仆骑射,当下一通乱折腾,让我对皇上的记忆力大为惊讶和赞叹,因当下几乎一半的人各有升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最后官位还刚刚好,我竟然想不起来中间有什么地方无意中多出一个官来,按说,本来这番轮换,该多一人不知去向的。
忽然看到田楷大人面带笑容,当下明白,王允迁太傅,田楷掌太尉,这是一个从何进名下多出的官阶。
但是父亲和老师至今都没有封赏,这是不应该的,我才犯了错误,按说没封赏也应该,而且我也不在乎,但父亲和老师这般作为却什么都得不到,这让我很生不平。
至于近处另外一个人,我根本没正眼看他。
还订下子玉去东,我去西,待旌旗节杖备齐,斋戒祭祀一完便就动身。本我想去东边的,因为我觉得那边人多,感觉更有意思些,但是老师认为我当年在东边各州一路南下,以我的脾性难免得罪不少人,还是子玉去比较好。老师这个我喜欢,当面直说,虽然心中有些嘀咕,但仍然觉得够痛快。
不似有些人在旁一言不发,最后我还瞥了他一眼,心道回去赶紧洗洗眼睛。
※※※
时值正午,仍然毫无胃口,便与陛下告辞,便说想一个人静静。陛下虽准我出去与父亲一同居住,却还又拖着父亲与他一通乱说,居然又说到了抢儿媳妇的问题,其间皇上竟冒出了爬灰这个词,不知道皇上是从哪里学来的。说完两个人都停顿了看看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后悔又或害怕,两个长辈立刻正经八百说了些正事,便赶紧散了。
说实话,其实这个词我倒真的不在乎,因为我们在襄阳书院就用过这个词,当我们知道文栋兄有妻,而且有儿子时,就有人用过这个词,当时大家就是大笑。就是这个词是一个扬州的说书艺人在襄阳路边摆摊卖艺时让我们听到的,后来专门问讯才知道的意思。按说如果皇上听到,那么有理由对皇上年轻的时候干过什么产生怀疑。不过我很能理解别人,所以我很快给皇上找出了比较正当而且很合理的理由:反正他什么都不用干,或者说干不了,有时候利用宦官帮忙偷偷溜出去听点民间说唱也无可厚非,否则谁也也受不了这种傀儡的枯燥无味的生活,十年八载皆如此,换作我也只能做些参配阴阳,通达神明,行天地之弘义,履人伦之大节之事情了,偶尔出去听个说唱,我当然给予极大的理解和支持。
不说倒忘了,皇上这几天身体是比我最初见到他好多了,现在脸上也有些红润了,想是心情也比以前好了许多。
※※※
出得宫门,我说我想去找银铃,父亲很恶劣地看了我两眼,便让我去了,不过还是提醒我斋戒的问题,他似乎很不相信我这等大肚汉能吃素。
其实不过是这种出使,不需要这么做作的,又不是要和外邦使节说话,还让我必须斋戒,这有些过分,我大汉有些规矩是有些讨厌。
但是,我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地履行我的职责,也尊重我的职责,所以,让银铃给我多做一些就是了。
※※※
“平安风云侯殿下!请留步。”在街上听见后面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在呼唤与我,我勒下了马,转身寻找声音出处。
“不知可还认得在下?”一个花白胡子的中年人在我马前抱拳作揖,他看着有四五十岁的样子,但我知道他只有三十多岁,只是表面上显得饱经沧桑了点。
“认得,我在曹孟德那里时见过你,你是他的军师戏志才吧?”我没有下马,只是随便敷衍一下。
“正是在下,君侯好记性。在下只是一介酸儒,不敢称军师的。”他的客气对现在的我来说,并不会让我对他起什么好感。
“我前几日几乎天天在他那里盘桓半日,如果还记不住你,就算没有记性的人了,说吧,是不是你家主子让你来找我,说,什么事情?”对曹孟德,我不想与这种人交往,所以对他的手下我也没有什么客气的。
“不是,只是仰慕君侯之名,适逢路遇,不知能否在前面酒楼一叙?”不是曹孟德让你来的我跟你姓,我心下发狠道。
但此人与我确实没什么过节,我也不好拒绝,想想,便随着他的邀请手势,下马与他见礼,便提着皮套中的天狼随他一同去了。看着他的背影,我承认我有砸他的冲动。
戏志才把我引到酒楼二层的一件僻静的雅间之中,便叫人上酒,我言明正在斋戒不能饮酒,不能食荤,他这便改口让上些素的东西。
其后,他总在窗口晃悠,与我解释说是看菜上了没有,其实必是给正主打信号为真。
果不其然,片刻后,忽听得楼下街上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戏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酒肆之上啊?”
“老爷,适逢偶遇子睿公,便请来此处叙话。”这假话听着当真恶心。
“哦,子睿贤弟也在?”我当时就是身上发抖,这般恶心话说得当真让我汗毛直竖。
当下楼梯上便是一同沉重的脚步声,似乎好几个人上来。
“哦,果然是吾子睿贤弟。”我冷冷地看着他,他身后就是他那两个兄弟,他们这次都未着官服,皆是一身普通市井百姓打扮,凭良心说,只是再怎么也遮不住他自然而然的气势。也亏得这人这般设计让我前来与他相见。
“但你已不是我的孟德兄了,吾不欲与你叙话,这便走了,得罪。”我不会什么虚与委蛇,直接冷冷说出心中所想,再抱拳狠狠拱出,便起身提天狼离开了。
行不两步,背后一阵大喝。
“子睿!先听我一言,我说完,你若还要走,哥哥不拦你,自此你我便当未曾有过任何交情。”没想到这个人反倒先发起火来,竟在我背后喝将出来。
“好,我谢智非是不听人言、塞人之口之人,讲!”刚离开小阁听得此言,有些受激,随即返身回来,摔下天狼。便要听听他有何说法。
“我知你怪我太狠,但我问你如换作你该如何?”他没有等我回答,便继续有些激动地说了起来,“大汉已多少年没有安定的时候了?不为其他,皆因外戚宦官之祸,两派无论谁专权,都只顾着结党营私,肃除异己,对内不修政务,对外不彰天威;致使朝纲败坏,汉家式微。两派只顾大兴土木以彰其绩,只顾国库亏空之困,罔顾百姓积贫之实,一味横征暴敛,致使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加之两派倾轧,只累得各地纷争无人问,百姓流离无人管;为补那些奢靡铺张的口子,不为各地水利耕种出力,盐铁买卖疏通,却在那上林苑卖官鬻爵,岂知这一宗万铢钱财之入,便又是一地百姓数十年之灾啊!值此天赐良机,如不把这源头疏净,这股祸水以后又会贻害天下及百姓多少年?”
他开始只是轻描淡写似乎随便提起便触及我的心灵一下,而下面他越说越激动,也让我的心越来越激奋。
“这事我也明白。”不知怎的我竟感到憋屈,这本是我曾经慷慨激昂要干的,他替我干了我还不乐意,是不是我太小心眼了,不过旋即,我忽然缓了过来,“那宫中百余条无辜宫女的性命因何故而丧,还有那些小宦官为何你也要杀?”
“你带兵进去,只说杀宦官,他们换了装束怎么办,他们躲起来怎么办?如何区分那个是宦官?而且一旦打起来,夜黑风高之时,士兵们顾得了这个?他们也想活下来,宦官又不是束着手让你杀。”
“那何进之士为何要如此诱杀,难道皇命也可以如此使诈么?”我承认在此刻我已经有些乱了。
“那何进之士散居在城内各处,各家与何进有牵涉的官宦人家也许都有,如果让这些人逃脱,一旦让他们以与何进曾有勾结为胁迫这些大臣,再揪起一撮新何党,这股势力绝不会小,我们不会是对手。你难道要说,抄检各家,一旦搜不出来,我们会被反告一状,一旦搜出来,那家我们是不是要一同问罪?这杀的人可就更多了,一下子在洛阳杀个万把人,你想想是什么结果,这些可都有人在外面,很可能就是虎牢关外的领兵之人,我们必须稳住他们。你是不是要问也许可以下旨让那些官宦主动把这些何府的人送给我们。我告诉你:不可能,这帮在官场混这么长时间的人只会观望,不会有人傻到出来当出头鸟。他们知道一旦他们出卖了这些家伙,而这些何府死士只要有一个得脱,然后报复他把他的事情给卖了出去,他必没有好日子过。所以,他们对这些何府死士,只能一个做法,藏起来,不让我们抓到;同时也不让那帮死士乱动。而我们最好的最快的办法就是假借圣旨的名义骗这帮人出来,因为君无戏言,他们肯定会出来做忠臣的,而那些大臣或许有猜出来的,但只要能猜出来的人稍微想想就会知道我们必然不想动他们,否则我们不需要这么做。但常言道:君意无常,他们死也怨不得人了。”孟德兄虽然小声,但说出的每句话都不啻为晴空的霹雳,炸得我目瞪口呆。
“那这样的大臣还留着干嘛?”我承认我错了,但是这个事实实在让我有些难接受,所以,我竟不知不觉地流下了眼泪,及至我哽咽着问道时才发觉。而此刻我再没有任何怪罪孟德兄的想法了。
“两边关外有百万雄兵,城内各官宦府及与他们有关系的各式人等有好几万,两边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又如何分得清,我们有多少实力?唯今之计,我们必须稳住他们。”孟德兄的声音更低了,接着他很诚挚地看着我道:“子睿,我知你心地仁厚,见不得这些屠戮;我也知你纯朴直爽,所以见不得这般诡诈之举。但不如此,天下必将陷入大乱,我们这众人也难免一死,那以后之事便不能为我们所料所匡正了,大汉天下也就岌岌可危了。所以哥哥专门来寻兄弟,便是想对兄弟说,去潼关时切莫逞一时意气,你正直不屈,虽是可贵;你也许也觉得舍生取义,理所当然。但如果真的挑地这帮人众反将起来,天下就乱大了,那江玮虽也年少,但就要比你平稳得多。所以我担心的,便只有你了。”
我站起,倒退一步,再跪拜曰:“今听兄一言,茅塞顿开;弟思虑浅薄,几误大事;若非兄长指点;岂非会酿成大祸;而且这两日一直恶颜冷眉相对,着实不敬。弟欲负荆请罪,求兄长勿责怪小弟愚鲁,不解兄长苦心,几把大汉基业生生葬送。子睿必说得西路各诸侯舍军不带一兵一卒前来洛阳。”
“子睿贤弟请起,你能如此,兄长不知说什么好。知你纯良,无有城府,好恶鲜明,兄真恐你以后被人所欺啊。”
“我无心与人争什么,不会有人害我。”
“嗯,别人可不会这么想。”
“算了,我无意洛阳仕途,还是回荆州的好,孟德兄还有什么可以让弟受教的。”我有些疲倦,这种问题想得我更是累得不清。
“噢,我没什么了,我嘱托你的事情你一定要帮我办。”他忽然故意正经起来。
“有点难办,我姐……我不好说。”我也故意为难。
“那就把银铃还给我。”他耍起无赖来。
“喂,你这兄长当的,我们当初早说好的,你怎么耍无赖啊。”
“你都要成婚了,而且是两个,而且听说昨天王允还送了两个漂亮的婢女给你,我这三十多岁了还孑然一身,我当然要耍耍无赖了。”孟德兄还故意较起真来。
“好的好的,既然大哥吩咐,我尽力吧!”我表示让步。
“我不要保证,我要结果。”他有些得寸进尺,不过这时我对他只有尊敬和爱戴,便只有一味笑着让步了。
与众人笑着下楼,前嫌尽释,一路与戏先生道歉,言明小子无礼,得罪好人。
戏先生的身体似乎不是很好,正欲与我说话,却被楼下飘上来的充满辣椒的油气所呛,便咳个不停,而我只是打个喷嚏,便了了事。孟德皱眉,挥手让大家赶快走。
却在众人屏息赶紧下楼之时,忽然有人言道,“那高陵侯当真心狠手辣,宫里的宫女都全被杀干净了。”
“据说是有些士兵奸污了宫女,怕事情败露,便杀人灭口。”有人像是亲眼看见似的,脸贴着桌子四面环顾小声说道。
旁边的人一阵骂声。
孟德兄等人闻言,也不解释,只管摇头离开,而我则留下来听了听。
紧接着有人说道:“还有啊,那何府上下连续被屠两次,连伙房伙计,服侍的小婢全都被杀干净了,这高陵侯怎么这么狠啊!”
稍微想了想,便知道孟德兄在其中还是要担些责任,但是当时我又想到一事,便坚定地拿下了主意,随即冷漠地插了话:“高陵侯不过奉了命令罢了,他只能遵循那人的命令,因为那人的官阶比他高,而且现在总摄洛阳之事。那人威胁他,如果不照办,灭他全族。”
“你说得是申公?”
“非也。”我无精打采地摇头。
“韩楚公?”
“非也。”面无表情地继续摇头。
“那是何人?”
“平安风云侯谢智。”冷冷地腔调一听就不招人喜,换作我,恐怕连我自己都厌恶眼前的自己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就是。”言毕,我扯开皮套,让天狼在众人的惊诧赞叹声中亮出自己骄傲的狼牙,“我平安风云侯不愿说假话。”此处我说地甚是巧妙,只说不愿,便如此只为让自己心安而已,“但既然是我做的,却被人冠作他人所为,亦非我所愿,放心,我即已与你们言明,你们只管随便在我面前人后说便可,但切记,要说老实话,因为我不杀说老实话的人。”
自始至终我一直保持脸部表情地僵硬冷酷,只是说完,很做作地大笑三声一拂披风而去。
我出来时,看见的是一张无法形容感情的面庞。他见到我靠近,才幡然醒悟一般,急拖我离开那个人多口杂的是非之地,直到一个僻静的巷中停下。
“子睿贤弟又何苦如此?愚兄既然这么做,就决计不担心旁人言何,只求无愧于心尔。”
“嗯,兄以后还会在这里继续一展你的抱负,造福天下,但我不会,我什么都不懂,在此只会误国误民,所以,我要走,我走了,留着什么好声名无用,不如用我的声名换你一个清白。虽然可能无法尽去你身上骂名,至少也可分担一些。”我平静而有些无奈地说。
“弟为何说此泄气之话?你年方十八,这些事情你日后会慢慢积累出来,何必如此丧气。”
他说得很是诚恳。
“我不愿学,有时候我真不想长大,眼见这天下变得纷繁复杂,而我自己却总把这个天下在自己的脑海里变得简单起来,其实根本没那个可能。说实话,以后也许我会试着长大,但现在我只想回家。”我感觉自己又快哭出来了,只能勉力支持。
“有兄一日在朝,你便不用怕这些,兄与你共进退便是。”
“谢谢兄长,我办完这些事情后,就先回家去静静地待一阵,兄长恕我先走了。”我抱拳与众人告辞,不顾他们的呼唤。
隐约间,我听得后面说道:“其实,我倒想回到子睿这般年岁,也许更为快乐些吧。”
※※※
先到父亲那里,先与父亲见过礼。父亲问我银铃怎么没和我在一起,看我脸色便问是不是把儿媳妇气跑了。我说没有,只是忽然不想找她了。父亲问了一会,没问出什么事情,便只能作罢。
我终于找到了琪姐姐,面色平淡地告诉她,没想到她竟欢欣鼓舞,忽然发现我在旁边,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打住了,还不好意思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琪姐如此这般,感觉又好笑又感觉很是别扭。她忽然感到我的脸色不对,忙问我是不是病了,我便说没有。未想,她竟联想到曹操以事要挟我让我传信,这让我大吃一惊,她竟还怒气冲冲地说要去替我报仇,我赶忙挂上笑脸打消她的念头,让她别胡思乱想。还专门编了理由说,我在想去潼关那里怎么和丁原说话,因为我与他有些过节。
少女的心扉终于只剩有情一字而已了,我再说了几句,她似乎都不再注意了。
※※※
办完孟德兄拜托之事,我便再次上马去见老师。老师一看我脸色有异,便问我为何。我和老师一向没什么隐瞒,而且我也想从老师那里得到解答,便把曹操找我的事情说明了,还把替孟德出头顶事的事情,以及我以后的打算一古脑全说出了出来。
老师听得只顾摇头叹气,说道:“你才多大,人世间的险恶你能知道多少,没有时间的积淀,你不可能考虑那么多。你的原则你自己刚才也说了:‘临阵对敌,使计用诈非为耻;对朋待友,嬉笑怒骂非为羞;但同僚之间,朝堂之下这般互相算计我便受不了。’这很好,这说明什么,你是个正直善良的孩子。你能体恤老百姓的辛苦,那帮士大夫不怎么会;你会怜惜那些无辜,那帮士大夫基本不会;你会直接把心中所想说出来,那帮人更是不会。你只是喜欢把事情尽量简单化,其实天下事情哪有事情是简单的。不必介意,这次我们这般把事情解决,考虑个法子把天下各处安定下来,以你的功绩和你的年岁,你的未来不可限量,我们三个人都是中年人了,而你还是个少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学生明白!”此事只有傻子不明白了。
“你再好好想想吧!我让你们以天下公义为先,却不是让你这般颓废泄气的打算逃避的。”老师看我有些心神不定,知道我一时缓不过来,便让我去休息了。
※※※
漫步驿站,其时冬日的萧杀还未散尽,一路落叶衰草依然,这个驿站好久没人居住,当真有些荒废了。想来很多外地的官进京办事哪会住这种寒酸地方,只会往京中熟人家中一住下,便日夜笙歌艳舞,哪管是来干什么的。只有每年朝会时按照规矩在这里住一次,顺便与其他州的人拉些关系。想着便是好脏的地方,我真待得住吗?
风卷起落叶,把它在道上打着转转,便如肆意戏耍着衰老不堪的枯叶;去年今年明年落叶虽已不同,但这风却依旧。所以,这番场景只会年年出现而没有终结。整个驿站便就被这种氛围渲染得一片萧瑟萎顿之像。
但如果说,它会忽然改变,那一定是因为前面多了一个人。
风似乎只为她而翩翩起舞,为了显露自己的舞姿不被观者忽视,它便拉着金黄的叶子随它飞动,围绕着美丽的少女。
但是无论它怎么舞动,我的眼中只有她。
※※※
她正微笑着看着我,而我终于从心底感受到一种快乐,便暂时卸下所有负担,张开臂膀走向我的美人。
我只管搂着她,什么都不管。
忽然背后响起声音:“啊,这驿站真是大,走了半天都没见到人,玉儿,我们继续往北走吧。”
“啊……啊,好啊,真哥,真没想到大家都不见了,我们看看谁先到北墙吧。”
他们走远了,随风传来快乐的笑声。
“周玉变聪明了。”我笑着对怀中略有些受惊而羞涩的女子说道。
“是啊,她也学会睁眼说瞎话了。”她捂着嘴笑着。
“是啊,在这里时间长了,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变成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言者无意,听者却有心。
“怎么了,子睿。”言者显然感觉到了听者有所思。
“也许是我太没出息了,也许你嫁给曹操更好。”我笑着摇头。
却没想怀中之人竟抽出手来,狠狠给了我一巴掌,打得毫无防备的我当真眼冒金星,再定睛看时怀中之人,她的眼中竟挂满了泪花。
“怎么了,银铃。”我有些不解。
她又举起了手,却怎么也没办法打下去了,最后只是摸着我有些火辣辣的左腮,颤声道:“你以为我是爱慕虚荣,追名逐利之人么?你难道就不明白我么?”
“不,不,银铃,我错了。”我立刻明白我的错误了,但一时急得无法说出来,竟拔出手来抽自己的耳光,让自己清醒过来。
她忙拉住了我,“别,别。”急促地声息中,眼中的痛惜溢于眼眸神光之外。
她换作两只手抚mo我的双颊,一双闪亮着泪光的双眼盯着我,顿了一会儿,左右看了看我,这才温柔地说着:“一个人首先得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才是成为一个能有所为的人才。至少我相信那个堂堂正正的人你做到了,但是,人生在世,默默无闻不能为百姓造福,死后也难以对自己有个交待。所以,能做多少做多少吧!我本希望你能学医,但我的父亲不让,其实就算他让也没用,你的记性从小就比较糟糕,我让你背了多少遍,你才把神农背上?如果你真的就是个医生那多好,我们成家,一起采药,一起晒药,一起出去给病人看病。顺便云游天下,览遍名山大川,也许这才是我希望的为民造福又是快快乐乐的一生,虽然辛苦,其乐融融。但既已至此,我亦不悔。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你好像很早就喜欢我,想和我成家。”我怎能不明白,但是我想把气氛从说教中缓和成谈情说爱,否则怎么都感觉是一个姐姐在教训自己倒霉而又不成器的弟弟。
“啊呀,你怎么想到那个方面去了,啊?你怎么知道的。”她开始还在着急以为我想歪了,但是忽然发觉不对。
“我们当时是姐弟,你却说要和我成家,说明你当时就喜欢我,你当时应该知道我们不是姐弟吧?”我笑道。
“那时还小,但是我隐约知道我们之间没有姐弟的关系,而且一天到晚和你在一起,又没个男孩子和我在一起,有时候想想那事情,就只能想作你了……”银铃已经又开始害羞了。
“银铃,对不起,今日出了点事情,有些颓唐,便和你说了些混账话,夫人不要介意。”当下便又把今日之事说了一遍。
“哎呀,”银铃的反映也是摇头,不过她最终抬起头来看着我,“子睿子睿啊,你真是傻得可爱之极,也聪明的可爱之极;善良得可爱之极,使坏得可爱之极。你如此,便让我也有些愧疚,总觉自己太小心眼了,还沾了不少俗气,都有些愧疚配不上你了。”
“银铃,你还叫我别说这混账话,你不也说了。你那些俗气是为了让我别沾上那些俗气才沾上的,便如这片叶子,”我弯下身,把路边一片落叶揭开,下面的又露出一片叶子,“你看着上面一片沾了多少尘土,而下面的那片却干干净净。便如你和我,我怎会嫌你,而且,我还要……”我停下话,把那片沾满尘土的叶子掸干净,再俯身下去把那片干净叶子拿起,又盖住了这片叶子,再起身时,带着得意的笑容,“就这样!”
“便就是这一番番事情,想法,作为让我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你。与你做姐弟的最后几年你知我有多慌张无奈和彷徨,你却傻乎乎地什么都不知道,让我心中难受异常,却要在表面强作欢颜,硬充坚强。”她竟又要哭了出来。
“好了,银铃,你说了混账话我也说了混账话,咱们扯平了,大家谁也别再发感慨了,让别人看见多不好意思,大家都这么大了。”我小心地替她抹平了眼泪,努力地劝慰她。
“不。”她撅起了小嘴,挂着泪珠却带着笑。
我亲了她撅起的小嘴一口……
羞涩染红了她的双颊……
她说都要罚……
我问她她要罚我什么……
她说她要罚我抱她进屋……
她问我我要罚她什么……
我说我要罚她当猪为我生很多很多孩子……
※※※
两位甜蜜的小情人就这样进了屋,关上了门,但他们不知道外面下面的发生的状况……
※※※
风过,两片落叶被吹起,一片掉落在路上,一片飞进了假山的缝隙中。
※※※
再远处,两个中年人正在就刚才看到的一切而谈论。
“子睿这孩子当真厉害,天下女孩子被他这番一下,难免不会被迷住。”中间虬髯大汉正经八百地挤出这句。
“当然,我徒弟一表人才,能文能武,又兼如此善良纯朴,那家父母不喜欢,当然都愿意把闺女送上门。”似乎才修剪过胡子的中年人说道。
“有我当年的感觉。”两个人竟同时说道。
二人斜脸对视一眼,旋即回过脸去。
“就凭你?”再次异口同声。
再次斜脸对视,再回复原状。
“别学我说话。”第三次说出同样的话。
“小心我告诉弟妹(嫂子)你和那个漂亮小婢眉来眼去。”这次也许可以算不同。
“哼,总算不一样一次。”两人像试着甩开影子般刚快乐一下,便又发现那影子缠上自己了。
“可惜嫂子太温柔(弟妹太贤惠)。”二人转过身来,互相对视说道。
“但大哥一个人独占一个漂亮小婢。”二人做愤愤不平的琢磨状。
“大姐的脾气……”两个人同时不寒而栗。
最终二人笼着袖子捂着手,再次转过来看着前面的小屋,同时喃喃自语道:
“看来只有害老大了。”
※※※
再稍远处一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的中年人正双手插着腰看着前面两个人。
※※※
再远处的屋内,一个眉目俊俏的美男子未除官服便斜倚榻上独自相思;与他一般心思的人就在洛阳之中,此刻端庄美丽的她正着睡衣宽袍地同样坐在床榻之上轻轻摸着自己光滑但有些红肿的脚踝,却浑然不知痛觉。两双眼睛都有着一样的迷茫期待思念和牵挂。
院子的北边的角落中正有两个少年无忧无虑地欢笑。
远远的宫墙之内,一个华美秀丽的女子正自抚mo一支长笛,不时颦眉思索:屋外不远处,她的夫君正带着他们的小儿子在众仕女中玩耍。
一间屋内,一个发了福的中年人正奋笔疾书。
而原应空空地太学之中,却又有一对男女谈笑。
※※※
中平三年正月十七,那一日平安风云侯必会终生记住,但要让他说那日怎样,他也许只会摇摇头,要说他不知道,他也会摇摇头,因为很难说清那一日对他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也许只会笑笑,琢磨半天后说道:“那天我又长大了一天。”
※※※
在一个上面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洛阳城中的某个角落里,一个行路的老人捂着自己酸痛的膝盖,盱着眼睛看了看天上,喃喃道:“天要变了。”
※※※
小结
《天变》的第一部即前一百章如计划般在此刻完结,主人公子睿完成了他人生中的成长的第一步。
为此,我写完前一章便不能停步地写了下去,直到现在我写完这章。
我没给第一部留名,因为它确实不需要名字,成长过程中什么都有,却又什么都没有;第二部,再过几天便要继续开始贴了。
回头看看,初期我也许是有些做作了,有很多地方故意写得幼稚,也许我就在十六岁时写就好了。
我只能说前一百章,我写了下述内容——子睿的生活内容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复杂丰富起来。由一个男孩变成了男人。
希望大家多提意见。
我想我算完成了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了。
好了,让我休息一下,今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又将是新的开始。
作者:e_mc2
公元2003年5月18日临晨2:11仍无睡意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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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混沌
中平三年正月十七的傍晚,西北风忽然大了起来,昏暗的天空随即阴云密布,紧接着便下起了一场小雨,一时间天地便混于一片灰蒙蒙中。
“外面下雨了?”屋内稍微静了静,两个少年男女倾听了外面的声音确信了后,互相对视一笑,才算从刚才的激战中休整出来。
“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好?别人会说闲话的。”虽然话语中有些担心,但是我依然紧紧抱着她。刚才一役,我成功突破敌人阵地,现在已经全军安然撤离,不过战场尚未打扫,此刻正在就战后事务进行一些实质性的商榷。
“我都被勒令当猪了,我怎么知道?”怀中的人在故意装傻,所以依旧笑意盎然,眉目间看不到一丝阴云。
既然她都这样了,那么我必然阳光灿烂起来。
“你以前有没有和人那个?”她小心地问,语句的速度足够让耐性听着的我的脾气在肚子里发完消化掉。
“又是一句混账话,看来不好好罚你不行了。”随即投入后备兵力,继续攻击,心道这番一定让你签订城下之盟不可。
晚饭席上,我们这般还是先入席的,老师他们似还在后面商讨什么,子玉兄也没出现,只有那一对去找北墙的人随后出现。
我确信有人在偷看我们,因为我抱银铃进去时,她让我关上门,却不让我用手脚,我只得用脸去关门,那时就发现那边门后有人影。
所以他们问我们,我们都不感到奇怪,但是我相信他们都会奇怪。
“你们什么都没做么?”周玉瞪大了眼睛,完全不能相信。
“你这句话问得当真猥琐,确实什么都没做。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我是这般无礼之人么。”我很是不屑地回答。
银铃笑得很怪,但是她也睁着大大的眼睛点头表示完全同意我的话。
“你们也不见得多有礼,那你们在屋里干什么了?”李真决定从他夫人的背后跳出来。
“象小时候那样——打架,不过有些变化。”银铃很是写意地插嘴说道,她似乎有些疲劳,说的时候还稍微整整鬓角的一丝乱发,而我也赶紧上去帮帮忙,免得浪费这个堂而皇之揩油的机会。
“什么变化?”二人齐问。
“最初,我只用一只手,他手脚并用,可以很轻松把他码得平平的;”银铃忽然和个八岁孩子似的天真地回答,“但并不是因为我去按他,是因为他自己站不稳,却要过来拳打脚踢,结果经常自己打着转转然后就立足不稳摔倒下去了。等他能站稳了,就只准他用双手,我还是单手,虽然费力些,还是能把他毛给理顺了。”两个少年笑得已经没有地方呆了,三位长辈要是看见,必然会骂他们没有规矩。而被这两个毫无形象的人所挑动,银铃开始有些有恃无恐地放肆起来,“再接着,他两只手,我必须手足并用,只能稍微占点便宜;而现在我全力以赴,他只准用右手,都需要全力抵御才能防住这匹……”
她忽然捂嘴,转过头看着我,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个量词用得实在不怎么样!”我面无表情地说。
三个长辈终于出来了,我本来以为就我和银铃的样子稍微有些狼狈,没想到这三个人也是刚刚做过什么大事情一般衣衫不整。
我忽然有了个很龌龊的想法,但是三叔一见我的面部表情,就叫我打住,说他们绝没去碰那些小婢。
我很惊讶,我问为何他知道我在想这个,他们先是过来一人给我脑袋一下,然后才坐下。
“胡思乱想,你以为我们是这种人么?想也不行!我们打架来着,你老师打我和你三叔。”
“你们也打架?你们知道子睿大哥银铃姐姐他们在干什么吗?”周玉显然又抓不住刚才这句话的重点。
“老师,您没事吧?”李真这才是重点,与此同时,那边对周玉的问话也有了回应。
“我们早知道了,他们也在打架。”三叔立刻明白说漏了嘴,所以刚说完就拿着旁边子玉的垫子挡住了师父腰间的偷袭,让我不禁由衷赞叹三叔手快。
“我没事情,要有事?也是他们有事。”其实就老师喘得厉害。
“你们怎么知道的?”银铃还有些不明白怎么回事,日后我认为这段对话清晰地表现了两代人之间的代沟,他们的兴趣完全不同,就这样饭桌上同时有两个议题在讨论,所以总有两三个人在同时说话,而我对两个问题都感兴趣,所以我有理由相信自己很成熟了,但是光听着同时由两个人说的两句话就觉得很乱,更别说想好回话再插嘴了。
“你别听他的,他挥了半天笤帚,差点自己闪了腰,还不准我和你们三叔逃开院子。我们不能还手就只能躲了,当然要累些。”
“当然,我们在门口听到里面那么大响动,要是那种事情,不该是那样的响动。他们的声音完全不是圆房的声音,倒似采花贼……啊……那个……未遂,荡……啊……那个……故意推脱的那种声音。”两个人同时给两个问题作解答,居然丝毫不被其他人影响。
“三叔你的玩笑开得真不怎么样!”我和银铃同时红了脸。
“我当然知道。”三叔的声音显得很急。因为师父和老师同时在攻击他,所以那个垫子也很忙。
“嗯?子玉呢?”垫子停下来的时候,却发现本来在这垫子上的人一直没有出现,而两个话题也在此刻终于集中到了一个同样的地方。
“应该在想那夜的女孩吧?”商讨片刻,我们得出一致的结论。
“应该帮子玉兄找到那个女孩,那个女孩有谁认识?”师父很是通情达理。
“应该是大官家的女子,”李真作为整个案件的目击者,他有很充分的理由表达自己的见解:“但是那家的小姐可以甩开侍女自己一人晃荡,难道是……”
“谁?”
“女飞贼!”一字一字地吐出来,但是这是个很没有新意和创造力,但很有意思的一个答案。
“什么女飞贼?”子玉兄懵懵懂懂进来,显然不知道我们正在拿他做谈资。
“子玉,下午你在干什么?”老师笑着问,显然他也很有兴趣。
“睡觉啊!”他还打了个哈欠以示佐证,整个动作非常的自然,没有任何做作。
这下大家似乎全都失望了,甚至有人私下骂他没有心肝。而他再问我们怎么了的时候,我们都说吃饭吃饭,不要啰嗦。虽然事情似乎是这么解决了,大家也都吃起了饭,但子玉却在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是银铃在桌下拉我的衣襟,偷偷指给我看的。
吃完饭,雨稍停,我就决定拉着我未来的夫人出去走走,她也没有任何反对意见,大家更没有。所以很快地我们就纵马在街上了。
我们去了太学,因为我们确信那里空,而且银铃提议我们学着子玉的奇遇,再表现一下这段爱情,我更有兴趣,尤其是最后那一抱这个动作可以乘机做些题外话。却没想在那里逮住了另外一对谈情说爱的人,他们从下雨开始就一直在这里。
英雄果然难过美人关,很多街上说唱中的故事告诉了我们这一点,而今天又能由真人证明一次。不过琪姐姐拉着我告诉我,孟德兄的文采太好了,恐怕比我还要好。我就觉得很奇怪了,这文采上找我比是不是选的参照物水准太低了些,琪姐姐是不是把我当谁了。
透过大才子孟德兄的一通侃侃而谈我还知道一个典故,二十年前年京兆尹中有祁氏二女为孪生姐妹,皆为绝色,很多文人雅士为他们作赋,赞其美貌,最后她们分别嫁给申公一门两个兄弟。琪姐听到了似乎自己都长了见识,还赞叹说原来母亲和伯母年轻时那么有名。
姐姐显然有这种优良的血脉延续,而我就要糟糕些,反正我的生身父亲的传闻中,从来没有说过他很英俊,或者他夫人很美的话语。
我也才知道原来母亲当年是这样闻名的大美人,虽然现在还能看出来那模子,可现在她是比她的年纪显得衰老了很多,尤其是声音更是衰老得厉害。
忽然想到,恩公的夫人怎么没看到,恩公家还有什么人么?我似乎该找个机会问一下父亲。
孟德兄终于知道时间太迟了,便对我们告辞说要离开。我立刻冷冷地说,“你最起码把我姐姐护送回家吧?”
孟德兄脑袋很快,立刻到银铃那边请银铃随他走,等我赶紧加了一句是琪姐姐时,他才笑着优雅地邀请琪姐随他一同出发。
琪姐的剑鞘给了我腿上一下,但是她走时还是回头冲我笑了笑。
“才发现,琪姐姐这么漂亮。”他们刚走,我看着银铃笑着说道。
我知道我犯忌讳了,因为我忘了银铃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开始小心眼起来,而且很是厉害,她一扭头就走开了。
这番让我又花了好大一番口舌才把她哄开心,但是她还是要我对天发誓保证没有骗她,赌咒发誓的内容是以前没有和任何女人有过那种事情。我立刻问她所说“那种事情”的定义,她羞红了脸说不出来。最后实在没话说,又埋怨我,说我把她的地位拉低了很多,以后嫁给我,她也得称琪姐姐了。对这个人最近的变化,我觉得我宽容得有些没有原则,也许只是因为她是银铃。
终于驱散了她心中的乌云,而本来乌云密布的天空却在这时忽然又下起了雨,这番雨磨完了我们等雨停的耐心,还一直把我们淋回了驿站,但我们的兴致依然没有被影响,我牵着她的手欢悦地躲入门厅中,因为对于现在的我看着她的笑脸心中便只有快乐。
但上天此刻给我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当我们一进驿站我就有些奇怪,这帮士兵个个看我的眼神都很奇怪,我觉出不对劲,便问他们出了什么事情。他们竟然说是我夫人来了,银铃立刻作恍然状,笑着对我说,郭姐姐来了,便要拖着我快走,却发现我还在发呆,跺了一下脚,发了声嗔怪,便甩开我的手,抢先跑了进去。
银玲最近不知怎么了,忽然变傻了还是怎么回事,至少我已经感到了很不妙的感觉。这个人怎么可能是郭佩。现在两关紧锁,唯一条路就是洛水水路,外面如此兵荒马乱,郭姐姐这时候这么着过来实在有些不可信,而且这条水路除了上阖人很少有外人知道。那老师是怎么知道的,心中有涌起另一个疑问。不过想着老师博古通今,各地情况都知道个大概,也就不奇怪了,还是考虑现在的问题吧。
我想到了司徒府的看门的仆人告诉我的事情;所以,我也料到了再次看到银玲时,她脸上的泪珠。
而看到她脸庞的那一刹那,我的头脑感觉一下子涨了起来,什么都想不下去了。
她咬着嘴唇,让我解释。我和她说了在司徒府听到的传闻,我说可能是那个女子不知道被人骗了,所以才来找我。
她说我骗她,她搬出了一个确实非常值得怀疑的地方,这是个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她是在元宵节太学那里听子涉讲起了这个事情,现在摆出来,这让我真的不好解释为什么。
也许真是上天注定我会遭遇这么一下子,要不然当时我去北方时,为什么偏偏会跑过路,最后走北门进的洛阳。其实当时我忘了一件事情,只要算一下时间就对了,我几乎根本没有“作案”的时间。
我想去拉她,她却低头往后躲,不愿理睬我。
“我没有,我只能这么说,因为当时我就想着到极北之地静一静,所以我竟跑过了,虽然可笑,但是这是真的。”我开始有些恼火,不是对银铃,是对这种事情,“我可以进去和她对质,她一见我就知道了。”
“没有用的,她现在已经看不见东西了,甚至辨不出任何两个人话声音的不同了,现在只能不断重复说平安风云侯,女儿,他的这三个词了。”银铃没有看我,只是哭着摇头。
“女儿,我的?”这恐怕是长这么大我听到的最不可思议和对我震撼最大的事情了,哪怕是知道和我在一起的不是我的姐姐我都非常平静,但现在我无法平静了。
“进去看看吧,和你的妻儿见面吧。”她努力抑住了哭泣,冷冷地别过脸去。看着她的样子,如果我真的不确信我确实没做过这种事情,我都觉得我就真是这样的一个禽兽不如的人。
顶着发麻的头皮,我还是进去了。老师,师父,三叔都表情严肃,周玉看见我都在躲我,似乎觉得不屑与我为伍。两个兄弟都没有动,见了我,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用眼神替我指路。
其实根本不用指,一进屋,我便见到榻上那个可怜的女人,她,二十四五年纪,脸色苍白,眼睛紧闭,左手弯成一个弓形,似乎还在试图保护自己啼哭的幼小的女儿。而右手已经僵硬得无法自然地合起来,而正在诊治的把脉大夫只是叹气摇头。
女人嘴里就在不断地发着这样断断续续地声音,每一声轻呼却都像重锤一般砸进了我的心窝。
片刻后,大夫起身转过来,对众人说:“此妇命不久矣,胎儿似乎早产,而她还一路奔波,以前就受了不少外伤,且身中蛇毒,居然能坚持到这里,简直已是不可思议了,现在想办法,可能还能救下这个小孩了。”
见此情景,大家肯定都在同情她,而我显然就彻底成了那种始乱终弃的混蛋。
我这时候心中却忽然清明起来,到榻前,看着眼前这个奄奄一息嘴里却一直在念叨着我的青年女子,挥手让大家不要说话。
用手摸着她颤抖的手,只轻声地说了一句:“我是平安风云侯,你来了?苦了你了。”
她的手忽然试图抓紧我的手,颤抖着的嘴唇似乎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吐出几口忽长忽短的气,整个身体也如风中的枯叶般颤栗,手总想把我拉住,似乎生怕我再消失离开她,却一直没有成功,我把手送过去,她终于紧紧攥住,却又终于慢慢松开了。
我轻轻放回她手,长出了一口气,只对大夫说了一句:“请先生救救这个孩子。”
“好吧,我尽力。”
然后我面对众多带着不可思议的疑惑眼神,竭力压抑自己的激动,说道:“这孩子不是我的,我不知道这是谁的?你们不要说话,等一下。”
我又请大夫搜搜这妇人的身体,结果什么都没有;随即我叫了几个人进来,把我刚刚想好的事情吩咐了下去。
我又叹了口气,知道这一时半会儿无法洗脱清白了。
“等孩子身体好点,滴血认亲就可以了。”我说出了比较简单的解决办法,“还有,他们会查出这个女子是从哪个地方来的,我们一起去就知道我是不是那个人。”
“我相信你,但是你得给出结果。”老师说完,就转身走开了。
很多人都没有说话便纷纷离开,只留我呆在那里,整理心中所想的所有事情。
屋内只余我,那女人,大夫和那病中的孩子。
上天真拿我开了个大玩笑。
但是此刻我绝不怕它,我不会任由得它摆布,一定会有办法洗刷自己的冤屈。我捏紧了拳头,但是心中却依然有那般凄凉。
看了看那可怜的孩子,此刻的她正在无助地昏睡之中,摸了摸她有些烫的面颊,再吩咐了一下大夫后,我也离开了屋子,其间甚至头都撞上了门楣,但是当时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独步院中,任由雨把我打湿,天地间仿佛只余我在这淫雨霏霏之中。
忽然一个人从背后抱住了我的腰,在我背后与我道:“子睿,原谅我,我最近太小心眼了。”
“你难道不怀疑我吗?”我苦笑着。
“和你一起长大十八年,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而且你刚才还能如此,我感到自己的心胸太窄了,容不下什么事情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这女子太可怜了,被人欺骗,怀了孩子,还坚持把孩子养下来。还来找我,要是最后我还不认下她,她死都不能瞑目,现在让她安静地快乐地放心地去,也是件好事。这点事情我都不能担下,我就只能说自己没有心胸了。”我并没有感到很快乐,所以我直接说了出来,“而且,你的心中依然对我有怀疑,但是你觉得这时候的我太孤立无助,你心中放不下心我,所以,你来帮我,但是,我不需要这种关心,我会证明自己的清白。”
“没有,我相信你。”急促的声音,底气却不足,有些慌乱。
我有些无情地脱开她的怀抱,回身再次冷冷地说,“你莫骗我,但是我知道你心中仍有怀疑,所以等事情完全澄清,我再和你说吧。”
“你以为你很英雄么?”她咬着嘴唇,语气平静了很多:“我是还在怀疑,但是我决定相信你。”
“你莫信,也许我真是那样的表里不一的人呢?等我让你相信时,你再信。”我有些偏执地离开这驿站,不再理会背后地呼唤。
本来我真的一直好运,好得让人羡慕,但忽然出这种事情简直让人无法可想。难道它认为这么给我一个女儿是我的好运气?我思来想去现在就只得等下面的消息了。
总算理智尚在,便告诫自己:再过一两天我还得去潼关,我现在需要镇静。
出了驿站,漫无目的地走开,竟不知不觉走回了太学,心中慨叹:老天真是捉弄人,大喜大悲竟就自此分界。闭上眼睛,仰起脸,任冰冷的雨水冲刷自己的面庞,便如这世间时时刻刻衍生的苛责,陷害,讥笑,欺骗,虚伪无情地割戮着自己。
暗道:我决不能退缩。虽然心中依然在流着血。
恍惚间,我什么雨打风吹的感觉都感觉不到了,心中也忽然安宁了,我也不感到奇怪,只是全身心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后来,我一直认为当时的我实在太没用了,还又脆弱而冲动。
其实不是感觉不到风吹雨打了,因为一个人正替我打着斗笠,自己却在雨中用她单薄的身躯替我卸去那随雨而来的凛冽的西北风。
回过神来我看着她,心中充满了歉意,却无法说出一个感谢或者什么其它的字眼。
而她也什么都没说,任由泪水混杂在雨水中流下她俏丽的面庞。
我抱起她,她没有任何反对。看着她,满心愧疚的我用自己的脸颊想替她抹去脸上的泪珠,而脚下延续着下午的路,她的唇在我的脸颊上留下自己的驻足,我承认此刻心中只有幸福。
半个时辰后,我出现在有一丝困倦还带着埋怨的义父面前。
他看我的眼神绝对是又气又急:“你也太冲动了吧?”
义母也很快赶到:“子睿孩儿来干什么?”
