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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幕府山

    “到哪了?”来回的颠簸让我时常有些知觉,当彻底醒来时,我至少知道我们好像经过了长沙但是没有稍做停留,就立刻又折向什么方向了。

    我们已经扎过一次营,这已是上岸的第二天,但是居然没人来找我吃昨天的晚饭。

    “我们正向北方黄将军的大营前进。”回答我的是在车边的一个伍长,没见到姐姐。

    我下车,稍事整理,在路过一条河流时,我还洗了一下脸,让自己赶快恢复最好的精神状态。

    其时早过正午,我们又向北行进了半个时辰才下来吃午饭。我吃得非常饱,吃得我差点直哼哼,还咬了自己腮帮子一下。

    一个传令兵在饭后找到了我让我到前队去。我想是要到大营了,便穿戴好自己的一套行头,骑上马迅速随他到了前面那里。

    这一路地面多是红土,还好不是很泥泞,若不是我曾来过长沙作过太守,我恐怕会误认为这里的土已被鲜血染红。我们在丘陵的谷间穿行,心中总觉得有人会埋伏我们,仿佛每个土包上都有人在看着我们似的。

    我看到了姐姐,姐姐正和管亥、叶剑、王炼、苏飞等人在一个小山丘的顶上。其时日已西垂,让这眼前的无言的景象透出一丝杀气和凄凉。

    “我们离大营还有多少距离?”这是我纵马靠近后的第一句话,因为大家都在,我省略了所有的问候语。

    “八十里地,但我们不进大营,我们往大营东边四十五里扎营。”

    “为什么?”

    “否则军队战船展不开,大水把南岸淹的参差不齐。而且我们可以形成犄角之势,顶住区星。”

    “已经和他们联系过了吗?”

    “黄将军早就安排好了,我们先到那里,然后过去商议。”

    我和姐姐这是第一次没有一丝问候地说完了所有的话。交待完这些,姐姐立刻又和其他人稍微说了几句。

    “我命令,谢智、王炼、苏飞三人领豫章军作前队,临水扎营。我们的战船最快会在两天后到达我们的营地,做好准备。管亥、叶剑与我在豫章军后列营。其他各级将官各归原部,在今夜子时前务必安排好巡防,驻扎之事。”

    四个时辰走九十里路,还不算上弯弯绕绕,确实有些着急,不过能这样最好。我点点头就准备出发了。

    “子睿,你留一下,我有事对你说。”姐姐正在快速地把一些细节给下面的各级军官说一遍。在一旁注意听了一下,让我着实惊讶了一番,没想到这趟去吴地平乱竟让姐姐变得如此老练。

    “什么事,姐姐?”

    “把你的大旗打出去,把天狼亮出来,我们的探子发现了他们的探子,反正他们肯定会知道我们的到来,不如让你出来让他们知道谁来了。和你说吧,在吴地,我就听过你的不少稀奇古怪非常吓人的传闻。我想他们也会知道,你就好好吓唬吓唬他们去吧。”姐姐对我笑了笑。所有听到的人都笑了起来,但有个人却有些例外,他笑是笑了,但那绝对是一丝冷笑。不过,我不在意,我想总有一天,我会和他成为好兄弟的,我觉得我的心胸很开阔,也可能是因为那同一张脸让我充满了好感,而无法生出一丝恶意。

    “驻扎定便设好哨岗,以免对手打我们措手不及。”姐姐还是不放心地当着那么多人面,嘱托我两句,让我都想反嘴了。

    我骑马与骑兵走在第一队,苏飞、王炼他们二人率马车和步兵在第二队。他们还告诉我辎重全扔在长沙了,我的北方兄弟们也全被留在了长沙,这是姐姐的主意。而让子实留下来统管那里诸事,是因为他的胳膊又脱臼了,具体原因他们都没法告诉我,说他们也不知道。我还想起当时师娘的话,只可惜华陀又到各地行医去了,否则就让他按那种方法,拉一刀也许就没这事了。而所有的家眷等全部留下,以及甘宁等几日留下则是师父的命令。这样到最后,就变成姐姐再次统帅。

    风是从右边吹来的,这对我们是个好消息,对我们向西北的战船正好是顺风,那应该可以很快就到,这样,在我生日之前,打下幕府山。然后,一夜飞马回家,不是为了过生日,而是想听左慈给我讲一些我迫切想知道的事情。