“这小东西居然要现在就娶银铃?你说这大半晚的。你说他是不是胡闹。”
“我是说明天。”我觉得有必要解释我的想法。
“别插嘴,大人说话!”皇上好像发了脾气。
“子睿吾儿,为何如此着急?竟深更半夜来此处觐见,而且就为这种事情。”
“你以为这个傻小子有什么事情,银铃在外面淋了雨,他怕银铃着凉,便抱着银铃进屋,还强行替银铃擦了身体,换了干衣服。”强行这个词是我当时加的,银铃的形象我得注意顾全。
“这个,是有些失礼,那么就这么着吧,祖制上需斋戒,但没说不让成亲。皇上,就成全了子睿孩儿吧。反正他们不是姐弟的诏书已下,他们成婚也是随时可以的,今晚,你就命他们结婚,然后明天下旨给银铃一个封诰。就说逢紧急事宜,一切从简,只有几个人参加就算了,以后再办个隆重的。”
这回,我和皇上站到了一起,一起看向皇后,皇上是因为觉得我快了,我也知道我的要求是有些过分,但是我们都没想到还有更心急的。
“怎么了,乱事之中该有特殊的对待吧?”她倒觉得很正常
“那就这么着吧?”皇上很快同意了他夫人的看法,然后草拟了一道堪称不伦不类典范的圣旨,因为中间居然还有涂改。
然后他宣读一番,我就算这么结婚了,虽然新娘不在场。
“最好和申公去说一下。”这是他们赶我走时的唯一嘱托。
父亲还在忙着事情,闻得此事,竟把笔狠狠砸在案上,骂我混帐东西,竟如此胡闹。不过,因为圣旨在手,他也没什么办法,而且那个圣旨中肯定把我的请求一类的东西都给省掉了。最后只能说我蒙蔽圣听,致使皇上做出如此草率的决定,最后又嘱托几句,才放我过关。
出来,赶紧好好谢谢姐姐,是她当场一直帮我说话,给老爹降火,如此我才能全身而退。
不过她是有目的的,最后我只得怀揣着一封必定充斥着种种恶心词的信札离开。
时间不早了,我到孟德兄那里的时候,他已经在榻上躺着看书了,闻得我来,连鞋都没顾得穿,就直接跑出来,拉着我进屋了。
“子睿贤弟,深夜到此,必有什么好事吧。”仕女们正忙着把鞋拿过来,他随便穿上,笑着对我说。
我见了他这副模样,那还说得出什么话来,只管抑制自己的笑意,递上信件。
孟德兄看完信不喜反怒,“琪冒失不当甚矣,雨夜冷寒,还劳你送信,儿女之情重于国事乎?”
忙解释道:“此非正事,还有一事。”
我很诚实地把整个故事稍作删节地说完,说完那件事后,此人的脸部表情就很难形容了,他面部表情简直可以用龙飞凤舞、开天辟地的感觉来形容了。不过他告诉我,可能是那个女子贪我显贵的身份才这么做的,不过人已经死了,就算了。而且还说我们荆州人太洁身自好了,其实这种事情各处都很平常,通常官宦们的解决方法是孩子抱进来,女人打出去就是。
他最终说道:“果然儿女之情重于国事矣。”
回去后,老师已经休息了,我也不好去和他们说话。回银铃屋时,却被兄弟们拦住了。他们问我到底有没有那个事情,我说没有,他们问我为什么当时要那么说话,我也说了我的原因。他们说,他们信任我,又拍了拍我的肩,才离开了。
银铃一直在等我,她确信我会回来,因为我们约好了,所以门都没关上。但此刻她正在发呆,穿着我的衣服抱膝坐在榻上,衣服那是她从襄阳又给我带的,却没想到在这个时节用上了,只是衣服太大,倒似乎把她裹在几匹布中间似的。
她托腮枕在自己的膝盖上,看着昏暗的灯光,似乎正在想着什么事情,脸上还有泪渍的痕迹。
我没有蹑手蹑脚地过去,她也没有察觉到我的近前。
我用手按住她冷冰冰的脚面,带着笑脸对她:“怎么不生火,这么冷的天,别着凉了。”
“你回来了?”她没什么惊讶,只带着喜悦,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火?哦,忘了,木炭都放好了,就是忘了生火。”
“我来吧。”我拉住了她,却扯出了半条裸露的纤臂。她手忙脚乱地裹好衣服,我却笑着过去生火。用木炭稍微沾了些灯油,点上火,扔回去,看着红色的蔓延,心中升起恶念无数,脸上不断地变换着表情。
“子睿,你怎么了?”显然我一直蹲在那里一动不动让她起了疑心。
但我这种时候总能找到说辞,虽然这个很站不住脚,但是我确信能让她转换话题:“我的衣服湿了,哄一下取取暖。”
“那快脱了,别受凉了!你从小就不喜欢穿蓑衣戴斗笠,这么大了还是这样,虽然雨小,这么淋着总会湿透了,快换一身。”
“噢,知道了。”随即站起解开披风,然后不紧不慢地开始宽衣解带。
“等等,”看来她也知道不好意思,脸皮没我那么厚,打算让我找个地方,然后我不听,看她脸红成什么样,但是我完全低估了我的新婚妻子,虽然她还不知道圣旨这回事,因为她很坚定地说了一句:“我来。”
“什么?”我的脸倒热了,所以我没有转过来。
“装什么傻,你刚才干什么来着,我要把便宜占回来。”她的口气不像开玩笑,而且声音也越来越近,所以,我从怀里慢慢拿出那卷圣旨,这恐怕是天下最奇怪的一卷圣旨。在她拖着衣服磕磕绊绊的脚步声就到我身后时,我身也没转,直接把那卷黄帛递到后面。
结果是我的脑袋先是立刻挨了一下,应该说银铃还是很不信任我,至少在这方面,总觉得我会搞出点什么名堂似的。然后等发现我没有转身,只是让她看一样东西时,她才没了后续动作,只把圣旨轻轻接过,我却忽觉得圣旨真不算什么值得尊崇的东西。
听到片刻后缣帛合起来的声音,却没有言语的声音,只感到身上的衣服正在被解开。
火盆中的炭火把我的胸脯映得通红,我的脸也热得厉害,所以我决定躲在火光的掩护下,看着自己身上的白色的雾气升腾。
一块干布在替我擦拭,很多年银铃没这么替我擦身了,只是明显跳过了一些重要部位。而且明显没有替我擦的意思,因为一擦到脚踝,立刻手上被塞上了布巾,“还有地方没擦到的话,自己擦一下。我替你拿衣服,你就站在火盆边,别乱动,小心着凉,快点擦,我没看着你,你自己注意。”
好一个银铃把我所有使坏的计划都识破了,让我不得不改变原先的计划。但语气中却依旧似照看自己调皮的幼弟般,这让我有些被伤害,可想到是银铃也就没发起脾气,毕竟我现在还是一个始乱终弃、抛妇弃子的嫌疑犯。
想到此,便不由得叹了口气。
忽然身体一振,回过神来知道是她贴在了我的身后。她把衣服围在我的身上,轻轻在耳边吐了一句:“过来睡吧。”
灯被吹灭了,屋内只有火盆中星星点点忽闪忽暗的亮光,但我仍然可以辩清银铃的脸。
“你这样躺着,脸相和平时不太一样。”我的嘴忽然变得这么笨拙,有点傻。
“什么不一样?”她看来决定和我一起傻。
“有点像小白。”实际上我可没那么傻。
这样一对奇怪的新人在这样一个很奇怪的新婚之夜又作了很多非常奇怪举动,只是没包括了一对夫妻本应该在这种时候做的事情,却余那夜屋外斜风细雨喃喃自语,躁动不安。
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就被她弄醒,我问她为什么这么早弄醒我,她说我打呼噜把她吵得睡不着,醒了后却发现我还睡得这么死,她觉得很不公平。
她这显然是借口,否则半夜就叫醒我了。所以,我很自然地把嘴唇贴过去表示道歉,她接受了这道歉,并决定登门回访以示诚意。
当然正事要紧,银铃还是很快地中止这种无休止的礼尚往来,把我赶起床,还替我整理身上衣服,自己衣衫不整,发迹散乱,却要让我像个人样子。
期间我的肚子长长地发出了一声哀鸣,她笑得都快直不起腰,最后只说最近吃素苦了我了。
我的新婚第一夜就是这么稀里糊涂,近乎孩童胡闹般中度过。
这早早朝,听完宣诏,老师非常惊讶,一直盯着我,我也不时盯着他,不过显然他没法从我的眼神中知道什么更多信息。
父亲的眼神中则充满了好奇,似乎要问我昨晚有没有实质性进展。我只能用眼神告诉他没有,其实昨晚我们两个人都有些故意回避这个事情,原因很可能是襄阳的她。
孟德的眼神就要直接得多,此中颇有些挑衅的意味,我决定当作什么都不没看见。
兄弟们散朝时拖住了我,原因是我上朝时居然一眼都不看他们,他们想给我打信号都不行。问我新婚感受,我说不知道。
其实我也有很多话,但是关键是散朝时,三个长辈一个大哥都让我赶紧去他们那里,这让我分身乏术,没有任何办法,最后整个心思混乱,什么都想不起来。
怎么着说,皇上也是最大,所以我先去皇上那里说话。
先一通询问,我就装傻;逼得这老小子居然拿皇上的身份强行压我问我到底做了什么,我决定说实话;结果直到我走了,他都认为我在撒谎,至于旁听的皇后,她几乎一直捂着嘴在笑,尽力保持威仪。
父亲应该是第二个,他与义父居然有同样的嗜好,屏退众人包括琪姐姐后,他也这般问三问四了,这让我很生无奈,只得重复地平静地再说一遍。
但没想到他倒相信我是说的老实话,给我传授一些机宜把我弄得满脸通红后,才放走了我。
我出来后就看见窗下笑得很失仪态的琪姐。
出门时碰上了最近很少见的张辽,他很好意地问我脸为什么这么红,我说天热。在他还在感觉奇怪时,便赶快扯开话题,问他最近在干什么,他说和高陵侯手下夏侯兄弟颇为相得,因最近没事,便常和他们一起饮酒叙话。
我猜孟德兄在打张辽的主意,虽然现在还没有根据,但是依照上次找我的方式,估计应该是这样。
老师则是大骂我了一顿,但是他未卜先知地认为我昨晚在打架斗嘴,还没作出什么大事。
孟德兄则根本没让我说话,又是一痛恶心地盘问,然后却让我送信。
出得门来,再去找琪姐姐,我堂堂平安风云侯最后就变成了一般送信的小厮似的,因为琪姐还要回信。
总算孟德兄很是善解人意,没拆信,就先让我回去休息,还对我说了好大一通感谢和歉意再加上祝福的话,把我送出了门外。
终于回到驿站时,正赶上派出去的人回来通报,梁城那里有这么个闾中之人出逃,带着孩子,但据称不是早产。
老师众人就在旁边听着,听完后,只说:“看来九成不是子睿所为,颇似有人冒子睿之名做这等恶事。”
我便要带着银铃去一同再取证一次,却被老师喝止。我说出发前必归,老师却说我担此大任,却在这种时候擅离职守,太不像话。
我确实有些头脑发热,虽然心中不甘,但还是再拜谢老师教诲之恩。老师也松了气,让三叔带李真,周玉,银铃去查证。我问为何要这么多人,老师不答,只说告诉我以后就知道了。
问了我孩子怎么办,我看了看银铃没有说话。
子的情况现在已经好了很多,她不知道母亲的去世,睡得很安稳,我也没有打扰她,轻轻而来,轻轻而去。
是我把银铃送走的,我把她的封诰给她看,她羞红了脸,我让她早些回来,她说一定。
三叔最后耐不住性子了,他很有威势地拍马拦在我和银铃之间,教训我以后一辈子有得卿卿我我,别急在这一刻,这下子我的脸都红了。后来想想就觉得美。
但是当夜我就只能又是一个人睡了。
很是无聊,摸着旁边银铃的枕头,实在无聊便把平国夫人的封诰放在她的枕上,手摸着。又很是无奈,偏又是那份思念最难让人安歇。
中平三年正月十九卯时,百官黑衣随帝南祭太庙,正午午时,开坛主祭四方,立白帜,带白幡,申时毕。
即时授礼杖,去迎两关之外“忠臣良将”,这番礼仪总算作得足,关外的人们知道了会不会感恩就不得而知了。最近斋戒其他还好,就是总是觉得容易饿,不过感觉还能挺得过去。
孟德兄的部队还有不少在城外驻扎,那些士兵看着我们过去,很多都显出一丝迷茫,他们根本不清楚怎么回事。我相信是这样,因为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按说除非大乱大疫,年前就得去,比如中平元年我们就是腊月动身,没有这种大事就是元宵节一过,大家同去京城一趟。现在这个倒是为了哪般,似乎倒是安抚凯旋驻军的感觉。
这般不伦不类的差事又被我碰上,让我差点有拔那些白髦的冲动。
梁城那边不知怎样了,今天他们应该知道不是我做的龌龊事了,只是那个孩子怎么办,我也感到有些为难。
最近几天有些浑浑噩噩,总觉得有老大不对劲,就是不知道不对劲在什么地方。
当晚到潼关,看着眼前三大片军营雨中飘摇的营火,至少也有好几十万人,但我报不出准确的数字。值得一提的是,潼关的两个守将是两个人才,他们对我很是尊敬,他们还要我带他们的问候给我京城那两个兄弟,问及原因,原来这二人是兄弟们举荐的。
他们告诉我外面的情况,三处军营,三拨人马,最南边一个大营最奇怪,很多人的衣服很怪异,可能是西域都护府的番番军都跑来了,探子去探了几趟一点眉目没有。另外两拨,一拨丁原,一拨韩遂,都依礼打过招呼,唯独去使到那边大营,回来连使者都一盆稀泥,还没明白过来这是一支什么样的人马。三支人马各分开十几里地,井水不犯河水的样。
二将一个姓李,一个姓于,名字我很快就忘了,倒是记他们的姓比较容易,因为他们说这里的一道名菜叫黄河鲤鱼(李、于)。
只是我不能享受那道佳肴了,而且我还在考虑明早的措辞,我可不像脑袋这时候变愚了,听说尤其是鱼子小孩子千万不能吃,吃了会变蠢,这又是银铃灌输给我的知识。
第二日卯时,关上鼓声雷动,我只率仪仗而出,此刻说是心情安定毫无紧张那是骗人,但我觉得我肯定找得到说辞,走的时候,老师和父亲都没有来关照过我,倒是关照了子玉很多。
依然是灰蒙蒙的雨天,这让我不是很喜欢,要么就别下,要么就给一下子倒下来,这番阴雨霏霏让人感觉很是不畅快。兼之罗盖太小,风却太大,不时需擦拭一下脸上积下的溪流。能做的只有吐着白气,眯着眼睛在这苍茫的春日的雨雾中搜寻各处军营中出来迎接的队伍,顺便让自己的心静下来。
如果说今天早上是整个这么多天我吃素睡不好觉的一个了结的话,那么这也太过分了。最近事情总是在你准备充分时忽然告诉你你结束了,而有时你什么都没准备却告诉你现在开始。
因为什么问题都没出,他们都表示同意,然后就只带着随从随我进关了,全部只花了一个上午。
唯一有点意思的是南边那一路的人竟是登他们,但是当大家一起随我回去的时候,我只能表示不能偏袒,所以打了几个眼色,没有说话,其他人显然注意力全在这几个番邦蛮子的身上,没怎么注意我的异常,但是他们当然明白我和这些人的关系,尤其是丁原。
三组人马泾渭分明,拉开了距离。
关于登的到来,老师连这个事情都没有告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期间一路无事,唯一值得记下的是当天正午时分,在离洛阳还有不到百里的地方,昏昏天地间忽然因为两只鹿的出现而生色不少。似乎这对鹿也是一对情侣一般,让我看着都有一丝温暖。它们身上裹着厚厚的过冬的暗红色绒毛,两只始终偎依在一起。它们在地上枯草之间搜寻着什么,却还在小心地防备路过的我们,不时抬起头来注视我们的一举一动。那母鹿显已身怀六甲。估计今年四月就会有小鹿了,我当时就有冲动,想着能不能自己养这么两只鹿。只是碍于手中节杖,不好胡闹,也不好乱说话。
后面的人却和我想法不同,他们似乎都有打猎的想法。
尤其是丁原的随从手下都嚷嚷着打来吃,说有胎正好补补,接着就是一阵哄笑。我才知道那个东西叫狍子,我真的看不出什么区别,上次破六韩烈牙射的我也以为是鹿,他却说叫灵獐。
但吕布不让,棱角分明的俊脸上还有凄凄之色,还是丁原了解义子,劝他不要太伤心,想开点,趁着年纪尚轻早些续弦。
众人知道这些情况,原本的隔阂却割不断这人情世故,也都静默了下来;自此无人再提这件事情,只余下那两只逃过危险的畜牲依然战战兢兢地看着我们。
我知道现在我不好说话,但是我必须承认我的心一动。
城门外,老师出迎,一见我背后人马,竟大惊道,“周密误事,怎能让他们也来?”
速派人引他们至轻的大帐,此处按下不表。
一日后,江玮也领着一批人来,那一批可比我后面那批人多多了,北去南归时的那些“老朋友”大部分都来了。
自此,乱事算平息了大半,有些顺利得过火,总觉得不对劲。怕有什么后招。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犯贱,没事觉得不对劲,有事又觉得很郁闷。
去梁的人回来,总算洗清了我的冤屈,因为描述中那个人和我差了很多,尤其是无法解释脸上那道刀疤。为此,三叔还端详了我好一阵,确信传闻中的那道伤疤的位置和我脸上相邻区域没有什么可以重合的地方。况且那个人至少黑得和炭差不多,他们认为我除了头发,眼睛和一些部位的毛发以外,没有哪一处是这种颜色。
不过有个可能是很奇怪的地方,那就是这个女人是去年初才到梁的,然后冒充的平安风云侯就找到她了,但是我想想还是觉得只能是巧合。
但是那个小孩怎么解决,还是很难决定,银铃也不说出她的看法,我觉得我已经成为一个惧内的人,所以我暂时也没有看法。
与银铃重逢时,是被人恶言恶语且指指戳戳的。所以,我决定把那个指的指头掰了一下,让它的主人不敢再作其他不敬之举。却发现长辈们也有这样的恶趣味,无可奈何之际,被人骂为欺软怕硬。
老师偷偷让登他们回去,还在我们面前数落周密小孩贪心重,但这回太贪了些。我没有明白过来,我甚至不想明白过来,所以便把这事放了过去。便如这几日早朝,我都是一句话不说。
中平三年正月二十三日,除了交州,西域都护府以及益州,其他的各方诸侯藩镇全到齐了,于是那日早朝一下子多了很多人,不过我没感到挤,因为我依旧站在原处,那一处只有四个人。
这日,皇上大彰众人之功,旨道各有封赏,暂留于京中,等候加官进爵。
改元初平,于是为初平元年,除十恶外,天下大赦。
太史令朱建平(历史人物,不是虚构的,不过历史上这时候他是辞官在家,作者注)进曰:“只因旧时天监混乱,致使今日年岁不足,现时仍是冬日,需补上一月,以循天令。”
上准奏,依言在正月与二月之间补闰,为闰一月,补二十三天,补岁自闰一月八日起数,至三十日完结,方为一年春始首月,天下农种照新时令。
申公轻道:“无须最后一句,耕者自知天时,不屑他人指令。”
吾闻暗叹道,然去年大雪不知何处受灾之为甚也,莫非独我荆州农人不通农耕之术乎。况且现时颁布,恐怕传到各处之时,少不得又是一通混乱,那些白丁多处就怕又是得让文簿有得忙活一大段日子。
后,上再拟旨,加平安郡王、韩楚公、平安风云侯、高陵侯为“辅政四卿”,共计天下之事,为百官之首。
于是乎,十八岁的我很莫名其妙地“爬”到了我绝对不应该出现在的位置。在此前,作为辅政的我在殿上几乎一言未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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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洛阳比武
那日散朝的路上,一直有人过来与我行礼道贺,而每一个人我都得回礼,这就使得我的腰在未央宫外一百五十步时就酸得很厉害了。
我现在只想着先回去告诉银铃,我很难说我是开心还是烦恼,又或是两者兼有,总之心里面感觉很乱。所以到最后,我只是按身体的习惯去作揖,根本不管他们是谁了。我想他们肯定认为我很有礼貌。
但是从未央宫到出皇城门这几百步路竟就让我走了半个时辰,出来后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快到驿站,我还在揉腰,便见几个士兵早早迎了出来,一见我面便急着抢先告诉我:“银铃郡主被人抓走了!”
“什么?”正在下马的我当真大吃一惊,险些摔下马来,赶紧甩缰立地站稳,扶腰大声喝道:“是谁这么大胆子?我平安风云侯的平国夫人都有人敢抓?”忽然感觉自己在抖官威,想到银铃决不会同意我个这样,所以说到最后的我的口气也变软了。
“这个……好像是您的岳父。因为银铃郡主一见到那个白胡子,就吃了一惊,然后就叫了声父亲。后来他就叫两个山越人用绳捆了郡主,硬是带走了。郡主还不准我们插手,也不准把这事说出去,只让我们告诉你……原话是什么来着。”
“叫您别担心她,注意在朝中踏踏实实做事,说老实话,别口气太高,会惹人忌恨,她会很快回来的,让您一心为国,不要管她。”另一个人挠着头,有些不太确信地复述。
“什么时候,往哪里去了?他们多少人,什么样子?”
“一个时辰前,就一个白胡子老头和两个山越夷人,他们驾着黑色的马车去东面了。”
“怎么不早点来找我?”我知道自己这句话有些无理,但是我还是很冲地喊了出来。随即再次上马便朝东门飞奔而去。
路上,我嘴中和心里就都一直在骂着那水镜,他也是堂堂天下名士,竟然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
片刻跑到东城门,问询守城官有否看见这样的一辆马车,以及那样的三个人,还有他们往哪里去了等等。
守城官很确信地回答没有这样的人过去,不过他还是告诉我,洛阳东边就有三个城门,此门向南边还有两个朝东的城门,说不定在那边出城的,而当时我根本什么都没多想,便赶紧赶去。
按说,以前逢到这种危机关头,我应该心中清明至极才对,可这天早上,我乱得更是厉害,也许是银铃出事了。
过了一个时辰,我都没有得到任何有关的线索,未免引起混乱,我没有下令封城,只是专门出城让轻多派出人手查探。然后我还在漫无目的、心慌意乱地寻找种种蛛丝马迹时,老师派人召回了我。
我见到老师便把银铃可能被司马徽抓走的消息告诉了老师,并急问如何是好。
“问我?”老师有点奇怪,“这种时候你该最有数才对。”
“我不知道,现在我心中很乱。”我眼神都不知道该看谁了,我哪里想得出好的方法。
“子睿今日有些魂不守舍,是不是因为上午封为辅政四卿之一而心中激动,现在还没有缓过来。”
“应该不是,也许是银铃出事。”我才没那么贪功名利禄,只是不敢直接顶撞老师。
“你先去休息吧,这件事情我去帮你查,你现在去查只会乱事。”老师沉吟片刻:“在襄阳,银铃告诉了我以前他父亲司马徽的事情。那水镜先生司马徽毕竟是才高博学之士,既然年轻时被人抓过,这次必然会想出万全的计策可以顺利离开洛阳而不会被你截下银铃。现在正值这种非常时候,我们不能再生事端。所以你没有下令封城做得很对,说明你还算沉得住气。但也许就是因为此,司马徽才会这么来一下子,他居然用这种办法带走银铃。看来你岳丈对你和银铃在一起很是不愉快。他必是认为你该娶郭佩,而不是司马银铃。除非你先娶了郭佩……也许可以说动他再把银铃嫁给你。”
老师也许在提醒我什么,我是该冷静下来想些东西。
告退出来,我又叫上了刚刚门口告诉我情况的士兵让他们再重复一下银铃的话。没有人能把银铃的原话复述全,但是我总觉得银铃要告诉我什么,所以我让他们好好想,但最后也只能带着几种大同小异的留言回屋去想了。
一心为国,怕是一心为郭,银铃估计是叫我赶紧娶郭佩,否则岳丈绝不会接纳我做女婿。口气太高,最高也就是盖主,念到盖主,便心中一动在地上用手指写了个吴出来。银铃的母亲是山越人,随水镜来的也有山越人,那么很可能他们一同去吴地了。但是银铃怎么知道的,也许是那两个山越人偷漏给她,又或是她的猜测。
再多的,我也说不出来,我甚至都怀疑自己的推测,因为几个听到银铃话语的人复述的都有些偏差,甚至有些地方是完全相反的。
我明白我现在需要镇静,可是银铃居然被她的父亲强行抓走,这恐怕就是挖空我的脑袋都想不到。现在他们在哪里我都不知道,估计他们肯定换了装束,但怎么把捆绑着的银铃带出去,现在正值这种时候,四边城门都管得很严,把一个大活人这么带出去,根本不可能。
后来想到,我不需要如此紧张的,毕竟水镜是银铃的父亲,银铃至少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说归说,心中依然很慌,什么都干不下去。
兄弟们也劝我,我却只能让他们不要担心,自欺欺人地说自己没事。
那日正午,独自闷坐,却听到孩子啼哭的声音,心中更觉烦躁。便大步去那孩子的屋子看看怎么回事,正要踏进屋子却被纳兰拦住,我问为何拦我,她说她看我一脸凶样,怕我作出什么事情来。
“你别胡说,我是来看看这小家伙怎么样了,病还没好吗?”我也感到自己来的架势很是不善,忙恢复常态。
“对不起,侯爷。奴婢胡说,该打。”一见此景,她便对我作揖赔罪,接着说:“孩子饿了,韦大人让再请个奶娘,不过现在还没来。”
“不能专门雇一个吗?难道每一次孩子饿了都得请我们同意么?我说了花钱请一个。”我知道和她凶没用,便找士兵们去做这事,不过他们感觉有些为难,还是纳兰上来,主动说她去找,“洛阳我熟,我很快就找来。”
半个时辰后,纳兰便和人谈好一切了,孩子吃饱总算安静了下来,我命那个奶娘也住进了驿站,感觉自己的架子和派头都养成了些了。不过,我还是对纳兰笑笑,算是感谢她所作的一切,她也对我笑笑,只是没有出声。
这个有些瘦弱的婴儿此刻正静谧地睡着,而我则这天正午就一直在旁边看着她睡。
这时节的孩子必然有着她的奇特之处,因为我看着她,从她睡着到她醒,心中的烦躁和慌乱竟不知什么时候散去大半。
她醒时,眯着半阖的双眼,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对我笑了一般,很是可爱。我不知道在她眼中我是什么样子,但是,她似乎看着我感到了开心。所以,被她这般而愉悦的我把脸也慢慢贴了过去,她的小胳膊似乎要从被褥中挣脱出来,想来阻挡我的近前,但却似乎笑得更加开心,咯咯地声音清晰可闻。
但是当我的脸庞一碰到她的面庞时,她却忽然又哭了起来,把我弄得有些很是尴尬。但略一思索,一抹漫山遍野的胡子,立刻明白了个所以然。
出来唤了奶娘去喂奶,以便堵上着小丫头的嘴,想好下面的打算,便直接去了老师那里。
“收养这个孩子?”老师果然被我给吓着了,“你这还没正式成婚呢,这女儿又不是你的,你干吗要这样?你怎么解释给你未来的夫人。”
“要不然怎么办?至少我养得起她。否则她的母亲在黄泉也无法瞑目。”
“你不会感到很委屈吗?别人的事情,你却替他收拾烂摊子。”
“没事啊,我喜欢孩子。”
“喜欢孩子和这个不是一回事。”老师有些动气,“要是以后再有人带着孩子说是你的,怎么办?”
“我就收养这一个,因为我想起一件事。”老师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我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情。
“什么事?”
我便把黄怡黄忻的事情稍微说了一下,只听得老师和他身后的两位长辈不断唏嘘。
“原来如此,子睿这孩子人品真的不错。”师父又夸我了,三叔也点头,这让我虽只能傻笑,心中却美滋滋的。
“那你就这样吧,记着,你这份好心肠迟早会给你带来麻烦的。”老师摇头,但是还是同意了我的做法,“你现在是辅政四卿之一,光从官阶上,我们已是平级,你以后得学着自己拿主意了。起来吧!”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子睿在老师面前永不敢平起平坐。”
师父在老师后面击掌,倒把老师吓了一跳,“我就喜欢子睿这样的孩子,要是我的是儿子一定让银铃教,教出子睿这样的……哦,子睿你没事吧?”师父发现他的话可能有些犯忌讳,知道可能说错话,便打断了自己的打算。
“没事,师父,既然是她父亲来带她走,就不用担心她的安全,既然没有生命危险,银铃又不会嫁给别人,等我和老师一起把洛阳的事情解决好,我便会去登门提亲,再把她娶回来。”
“嗯,子睿是长大了,这么快就镇定下来了。哦,既然这样,孩子打算起什么名字?”
我稍微想了想,便道:“唤之亦悦如何?”
“亦悦,听着不错,词出何典?”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她自远方来,与我无亲。言及不亦乐乎,实亦悦也,便是她虽非我的亲生,我亦悦也。”
“虽有些强词夺理,而且有些胡乱断句的戏谑,但只便为这份心胸,师父便再为你喝声好。只是,这小孩惨了些。”
“是啊,生身父亲不知是谁,生身母亲早殇,可怜了些,不过她不会知道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小儿或小女将诞,诞后,她可是一下子就有了个差不多年岁甚至还小的长辈,将来不是很惨么?”
我想不出这也算惨,不过到大些的时候悦儿叫人时恐怕会真很不好意思,想到此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接受了她。
就这样,初平元年正月二十三,只能说我是更加莫名其妙地就有了自己的女儿,我决定将来告诉这个孩子,她的母亲叫黄忻。
也许老天爷还是挺厉害的,有时候或许可以听听它的意见。
初平元年正月二十四开始,我的应酬开始多了起来。因为我经常和老师、父亲、孟德兄在一起商讨事情,所以我知道我的应酬还是四卿中最多的。这让我感觉很是奇怪,朝堂上我发得话最少,散朝后众人却都来请我。
对此,我认为也许是我脾气最好,老师他们个个板着脸,而我看着下面时,脸上常带着微笑,让他们觉得我比较好接近。子实说:定是我岁数小,大家觉得我比较好骗。子玉却给了一个相对来说最可能的原因:既然我说他们三个人之间老是板着脸,大家可能猜不透三个人之间的关系,不知道辅政中有没有派系之分,唯独我是个例外,因为我和谁都好说话:一个是我的父亲,一个是我的老师,而剩下的那一位,所有大臣都看见过我一见孟德就行兄礼,两人互相叙话都是兄弟相称,看着就知道关系极为亲密。所以,显然巴结我是讨好四卿最简便、最保险的路径。
和兄弟们一齐大骂这帮官员,再一齐大笑。忽李真叹道,子玉马上就要看升了,我已经在最高处了,就他还是在下面。子玉却发了脾气,嗔道,子睿什么时候都是这样,从来不和人计较这个,也不以自己身份压人,他说这话却是把兄弟人品看低了。子实忙着道歉,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却也不好说什么,想着找时间需要提拔我那些兄弟,他们中很多人确实很能干,却只让我这厮爬得这么高。
在亦悦的榻边看着她,心里却想着一些事情,这个小家伙却不能替我想主意了,正想着,子玉忽然面无表情地小声说,又有人来请我去赴宴了。
我在宴席上一直被人套问其他几卿之事,我更相信子玉兄说得完全正确。所以,我什么都不说。但是那样我就显得有些尴尬,似乎有种被他人提带的感觉,毕竟皇上是我义父,剩下的三卿一个是我的老师,一个是我的父亲,一个是我的兄长。
和我一同赴宴的除了官员,还有各镇诸侯,而且设宴大臣不同,诸侯通常都不同,由此我感觉出了些苗头,比如太常袁傀和袁绍、袁术等人本就是一家人,太尉则和皇甫嵩、朱俊有很大联系。这天在大鸿胪卿董重家,我又碰上了和他有瓜葛的丁原、韩遂等人,看来西凉那一脉和董家确实有些关系。
便为董重那姓我就不想去,但是老师让我去,必须稳住所有人,在想出解决办法之前必须让所有人都不用担心,免得还没平定,却又再出点什么乱事来。
所以,最近都是他们三人私下协商,而我只管往各家赴宴,我这辅政当得果真稀松而糜烂。
每次都端坐上席,所以这回,我没有什么推辞便坐了上去,总觉得主席上的董重和我砸死的那董卓兄弟有些像,只是赴宴美带天狼,否则,我觉得我有十成的把握和信心自己会上前一棍撂翻他。
但是这般看了他,他还以为我很看重他似的,更是不断敬酒。我确实很善饮,把董重弄得一脸痴色,便再看向另外一个方向,上前主动敬了吕布一盏,谢他赠甲之恩,毕竟那甲确实好,救了我不少次。
再和他叙了些话,记得上次和他说话时,总感觉他说话挺深奥,但这次我发现他除了武艺战阵谈不出其他什么东西。想到他也是个粗人,竟感觉和我贴近了些,我想我一定是有病。
我在韩遂的身边感觉到了一个英雄好汉的存在,之所以我认为他是英雄,却先是因为他对我很是不屑,但他眼光直视不稍斜,正襟危坐不稍躬,显得心胸坦荡,不比那天的袁术,当面还算是个人样,转过脸就在后面说我的坏话。
“这位不知是……”
“在下的义弟马腾。寿成,快来见过平安风云侯。”(与正史不仅情节甚至连性格都完全相左,其实马腾初时是董卓手下,而且与韩遂非常不和,后投了曹操,但马超不愿继续留在了西凉。后马超和韩遂反曹操,被曹操击败后,曹操诛了马腾三族。之所以决定像《三国演义》一样写马腾,实在是为了他的祖上——伏波将军马援,当然还有勇猛的小马。作者权衡再三注)
这个人站起来,稍微对我行了个礼,而我则回了个很规范的礼节。
“能认识寿成兄这般的人物,当真不容易。”他对我的稍微注了些意,可能他的心中也稍微改了些观感。只是忽觉我这话说得不是很好,有些厚此薄彼了。所以,我赶忙再举盏,敬大家,然后称他们为老朋友,称马腾为新朋友。
“平安风云侯现贵为四卿之一,又被皇上收为义子,说起来,我倒还攀上了他的亲戚。”这话听着颇为刺耳,我感觉主人不善。
“是啊,董贵妃是鸿胪卿大人的妹妹,按说,您还是平安风云侯的舅舅。”立刻有官员上前进言,脸上笑得灿烂之极,让我很有揍他的冲动。
“不不,不能这么说,风云侯不必介意。”董重虽然在推辞,但是眼角带着得意,很奇怪,我以为他们只会阿谀奉承我,但这个态势,似乎他们并不怎么把我放在眼里。
“我能问一下,董大人的籍贯么?”我决定切入我想知道的方面。
“下官陇西人。”
“董卓与您可有关系么?”我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族弟。”他也变为了冷冷的语气,似乎很是自豪般。“我知道族弟天水公与您有隙。但是,他毕竟是你的长辈,而且爵位也比您高,您似乎只唤其名有些不敬。”
“他不配是我大汉的公爵,肆意屠戮,烧杀抢掠,谋取大汉疆土,这些每一条都够定他株连九族之罪。”我感到我有些疯狂,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这句话。
我说完后,当即全场鸦雀无声,很多官员立刻说有事告辞。
董重肯定是喝多了酒,涨红了脸,而我似乎酒气上涌,脑袋肯定有些问题,居然挺直腰站着面对他。当下我们两人在厅上竟对峙了起来。
“平安风云侯,你意欲如何?”猪肝脸样的鸿胪卿很不符合他司职礼仪的大臣的身份。
“入川诛杀董逆。”张口闭口杀的少年似乎也和平安一词无法联系起来。
“好好,你需记着你的话。来人,送客。”董重这性格倒真的对我胃口,从一开始就不是来奉迎我,倒似今天故意给我一个下马威似的。
“放心,鸿胪卿大人,我会记着的,您也别忘了。”我也毫不退缩,所以抱拳拱手离别。
出来吹了些风,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不过这回感觉畅快了许多,酒也醒了不少,所以随即我明白一件事情。
我犯错了,这种时候与西凉人闹出不和,甚至到了剑拔弩张,父亲、老师、孟德兄必会责怪,我这回确实太冒失了。
我这一闹很可能会让西凉这一系心生嫌隙,要是他们闹出事来,岂非我的过错。董重仗着西凉的人马,加上董贵妃的宫闱关系,而且显然对辅政四卿的实力很是知晓,所以才敢如此。
不过,忽然我笑了起来,暗道:谁让你把我逼急了,我知道该怎么办了。反正我不惜我的这官衔和面子。
所以,片刻后,我看着皱着眉头看着我的义母却还是带着笑,还请她屏退众人,她倒就让众人退下,不过期间她还是又叫人来把火盆烧热。
“子睿孩儿越来越胆大,一身酒气,穿着湿衣服就过来见我,不是又为了什么纳妾的事情吧?”她努力保持自己的仪态,只是不时遮住鼻子。
我多拜了一会儿,把一个酒嗝冲着席子先打掉,免得让她闻着先问我的不敬之罪。
不过她还是很快闻到了,她先用袖子狠狠地扇开了那些肮瀣之气,便问:“中午可吃了韭薤?西凉人就喜欢这种味大的,而我最怕这味了。”
“对不起,母亲大人,子睿有一事想和您说,希望您原谅。”我尽力让自己的舌头硬起来,免得总显得短了一节,说不利索话,要说今天这酒后劲着实挺大。
“什么事情?”何皇后恢复了一本正经,但是还是想要笑的样子。
“儿臣今日喝多了酒,有些事情憋在肚子里不想再瞒了,只得和您说了。”
“快说吧,什么事情?”她有些不耐烦,又挥了挥袖子。
“那天那个小校,我没有杀!”
“那你让他去哪里了?”她脸色平淡,出乎我的预料。
“我的封地乐浪,我让他永远什么都别说,否则我拔了他皮;但你叫我杀他,我下不了手。”我当时没这么说,我只是想表现我通人情的一面。
“这事情既然这样,我也不关心那件事情了,反正我早知道你没杀他。”她依旧平静,平静地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您怎么知道的?”但我确实大吃一惊。
“你想让全皇宫的人都听到么?”反倒需要她来让我冷静了,她顿了一下,“你忘了我要了你的刺,你给我看过那上面有血,那天我就发现你手上本来就有伤口,所以,我当时就有怀疑,后来你住在宫里,我让她们趁着你睡得死,拿碗给我稍微取了些血盛在碗里,用水养着。然后用热油化开干涸的血迹,再滴入碗中,油浮水上,血渗水中,却发现两种血相融,因为本来就是一个人的。所以,你根本没杀他。”可怕的平静让我感到不寒而栗,我的酒意立时彻底醒了,随即看了她的神情,心中一动。
“原来,你收我为义子只为这个。”我摇摇头,故做凄凉,其实我已经感觉她并不怪我,所以,我要让她把原因说出来,我感觉我还是处于醉酒的状态中,因为我说的那些话显得我的胆子太大了:“那为什么不找个机会把我毒死?”
“虎毒尚且不食子,我是老虎么?”
“但是我们并不是母子关系。”
“我大女儿比你只小十天,你从来没见过你生身父母。”这算什么理由,我心中暗道。
“这个好像不算理由吧?”我觉得有必要指出来。
“你先去漱口,我快被你熏死了。”第一段对话居然是这么被打断。
(此一大段专辟一天喝酒找感觉,然酩酊大醉之后只写了这么多,然后就睡死过去,醒后再看此段,决定不再修改,作者因耽误更新,深感愧疚中注)
“呵口气……不行,再去,找宫女给你找些醋清一下。”第二段还没开始,又被勒令出去。
如此折腾了好大一会儿,我才能坐下再次和她说话。
“我知道你从小没有父母,是被一个只大你一点的孩子,也就是我儿媳妇拉扯大。这就使得你的性格单纯,率真得非常孩子气,你虽然聪明,但不狡诈;虽然勇敢,但不凶残。我看到你前一段时间在朝上根本不看曹孟德,后来却又和他关系好了起来,我猜曹操一定找过你,和你好好讲了一通,你定是被他说服了,由此我就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了。我曾看过你落泪,那是当着我和申公的面,其实望兄就是这个脾气,从我嫁给皇上不久我就听说过,上阖郡侯的脾气很有名,所以,我的那个兄长一直不让他进京任职。我当时看着你,就很怜惜你这孩子,望兄和皇上谈过这个事情,他也觉得很对不住你,但是他扯不下脸。反正当时我就想了,这孩子好,你不要,我要。”说到后面,何皇后有点上阖街坊大妈打招呼的感觉,但当时我居然只感到感动,我当时还在想,我是不是太容易被骗了。
她叹了口气道:“我的一切和你完全不同,我从懂事时,就只知道保护容颜,学习礼仪,学着防人和害人。然后选进宫,便开始一番各式各样的倾轧。后来还是因为我大哥当政,我才安安稳稳地作了皇后,这期间的肮脏又怎能用几句话表明。大哥倒了,我险些被乱兵处死。但我太……了,在有人救我时,我却依然还在想着皇后的宝座不能动摇,与你相遇,再回到宫中,便觉得也许乱世中能平平安安地找个地方活到老都是一种幸福。”
“我感到对不起那个小校,所以发现你可能放走他时,我竟感到一阵轻松。”她长抒了一口气,“不过我承认,我提出认你作义子时,我仍然是希望利用你们的当时的实力确保住自己的位子。其实皇上对我有情有意,我不应该如此心计。我现在就希望能陪皇上一直到晚年,只累得你们需好好理政了,皇上常年不理政事,他虽是个好夫君,但是想要作为一代名君,他恐怕是不可能了。这还就得全拜托你们四位我们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了,你在他们四人中年岁最小,所以你的前途最是光明宽广,我希望你能好好把这个乱世整顿好。我可能太唠叨了,但是面对你这个心胸坦荡的孩子,我就是能对你说出的所有心里话,也能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一种完全解脱之感。也许就是这么怪,经过这么长时间,我才觉得自己明白过来一些事情。”
她这番推心置腹让我很感动,但是我希望的其实并不是这样,她经此大乱,似乎窥破红尘,一切的名利什么都与她无关似的,她似乎只想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
“母亲!”我决定完全放开所有对她的偏见直接说出心中所有的话语:“对不起,一开始我真的很是讨厌您……我不想骗您……应该说很讨厌,后来才慢慢改的观感,及至今日,更让子睿再无任何嫌隙,子睿为最初不敬请罪。”
“孩儿,这话说得太直接了些,可不可以换个词眼来叙述。”何皇后忽然又从深情转入平淡,嘴角依旧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容。
“好的,我不说其他的了。今日中午赴宴,却让我发现那董重很是跋扈嚣张,似乎依仗西凉兵马和董贵妃,隐隐已又有结党之私,不仅对天下大不利,对父皇母后皆大不利。”我有些夸大董重的行为,但是我觉得只有这些个词在一起用比较好。
“当然,我大哥倒了,他当然可以这样了。可你们弹压不住么?”
“我们无此绝对把握的实力,所以,儿臣有计,请母后定夺。”
何皇后静静听完,摆手忙道,“孩儿用计太险,我不愿这样,失去后位我已不惜,但失去你这可以倾吐心事替别人着想的孩儿,我怕经受不起。”
这话让我很是感动,于是再拜:“不如此,无以除掉这股新的恶流。您纵不惜后位,他又怎惜你命。”
“那你……”
“我也不想死,我既然这么用计,自然有八成以上的把握。”
“那还有两成,一旦不成,那怎么办呢?”
“我说错了,是十成。”我干吗要说八成,太谨慎保守了些。
“小孩子,说话这般没准数,我怎么信你?”
“因为如果有个条件,你们能满足我,我就肯定可以保证十成的把握。”此刻,我脑袋转得非常快,所以我不怕她的进逼。
“子睿,你这孩子学坏了,又提要求,什么要求?”虽是事情紧张,皇后还是笑了出来。
我平静地说出了我的要求,她点了头,不过她要我自己去和皇上说。
结果虽然此事成功,却又挨了一顿骂。
他们还问了我,最近怎么没见儿媳妇,我说,被岳丈大人接走了。心中想着,其实用劫更为确当。
傍晚,我与老师、孟德兄计较定当,他们都同意了我的做法,但是父亲那里我没有去说,我希望他们帮我说,他们则叫我去说;我说我不敢,最后孟德兄说他去,虽然表面表示感谢,但心中料定其人另有隐情。
不过其中老师故作愁眉不展地和我说,这么做,只怕他两个兄弟找他麻烦。
当夜,诸事前奏一切顺利,也是这夜,我才知道那个漂亮小婢叫貂蝉,忽然感到这个名字好熟悉,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了。
那晚才又有空去看看亦悦,不过纳兰不让我靠近她,她说这么大的孩子需要几乎十个时辰用来睡觉,让我不要去打扰她。百无聊赖之际,我忽然想起有个坏蛋,他必知道初为人父的感觉,但我总觉得他会拿我开心,所以,犹豫了片刻,还是打消了去那人家问询交流的计划。
家里一个孔明已是很可怕,不知道悦儿长大点和她这个兄长在一起会不会给我添更多乱子,想着便觉得心中美美的。
只是那晚躺在榻上静下来的时候,我就开始想我的银铃了。
次日天上阴云密布,但雨总算没下下来,这天皇上专门召见丁原、韩遂众人,大表其安定西域之功,并赐宴。
辅政们依旨在无佞府办宴款待,只是曹操没出现,只有一直笑着的老师和始终板着脸的父亲。孟德兄选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当真有些意思,我猜来的人知道无佞府的来历的都是心中凛凛并有些芥蒂。
不过今日正角是吕布,我们只是为了这个人,而这一日他果然让屋内偷看的貂蝉看得眼中一亮,便再也不愿把眼睛离开窗格。见状,我自是心中大喜,征得这小女孩的同意,我便开始我的计划了。孟德兄觉得在此事上我办事手段太软了,这种事情硬派下去,哪个小婢敢不从命。不过他看到貂蝉后,他整个人就有些不对劲了,逼得我提醒他我和姐姐可是什么话都谈的才把这位兄长劝回来,必须承认,他很有荆州官员的特点:好色。
要说吕布论相貌也就比我好一点,但眉宇间那凛然的神威,便足以让他在诸人中鹤立鸡群,实是把我生生压下去一截,这让我很生自卑,总觉得和他在一起有些伤我的自尊心。
然后,拼力集聚了很多嫉妒的感觉,我便不顾形象地冲出来挑战,才发现他比我真还高出了些。
“奉先兄,君为西凉无敌飞将,我在荆州听闻所传,实在佩服不已;但恕子睿年少轻狂,因我亦未曾一败,不知可否挑一时日,在校场切磋一下弓马。”我发下了战书,此言一出,场面上热闹起来,这些西凉人多是好战勇武之人,多是大有兴趣想来看这样的一场大战的。
“要说所传谣言,辅政大人恐较布要多得多吧?奉先不敢。”这话应该是他超水平发挥。
“君竟不愿与吾这好武者一同纵马校场?”再次邀战。
“我这学生从来没碰过强手,这次强出头,虽然有些唐突,不过吕将军还请你答应吧。”
“奉先贤侄,好好替我灭灭我这犬子的威风,免得他在我前老是吹嘘自己。”还好两位长辈都很对时机地来帮忙,这让吕布无法推辞。
“既然两位辅政大人都说了,布不敢辞。”
我立刻像一个小孩子得到了一个什么宝贝似的兴奋,场面上也与吕布显得立刻亲密了不少。我偷眼注意到马腾在摇头,丁原笑得很怪,我猜他们都在嘲笑场上这样一个完全没有任何辅政大臣样子的少年。但其实他们要是看了两个我的长辈对我这时的纵容,用任何一个部位都可以想通这里面有些问题。不过,也可能他们就是认为我完全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
与吕布再谈了一会儿,实在没有什么让我感兴趣的东西,我便转了话题。
“吕布兄英雄了得,但闻嫂嫂新丧,着实令人闻之断肠。”我却断肠什么,为什么我竟能说出这么违心的话,我难道开始变得世故阴险起来,便如义母所说一般,心中竟颤抖了一下,感觉出些了悲伤,便草草地把我下面的话说完,未免有些不当:“英雄一路,独行哀哀,让人总觉不妥,我新收义妹,年方十五,美貌绝伦,知书达理,不止布兄可愿一见。”
“多谢平安风云侯大人,布本不敢拂逆美意,然内子新丧,此时节谈此事,对不起当年盟誓,还是暂时别提了。”他面色凄凄,似不愿提及此事。
“奉先兄有子嗣乎?”
“已有一子。”
“多大了?”
“已有五岁。”
“幼子新丧娘亲,其情可怜,奉先兄更应续弦,便只为孩子,也需有个母亲来照料,况且嫂夫人泉下有知,也不想自己孩子郁郁终日,无人看顾吧?”
父亲对我点点头,我知道这几句我说得很好,至少可以说说得不错。
“你看看,人家风云侯都说话了,奉先吾儿,便再向前走一步,也算为子都找个可以照料的母亲。辅政大人,便劳烦请令妹出来与吾儿奉先一见吧。”
最是那盈盈的第一步羞涩进屋,便让全场为她而静下,我甚至怕银铃以后知道当时我的样子而发火,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就只是和大家一起发了一会儿呆。
眼不曾抬,碎步而上;朱唇微合,似有心语;云鬓初成,绝无俗意;微有顾盼,搜觅郎踪,便自有千般情意流露。
再看吕布,高大雄壮之躯危立,眼不稍斜,其中似仍有迷茫,却非是悲凉,看着这女子便如似曾相识,冥冥之中,便就在此刻相遇。
吕布毫不隐讳地直接朗声道:“好个俏美出俗的女子。”
但此言一出,便一时再无下文。他似乎有些犹豫,或者是其他什么,但片刻的沉寂后,他向前走上几步。
“谢谢平安风云侯美意。”他的脸上没有过多的兴奋,但看我的眼神已然不同,我明白我的计策正按照该前进的方向进行着,下面我所作的只是看着两个人互相不时对视,心中却在挂念银铃。
当晚,吕布果然来了,除了商量了一下婚期,当然还有一些其他事情,此处按下不表。不过值得我记下的一件事情是,他提出让他的儿子师从荆州之士,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和自己一样只是一个武人。但他还没能对我推心置腹,显然在出发前,有个叫丁原的老狐狸显然有交待。
夜深人静,旁边的空枕让我很是孤寂凄凉。
初平元年正月二十九日,还有两天就是闰月了,但今天被记下来不是因为闰月将至,而是这天午后我将和吕布一战。
三叔有些懊悔,说早知这样,把给我打的新兵器带上就好了。我觉得奇怪,这种比武还对武器有什么挑拣似的。三叔说天狼实为不祥之物,不沾血不休,这时节用它似乎很不好,总觉得会出什么事情。他还终于和我解释了为何要给我打新的兵器,“汝自恃勇武,嫌人多麻烦,常独身外出,恐会有被刺遭伏之灾。天狼太过招摇,带着反会对汝有所妨害。故而上阵处万军之中,汝提天狼以鼓舞全军确为佳;独身或少随从之时,带着我与汝打的兵器实相宜。”
“子睿受教,不知三叔为子睿打造何种兵器?”我很生好奇。
“回荆州自己家里去看。”三叔居然还卖关子,这让我心生好奇却只能憋在肚子里。
不过我相对好奇,我更是有些紧张;虽然告诉自己不会有事,但是依然紧张。就像最初宫中皇后问我对吕布几成胜算,当时的我竟似一个小孩般为难却诚实而且颇为笨拙地承认:“打不过。”
今天周玉很是关切地问她的大哥对此仗有何看法,我才说出所有看法:“没打过,但看过他和他手下练过,我不是他的对手,差了很大一截。”本来说到这里就行了,我偏偏说多了一句:“就连师父也差了一截。”
然后,师父的好胜心便被我调了出来,接着,他就认为是我会给他丢人,之所以比吕布差了一大截,是因为我从来不好好练习,手生了。
我只能承认错误,然而童心未泯的师父竟还要和我练练。结果在众人劝阻之下,才算了结,开始师父还不依不饶,说我的体力好得可以累死老鼠,不用怕;如果不是老师把他好胜心起来的兄弟劝下去,我很难说可以完整地出现在下午的校场上。
这天,难得天上没什么云了,晒着久违的太阳感觉挺舒服的。东城门的校场原是羽林军的操练场,这天下午便只属于我和吕布,其实只属于我,我完成了所有的几个想好的动作。
奏请皇上,只道比武难免有损伤,恕我二人所有误伤之过,皇上依言,却还语气关切程度明显轻重不一地让我们各自小心。我偷眼瞄了董重,这老小子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也冷冷地看我,让我赶紧收回目光,免得他生了疑心。
随即褪下全身盔甲,只穿了普通的短裾褂和马裤上马,随便在早准备好的兵器架上提起一根铁枪,其实其它的都一样。
这让众人很生惊讶,包括已经知道的皇上皇后,就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要装得这么像。
吕布本来浑身甲胄很是威风,尤其那一只几乎垂到肩上的大耳环更是吓人,吕布本就有羌人的血统,故而这个装束只是让众人感兴趣,以作谈资,但并不感到奇怪。
我觉得就是那耳环让他显得无法阻挡,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我有这种感觉,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觉得自己很有带耳环的潜力,但我怕银铃以后会顺势揪我的耳环,所以很快便打消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这时的吕布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不过旋即他也褪下身上甲胄,显露出本就极为宽阔的双肩,这让我有些自卑的感觉,现在我甚至认为我的宽肩只是建筑在我的腰太细了的基础上了。
不过他依然使用自己的武器,这是一支单面的方天画戟,在吕布整理自己衣襟时,就拄在身边,比他还高着两尺。
我对吕布稍一施礼,便先上了马。先在校场里兜起圈来,实话讲,心跳得非常厉害,有些怀疑自己想得太多,反倒被自己所累。
马绕着校场打着转,我也不时挥舞手中铁枪,试试这杆武器的感觉如何,觉得自己确实有些胡闹的感觉。
赶紧再告诉自己这本不是场比武,只是为了让董重彻底明白我和吕布关系密切,他想利用西凉人来对抗我们的计划得换方式了,不过你换了方式我也有后招等你。有些得意,但还是紧张。
我早就听说过,奉先兄是个很有武德的人,他要是真的发狠劲打起来,我这枪还不能很好地顺好方向,一打照面,那就是一招的命,至少也得半条命去了。
不过想到这里,却不紧张了,想想只能说说自己就是那种有些犯贱的人。忽然想起来,我却本就是姓范的。
再转过一圈来,发现奉先也上了马了,正也在我前面遛马,奉先的体格要比我魁梧得多,听说西凉人一天到晚吃肉,身体是比东面和南面的人骠悍很多。和他一比,我感觉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文弱书生。
摸了摸自己的本以为很粗的胳膊,再看看那胡服中雄壮的吕奉先,终于觉得自己真是太虚弱了,心忽然又跳得厉害起来。
他兜了一圈就停了下来,我也在他的不远的对面停了下来。
没有人会给我们开始的信号,所以,稍微准备了一下,我们便相向对冲而来。
真正要冲到一起的时候,我真的不感到紧张了,但是更麻烦的事情出现了,我竟忽然想起银铃来,只希望她能在场看着我,如果这样,那么无论是输是赢,就算真打,我都不在乎了。
所以,当我看到几尺外忽然闪现的月牙时,我愕然惊觉,只感到自己的脑袋快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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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不如归
我根本来不及想,手自己竟然离开枪去夺戟,没管这可能不可能。但旋即,那道月光一收,我这才看见吕布脸上愠怒的表情。
“君竟如此见轻于布乎?”虽然小声,但是我却能听得很清楚。旋即,那道月光再由他身后袭来之时,我总算回过神来。
我知道是自己的错,什么也不好意思说出来,赶紧架起长枪,便听得“砰”的一声,接着便是他急促的问话:“这个力道还能接住么?”
这句话让我很受伤害,但是我明白这是好意,感觉手上没有什么其它感觉,便冲着已远去的吕布似乎挑衅地大喝道:“好!”
那点将台上也有人在喝彩,而我们则已再错蹬过去,他还是这一劈,我便听得一句很耳熟的话,但是这回却是他说的:“好的,下面错蹬我上劈一次,再切你一下左肋,再自右横扫过去。”
可他说的动作可比我当时说得要多得多,我有些不太相信怎么可能在一趟来去完成他所说的所有动作。
不过这次点将台上的喝彩声音差点让我无法听清他的下一步指挥,因为他不仅很漂亮地完成了所有的动作,还把下一轮次的四个动作告诉我了。
接着我们很是恶劣的在众朝臣前玩起了游戏,不过这个游戏对我来说充满了紧张和危险。尤其是十几次错蹬后,我的手现在确实是完全没有感觉了,每次我都很自信下一次我肯定支持不住,做好被撂下马的准备,但每次手都是自为做主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根本没有管我的感受,有种把我晾在一边的感觉,很是有些有恃无恐。不过现在的情形我还真是得仰仗它们,所以也只得忍气吞声了。
叫好声要比较场上的厮杀要真实,最起码不会更假。
当我们觉得有些无聊时,我们同时决定二人勒马定下来打,这时候已经不需要我们说什么话了,只要我的手中枪往哪里防,立刻就会砰的一声响,间或还有火花四溅。最后我决定一边和他聊着天,一边看我的手的肆意胡为。这段期间,我们两个人还不时来声大喝显示我们的卖力厮杀,其实就我确实是很卖力了,连表情都丰富得可以,要是周围有观者,也会认为我在拼尽全力,但是吕布较多时候是面无表情,显然没有我这般敬业。
日子过得不快也不慢,开始很是难熬,但是手开始自己做事后,我就比较闲了,这段时间,我甚至开始问他一些问题,这让他有些惊讶,明显手下力道都增加了。我连忙问他为何忽然如此,他居然说这样好玩一些。
我不认为这有多好玩,勉力抵住后,再也不敢说话,忽然想到,难道是吕布嫌我烦,以这种方式让自己一个人清静清静。
实在无聊了,我也回击一下,他似乎没什么反应,只是稍微点了一下头,旋即,我的枪就抡圆了砸,这让他有些奇怪。不过他觉得这样防起来简单些,所以也没提出反对意见。
我怀疑皇上也感到厌倦了,就看我们两个人像打铁的一样,你一锤子我一槌子般地互相乱打,很是无聊和没有新意,便命人停住了我们两个。
我们二人马上互相行礼,我抱枪时,看到自己有些充血的掌心,说不出心里的感觉。
随即吕布的人过来,相距五十步时,吕布竟随手掷出方天画戟,戟稳稳地横在空中平飞过去,没有稍转,又被那人稳稳接住,而吕布自始至终竟没有正眼稍微看一下那个人的位置。
看台上又是一阵喝彩,这让我觉得我应该做些什么,否则有点对不起自己的好胜心。可是当我把枪杆握好欲掷时,我分明看到了来接应我的那人的慌张,想想此事绝非我所长,便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等他掌好我的马缰,再客气的把枪递给他,然后稳稳下马。
上前再与奉先兄行礼,执手共上观台。
叩拜吾皇,言道:“儿臣辅卿平安风云侯谢智禀父皇陛下,吕奉先将军高我太多,儿臣远远不及,若非将军手下留情,儿臣必不得全身而退。”
这让吕布有些措手不及,但一时他也不敢说话。
陛下笑道:“吾儿不必过谦,吾与众卿见过你们二人争斗,似乎不分胜负啊,初时你疲于招架,我也见了,但后来,你与他不是互有攻守么?”
“父皇容禀,奉先将军必虑及儿臣身份,怕伤着辅政之臣,有碍社稷大事;故而处处手下留情,实在是儿臣不堪,否则,如伤及吕将军,子睿难辞其咎。请父皇赏赐他吧?”心中暗喜,此事开始大妙。
“这个,以后再说吧?”父皇觉得有些突然,但是还是觉得应该遵照礼仪制度般,很是委婉地拒绝了我的无理要求。
“儿臣战时就这么想了,虽然好胜心重,但当时我便觉得此人当拔,还请应允。”
“这朝廷官爵岂是儿戏,待明日早朝再说吧?”皇上明显表现出不快,便令起驾回宫了。
群臣恭送陛下走后,便告辞纷纷散去。
我转身面带愧疚而坚定地与吕布说道:“不能让君得重用,实子睿之憾,必为君再请。”
他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感谢,但是我没注意他说什么,只是不断让他别客气,这时的我想注意董重的表情,却在当场找不到这老小子了。
回到驿站,先去看看我那小闺女,这几日在纳兰的照顾下,这小丫头脸色好了很多。看着她,心便定了不少,心完全静了下来时,我才去找老师。
老师先是直接默默地递给我一个小罐子,罐口透出一股香味,我打开罐口便是很冲的味道冲得脸往后仰,不得不赶紧掩鼻。
“这个味道这么大,能吃吗?”定睛看了罐中粘稠的泥巴状东西后,我无法不感到疑惑。
“吃吃,你除了吃,能想点其他事情吗?别提睡,我要和你说个事情,我和你讲的时候你别睡着。这个是你师娘给我带的,你看你整个手掌,尤其虎口那里充血肿胀,你就没感觉么?只管先涂上,好得快。”
老师有点发火的意味,我不敢执拗,赶紧涂上,一遍嘴里还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道:“老师不知要和我说什么事情,我的手完全麻了,现在还没什么感觉,我闻着罐外有股酱香味,所以,觉得那是什么腌的东西。老师您要对我说什么事情。”
“我想想还是再问你一次,你非得这么做么?现在你做的很好,无西凉同心,董重已不为患,后宫之中,何皇后比你想象得厉害。”老师的语气恢复了平静,只是脸上依然带着愠怒的表情。
“是的。”看着老师的样子,有些心虚,也没注意他说的那一大串理由是什么,只是尽力平静地说出我的想法。
“你要这么做,你的损失太大了。虽然我们明白,皇上明白,但是你要回来,就很不方便了。我们可以骗那些逆贼,但是我们不能让皇上以圣旨骗全天下的朝臣,就是说,那一下子,你就是……”老师的手悬在半空,转了两圈,放不下来。
“学生明白,但老师教我以天下公义为先,结党营私,天理不容,好不容易能让天下安定,百姓安乐,贤能辅政。此时节,我绝不容这种场面又被新的外戚所坏。此计狠,必让这帮人现形出来,一举成擒,便教无人再敢如此。”我挺直身体,虽然脸上有些发麻,我知道这事情有点大,恐怕真的有麻烦,但是越说越激动,越激动我就越坚定,而且既然我已经决定,我绝没有中途结束的想法。
“但你也不需要让自己去做这种事情。”老师有些手足无措,用手不断敲击案面。
“但你让谁做?除了我,还能让谁?谁有这样的条件,谁有这样的性格,这一切我做不会让人怀疑,现在所有朝臣都知道我是怎样的人,让我来吧。”我带上了笑,觉得越说越有底,老师没看我,只是听完我的话,叹了一口气。
整个场面僵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老师搓着双手,不无可惜地说:“难得由于特殊情况,皇上的好恶观感比较纯良,而偏巧是因为救驾你才与陛下相识,所以,天真爽直的你与他很是相得,你也看得出来,他很信任你,这般好的机遇,天下多少人想得亦不能得,你明白么?”
“学生明白!”
“众多学生中我最看重你,你可知为何?”老师觉得我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便继续说道。
“学生不知怎么说。”
“便是你这心地,较众人更为干净,许是银铃那时也是孩子,她教你教得好,以至你的心中从没什么被脏的东西沾染。但这只能是我喜欢你,偏爱你的理由,但不是我处处提拔你,关照你的原因,知道么?”
“学生不敢妄猜。”
“因为你的天赋和才华是这个时候的天下最需要的!”
我当时心中的想法竟是得意,但还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所以我傻笑了出来,挠了挠后脑勺,却没有回答。
“你能定大事,而且一旦定下来,就绝不会有丝毫犹豫;你能听进别人的话,哪怕是恶毒的攻讦;你能取得最多人的支持,因为他们知道你值得信任。最好的就是最危急时刻你的应变,你本来跟个木头似的脑袋就开始像人的脑袋了,而很多人和你却正好相反。”老师没看我,只是自己在那里扳着指头。最后,老师数完了手指头,才抬头看我:“你还要这般么?”
“我应该这样,也可以这样,老师大汉贤能第一,能聚大汉众多贤才;父亲天下忠义无双,能稳天下诸般忠良;孟德兄世间奇才,能应世间无数奇变。子睿不才,天下为我再生乱,也未尝可知。而且,如果一事需决,我们辅政四人,二人诺,二人否,如何得决。不如三人,至少一方为二。”说到最后我觉得自己在这方面真是天下无双,有些得意地笑出来。
老师也笑了起来,但是笑容随即变成忧愁,“一旦此事成,便无可反复了;你如何是好,恐董重等人对你不利尚为次矣。”
“我回襄阳,那里没人会针对我。”
“那……就是……一切重头再来了。”
我点点头,老师叹口气,我长跪而拜,示意离开,老师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再拜,方自离开。
再去见过父亲,父亲什么都没说,对我点点头,拍拍我的肩膀,让我事情完结勿忘去上阖拜祭祖先。
姐姐没让我送信,只是稍微叮嘱我几句,让我注意回去时保重身体。
离开时,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笑,看着天边摇摇欲坠的下弦月,忽然想起了吕布手中飞闪而来的方天画戟。
半夜难眠,烦躁间,起身着衣入院,月牙却已落下。忽然兴起,挥舞天狼,却觉得双手一点都不听使唤,看着手中红肿的地方,只得放弃回屋,把老师给的药再涂一遍,无事可做,便只得再次就寝,却发现掌中涂药,无法褪衣,气愤之际,和衣大字躺下,双手朝天,忽觉自己如修道之人一般,忆起襄阳路边说唱,自觉颇有仙根,竟洋洋得意起来。
当夜做梦,梦见自己飞到了银铃身边,得意洋洋告诉她,我会飞了,正要显示给她看,却再也飞不起来了。
醒来,明白仍是一梦,怅然若失。
今日,我需要各家看看,终需一别,早去为佳,恰这日逢月末,无早朝,去各家串门正是时候。
钟兄家里没人,说是月末去老丈人家了。太尉府现在是无佞府,却不知道田大人府上所在,上次田大人请宴还是在右仆骑射府请的,既懒得问,也免得人传吾之不敬。便直接去子涉府上,又不在,此番让我很生恼怒。
一早,骑马乱溜达,竟毫无收获。最终独自在官舍各府之间徜徉,很是郁闷无聊。
忽听一院墙内传来似田楷大人声音,在仔细听言,便能确信无误:“庶儿,臂需直,背不可弯。”
我怎么忘了那两个被带到洛阳的小子,回到襄阳孔明肯定会问我徐庶,庞统的消息的。
当下再无犹豫,转过墙角,找到正门,便报上自己即将逝去的名号,稍有些不舍的感觉,没注意到片刻后他们已经恭请我进去,竟在门口有些踌躇起来了,仿佛进去以后,我便只是一个庶民随便让这些该死的不知怎么出来的混蛋的折腾了。
于是乎,当我看见文杰兄出来迎接我时,我竟毫不犹豫地转身疾走。
便听得背后文杰兄高呼:“子睿何事?”见我毫无反应,再道:“不要这样,银铃虽离,难道就不能言,为何又走。”
我停了下来,若有所思,未及转身,后面却忽然响起了关门声。接着就听到田楷大人的声音:“贤婿,子睿公为何又走了?”
“禀过岳父,鸿胪卿恰巧来请风云侯去共商春祭大典。”
我面带笑容,未转身而长叹道:“子圣兄,多谢了。”
没有再和其他什么人见面,而是很舒坦地躺在自己榻上等着明天,那夜没有再作银铃的梦,只是梦见一个见不到面目的人对我说一句:“不如归。”我想追,没追上,最后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接着一急就醒了。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那个人是女人,对此我很难解释原因,只能认为因为我是个男人了。
春再祭,(此处是戏谑说法,很不规范,恐有人大做文章,作者惶恐不敢不注)五更时,百官青衣为侍,立青幡,以祷春之新苗,东门外以牛犁空地为祭。(非全实,然便于理解,故而如此,恐有人为此拆台,作者焦虑中先抢注)
当夜大宴祁祝新春,孟德酒酣,出秉:“辅政卿高陵侯上前启禀陛下圣听,孟德才疏,然此大宴无赋伤景,出来叩请咏一首小令,引各方才高之人再赋雅篇,为春宴助兴。”
上准奏,其再饮一爵,遂成《对酒》:
对酒歌,太平时,吏不呼门。
王者贤且明,宰相股肱皆忠良。
咸礼让,民无所争讼。
三年耕有九年储,仓谷满盈。
斑白不负载。
雨泽如此,百谷用成。
却走马,以粪其土田。
爵公侯伯子男,咸爱其民,以黜陟幽明。
子养有若父与兄。
犯礼法,轻重随其刑。
路无拾遗之私。
囹圄空虚,冬节不断。
人耄耋,皆得以寿终。
恩德广及草木昆虫。
(曹操原诗,非吾冒作也,不敢夺人之美,作者敬注)
赋毕,众皆喝彩,龙颜大悦,醉眼袭出,已觉平安风云侯谢智欲言,却故道:“子睿儿,可有佳赋,为吾众爱卿所享。”
少年不辞,出列重礼,起身眼光微扫右列数臣,便出口成章,遂循前律稍改而成《敬酒》:
风云时,裙带飘,粉蝶围绕;
朱门紧且闭,无事应对烽火遥;
非为哀,民不见欢笑;
三日宴无一朝臣,肮瀣捣扰;
西岐起周氏,
四百镐京,四百洛阳;
妃子笑,却葬江山多娇;
起盏杯爵豆鬲,请教鸿胪,以礼明仪教;
主母有族兄非汝,
贪嗜杀,往来尸难数,
一路无人家,
川中腾蛟,关内无恙;
人心慌,恐遭其伤,
戴白千里无他,
便问汝:杀?不杀?
言毕,众臣静默,董重怒而不语,眉间却甚有些期待之意。上果微起怒意:“子睿逆儿荒唐,酒醉乱说话,此语非是刺我无能,只能居于内宫。”
“非也,只是外戚董氏未除,不能放下心来,董逆在益,百姓涂炭,心中不忍,却要问董大人个说法。”少年傲然而立。
“鸿胪卿入朝时,汝尚自襁褓之中,黄毛乳儿,竟刺朝廷肱股之臣短长,快与董大人请罪。”上更怒,然其庇佑之心依然昭昭。
“非是子睿不忠,留这人为董贼荫蔽,天下社稷难稳。”少年依然毫无悔意。
“朕让你去道歉,你也不愿意么?”帝似已出离愤怒。
“逆儿快领圣命。”申公低声喝道。
“父亲不必如此,为大汉社稷,内贼不除,大汉江山如何得稳。”少年的头仰得更高。
上盛怒,其状或可以暴跳如雷言明,唤羽林军拿下平安风云侯,打入天牢待审。(便于大家理解,不加入新词)
第一次坐牢,感觉居然又是新鲜,觉得自己如果以后改姓范,只能叫范贱了。天牢很安静,什么动静都没有,初平的大赦,让这里变得空空荡荡,而孟德兄告诉过我那些十恶不赦的也在祭春前大部分被处决了。现在整个天牢也许就是我一个人的府邸,只是不能随便逛我的新家,而且住的屋子也不能想换就换。此刻夜深,周围连个狱卒都没有,他们把我“送”到这里就走了,走的时候还谈着这个新来的大个真不小,可能和平安风云侯可能差不多。照此看来我还属于是秘密收押。
不记得刑不上大夫是哪位老先生说的了,其实此刻我正该好好谢谢这位大贤,因为他的这句话,我不用钉上镣铐,欺君之身,还可以在这个十步长,七步宽的牢笼里随便自由晃荡溜达,一时之间,感觉很是惬意。终于想起那堂课好像我又睡着了,结果是又被逮住了,究其原因,只因子渊见我睡得欢实,老师却没发现我,甚觉不平,便故作鼾声为我引来戒尺伺候。
现在想着那时的种种场景便甚觉快乐,一时也不觉坐牢有多苦。倒是睡觉时开始出现些麻烦了,首先便是被褥霉味太重,而更糟糕的是粪桶就在脑袋旁边不远地面凹陷处,虽然此刻似乎是空的,但其臭仍难闻之极,弥漫于整个地面。不知道这些粪桶多长时间倒一次,估计这些东西的原主人的肠胃不是很好;也可能是什么豆子一类的,在肚子里馊了,在这里又沤得久了,就如这般不堪之味。越想越恶心,赶紧打消念头蒙起被子便要睡,心中还念叨切勿梦到银铃,不忍沾惹这些污秽于她。
好不容易适应那股贴着地面的屎腥臭味,却发现被褥里还有一股更难忍受的臭味,这帮家伙难道不洗澡么?是啊,是没处洗澡,心中虽然想通,也能体谅,但是却没办法接受那恶心的臭脚丫味,令人作呕的汗臭味,以及种种充斥了整个被子,进而弥漫整个牢中的可怕的味道。
实在憋不住出来穿好衣服,坐在褥上远离便桶才觉得感觉好了不少,忽然发现又离隔壁的粪桶近了,便打定主意今夜不睡,只稍微简单靠靠过这一夜,就算过去了。但是当时我就心里发抖,因为我早就知道想得永远比做起来容易。
其时天牢湿冷,风来去自如在栅栏之间吹起哀鸣的号角,偏巧全牢一个活动的人都没有,让这个监牢便如一个坟场,也许那些冤魂正在这里徜徉,不过徜徉也出来一个和我见见面也好。
但活动的东西倒真有,而且我和它很熟,当我看见它时,我承认我眼中一亮,感觉整个牢房也焕发了无尽的生气,同时内心祁祝着这位老兄赶紧过来。
它果然过来了,但是原因不是因为我祁祝了什么,而是狱卒给我留下的牢饭吸引了它,我酒足饭饱,这一顿晚饭,我本就没有任何吃的想法,倒便宜了它一顿。也好,先等它吃饱了再说,我一动不动,看着它,正如它现在在看我。
这是只很漂亮的老鼠,所以我有很大的理由把它归于母老鼠一类。它趴在饭前,就这样看着我,用前爪搭上盛皿的边沿,嘴往饭菜里直拱,这让我想起小白。不过和小白一直埋头苦干不同,它还不时抬起头来看着我,似乎很不放心我。
不放心是完全正确的,因为确实在琢磨怎么逮住它。我觉得通常我在吃撑的时候跑不动道,所以,我也在等这个时候,它定是被天下大赦坑苦了,吃得很是卖力,但是它还是始终对新囚徒抱持很大的戒心。
果然是所谓鼠胆,不断戒备,从不懈怠,当真一点不给我机会,所以我只得在它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一下子从囚榻上跃出。想是许久不练习的缘故了,除了沾得一身碎草,泥土,连它影子都看不到了。
那晚再没见它,等得困得厉害了,蜷在被上反卷被褥,嘟囔两句还真的睡着了,没再管各种气味,其实没睡之前,我就再也感觉不出这些味道了。
第二日,我不知何时天明,天牢内的光线还是那些长明灯的光线,在不知何处的地方还是能漏进肆虐的风,让有些饿了的我,在大约在卯时时分醒来。(以前的人都没有表,古人对时间大都有生物钟,作者发现最近很有些神经过敏状注)
围好被子,打了几个冷战,寒气还是不断地从各处渗进了被子中,让正自思索的我不时颤栗。
狱卒送来早饭,例行公事地吆喝一嗓子,便离开了,不过当时我虽然知道有人来,但是我头脑中还在想事情,至于他来送饭,那还是后来我想起来的。
此刻殿上应在讨论我的罪行,如何处置我,是必然的话题。
现在的我可以用冷静之极来形容,因为身上很冷,又没人和我说话。
忽然几个狱卒便来提我,言道:“新囚速起,出祭皋陶公。”
“如智无罪,皋陶无怪;如智有罪,祭之何益?”少年不稍动对曰。此言为父亲所创,我再次把这个说出来,感觉很是畅快,黄泉下的老父必以我为荣吧,只是我父子二人都逃不脱这牢狱之灾,不过他是正气凛然而来,坦坦荡荡而去;而我是自寻烦恼无所畏惧而来,莫名其妙不知所踪而去。
“君……平安风云侯谢大人?”一个狱卒很是不确定地问道。
“然,汝是否认为此人不似所传。”我站起身,直起腰来笑着说,这让他们全部仰起头来,我转了一圈,笑道:“此刻还有谁人敢冒吾之名。”
“您都会蹲大狱。”显然其中的一个中年人有些不信。
听得这话,心中胡思乱想:难道是犯冲,再次四周望去,除了我以外确实再无他囚,也许就是我这獬豸来这里才克走了所有的其他人。
“天意难违吧?”沉吟片刻,斟酌好词语才说出来,说出来后竟又是有些得意。
“喂,哥几个,平安风云侯在这里!”天牢里忽然响起了大声吆喝,把正在得意的我吓了一跳。
在脚步响起来的同时,我还能听到“在这里”的回音。片刻后,我的牢外便聚了老老少少的好几代狱卒,如临大敌一般,我则回去端坐榻上,保持轩昂的状态,但却平静地看着他们,便如他们看着我,不过他们并不平静,大都在窃窃私语,尽力不让我听见谈什么。
不过其中一个老狱卒忽然分开众人,对我下跪,对我泣声请道:“谢智公日后见皋陶公,万望替小老二解脱不敬之罪。”
这慌了我的神,眼见他如捣葱般叩头,只得五步路用三步走,趋之栅前,自隙中伸出手去扶他,忽然发现胳膊不够长,便忙问为何。
“小老儿自小随父在这牢里当差,父亲唤作刘牢头,我便唤作刘牢子。”他竟哭得如个孩子般毫无顾忌,接着道:“小老儿今年六十二了,延光三年(公元124年)那年生人,自永嘉元年(公元143年)大赦开始,各次大赦我都经历过,父亲也给我讲过以前的大赦,但这是第一次大狱全空了,一个人没有,父亲和我说过,大狱空的时候肯定是要出大事了,这几日我心中揣揣总觉得要出事,现在怎么您来了。”我感到八成和我的名字有关了
“怎么了,牢子大哥?”众人忙问地上泣不成声的老人。
“他是皋陶公身边的圣兽獬豸下凡啊!”果然,就知道是这档子事情,不过我没有说话,我想继续听下去:“这次本来也不是所有犯人都放出去,但是这回剩下的人,死的死,砍的砍,这大牢竟真的完全空了。然后您才来,这不是天意是什么,我幼时肚饥,曾偷取皋陶公的祭物,此大不敬之罪实在不敢隐瞒。”
这事情也不知道算什么大罪,但是我知道我必须说些什么:“你幼时无知,不知之罪,皋陶公与我皆从未怪你,不必紧张,此事本就多了,我们那里会管这些。倒是那些玩忽职守之徒,此时才是难逃大难了。”我觉得说得挺像那么回事,仿佛脑袋上真的长出一只角。
“牢子大哥,你怎么知道他是獬豸的?”有些狱卒很是疑惑,尤其是听了我的话后。
“不要用他,要用獬豸上仙。”老人固执不起,“多谢上仙,也请恕我这些兄弟不敬之词。上仙肖羊,天门有痣,将来此,此处便空无一囚,你说非獬豸,何人能信,我这看牢六十年的人会走眼么?”
“可是你并没有看我,如何知道我天门有痣?”我笑着。
“到处传您之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昨夜您来,小老儿不知是您,只因年岁有些,与诸人谙熟,便问那押解车夫,说也不知,只知是在大殿上大骂鸿胪卿,直言谏上,故而被执下于此。今日方知原来是您,那鸿胪卿必是佞臣。”
“獬豸是什么?”一个小牢子竟说出这样一句话,只见众牢子都很奇怪地看着他,那个老人呼地跳起,赶忙过来,狠狠敲了这个可怜的小孩一下,“你吃着牢狱官饭,连上面的尊神都不知道。”
小孩被打得有些委屈,眼睛噙满泪,但什么都不敢说,也不敢哭出来,我看着都觉得这小孩很是可怜,但也只能隔着木栏,听着他再讲一遍“我”的故事。
“我”是一只很像羊的异兽,但是在额头长了一只角,平时我就在皋陶公旁边,怒目圆睁,如皋陶公不决,“我”便出来顶那个坏人,还把他吃掉。听到这里,我就觉得恶心。他还说,所以执法者,皆冠獬豸冠。实话说,我还真没注意过朝堂之上有谁带着这么一个怪冠,也许是形状不怎么像。
“那我们关上仙,岂不大谬?”终于绝大部分人有了共识,开始一起讨论起来。
“无妨无妨,天意变了,我即走了。”我很是闲逸地说。
“我这才终于信了,以前大凡犯人进来,要么大哭大闹,呼天抢地,要么疯疯癫癫,不知所以,要么一声不吭,和头死猪般趴着,唯独您进来,依旧谈笑,毫无关碍,却原来这是您的老家。”这话最后说得很是不好。随即,此人被人拳打脚踢,讨饶方休。
“无妨无妨,我好说话,不必紧张。”我心中忽然感到我的日子又开始变好了。
当天上午虽然没来什么消息,但是被褥席子铺盖都给换了一床干净很多的,粪桶也换了个很干净的,地上还给他们用火烧菖蒲叶熏了一下。
那日正午,居然有酒有肉,让我感觉很是痛快,其实我甚至怕他们给我送来一捆干草来着。
吃完,他们都建议我出去透透气,我说对他们可能不利,就不出去了。他们更是感激,此后我便再也感觉不到什么冷静了,因为我那里几乎一直有人和我聊,甚至牢门大敞,因为他们认为我要走,什么时候都能走,锁不锁无所谓,而且还妨碍他们进来替我收拾。
不过这帮人中其实真的好人不多,多是偷偷趁其他人不在,赶紧和我说他以前收了多少利钱,希望我在仙界时给多给美言几句,让他能有个好的归宿。不过鉴于他们对我很好,而且这种地方本身就不干净,我想想皱皱眉头也就算了,不过后来我怀疑是吃人家的嘴短的缘故。
那天下午也没外人来看,所以,我很是惬意地睡了一觉。等我的醒的时候,微睁双眼,却发觉上午被大家批那个小牢子正蹲在栅栏后撑着脑袋看着我,似乎对我很是好奇。所以为了吓唬他玩,我继续装着睡觉,但是身体做好准备,蓄了一下力,调整好腿脚,左手猛然拨开被褥,身体便刺了过去,在他吓呆时,手已经过去拎住了正吓得往后倒去的他的领口。把他拎至栏边,慢慢站起,直到把他提到和我一样高。故意冷冷地问:“你来这里干什么,难道你也偷吃了皋陶公的祭品?”