    我正盘算着未来几天的计划,苏飞从后面上来,提出他的建议:“据报黄将军只派了少数兵马和我军接应,我怕对方会出兵对他们不利,而他们和他们的营地还有五十里地路,往来通讯不力。对手再设圈套等我们进入指定的地方,我们会吃大亏。不如,我和你一道先领骑兵过去,我们上千的骑兵,基本可以确保对手没什么机会。也让我先选一下我们战舰停靠地方和水寨的位置,也可以先把大营划好。”

    “这是个好主意,就这么办吧。”

    一个半时辰后,天刚黑下去,我就看到了前面空地上零星的火把,而那边的一人直接纵马跑来。

    “子睿,可是你!”声音洪亮,虽然我们正千马奔腾,但身处前列的我还能听见。

    “正是,子玉,别来无恙。”我想我的嗓门也不错。行至近前,我翻身下马,子玉也很利索的到地上与我互执双臂,仔细端详。身后的马蹄声立刻开始混乱不齐而慢慢减弱。

    应该说这次见面不是很成功。

    “天太黑了,连个月亮都没有,我都看不清你长什么样了。”

    “这才初二,天上当然没月亮。”

    我转过身去说:“苏兄,你与兄弟们过去安顿一下,我与江将军有些事情要讨论。”

    幸好才下过雨,否则我们一定会被尘土给埋了。即使这样,千匹战马过身边的震耳欲聋,还是让我和子玉的开始说的几句话,虽都是扯开嗓子说话,但是也只能使劲的侧耳倾听却只能“啊……啊!”的什么都听不到。

    待他们到那点点火光那里时,我们才能好好叙叙旧。

    “你怎么一下子就能认出我来。”

    “你手上的这个东西太显眼。”

    “原来这样,我还以为你的眼睛已经练得和夜猫子一样好了。”

    “玩得开心吗?”

    “还行吧,知道吗?我给荆州带回几名很好的战将。”

    “哦,看来你还没玩疯掉。”

    “嗯,差点把小命玩掉,而且是好几次。”

    “不过还好,毕竟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不要又学老师的口气好不好?”

    “我们什么时候打?”天色将晚,我们很快切入正题。

    “现在很难说。每多拖一天光那些粮草开支很令人头大了。我们也想尽快动手,再加上你们又来了,对手只有一万多人,我们胜面很大。但他们在水下暗桩很多,我们试探地攻了几次,在几个方向上都攻了,都没成功上岸。”

    “有没有想过招降?”

    “这个区星是个土匪,当然现在是水匪了,但做的还是打家劫舍的勾当,这种人不能收,会丢民心的。”

    “那就不能先招降了,再定他的罪?”

    “他有一万多人,现在是围着的,要是他发觉不对,让他的人在我们军队里闹起来,那帮人很多可真是惯匪,收进来,以后闹起来,怎么办?”

    “那陈哥陈鸥那里怎么样了?”

    “不知道,对手也很怪,不像是一般土匪山贼,又不是董卓的军队,据他们来报,对方没有统一服装,似乎也是临时拼凑,但行进布阵却很有法度。现在就僵在那里,对手在秭归,我们就隔着一道巫山在夷陵。大家就这样耗着,我没法打你,你也不好打我。”

    “扬州的乱事已平了,再把这里解决完,这下,我们可以讲已尽收荆扬交三州,此计真是难得的传世之作。”

    “你去北边一趟,自我膨胀得很厉害吗?脸皮也厚实了。”

    就如此这般彼此又嬉笑了一番。

    “益州有什么新消息吗?”我又提出了一个严肃得他绝不会提的话题,但是我想知道。

    “没有,你走了以后,没多久,益州就彻底与外界断绝了来往。”

    “哦。”我点了点头,后来我就没说过什么话,就听他讲讲幕府山的情况。

    现在的幕府山,成了一个东西走向的大岛,长约三十余里,南北最宽处也有十余里,岛上约有一万多贼众。赶上今年冬天不太冷,他们在这岛上到现在还支持得住,他们的粮食肯定准备的很充分,至少几天前一次小规模交锋时他们似乎还没有什么饿肚子的情形。但寒衣的准备似乎不太充足。

    不过最后他要先回去的时候,我还是叫住了他:“你是不是认为天会忽然冷下去?”因为今年冬天气候反常,所以,看对手身上衣服单薄,本来也不值得稀奇。但子玉言语之间总是想让我知道对手的寒衣不足,是不是他知道天会忽然变冷。我和他也算死党了,这些言外之意,我想我不会听错。