这个可怜的小孩,手脚都不敢动,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没想到我居然这样出现在他眼前。
不过这样的小孩,我实在想不出他能干什么坏事。看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便轻轻放下他,拍了拍他的头,故意又回去背过身睡觉,听着后面急速远去脚步声,心中有种恶作剧的快感。
当晚我就听他们说,小家伙逢人说一道闪电般闪过,我便从“那边”出现在“这边”,显然小孩子夸大的话被他们完全相信了,他们对我更是尊敬。所以当晚,除了酒肉外还有一捆据说是上好干草料,放完就走了,说让我慢用。然后便听得外面几道牢门紧闭,有人吆喝让所有人离开。
但是我没有立刻吃晚饭,而是推开牢门,跑到稍远的牢房边,对着其他的便桶解了个手。
吃完饭,面对干草,确信自己没有这种方面的食欲,便将草捆打开,掀起榻上被子铺盖,整整齐齐铺在最下面。然后躺下,感觉软和舒服了很多,正自惬意之间,忽然又看到老鼠小妹了。
这回自我感觉良好,尤其是刚刚和闪电搭上联系,有些自负,看着它慢慢靠近我的盏碟,在先看看我,又刚转过头向碗碟跑去时,便毫无犹豫地再次蹿出。
这回抓住了,不过我的代价还挺大,一嘴的碎草,鼻子还痒痒的。手想捂嘴忍住着个喷嚏,却发现手上还有一只老鼠,只得换手,但喷嚏还没打出来,竟被嘴中的碎草所触咳嗽起来,这番为抓它当真狼狈不堪。
看着这个眼前不断挣扎的俘虏,很有成就感,只是老想打喷嚏,却又老是咳嗽,只得不断吐出嘴中碎草。就在这种尴尬时刻,我看到了一个脸色很是怪异的狱卒过来。
他一边替我小心翼翼的收拾,一边说的话也很是奇怪:“您老食肠真大,是不是不合胃口,我们以后一定注意。”
“挺好。”我一时说不出多的话,只能随口答应了一句。
第二天早上,他们送来的上等酒肉两份,更上等的草料两份,送饭的人还很是抱歉地说:“我们实在抓不住老鼠,真对不住您老人家了。”
等他走了,莫名其妙的我很快把不解抛之脑后,很是快活地大吃一顿,不过我给我的朋友留了一些。昨晚我放了它,不知道它还敢不敢来。
我把干草又铺到榻上去,更加舒服地躺上去,忽然觉得自己很有问题,坐牢坐得如此惬意的人恐怕天下我算第一个。
朋友胆子小,那天中午没敢来。中午的酒肉就少了些,但草料分量又多了。
我又给它留了些,那些草料让我继续作垫絮了,而我则裹在被中睡了一个好午觉,醒的时候觉得手很痒,看着有些地方翘皮了,火辣辣得难受。
它似乎还是没来,不知怎的,晚上的酒肉就更少了,草料更多。
不过我和它的这段很奇怪的友谊就此结束,当夜被提出了大牢。一个太监带羽林军来的,我一见这些人,不知怎的,竟说了一句很奇怪也许也很伤人的话:“一看就知道新来的。”
接着和众人道别,那太监许是被我镇住,没有多说话,只管让我和他们说。我让他们以后注意些,那些囚犯本也是可怜之人,不要太贪这些东西,那些为富不仁的人敲点也无伤大义。一帮人只管诺诺,恭恭敬敬地把我当神供着般送出。
出去之前,我就看见那边龛里似乎是新多了只类羊的泥塑,我知道那就是“我”。
无佞府中,沐浴更衣一番不提,屋外周围更是有大批士兵看守,心里知道明天便是最终处理我的时候了,却没感到什么慌张。只是感觉床挺硬的,很希望他们也送些干草给我,想到此,忽然觉得自己坐牢坐得头脑有问题了。
便如此,即是我第一次坐牢,这牢自冬坐到春,自平入闰,当真有纪念意义。
那夜梦见银铃,她却故作嗔怒,说我累她坐牢,我大惊,忽然发现她的脚踝上多出一条粗铁链。
次日阴,上断父子关系,削封禄,逐我出京。自此,我便只是一庶民耳。忽觉所谓功名利禄,本就是虚幻的东西,连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对自己的计策忽然觉得后悔,觉得如同儿戏。想想能让我安心的也许只有银铃肯定是真的了。
于是乎,我着着银铃给我做的衣服,骑马立于东门时,看向阴云密布下的洛阳,便如一个乡下的孩子看着新鲜的集镇,做了一个梦,只是此刻梦醒了。
忽然想起那一句话:不如归。随即释下所有滋味,笑了起来,一勒马转身离开洛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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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一路平安
自来人世,本就是孑然一身,现在这般弃官一去,也只多一马而已。纵马枯叶衰草之间,只是认准东去的大路,不问身处何处。
前行三十里,却被人拦住,那人抱拳马上见礼,“子睿公,戏志才盼君久矣,我家主公在侧,请随我而来吧。”
心头一热,孟德兄当真重情重义之人,此时节不避嫌而来,除了兄弟们,便是他了。不过念叨城内无甚其他故人,才稍放下心来,却又觉得自己心头还是放不下。
随即同请入蒿草深处,片刻即见一无名水边枯草亭中,竟摆下了一桌酒席,孟德兄也一袭庶民打扮迎我。
“孟德兄何需如此,子睿自请如此,为何还要如此招人非议。”我觉得我需要装出一点大度,全不顾酸酸的感觉正在蔓延。
“十八岁少年能有如此大度和心胸,哥哥不如,然这般送行都不能为之,于兄于友皆是大谬,况且如此反能显出更通人情,那干人若知更不疑。”孟德兄脸色略带凄然道。
“孟德兄,此后之大计,便请兄多费心了。”言毕便拜,我可真的不想把这番全部心血都白白费了。
“子睿不惜一生仕途全部身家托付于兄,孟德不能清君之侧,剿灭外戚祸端,何颜再见兄弟。”孟德兄赶忙扶我。
“孟德兄小心,董重背后势力不小,那天我在他家大宴当场,此人竟公然藐视我,没有相当的实力料此人亦绝不敢。”我皱了皱眉头,觉得还是需要叮嘱一下。
“贤弟之言,愚兄记住了。来,稍微吃些东西,早些上路,路上很可能会有人对你不利,你寸兵不带,一人上路,小心小心。”孟德兄说的很是在理,正好午饭没怎么多吃,只因这个长辈叮嘱几句,我答应几句,那个长辈嘱咐一套,再拜,兄弟们个个都送行一番,一顿午饭分了好几次。所以,稍微客气了一会儿,便坐下,吃了起来。
孟德兄屏退了众人,然后很是恶劣的说道:“你放开食肠吃吧,我料定你今日正午多在聆听教诲。”
本来是很感人的君子送行,最后演变成一人饕餮而餐,一人侃侃而言了。
拜别之后,孟德兄还是送了我二十多里路,最后与我说的话甚是耳熟:“如事不谐,弟可随时来我处。”
只能说谢谢了,转身时还在想这话的意味,一年前,我平安风云侯何等风光,而他还是一个城门校尉,此刻我变为庶民,他却依然是辅政大臣。现在已是他在招揽我了,不过我只是也只能打打哈哈。
我这步许是冲得快了,也狠了些,虽然对天下是好事,但是对自己恐怕是太对不住了。
不过很快想到自己还年轻,以后机会多得多。而且这让我有了不少空闲的时间,我想起作为一个男人下面应该做的事情。
随即心情又好了起来,其时残阳似锦。
应该说,这天晚上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亦悦,这小丫头不知怎么样了,我感觉出了作为一个父亲的感觉,虽然她流的并不是我的血。
我也许对得起所有人,但我确实对不起我自己。
驿站之门不会再为我而开,所以我不便走官道,而且这一路需要相当的花用。幸亏老师似乎很清楚我会遇上什么,给我留了一笔让我惊讶不已的钱。让我只得走之前照着姐姐——不得不承认,这让我发现银铃还是生活在我的每一刻中了——以前的吩咐,把钱分成几部分存放在身上各处。
师傅曾经担心,希望老师找人保护我,不过老师觉得这时候我一个人倒更安全。而且现在我们送人会遭人非议,给那些人落下把柄。师父动了气,说师父不近人情。老师却不争辩,倒苦了我两边劝说。
这一路的农人也许都在准备春耕,趁着太阳不错,农居院内外都在晒着什么。那些农人见到我也不为怪,只是随便注意一下我,只当我是个普通骑马的路人。对他们,我只能作休息时,百无聊赖时的一个可有可无的景观,对他们来说,我并没有实际的存在意义。
我觉得我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总能找出理由自寻开心,不被注意说明我的安全和自由。我可以肆意的欢笑,不用在意别人的观感,因为他们不关心,也不在乎。
投宿吃饭时,也不用再在乎别人大谈平安风云侯,甚至加入他们热烈的讨论,便似乎自己和这个名号毫无关碍,虽然有种酸酸的感觉。
晚上也没什么其他可想,只是倾听外面的人来人往以及他们的琐碎的言语,直至慢慢稀疏沉寂下去得以让我也就如此这般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二日,不再有人叫醒我,我是被窗外各式各样逐渐嘈杂起来的声音所惊醒,一夜没有做什么梦,或者做了忘记了。按照老师要求,摸了摸身上各处的钱袋,一切都正常,一个没少,至少我记得位置的都在,心想总算对得起老师的嘱托。
我承认,今天我整个情绪有些低落,只能想着回家后会好一点。但一想到家里那个“夫人”,竟对归去之路有一丝迷茫无知,便如这早的大雾。
渡口的人要我三倍的钱,因为我多了一匹马,让他少拉了两个人,当时便有人帮我说话,说船头贪了,但我没有多说什么,给了钱,笑着谢谢帮我说话的人,只说不碍事了。
下船只管向南,忆起昨日傍晚过虎牢之时,登高丘眺望关外连营,百里不绝气势逼人,但当时我看着也只觉得下面的事与我无关了,便稍微看看便走了。昨日不觉,今日思起忽然觉得自己只顾自己,自私得紧,心胸也太窄,一事不顺,而且还是自找的,便这般颓废,实在不是能成大事的人。另一个我便劝自己:本就不欲成大事,安稳过一生便可。这个自己便立刻又挺起胸膛:哀吾百姓,念之涕零;民自可弃我,我绝不弃民也。此念一定,立时便觉得天地广阔,随我遨游,胸中自有一股舒畅与无愧之气。
我做得对,尤其是我无意中惹了这些颇有实力的朝臣,这般才能让他们放掉对四卿的戒心,也会认为四卿不过如此,而其他人也会相信三卿肯定会给大家一个好的结果。
那么,下面我们必须让关外的实力人物得到相当大的好处,让他们不需要依靠朝内的人,我们便能轻易地铲除那些人,但是如果培养出来新的极具实力的诸侯,那么以后天下还得乱。老师他们不易啊!我觉得我还是不行,我想不出来。
这一思,路上就慢了,到晚上还是没到宛城,我知道此时宛地三城皆在荆州军之手,云书就在那里。那天老师只是稍微告诉了我一下,现在我是很有兴趣让云书给我讲一下,此事必是很有意思,尤其是他给我讲。
那天下午一路皆是有我腿高的枯蒿野草,间或有些溪流芦苇。此刻千里一色,看惯皇城内的辉煌,这灰黄一片倒更觉壮观秀美。一路行来,的确不亦乐乎。
天已黑,却全无乏意,便过了本来打算歇下来的镇子,又走了一个时辰,却发觉越走越慢。此刻才想起来,我就算不累,但马却一定累了,我骑着它,却把它给忘了,带着些歉疚,便下马与它一起走了下去。
那天晚上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风还不小,让身边这百里的芦蒿簌簌声忽大忽小,自远而近,由近又远,恰如水面风过,百里波涛。不过这风吹得我总觉得要变天,相对来说下雨比较让我担心,所以,我觉得应该下雨了。风大了起来,路也越走越难走,知道自己头脑发热的坏处。偏巧我这人还是那种一条路走到底,不见棺材心不死的那种。鉴于最近的糟糕运气,所以这些必然意味着半个时辰后,我已和我那可怜的被迫陪着我的马儿一起在一片灰暗苍茫的重重水瀑之中了。
银铃曾告诉我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会塞牙;所以我想当然地认为我在雨停下之前是不可能找到可以避雨之处的。但是在雨中淋了一个时辰后,雨势毫无削弱的情况下,我居然见到一座路边的破屋赫然在前,一端破损的墙口露出的火光让我更感觉到暖暖的希望。所以,我便快乐地拉马过去,心中感觉自己还没有倒霉到家。
“请问里面朋友,可以容我进来避雨吗?”行之屋外,看见门栅掩起,便礼貌地问道,毕竟我觉得他们没有拒绝的理由。
“先生对不住,鄙妇孤儿寡母两人在此避雨,先生进来不便,便请在屋檐下避雨。唐突之罪,望先生体恤孩儿体弱,受不得风霜了。”很有礼貌的年轻女子声音,虽然让我有些失望。但是,我也只能让我和马儿在檐下将就一下,总算能挡去不少雨,忽又觉得还是够倒霉。只是马儿不太愿意在外面,它很有进去躲雨的想法。
“你是公马,得注意一下男女授受不亲。”我带着恶笑教育着我的马,不过我觉得用处不大,它依然需要我牵着才能稍安于檐下;我把这个归结于自己的道貌岸然,所以纯朴无欺正直无偏的马儿绝不肯吃这套。
我一定是把它憋急了,这家伙居然踹了我一脚。让我毫无防备地挨了一下,且极为痛苦的捂着自己的右边小腿,心道怎么连马也只踢这里。但恐他们受惊,让疯马踹了人,便不顾腿上伤痛低头蹇步告罪连连进了进去,径直去拖拽那无礼之马,却清晰听到身后刀剑出鞘之音。
“两位何人,恐非什么孤儿寡母吧?”当下一惊转身,看着他们二人一袭紧身黑衣短裾,出鞘之剑执于身后,似乎还要掩饰,只是二人姿势一致,而且其中一童男身量短小,藏不住剑锋,故而一见便知前面这一男一女颇为不善。
那妇约二十多岁光景,可能就比银铃大点,脸型清瘦,仿佛过多劳累所致,不过皱纹较少,还能看出些年少的模样来;那少年倒是个小书生的样子,白白净净,不过此事二人这种打扮现在让我看来,实在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先生是什么人,故意纵马进来,意欲何为?”那女按下那跃跃欲试的少年,朗声问道,颇有两分气势。
“天地良心可见,马儿不耐雨淋,撒蹶撩我而去,实非我所愿。”我感到很委屈,指指长长裾摆上那个泥印记。
“此事非你所愿,我不计较,这里有些碎金子,以后若有人找你问起我们,别说见过我们就是。否则,我们一定会杀了你。”这女子看着似乎弱质,不过话够硬的,这有些伤我自尊心。按打扮着两个人应该是什么飞贼一类的了。思索间,便见一个钱袋飞来,随手抄下,立刻扔回,只说:“我记性差,也许走不出三十里便忘了你们,钱我不需要,我不说便是,只管让我避雨烤火就是了。”
说完,再也不顾什么其它,走到火堆前坐下,烤起火来,但是全身心在注意这一男一女的动静。我琢磨着他们也是一对姐弟,估摸着活不下去,便当了贼,反正穷人家没什么可偷的,富人家被偷点也饿不死。这种事情我也不想管了,管了费两条人命,有什么意思。
他们似乎很是惊讶我的表现,犹豫了一刻,收回了剑,但对我仍很有戒心,但他们的收剑让我更是确信他们是被逼当贼的。两个人都有点过于单纯和幼稚,我对他们的盗贼事业能进行多久表示怀疑。
不过,我的另一个自我膨胀的想法是:凭我敢在两支剑下依然敢坐下烤火,再比对我的身量,怎么着他们也有些怕我。
我知道我敢玩险,而且颇有乐此不彼之势。所以片刻后,起身转回马那里去,吓得他们往后挪了一步,还将手又压上了刚收回的剑柄。但是我只是从包袱的油布中取出稍微干一些的衣服,再马后面草草换上,便将湿衣服拿在手中对着火烘了起来。
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等到手中有些麻了,衣服干了,火也快熄灭了,雨依旧没停。我依然没有睡意,那少年早已支持不住,倒在了姐姐的怀中,只是那女子依然警惕地盯着我,其间因为雨从各处罅隙中被风吹入屋内,以及屋上颇多的漏洞,致使屋内各处积水也越来越多,她和我换过不少位置和姿势,其他就是在这种互相不信任,互相警惕的气氛中度过。
天快亮了,雨还在下,似乎小了些,但风似乎骤然又大了起来,屋内已经没有可以生火的东西,我们分别四处尝试找寻一遍后,便只能看着火越来越小下去,而屋内则越来越冷起来。
那女子把那孩子紧紧拥在胸口,用自己的为这依旧熟睡的孩子,遮去无法抑制的吹进来的风温暖毫不知情的孩子。而我则似乎感觉到了自己小时候的种种相似之处,只不过这对姐弟相对我们年龄差距差太多了。
我承认他们让我有种好感,所以,我把那件烘干的衣服递了过去,她冲我点点头,带着感谢的神情接了过去,轻轻地盖在了那少年的身上。而少年依然在酣睡,只是盖上衣服时叭嗒了一声嘴往我的衣服中使劲地蜷了蜷。
天亮了起来,火堆里只有零星的火星了,雨小了些,但雾气正自各个缝隙之间源源不断地钻入。我也感到一丝寒意,昨天的晚饭没有吃,此刻又很是困倦。想了半天,起身再次回到马身边,马对于我的近前毫无反应,纹丝不动,似乎也在睡,只是尾巴似乎稍微动了动,看来可能还不能算是纹丝不动。胡思乱想之间,忘了过来干什么,竟傻在了那里。忽然打了个冷战,才想起来,忙取出包袱里所有的干衣服,先递了一件给她,我自己便又裹了两层,看着手上还有一件,便又递给她,她将衣服披在身上,点头稍微笑笑对我表示感谢,我点点头,坐在那里,感觉暖和了很多,便开始打起了瞌睡。恍惚之间,看到她小心的给那少年又盖上一件,然后才是给自己慢慢披上一件。
事后我都为我当时敢睡感到吃惊,我想当时我一定感到自己没什么危险,因为我当时确实感觉不出她还要杀我的理由。不过也有可能是我太困了,有种生死由我的态势和决心。
应该说,这个瞌睡打得不怎么样,因为肚子很饿。很快肚子的哀鸣便把我“吵醒”。醒来想想,确信自己确实没有带什么干粮,便只能咂咂嘴继续打瞌睡了。
忽然,一阵轻声“嗯嗯”的呼唤声把我吵醒,随着浓浓的面香味,一睁眼竟发觉她递了张面饼给我,飞快接过,以非常灿烂的笑容以示回答,忽然想到自己是不是太好收买了些。但她把指头竖在嘴边让我什么都不要说,然后自己也拿起一张饼慢慢小口吃了起来。我便再没什么客气、羞愧和原则,只顾大口吃了起来。
那张饼其实应该是很大的,但是在我手中似乎就小了很多,在嘴里就更小了,好像没费什么时间,那饼便消失了。说实话,我都快认为这是个梦了,不过其间咬了自己腮帮子一下,以及至今满口留有的淡淡面香,让我确信曾经有这么一块饼在我眼前,拿在我手,咬在嘴里只是现在不知所踪了。
虽然有些依依不舍刚才的痛快,但是礼数还是得有的,而且我还对下面的事情有所期待,等我再看向她表示感谢时,才发现她正看得目瞪口呆,手中之饼仍是圆月般,这让我很有些不好意思。她笑笑,便转过身去,将一块包袱皮打开,取出一张饼便又递给我。
但这回我是决计不要了,虽然开始有所企图,但是此刻我只做了一个动作,指了指那个熟睡的孩子,便挥手拒绝了她的好意。因为我只看到了那是最后一张饼了。
我转过身去,不顾她的好意,摸摸席面,找了块稍为大一些的干地便躺下,背对他们故意赌气似的睡了起来。其实心中暗忖:是不是有点太胆大了。
回头想想,感觉自己这一夜还是有些小孩子气,想到这个我就有些愁,我这个样子怎么劝司马老混蛋岳父大人?
每日当三省吾身,孔老夫子这句话是完全正确的,所以我一直照做,只是省了自身以后,也省了改正了。
正自迷迷糊糊遁入梦乡之际,忽然听得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我就听到背后的人惊呼:“羽儿,快起身。”
我便立刻起身,用征询的同时很是懵懵懂懂的眼光看着他们,他们没有看我,只是忙着收拾东西。稍微整好东西,那女子便走之门栅前透过薄雾向南方看去。
“母亲,是他们么?”少年也有些慌张,紧紧执着剑,拄在席上。
那女子摇摇头。
“不是就好。”那小孩很是长处了一口气。
“不是,羽儿,母亲看不清楚。”女子焦急地摇摇头。
我觉得此刻是我派用场的时候了,因为我这时才是真正的安定了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到来还有一刻,我曾从伍领军,知道雾中声音传来比常时更远。他们到此尚有一刻以上时间,我便问你怎么回事?”我从容不迫地问。
“此事与先生无关,我们立刻自弃路自草间向东而去。他们决计难以追上。”
“此时衰草已湿,你们一踏就倒,稍微有人注意,便可发现,而且这方圆不知几百里的芦蒿丛,你们能进去,便不一定能出来。如果白色雾中灰黄色芦蒿中黑色非常显眼也算一个理由的话,你便真的躲、藏、逃都没办法。”其实他们躲掉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只是我想好了计策,如果不能用,我觉得太可惜了,尤其可惜了我刚刚捋完一遍腮帮子上的胡子。
但是他们似乎被我说服了,这让我心中大喜。不过这时我忽然想起一件刚刚忽略的大事情,“你们是母子?”我感觉我的头脑似乎很是迟钝了。
“是,这位先生见笑,小女子十三岁便有了羽儿。”言毕这个最让我吃惊的地方,她便把她的故事,节衣缩食,榨干有用之处,有一句没一句,惜墨如金地极为简略地告诉了我,让我理解力这么高的人都只明白了她不想让我明白这个事情。
但是,我依然决定帮他们。吩咐好了,问了几句要紧话,得到总算相应的答复后。便提出要他们的一支剑,那位母亲决定一切听我的,便一切照做了。
我稍微清了清嗓子,却有个新的发现,熬一夜并吃干饼一个,可以让嗓子变哑,在当时,倒也算是好事。
刚说完,蹄声已近前,回身吩咐照我说的做,便整装提剑出门,作翘首南望状。
一群蓑衣斗笠之人纵马来到,此时节的人这样劳师动众过来,除了为身后的他们,真的很难想出理由来了。
我如同一个路人般观望,但他们绝不会把我只当一个路人般放过,毕竟我是他们这百十里路来难得一见的一个人。
然后我就走神了,当他们停下马匹来问我,而我也盯着他们的时候,其时我还在想着方圆百里以前是什么地方。
“这位是什么人?”其中一个领头的阴在斗笠下胡子拉碴的脸庞显得不是很快活,精神也不振地问我,刚回过神来的我立刻挺直胸膛,便反问回去。
“噢,你们却是何人,这种天气这么多人出来?”手故意按在剑上。
那人朝背后看了看,稍微客气了一些对我说道:“昨晚府上出了贼,因为雨大天黑,料那些个盗贼也跑不远,故而现在出来抓。这位似乎在此夜宿,可有看见什么窃贼模样的人。”
“吾是荆州的武官,年初携妻儿去洛阳省亲,没想到出了乱子,现在事情平定了总算没什么事了,我才能回来。”我带着一丝怨气般地说。
“却原来是官爷,这就再没事了?不会出乱子了。”他们似乎忘了来干什么似的,忽然对这个北来的最新消息,感其浓厚的兴趣起来。
“是啊。”我也似乎忘了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一般,赶紧答道:“上阖平安郡王,荆州韩楚公韦大人,荆州平安风云侯谢大人,高陵侯大人为辅政,大举封赏年初变故之中有功之人,诏令天下百姓安抚,改元初平,加闰月,此事你们不知么?”我带着荆州人应有的骄傲,挺胸言道。
“禀官爷,改元,入闰之事小人等已知,只是听说京中尚乱……”那人对我明显添了几分尊敬。
“现在一切平静了。”我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你说的窃贼有多少人,什么样子。”
“可能是一个可能是两个,应该是黑衣服,没带什么东西。”果然他们也不是很清楚。
所以,我故作愕然状:“如此,你们怎么好找?”
“您说不是?我们哥几个也不想,官爷,您说也没丢多少东西,也不知道人家什么样子,报个官让官府去查不就行了,但他非要我们去给他追。”这个领头的显然也是一肚子苦水,后面立刻一片哀鸣呵喝,显是对这份差使都大为不满。
“外面雨大,你们下马进来休息便是了。”我很是同情般地说。
“小人不敢,老爷少爷对我等终归不薄,虽则难为,然尽些人事吧?”这个领头的还颇有些义气,也免去我其他麻烦事情了,对他不由得感激起来。他们朝我打了招呼,行了个礼,便纷纷继续纵马去了。这些人的主人恐怕也是个读书人,这些礼节倒没缺了。
只是为何不报官,这有些奇怪,难道是他那城的官府有问题。如果我还是平安风云侯,我去那里还少不得管一下。现在只能这般回去了,叹了口气,追回头来,看到两双极为惊疑不定的眼睛在闪烁。
我扔回佩剑,自己找个地方躺着。然后忽然坐起身来,把那两人吓了一跳,其实我只是和那妇人道个歉,毕竟刚才有些占人家便宜的嫌疑。不过他们两个人似乎对此没什么介意的想法,但是他们肯定对我的身份有了些怀疑。
而我也只是躺在那里而已,因为睡不着,倒不是为了二人手中的剑,也不是为了两个人裹着我巨大的衣服显得很是有趣,而是为了二人的关系,十三岁的女人就有儿子了,皇上十二岁就有闺女了,我岂不是很不上进,要把失去的时间补回来。带着恶恶的笑意,合着困倦,总算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是踏实舒服,等醒来时,雨似乎停了,不过天没放晴,而且应该是下午了,懒洋洋不愿起身,银铃就不无遗憾地这样说我,早知道就不让我睡午觉了,开始不肯睡到处乱翻,一家不得安生,等睡下去,要叫起来又有得她麻烦。翻来覆去,覆来翻去,来回磨蹭一番后,忽然感到周边有股臭味,定睛一看,头边两尺开外,马屁股下赫然有坨热腾腾的东西,大骂这随地大小便的东西,忙起身,忽发觉自己的几件衣服盖着自己,再环顾那母子二人已然不知去向。
起身稍微收拾一下,看看身上好像没少什么东西,看了看那坨东西,还是换了一身上下,才觉得整个人舒服了很多。便拉着那匹恶劣至极的马离开了,不过心中还在想着那两个人。
这一路向南还是这般样貌,只是路泥泞非常难行。听着马蹄下叭嗒的泥声,我是决计不愿下去一同走的,不过这马小子似乎很有力气,不知在那屋里啃过什么了。然后就想到这马小子在屋内拉下的那一坨,深觉恶心。
那夜宿在一家小镇上的客栈,见一老人在缓缓地讲着什么事情,便凑过去,一边狂饮大嚼,一边听着那些陈年旧事。能饱饱吃顿饭真是件好事,还能有故事听更是好。就是腮帮子上那个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那老人讲了一会儿,忽然注意到了我,我对他笑笑,他也对我笑笑:“小伙子,你嘴怎么了?好像吃饭不是很利索。”
“噢,吃早饭时急了,把腮帮子咬了,不好意思,我食肠大。”我傻笑着。
“馋咬舌头饿咬腮,你当时一定是饿了。能吃是好事啊,我这一把老骨头,牙齿都快掉光了,嘴风都快把不住了。”这应是个很有睿智的老人,他的语气始终保持着那种不紧不慢,只是此刻他带上了一丝笑容。应该说,上了年岁的人都挺喜欢我,原因银铃给我总结过,她说是因为我是饭桶,这让我很是郁闷,没想到很快便又让这老人再次证明了一遍。
“爷爷,这外面绵延百里的芦蒿之地,一直是这样么?为何不辟成田地啊。”上次北上走的是官道,虽然绕道但是有驿站,此次绕小道看到这些场景,着实还是有些奇怪。
“小伙子,你多大啊,看着听老成的,可是声音和见识为何如此稚嫩啊?”
“十八。”
“噢,你说二十八我也信,你少年老相啊。”他好像就是感慨都是这个声音语气和速度。“好吧,你都叫了爷爷了,我不能不告诉你了。这里本来这百里都是田园的,又有数条河水灌溉,本也算是个富庶丰饶的地方。可光和六年那场大旱便让这里好几条河都断了流。大伙儿的田里什么都长不出来,其实连人都没水喝了,那还顾得过苗来。偏就是还有水的一条河,还被当年十常侍中不知哪一个的什么亲戚霸占,建什么花园,给引了过去,还派人在河的上下游来回巡视,只要看有取水的百姓一律杖击赶走。”
“还好这次十常侍全被杀了。”我忍不住插了句嘴。
“是啊,这个是件好事啊。”老人叹了口气,“可当时人死的好多啊,那时节,大家都在眼巴巴等雨,其实也就是等死,那年直到秋收一滴雨没下,很多人早早出去逃荒了,身体差点,年岁大点走不出去的,除了我算命大,有个孝顺儿子每天去好几十里的山里摘果子,取些山泉回来将就度日。其他的也大都在那年过去了。我一次自己发昏出去看看我的老兄弟,还没进他家门,就看见他家锅里的东西,那是一条小孩子的腿啊!”
光和六年大旱,对我的记忆本就只是传说中北方黄沙漫天,以及到处都有吃人的事情而已,虽然想着吓人,但远比这个小孩子的腿要温和的多。但这回经他这番虽慢慢吞吞,而且颇多地方隐讳的描述,却能让人有如亲身经历一般。
“光和七年,也就是中平元年,那年天热的早,河里也有水,大家播下种子等着收成,却赶上黄巾贼闹乱世了。”
“爷爷,为什么你们称他们是黄巾贼,他们四处掠夺吗?”
“小孩子,没有规矩,这里是大汉的土地,皇上在上,不可如此目无君上,却替反贼说话。”一番话说得我唯唯诺诺,赶紧认错,这才让他又缓和了下来,才发觉,刚才这段是他唯一一次话语说得急的时候,“坏是那些贪官坏,皇上是天子,只是没有办法管住他们,现在好不容易去掉了何进和十常侍,便又出了什么四卿,不知这四人是什么样的人,希望是好官。”旁边有人也在夸奖老人知道的事情多,比如这什么四卿他们还不知道,他只说自己平时就好和人打听事情,从那些南来北往的小商贩那里总能知道些事情。
“说远了,我还来和你讲讲这百里芦蒿的事情吧,这里当年官军和匪军激战之时,我们全家都躲在了山上,只敢偷眼看看山下的战场一眼,便不敢再看第二眼,尸体的浓重腐臭在山里都能闻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被中倾听便能听到豺狗争相撕裂尸体骨架碎裂的声音。那几个月难熬啊。躲在山洞里,身上被褥都发霉了,不敢出去晒一晒。两边这样打过来,那样打过去。”老人忽然哭了出来,“那几个月,惨啊。”
我等了老人很长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却又希望能继续听下去,他也逐渐稳定住,才缓过来,有些自嘲似地说:“年岁大了,也没什么出息了……那年平了黄巾贼,改元中平,可也是秋后了。尸首曝于野,却没人管,我们也不敢回去住。那年便在山里又熬了一冬。我这么大岁数了,知道一件事情:凡是土下有尸首,尸油入土,次年的茅草便长得格外茂盛。何况那么多具尸首就那样放在原野上,第二年天热得快,很多村子就这样十几天内淹没在无边无际的草海之中了。”他顿了顿才鼓起勇气继续道:“我们不敢回村子,只敢在这草海的边缘住下,本以为能讨个还算不错的收成,却又赶上一场大雪……苗死了……我们却又哪来的新种啊?草是越长越疯了,可我们不能吃草啊。”老人竟又哭了出来,很是伤心。
我低头不语,眼眶中不知何时已经湿了。旁边的人劝慰老人,而老人也只顾自我解嘲,一时没有再言语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和其他人回完话才又转向我:“小伙子,你像是个读书人,看这衣服和你的样子,该不愁衣食,你饿了一天,也许还没什么,现在这么大吃一顿,也就没事了。可你想过饿了三年么?整整饿了三年,永远吃不饱,而且最后都没有那种吃饱的奢望,我们这就这么挨了三年,饿了三年,三年就是在饿,其他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我努力想想,我承认我想不出来。却在这时堂屋内来了一个人,老人一见他,便就和我说:“我的很多消息,便是由他们传来的。小二子,你从洛阳回来,那里又出了什么事情了。”
“事情出大了。”那人本来还是有些疲顿,但一听有人问便立刻精神百倍起来,立刻到人从中间坐下,叫人帮拿一碗水过来。水一到,一饮而尽,便如读书人般,故作斯文道:“,如此佳酿,其甘若醴,妙乎哉。”众人哄笑,他这才开始讲。
“我在洛阳,便听得那天下午西凉飞将吕奉先要与辅政卿平安风云侯在校场比武。”旁边年轻人的兴趣立刻被调了起来,立刻有人问这个人结果如何。
“我又不是大臣官宦,我哪进得去?但校场的欢呼声那叫一个大,我在东市采办时都能听到欢呼声,不过后来听说场面上是打平了,但是平安风云侯说自己支持不住了。”
“这平安风云侯干吗这样,如果我是平安风云侯,我才不会这么承认呢?”其中一个少年这样不解地说道。
“所以你小子永远成不了平安风云侯,人家这叫武德。”一个长者拍了那小子的脑袋,笑着教训道。
在场很多上了点年岁的人对这个话题都不感兴趣,尤其是刚才那个给我讲典故的老人,甚至说道:“都这个时节了,还比什么武,天下便要被这些武夫所误了。”
这个老人完全不明白京中各种事情的缘由,却认为自己的想法准确,这让我有反驳他的想法。不过,旋即我就打住了。
“还有,再过了几天,我正要走,听说平安风云侯被抓了,在宴席上被抓的,立刻就下了天牢了。”那少年有些故作神秘般地说,声音都故意放得低了很多,旁人立刻问缘由。
“听说,在皇上办的宴席上,平安风云侯说要抄斩董氏一门,你要知道,那何进倒了以后,那就是董贵妃那一族受到隆宠了。其他三卿都怕这董贵妃吹那枕头风,尚且处处退让三分。哎,这个风云侯听说无父无母,胆子好大,直说要抄斩这董氏一门,你说这不是找死么?”
“你这么说,这平安风云侯倒还是个人物。”那个老人又发话了。
“听我说啊,我听说啊,这平安风云侯是当年何太后在民间的野种,现在他舅倒台了,哪能不出来帮他老娘忙啊。”当时听着有趣的我正在喝水,闻得此言,噗哧一口水便喷了出去,惹得一众人停下来看我。我也不解释原由直接问:“这位老哥,你这是从哪听来的?”
“这京城上下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啊?”他倒摆出一副正义凛然,堂堂正正的模样,让我差点跳起来。这谣言真不知道是哪个混账王八蛋又给我乱编出来的。
然后下面我便开始为自己辩护,利用自己绝对丰富的第一手材料向大家显示这个人还是不错的。而他们也找得出理由来驳斥我,其中最难反驳的就是:如果不是他大舅当政,哪个十七岁小孩子能封侯,而这个人本来还是庶身。
结果越解释越乱,嘴也越来越结巴,最后一帮嘴皮子利索的老农逼得我想杀人。第一次发现荆州人斗嘴都能输。
委屈郁闷至极的我最终第二天早上早早离开了那里,也离开了那百里芦蒿荡。离开时,心有余悸,背后总有冷风袭来。
那天下午到了叶城,看着城头的叶字大旗,便觉得好笑。随口拈出一词,“叶覆叶……”忽然想起那天和银铃在一起的事情,不禁叹了口气,便接着道:“风乍起,一叶飘零,一叶无踪,飘零者心伤,无踪者何方?”
有些心乱,一时也不想去寻故人,便在城内的路上随意晃了起来,想是这一脸风尘,而且胡子拉碴,况且很多人都根本没想到我的到来,所以,只是稍微打发了几个怀疑的目光,就可以像一个普通的人一样漫步叶城之中了。
此时的叶城还算热闹,至少显得很有生气。所以,我的心情也在这春日淡淡的云中薄日之中好了起来。
忽然几个似乎刚刚换了岗的士兵的谈论吸引了我,这开头便是一段非常有意思的对话。
“罩子,快点走啊,照着时辰,那边又该开始了。”一种很熟悉的打招呼的话语,听得我都想回话了。
“我想先去拉泡屎,再和你们去。”我觉得他说话时应该换个地方,至少馒头铺前大声吆喝这种事情很倒人胃口。看来周围很多人和我有同样的感觉,尤其是有些女孩子,便如闻到什么似的捂住了鼻子。
“别拉了,再放几天就消化了!”真是精彩,我从来都没想过还有这种方法解决这种问题,而且听完后也决不打算这样尝试。
然后那个被称为罩子的人,便立刻作了消化那些东西的决定,跟着那帮人众一同去了。
我忽然来了兴趣,一个能让人下这么大决心的人要去做的事情,肯定很有意思。所以,我立刻跟了上去。
原来是个说唱的,他的故事早就开始了。让这帮后去的毛头小子们不断问询前面讲了什么。但我是一听他的故事就明白过来了,如果没错,我还和这个故事的主角很熟。因为这是个女贼的故事,而且这个女飞贼似乎有个小帮手,这个小帮手可能是只狸猫,可能是只猴子,总之每次行事时的样子都不同。也许那个小孩听到会很不满,不过此时,我听到的就是这样。
这个人很有些本事,一些本来没什么可乐的也能被他说得让大家笑得不停,而且不断用男声女声自己对话延续故事,为这,我还想起我们军中“美丽的”孙校尉,那人要是也说起女声来,不知天下何人会怀疑他是女的。
讲完,众人大声喝彩,给了点钱,便纷纷离开了。那人整理一下别人的打赏,便准备离开,却发觉一条巨汉依然伫立在他的眼前。
“这位先生,有什么指教。”他有些不知所措,显然我的目光可能有些奇怪。
“不必担心。”我好像还是有些官威在身上,还是听着胸膛,指手画脚,“你怎么知道这个女飞贼这么多故事?”
“噢,您问这个,实话说吧,其实大家都知道……您是个读书人吧?”他放下心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我说道。
“是啊。”我感到奇怪,好像很多人都能感觉我是个读书人似的。
“读书人不知道我们这些老百姓的东西,我们这些东西都是凭一张嘴,因为我们记不下来,只能一代代把这些东西能传多少是多少,主要是教个说的方法。其实在什么地方说什么,词都是现编。要说那些大家感兴趣的,而且我不用掉脑袋的。”
“听着很有意思,仔细说说。”我的兴趣立刻浓了起来。
“我要吃饭,我饿了。您有兴趣,以后碰上我再和你说吧?”他倒直接。
“我请你吃饭,你说去哪吃吧?”我立刻作出大财主状。
“噢,那好,我就不客气了,谢谢这位先生了。”他似乎对我也很有兴趣。
也是快回去了,这钱我也不用省着花了。所以,叫了一桌好吃的,让这个说书的年轻人着实惊讶异常,他肯定没想到我这么大方。他说他吃不了这么多,说我太客气了,我告诉他,让他也别客气,因为我吃得了。
一边吃,我一边继续刚才的问询。他仔细品味了口中牛肉的味道后才意犹未尽地先放下了箸,继续和我说了起来。
“这些事情,我只需要知道大概的事情,然后下面就是自己去想了,想些有意思的事情插在里面。这样故事就有了。”他说得很轻松,但听的人就不这么轻松了。
“那你不是在骗人么?”我有些感觉被骗的感觉。
“那又有什么?”他似乎很是奇怪:“我又不是编史书的,本就是为了让大家开心,讲那些洛阳城中的风liu韵事,也许街坊大妈愿意听,但大部分老百姓不愿意听。讲官场,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就一个脑袋,不敢。所以,到一处,我们这些人都有一个本事,就是最快的知道这个地方最近的话题是什么,然后知道尽可能多的事情。然后就是编,要不然怎么有人听。”他说得很有道理,但中间少了些东西,有些过于简略,主要原因是他的口中不时在作咀嚼的工作。
“主要是,这些故事中间都有一个东西,老百姓都喜欢,因为这个女飞贼她只拿那些为富不仁的人下手。给老百姓出了气,这个老百姓心情就好,就愿意听。”他似乎在介绍他自己编故事的经验,但是我却若有所思。
忽然,听的外面马蹄声响,叶剑在人指引下便进了来,见到我一拱手拜下,“智哥,你怎么来了也不找我。”
“噢,剑,这身甲胄很是合身啊……我是独自返荆州,不想出什么事情,本打算晚上天黑了去找你……你怎么找到我的。”正说着,忽然想起这件事情,感到很奇怪。
“噢,这不是到了晚饭时候么,我去巡城,便听一些人说,有个从北城门进来的大个子,有一丈多高,腰带奇高,我就觉着只能是您了。后来听人说,您去听说唱,接着就说您进这里了。我这就摸过来了。”
我起身和他见礼,顺便还打击他一下,“鼻子又见涨大啊。”
“啊哟,平安风云侯之礼,叶剑当不起啊。随兄弟来吧。”这个少年做出向后仰去不止的动作,让我忍俊不禁。
“好啊。”我转过身来,看着那个说唱的,他呆在那里,嘴里不知什么时候塞上的牛肉还有半截在嘴外。“这位兄弟,我先走了,以后有时间再听你讲女飞贼的故事。”
接着掏出一个钱袋,扔给那个掌柜,吩咐道:“此子所需,尽皆呈上便是。”便和叶剑互请离开了。
刚出酒肆门口,便听身后不知是自言自语,或是其他什么:“我的妈呀,我居然和平安风云侯一起吃饭了。”
听着那口气,似乎很不相信那是真的,或许有些自得意满,没有听清叶剑的问话,有些对不住地问叶剑问我什么。他才又问道:“我是问您,您这一路过来还好吧?”
我想了想,笑着说:“平安一路,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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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荆州春色
襄阳的这几年的春天都来得早,那夜我无法不怀念起襄阳,但是想到襄阳就也无法不怀念起襄阳的另一个人。不过一想到她,我就只能先搁下襄阳,只注意这里春天的感觉。
不过忽然想起今年还是补了日子的,显然这里想想就有问题,那么应该说,这几年春天来得都早。不过想到这几年冬天来得也晚,倒是能对上这几年日子不足的毛病,那只能说这几年冬天太短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几年天气是有些怪。
我在叶城本就没有什么事情,而且那个故事我一定要听云书给我讲,才能达到最高的欢乐境界。所以,第二日一早,我便与叶剑告别离开了,离开时路过了昨天说唱地方却有了些想法,我琢磨着下一次他的故事里就该有我了。
一路向南,看着右侧不时路过的坞堡,别有一份感受。只是急着去冠军,来不及登堡以抒发一下胸臆了。
一路进冠军,这会没有什么客气,直接问方涵方云书将军在那里。心中却在嘀咕方涵怎么都和将军这个词扯不到一起。
那人本是熟识我的,所以,他除了问我好外,也直接表示出对云书用将军这个词的不适应。我问他们,私下叫方涵什么。他四下看看,还让我千万别说出去,我笑着答应,不过这个新名字他们觉得很好玩,说完就差点笑摊在那里,我并不觉得好玩,只是很一般,不过叫“猴子”而已,我们那里什么恶心词都会用上,哪会这么没有创意。
玩笑归玩笑,他还是把我带到了猴子那里,方涵瘦得厉害,所以,当初才进书院选位子的时候,我坚决不坐方涵的后面,而是坚持坐在了子渊的后面,事实证明,坐在一个胖子后面是很有用的,尤其是在我偷懒睡觉的时候。
“死大个,发什么呆,见了我你还是要撞墙是吧?”涵涵永远是这么没大没小,但是他敢如此,必是对各人的性格也是知根知底,所以他立刻大喊喊道:“你要是敢打我,我告诉姐姐去,啊,应该说是嫂子了,哈哈。”
“你嫂子被我岳父给抓回家了。”我还没来得及生气,先被这句话挤出心头一丝酸楚。
“我勒你妈,那个人不是水镜先生么?”方涵的另一个特点就是他什么脏话都说得出来,而且还经常各地方言一起说,“这人真他妈有意思。”
“这句脏话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我对此已经见怪不怪,我们襄阳书院出这么个活宝也是很有意思的。
“你从北方带回来的那个厉北海,他狗鸡巴蛋地好像什么话都能说。”果然是北海这混小子,当时我的想法就是杀他全家,卸他条腿。好像太狠了,那就让他请我吃顿饭吧,好像又太轻了。
“你怎么不学点好的?”我表示出一丝不满。
“跟他,学射箭么?你看看是我拉弓,还是弓拉我。”这个小瘦子指指自己纤细的胳膊,很快便征得我的同情。
本来要问他一遍恶心般版本的如何得三城的,却让他提到了银铃,一时竟让我完全没有了听他讲一遍的兴趣。
结果当夜和他尽谈些婚前婚后之事,在方涵极度的恶心词,以及我刚受过父亲的教诲而来的渊博的知识的烘托下,卧谈会非常的成功而且热烈,也让我稍微驱遣了一些相思,还多了些对未来的憧憬,这一番大概谈到二更才停下。
我开始犯困,渐渐睡去的时候,云书忽然很正经地问我怎么回来了。我有一句没一句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他戏谑地骂我蠢,说我傻了吧唧,我表示同意,还含含糊糊问了一句又是那破牙教你的,没等他回答,便翻了个身接着睡了,睡着之前,我听见他说,“可惜你了。”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我后来又说的话,也不知道我有没有真的说出这一句:“没什么可惜的,我都不可惜,你可惜什么?”