    “我觉得……会!而且我觉着几天之内就会变冷!”子玉很认真地说。

    “那么我们就不必考虑暗桩了,好啊。”我这声没让他听见,让他听见的是让他一路小心。

    “那么我们的寒衣就一定要发下去,待天气一变,把眼前十数里的水面冻透了。我们就攻,不,再冻他几天,攻上去就变成堆雪人玩了。”我把这个坏主意自言自语的对自己说了几遍,带着一丝恶劣的笑容静待后面队伍的到来。

    一些师父那里的向导依然再给我讲这里的地形的细节,苏飞还察看了准备做泊船的地点的水深,岸边的情况,最后冲我点了点头,我也略一点头致意。

    后续部队的到达有些晚,但是熟练的技术保证了在半个时辰内,由木栅围成的一个新的大营便进入了休息的状态。我主动担任晚上巡夜的指挥,原因只是我现在真的一点睡意都没有了。子玉的想法我也与他们说了一下,他们说明天去师父大营一同商议此事,他们显得对子玉的念头缺乏信心和热情。姐姐吩咐完我小心后,便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睡意,迅速进入了自己的账房。

    我便一个人统着几百哨卫做起了第一次巡夜的任务,有些新鲜。

    不过那日夜里起了大雾,我隔着栅栏,完全看不清江上十步之外的所有东西。只能看到我们的照明的火炬把江边几尺的雾气燃成暗红,丝丝缕缕夹杂着阴森的湿气让所有人身上都透着一分寒意。我命令他们多四处走走,因为我觉得这个天气确是夜袭的最佳时机,希望他们不要真来偷袭。而如果他们不来偷袭,可以说明区星绝对是个草包;但一旦他们来偷袭,又能说明我比较乌鸦嘴。

    顺着江边的栅栏,怎么都觉得有些害怕,但是又不能没有根据地就把全营的人的休息闹了。

    最后我觉得我得想个办法别让自己啥都干不了,只能心中惶惶。

    我看到营内的照明灯火,便有了主意。我摘下我的弓箭,命人找了些散碎易燃的布头之类的东西,缠于箭上,点燃,便随便朝水上的某一方向射去。箭上的火染红了一片白雾,显得苍穹之间都渺无一物,空灵得让人心醉,只是随即就湮没在远处的水中,证明在这个距离上及那个方向上在这个时间内,确实没有对方的船,我觉得这个方法有待商榷,射完之后我也觉得确实不怎么样。接着便有人向我这里跑来,问我怎么回事。我解释了一下,多数人表示这是个好主意。但其中一个老兵显然有不同的意见,因为他摇了摇头。

    “不妨明说,我是说你,对,这位大叔,我这么做有问题吗?”

    “侯爷容秉,大雾之日,声音传来特别明显,我们只要静下来听,很容易感觉出各种声音。而您这样射箭,如果对方在江上,反倒知道我们不知道江上的情况。且对方如果来偷袭,我觉得走陆路比较有可能。因为现在没风,而划船声音太响对手很难察觉不到。而且除非对手开始就知道要下大雾,否则现在出船,恐怕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会开到哪里。”

    “你是个老兵了吧?家里还有什么人。”我很佩服他的见识,也明白这就是所谓经验,我知道这就是时间积累起来的,而我最缺的就是这个东西。

    “是,我就是荆州的老兵。二十多年了,我都快五十了。家中早没人了,所以我也只能在军中讨口饭吃,现在还能当当伍长,以后可能只能当个伙头军。如果在我还能待在军队的时候就无疾而终,就是个很好的结局。”他看得很开,也许这种在军队里待了几十年的人都把生死看得很淡吧,因为在战场上本还是活生生的人,须臾之后也许他的身体连最后一丝生气都消失殆尽。

    “你不应该当伍长,明日我与他们商议,你可作个行军都尉,统上几百人,这样等你老时,自有官家与你养老。”

    “小老儿先谢过将军大恩,但在下只懂这些不太要紧的常识,那些行军指挥的东西,我恐怕做不了。”

    “无妨无妨。”我感觉我很有点摆老资格的感觉:“那些行军打仗布阵谋划之事自有我们来处理。但你的这些东西在你作将官时是能救人命的,而且是很多人的性命,怎么能说不重要呢?”