接着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日我便离开了,云书不明所以,他总觉得我有问题,但是他骂骂咧咧一阵后也只能把我放了。
这天天气不错,在冠军换了马,心中想着照此行程今天晚上我便可到襄阳了。
懒洋洋随马入山,无聊中催马一程,要说单身上路就这个坏处,下面的朋友又不能和我说话。忽然,身在矮树林中的我勒住了马,屏住呼吸,竖起了耳朵,听见仿佛有什么人要和我倾吐衷肠,又似天籁之音不绝而缠绕,便在这生生将我这归乡之人拉住,不能移动分毫。白云苍狗藏其中,风云变幻蕴其内,激越处,如落水万丈之瀑,细微处,如枫叶随微风浮起不知所踪,欢快处,如凤蝶飘舞丛中,便如与心爱之人一同化蝶随风起舞,凄婉处,只觉心中戚戚无所倚,一时间便只有凄怨凝于胸中。
弃马细步前行,寻觅佳音出处;其音缠绵林间,似近在耳畔,却又似远在天边;左右顾盼,前后踯躅,上下求索,却不知何处。
不敢作声惊扰则个,只能寻声而去,忽乐声一变,吾便如自己化作山林中一木一石,不再移动分毫,只是闲适无极地坐看春风过。
良久,方自回还,知道自己还是自己,便又去寻觅这妙音踪迹。
当我看到这美妙乐声的出处时,已是半个时辰后,如果他们停下来不再演奏,也许我会迷路,甚至饿死在这无路的林中。但是我见到他们时,并不想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而是在旁边恭敬地坐好,继续聆听他们的乐声。
这是一对瘦弱的青年男女,衣着朴素到寒酸境地,却又透着一种高洁华贵的气质,其时二人皆已沉醉,浑不觉我的到来。其中男子抚琴,女子执埙,琴声切切,埙声悠长,琴音清越,埙音厚重,其天成绝配,非言语可表。一时只觉心中清明,银铃便占据我所有的思绪,她在我周围舞蹈,我却无法执她之手,她在我耳边低语,我却听不清只言片语。
“这位先生,您……”乐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我却依然堕在相思中不能自拔,直到那个男子问我才反应过来。
“闻此佳音,不能自己,循声而来,捣扰之罪,两位见恕。”我忙拱手躬身行礼,琢磨着自己刚才走神在人家身边想自己的事情应该算不得很无礼。
“我们也没想到有人在旁,父亲曾言有人偷听琴之乐声,琴弦立断,未想你在旁恐已多时琴竟无伤。”这男子说得很是木讷且又诚恳。
看来我不是人。
“外子讪言,客人莫见笑,看您身上白衣已染成灰青之色,已在树丛中走了多时吧?为寻我们?”这女子果然细心,我也知道眼前两人确实是一对,听着那含情脉脉的调子便让我感觉这一对必是夫妻,或者说,方涵嘴中的野外狗男女。
“确如您言,这南来北往这么多趟,这是第一次走小路,没想到此处有这样两位高人在此,其音真乃仙乐也。”
“先生之赞甚矣,与内人僻居于此,实为我二人嗜乐如命,每日需得纵情山水,以乐为语倾吐心声。”
“贤伉俪(此词出处及时间有待商榷,其中关键是什么时候作夫妻之义,此后,本文将再作一次说明,作者注)实是难得,但在下庶人,有一事却欲问,不知能否作答。”刚听到他们如是说,我便想起这事了。
“先生不必客气,请讲。”
“君二人以何为生?”一天到晚像他二人这般生活,雅是雅了,饿死也是正常的事情了。
“噢,这个就不好意思说了,但先生辟路而来听曲,也是知音,便说与先生,先生莫见笑。”
“不敢不敢。”我兴趣一下子上来了。
“我们每年冬季出山,值此腊月,各地祭祀多需礼乐。我与内人先辈曾为河洛一带乐官,所以常为些熟络的富贵人之家做这些祭奠礼乐之事,得些岁钱,便可供一年花用,买上一年用物,雇人进山,贮于洞中,每日晨起而炊,做上一日之餐,带上乐器出来,便见一处奇景,心有所思,便停下成曲。休息时,便食些东西……”这一对青年夫妻显然是怕我笑话,说得简单而快速,似乎希望我没有注意时就把各个可以用来贬抑的理由说完,但我没有这种想法,只念着,这两个人当人是惨了些,吃饭睡觉对他们来说恐怕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浪费时间。
“你们二人若成仙,便可不用食这些人间烟火,也可到处游览,事事乘兴而来,尽兴而归了。”
“先生说笑了。”二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而我依然保持假正经。
不过看着那女子手中之物,我却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能否……帮……在下……”我琢磨着这个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不过旋即想通几个地方,便再无犹豫,竟就在当时拜了下去,一下子便让这两个可以称之为“傻了吧唧”的乐痴慌了手脚。
“这位先生到底有何事,我夫妻能出力帮您的,绝不会推辞的。”真是两个人好说话的人,傻了吧唧,我很喜欢这个词,也很喜欢这样的人。
“我挚友新丧,他平生最爱听埙之乐声,然则在下不善乐,也不曾听过如此美妙之音,想请贤伉俪一同游历荆州,如能得闲,请为在下之故友祭上一曲,在下永世不忘。”说完再拜,这般脱俗之人,虽是有些木讷,确实是可敬之人,拜之非是辱没自己。
二人互相对视,小声嘟囔。片刻,那男子说出我认为是今日听到的最“傻了吧唧”的话。
“为友之谊如此,先生真是重情之人,此事让我内人随您去一趟即可,没什么值得如此大礼的。”心道你真是想得开,我还不好意思呢。但是对傻了吧唧的人,我也只能也变得如一个傻了吧唧的人,但加入了犹如诱惑小孩子一般的话语。
“荆南之西,巴山之东,其山川壮丽,景色秀美不可言状,两位此次南下睹此仙境,或可再觅仙音,二位一起也可有个照应。”
“可这往来之资,我二人恐怕支不起。”显然他们心动了,但看着他们的衣服就知道他们确实没有什么多余之资可以花用,但这个怎么难得倒我,虽是庶民,但我目前还是一个土财主。
“此事包在我的身上,在下还有些身家。”我站起击掌,便如他们已经答应,这是常年和银铃讨价还价带来的一些经验,果然他们也答应了。
很奇怪他们居然还没想起问我的名字,我琢磨着这两个人将来在荆南很是麻烦,被人卖是非常有可能的一种危险,此外,被人骗了,宰了,偷了等等情形真是无法估量。
他们没什么行李,所以随便收拾一点贴身衣服,便启程了,他们说后山有小路可以通山外。这时候我才想到,我的马还在山里面,其它倒无所谓,银铃和郭佩给我做的衣服我倒是觉得很可惜。不过,我不是很紧张,他们说出山后,再有几十里便是新野地界,离新野城也只有几个时辰的路程了,到新野地界上,我便是老大了。
小路是比没路强,三人谈笑,没怎么便很快便出山了,他们告诉我现在在豫州汝南地界(地理上有些小问题,但是是故意。作者心知肚明,但却不得不注)绕过这山便进了新野地界。
汝南,我的真正的故乡,这便让我贪婪地看着这一方土地。路过的农人,我都会给他们打招呼,我猜他们肯定认为我有些问题,但我不在乎,但这些可真的是我的父老乡亲。
随行的二人肯定觉察出了什么,他们问我怎么回事,我告诉他们这是我的故土,但荆州是我的家。
他们终于开始问我名字了,可能是我说荆州是我的家时,那种自信和自大。问我名字说明他们还存在戒备心这种东西。可又我一掐时间,这会儿按照常理这两个人估计已经被卖掉了。
我忽然想起来我也没问他们名字,如果他们是装傻的歹人,我不也很有危险么。不过我想起来我是平安风云侯,虽然现在不是,但至少曾经是,我怕什么,可又感觉自己的理由很站不住脚。
便作出下面的一段简洁的自我介绍:“在下谢智,荆州一庶人尔。”
接着,我便又问他们的名讳。但他们显然没有立刻介绍自己的想法,谢智的名字显然让他们更感兴趣。
“谢智……哪个谢智?平安风云侯?”没想到他们似乎也知道我。
“你们也知道我?不过我已经弃官了。”谪说成弃,无非想把自己说得高尚一些,我深刻地自我剖析,认为自己还是有些看不开,只是剖析完也就完了,我还是毅然决然地这么说。
“弃官?”他们不知该说什么好,正好,我也不知道再怎么说这件事情,结果反倒忘了继续问他们的名字,他们也没有再作自我介绍。
他们知道我,不过他们知道的方式也是和他们做的事情有关联,和一群乐工在一起的时候,除了乐理,曲调,就经常谈论酒宴上,或者祭祀中人物的情况。让我感到天下看来没有不染俗之人了。
但我想不起来他们知道我的理由,还得和他们讲,不过他们一提起甬钟挂柄,我便想起怎么回事,他们便是听人提起过这事情。一想起来,便想起袁术,一想起袁术便想起这汝南好像还算是他的地头。立时便涌起一种恶心的感觉,感到这么好的地方被人给玷污了。一时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顾及他们又讲了什么,我估计也是夸我力气大,没什么其他重要事情。
这下面一路憋着气进入荆州地界,日头西斜时才在一个小集镇上吃了早该吃的午饭,当然当作晚饭也未尝不可,因为别人都在吃晚饭。把他们安顿好,我便找人准备一下他们的马匹和衣服,一切觉得妥当,将东西托付给他们,让他们好好休息,我便问询别人路的方向策马回去找那条小路上我的马了。
一帮人都认为我胆子不小,他们都说要知道这种时节,一个人穿山走小路,是很需要勇气的,我倒没这感觉。我问他们怕什么,他们说怕劫道的,怕野兽。
他们一通善意的劝说,倒说得我真有些毛了,在铁匠那里又过了一趟,扔下些钱,便拽走一杆铁叉。
说实话,我确实有些怕黑。看着天就这样黑了下去,在林中的我心里是有些心中不安。而且我再次很没有男子风度地把罪责推给了我的平国夫人,因为她就是怕黑,却想起这个封诰也该因为我的谪放被撤了。
手中的叉子让我想起小南来,这个小匈奴不知最近如何,他会不会已经和文文结婚了。如此这般想想还能让心里感觉胆大点。
林中是有野兽,不时能听到他们低沉地呼吼,对此,我的想法是:也不清楚这两个人居然能活到现在。我忽然想到一个很恶劣的景象:一群豺狗端坐案前,上面两个全炖人,一帮豺狗还抱怨太瘦,只能啃啃骨头了。忽然我又感到这两个人不会是把我当傻小子了吧,一直和我装傻,其实要骗我。不会,我立刻推翻自己,谁这么无聊,到这种地方来骗我,还用这种高雅的方法。
相对来说,人更让我感到害怕,野兽不会给你编排陷阱,它想冲过来,那就是冲过来。但人不会这么直接。
忽然听到马嘶声,立刻拍马疾驰过去,旋即感到前面一条人影傍着马站起。我立时警觉,大喝一声“何人在此?”心中却琢磨是不是不喊这一声更好,手中叉子立时攥紧。
“谁?”那边的人也不含糊,嗓门也够大,只是似乎是一个人。至少月光下,我只看到一个人影。
“此马是我的马,你却为何在此马边上?”我看清那马,确信是是我的那匹马身上的花色。
“有何凭证?”近前,此人也是一杆叉子挺上前来,看装束倒似一个猎人。
“马上包袱内全是在下衣物。”
“我还能说全是我衣服呢?你凭什么说是你的?”说话的是个少年,此刻有些稚嫩的声音便很明显了。
“怎么不是我的?”我也有些闹脾气,下了马,立刻我的身高吓了他一跳,借着这股劲,我便让他取出一件对对大小就可以了。然后我还和他讲了一番道理,如果不是我的马和包袱,谁这种时间上山。然后我就开始盘算这个人是干吗的。
“噢,原来是这样,你的衣服我看过了,是很大,看来只能是你的了,而且……好吧,那你把马牵走吧。”说完,便要离开,他干脆爽快得让我吃惊。
“等等,你在我的马旁边待了多久?”绑好的缰绳松到了树根处,我扶着他刚刚坐着的地方,便能感觉着石头都是滚热的。
“半天了,饭都是吃的干粮。”他似乎有些失望的感觉。
“那你为什么不把马牵走?”我感觉到了一个好孩子就在身边,所以,我带着一种很感兴趣和有好感的口气问讯。
“我又不知道你还会不会来牵马,如果到明天早上你还不回来,我就牵走它。有这样的马,我出山会方便很多。还有这些衣服可以卖不错价钱,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能穿……”虽然说是回答,其实就是带着不乐意和不耐烦的嘟囔。
“明天早上,为什么是明天早上?”
“这些衣服是读书人的,读书人在山上呆一夜,肯定喂了狼了。”我心里立刻想着那乐师在山上呆上几年还没被吃掉是有些奇怪。
“可是我知道有两个人在山上呆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喂狼啊?”我笑着问他。
“那些绿眼睛家伙到傍晚才出来。那一对傻大哥傻大姐日头没西斜就回去,不会有什么事情的。白天出来的只有老虎,听我爹说过,十几年没见过了,都被他打完了。”
好个猎户子弟,纯朴勇敢,又憨直可爱。
“家里还有什么人吗?”我提起缰绳再次面对他。
“没人了,就我了。要不然我会这么晚还等人?我只会明天早上来看看马还在不。不过很可能被群狼给吃了。”
“那你不怕么?”
“不怕。小时候,爹曾告诉我,狼胆子小,只要你能慑服其中一只,其它的都怕你。狼肉不好吃,我的捕兽夹抓到的狼都给我放了,所以他们都不敢来惹我,就算他们很多,也不敢。”这是个很新鲜的道理。
“你在这里活得还好么?”我觉得我最近有些罗索,拐弯抹角的次数明显增多。
“还不就是这样,能吃饱肚子。你这人烦不烦,马都给你,我回去睡了。”他打了个哈欠,便扛着叉子转身了。
“等等,谢谢你给我看马?这一袋钱,不多,归你了。”趁着他刚一转身,我便扔给他一袋钱,寻思他的应对。
他的身手很不错,一转身,随手便抄下,他也没有什么顾忌,直接翻开袋子,看了看,惊呼了一声,“真的不少。”
不过,他没有说谢谢,却说了一句:“这许多钱,够再买几匹马和这么多布了。不用这么多吧。你给我一匹马的钱就可以了。”他笑了起来。
“不,都给你的。”心中想到,马和布是可买很多,但这衣服对我的价值可要远胜这些钱了。
看着他傻乎乎地再次转身走了,我倒有些着急了。
“小兄弟,你愿意以后跟着我走么?”
他转过身去。
“跟你走,走哪去?”心中抱怨怎么今天碰上的尽是这种傻瓜。
“就是……”我忽然想到自己已是庶身,这番还有什么用,但转而一想,便将其他事情置于一边。
“噢,保护你是吧,好的,正好你给我的钱多了,我就保护你下山吧。”他忽然自作聪明起来。
“你先上马回去。”对这种人肯定解释不通,从周仓,小南那里得到的经验,让我直接起来。
“回去干什么?”果然是这句。
“收拾你的东西。”
“收拾东西,干吗?”我决定改正自己的一个错误,那两乐师简直是聪明至极之人,想知道真正蠢人在哪里,我眼前便有一个。
“跟着我,以后都跟着我,先做我的侍从,以后当个军官。”我觉得必须用最简单的句式,加上非常赤裸的字眼才行。
“我的妈呀,你当官的啊?”这人嘴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嗯。”我决定先认下来,“愿不愿意?”
“那以后你能不能让我有个大山林让我随便打猎。”这个要求恐怕是我听到的最奇怪的,不过旋即就想起北海他们,便再次应允下来,他便立刻应和欢快地骑上马,虽然开始有些不太适应,不过以他的身手很快便掌住了马,便和我笑了笑离开了。
“你叫什么?”在他还没有远去的时候,我才忽然想起这件事情。
“俺叫张林。”这个林字当真已经是从丛林之中传来了。
我很喜欢这样的小伙子,忽然又羞自己,自己还没有弱冠,却老充老大。但旋即自言自语道:“那又怎么样?”
只是这一等可有些苦了我,早知道和他说好,我先下山了,只是看着月亮就这样活生生一点留恋都没有的下去了,我还是等不到那个小兔崽子。其间,我解手五次,肚子叫了三个时辰,这个混小子不知怎得都没回来。
不会骗了我的钱,跑了吧?不会,这个人能在我马边上等这么长时间的我,怎么会这样,可是这个小东西这么长时间都不来找我,难道他去搬家了。就这般想来想去,从马上下来,又上马,在什么地方都觉着不舒服。早知道定个时间期限就好了。
天竟已经开始泛白了,我的脾气也已经上来了,本来我还打算等他来揍他一顿,现在我已经在想,他要是再不回来,我立马就走了。
他终于出现了,在淡淡的雾中,不过我是看见他身后的“山”,不是其他的什么山,而是一个捆扎利索的行李山,其间各种兽皮,以及衣物,简单家具陈设等物,一幅层峦叠嶂壮观景象,让我真是感觉哭笑不得,马儿正辛苦地拖着这样一座山前行,他总算还有些良心,也正帮着拉。
见到我就大声喊了出来,忽然他挠了挠头,问我:“大哥,您姓什么?”
这又是一个人贩们都喜爱的货物,对此种景象,我也只能明白他为什么来得这么迟了,发不出什么脾气了。
“我姓谢,你叫我谢大哥就行了,或者叫我智哥也行。”
他居然没有惊讶,我以为他至少该张大嘴,喊一声的。他只是自作聪明地说:“原来大哥叫谢智。”
看来还是有人不知道什么是平安风云侯,那时节,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感觉。
我把我的马也牵过去,拴上他的车,帮着拉,却发现这辆车似乎是新做的。
“车子新做的?”
“嗯,东西太多,只好这样。”怪不得拖了这么久,他居然还现做了一辆车,这般算来,他还算很快了。我已经没有力气教训他,只管说如此带上全部家当跟着我,我早该有思想准备才是。而且,我还有些感动,他能这般,显然是完全信任我了,因为把身家完全托付给我了。
只是这番下山很是辛苦,麻烦就是这后面好几百斤的东西,下坡时,我总怕这车会被颠散架,或者勒不住冲下山去撞成粉碎,至少我认为我的眼皮支持不住整个一路保持警惕。
但总算一路平安,没出什么麻烦,除了我差点栽倒在他的车上,只是一股浓烈的霉味差点没把我再熏上山,自此后精神就好多了。
回到镇子时,天已大亮,又路过铁匠铺,那铁匠似乎认得我,也认得那少年,忙和我打招呼,在那少年以为他要和自己说话时,那铁匠却凑近了我,对我说了一句:“您昨日给的钱太多了,您收回去点吧。”
我没有收回钱,只是好好夸了他,但他还不好意思,只说这是应该的。民风淳朴如此,这一番熬夜也算是畅快愉悦至极。
我让他为我置办三辆车子,又给他些钱。只说越快越好,他很淳厚地一口接了下来。我便彻底放了心。
只是回到客栈,却出了新的状况,那对夫妻却又病了。这让我慌了手脚,心中一念叨这是怎么回事,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还是赶紧找了大夫来。
期间那个傻小子就是在门廊下不断给我和其他人让路。还问有没有什么他可以做的,我想不出有什么事情,便让他去睡。结果没过片刻,整个客栈便都能听到一阵雷鸣般的呼噜声,让我差点去揍他。这种时候他睡就睡了,还有工夫打呼噜。打呼噜也就算了,还有力气打这么响。
大夫把完脉,一番检视之后,便问了稍微能支持住的男子,是否常食冷食。那人自然是点头,我立时明白,其后,大夫诊断果然是肠胃有恙。
那大夫转过来对我言道:“此已是久积之病根,因昨夜寒冷,兼之被褥潮湿,故而二人受了风寒,才引发出来。开几幅温胃之药,平日依时就餐,勿要冷餐或不食。”然后摇头便走了,似乎还有数落我的一些意味,我心道,我犯什么错了。
旋即我也回头,那一对小夫妻也知道是自己的错,都低下了头,那男子还不断说一出来就给我添麻烦了。
“麻烦倒是其次,”被这一对傻乎乎的夫妻整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你们和介子推有什么关系,不需要天天纪念他吧。”我自己笑了笑,换了一个稍微稳和一点口气,才继续说道:“此后,需注意。我会找人好好照顾你们饮食。”
他们再谢,命人煎药拿来,看着他们喝下,我才让他们接着休息,还命人在屋内生起炭火,让他们舒服一些。要走时,才终于想起来,便才问了他们名号。
男子姓邢,无名,女子姓息,亦无名。这倒当真奇了,我只得问道,其他人怎么称他们。
他便说邢先生,息夫人;他们自己互称星星,嘻嘻。这后面的我没问他们,是他们自己交待的,结果他们脸皮还够厚,却交待得我一身鸡皮疙瘩。
我说这可不行,将来他们之间有了孩子怎么办,结果把这对小夫妻弄得一脸通红。
如此一番胡闹,念及他们身体确实不好,便告辞离开了。
站在院子内,看着阳光下,不远处山峦间慢慢散去的雾,心中也慢慢欢快起来,觉得一切都会过去,好日子就快来了。
忽然想起来,自己一夜没睡,还在这里不知发什么感慨,觉得自己可笑,才赶紧找个地方蜷了起来。
许是太困了,虽然被褥确实有些湿漉漉的感觉,但是一躺下便再也站不起来,只能随口骂骂这些人的惫懒,很快也睡了过去。
次日,车已备好,一辆他们夫妻二人,一辆我和那个傻瓜笨蛋呼噜虫,还有一辆专门放那个家伙的行李。
这三人都是山里人,也认识,没费我什么口舌,他们便能谈于一处,并成功地把我踢出了他们的话题。最后我只感觉到我在照顾自己的弟妹一般,还算有些成就感。还买好了马,便上了路。
这下面,便没什么路了,因为当天正午便是新野。
守城官是个新人,我不认识,不过他认识我,这就足够了,一番自我介绍,稍事寒暄,我便告辞了。实际上,再出新野不久我又忘了他的名字。
但是那件事情我没有忘,因为我一直想着那件事情。所以,那天下午暖洋洋的阳光下,我便把那二人引到裴大哥那里。至于那粗人我让他守护车子马匹,他很老实地应承了。
及至那处,又拜,请他们为之送上一曲。
他们也没有推辞,但是我发现他们看到墓碑名字后,似乎有所思,二人对视,似乎在想这个名字的来历。
而我不顾他们有些惊疑不定的眼神,只管和裴大哥说上了话:“裴大哥,我们认识时间不长,不知道你有什么爱好,但我们脾性相投,与兄之交,只觉心胸开阔,四顾无危。今弟遇二技艺卓然之乐师,恳切求之,请为兄之雅赏。”
于是,再拜。心中在想,裴大哥能不能理解我的话,但我怕说得太直白了,或许会伤着这两个人的自尊心。总之,裴大哥什么都不要做,只管赏乐便是了。
那二人稍有所思,便由那男子闭目稍作酝酿之后抚起琴来,旋即,女子便随着这琴律,合起埙音来。
本来我说话时,还是眉笑颜开,便如裴大哥就在我的眼前。但竟由他们娓娓道来描绘一幅英雄末路之景,竟让我不自觉怆然涕下,一时竟无力呼吸,便又在心中走过那一幕阵前悲歌。
良久,乐歇,我才慢慢回到这个世间。其时天近黄昏,抹去泪珠,转身请他们上路,却见来路之上,执埙于手的管亥。
于是这般,我回到了襄阳,那天不知是闰月几日,没有几个人说得清,我听到过几种说法,我也记不下来。整个月,便如大梦一般,不知喜或悲,只是,回来后,我知道我醒了。(不知道这上面这好几大段如梦之语,众看官有何意见,写时颇觉得意,但又总觉得,自己的创作太意识流了,作者不确定般住)
襄阳在老师离开后,全交付给了陈哥,这段时间他忙得已经快疯了。有人说他忙得瘦了一壳,虽然我看不出来。另外这句很是奇怪的话又得追到北海那里。
我将带来的三人安置在平安郡王府,这才让那个傻得彻底的家伙知道那个叫谢智的还是有些背景的。不过他也就是到处看,总想上房。那两口子倒没什么惊讶,交待人每日给他们送热饭汤药,此处按下不表。
陈哥对我没什么客气,当天就交待给我一件大事;我也没那么多娇气,只说了一句,让我结完婚,我立刻就去。
当天晚上,我便见到了郭佩,我只是当众说了一句话:“我将娶司马佩为妻。”在众人胡乱而不知所以的聒噪声中,我贴近了她,只说了一句,“我全知道了,但请夫人容我再娶一人。”
她没有羞涩,没有回避,也只是轻声回了一句,“便如你所说吧。”
孔明直接问我姐姐在哪里,我说在姐姐的父亲那里,这个小子这回瘦了一些。至少抱他时,手上感觉轻生了一些。
襄阳的故人绝大多数都不在襄阳,阎柔被重用了,他竟在守宛城;北海却有些大材小用,陈哥说让他为荆州训练弓马,就在襄阳南边不远的地方。小南和文文出去玩了,两天前出去的目前不知去向,我心里总觉得这两人要出事。
当天,我是太累了,很快便休息了。第二日,北海便携夫人自南边兵营赶来,他一见我便直接问姐姐怎么了?我也不瞒他,便又叫来了郭佩,将这些事情全数交待了一番。只是说到被人嫁祸多出一个女儿时,忽然发现一个问题,弟妹那个凸起的部分消回去了!
“北海,你生了?”我欣喜地问道,忽然发觉有些语病:“不不,弟妹生了?那怎么还让弟妹过来。是侄子还是侄女?”
“女儿,正好那天下了雪,便叫她雪儿。”才注意到他一直兴奋得有些不对劲,只顾自己的事情,竟没有注意,暗骂自己糊涂。
“在岳父那里,最近外面风大,不好带出来。”这个幸福的人现在怎么看怎么欠揍。
“那恭喜了,马上我去看看我的干闺女去。”
“不不,大哥,你还是讲讲你的故事吧?”他很有兴致地问,越发显得欠揍。
待我把故事讲完,他就开始说我树大招风,而且人长得也风流容易被人误解,说得我也不知道他是在宽慰我,还是在打击我。然后他又说自己就不会出这种事情,最后连弟妹都觉得自己的夫君有些欠揍了。
但事情赶巧就在这里。
一个卫兵进来用很恶劣的语句对我说道:“风云侯,外面一个漂亮女子带着一个孩子找您。”
当时我就跳了起来,心道不会又是这种事情了吧。北海也停止刚才的戏谑,而是很认真地说:“大哥,你不会……真的……”
我看看郭佩,她没有看我,似乎另有所思。我便赶紧出来,心中骂道,又是哪个混蛋干的坏事,赖在我的身上。
出来立刻松了一口气,是那个女飞贼及其子叫什么羽儿的,她来请我收留。
我们家留贼,是个很奇怪的主意,尤其是一下子留两个,我想是有些可怕,家里有个什么好东西还不转眼就没了。不过我还是决定让他们留下来,便引着她们进来,随便给他们捏造一些可怜的身世给大家讲讲,便让他们先下去休息,忽然觉得我还是蛮厉害的,做主很有魄力。
因为那个羽儿的岁数,没有人认为这是我的儿子。我也认为我五岁时干不了这种高难度事情。
刚刚坐定,北海又很欠揍地继续说了起来,我感受到他已经非常好得融合于荆州官吏中了。
“今天嫂嫂在这里,我还是要说一句,我虽然有些不正经,常在大家面前胡说,但我可从来没有这种事情,也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婉儿的事情。现在你就要娶两个,以后娶得多了,争执必少不了。”他笑着说,我看着他整齐漂亮的胡子却很有兴趣去把这些毛全拔光。
紧接着,这个人的报应就来,又是那个传话的卫兵进来报道:“厉将军,外面有一群漂亮姑娘争吵着找你。”
这下子连我都听到了身边微微的笑声,刚才还眉飞色舞的鲜卑人立刻凝固住了,包括手势也悬在半空中,他的眼睛偷看了脸色有些冷漠的女子,然后手在半空中换了换方式,表示出去看看,女子漠然地表示一起出去。
我差点没笑趴在地上,但是夫人在侧,不能有失礼仪,只得忍住。
大堂上只我们二人,二人却都不知道说什么话一般。
我觉得我该先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始,这事情烦恼了一路,到末了却没有一个结果,这是很难得出现的情况。
“我们这几日把事情办了吧,我还要去南边安顿南蛮人。”酝酿半天,我才轻声地说出这么一句,似乎被逼的感觉更大。
“便如你所言吧。”她没有拒绝,还是最初的那句话,语气中还什么都听不出来,这让我心不知往哪里去了。
“为何当时你不说?”好半天后又挤出这一句。
“因为……”其时北海又雄赳赳气昂昂地回来,她加快了语速,也压低了声音:“因为你喜欢的是她。”
我叹了口气,北海却似乎沉冤得雪一般诉苦道:“大哥,您的这个门口卫兵太坏了,我族人中的女子来找我有事情,他却这么报给我。”
“我们去看看我的干闺女。”我站起,王顾左右而言他,借着没有看佩,只是躬身客气地说道:“夫人先休息,下面事情我来准备就是。”
她亦点头答礼,未发一言。
出去时,北海也压低声音不解地问:“大哥,怎么回事?你……”
他的话是被夫人打断的,回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我看到这一幕,只对我的弟妹点了点头,随即又转身走了。
女孩子似乎幼时长得都丑,至少这个小雪和亦悦一样都有点……很难找到词来形容,只能说感觉有些搭配问题,据说我小时候长得很不错,很漂亮很白净的小孩,只是现在变鹾了些,据说还是很多,我还记得左慈做了一个表示差距很大的手势,一手拉到最高,一手拉到最低。
当然嘴上得说好话,不过如果弟妹不在就不一定了。
幸亏我的平国夫人身为郡主的银铃俸收不少,这让我做事用钱不至于捉襟见肘,实话讲,有钱确实好办事,宋玉东也抽空帮我,这让我没几日便把事情组织了起来。
孩子们没有什么事情做,这几日,夫人还是照常给他们教些功课,宋谦陈武私低下还在讨论为什么这几日还不放他们轻松。
那一日黄昏,总算忙得周全,便等明日大婚,命人给郭佩送去大婚的凤冠霞帔,我便独坐房中。
心中稍微安宁了些,便觉得自己有些胡闹,虽然不是有意胡闹,但还是觉得有问题,这哪里像是结婚。我和我的新婚妻子连对面正眼都没看过,虽然我知道很多大户之间的婚嫁也是这样。但对我,我觉得这很是不妥。
我重重倒在床上,来回思索,手婆娑着明日的大婚的衣服,心中不知何种滋味,梦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为何我如坠梦里一般,洛阳封侯,潜山邂逅,得知身份,洛阳赐婚,结婚前还有了个女儿,这会儿我又要结婚了。我曾说过,我只会娶一个,我食言了。我狠狠地捶打榻面,竟有一种莫名的伤感。
初平元年闰一月某日,日后我也没记得这天是哪天,虽然我记得陈哥从张凯那里专门挑了这个日子,说是个好日子。可我还是忘了。因为这一天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那日晨,侍女来报,郭佩不知去向了。我有些麻木地进了她的屋子,只见凤冠霞帔整齐地放在榻上。
这天是我的大婚,但是我的妻子不见了。
第一百零六章 我结婚了
问过所有府内仆人,总算知道些线索。但我却没有立刻行动,而只是坐了下来,便宛如什么都没有发生。
陈哥闻讯赶来时,我还坐在榻边看着榻上的霞帔。
“这又是怎么了?”陈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你怎么尽出这种事情。”
“没什么,我不信命,所以命想整死我,让我所有一切都成空,一事无成……也许我就该孤独终老,至死方休。”我的手在衣服上打着圈圈,有些漠然有些无奈地说。
“这种时候,还乌鸦嘴(乌牙嘴)。”陈哥还是挺信这些东西的,所以连忙打断我,就差当场对天祁祝一番,替我洗去这些霉气了。
“没有啊,”我忽然笑了起来,站起张开嘴,指着里面的牙齿,“全是白的,如果有一颗是乌黑的,我让您把这三十二颗牙全拔了。”
“这种时候,你还能开玩笑……呃,按说这时你脑袋最好使……你有想法了?”他正要发火,忽然发觉这种时候我还能玩这种急智,便知道我已在想办法。
我点了点头,却又叹了口气。
“那你还不赶快去把弟妹劝回来?”陈哥又发火了,“我不管你怎么得罪她了,但你现在得赶紧去找她。”
“我再想想到时候怎么和她说。”
“你给我先上路,到时候见到她,你肯定有说辞。”自陈哥而下,同学们对我的急智都非常有信心,就我没有,因为这种事情对我可是第一次。而且我从来不认为我在这方面有过人的天赋,至少皇上就怀疑过我的作为一个男人的能力,教训的时候则凸显对自己能力的自信和自夸,结果曾遭到皇后的严厉指责:“这种事情也当作多大的光荣似的。”
想到此处,我还注意到年轻的女飞贼及其年青儿子。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他们的确切姓名,那个孩子的父亲是谁,我只知道我当时说他们是可怜的母子,一时无所依靠,暂寄于我家。
我站起来,问其中一人确证线索道:“府中确实没有少其他人?只是少了一辆车。”
再次得到确切答复,我又坐下了。我真的能娶她么?我如此会不会是对她的伤害。但她一言不发就走,定是已将这决定权交给我,那我该如何是好。
我立刻再次站起来,再没什么耽搁,整好衣服,牵上一匹马,便在众人的议论中上马飞逝而去,留下后面陈哥的话语,“你可知往哪里追去?”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也是猜,而且等我决定下来,我已离宅很远了,他们不可能听见我,我也不可能听见其他人。所以,我选择向东时,只是拨转了马头,连自言自语都没有。
行之城门口,稍作问询,门卫自是知无不言,他也提到了有这样一辆马车,但是驾车的带着斗笠,着乌青的面纱,其他啥都看不见。但他却还提议我自此相北而去入城,有一漂亮贵小姐自这里进来往北边去了,以他言即是那叫一个漂亮,忒漂亮了,像个仙女似的。这不是荆州话,定是北海那鸟贼及其从人教的。
他说得我和一个好色之徒似的,虽然我确实好色。但这会儿我脑袋里没那个仙女什么事情,不过后来我有时私下壮起胆子自我揭发时认为这是因为郭佩也很漂亮的缘故。
放下所思,一路追开去,向西十数里有条白河,此前只有一条路,到河边时,河两侧有路,心知马速怎么也比这泥泞路上的马车快很多,所以对追上她倒是很有信心,而且,我拖了这么长时间,也不奋力催马,她不用担心会让我一下子就追上,而只能支支吾吾不知所措。这就让我有时间想想,毕竟此非为吾之所长,也许我已经明白自己要这么说了,可想到要再见她时,我就想不起来我明白了什么。
到最后时,我都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明白了,并建议自己什么都别想,等见到她时,就看嘴怎么处理下面的事情了。
我采纳了自己的建议,拜托完嘴,便不再管什么其他事情,只管催马前行。
旋即我便在河对岸看到那一辆眼熟的马车,寻思她是怎么过去的。看到周围景物方自醒觉,我已错过白水桥,定是当时在想办法时没有注意,不禁埋怨自己。若是当时就超过了郭佩的马车,那下面估计我就得“追”到东边的海边上了。
不过我没打算回头,因为如果没记错,白水桥沿水往西南十五里处还有一座窄木桥。我们出游白河东时,便常常拿子渊开心,我们说是男人就过那桥。他不会水,还怕高,兼之人胖,桥窄而且无护栏,所以,他总是在白水桥过去,而我们沿河和他对望,还不断嘲笑他,虽然我们经常反省我们自己的无礼,但我们依然如此。而且我们都喜欢过这座桥,说起原因,我来说便只能是刺激好玩。这个理由我从来不敢告诉银铃,否则今日我的耳垂可能还要大。说起耳垂我还想起来乐浪郡的刘备就是个大耳垂,也许就是小时候被他母亲或许什么姐姐揪的。言道此处又忆起子渊也曾锻炼过自己勇气,一次出游林间小憩之时,我忽然发现子渊不见了,结果和兄弟们刚说了,就被那帮坏蛋一起踹出去找他,行之河边却正看到子渊试图变成男人的勇敢之举。他正小心翼翼过桥,眼睛不敢看看水,却又只能看桥面,结果走了两步就变成了爬了,就这样爬着,居然还能爬到桥中心,不得不感慨子渊的勇气定然积攒了几个月了,没想到,他竟还要试图站起来,当时便吓了我一跳,叫了出来,不过这声却当真吓了他一大跳——而且是他真的吓得的跳了一下,只是落下来是他没有落在桥面上——最后还是我把他捞出来的,自此后,他再也没敢走那座桥。
我在干吗?我自己问自己,对岸是我的夫人,我却还在胡思乱想,再想想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想这些。
定下心神,和马车保持同时同速的行进。看着车前的人,心中便又胡思乱想起来。不过这回想的是子玉,子玉与那不知何处来来的无名女子的邂逅,便是这般光景,所不同的他们前面是一排廊柱,而我们前面是一条十丈宽的河。他们是深情对视,而她对我似乎看都没看,而我则是看着她却在想其他事情。
再收敛心神时,才发现险些又把这最后的窄木桥给错过,不过这回我认为不能怪我,桥的枯灰色和东北岸的树林混成一色,分神中难于分辨。
连忙拨转马头,对准桥,便催马冲了上去,心道:“嘴啊嘴,就看你的了。”随即深呼吸几次,安稳自己的心情。
没想到,事情忽然有了变化,马在桥上竟打了个大趔趄,然后没有防备的我,就这样向右前方很是不雅地像只大蛤蟆般的栽进了水中。
这个场景的形容不是我能做出的。因为当时我只知道看着水面不知所措,但现场唯一名目击者后来就这样告诉我,全然不顾及我的身份和颜面。
接着,我做了一件理所当然该做的事情,那便是无奈地接受摔进春日依旧冰冷刺骨的水中的事实。
这水里的情况和几年前大不相同了,上次下来救子渊时,绝对没这么多水草,但这回我几乎是滚进了水草中,并结结实实地被缠绕起来而一时不能脱困。
这时候,我反倒安静了下来,知道自己越挣扎这口气就越不足,如果动作小点,慢慢拨开所有的水草,以我这口气怕还能支持住半刻水下时日,也就能脱困了。
心中揣度此刻上面的人也正自焦急,不知所措之中。未免让她担心,还是早些脱困为上。
这水中相当寒冷,胸中便显得憋闷许多。没在外面攒好气,总觉得自己在下面支持不了多久。不过想归想,右手先赶紧把左手解放出来,然后两只手便在身上摸索撕扯起来。
不过,我觉得我想的没错,气是不够,还剩下一条右腿时,我已开始有些手足无措,我尽力保持自己的冷静,可憋不住这口气的我已然手脚开始漫无目的的慌乱,不知何种力道在何处的撕扯,却半分也没让右腿脱困,我仍然牢牢地被粘在河底,虽然眼见着模糊的水面上的景物,却无法让自己换上一口气,只见一圈光圈罩在水面上,圈外一片黑寂。
忽然有个什么东西下了水,直接向我而来,而我却没有一丝和这个东西纠缠的想法和力气,因为此时我就觉得我已经脱困,正在向水面游去,就是怎么游都游不上去。
但这个东西,确切地说在水中一切变得模糊了很多,径直朝我游来,直到很近我才感觉这是个人。作为人确证很容易找,因为我忽然感到舒服了很多,还能贪婪地吸着带着一丝温暖的气息,只是这气息源自一个女子的口中,虽然不是很多,但也能让我一下子也恢复了清醒,旋即她翻身折上水面,而我则可以有充裕的时间解开腿上的水草。
我知道来救我的人是谁,我没想到她能来救我,更没想到她救我的方式。
心中对冥冥之中的老爹说道:“我们父子两代都欠人家一份恩情了。”我翻身而上,还碰上再次下潜的女子,我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了,便和她一起游上了水面。那光圈依然存在,越来越近,却也越来越小,仿佛是我出水的唯一道路,让我不禁有些慌张,却又有了些好奇。
但终究我冒出了水面,就在那圈小到不能让我的身体整个出水的时候。一边大口的喘气,一边看着女子有些慌张地游到岸边,低着头,拖弋着浸透了水的衣服吃力地登上泥岸,她的心中定也是六神无主,虽然熟练地拨了拨湿透的头发,却在岸边软泥中留下了一只鞋也浑不自觉。而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我努力想象自己的状态,却有些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在水中。
在水中回身看桥,马的一腿夹在木缝之中,因桥面极窄,无法辗转施力而不能自拔,正自尴尬慌张,心道这桥这么些年终究也是不行了。
风起,春水微皱,而水中的我亦随之颤抖起来,看见她登上马车放下卷帘,便也赶紧上岸了。身上衣服宽大,吸水当真是多,我起水之初,也觉浑身绑上铁块一般,甚至有些不堪重负。捡起泥中绣鞋,便一路洒着水行之车边站定。听见里面有些响动,想想在旁边不是一件好事,放下鞋在登车之处,便去那木桥之上去牵我那可怜的马儿。
马儿的腿受了些伤,不过骨头好像没断,拍着马的脖子,对它说些好话,毕竟它是因私负伤,我必须得有些表示。牵它下桥时还有些瘸,不过到平地上稍微走走很快就宛如平常一般了。
期间,我一直背对马车,如果里面的人是银铃,我必然我很坏地过去毫不留情地掀开帘子,作观赏的架势,但保不齐她会拿什么招呼我。但对郭佩,我却没有半分轻薄之意,如果我是这样的人,当年襄阳我的生日我做的诗就是一分轻薄二分狂了(注1)。想到这里忽然又感到很对不起银铃。正自难解心中芥蒂之时,忽听得背后唤我,“子睿,快过来换一下衣服吧。”
我听了便要发笑:“夫人大谬,汝之衣物我怎能穿上。”
“我正替你做一件春装,虽然针脚未收,也有些单薄,但总比浑身湿透的好。”我倒有些奇怪了,她要离我而去,还要替我做衣服,这未免有些说不通。
但狐疑归狐疑,我还是赶紧进林内找个地方把衣服换下,挤出好几盆的水,就着拿挤干的衣服胡乱擦拭一下,便换上了那未完成的衣服,待从路边林深处出来时,其他没注意,倒注意到登车处的绣鞋不见了。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关键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傻笑着把衣服递给她,不过她倒没什么拘束,接过衣服后,稍一掂量,竟先笑了出来。
“早知你力气这般大,那时你在家,我们浆洗衣服时,就该找你来拧干,我们二三人一起使劲也没你这般,这稍微烘个半个时辰就肯定干透了。”
而我当时就是在傻笑。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直到郭佩撑起木架,生起火开始烘烤衣服,并让我也把她的衣服拧一下才有些缓和。她让我靠近火堆,不要着凉。我依言坐下,头脑中一片空白,毫无想法。但是,待得衣服干了,她可能又要走了,那时再说便有些晚了,而且显得我很是没有诚意,心中甚是焦急。
我褪下同样湿透的鞋,将脚靠近火堆,酝酿第一句该是什么。但是我认为如此舒服的情况下,很难让我有什么惊人的词语。不过还好很快我就急促地说出一句:“你别走了。”
说完此句就觉得头皮发胀,嘴皮发麻。
“子睿,烧到了!”闻得一声惊呼,我才发觉,我说说怎么脚上热乎乎的,赶紧收脚,捂着有些烫的冒着热气的脚,继续说道:“我们是小时候定的亲,我前十八年不知道,后来知道了,却把那个人当成了银铃。当时我便如五雷轰顶,不知如何是好,后来又知道你才是,我当真有些被震木了。因为这决不是我擅长的事情,对此我显得很是无能。”
我长吁了一口气,感觉开了头,下面就好多了,便慢慢把话都说了出来,但我不知道这些话我是否真的通过脑袋想了,还是真的就只靠嘴了:“我不绕圈子,虽然我很是没有出息,我曾和人言及,将来我只娶一妻,如今我食言了。但我真的希望夫人能容我再娶银铃。如果夫人真的不能见恕,这本也不能怨你,我与那些口是心非,在外招风引蝶之人不同,我说一句是一句,你不必怕我怨恨与你,如果如此,我必会让你知道。即使那样,我也会娶你,或许你认为我是为了践父亲之约,而我其实并未挂你与心上,你外面柔顺,实则刚烈,故而弃我而去。然吾非那种道貌岸然之辈,我欲娶你,其因虽是如你之所说,然一旦下定决心,我便将理由忘去,因为那只会让我背上包袱和找到推卸责任的借口。而你为吾妻,我便将用一生陪伴你,以手相携,携手天荒。”
言道此处,触及一些有些久远的记忆,一时心中凄然,竟落下眼泪,原本一向认为这些事情纠缠不清,那卿卿我我,缠缠mian绵之事,有些幼稚可笑,却发现自己其实也是此中人物。当年笑人痴,今日不知为何人所嘲,只余泪流沾衫,无以宽慰。
“齐人之福不敢想,只求夫人应允,不能弃十八年之情,不能忘两代之义,二人子睿都要娶,二人子睿都喜欢。”我觉得我说得越来越小孩子气,“便请夫人随我回去吧?”
“你看到我给你的留的信了么?”闻得此言心中暗忖什么信,我怎么都不知道,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有人言及。
如果说看到了,她问我内容我怎么回答;如果说没看到,岂不显得很是无礼,听她此言显是那信中颇多相关言语。不过便如此又怎能难道我,我不欲骗他,便就一语蔽之即可。
“信与我何益,若然为此让你离去,自此子睿孤寂困顿一生,岂不大谬。”不过我也觉得我说得很是诚恳,并非完全是为了解困,毕竟这话当我看了也行,没看也说得通。
她再没什么言语,只是不断地翻启衣服,只觉周边不断白雾蒸腾,身前白烟袅袅。
大半个时辰过去,我又换上了原来的衣服,暖暖和和很是舒服,只是有股水草的腥味,随着热气熏得我有些头晕恶心。但无论如何该是上路的时候了,她却似乎有些无动于衷,既不说离开,也不说和我回去。说实话,当时我想到了生米熟饭法,这是一种具有相当冒险性的娶妻方法,且我不敢乱猜她的感受,所以,鉴于我的贼心不足,贼胆比贼心大不了哪里去最终我也只能看着她现想词。
“我们走吧?我们回家,我们的家。”心道这些话是不是有些肉麻,抑或有些可笑。
她依然无动于衷,而我就这样傻站在她身边,她抬头看了看我,忽然一笑,指了指车,指了指路,“路窄车宽,何人能反其轮辐。”
我终于如释重负,诺道:“为夫愿试。”下面完全是我逞能的大好时机,先解开马羁套这没什么,关键是下面由我来拉车,翻转腾挪,在这只能容一车前行的窄道上将它转向,只是没想到她的车这么重,心中暗念这丫头指不定带了多少东西,当真是准备要离开了。但终究还是把它翻转,只是脸红脖子粗,尽力压下粗喘,私底下有些狼狈,但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
因马腿有伤,不便骑乘,回去时便是我驾车与她共乘。虽然我告诉她我不会,襄阳书院没教过我,但夫人说她教我,称此为六艺之一,必须学会,还用言辞激我,称为夫者必习御,否则易辙改道不能掣。
我看这个人明显已经开始向银铃那个方向倾斜,虽然话说得很温柔。
便如此般,我又将我的新娘请回,回到襄阳时,也只是刚过中午时分,为此,我只能称此事为不大不小。
我的新夫人似乎不是很喜欢说话,一路自我碰上她到请她回去,说的话不超过十句,相对来说我就有些太罗嗦了。
不过和我一个毛病的人不至我一个,东城门那个校尉也这个毛病。回来时,正赶上他换班正准备走时,他还在给来换班的人讲那个忒漂亮的贵小姐,不过他讲到那贵小姐只身一骑而来,可能是襄阳人士。我承认我很好色,因为这时刚把夫人请回来,我却已经很想见见什么叫忒漂亮的小姐了。不过我总觉得襄阳城内所有官宦小姐我似乎都见过,也没有觉出谁非常突出的。相对来说,子玉的妹妹更值得期待,而银铃应当是以前襄阳最美丽的女子。想到此处可惜银铃跟着我吃了不少苦,没让她享过什么福,思前想后,觉得还是我跟着银铃这句话比较符合实际情况,但我没吃什么苦,倒享了十八年快乐无忧的安定之福。
以后该是我为我的妻子带来幸福的时候了,不过此刻的庶身的身份却总让我觉得未来的不可预计。不过当我回头看看我的夫人,便没有什么阴云笼罩在我的心上。一切还可再来,我毕竟还是我。
快回到家时,夫人终于又发话:“你学驾车很快,架得也不错了,就是只会催马,却不会适时勒马。你果然是个直肠子。”
我想不出这两者的联系,所以只能傻笑了。其实我会驾些车,其时只是我想偷懒,却被逼上御者之位。
门卫一见我便即上来说道:“风云侯,有个非常漂亮的小姐找您,现在在客厅。”
当时我的脖子就短了半寸,肩膀高了一寸,忽觉得自己和乌龟颇有些共通之处,只是它缩得进去,我缩不进去。
有些心虚地看向夫人,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连忙告诫自己,不应该心虚的,我没做过亏心事,可扪心自问为什么心中还是毛毛的。
为了表征自己的清白,我请夫人随我一起去客厅。却在客厅外看见一帮小子扒在窗口窃窃私语,从北海的兄弟,到那几个十几岁少年,包括张林,还看到那女飞贼竟在替我招待人,就是看不见来的是什么人。
但是窗外的情况对于这时的我,是可忍,孰不可忍?
最终我义愤填膺地大声呵斥道:“你们都在干什么,都给我回去!”
众人一哄而散,那女子亦闻声出来,也终于让我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挺直腰板,径直向前再行礼道,“上阖郡王公主殿下驾到,子睿未能远迎,望恕罪。”
“行了行了,吾弟别这般客套了。”
“琪姐,您怎么来了?”这让我感到很奇怪,尤其是联系到城门口那个校尉的话。
“我不能来么?”
“不是,不是,不是,您一个人来的?”
“嗯,还有十几个随从。”
“东城门进来的?”
“嗯,你要查我是怎么着。”美丽少女显然对我的喋喋不休有些意见。
“没什么。”我摇摇头,忽然想起一事:“姐姐来了正好,我今晚大婚,吃顿喜酒……夫人过来见过吾姊申琪郡主。”
郭佩很是恭敬地上前,正要见礼,却被这贵小姐止住,仔细打量一番后,我的领口便被此人出其不意揪住,她还肃声道:“你与我进来。”
才进门,她便让那女飞贼出去,那女贼倒是懂礼,行完礼便出去了,但还帮我们关上了门,让我感到凶多吉少,而我的领口一直被她揪着,不知出了什么事情,我也不敢乱执拗。
“你个小兔崽子,枉父亲与我放心不下你,由我过来看你,你不回上阖看望母亲,念你在外艰险,我便算了,你既已与银铃成亲,现在你家人都说银铃不知去向,你却领了一个其他女子说你今晚大婚。”旋即拔剑相向,不过她的个子是稍微矮了一点,所以,剑摆的位置很是不雅,我的眼睛也不免有些紧张地朝下面望,她看着我的眼神便也朝下看看,不过她的脸也不红,稍顿便直接威胁我道:“银铃在哪里?我只当你是个忧国忧民,心胸坦荡,有情有意的奇少年,却未想你是个始乱终弃,好色花心的混蛋,如果你连银铃姐姐都负了,我便替天下斩去你这段孽根。”
这事情如何和她解释,我倒是有些为难了,不过下面的利刃让我迅速有了言辞,心道也只能现编一段了,我这家中之事,实不能与她讲,我家与她家确实在此中牵连过大,想到此,眼前人便不是姐姐了。
我两手同时而出,各执女子一腕,稍一使力,便即放手,旋即身子后纵遁开五步。口中同时说道:“琪姐实是误会子睿了。”
琪姐对我还手显然有些准备不足,但颇为恼怒,“我倒要听你如何解释。”
这句话说完并不意味着我安全了,说是让我解释,但她的剑芒还是向我闪来,慌忙闪开。这时门却被推开,郭佩也快步进来,看见此般场景,急急说道:“琪姐住手,您误会子睿了。若伤子睿,银铃及佩恐皆不能活矣。”
恐怕还是银铃这个词让这个贵小姐停下了手,她转身看着郭佩,郭佩也看着她。最终她转身对我说道:“你先出去,我与此人叙话完毕,再来寻你问话。”
我一时没有动,依旧站在那里,不过眼神已从琪看向我的妻子,第一次看着她面带微笑对我言道:“便依琪姐就是,夫君先出去歇息,我与琪姐只需片刻即可。”
我稍整衣衫,从衣服里钻出一股腥腥的热气,很是熏人,便适时说了一句,我去换件衣服,就撤身离开了。
两个女人总会有很多话,这是我从父亲那里得来的教益,可是当时我不太清楚,但这回我清楚了,因为我甚至洗了个澡,然后换了衣服出来,到门口时两个人还在谈,不过两边语气似乎已很是柔和。我有了些兴趣,便想贴近听听,旁边窗格上立时便刺出剑锋,一个声音便从屋内传来:“我与人说话,勿要偷听。”
本打算把这个勿字,当务来解,但想想还是不要玩这个小聪明了,危险太大。而且我想到一件事情,此时正有时间办理。
随即我到一偏房坐下,生起炉火取暖,便唤来早上的官婢问询有否看见一封信件,答曰没见。便立刻着人唤来最有嫌疑之人。
片刻人即带到,我也不绕圈子,只管把手一张,“将书信与我。”
那女贼倒也诚实,从袖中取出一信便递于我。
不过拿到这信,我立时将其丢与火中,说道:“此事你做得很对,或许我看了信,就不追她了,那必将铸我一生之错。”信中内容我颇能猜到几分,因为我知道父亲给我的遗书中的内容,她必是要成全我和银铃,所以,只能自己做出一件牺牲自己的事情,如果当时我稍有不觉,恐怕真会后悔一辈子。
“但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来这几天有没有干过什么飞檐走壁的事情。”看完火上化为灰烬的信,我头也不回直接问道。
她还没有回答,便有一个人来报,说是一个满面愁容的老头来找我。我当即有些光火,但却又有些哭笑不得,我问他那人是什么人。他说可能是东城粮店掌柜,他不太认得,是其他人说的。
我心中便有了底,命令女子在屋内等我回来,便随他出去看看,要说我的办事能力确实有所长进,片刻我便处理完回来了。
再次坐下,面对那人没好气地说道:“你真厉害啊,他是我襄阳官商,总理荆州襄阳粮食之需。你偷到我荆州官府来了,还能偷得他不敢告官,只敢来找我,你是怎么吓他的。”我觉得她以前绝没这么胆大,那天在茅屋的胆战心惊,换成这次的吓唬别人,这次定是因为感觉傍着靠山了,我决不能助长他们的气焰。
“晚上我还去就是。”她连忙说道还解释起来,“其实当时我就是看他有个非常年轻的老婆,我觉得这个人必是一个老坏蛋。”
“还到官府去吧,明天让其他人去做这个人情吧!否则显得我就是那贼似的。我说两日内帮他追回,你就给我送回去,他还不认为我就是那贼么。那家就是那个样子。”心道,要把那家的情况全说出来,你马上脑袋就晕了。
“那荆州哪家可以偷?”
“你干吗?你除了偷什么都不会吗?”我当真是哭笑不得,这种人,这种事情,怎么都让我给碰上了。
正说着,头顶上的瓦片自南向北响了起来,上面有人,好像还不止一个人,心中暗骂这又是谁。便出来观看,张林便赫然在其上,其后有三四个鲜卑人,在屋顶这侧趴下,看着外面的情况,还在议论纷纷。
我大喝道:“张林,你们在干什么?”
“谢智大哥!小声点,外面有漂亮姑娘。”听这口气,这还是我的错了,我怎么了我,怎么尽召回这么些人物,还好,那两个……就知道不能多想那对夫妇,那对夫妇不知怎的也开始干什么劳什子事情,似乎是在调音似的,一个音要发上几十次,间或有敲打凿锲的声音。
那边一对女子把我赶走,这边四个人便能把我逼疯。
所以,等我坐回去时,虽然开始愤然关上了门,也只能垂头丧气坐下,兼之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们既来投我,我不能弃你们不顾,我知道在老百姓中间你们口碑不错,所以,我一定会好好关照你们。但我又不是养不起你们,你和你儿子还要再偷干什么,让你儿子学点本事以后入仕,不比干这种事情强上百倍。”
“那我们可以帮您以后打仗。”你们别给我我惹事,我就谢天谢地了。
“算了,你看着身形瘦弱,你儿子还小。”
“我们可以帮您当斥候探马,这种事情我们还在行。”这倒还算是个不错的主意,我微微阖首。
“那你们总该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吧?”我觉得我也有点不象话,不是有点,是非常不象话,这样收人,连别人名字都不知道,既有些荒唐,也有些可笑。
“我无名,吾儿无姓。”她有些黯然地低下头。
“怎么回事?”我也敛容,恢复严肃地问她。
“既然恩公要问,民女还是对您说吧,某本非窃贼,父母早丧,只知自己姓苏,无依无靠,被人拐卖于闾中,便习起舞,十二那年便成了闾中之人。(注2)”
我闭着眼,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十三岁时我便怀了羽儿,而我根本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我们这些人是不能怀孩子的,他们便要让我把他打掉。许是我当时年龄小,发现得晚,发现我有孕在身之时,我已能感受到孩子在踢我。我竟已成了一个母亲,我不愿让一个孩子这样死于腹中,便想把孩子生下来,当一个母亲。所以当面不敢执拗,回头便把打胎的药给倒了。但肚子越来越大,我再也无法遮掩了。心中又急又怕,为了这孩子,我便豁了出去,赶上一夜也是下了大雨,我才能得逃脱了出来。”
“应是有人相助吧,他或许便是你的师傅。”我很难说清我当时的想法,但我当时脑中居然还在恶趣味联想闾中之人自有自己的那套行业道德,如果她在闾中便手脚不干净,这必将是广大嫖客所非常愤怒的。我想我是不是有了些公子哥的感觉,看不上下面的人,尤其是看不起这些闾中之人。
“平安风云侯果然厉害,当真是有人救我。恩公他就是一个有名的飞贼,他见我身手不错,生了孩子后便教我这些事情。后来羽儿大点,便又教了羽儿……我和您说了这些,您不会赶我们走吧?”她说得很简略,我也觉得说得很具体没有这个必要。但轮到她问我问题,我回答时就稍微有些繁琐了,但是也算比较明确了。
“没我命令不准乱偷,答应我就留。不过如果碰上那种很坏的贪官污吏,查有实据,便不需要通过我,只管别轻饶他们便是,偷完再放一把火都可以,不过别伤及无辜。”如此这般交待一番,只说得她目瞪口呆,可能她也没想到我会在这个上面有这么多弯弯绕子,也绝没想到,我竟然在某种程度上非常支持她们的偷盗的事业。
待得我讲完,她方自合上了嘴,喃喃自语道:“若不是亲眼所见,我都快以为师父在和我说话。你们真是一般唠叨。”意识到可能说漏了嘴,连忙捂嘴,
这话有些伤我自尊,我以为我只是给她好好交代一番,免得以后出事而已,却被人当成了唠叨。
不过我还是很有度量的,我便问她:“令师能否……”
“小女子不敢泄漏家师名讳,多谢恩公救助,如若真要相逼……”她打断了我,我也立刻打断了她。
“那我不问了。”便将她的话生生憋回肚子里。
“风云侯!”听得那个传令兵的声音,我便抖了一抖,生怕又给我来个什么漂亮姑娘的,我好不容易才把这些事情给理顺了,别再给我添乱了,好在这次要好很多:“新野伯来找您。”
稍微交待几句,便出来见陈哥,这几日忙得有些团团转,得不到半刻清闲,好不容易今日婚宴,想在今早和今天下午稍微休息一下,结果就出这么多档子事情。
见面行礼,他倒先说了话,一开口便就埋怨起我来:“弟妹追回来还不叫人知会我一声,若不是有人来通报我,此刻我还在家急呢。”
“对不起,小弟疏忽。”我只能赶紧道歉。
“今晚还可以吧?”他立刻缓和了很多。
“行行,没问题了,都准备好,因为很多人都不在,我们打算先简单办一下,等老师岳父岳母来再办一次大的,而且我们本就是幼时定亲,此刻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那结了婚你就给我快些去南边去,最近南蛮有些动作,不过似乎是想和荆州的头面人物讲和。你虽被削了官,但平安风云侯的大名,荆州之地人人皆知,被削官的事情,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知道的很多人也不信,你只管打着这个旗号去。而且我也离不开襄阳,你去一趟,把南边的事情给定下来。”
“弟谨记,明日我便上路就是。”
“明日?弟妹不会见怪?”实话说,这时的我正盼着他给我主动放个期限,所以现装得主动一点,却没想到他紧接着就说:“那就明日吧,明日我再来找你把具体的情况说一下。”
心中暗暗埋怨陈哥真是没有一点同情心,玩花招估计是被陈哥看破,但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陈哥见我答应,自是高兴,便说现在便等着晚上的喜酒了。我却还有些事情要说,便开口道:“陈哥,襄阳学堂是否至今无人授课?”
“嗯,对。”陈哥点点头,若有所思。
“那我们是不是请些贤士来……”
“我也有这心思,我的两个儿子也到你们当初来学堂的岁数了,你家也有这堆小子,就是苦于没有好的老师。不过正好这几日,一个叫黄承彦的荆州学士正与你的那几个叔叔伯伯的在一起在外游历,他好像还和你岳父谙熟。前几日偶遇,谈吐颇有老师的那种感觉,我已有心思,不知道能不能留得住。”
“噢,左伯伯他们还没走?”
“左?没有姓左的,怕是走了,姓许的姓于的都在。”
“噢,那好,知道他们都在哪么?”
“不知道,我总不好让人监视他们吧,若然让他们知道我派人监视于他,这黄夫子可能决计不会来了。”
我点头,此事只能先按下,若无好的老师,我还真怕误了我家小孔明的前程,至于其他几个我认为我教就足够了。
便在此刻,堂屋门被打开,那两个女子已是手牵着手出来,我心中不断摇头,暗道:“女人!”
陈哥显然对琪姐姐的到来毫无准备,而且他也不认识琪姐,所以他很是奇怪地问我,“这位?”
在我说话前,我的夫人接过话头,必须承认她的介绍很是简洁清晰。陈哥片刻后就和姐姐互相行礼了。姐姐行完礼,还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子睿,姐姐有些莽撞了,刚才误会了你,不怪我吧?”
我笑着表示没关系。
事情接踵而至,传令兵再次在我身后发话:“禀风云侯,外面来了一辆马车。”
“嗯,怎么了?”
“下来一个漂亮姑娘……”实话实讲,当时我就打了个趔趄,差点没摔到地下。立刻转身,从旁边兵器架上飞速拔出一根木棍,便敲了他脑袋一下。然后让他继续,同时手中攥紧棍子,准备再来一下。
“她抱着一个小孩,说那个小孩是您的。”他捂着脑袋,缩着身子说完,我手中的木棍立刻掉落,眼神四处漂移。
“叫她们进来!”我承认我有些精神错乱之感,喊话都有些歇斯底里,然后看着他飞速跑出去,我才转头与众人故作震惊说道:“不知又是哪路人来栽我的赃。”
“子睿,你抖什么?”
“我有抖吗?”我承认这会儿连我的舌头都在发抖了。
不过看见来人,我又松了一口气,旋即把棍子直接递给那传令兵,让他看着办,他看着棍子,又看看我终于闭着眼睛,紧皱眉头给了自己脑袋一下,比我那一下都重。而场面上立刻变成琪姐帮我解释了——亦悦回家了。我快速地交待让纳兰好好去休息,同时命人收拾一个好的暖和房间,派人找些懂照顾小孩的人,包括三个奶妈,三个婢女,安顿好这个女婴,说实话,她享受得比我都多,不过我下命令的时候便如理所当然一般。
“这个就是那个被人冒你名声做出来的小种?”陈哥的话有些戏谑,但也有些难听。
“嗯。”
“你真打算养她,她享受得比我都好,估计比你也好。她真不是你的闺女?”
“不是,可以滴血认亲,我们确实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是不是这个好人做大了。”
“其实她也挺可怜的。算了吧,他的母亲死了,父亲也不知道在哪里,我收养她也无所谓,至少我养得起。”我笑着,尽力展现一个欢乐少年的本性,可是我知道死相装可爱对于陈哥来说毫无用处,这招有用的人比较局限,也许只有银铃。
“你啊,你的好心终究会给你带来麻烦的。啊啊,对对,这次你被贬不就是因为你替别人着想。你啊,耽误了自己最好的机遇,不知道你以后怎么办?”陈哥背着手摇着头。
“子睿做得对,孩子没有错。”我的夫人决定和我站到一条战线上,我的胆气立刻就壮了很多,必须承认,在我夫人面前,我显得有些没有男子的胆识和气魄。
不过兄弟们早就给我定性了,他们认为我的童年生活在银铃的“阴影”之下,将来必是惧内之人。结婚之时,便是我再也不能和兄弟们甩横之日。
此事也终于告一段落,下面终于可以让我安安稳稳结婚了。
许是被这些搞得紧张过度,我问陈哥是否没事了。陈哥觉得很奇怪,觉得我定是有些累,忘了我要结婚了。我说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其他的,他摇头说没有,只忽然想起什么说道:“你回来后,有否去过你师父家?”
我说没有,赶忙收拾一下衣服,准备出发,却被陈哥拦住,“傻小子,黄将军和风轻都在洛阳,家里只有两个大肚子女人,你现在去?”
“啊,对了,前几日我问过,据说还没生产,所以只命人送了喜帖,没有邀人,我给忘了。”我拍拍心,总算放松了些。
“其他人都看过了。”陈哥看我有些紧张,便又问了我一句。
“张叔张婶,我回来后就随管大哥去看了一次;江叔我也去过一次,还替他买了一次药,送了些肉去;贺家也去送请贴(注3)了……”
“行了行了,不用说了,子睿,你想是被弄怕了,有些紧张兮兮的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吧,马上我叫人帮你安排其他事,你去休息一下,郡主也先去休息,弟妹你也去休息一下,准备一下嫁衣裳,下面便让我来吧!”
我依了陈哥,今天我是被弄得头晕脑涨,险些疯掉。回屋的路上还险些摔了一跤,想起亦悦刚来,想到在洛阳看着她让我宁静很多,便去了她的房间。
她依然在熟睡,浑不觉我的到来,看着她果然能让整个心灵安静很多,而且在那里我等到了她。
晚上的婚宴很快就乱了,我是有些累了,所以只能一脸痴色地看着下面很快地被一帮粗人搞得混乱不堪。就怕这个,幸亏我还专门请那对夫妇陪琪姐在内室专设了一席招待,新娘则很快回屋,孔明不堪重负般就地睡着,宋玉东也在角落里打起了瞌睡。只有张林、潘翔等人似乎总有永远用不完的精力。看着众人醉相也许本是件有意思的事情,但此刻我觉得这样我都力不从心。
“陈武,你怎么这么留头发,真难看,胡闹。”潘翔已经脸通红了,而且比平时显得话更多,当他看见有些晕忽忽的陈武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笑的声音恐怕整个襄阳都能听见。
“怎么了,子睿大哥不也是没有束发戴冠,也把头发一扎就垂下来。”今天让他放开了喝了点酒,这小孩子就有些胡闹了。
“但你……”张林才说两个字就笑得直不起腰来。
“我怎么了,让子睿大哥评评理。”陈武还有些理直气壮。
我终究还是逃不掉他们的纠缠,只得出来评这个理,但有些没精打采:“你披发是可以的,也没什么不对,可是你不能反着来啊!我的头发束在脑后,发也挂在脑后,可你是束在脑门上,挂在脸上啊!”
“我觉得这样比较吓人,显得威武。女孩子也会多注意一些。”陈武直言不讳地供述他的真实想法,孩子的想法确实很有意思。
“你这样显得像个傻子。你这样子吓人是有余了,要吸引女孩子,你不能这样,你得……你得……你得……”我说着说着竟要睡着了一般,那个你得我竟说了好几遍说不下去。
“好了好了,子睿累了,放新郎入洞房吧?”陈哥出来打圆场,便把我扶起,将我扶入内厅,我被他一扶倒有些清醒,念叨出来:“你需得有本事,有本事,有本事。”
“子睿,今日你大婚,这般饮酒,实是不该。”
“陈哥,我没喝多少酒,就是困了点。最近太忙,就似忙了年似的,以前过年的时候,姐姐,噢,不,银铃总是很累,吃晚饭时都会打瞌睡,这回我算是明白了。”
“好了好了,我扶你回去。不过,你也太能睡了,居然和人说着话你都能睡。在草堂其他你没学好,就学了这个。可怜我,前面坐了方涵,从来都没有机会睡。”
“就是换了子渊也没用,你比他胖。”
“子睿你这张坏嘴是没有救了,真拿你没办法。哎,你们过来扶风云侯入房。子睿,我去替你招待那帮混小子去,你去做那些要紧事吧。”陈哥笑嘻嘻地把我交托给那些婢女,自己走了。
我随即站直身体,有些晃,但我不要她们扶,回身道了别,便自己走了进去:“你们太矮了,你们扶我,我更累。”我嘴确实不是什么好嘴。
入屋合上门,我的新娘正在榻边等我,见我进来,没有多言语,直接起身替我涮起一条布巾,替我擦了擦脸便说道:“夫君,我们歇息吧。”
我的心很不争气地正在胸中横冲直撞,因为她刚替我褪去外套后,便把自己脱到让我的心完成如此大运动量的程度,接着她恬静地滑入被褥之中,余下一个懵懂不知人事的傻瓜在榻外伫立。
看见我有些不知所措,她还向我解释道:“听闻中原女子多服侍夫君先入榻再登枕席,越人则反之,望夫君莫怪。”
不知她这句是否替我遮羞,所以我也褪得和洗澡一般,我从来不这样睡觉,但至少她就和我现在穿得一样多,我觉得应该尊重越人的婚礼习俗。
我慢慢地挪进了被窝之中,其他地方是冷的,只有左边贴着她的地方是热的。心依旧不争气地跳得很厉害,有些僵硬地挺在那里,身体绷得紧紧的,尤其是她的手过来抓住我的手时候。
我觉得我很没用,因为是她先说了一句:“我们来吧。”
但我知道我有个优点,就是关键时候就看我的了,所以,我遵照一个采花贼所应有的敏捷和矫健以及欲火,翻身扑了上去。不过至于以后的事情,我从来没有把这种事情记下来的想法,我可以承认我是个伪君子,反正我早就被银铃定性为小人得志了,想到此处便颇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决心和意志。
半个时辰后,我们还稍微说了几句话,不过说了什么我都忘了。因为我非常的累,很快就睡着了。
不过那夜,我做得却是一个恶梦,我梦见我被水草死死缠扰,根本无法解开,不过自己倒没有被憋死的感觉,感觉在水中也能呼吸,竟有些怡然自得,却忽然出现一个老头,对我平静而舒缓地说道:“前一年死了人,尸油流如土中,第二年的茅草便会长得特别茂盛。”旋即,这根根水草全变成了手,它们死死的抓着我勒着我,要把我往下拉,我拼命地挣脱,却无济于事,恐惧地感觉自己慢慢下坠而去。
我惊醒了,其时天蒙蒙亮,我听见自己喊了一声,遍览房内事务定当,才发觉是一场梦,随即用手捂住自己的脸,让自己平静下来,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梦而已。慢慢放开手,发觉旁边的人看着我,又手足无措起来。
“我吵醒你了?”
“子睿,你怎么了?”我们同时说道。
“没关系。”
“做了个噩梦。”我们又同时回答。
随即,一切尽逝。我笑了出来,她的脸上也有笑容。
“你的鼾声真的很响。”她忽然笑容灿烂了些,“不过,我父亲也是这样,为此他把我的屋子建到离他的屋百尺之外,而我依然能听到,所以我倒没什么事情。你做了什么梦?”
“其时天色尚早,不如……”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决定将一个采花贼的事业进行到底,所以,我又翻身上去。
忽然想起来,这被中女子已是我的夫人了;这么说,我真的结婚了,确切地说,我又结婚了。
那年,我十八岁。
注1:一分轻薄二分狂,犹有三分情未忘,记忆中这可能是郁达夫早年留学日本时的诗句,此处忽然有所忆及,便借题写了出来,忽感到有些不安全,便注了出来。
注2:就是娼妓。
注3:请贴类似的东西可以追述到东周,这个词的约定俗成的叫法可能出现于南北朝时南朝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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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南蛮王
虽然有些羞于承认,但这种男女之事,当真是令人欢悦,其实在欢悦后加上无比,窃以为也未尝不可。
不过现时我的脸皮的厚度就只能让我坚持坦承到这里结束。
那日辰时天明,我却在继续舒舒服服睡觉以弥补昨夜恶梦和剧烈“运动”所带来的疲劳,但门外已又响起那个挨千刀的传令人的声音,言道:“外面陈将军等候,命我来叫您起身过去。”
“好没人情味,陈哥也忒心急了些。”我无法不抱怨这个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的老大哥,轻声自言自语发着牢骚道:“一夜做了五次,我容易么我?”
旁边发髻散乱的新婚妻子也被那外面的声音吵醒,正自睡眼惺忪,听着我的话,竟也掩嘴羞涩地笑了起来。
我也看向她,无声地笑了出来。随即振作精神准备起来,知道我身量太大,夫人也朝那边挪去了些让我可以盘腿坐起穿起衣裳。
不过我靠着夫人那边的膝下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随即手探下去摸摸。却竟扯上来一条中间蘸了些血的厚布巾,接着感觉腿下更湿了,随即俯身观看。
“啊,怎么有血?”我几乎大叫出来,却立刻被羞涩的妻子飞速的起身捂住了我的嘴。
我这才想起了以前学堂中大家讨论过的恶心事情,心道怎么关键时候就给忘了。不过,忘得倒真是时机,我可以静静流动我的眼珠子欣赏我的美丽妻子了,我指非常纯粹和自然的那种欣赏。
佩终于发觉眼前的坏蛋可能是另有居心,撤下了手挡在自己比较关键的部位,却没防住了那坏蛋的嘴亲上了她的面颊。
我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和同样没有说什么的她就这样面对。
陈哥在客厅中很是有些不满意,不过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带着过来人的坏笑,却丝毫没有提及那些事情地切入正题道:“南蛮人内部怕是出什么问题,子悦和子渊开始还觉得奇怪,按说南蛮人隔三差五就会来滋扰一番,却一下子两个月没了动静,派了探子,却发现南蛮人内部几个部落打了起来。听说南蛮王死了,新王还年轻,且王位不稳,他几个有实力的叔叔都在准备抢南蛮王之位。听说这个新南蛮王想和我们修好,为了自己的尊严和地位,放出了讲和的口信给子悦他们,却提出要见荆州的头面人物。现在你没有借口了,和弟妹去说一下,尽快去办妥。”
应该说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不过我听了倒也没有什么牢骚,只说了一句明早就走。
“快点收拾,可以带夫人走,但下午就给我去。”陈哥也不知怎的学会了讨价还价,但还是给了一点优惠条件,应该承认这个条件很难让人拒绝。
“那就这样吧。”
陈哥一向效率极佳,我刚说完行完礼,他已经回完礼走开了。
转身回房,路上便碰上琪姐,此人身为女子丝毫没有羞涩地问我昨晚感受如何,我想不理她,继续走时,却被她故意又说出一句:“啊,怎么有血。”吓得我赶紧回身想去捂她的嘴,但手刚要上去忽然感到不太妥当,只好赶紧收回来,一时不知所措,旋即整个人都变得垂头丧气起来。
接着,被此人打击了半晌,最后还故意找茬责怪我没了礼数见了她连姐弟之间的礼仪都没有了,逼得我赶紧行礼,嘟囔了一句小心眼的女人,却还让她听见了,接着又被教训一晌。
好不容易刑满释放,赶紧溜回卧房,夫人却已离开,床榻也已被收拾停当。尤其是垫褥都换成新的,有些失落的我依然困倦异常,便又倒在床上又睡了起来。恍惚中有人替我掖了被子,我不知道是谁,只知道我继续在睡——如同一头死猪,需要注明的是,这个比喻又是当时在场目击者做出的,结合后来对上次落水时的描述,我认为此人的文学功底较欠,鉴于她是女子,且是我的夫人,我在后面少加了一个揍字。
时至正午被人唤醒,唤醒别人之人略带笑意,被别人唤醒之人一脸倦意。
被唤醒者颇不乐意,且很是依恋寐中之味:“假以一刻,容吾再小憩片刻,或多几个须臾亦可。”此话曾是小时候赖床时,对银铃说的话。不过,她从来不吃这一套,偶尔放我多睡一会儿,但多半是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很小的时候是直接掀我被子,拍着我的屁股把我半拖半哄给弄起来;后来我大了,身量也大了,就直接挠我常常不自觉伸出被褥的脚,待我缩了回去,再重复小时候的方式。我想郭佩应该不会这么干,不过这么想的时候,我的心不可否认还是有些虚。但是我真的很有兴趣她怎么叫醒我,所以,既是犯困赖床,却又颇有一种看热闹的想法。
不过她没有继续叫醒我,只是在旁边不声不响地做起什么事情起来,有些失望又有些松了口气的我斜眼一瞥,却见夫人正在替我收拾东西。间或拨捋着耳边滑下的散发,恬静秀气的侧脸上不时带上思索的表情,听人说女孩子想心事时最是好看,尤其是想男孩子的时候,没想到想这等琐碎事情的女子也很好看。必须承认,我自己的夫人,我正眼看她的时间从认识她开始却共计不会超过一刻,所以这回看就有种欣赏风景的感觉,因为居然还带着一种新鲜感。
我的脸皮坚持不到她收拾完才起来,所以几个须臾之后,我便装模做样地打了个哈欠,起身坐在榻边,又稍微呆坐了一会儿,缓了一下,稍微搓了搓脸,便自己过去主动要求帮忙。扪心自问,到时候娶了银铃我还敢不敢这样,最终得到自己确定的答复:不敢。
郭佩却让我歇歇,说我最近几日太累了,说实话我有些感动,然后就想再躺回去休息一会儿,不过旋即再次告诫自己不要太小孩子气后,还是赶紧问还要带些什么。
夫人若有所思,仰着俏脸,稍作思索,忽然想起一事,便招手领我去了内屋之中,指着墙边的长长布套言道:“此是公冶叔叔与你打造的武器。”稍顿,自旁边架上取下一个布套,再言:“此是他给你留的信。”然后她让我看信,看兵器,自己又出去忙活了。
郭佩不提此事,我倒早已忘却它了。待她一出去,我便迫不及待地打开布套,自中间便提出一杆长枪来,这兵器不怎么起眼,黑黝黝的,倒比天狼还长了几寸,枪头与枪身连接处有一条毛茸茸的毛皮缠绕,挂出一段肥厚的尾巴,想着天狼似在杆顶蜷起只刺猬,这东西倒似枪上卷起只松鼠。我知道这毛皮穗子是干吗的,只是公冶三叔干嘛要这样做一只这么惹眼且有些可爱了些的穗子给我,让我感到自己有些英气不足,傻气有余。
端详完一遍这杆长枪,没什么其他特殊之处,便拆开信套,仔细研读了起来。没想到,这封信很是长,让我看了整整一刻时间。
看毕,长吁一口气,轻轻闭上眼睛,便立时看到一个中年人在语重心长地对一个少年说着话:“天狼似你,安逸时默默无闻,不被人所注意,如就此下去,也许就只会在角落中慢慢黑去,一生不闻不名。但一遇乱时,你便得到了属于你自己最好的机会,饮遍鲜血度尽磨难之后的你自将褪去那身黑衣,放出你该有的光芒。但是,你周身带刺,不能与所有人相处融洽,凡有不平,你必会挺身而出,亮出自己的狼牙。如此,战时你或得重用,但得无争无乱之平和之时,等待你的便只是角落之中了。”
少年长抒一口气,若有所思而言道:“若我能永远呆在兵器架上,无人来用,无人需用,岂不更好。”
中年人未理会少年之语,便再言道:“此枪为玄铁打造,其型和和气气,不显山露水,即使久历战阵,也只是刃尖一抹寒光尔。莫小看这段毛皮,岂知柔软之后却还有尖刺。为人其实也需这般。”
少年抚mo了枪上那段毛皮,果然在这毛绒绒的可爱东西后面暗藏了杀机。心中有些不悦道:“不喜此物,不如天狼率直。”
中年人再言:“知你不喜,不望你立时便能如此,只望你能体会这其中奥妙。”
随即远去,只余下少年喃喃自语:“我不喜如此。”
“子睿,你在说什么?”这情景着实令人奇怪,换作我我也须问。
“没什么?”我摇摇头,放下心中所思,便道:“你和我一起走,这是陈哥交代的,我刚才注意到你只收拾了我的衣物,把你的换身衣服也带上。有些不解之处,我还要向你请教。”
“请教我?我只会那些清谈空论。若真论国事,恐怕只有……”
“当然,因为我不会清谈空论。跟我走吧,我有些事情确实需要问你,我很多地方都是一点不懂。”我故作平淡地回答,其实心里明白她那个只有指的什么,心下有些酸楚,又有些焦虑,但是对着能解我焦虑之人,我却又不好再提及此事。
回身提起铁枪,枪无名,也不想替它取名,心中回味三叔之言,暗忖道:“反正用就用了,这枪又不会逼我这番偷偷摸摸,我却怕什么。该断事之时,实由我心尔。”
当下,我又命人叫上那对夫妇,那对飞贼母子以及宋玉五人随我南去,安顿好车仗等物,陈哥又命人送来授命之书,派上护卫的官兵,还有以前平安风云的大旗,只是此刻是收起的。如此这般之后到申时日头都有些西斜时才能出发。心中挂念众友人之家,及家中诸人都来不及打招呼,虽有些心中不愿却也无法可想。
可家里一个小心眼的女人却认为我是故意躲开她,否则应该会恭请她一起去荆南观光的,我只得赶紧邀请她,她却说她不惜得去,趁此机会想到荆州西北的山林之中游览一番,只可惜孟德抽不出时间陪她,趁此少女正值怀春之时我才得以全身而退。
“众人马须加快步伐,今夜须得赶到江陵才能歇息。”这是疲惫的我唯一的命令。(其实到不了,不过前面已经让这段距离缩短过了,而且没人指出来,那么就在这里继续短下去吧)
然后我就在夫人的边上继续躺下休息了。我本来想拉夫人一起休息的,她不好意思,看来她的脸皮还比较薄,不如我这般厚实,不过我也觉得这样也好。恍惚之间,身上盖的毡子被扯动了动,也觉得舒服了点。
忽然,有人急叩车之窗棂,将我从睡梦中惊醒,眼一睁开,却发现天尚未黑,心下狐疑:“已至江陵?我们难道能飞么?”
“非,后有人追来。”夫人显然比睡梦中的我要知道的事情多些,至少在细节方面,不过对来者何人,似乎来通报的人也不清楚,所以自然她也不清楚。
“多少人?”窗外人仍在,我便发问。
“一人一骑仗兵刃飞驰而来,拦下他,问他寻平安风云侯何事,他说他不知道,我们当他是什么稀松的浑人,也没有和我们动手的一丝,也就打算不理他继续赶路,他却又说要见您。”
“这倒是怪了,谁会这样来追我?说来找我又说不是,这番翻来覆去是怎么回事?”随即抖擞精神,提起铁枪出来,行之后队,众兵士不知来者何人,正摆好架式半圆围之,这架势估计有轻的功劳在其内。分开众人,便恍然大悟,知我名而不知我名声之人也只有还穿着兽皮的小猎人了。
他看见我立刻眉开眼笑,不顾旁边所有人,只管和我说话:“谢大哥,你怎么走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那时婢女说你在午睡,吾又从不扰人午休,故而没叫你。你这一觉睡得不错啊。你来追我何事啊?”我笑着说。
“你说以后带着我,现在你走了,还带走了他们两个,倒把我给丢了,你说话不算话。”
“我只是出外办事。过不了多少日就回来了,而且你刚到,让你休息一下,以后你的事情多着呢,先回去吧。”
“不,我出来,就什么事都跟着你了;没你,谁给我大林子。”旁边的士兵全笑了,我猜所有人心中都在想今天开眼了,从没想过有这么幼稚可爱的笨蛋。
我也没法忍住笑,只好点点头,“好吧,那你这趟就跟着我吧。可带了换身的衣服?”
“噢,忘了,我一觉睡起来,看院子里冷冷清清的,然后就听说您走了,吓得我骑着你给我的马就跑过来了。你们先走,我回去拿,顺着路,我骑马快。”言毕,便要勒马转身。
“哎,不用了,到江陵我找人替你做,你就跟着大队走吧。”我赶紧命道,看着张林憨憨的一笑,心道:傻兄弟,看你这样以后如何找到你自己的夫人。
我想以后再统一天下度量衡之时,须加入愚笨一项,便以张林为单位,那么量度周仓时其值都必须小于十分之一。再想,不行,这单位太大,相较于尺,必须有寸,需有小的单位,周仓也许可以,不过想想在崖壁之上破了董卓的奇袭,虽然只能说他小心细致,但也让我感受到他一丝作为人所具有的睿智,小南还小,这小匈奴和我讲打架的时候还算有些脑子,看来真的很难找一个可以与张林有得一比之人了。和他一比,我简直就是张衡,心中忽有无稽之问:为何这两个相差如此悬殊之人都姓张。
我按捺下继续打击他的恶趣味,回去牵过一匹马骑上,我猜会有人问我为何不回车中。借问一个曾和周仓,刘小南等人共处之人,对一个笨蛋会给自己带来的麻烦还不清楚是绝对不可想象的。
果真此人一路问了很多我从来没想过的问题,当然也有一些我想过的。比如平安风云侯是什么;那些我没想过的则比如下面紧接着的一连串问题:这种侯和其他猴有什么区别?在哪能打到?值不值钱等等,其繁难以尽载。
对待如此之人,我还能如何。我觉得他一路没被踹到马下,再踩上几脚,应该归功于某些真正的男人拥有天空一样的宽阔的胸怀和刚结婚后欲在博学多才的夫人身边保持君子仪态的虚荣心。
黄昏起灶生火做饭之时,小羽寻着我,说母亲要见我,我便过去问过,却未料她却直接提议我说要不要他们晚上把张林偷出来扔到野外去;我说我也想这样,但是确实不行,否则平白无故少了人我无法给兄弟们好的交待,虽然我私底下认为很多士兵对他的消失也会颇为乐意。
夜很深了,我们才到江陵,进江陵城前,我看到江陵北门城墙上火炬之前垛口之中坐着一个少年,耷拉着双腿在五六丈高的城墙上,先是看了我们几眼,却又看向了北方,似乎看见他嘴动了,却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守城之人似乎早有通报,没待我们喊话通报身份便替我们开了城门,正待进城,却听那少年老气横秋的声音:“来者何人,此刻已是子时,众人却替他开门。”
张林就在我身边,他可能觉得这时候他的表现时候到了,便要策马上前,却被我以枪拦住。便听得城墙上有人隐约说道:“平安风云侯来了。”那少年忽然来了精神,“噌”的一声,便在城墙垛口上站起来了,说实话,这小子胆子很大,我都不是很敢,也许喝了酒可以。我总觉得我的腿太长,上身处在在那个高度,肯定很晃,说不定一头栽下,我这一百来斤可就交待了。然后冲着下面就大喊,“平安风云侯谢大哥,请问我子玉大哥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知道,该很快了。”我猜这个人定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魏延,不过听他的声音似乎非常期盼子玉回来,不知有什么事情,难道是这里人欺负他,该不会是这样,他不欺负别人,别人就谢天谢地了。
“谢谢谢大哥。”他对数字很敏感,居然没有停顿便把感谢词说了出来,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而且语气颇为诚恳,倒让我觉得这个孩子没传闻中那么可恶。
此时的江陵没我的熟人了,相对来说我比较熟悉的一个人就是这个叫魏延的人了。但是我相信还是能找到人来问我想问的所有事情,不过那时明天的事情了,此刻天色太晚,我可不想扰民,扰官也不行,所以,我打消了他们所有通报的计划。
安顿好众人,我也歇息了,不过此刻我倒是有些精神了,睡了一天,此刻我充沛精力,不过显然我的夫人没那么多的精神,虽然依然在我身边服侍我就寝,但那一脸倦容便让我按捺下所有晚间的计划。
“夫人,今天你太累了,好好休息吧。”这是这天晚上最后一句话,她还“嗯”了一声询问,我摇摇头,笑着牵着她的手拉着她一同睡下了,那夜我什么都没干,除了胡思乱想,便是睡觉了。
第二日早上与太守打招呼,这太守我倒真的认识,便是三叔自北方带来那个胖子,他的字居然叫同飞,我看了他的体型后就确定他这辈子,下辈子,再下辈子都不可能飞了。
“史翼贪睡,昨日未能迎接,实在无礼……”这人与我说话有些拘谨,不知为何,上次和他们说话时,他们也没有这样。
“无妨无妨,昨日子时方到,实在太晚。况是我命人不得惊扰你。”我连忙摆手,客套一番,说了一段场面话,便问他有关魏延之事,
“此事……我也不太清楚,据说,魏延闹出了点大事情,让子玉大发了一通火。然后好像骂他骂得很厉害,自此后,好像魏延就很是规矩,至少到现在学堂的老师再没被他气走了,据说最近也没人被他整。他就是每日住在城楼上,往北方看,想等子玉回来,给他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孩子就是孩子,但这个孩子倒真的很有毅力和决心啊。”
“同飞贤弟自己也比人家大不了哪里去不要发这么多感慨。”我笑了起来,他也笑了起来,但我的心中已经开始挂念起这个城上的小伙子,这个人将来会有出息的。不过孩子确实是需要别人的青睐和重视,对他来说最亲近的人的一种认同,那是对他最高的奖赏,我知道我从几年前其实到现在还依然是这样的想法。所以,我可能还算是个孩子。
剖析完自己,我便就忘却了它,与史同飞道别继续进发了,我觉得给魏延认同的人不该是我,如果我这样做,也许会搅了子玉兄的一番苦心。所以按捺下去当好人的计划,继续进发,应该说我从来不担心孔明需要这些,他能认同我我就很满意了。暗忖是不是把自己想得太惨了些,很显不出我家长的地位,不过旋即想到自己可能只是忝列一个家长的名声而已,其实掰着指头数数家里的人,便明白最上面的管理者未必是我,忽然我感到我的未来充满了不可测的危机。
不过很快我就把这些危机全部忘掉,至少现在我还算一把手,有这样的好日子就得赶紧过。再次省省吾身,我是不是有了些得过且过的坏习惯。
在这样剧烈而没有结果的思想活动之中,我离开了江陵乘船直下武陵,虽已是春日,去年大水竟未完全消退,于是去武陵和桂阳便是乘船最为便利,连驿站都不需要。武陵以西便是巍峨的群山,在那处留下那两个乐师让子渊照应着,再向南去桂阳,便可与南蛮王打交道了。
这路算计得轻松,顺便偕夫人立于船头,观看春,其实没什么可以观看的,偶尔有个孤岛在船侧,这应该是以前的小丘其上一片新绿,船过,间或惊起一片鹭鸟。而大部分时间我都看见的有些比冬日有些变清澈的湖水一望无际直至天边。
船上几日,那两个乐师很是开心,总能让我们没法睡午觉;但是张林有些打不起精神,那对母子还挺兴奋,总是母亲将儿子圈在臂环之中,一起往各面的远处眺望,不时说些什么。夫人对我的笑脸也多了,因为我总虚心地问她问题,当然晚上屡人伦之常、行天地弘义之事我想也可能是其中一个原因。
期间路过长沙,未免耽误行程也没有停留,据说兴霸兄在这里当太守,不见他倒真是有些可惜。
子渊又见胖了些,这从我在十五里外就确定前面那个物体不是木桩子可以证明;不过整个人确实也显得成熟了许多,这是我在船离岸十五尺开外得到的新的观感。他有些毛胡子了,这样确实显得他的脸要稍微消瘦一点,可能是胡子对脸有拉长的效果,毕竟下巴下也坠了一定的重物。我这般胡思乱想,恶劣臆测不影响我下船后与他执臂而拥,甚至将他抱举并甩了一圈,把他真的吓了一跳。
见过面,介绍完人,他忙向郭佩见礼,郭佩当真是有些大家的风范,其姿势优美更胜床榻之上。这个比喻有些恶劣,如有看者觉得不适,可自行跳过此句,当然我认为跳过没跳过都没有什么意义了。我发觉最近我是喜欢上想和说这些哪方面的事情了。
武陵不算一个大城,很静谧,下午入的城,也没什么声音,这里的地面有些湿漉漉的,整个城也都是有些灰蒙蒙的,各个巷道的行人都不多,也没人说什么话,一切静得有些让人犯困。
刚刚入夜,城里就起了雾。子渊把我们安顿在驿站,还对不住我说道:“大哥对不住你了,这里湿气太重,这些被褥我还是让人用火烘烤的。您和嫂嫂就稍微屈就一下吧。”
我连忙摆手说道无妨,我一直不在乎这些的。
“是啊,银铃姐姐就说要在小白旁边给你搭个睡觉的地方,你也会去睡的。”言毕,面无表情,下面手指指了指我夫人,让我注意场合,然后手往下压了压,表示让我消消火。然后就说让我好好休息,明日再谈那些事情,便遛了。
我便让大家各自回去休息,然后自己也去休息了,心中已开始在盘算明日如何整他。
当晚,她觉得我很奇怪,老是想着想着就自己笑了起来。不过劲头倒还是很足,说道此话时,此人真的才开始怕羞了。而我却想到了那一个人,几次想和枕边的人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觉得自己其实也很没用。
第二日早上我变得严肃起来,知道昨晚所有的计划都得改变,因为这个死胖子直接请我去他家,并说和他妻子一同恭迎我们,这混小子昨日竟没告诉我这些。
而这一天注一定不是个好日子,这一天是初平元年二月一日,但不是元月结束了,而是闰月结束了。
子渊招待我的这顿很丰盛,他的妻子也很美貌,人也本分贤惠,且言语有礼。但是我却并不开心,我没了整他的意思,但还是在宴席中间让他出来一下,宴席上立刻鸦雀无声,可能是我低沉的声音中已经带着很大的不快。
院中,我在前面走,他跟在我后面,我走了半刻方停,确信离那吃饭的屋远了,才停下,转身才发觉子渊被我甩下了好几丈,正在小跑过来。
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我恶感大减,但是我还是发起了脾气:“子渊,你一年俸禄多少?你这顿要吃掉多少。你离开襄阳才多久?竟已一妻四妾,这武陵城多大?我半刻都走不完你的院子。你倒给我解释清楚。”
“你是平安风云侯,虽现在说是被贬为庶民,其实大家都清楚这事情中间有玄机,用不了多久你还会回去,所以我必须得以宴万户侯的排场才能对得住兄长,这钱由官库出,不劳兄长费神。娶妻之事太过平常,也不屑我说;这府是以前武陵侯的,以前的武陵太守府年久失修,已经不能住人了,所以我搬过来。”
我摇摇头,忽然感觉我和子渊之间已有了一道鸿沟,却不知道这道鸿沟什么时候立了起来。
我没有多说什么话,那日午宴也就结束地有些尴尬。那日下午,心中郁结,骑马独自出外,未过多久便在一酒楼坐下,叫上些酒菜,就喝了起来。那日下午心颇不宁静,竟赋下一诗,其中部分辞曰:
“云梦水南,走马观花;斜眼所见,青楼薄纱;乌巷之中,行色慌张;大堂坚固,四墙无塌;言何不固?贪慕奢华……”后面我记不得了,其实不知道是不是记不得了,还是我后来就说不出话来了。
回到驿站,我闭着眼睛稍一酝酿,便发了命令,其实只有一个字:“走。”
这天我唯一的开心事便是我看到我的妻子早就准备好了走的准备,所有的衣服全部收拾好的。
临行前,张涛有些不安,我还有些酒意,心中便宽了些,过去说了一句:“涛,记得哥哥说这句,你这样可以,但要记得你是干什么的,其他的哥哥不要求你什么了。”
人和人总是不同了,也许我该站在子渊的地方想想,他也许会有自己的难处,但是我仍然认为我做得对。
其他人不明就里,夫人明白我,当我在船尾看着子渊的时候,她一直在我身边,但我没有说话,她也没有。
又过了两日,到了桂阳。(水路不可能,其实陆路在当时也很困难,但我把这里缩短了,否则中间我就得加上本来的有的州县,但是我觉得没有用,所以不加了,照着以前曾说的样子两城相靠,只是因为水路逆水而上之故。)零陵在其侧,不过城郭早毁,子悦只是派少数士兵在那里警戒一下,这里气氛较之武陵就更有些紧张。不过我知道子悦决不会紧张,用他的话说:“有紧张这个时间,还不如去睡一会儿。”而如果你要我猜现在子悦在干什么?我打赌他在做一件大家都会做的事情,而且每天必须做的事情:睡觉。
他是我们学堂最能睡觉的人,这辈子他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床榻上呼呼大睡中度过的。可即使这样,还要考虑他也很能吃的基础上,他居然还是那么瘦,所以,在十五里外,看到木桩子时我都怀疑是否他来了,不过我认为他睡觉的可能性更大。离岸十五步时方自确定那确实是木桩子,旁边也没有这个瘦子的踪影。下来一问,便知道此人果然没来。我加了一句:“他在睡觉吧?”那个侍应官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能支支吾吾说不知道,不过传达他的命令说让我来了后可以随时直接找他。
“带我去。”安顿好住处,我便立刻让这侍应官带路。
子悦这里就让我开心了许多,就是他依然如死猪一样的酣睡让我很是气恼,四面张望官舍确很是朴素,不过这样的人,其实外面多好看多华贵都没有什么意义,反正他整日都在梦乡之中,也许只有榻是值得重视的,确实他的榻有些特别,至少比我的大了一倍还多,而且我们上面要睡两个人。
我倒要看他什么时候肯醒,所以我不叫他,只是在榻边坐下,顺便想想和南蛮人打交道的问题。却没想榻上的人倒先说话了:“喂,来找我也不叫醒我,你总得来叫我,我才好醒么,你不叫,我这样就醒过来,岂非很没有颜面。”
“你醒了!”我站起身转过头来,却立刻又看见一个死猪一样的睡过去的人,此处可以删除猪这个字,这个人什么都像,就是没法和猪扯上联系,我立刻大骂起来:“还装什么死,快起来了,事多着呢!”