    “那小老儿就在此多谢侯爷提拔了。”

    我让他别那么客气,稍微又说了几句天气,顺带问了他的姓名和所属军旅,便又开始巡逻和戍卫。

    入更,天气开始变得真正冷了。呵出来的白气迅速混于雾中,便似乎我们也在造雾一般,我觉得自己孩子般的脾性是没法改的了,因为我还专门深呼吸了几次,使劲地吐了好几口,享受喷云吐雾的快感。

    不过,静下来听,确实能听到很多声音,汇成天籁,甚至让我深深陶醉。只是停下来后身上的寒冷让我不得不常常走动,以保持身上的温暖。但一走动便只能听到脚下的泥土响动。

    一夜无事,对方没有来劫我们的寨,至第二日清早天微亮,我们也没等到他们。我想一定是因为我的神威震慑住了对方,并因为这个想法自我陶醉一番。

    我也开始困了,并且是天越亮我越困,只能四处走走保持清醒,但实话讲,我真是越来越懒得动;但整个大营还没起身,其他弟兄也没休息。我至少是我老师的学生,感觉这句话是句废话,不过我想表达的就是这个很朴实的内容:我不会让自己先去休息,就因为我是这儿的头。

    困归困,还是得和主将去复一下命,要命的是主将还是我亲爱的姐姐大人银玲公主殿下。我真想找个东西撑住我那不争气地总想抱到一起两对眼皮。由此我还想到得赶快结婚,我感觉到这世上什么都是双双对对的。这也许就是古人所谓:物生有两,体有左右,各有妃耦。

    总算等到全军起身,我也赶快去报信,姐姐的精神不错,通常如果她睡得不错,她的心情总是很好。我遍赶快汇报昨天晚上无事,还汇报了那个极有经验的老兵的情况。便想溜回去睡觉,因为我知道晚上守夜的士兵这时都开始睡了,这时我也无需充这英雄了。

    “子睿,我昨晚考虑过了你的计划,应该说是子玉的计划,我觉得很有可能,我觉得如果今年冬天真能有这么冷的时候,那么那个计划将是非常好的。所以,你和我一起去你师父那里。”最后一句对现在的我完全是致命的。

    就这样,我很痛苦且极不情愿的地被姐姐拖上了马,与姐姐一起向东进发。同行的有王炼和叶剑,管亥和苏飞留守。我又注意到随行的卫兵的甲胄很不整齐,让我想起我要做的事情,确实还有很多细节还要考虑,这让我精神一下子好了很多。

    我们出发时,雾已淡了不少,及至师父大营,几乎已经散去,只是天上云朵颇多,太阳总是躲躲闪闪,让想至少可以晒晒太阳的我有些失望。

    熬了一夜,嘴巴里昨天咬下来的地方有些肿痛,我不时的舔着伤口让那里舒服一点。最后还是想着办法分散注意力,忘掉那个伤处。我很幸运,很快就找到了可以让我忘掉嘴里的伤处的事情了。

    我们扎营的地方是块靠水的平地,但师父的大寨则是以山坡所建,面向幕府山,气势逼人,又很有层次,就好似这里有几十万人一般。师父果真是个用兵的老手,这一手一定要和他好好学学。

    “见到师父还不赶快去行礼?”

    “哪呢?”

    “你眼睛是不是瞎了,真想给你揪掉。”姐姐咬着嘴唇忿忿一指。

    我赶快滚鞍下马,朝着大帐前满身戎装的师父就拜倒下来。确实就算我不认识他,在众人中师父的气势就可以让大家知道什么是统帅,谁是统帅。

    师父乐得什么都没说出来,就赶紧过来把我搀起来:“好小子,感觉你现在很有你传闻里的那种架势啊!”

    “很像禽兽是不是?”我笑着,肆无忌惮地说着,提到我的传言,我也想笑。

    “哈哈,子睿回来得正好,快过年了,猴……呃,你老师,州牧大人很是挂念你啊。小孔明也是挂念你。”后面忽然正经起来,但还是很快忍不住笑,大笑着将我拉进大帐。他最后一句,让我想起我们家的那个小坏蛋了。

    一进内帐之后,便是众人相见。子玉我已见过,显然那个姓风神什么的,好像用他们的话是尤里叶斯,名字好像是轻的斯巴达人,是得好好打个招呼了,毕竟他远离他的族人替我们训练士兵,而且脾性和我很相投。他的头发看来是受师父的影响,至少已可以在脑后挽个小发髻了,再加上那一身汉袍,确实已和一个健壮的汉族男子没什么大的区别,就是黑了点。