“你真的不起来!”我的语气中充满了杀气,旋即一个人飞速爬起身来就蹿跑出了屋,片刻后方回,回来以后便已是衣冠楚楚的了。进来时还和我装傻:“噢,子睿兄,你过来了。”
我立刻起身揪他的衣服,急得他直躲:“新衣服,你别给我扯坏了。”
“要么你过来,要么我过去。”我下了最后的威胁令,这句话有效,他立刻决定老老实实地坐回榻上,对着我露出猥琐的笑容。
“南蛮人怎么联系,我要和他们见面。还有替我做这几件事情。”
初平元年二月八日,这是一个难得好天气,子悦就这么和我说,确实,这几日一直在阴雨中度过,就这天能见着太阳,我坐在零陵城中一个酒肆的二楼,没有带兵器,让阳光透过竹帘照着我,一边则等着我的客人。
南蛮人我没有见过,总觉得可能和胡玉君嫂嫂那种架势有点像,不过确切的样貌是在午后才有了定论。因为楼下一下子来了四十多个,他们大都穿着皮制的盔甲,两边的护肩突出,显得肩膀很宽,头发随意一束,怎么束的都有,相对来说我的头发还算比较老实的。中间有几个明显地为尊崇,项上骨牙项圈上的兽牙数目很多,只是不知道那个南蛮王是哪个。因为牙数最多的是个老年妇人,我都开始猜测是不是每个人掉一颗牙颈上项圈上就可以多一颗牙。此蛮族老妪手中还抱着一个小不点,我又想难道这个就是南蛮王,不过子悦他们说南蛮王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在那些地位高贵的人中却找不到这样岁数的。
人群中倒还真发现了一个异类,这似乎是个汉人,样子有点像谋士,没想到南蛮人中也有汉人谋士,看来是为了了解我们才带他来的。他穿得比我还规范,一方白色纶巾,在这批蛮人显出一种难得书卷气。我倒想收这个人了,不过想到他的气质是从一群南蛮人中间透露出来的,所以可能不可信,所以,只能让这个主意先搁在一边了。
行之楼下之时,南蛮人之间却出了争执,几个南蛮贵人分成两派,有些争吵,忙得这个青年谋士两边劝阻,看来他也明白这种时候后院起火是极为不利的,因为这样必然对可以清晰地看热闹的我们就会更有利。
最终总算事态平息了下来,几个人进了这酒肆,包括那个年轻的谋士,我想必是由他来两边传话。据夫人讲述,南蛮人没有文字,却有他们的语言,这样的人我们之间交流确实需要;不过据信南蛮人多半会汉话,所以,我们还是没有准备这样的传话者。
楼梯上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这个人终于来了,我起身坐直,坐在主人家的位置上,心中立刻闪过很多人物的相貌,却不知这个人是什么样子。
胡乱猜测之时,答案也揭晓了,这个人一坐下来便自我介绍:“我就是你们称的南蛮王,我叫孟节。平安风云侯,闻你大名久矣。”
他就是那个汉人打扮,谋士模样的人。那一年,他二十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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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天南来客
“感到奇怪吧?”这是他看了我的面部表情后紧接着说出来的话,对此,我决定不做掩饰,既然人家已经看出来,掩饰便显得毫无意义,且有些虚伪的感觉。
“好一个文质彬彬、英姿勃发的南王。”我笑着赞道,或可称之为皮笑肉不笑言道:“当真你是南王,或还是来一说客赚骗我等?”
“这事情还要骗你怎的?”他也笑了起来,言语中倒有些荆州口音,让我更加怀疑:“不过进来后倒吓了我一跳。”
“为何?”我有些紧张。
“你脸上背着竹帘后的红布把你脸印得通红,而这位先生却被竹帘印得脸上情景似阴阳相隔。”这让我对这个南蛮王戒心一下子多了几分,这个不知道是不是南蛮王的人不会什么都知道了吧。
不过,旋即小羽装作送水的小厮的进来冲我微微点了一下头,让我有了数,她们母子俩被我派了在零陵南城头那里等候他们,顺便窥探他们消息,此刻点头便是说没有问题了,当然是人没什么问题,情况也没有什么问题。
宋玉东在我右侧,随即故意厉声责问道:“为何如此慢吞吞,耽误了招待我家主人的贵客。”
那小鬼头立刻有些委屈似的说道:“楼梯上有三条壮汉挡着,上来颇费周折。”
我没有责怪他,随即面无表情地挥走了他,同时脸上带上了优雅的待客般的笑容,随口说道:“该是南王麾下勇士吧?”随即和他一起笑了起来,下面却稍微拢了一下膝边平放的长枪。
此事我做计较颇费了些周折,零陵城郭早已败破,光和六年大旱之后这几年此处便颇有诸方不管的架势,连老师提及此出也说没有财力物力和兵力来重振此城,地方事务全归桂阳辖理。这些年,南蛮人在此购置盐米,我们在此购铁,却并未设置衙门,此处人也稀少,敢留在这里的都是两边吃得开的奸商和地痞。也许称他们奸商或地痞有些伤人,不过我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词眼,如果一个城内没有民居,只有市集、饭馆以及那种男女胡乱勾当之所,这种城称之为城便有些不当,称之为窝可能更恰切些,尤其是这个城内各种不知如何纠集起来的帮派林立,更加让这里污七八糟。为此,两边最终都选在这里碰头,看来我们这两边都算不得什么好人。为了防备这些不太令人放心的南蛮子,我们这边混进零陵来的就有三百人,还都是和城里以前的帮派通上气,充作他们的人,其中嫖客一百,食客一百,商贾一百,一旦事有不谐,城内便可开打,此刻楼下便有十几个我们的正自假装但却是真吃着东西的食客。子悦命手下新招之将带三千人在城外十里地隐蔽,最是扎眼的是那领兵之将长着惊世骇俗、耸人听闻之状貌,操着恶贯满盈,凶神恶煞的口音,其实他人感觉倒还不错,分开来各部位看还都像人,而且尤其是那胡子还颇有几分开天辟地之雄势,差一点就是两个鼻孔似有变成漏斗的yu望,就是和在一起咋就怎看怎不对劲。那个样子我倒看了一眼便能永世不忘,只是叫啥名我却又给忘了,至于子悦,按道理把这些安排定当,他就应该去找个地方睡一会儿去了,这事情也由得他了,至少桂阳还得有人主持大局。城内诸人也还好,最不让我放心的就是张林为首的百十个“嫖客”,一旦打起来的时候,别真给我钻人家被窝里就不好了。说实话,我认为最把持不住的应该就是那个“好孩子”了,这孩子其他没什么缺点,而且在很多方面有不少优点;但问题在于他不是很好色,而是非常非常非常好色。不过,我的内心中倒也有些希望不用我来谈判,让我可以也混在嫖客中等候消息,想想那个场景,那才真是“走马观花,青楼薄纱”。随即告诫自己有妻室的人,应注意自己的身份和道德规范。当然告诫归告诫,我认为我并没有真正听下去。
“平安风云侯,还需等人么?”他似乎发觉我在走神。
“零陵之地,已成走马观花,青楼薄纱之地。”我当然要掩饰,随即似有些痛心地吟出那句。
“走马观花……青楼薄纱……好好,平安风云侯果然才华出众,平时平实平式之词,竟也能说出如此深意。”其实,他那段“平时”之话也便足让我琢磨半天,不知此人怎么这么快就想出来的。
“南王见笑了,君为何着我汉人之衣。”
“母为汉人,少时又与母居于一处,所以自小便一直着汉衣,况这次来见君等,如果穿南人之衣怕会带来一些不便,与你等恐有些无礼。”这话说得倒似他是主人似的。
不过此一句前半句,便能让我猜到好些要紧之事,心道这下便是好事了,遍布计较他后面言语。
“王为独子否?”
“非,已有一异母之弟,还有一异母或弟或妹。”
果不其然,不过最后一句,还是让我稍微想了想,随即莞尔。
“汝弟尚幼?莫非便是下面那胖胖的黑小子?”我笑着问。
“正是,二弟孟获,年方三岁,着实憨得可爱。”他也笑了起来。
“你二母是南人?”
他点点头,同时对我报以敬佩的目光。其实这不用敬佩,这个我都想不到,我的脑袋直接放到肉市上卖了算了。
“先南王是否因与西川官军力战而死?”这个不是我猜的,是我们打听到南王是战死,而非病故,故才这么问道。
他又点点头,平静之中似透出一丝伤痛,只是那伤口却是在心上;这让我忽然想起一句不知什么时候听到的话:“伤在心上,人就死了”。念叨此处,我叹了口气,随即说道。
“也许你该恨我。”随即正视他的眼睛,不做稍斜。
“不,这与你无关,我知道你与董贼之事,但这是我与董贼之仇。”坚毅而决绝的目光,确实是个人物。
“所以我帮你,因为我和董贼也有仇。”
玉东越来越奇怪地看着我们,因为确实整个谈判其用词简单,进展之怪异般的顺利,两方谈判者后期言语的幼稚,简直让他恍如隔世,用他的话说,只是两张嘴在说话而已,而且很多时候都是有问没答。而且达成初步协议后两个人似乎有些相见恨晚之意,二人越谈越投机,越谈越热烈,越谈越不象话,后面已经开始讨论诸如此处那种场所中那些姑娘们的相貌及身材了。所以我的随军军师最终得出结论,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至少这个年岁的此二人都算不得什么好鸟。
孟节起身说下去安顿一下,我和宋玉东赶紧起身相请,既出,我便问我的谋士此事他有何看法,因为我觉得我的头脑似乎有些发热的感觉。他端详了我好半天,才开始说话,不过第一句竟是:“主公究竟意欲如何?”
“嗯……讲和,打不起。”我想了想,压低了声音,虽然明白他可能也知道得很清楚,但我还是有些耐不住忍不住解释道:“现在是春天,一旦打起来误了荆南的春耕可不是好事情,北面还有好多土地在水下面呢,也不知怎的,大水排得如此之慢。要知道,现在这里有一万兵士散于荆南各地,现在还算好养活。但一旦打起来,就算我们只出动本地的一万人作战,一万个年轻小伙子,一个人一天最起码得吃掉一斤粮食,那每天就是一万斤的粮食,为了烧水做饭,那又得几十万斤柴草,这仲春之时节,筹起来恐麻烦得紧。”我又长叹了一口气,这回不是因为其他,却是想起当年汉中之战我大手大脚几乎把荆州官库掏空的事情了,今年又逢水灾,所以当年向老师递战事花销奏章的我确信荆州官库里的那些剩下来的东西真的经不起我再折腾一次了。
他长吁了一口气,似乎是安心了多,点点头,带着一种满意,看着我笑笑,然后说道:“平安风云侯,您这么想我就安心了,我也不用给您算这笔帐了。”
“怎么现在喊我还这么生分。”我想了想,“不过暂时也别叫我主公,显得我要结党似的,至少现在我可还是庶身。”
我不打算和他掩饰我秘密,当然我也不会直接把事情告诉他,如果这样他也明白不了我的话的意思的话,那么直接和他说也没有什么意义。结果我自己也有点犯糊涂,下面我就在自己思考我或告诉他或不告诉他的理由,我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开始有点乱了。看来我至少还是需要一个好谋士在平时提点我这些事情。
其实,我本有一个最好的谋士,她有着我所不能比及的才能,她永远只会先替我着想,而不是她自己。而她是我最爱的人,可是现在我却不知该如何找到她。我又一次下定决心一见到夫人便要与她说明此事,却又自己问自己到时候是否说得出那些话,答案却又是不知道。
我似乎结婚后就很是没有定事的魄力了,而且或者说根本就变成了一个懦夫。
就在我心中茫然自责之际,他似乎也很茫然地问我一句:“那我叫你什么?”
“你比我小,先叫我大哥吧。”我很随便说了出来,然后为了掩饰自己刚刚的茫然,便问道,“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大哥,实际上我正担心此处。”
“快说你的想法。”我连忙抖擞精神,尽力驱遣心中阴云。
“自伏波将军马公故去,蛮人即与大汉之辖下多有嫌隙,常有争斗,此次议和,必是内外交困,新王之位不稳方勉为之。抚之,则安荆西南之患,有诸利而无一害。”他顿了一下:“只是……只是我们恐怕真得帮这个南王一些忙。”
“那帮些什么,再小声点。”其实,我的声音比他还大,说出这话来教训人,我自己也觉得脸红。
“我在北方曾见过南蛮人商队,言语之间,听说南蛮人内部不比我大汉政理修明,法度严谨。多是一山一王,所谓南蛮王之是一个名义上众部落之首领。而且这个南王还有一半我汉人之血脉,难免让那些占山为王者不甘臣服,一旦一个稍微有些势力的山王动手了,很可能是一大片山寨都会跟着闹起来了,那这孟节可真的麻烦了。所以他来和我结盟,恐怕也是借他汉人的身份和我们接近,定了盟约,让手下的大王认为有我们替他在后撑了些腰,不敢作乱。我听他言辞之间,还是有些底气不足,恐怕也是怕我们窥破他的软肋,来要挟于他,向他索要些便宜……索要便宜自显得我们太贪,也很是不义。但我们最好还是让他们知道我们的诚意之时,有意无意之间戳他的痛脚,让他们真正明白我们的诚意,否则让他认为我们太过愚蠢,见轻我们,视我们软弱,以后地位牢固之时若再来犯欺荆州,祸乱会更大。最好再在他手下有不服之时,我等代以平乱,以疾风之势火速平乱,与南人言明我等诚意再退,更显我等实力,其后,南人必不敢觊觎我荆南之地。”
我被他说得一身是汗,我忽然感觉我真是个无用之人,这些简单事情我都没想周全。差点起身行一大礼,不过看到旁面的竹帘,想起下面有人,不便让他们生起其他想法,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看这个孟节怎么样?”
“是个人物,单看他不带寸兵便独自上楼,便可知晓,还有他们比我们还要坦率,他们人都在底下大家看得到的地方。”
“玉东啊,你这话就有点不太好了。”我指了指自己的枪,故意作生气状却还笑着问道:“看来我就是那种软弱怕事的人吗?”
“大哥严重了。”他也笑了起来:“咱们在周围暗中安排了这么多人,如果您不带兵器,虽然也没什么危险但我们就显得有些虚伪了,你想到了防他们,这自然是对的。你还带了件兵器,说明你根本心中没想着要做隐藏,这很好,至少我知道你这样的我比较好侍应。”
我用有些异样的眼神看了看宋玉东,不过心里还是蛮开心的,不过又有点觉得他在奉迎我。
楼板上又响起脚步声,一个女子用此地的方言大大咧咧地喊着“借过”便只管从楼梯上过来了。随即听到她在此间隔壁招呼别的客人的声音,又过了一会,这个着粗布衣服的却有稍作打扮的乡下女人才来到我们的屋子,一边招呼我们还要添些什么,一边却用手指蘸酒在案上写下“隔壁有人,似在偷听”。我微微点点头,随便让她又上了些酒肉,便让她离开。
宋玉东适时地调笑了几句,然后那女子故作嗔怒地发了几句娇羞之言,转身而去,我和宋玉东再大笑一阵。然后让他贴耳过来:“你这个都懂?”随即听到他的回复:“跟人学的,不过那个少妇装得还真象。”
我也觉得,这女飞贼的本事倒真不小,而且那个南蛮王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想想自己,真想和他说一句彼此彼此。只是不知道他预先进来多少人,居然把我们都瞒住了。
片刻后,又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如果没错就是孟节,其间脚步很不自然放慢一次,然后才照着最初的步伐前进。
我的心开始紧张起来,手也握紧了枪身,随即示意让玉东到我身边,并伏低身体,并示意不要打信号。我斜眼瞥了一下楼下,下面的南人似乎没有什么动静,但这却让我更握紧了长枪。
过道上忽然声音大了起来,旋即听到兵器相击的声音。心道,终于还是出事了,不过楼上除了我们没其他的人,没有宋的信号下面的人只会按兵不动。所以,我立刻想明白这隔壁偷听之人很可能是另外一伙人。这从下面的人发觉不对,有些混乱,却又有些不知所措可见。
同时我也意识到另一要紧之处。
孟节危险!立刻挥手让宋小心,而且示意千万不要打信号让人动手,因为千想万想,我还是算漏了还会出现第三股力量。一旦打信号,我们的人的所有要做的事便是攻击所有南蛮人。
想的同时,手也没闲着,我也开始行动了,不过我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用枪猛击进此隔间门,当然那旁边几面木墙也自然无法幸免。
只听得宋伏地与我说道:“莫要伤及无辜。”我便已经将自右手起的两面几丈木墙全部抽倒,我也吃了一惊,并赶紧为自己如此大的动静及伤害解释道,店家筑墙太过随便,不知用了什么朽木,忒不结实了。而且值此时节,心中安静了许多,却还想到宋所指的无辜恐怕主要是指自己,这种关头,竟笑了起来。
这些木壁的倒塌立时让整个楼上场面现于简单明了,那就是右边没人。所以我没有犹豫,立刻抡起胳膊又把左边的墙打塌。这下我终于看到了人,孟节正与几个人有些慌忙地躲避不期而至的坍塌事故。而木板下竟有动静,似乎挣扎着要起身,这情景似曾相识,只记不得什么时候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了。孟节的几个孔武有力的手下立刻执利刃扑了上去,刀斫木而入,哀号惨呼声大起,却只是溅起几朵血花,随意飘落。我别过脸去,只因没有养成如此欣赏杀戮的嗜好。
回头想想,这次阵仗似乎又有些胡闹。
我挥了两枪这仗便打完了,看架势猜定是那些各山的什么王的人来行刺他,至少我还清楚地明白我们在隔壁都没有安排人。
“有人行刺于你?怕还有后招,你带人了吗?”我用枪指指外面,却不防打飞竹帘,只余一方红巾旋于窗前。
我和宋同时大呼不好,宋立时扯去红巾,并和我一起冲着楼下大声喝道:“不要动手,竹帘误落。”
楼底下聒噪声即刻稍扬即抑,不过我再回头的时候我看到的眼光就不是很友好了,孟节看着我,悠悠说道:“君欲在此楼伏兵杀我?”随即那几个大汉执刀相向。
我横枪以对:“非也,只为自保防你使诈,我荆州与南人交战久矣,忽然言和,如何不防?不过这几人确不是我的人。”
孟节低下头摇了摇,随即抬头看着我的眼睛说道:“我知不是,你带了多少人?”
“三百。”我坦然地说了出来,宋在我后捣我我也佯作不知,我觉得这时候以诚待人为好。
“你这么自信。”他忽然扯起左边的嘴唇笑了起来,很是诡异,然后脸色轻松地说:“正如君之言,交战已久,我们说和,你便来,还选于此处,我也有些信不过你……所以……我也带了五百人。”说完,又扯起了右边嘴唇笑了起来。
我看了看宋,宋也看了看我,我笑了起来,宋也笑了笑,摇摇头,站直了身体,微微咳了咳。知道对手的实力,我却觉察不出什么危险,不过却也找不到什么话说。
“噢,宋玉东,你身体还没好完全么?”忽然发现身后之人在咳嗽,我有些自责,他身体不好我还带他来烦险,实在是我的错。
“禀主公,不是的……咳咳……是这烟呛着了。”我用鼻子闻了闻,又似乎在做什么油呛辣椒什么的,辛辣之气四溢,连我也有些支持不住。我还听见了楼下人的咳嗽,不过孟节随行人中倒没有人有这反应,楼下对面的南人队列之中似乎也没有什么反应。
正好气氛有些僵,我便以这个为由问道:“你们怎么似乎不怎么怕这些味道?立于烟雾中丝毫无碍,不似我等兄弟有些抵受不住。”
“我等久居天南山林之中,那里四季潮湿,夜晚寒冷,喜食辛辣之物以驱寒意,故而不惧。”
“天南?”这个词我听着颇为奇怪和新奇,所以直接问了出来,暗忖其中必有典故。
“此去西南二百里,有山自东向西横亘数千里不绝,其高直冲天际,浮云只及其腰畔,翻越之艰,譬如登天,故而我族称山南之地为天南,吾常思之,盖因其北汉人称之天下。”
“南王,吾兄弟难耐这辛辣之气,可愿与我们一同出去边走边谈,反正这零陵各处都是废旧院落,无人居住。”
对此,他欣然同意。
随即,行之楼下,却见众人分作两派,不能说剑拔弩张,但互相对峙绝不为过,至少气氛不能说很融洽。
“这边是你的人?”我有此一问,却未想他同时问,“那边是你的人?”
随即,二人点头示意,再对视须臾,便都忍俊不禁。
我们二人互相谦让,最终由我发号施令,“两边食众,无需如此,只管吃喝便是,此处之人皆是友非敌,你们与我招待南王麾下兄弟,让他们多喝些。”
南王孟节也交代一下,却也加了一句:“让他们多喝些,至少不能比他们先醉。”
随即与我对视,再次大笑。
却有我们人与我进言道,“侯爷,我等已吃了一个多时辰,虽则平素饭量酒量都大,此刻也已溢及喉口,不能再吃了。”再看南人部众也是如此,本欲训斥他们,可想想,与他对视一笑,便言道,换市内兄弟过来吃些。孟节也让在楼外之人进来吃些东西,顺便稍微安顿一下几个亲族之人。这才算平息,这些人出来时多是哼哼唧唧,似是撑得不行。真欲与他们说一句,瞧你们这点出息。
我觉着我与他这有些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之意,他应也是此意。因这一路,我二人一直携手,不断指着这些人言说是我部下,那些人指说是南人部众,一路不停大笑。商贾之中,我们的人买南人东西,转手便找个稍远处卖出,南人也买我们的东西,转手也卖,又不为赚钱,只为留与此处,便在市间不断转换买卖家的身份,此刻方知,市内人皆面面相觑,有人私下言语,怪不得感觉这些陶器如此眼熟。
我们再次大笑。
及我们说到那种场所时,我说到我在那里伏了人,他说他也布了些人,我便问他如何防止这帮人假公济私去做那种事情,他倒坦然,说他派去的都是些未婚少女,谁会愿让他人破了自己的身,我大惊,只说了一句,“我们的人恐怕正在……你们的女子。”
“你们在里面全是男人?你不怕误事?”他有些惊愕。
我面无表情,猛然大喊,“市内校尉何在,便与我命张林等百人出来。”
随即他也命人让那些女子出来。
此刻,忽听东城外杀声整天,孟节惊疑不定,我却与宋对视,同时无奈说道:“这红旗还是扯得慢了。”
随即命宋玉东速去办事,我却赶紧宽慰南王之心,他颦眉问我何事,此时我当然与他言明。竹帘一落,则底下几个食埠一齐动手,但其他二百多人,待得听到这边喊杀,便四方群起而围之。同时,酒楼远处有我们的斥候,只看得这边帘落露出红巾,便打信号,此下半里一人,依次传下信去,片刻便可到十里外我们伏下的军马处,片刻即可将城围住,便可万无一失了。
孟节颦眉,随即撤开相携之手而问道:“平安风云侯此策虽好,我也只在城内作了些准备,然你陷于此处……难道,你这平安风云侯有假?”
“怎么可能,这种事情我不亲来,却叫人假冒我名,岂非太过无礼?”
“南王有所不知。”这却是旁边人插话,本有些无礼,但见他也很有兴趣侧脸倾听便由得这个小贩样的手下说了:“我们侯爷向来冲在最前,从不遁于我等身后。”
“这却是为何?”
“我们平安风云侯勇猛无敌,当年幕府山上山路多险,我们风云侯一拍马,一个人就冲上山,连那贼头区星带手下千余人全打死了。”这有点玄乎,虽然让我很受用。
“不是,是三千人。”这个就更玄了。
我连忙出来辟谣说道:“此事他们之说不可信,那时还是我有些托大。”
却在此刻,忽然南人有人来报,言及一个叫什么盘龙洞主领两千兵马前来,说是听说汉人要伤及南王,前来帮忙,已至零陵外四十里,一个时辰内便到,其间方言俚语多有不懂,幸得语速不快才能理解个大概。
孟节大皱其眉,再看其旁亲随多有颦其眉者,心中便明白个究竟,即刻命人上马,赶紧再去让宋带兵过来。
安排停当,转过来见礼:“此洞主莫非以帮忙为由却要加害南王。”
“平安风云侯所言甚是,不过无妨,我正刚从此地人手中购得重弩发机,此刻便要要扬我南王之威。”随即走之一篷布车前,便在此时,那周围男女南王之众纷至沓来,虽有些嘈杂却不稍乱,只待孟节发号施令,这令我大奇,似乎孟节已立君威,对于一个刚及弱冠还带着些汉人血统的他来说确实不易。而且,看这些女子衣衫,张林等人该没有得手,心下大定。
孟节登车而呼,其音洪亮高亢,立时将整个场上其他声音压住,因此下皆为方言,只依稀明白,盘龙挟私欲而来,欲除他孟节,今欲随他战者便来车边,其余只管避入零陵周围空屋院落之中,免伤性命。
随即一手掀开车上篷布,尽是弩机,铁剑,戈矛之类兵器,随即,无人言语,多数上来只管领了兵器环绕孟节周围拱卫。也有窃窃私语而后遁去无踪者,孟节视此,只是笑笑,未命人拦阻。
我上前拱手道:“南王兄,不必焦虑,待得我们兵到,我便与你杀退那盘蛇什么洞主。”
“值此,你却与我们称兄道弟,倒不如等下一南王为好。”他这话有些酸酸刺人之意,不过我听着却不以为意,只听得他再言:“此是我南人家事,不消你帮助。”吾心道,偏就是你来约我见面,言语间颇有结盟之意,此刻如此却是为何?心想莫非当着这许多下属,不肯曲而求就是,那便遂你心愿,给足你面子便了,希望自此我与南人永不起战火,便是大幸了。
“我们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我有心与南王结为兄弟,然恐见轻与我,不敢妄言,今至此危难,你应不虞有他,不知可置可否?”
他有些感动,然脸色尽力保持沉静,便如思虑一般,其余南人,都看着我和他,场内一时鸦雀无声。
其人半晌方言:“平安风云侯之名闻于天南,与汝相交,吾之夙愿,今得兄弟,虽死可也。”
因其时事且紧急,便依南人古法,二人左手下三寸处皆斜割两寸见长,再以两手相握,二伤口亦贴于一处,名之:自此二人血流一处,不分彼此,不得相悖,我即是你,你即是我。
再同饮一碗酒,互执身上丝缕之物,相互包扎。
“依我南人之古法,不分幼长,自此互称兄弟,永世不变。”因当着南人,他一切都依着南人之法,这也是好事,否则平白又多一兄长,自此后老幺坐定,依我之性,必倍感郁闷却又无可奈何是也。
待一切完毕,却见宋纵马前来,一见我等这种样子,似先知了几分,我再一说,几句他便明了所有事情,忙先向我等道贺,礼数作尽,再说邢将军已领军到来,即可应敌。
当下南城外摆下阵势,我也上马执枪巡于阵前,眼见阵内之兵士气高涨,正可一用。
忽探马又来报十五里开外,片刻即至。
严阵以待之时,孟节上前劝道:“临阵片甲不着似为不妥,兄弟勇猛无敌我固知,然战阵之上刀枪无眼……”他说不下去,似乎要顾及我的颜面和自尊一般。
“实在无法,兄弟身量大,只有一件甲合身,还被我遗于洛阳了。”
“这倒是有些麻烦,”他看着我有些像笑,又稍加思索,“便取件肋胄与兄弟围上,加以吊肩之带,便可护住身上诸多紧要之处,此物即可命人取来便是。”
片刻后,此物便到,穿着确实简单,只管在腋下围裹一圈,便自肩上放下两条肩带两边扣住,再在背后以皮带束好,便着实就让心及肋下感觉安心了很多。这一切皆吾兄弟替我所做,所以忙以礼谢之。然他还有些愠怒,说我太生分了。我赶紧说到这甲还差一个要紧处没护住,然后指指下面,只惹得他哈哈大笑,指我不语,这才了了刚才之事。
其后,探马又来报,已至五里之外,须臾之间便到。
我回身对玉东命道让他在零陵里总领大小事物,以作后应,尤其叮嘱看好张林,莫让此子生事。
一切安排妥当,便问询这盘蛇洞主的事情,他闻之便笑言,为何称其为盘蛇。我道“龙蛇混杂,焉知他是何等人物。”他忙释道:“此非自号,盖因其部驻于去此处八十里外盘龙洞中,为我南人距此最近一股部众,素于汉人不合,我登位之时,此部便未派人来,我未问罪与他,他反来这里图谋不轨,这回我倒看他如何说辞。”
我心中却在暗道南人就不能建些房屋么,却要钻山洞,不知何时才能开化。
却在这时,号角声大作,眼见前面树林中转出一支军马,一辆马车之后尽皆彪悍之人,虽只两千人众,然视对方行军之势,竟似延绵不绝,倒也让人感觉出些压迫之意,这回看来是要打定了。
我忽然不期然地四周张望,不知怎的,心中空空的,我知道不应该在这时候这样,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忽然此刻我竟如此思念她。
“兄弟,怎么了?有些害怕么?”兄弟点醒了我。
旋即,我恢复了常态,看了看前面的军队,撇了撇嘴,转过来,对着南王,也是对着众将士,很是不屑地言道:“他们就这么点人吗?”
随即,再次转过来,平静地看着前面如暗流般徐徐涌出的南蛮人,心中却在默念:“银铃,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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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零陵之战
前面乍一看上去似乎是一片平坦的草地,但只要看着这些人忽隐忽现,忽高忽低便知道其实并非如此。但如果是这样,那个什么盘龙洞主为何不骑匹马来,怎么也比这四马马车舒服百倍。不过看着车上还张着面不知何意的大旗,想想也就有些明白了,这样能保证这面旗一直稳定准确地跟着他身后几尺处,至少在车子还没散架的时候。
其时我已经能看清这些南蛮野人了。当然我只能心中这么说,当着兄弟的面,我总不好表现自己大汉人的思想太严重。想想虽总觉得自己虽然和异族人处得很好,从不看低别人,而且打心眼里喜欢这些豪爽率直的异族人,甚至以此自夸自己胸襟如何,但自己还是觉得有种自然而然地将自己抬至高人一等的境界。心中想想这和贬低别人其实也没啥区别。
想想真的好久不打仗了,一边手里婆娑一下那枪,有些不放心地摸了摸那枪上看着可爱却其实不那么可爱的毛皮穗子,一边开始认真注意今天的敌人,就这样又过了一会儿我才完全静下心来。
这是一群穿着很是粗鄙的野人,我一向不以穿着来看高或看低人,可能是因为我穿着就是那种随便到家的人,但我还是对他们的穿着很是有些不满意。挺壮实的大男人穿的和女子一般花里胡哨,头发上还什么都别上,花样之多看都看不过来。
他们拿着的武器也是品种繁多,不过来得倒很是凶猛彪悍,只管挥舞着家伙打着唿哨就冲过来的,倒也挺能吓唬人的,至少我们汉人士兵中有些人觉得这样,看着前面稍露怯色。不过看到我看了他们后,他们多数人便对我笑笑,立刻腰也就直了,精神也好了起来,面色更是轻松了很多,我也就笑笑转了过来,感觉自己很受鼓舞。
中间一人站在那辆车上,也是这般五颜六色,饶是我眼睛好辨认了半天才发现此人脑袋上竟拴着一个葫芦。正在我胡思乱想这些穿着含义之时,马车忽然停下,便在前面一个矮坡的最高处定住,随即此人一挥手中大斧,只听一阵号响,后面蛮子赶紧过来在他身边分成左右两队,将其护于阵中,只留中间一条略阔之道供其驱车前行,各自分成排列好,渐渐有了些眉目,只是稍显杂乱,不能分辨清楚是五排或六排抑或一段五排一段六排,他们就在坡上撒开阵势,这一来每队也有个好几百尺宽,显得很多,要说这架势换怍我们谁都不会,因为谁也丢不起这人,换怍他们倒可以说还说得过去,而且还觉得难为他们了。心道是不是我又开始看不起别人,有妄自尊大之嫌。
那时,孟节拍马以出,我稍加思索,也跟着他出来,但只在他身后几尺,不超前半步,心道:此是毕竟是他家之事,我只需保全兄弟周全即可。
随即,孟节开始喊话,自此下面我一句不懂,比他与众人喊话之音又有不同。便只知道孟节说了五段话,一段比一段短,一段比一段气愤,后面士兵似也被这些话所激励,摩拳擦掌;那人却只回了四段话,段段长度一致,一段比一段显得无聊之极,他的人倒没什么反应,有人窃窃私语,有人甚至坐下来休息,想是一路山路奔袭而来,征途疲惫,不顾如此样子,其势已馁,不足惧了。
最后孟节说完了,那人也不说什么,只管招手,以示挑衅。
如果不是孟节和我言道还要和他说这些话,怕是误会。我早在他们刚停下来列队甚至有人开始休息的时候,就下令弓弩手趋前一射,待得阵型再混乱些,我们人呼啦啦这么一冲,凭着人数上的优势,加之以逸待劳,琢磨这仗也就轻松拿下了,虽然显得粗鲁没什么精妙策划,但也是却敌之正道,符合兵法之规范。结果这费了老半天劲,不还是打么?还让他们得了喘息的时间,不过从另一方面讲,远来之人锐气正盛,此刻少顿,待得此劲一堕,也是好事。结果想想两边都有利,只能取其重者了。
当然,现在终究还是打了,在众目睽睽之下,那盘龙洞主竟命人从马车上解下一马,还有一人在旁也解下一马,二人皆持各自兵刃,上马来之阵前几十步,随即有人登车吹号,对面这些人立刻开始大声呼喊起来,以示搦战。我心中对此的形容只有一句话:这干人等真是土得掉渣。
不过我们这边也好不到哪去,那长得龙飞凤舞之将主动请战,我问询兄弟意思,他便与我说,不便由我们出战,随即问询族人何人可上前擒下二贼,南人中多有勇士,即刻有人上去,不过此人竟私下告诉我即使我手下此将出去,别人决计感觉不出他是汉人,倒可能觉得和山上野人颇似。对此我只能表示无奈,不好接受他对我麾下这般笑话,也不好拂了兄弟战阵上的难得的雅兴。不过看他说完此话的气定神闲,便知此战他志在一战立威,此刻正是信心百倍。
不过紧接下来的场面上却不太利于我的兄弟,那盘龙洞主的副手虽扎了一支枪在身上死在了中间草地上,但兄弟手下却已有四人与他躺在了一起,那个盘龙洞主确实有点邪门,只见他总能飞快地绰住对方武器,随即一斧劈去,便了结一条性命,对面也一时欢呼雷动,长久不息。
兄弟的脸上已经有些惊疑之色,我上前问询,他低声与我言道:“曾多闻人言,盘龙洞之中多毒蛇,所以,多有人习得以赤手执蛇之技,见其绰人之兵刃,其手之快,眼不及辨,现士气已落,不宜当之。或可令人速退,以为诈败,入得城中,利用地形拒之,何如?”
“万不可如此,气可鼓,不可泄,现这几阵已堕吾军之威,此刻退,恐会一败涂地,而对方气势正盛极,士兵无不一当十,纵多出他一倍,恐亦不能胜。”心中却想这些人果然是玩蛇的。
“那兄弟以为如何?”
我忽然有些明白过来,我这兄弟绝对是个坏蛋,猜定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以赚我出战,不过既然是兄弟,我便不能有这般私心。
“待兄弟会他一会。”我撸起宽袖,掖与甲中塞紧。便觉两肩宽厚壮实不少,而听得后面有些言语,随即挥枪至后面,喝令这帮人不要乱说话,免得乱我的心思。
心中念叨了一句,“难道蛇能比老鼠快么?”我便冲了出去,旋即后面喝彩欢呼声起,一时竟也把对面压了下去,要说比嗓门我这三千人休息到现在还不让出声,早憋出毛病来了,此刻正好让他们好好发泄一番,我就不信没你们那些跑了几十里山路的人嗓门大。
才出去几十步,忽想到方才想得有些问题:这蛇不是吃老鼠的么,当然是蛇得比老鼠快了,立刻意识到这回是有些麻烦了,应该说麻烦大了,搞不好今天得葬身于此了。
但也就是我了,却忽然想到一策,自觉得自己要和姜尚一般,竟又怡然自得起来,便又鼓足身上筋力,大喝着沿着山坡冲了下来。一边也想试试自己的名号管不管用。
“我乃大汉平安风云侯谢智,盘蛇洞主敢来与我一战否?”在他前面十丈出停下,高举长枪,也学着他挑衅起来。
我不知道他大声地叽里哇啦了些什么,不过总之,他总归还是仗着斧子冲了过来。你来归你来,我打归我打,所以稍有接近便一甩枪,一夹马自他右边斜刺过去,同时横枪擦着他扫过。姜太公垂钓,自是愿者上钩。这一回我知他必不会抓——因为他不是左撇子。可我偏就是这样钓着他。他果然只是挥斧自我枪上只轻着一下即过,旋即拨转马头,自我后转来,而我已知其要转至何方,一见他不用全力,便赶紧抢先拔马头,再走他右边转去。
这蛮子倒有些骑术,见我转来,再拔马头反向旋转回来,我自觉火候未到,便抢先拍马先至,用枪尖在他背后虚晃,这厮果然有些着慌,便即先回大斧磕开。其实,枪尖距他尚有三尺。这厮定是想不到有人和他这么玩,颇有些捉迷藏的感觉,心中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又有些急火攻心。
待得转过来,我便向左边远处勒马,他看我离他稍远,斧子虚晃,再拔马追来。
如是般我二人在阵前,或他追我,或我追他,只因我打心底也不是很想用这招,本来只是要把他弄急,不注意防备时上钩。但是现在我倒想在这种追逐中找到机会一枪戳翻他了事,便这番,其间武器相斫不过寥寥数次而已,且两方都没有用上全力,只为转向方便。
不过,应该是好久不曾练习了,总觉得一挥起来身上气血翻腾地快了许多,而且手上也有点生,竟觉得胸口有些紧,片刻后我竟有些累了,暗道:这怎么可能。
但是,感到累是真实的无法驱遣的,看来还是没办法了,只得如此了。不过既下定了决心,我便再无任何犹豫,所以这次我转过来便毫不犹豫向他左边转去,此人也正好转过来,一见此,虽看不出此刻表情,但我猜他心中必是兴奋之极。其时我们之间只有五丈之远。
他横起大斧向右,似乎怕我中途逃向右边,我真想告诉他:“来抓吧,我不会走右边的。”但我说了他不一定懂,而他懂了,想明白原因,我又不妙了。
只余两丈之时,我右手抡枪扫过,旋即右手便觉向下一沉,“鱼”真的上钩了!他必是发觉不对,刚抓上便要松,左手中的斧子滞了一滞,没有像前面那样手抄斧头劈下来,便就是这样对我就够了,心道:这岂能让你跑掉。立时双手执枪,身体外倾,猛力向侧前撕拽。他知不好,再要动斧子时已来不及了。立刻被我穗子里的倒刺挂在手上给拉下马来,我策马又将他拖出了两三丈才梦里抽出枪来时,竟已将他手上生生拽下几块肉来。
后面的喝彩叫好之声及至震天,让我都不尽有些得意起来。
我这穗子盘在枪上,最是似蛇,我猜他过来夺枪之时,定是会来抓这看起来毛茸茸的穗子,夺下兵器再给我一斧子,却被这穗子中的暗藏的倒刺所伤。吃惊之下,那斧子慢了些,其实开始想的时候,还算计就算他让斧子砍过来,我也可以半架枪身架它一下,另一边让他的手承受这一下,也没什么,我倒要看他怎么受得了手上挂进倒刺,还要奋力举斧对斫。当然既然这种情况没有发生,那么还是先考虑这落马的蛮子。
这人倒当真不屈,虽然右手血肉模糊,他仍然咬着牙双手执斧,等着我再次的到来,右手执斧之时脸都扭曲了,但他还是盔甲零乱地站了起来,看着我。而他手下的人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呆立在那里,没有人动,好像也没有说什么。
这是条好汉,杀了可惜。所以我勒停了马,然后下来。
两边百尺之外都是惊诧声,因为我接下来的示意大家全明白,我举起右手,别在身后,然后左手执枪,先是枪尖向上,接着用枪尖拍拍地,再和那盘龙洞主点点头。
他的右手似乎已经粘在了斧上,我看见他撕开粘结出的血肉时脸上扭曲的表情,心中竟有一丝不忍。但他也很有气概地将右手背在身后,脸上便完全没了表情,然后微微举斧示意。
即便这样,我还是占他很大便宜,这便是我是个左撇子,而他不是。
但如果我真要完全公平地用右手,反倒会让他认为我要占他便宜,当时稍加思索,便决定现在只能占这个哑巴便宜。
现在我已信心百倍,确定下面就没有什么大的问题,稍微停顿,便吆喝着,一步步走过去,手中枪已能熟练地挽起了枪花。
他显然不能像我这样,只能努力将斧子稳住举起面对我,想想便知这大斧单手拿很是不称手,前面拖着那么大一块,不似我这个几乎就是一个长铁棍。
及得我走近时,便毫不犹豫,脸上继续保持毫无表情,只管拉开身体,一通抽打起来,应该说,我几乎用什么武器都是这一手,只管抡起来就砸。想来只可惜天狼不在手上,否则前面重一些砸起来会更畅快一点。想到这里就有点想我那刺猬兄弟了,可惜此刻他该在洛阳,却不知什么时候能见他了,不知道有没有又变黑了。
虽然我有些走神,但他也没有再敢抓,所以这必然使得他越来越被动,因为他只能拖着那柄大斧,一头架在地上,一头拖在手中,来回抵挡,在我步步进逼之下,他确实只能一边后退,一边绕圈。只有我们那边有欢呼,这边几乎是一片死寂。
我没有选择扎他,如果换扎的方法,他可能就早就招架不住了。
砸了有片刻,他们的人没有上来,可能这是规矩,我也没有等大家都看累了时候再做其他动作的想法。所以,挥击中忽然变招,换作挑抽而去,他显然还是习惯于那样防守,手上斧柄立时飞出,被斧头拖累,无助地撇于一旁。那人反应也快,旋即翻身而后站起。
我想他站起后看我时的表情肯定很惊讶,因为挑开他武器的我便转身上马,顺便稍微扭头瞥瞥他。上得马来坐稳了,再用枪挑起那匹马的马缰,以枪引马而行,却发现此马只有马缰,却没有马镫。怪不得此人在马上一下子就被我扯了下来,骣骑怎及蹬着马镫稳当。想来本身此马就是骖马,有马镫那才奇怪。
想归想,做归做,引马至那不明就里人处,用枪将马缰甩给他,一言不发。这一架打得不太开心,因为我始终满腹心事,但是却没法说明,但是在砸的时候我已经想过所有的情况及利弊,最终我选择这样做,我也知道只有这个时候我想得最明白,所以,做的时候,我就非常彻底,彻底到事后我都非常后怕。
向他示意跟着我过去,便背对他,将枪挂在马身上,便慢慢向我兄弟那里走了过去。
这个姿态做得可能有些过,我一直这么认为,因为他在我身后虚劈了一斧,劈得身后一阵风起,出了我一背的冷汗,两边脸颊都热了起来,也引得前面一阵惊悚之声。
还好,自下他似乎再没有什么动静,及至近处,我与兄弟互相拱手行礼之时,他却有了些反应,旋即便听得催马之声,霎时间,便轶于我之前,朝我兄弟冲过去。
此人此举吓得我心中一抖,偏巧这时,枪竟卡在钩上,一时手急了竟怎么也提不出来。头脑里想了所有可能性,也想好了所有应对,但都因为这该死的拔不出的枪,竟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也催马上前,只能庆幸得此人手中并无武器,兄弟旁边人多,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心中又道,这回可是我错了。
我真的错的,不过我是指我刚刚想的可能性。只见那人翻身下马,从头发见扯下葫芦,便双手奉上。
我不知其意,但至少兄弟姓名无虞,便放下心,顺由马势,及至兄弟身旁停下,只极细声说了一句,“此人手为我重创,宜速医治。”便退到他的身后,这下面的事情就不是我适宜做的了,顺便也可稍歇一番。
岂知偏就有事情等着我做,后面有人小声对我言道:“城内出事,宋先生请风云侯得空入城一趟。”
眼看兄弟下马,扶起那人,看来似是完满之结局,只是不知这二人叨咕些什么,便赶紧上前与兄弟告假,再与那人稍微行礼,倒让那人不知如何是好,说了一句我不懂的话,但看他的脸色还好,便笑着,再行一礼而离。
飞速踏入零陵,因外面有乱,四周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偶尔几声雀叫,显得全不在意。顺着来报信的人到于一处,只见宋立眼前,身后众人簇成一团,不知何故。宋见我就行礼,轻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张林要去跟着你打仗,你让我看着他,他就闹起来了,被我命众人按住了。”
“大家辛苦了,让开吧。”
众人一时散去,只余那个傻小子在中间晃了晃,似乎还要挣脱什么,看见我立刻大叫:“大哥,我要跟你去打仗,他们却不让我去。”
“是我不让的。”我平静地说,心中却想着原来是这事情。
“为……为什么?”他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因为这仗最好别打,现在好不容易没打起来。”我顿了顿,“而且现在你还没这本事。”
“谁说的?”他只注意了最后一句,显然他有些好强,甚至忘了就是我说的,“林子里什么野兽我没打过,为什么还算没本事。”
“好的,你拿武器。”直到跟他说道理是没有用的,不如节省力气,早些打完算了。“接我几枪就是了。”
这回,都没用力便把枪取了出来,也不知道为何刚才如此费力也没取出来,再回身看他挺叉已是跃跃欲试,叉是生铁的,只是杆细了些,这让我立时有了信心。
随即急速上去几步,一路聚起力气,展尽平生之力划枪半圈,劈风呜呜作响,如长空突下利刃,狠狠斩下,立刻将他那生铁叉砸成了人字。不过没把他砸出什么变形的问题来,但是他还是抛掉了自己叉子,仰着头,挺着肚子,两只手往背后猛挠起来。
“怎么了?”不过旋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因为把枪提起来的时候,便在他的背后拖出了那条毛茸茸的肇事之物来,才发现这个看着很可爱的家伙还能当鞭子用。心中骂了一句:“阴险!”
赶忙叫人给他看看有没有问题,便交待几句,让宋继续照看城内大事小情,还叮嘱张林让他以后要开始练武,再许下以后再给他打个好的叉子的诺言,上马便澳再奔出城来。
旁边人又已经开始夸赞起我的神力,因为他们十几个人才把这个小子制住,而我一枪张林都支持不住,还说如果天狼在我手上,今天就肯定得见血了,而张林焉能有命在。
只是他们都错了,这里有好几个地方前后都有不同。
伊始欲制张林,宋必然不能让人伤了张林性命,旁边一干人等又怎能下狠手,而张林必然拼死反抗,什么招数都用上,必然难治;但刚才那一下子则完全不同,张林怎会伤我,况我说了接我几枪,他必只会抵挡,让我能如此从容用上全力,否则只须在我蓄势之时,刺我要害,立刻可破。而且真正架不住我的是他那条细叉,平时猎兽,诸兽皆是肉身,那物还堪用,但与三叔专为我所作长枪相比,差之甚远。他能挨我那一下,既没后退,也未蹲下,待得这下架住,才弃叉顾及背后之伤,此子倒真是有些膂力。不过众人见他弃叉,才会认定他是支持不住,心中难得如此清明,回想今日颇为得意。
其实,我应该想到的,其实,我想到也不值得那么惊奇;我记得有在我小时候过这样类似的事情,不过那时候,银铃还是我姐姐的事情,而我还需将手举至头边让她牵着,想到此感到自己和银铃似乎差了很多岁似的,但我记得她十一二岁时,我就是和她差得特别多,只是在我十二后,我才忽然蹿了出来。心中驱走所有其他胡思乱想,还是回到了那天黄昏的襄阳街上。
我已经想不来那天是因为什么上街的,确实小时候的我绝对是个笨蛋,至少街坊邻居都以为我是个傻子,有些人觉得可惜银铃了,要是她以后嫁不出去,定是因为她那个傻弟弟拖累的。幸好我是个好一点的笨蛋,那就是我不善言辞,所以我没说什么傻话。通常跟着姐姐,我就一直沉默,所做的除了被牵着走,就是换着肩膀歪着脑袋,许是小时候脑袋太大,需要搁着休息。
那天已是黄昏,我们在向西走,我只注意着那夕阳慢慢在城边落下,所有的人都泛着金黄或者暗青的,忽然对姐姐长长的影子产生了兴趣,便脱开了她的手跟在后面,踩着这些影子,恰如这影子会被踩住似的,银铃开始有些担心我,后来发现我跟得很紧,而且总想踩住前面的,最终常踩到姐姐的裙边,我记得那时她叫我小智,“小智,莫要踩姐姐的裙子了,过来,拉着姐姐的手。”我还能记得她笑的时候的样子,其实那时她也是个孩子,可能是我太小了,我总以为姐姐是大人。现在在头脑中搜刮出来她的样子,其实就是个五尺多高的漂亮小女孩。
立刻我便在城里放慢脚步,四处观望,希望找到这样一个这种大小的女孩,不为其他,只想好好看看。
我甚至绕了路,转过所有有人的地方,竟然找不到,一时怅然若失,心中无可依靠。只得再从记忆中去寻找。
“傻弟弟。”姐姐笑了:“还叫智呢,以后叫你小愚儿吧。”
我拼命摇头,表示对这个名字的不满意,直到她把我抱起,用手指点在我的鼻子上。很难想象她能把我抱起来,以至于后来在学堂里别人问我知不知道谁的力气最大时,我说:“我姐姐。”还被他们嘲笑了。总觉得她抱我的场景有些怪,我能想象十年前和我住在襄阳姐姐的小时候而不带入现在不知何处的银铃,却没法把自己的小时候完全和现在的自己割裂,想着自己现在的样子和以前的样子,我总觉得想笑。
回忆到这里还是美好的,但是片刻后在姐姐抱着我走到的地方出了一件事情,整个这一天都改变了。便是对那件事情记忆深刻,才会让我那么快想通当时所有问题。
当回忆越想越清晰也越来越靠近那引起思绪的旧事之时却又忽然被打断。原因是兄弟来找我,不过那人没跟来。这时城内人声嘈杂,很多人都在传着我的故事,以及仗不打了的消息。
“若非兄弟,今日不知会成何态势。也是我失策,既是秘密而来,却带了五百人,本打算展我威风,却没想他们也不踏入我的强弩能及之地,与他独斗我手上这些勇士又无人是他对手。”他拉着我毫无避讳地夸我,一边只管将我拖入酒楼安静处。
路上有人问我邢将军问南城外大军该如何,我便叫他们休息,让饭家准备饭菜,片刻又叮嘱只管大肉米饭上,无需做出什么花饰来,只管实在的盆碗盛出。
及得在安静处坐下,他又说了起来,“没想到兄弟之勇猛更胜传闻。”我私下认为这不可能。
“盘龙洞主对兄弟仰慕得紧啊。”这话有些不对劲,我便再听下去:“他说,你一直在让他,你枪穗有玄机,而他善绰兵器,你既看见,便一直不让他抓,一旦抓着,你便立刻拖开枪。他落马,你便下马,他只余左手,你便只用左手,他的兵刃善削劈,你的兵器善戳刺,你却弃长从短,一路只欲保他性命,后又引他至我身边,他便认定是我让你这般,这才决心忠于我,我便让他带人回去休整,准备春耕,莫要生乱误了播种。那人领命走时,还不断让我请你去他那里。”这盘龙洞主倒是率真的人,此人想得单纯,不知人心如此险恶,我还以为他最后才明白我的计谋,却原来最后他也不知道前面就是撩拨他来抓的。
不过兄弟还是有些遗憾的,虽然他很感激我,但是似乎他还是很希望他靠自己能完成此事。他也承认,开始时,他根本没想到能收服这干人,对我很是佩服,但却认为我不够兄弟,有这种方法却不早告诉他,如果知道了,就不用白死四个弟兄了。我只能表示是上阵后才想到的。
随即,他便说稍微处理一些事情,晚间再找我,便与我分别了。
南王毕竟事务繁重,我只能说一句兄弟保重,便让他去了。此事算是告一段落,已过午后了,想着除了食客一百多数都吃得弯不了腰,其他人都还没有吃饭,赶忙吩咐人去通知邢将军让军队准备吃东西,同时让城内给食肆给军队做饭,注意警戒城外,主要是南方,保不齐什么蜈蚣洞,蛤蟆岭的再来,他们走了,我可吃不消,城内的也赶紧吃饭,看来现在还是呆着,待得把南王护送走,我们再回去,这以后的事情,便叫下面人谈就是了。
宋玉东上来说道:“您不是吩咐过了么?为何又说一次。”
“是吗!”我的记性是有些问题,我居然没记得这事,沉吟片刻,便说,“那再搬出去百十坛好酒,犒劳犒劳他们,就一百坛吧,喝多了误事,少喝点开个心。”
不过在一帮欢欣鼓舞的人正准备出城时,却把我吓了一跳。
“喂!”楼内外立刻鸦鹊无声,我知道我嗓门不仅大,而且还是很有震慑力的,不过下面的就不是震慑力了,完全是哭笑不得:“……那是坛子吗?那是缸!”
一边说着,我便出来了,看着前面六七个欢快的人一起用扁担加绳子扛的景象,不得不让我赶紧喝停他们,然后用手去校量校量,双手竟不能环抱,只得一手搂那边缸壁,这边抵壁,只稍微举起些,便皱着眉头再慢慢放下,“虽然不满,可这少说也有四百斤以上,除了缸,这酒也得三百多斤吧?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这样的一百缸,非把外面所有人灌成烂泥不可。这个五缸都嫌太多,三缸吧,让大伙好好休整,但需多加哨位,报于那将军知晓,便说我的命令。”
再问询城内各人是否都吃了,得到满意答复后,我才放心地坐下。想稍微休息一下,这午后睡觉就是她教给我的,只是我一旦午睡,通常便就两个时辰醒不了了。所以我到二楼一个僻静之所,斜倚长枪,松开那肩带,解开肋胄放在一边作枕,揉了揉肩膀,便在角落中盖了件披风便睡下了。许是好久不曾厮杀,上午这一番拼斗竟让我如此困倦,眼睛一闭便睡过去了。
我梦见银铃来看我,昏黄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其人飘然而至。她给我披了件厚衣服,还看着我笑,我也看着她笑。我说:“你别走。”她盈盈笑着回道:“我不走,你赶我也不走,我不是嫁给你了么?”我仔细一想,似乎确实和她成婚了,便在襄阳众人之前。心下宽慰起来,便牵着她手不放,她也牵着我手,自下相互对望,不再多言一句。忽然,号角声四起,她却忽然慌了神,言语也有些慌乱,不似平时的她:“我父亲叫我,天黑了。”我朝外一看,果然天黑了下来,心中想不明白,怎么天就这么快黑了。她要离开,我使劲拖着她的手,不让她走,没想到她竟能把我拽动,我使劲全力竟还留不下她。
“银铃!”我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同时惊醒,却看见我的新婚妻子坐在我身边,我牵着她的手,身上有她给我披上的衣服。而天真的黑了,号角也正紧急地催促着我从睡梦中完全醒来。
“夫人。”我猜我那声银铃喊了出来,所以,我决定不再隐瞒,把我所想的事情全讲给他听,可是首先我需要先问一句话:“这是怎么了?”
“南蛮人有事,他们人告诉我们,让我们不要惊慌,他们要召集所有南人中的长老讨论事情!”
“噢,夫人我有事要找你说,你却待我片刻。”说完将披风递于她,便起身搓了搓脸,稍微整饬一下自己衣物,便唤人上来。
“让邢将军,宋先生过来一下,照中午例再办晚饭,你们也赶快吃饭。”
“我们饭食已吃了,大家都吃了,是宋先生见您未醒,替您下的命令,还有让我报于您,这三千军队,宋先生让我告诉您,他在这零陵城内找寻了几十栋位置重要之空宅驻了一千二百兵士,其他便让邢将军命人带回桂阳城外五十里军营。他和邢将军现在去安排守夜之时,说如果您找他,他半个时辰后就来。我们今晚居住也被安排好了,宋先生让我请您放心,让你只管用晚饭就是。”
宋玉东是个人才,而且很会帮我偷懒,他替我安排这些,便免去我的辛苦事了。正好我也饿了,我想夫人也没吃,便让他们把吃的送上来。“你让他好好休息,我不找他了,不过这个过夜,士兵们的柴火够么?这毕竟是春天,让他想办法解决一下。”
既然他这么能干,那他就受累了,我也可以省事了。接下来便是我和我夫人之事了。
“夫人……”开头总是如此之难,“我……”不得已只得先打断,因为已经有人上楼安排筵席,我让他们简单点,看了看夫人,想想又说让他们上稍微好些的。
“不必了,简单些就行了。”她显然看出了我的心思,便又对那侍应说道。那侍应很是不好,也不再问我的意见,便直接领命下去了。心中忽然有些不忿,难不成我在家中就显得这么没地位么。
“对不起,夫人,我随便惯了,却苦了你。”但我还是满心歉意,既然娶了她,我就应该照顾她,结果却是她在照顾我。
“夫君严重了。”她和我总是很客气,低眉细声,让我更觉得不好意思。
“夫人怎么来这里,这里很不安全,你为何还来?”老是有人上下送饭菜和羹汤,不便说那件事情,只得问这件,正好我也有些疑惑。
“我不放心,便与骆太守在中道军营外等候消息,不时闻得来报,一说这里有乱,接着便报被夫君一战而平,心中还是有些牵挂,既然平复,我便过来看看。”
“有劳夫人挂怀,智无事,你早些回去,不过现在,我们吃晚饭吧。”说完执箸,与夫人相请。
旁边有小兵头刚替我把酒壶放下,便绘声绘色替我吹牛:“夫人有所不知,今日众人之中还有没见过侯爷发威的可都开眼了,对面那个人当真猛将,南蛮四个膀大腰圆的人过去,没几招便被那人劈下了马,就我们侯爷过去,那人开始练侯爷枪都碰不着,我们都在后面看,开始我们也紧张,后来才听说,侯爷想收降那人,便说:‘我让你三十招,决不还手。’那人一听就气了,不是看不起他么,他这个一急,便疯了似的要来砍我们侯爷,哎,您猜怎么着,他连我们侯爷的衣服都碰不着,这三十招一过,侯爷一甩枪,啪就把那小子给撂地上了。然后侯爷一只手一同乱砸,把那鸟人就给砸得满地乱窜,最后跪在南王面前请南王帮着求情。”这谣言通常就是这么起来的,又不知道谁添加了这许多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不过我还是让他说完了,说完了便教训一声让他下去了,应该说这段话很受用。
“他们瞎传,没那么厉害。”我笑着对这夫人,接着我大声冲楼下喊着,无事不要上来打扰,这才安心地坐下来吃饭。
我也是饿了,想着午饭好像没吃,不知怎的我竟然会忘了吃饭,便打算先填填肚子再说,这就不言不语,狼吞虎咽便吃了起来。
不过夫人没有动箸,我也只得停下,问讯何故。
“夫君勇武,天下闻名,佩虽为女子,也尝听及熟人多次提及。然我与子睿成亲已有些时日,却未尝见子睿有所练习,子睿终将行伍于世,阵列在前,厮杀难免,如此荒废恐非得宜,妾身妄语,夫君勿怪。”
“多谢夫人之语,智嬉闹不知节制,过也,荒弃不知努力,错也。望夫人平日敦促。”确实,今日便觉得身体不如以前好使,体力也不如以前,是该练习自己的那几手了,以后阵仗不会少,我这样子决计不行,今日是诱人中计,再加上左撇子用左手打非左撇子的左手,占了两个大便宜才胜的。
我起身,后退两步,与我妻行礼,再回来,她也赶紧起身答理。
此事便就告一段落,我正待与夫人言及那事,忽有人在楼梯上大声报道:“宋先生要见侯爷。”
“噢,让他上来吧。”心道这般人等怎么尽选这时节过来。
不过他上来,我就不这么说了。
“宋啊,我让他们不要让你再跑过来了,你怎么还是来了,吃了么?和我们一起吃吧?”言必便唤人上餐具。
“多谢大哥,我吃过了,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已打探南人消息停当,现在有些眉目,南人中还有人欲谋篡位,南王孟节等人正在商议如何处置,不知侯爷欲图如何?”
“帮他们,平定了大汉天南之地,我与他讨大汉封号,大汉西南便就完全安定了。”
“那我有一大计,一月内可平天南千山百洞之夷。”这让我很是惊讶,我甚至还没有一个头绪,本待明日再想,此人竟已有一大计,我不如他,但他说了,我也想去想想,看看有哪些好办法。
沉吟片刻,却想不出来,但我已完全信任他,我相信他已有了这样的计策,所以我也没问是何计,便直接下达了命令。
“速命人去请南王来,便说我请他!”
那日是中平二年二月八日,就在我说完话后,天上忽然毫无预兆地下起了雨,随即风也大了起来,我不放心地让人去查看我军的住宿情况,玉东告诉我他已安排妥当没有问题。
那年宋玉东十七岁,我尚想不起名字的邢将军十九岁,坦率地说,他长相比他年岁大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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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天南飞雨
这雨下得有些毫无征兆,不过午后到天黑我一直在睡觉,也怪不得老天了。宋稍微把他知道的情况稍微说了一下,南边有些个山寨闹了起来,孟节命令要临近山寨平叛,旁边的很多人却都在看情况,主要是孟节身上有汉人血统,所以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更有理由当南王,此刻天南也正如窗外一般风雨飘摇,甚至我的脸上都感觉到了南边飘来的雨滴。
宋帮我们把栏边竹帘放下才坐了了回来,而我继续我的晚饭,耳边听着竹帘被吹起后归位的簌簌声,满腹心事地继续吃着东西。我依然没让他告诉我什么办法,因为我还想自己想想,我想夫人可能会感到奇怪,宋也想讲出来,但是看我这个样子,他们似乎也没办法,只能罢了。我最近似乎越来越笨了,竟然一点都没有头绪。
忽然屋内一闪,几个须臾后便听得一阵有些沉闷的雷声从远处传来。
“噢,该春耕了。”我喃喃了一声,我不是个农人,只是依稀记得曾有人和我说过这些。
没人回答我的话,宋玉东看着外面出神,而夫人只是把一些菜夹到我的碗中,也没有后续的动作和声音,我也依旧想着自己的事情。
兄弟的到来让我赶紧放下碗筷,与宋玉一同与他到旁坐下,便要商议正事。
不过南王似乎并不这么着急,他摘下斗笠放在身边,便问我我身后漂亮女子是谁,当我说是夫人时,立刻被他埋怨,说兄弟夫人来也不告诉他。我笑着赔罪,便请夫人上来见礼。
这番礼节做足,众人才坐定,夫人推说她在场似有所不适,欲要离开,我摆手说道不必,指我身边座位便请她坐下,如此这般却是我的不足为外人道的心计了。
“兄弟,你这么晚在这种时候叫我过来干什么?还这种架势,不会是要讹诈我什么吧?”兄弟笑着问我。
“嗯,正是。”我心不在焉但很诚恳地回答,因为我确实找他有事,却没想他后面有这一句,忽然发觉他后面似乎说了什么词,有些不对时,却发现更糟的问题在于,我虽素有急智,但这回我不知道他刚才说的是讹诈一词,所以,也无从知道该怎么解释。
兄弟脸上有些不自然,似乎真的开始想想讹诈之词是否有其他解释。
“南王,妾本越人,尝与子睿言及讹诈之词在吾越人中是非是坏词。”这下子我才知道是什么词,但在我要说出这个词的新解之时,夫人替我把这个词给重新解释了:“讹者,所言非也,诈者,欺也,合而便为所言非欺也。”(讹诈一词出处时间,我未能考证得实,故而注,众看官莫受郭佩所骗矣)
夫人这番话当时把我都说相信了,心中暗道越人还真是有意思。但忽然想到此人诸子百家谙熟,名家之坏水必也少不了。老师曾于讲堂上言及此门此事,还与我们说起白马非马之典,便以此为题,与我们为辩,当场我们竟无人能驳倒他。不过不包括我,我当时在睡觉,这还是后来子涉子圣那天晚上与我提及。不过由于当年子圣的罗嗦,我很快便对这个问题深恶痛绝,进而恨不得杀白马非马一家,后来想不出有白马非马这个人,又想着要卸公孙龙一条腿,后来想着公孙龙估计这会儿连骨头都没有了,只得打消所有主意,上继续睡觉,好像还做了骑白马的梦。
不过我这南人兄弟却是完全相信了,他也觉得很有意思。
谈笑一番后,便开始互相正式“讹诈”起来,
“兄弟找我来为何?”忽然传来了一阵雷的轰鸣,把我刚要说的话给憋在了肚子里,他也看向了窗外,只等到雨片刻后大了起来,才转过来。
“一场好雨啊,就等着播种了。”我说道。
“我们那里已经播种了,北方估计这会儿还有雪呢,我们天南一开春就可以播种了,你可以跟我们过去看看,我们那里这时节已经很暖和了,不过开始十几日你会很难受,到天南前,我们还有二百多里路要走,我说是二百里,是我南人翻山越岭而直过之距,若是循路走却有千里之遥,而许是因到了天边,一年三百六十日,这一处却有三百多日在下雨,过得山去,虽依然潮湿却不抵这般乱下了。这里也够能下了,不过还好,也就下个一二百日。”
“怪不得这里虽有好铁矿官家却不愿经营,我曾听说过,这里挖铁深洞常塌,掘者常葬身洞中,反许别人来掘,如是这般,哪来这许多挖矿之人敢去以身犯险,官家如何经营得下去。”我听得我们在零陵购铁之时,深觉奇怪,荆州境内就是桂阳有铁,反到零陵去找那些奸商买,深觉奇怪,问讯之时,这个解释还是子悦给我的。
众人不语,但看他们眼神似乎多不与我想法一样。难道子悦与我隐去些要紧处,暗中思定等南王走了再问问这事情,还是先把正事做了。
“宋先生有计欲同兄弟共商定国之计。”我直接把宋推上前台,指了指宋,便问兄弟:“可愿聆听一二否?”
“宋先生大才,但说便是,节本粗鄙,不习韬略,不谙筹算,还请宋先生指教。”
“书生无知,但敢问一句,君是否南主,诸般大计定夺,可有掣肘之忧?”宋很诚恳地问道。
孟节沉吟片刻,显然玉东之言非是空穴来风,又片刻,此人方似自言道,“我虽主事,但思二母,婆母顾及亲族,恐有所嘱,节亦不忍拂婆母之意也。”
“三姑六婆所琐思,千山万民之忧患,何其重也?”言见南王脸色更加凝重,心道可能言语有伤及他家尊长,此话大是不好。
“我夫所言正是,南王莫要怀疑,也莫要会错了意。”郭佩忽然又出来为我圆场了。
南王立刻有了兴趣,脸也转了过来,我也转脸听郭佩给他如何编:“姑者,暂置之意,婆娑,盘旋停留之意,三,六盖言其多也。三姑六婆娑索思,便指此事需认真盘算,多做筹算,笃定利弊,毕竟罪母族非是小事。千山,盖言君之南国是也;民殖者,昔年圣者有言:‘赦旧罪,修旧宗,立无后,则民殖矣。’所谓民殖者,实指民生大计也;如若天南不稳,岂不有患,此事何其重也!我夫向与宋先生考较此处,反复斟酌才定下大计,所以问王者,盖不知君能如何制事也。”
“多谢兄弟与夫人指点。”此刻,虽非本意,但念及夫人之意,我也就忝着脸皮,自告奋勇地接受了。郭佩竟将我的话当做“三姑六婆娑索思,千山万民殖有患,何其重也!”来解,把这小南蛮子哄得一愣一愣的,只有一处有些问题,既然称为民殖,怎能用万来修饰。当然这个问题就是我的问题了,南王或会思到似我等这些肚中没什么货色还要卖弄的酸文人,大抵都有些喜欢姘句之类,有时只为字数一致,各词对仗即可,并不过分考究是否贴切。那我不是无缘无故作了冤大头么,虽然我和冤大头这个词倒是有些相似,比如,在此事上我很冤,而且我脑袋也挺大,只是身量大显不出来而已。
我发现我胡思乱想的能力真的很强,又得他们来把我从思绪中叫出来才行,这才开始正题。
“盖天南各路山王诸侯多有觊觎南王之位,然各怀异心,不能同立而已,虽有几洞生事,然旁观者多亦,此便不足虑也。现时天南正逢春雨绵绵之期,粮草难继之时,其攻不利,守利也,天时向于守者;天南有千山之誉,山多险峻,道亦难行,又逢多雨,其攻不利,守利也,地利向于守者;正值春耕,天南百姓必不愿多生乱事,否则一年收成无处可依,人心向于不战者。此三项一出,南王当知如何是好?”
“以不战应战尔?”
“然,若一山有甲兵两千,山下助养之农户必有数万,若然攻起来,这些农人不明是非,欲保其田,则我等必将面临数万同仇敌忾之军,故不可擅攻这些生事之军。某有一计,不知可否?”
“但请先生明言。”
“君可邀那盘龙洞主与君同行,君经盘龙洞主袭杀之险,幸得破而降之,天南各山必有斥候在侧,若令其与君同车,各人见必认为君胸襟宽阔,不计前嫌尔。此一步,因盘龙洞势大,且本与南王最是不合,众实力微薄,且心存怯意者,可不战而收矣。”
众人点头,包括我。
“若然有人来朝,此一步便是成矣,自下且不令其出兵,不增其贡,或可减之,纵其休养,更显大王恩德。一旦此事成众望风者,必会相继来朝。”
“然有人继续为乱,若何?”南王显然已经完全相信宋的计策,已经开始问到细节。
“封锁山隘险要处,选便于照应处立地为营,需保护山间良田,亦要安抚百姓,但不能随便这些百姓随处走动,免得泄漏军情,各山王洞主之甲兵其亲眷多在山下务农,不知山下如何心下难免不乱,此计谓之,柙虎子以诱其母是也,昔有捕虎者,先乘其母出外觅食之际,入虎穴得虎子以笼柙之,虎子惊恐,必唤其母,母虎返归,见子被缚,心下大乱,再擒之便不难矣。其兵各有私心,怎能用心搏杀,破之易哉,如不出我料,暗自下山投降者必不在少数。然此计既称是柙虎子,便不可伤了此仔,不然虎母必怒而以死相搏,则又难上加难矣。”
“若有一处山寨,四面环山,山上有甲兵,山中为田地,我等何如?”显然确实有这样一个地方,因为他立刻把此处“且此子颇是桀骜,难与降伏,善战而勇猛,兵亦众矣,我曾想到若先平之,则天南其他各处必不足虑也。然背后不平,无全力应之,恐亦难胜。”
“则以兵与外险要处辖之,不令其出笼,亦不攻之,待得各处平定,再平此处。若然此处定,则其他各诸侯必不敢再犯上矣。”
“先生所言,节谨记。便再说此处,我欲狙杀此子,一除此贼,他人皆庸碌之辈,不足惧哉,此子一死,则此处便不足忧矣,而天南其他各处必闻言胆寒,一时便可速定我土;初我登位,尝领兵平之,当时便欲图刺此子,以速平天南。然此子狡诈,从不现于我等弓矢之下,双方对战之时,必远远观望,指挥进退。一时拿他不下,又逢各处有乱,我都城危急,只得撤兵。”
“我有一计,可试之,定可诱杀之。”宋稍微清了清喉咙,便俯下了身些,我们也随之趋前,只听得他小声把计说出,我等皆呼大妙。
后我们有谈笑一阵,便自然而然地开始谈到天南以后的事情。此时,发言的人便从宋到了我的夫人身上。我早就想到必然如此,只是,我就又被晾了开去。
“南王容妾身说一些不当之语。”
孟节自然是一阵客气,请郭佩教导他一二,夫人自又是一通客套,这才有了这么一段长而漂亮的透析政理之言。
“君是否可以鉴我华夏之政通,至少可袭周制,设公卿以辅政,置朝廷以理是,选其实力强者入朝,以三公之位奉之,其地仍归其人。”言及此处,她看了看我,然后小心问我:“夫君,妾身可否明言与南王?”
这郭佩也真有些书呆子气,这时问我,我还能让你不说么?而且我确实想让她说,便让她赶紧说。
“天南亦如周室般分为五等,天子一位,便是南君,为之一等;公一位,置三人,谓之司马,司徒,司空,此为我汉室官名,或可改之,如司马与我朝,便有过太尉,太尉公,大司马等称谓;司马掌天下军马调度,司徒掌平民事务,司空掌天下水土之事。此是二等;侯一位,设九卿,一则太常,掌祭祀;二是光禄勋,侍天子,掌宫门;三为卫尉,王城之尉;四称太仆,掌舆马车驾;五名廷尉,掌刑辟;六执大鸿胪,掌对外侍应;七持宗正,掌皇族之事,八即司农,治粟理财;九掌少府,天子供养;九卿择稍弱者为之,留其地,此是三等;自下伯子男等,由君分封,不需常驻朝中,但令每年进贡既是。”
她稍微顿了顿,又看了看我,我便让继续说,感觉自己似乎被当成一个言论抑止之人似的。
“三公中司马之职最重,需可信赖之人担当,君必须有所可倚,《易》曰,武人为于大君。”
她又顿了顿,似乎再让南王慢慢理解这些话的意思。
“然治国必亦有道也,《荀子》曰:‘道者何也?曰君道也,君者何也?曰能群也。能群者何也?曰善生养人也,善班治人者也,善显设人者也,善藩饰人者也。善生养人者人亲之,善班治人者人安之,善显设人者人乐之,善藩饰人者人荣之。四统者俱而天下归之,夫是之谓能群。不能生养人者,人不亲也,不能班治人者,人不安也,不能显设人者,人不乐也,不能藩饰人者,人不荣也。四统者亡而天下去之,夫是之谓匹夫。”
这一段她停了很久,一直注意南王的表情。而我只能佩服我夫人的博闻强记,让我记着这一大段,不如让猪一溜小跑冲过针眼还来得简单些。又过了一会儿,我兄弟点了点头,她才继续下去。
“崇道尚武必兼而举之,只崇道而不修军理,其外祸不远,只尚武而不修政理,则乱由内生。”
这回兄弟点头比较快,所以可以很快听到下一段。
“刑新邦用轻典,昔年我朝太祖初入关中,即约法三章,名曰:‘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其辞至简,且朗朗上口,纵白丁亦可交相传颂,则一时关内整肃。现天南对南王者,非乱邦,而新邦是也。自后安定,便可立汝之法典,如我大汉因昔年周朝魏国李悝之《法经》而著成《九章律》,后陆续增补,今时已有近六十篇矣。此即为行平邦用中典。那时再立司寇之职,择正直无私,刚直不阿者为之。”
除了慨叹此人肚子里货色太多,我还注意到她省过了刑乱邦用重典这条,合起来即为三典,不过我真的想不起来是当年萧丞相(萧何)还是后来的曹丞相(曹参)所提出的了。
“国欲长治久安,只靠那些山寨首领代代相传世袭公卿,非是良策,便需选拔人才。可依我汉制,拔举人才。一曰察举,由各地上举贤良方正、孝廉等入朝;一曰征辟,择民间贤者,以旨招入。”
此处,夫人省去萌、袭、赐赠、卖官、鬻爵这些我大汉朝的“选拔人才”的方法。
说到此处时,夜已很深,南王手下人奉那些长老的命令来请南王回去,兄弟虽很是不舍,但还是很礼貌地让我们早些休息,便还有些留恋地回去了。
宋也立刻告辞,我让他早些休息,还好好夸奖了他,心中却在嗟叹自己实在没什么本事。
入夜,我与夫人在一间内屋睡下,这间屋子还是夫人来后宋让人安排的。
洗漱之时,我们都没有说话,但一吹灯,我就开始说话:“夫人今日省去那不少东西,足见夫人心底仁厚,只是,我怕南人未必能真的实行啊。”
夫人所说的确实有些太理想了,我想这种改制的事情,推行起来必然有很多麻烦事。不过,我觉得自己可能是故意找茬,因为自己想不出办法。
“子睿,我既与你成婚,便不能对你有所隐瞒,我有话想对你说。”她没有回复我的话,而是很正经地转过头来对我说。
我也转了过来,看着昏黑中的一个美丽脸庞的轮廓,不忍大声,只是轻轻说道:“还请夫人指教。”
“夫君年少,说话毫无遮掩,恐伤他人,此其一需多加注意。”
“夫人见教的是,那其二……”
“玉东有计,你不先做问讯,却似要自己也想出办法,年少气盛,太好强争胜,以后会误事,此其二。”她顿了一下,发觉我没有作声,才继续下去:“其三,留我席间共商,与礼不合,但在此点上我还是觉得很感谢你,你……”
我封住了她的口,用我的口,再松开时,她已默不作声。
“我自小被银铃带大,从不认同女子无用,女子误事,内帏不得干政事这等言语,夫人不必介意。你与我说的,我自会注意,小子年少无知,还需郭姊姊教习,便如那事……我们是否应记不孝有三之理,现在我们父母在天上可在看着我们,我们需努力啊。”我承认我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但是我夫人却是个好东西,所以,自然需要我先下手。
第二日,天蒙蒙亮,我便被人叫醒,应该自然想都不用想就是她,但是我的第一反应却是另一个人。她竟也道貌岸然地穿得整整齐齐在榻边坐下,却很是令人有所忆及地对我说道,“夫君需起身习武,不可惫懒,有所荒废。”
谁人能知昨晚我为免不孝,全力以赴,又是三四次的竭尽全力,哪有这许多力气,心中惨呼:天可怜见,子睿应怜。便想赖床,佯作人事不知。
未想被子却立刻被人拖走,再起身看时,她却围着被子对着我笑,“装什么睡?起来起来。”然后就给我找衣服穿上。
万般无奈只得穿上些衣服起身,心中却不知道如何练起。待得提枪下楼来四处观望,只看到零零散散打扫地面的人众,剩下的便是胡乱堆放的酒缸。看到其中还有几缸子里还有不少酒,无聊之中,便就着这个,抱举起来,上下上下,只举得气息混乱,疲惫不堪为止。
本来不会这么累的,但是越来越多的人围观过来,便只得强作精神,卖力打熬气力起来。
着实有些累了,兴致却真的慢慢上来了,这日早上又无雨,便提枪上马,径自出城而去,一路招呼打过,竟觉得如此畅快。也许以后真该如此,也许过得十年可以和吕布真正地打一场,想着便飞出城来在草地上一路疯跑,一边拉开架势挥舞起来。此处多是新草,嫩而青翠,这般踏青,着实开心。
那边绵延千里的山中飘来一阵薄雾,其中衬得树稀疏而灰黄,策马其中,不时击打突出的树枝,枝杈应声而折,越练越觉着自己的那些本事又练回来了些,来回劈杀之间越来越熟练,心中也越来越兴奋。
然后我就犯错误了,因为我时近正午才回去,其间宋来找我数趟,因我不在,都命人出外寻找去了。我兄弟隔着竹帘问询各种政理法度的细节问题。见到我才喜形于色地说我夫人当真奇女子。我当然知道,而且是早知道的,不过这回真的让她好好地表现了一下,也让我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是个如此无知的人。
与兄弟稍微商议了一下下面安排,他便要回去了,毕竟他的天南还在动乱之中,后面细节便让下面人商定。
他是当天午后就出发的,他们南人是简单,说要走到上路,没用花两刻功夫。
我送他五十多里地,当时我已让本来随行军队停在三十里地的后面,此下只是我和宋玉东送他。他显然已很有信心,所以与我一路谈笑,甚至谈到诗词歌赋,他说他小时常用相同音的词语连用,觉得有趣。这让我想起他的平时平式平实之语。一时不时以山以水为题,用一些同音之字作诗。比如:“闪闪日姗姗,风扇山讪讪。”之类,一路笑声不绝。
直到到了一个我汉人的小山村旁,我们才分手。因为一件事情让他要赶紧走,而我也要赶紧回去,我们才互道珍重离去。
这是一对母子,南王手下以为他们是刺客,自草丛中把他们揪了出来,但看到母子二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那妇人哭得伤心,孩子年方三岁才确信没有刺客会是这样,也就放了他们。
但这对母子也不畏惧我们,立刻与我们乞讨,我们也给了些,他们当着我们的面毫不避讳地便立时狼吞虎咽起来。我心中有些难受,便问他们怎么会这样。
这个母亲是我大汉子民,此处属我荆州。她的丈夫自去年前的年初被征发民夫至今未归。外面兵荒马乱,他们村子的田地全被毁了,村子里大多数去逃荒了,而她要等他男人回来,坚留此处,便只能靠野菜,野果充饥。前面连吃几大口后,她就不断念叨,说他们家男人光和四年已经服过徭役,怎么又征到了他家。
我和孟节一时都没说话。半晌后孟节才说,他的天南也正逢乱时,不知会有多少这样可怜的百姓。他便说要走了,我也没有留他,只叫他一路保重。待得他上路一阵我才忽然策马追上,其实只是向他讨了一匹马,他将马给了我,我们这才真正道别,自后,我许久没见过他。
我用马将他们母子安顿骑上,牵着他们跟我走,其时夕阳西下,心中凄然,随口言道:“凄妻泣戚戚,唏嘘夕阳西,言夫复赴夫,妻乞祁归期。”
自后一路无话,直到带着军队回到零陵,那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一下马,便命人安顿好那对母子,不知何处涌起的一团怒火,来到住的地方便坐了下来,手在几案上来回比划,总想把这张桌子一下子拍断。
夫人问我何故如此生气,我才有些悲凉地说道:“我荆州亦非乐土,百姓为我所害,她纵不恨我,我亦不能自解其罪矣。”
然后,我霍地站起,毅然说道:“明日我便巡查四周,视吾之害何其重矣。”
那夜月暗星稀,城外老鸦乱叫,至半夜西南风起,又吹来一夜不期然的雨,或许是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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