    我还记得他是一个斯巴达人,他们说过那是个强悍的民族。所以,为了表示我对他的了解深,我直接和他强行较起劲起来,拥抱时,就故意使劲,他也明白我的意思,很是配合,立刻也使上劲。我们竟把各自的衣服都绷得响了起来,似乎刹那间,我们身上的衣服都会被立刻撑破,不过我认为,应该是他身上的袍子先破,而不是我这件宝甲。这下大家都不出声了,看着两个大汉互相强勒对方,能听到的已是骨节之间的清脆的响声。

    “好了好了,你们干吗?就不能用些文雅一点的方法互相打招呼吗?”师父赶快把我们两个好战分子分开。

    大家都是久别重逢,这顿寒暄让我把那些睡意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当姐姐把子玉的计划提出来后,大家就从兴奋中全部跳了出来,沉默不语了一阵,接着有些窃窃私语。而姐姐说完就直接问子玉:“江玮,你何以认为天气一定会冷下来,而且就是这几天?”

    “子玉,这个计划你也和我说过,我也知道如果天气忽然冷下来,对我们进攻有诸多便利,但你是怎么有这样的想法?我也想问你。”

    “师父,银铃……郡主,”由此称谓看来子玉也和师父学上武艺了,他冲大家一拱手:“本这些不足以为据,然天地变化,皆有前兆,造化神奇,都具缘由;忆起往年,及至冬日,蛇鼠之辈,匿去无踪;今冬日暖,常见蛇出洞,多有鼠为祸;俟之腊月,则蛇忽遁去无踪;前日管库夜报,众鼠骚动,疯狂颠倒,横冲直撞,无畏捕剿:庖厨之肆,常少鱼、肉,查皆鼠患。人言:蛇遁鼠贮,必有大寒。此事岂非显示近几日内必有罕见严寒。”

    “子睿,你看此事如何?”师父直接来问我的意见,显然对我很是看重,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此事确实有理,当务之急,我们至少应该先快把寒衣准备好,发下去,然后做好从冰上陆路攻上去的准备。可能要准备一些滑车。还要做好防止他们从冰上逃遁的准备。

    “你也认为天会变冷?”

    “是的,我相信子玉的判断。至少如果变冷我们的损失会少很多,而对方损失肯定要比我们大很多。当然我们得做好御寒的准备。”我还想到要是攻击,一定要选在半夜三更去打,因为那时候正是我最犯困的时候,我想他们也绝对好不了哪去。

    师父还征询了其他将领的意见,他们也觉得天冷下来,主要是前面的十几里水路变成旱路,山上再积上雪对手会非常痛苦,我们的把握会非常大。

    “现在我也希望这样,毕竟腊月就得像腊月的样子,现在确实太不像样子了。好吧,大家马上就去准备,如果不变冷,那么腊月十五日之前我们一定要从水路拿下幕府山,我们也不能再拖了。”师父下了最后的决定,但现在我知道至少有一段时间我不能睡觉了。

    师父再也没和我多说什么,他们也只和我打几个招呼,认识自东边来的两位新人,也就赶快去做事了,我们则立刻回营。下面我们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事等着我们做,可能就是我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去处理。

    “棉衣,滑车……要是天不变冷,这些不都浪费了么?”回去的路上还是有人提些反对意见,确实这个确实有些赌运气的意味。

    “不能算浪费,因为一旦真的冷了,我们不能把握住,那么我们就更被动了。丧失了那么好的机会,而且到时再打伤亡的人肯定要比冰天雪地的时候打一群冻得直哆嗦的人多很多。而且总得防着一旦大寒袭来,近十万将士别被冻死,你要想到现在是腊月,就算我们是赌,我们至少赌的是件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们的胜面很大。”

    “那现在就这么盼着吧,现在我也认为,这几天之内就得变天了。”姐姐表现出了强烈的信任,而且已经变成了自信。可惜每次她开始表现强烈自信的时候,我就开始心虚了。

    回营后,果然给忙得要死,不过好就好在我们的士兵很多是从北方来的,雪上,冰上用的滑车很多人小时候都玩过,现在不过是要做些个大的结实的而已。我们提出的要求是每辆滑车上至少能坐八个人,所以我们找最重的八个人试试,结果高别人一头的我很快就被选作其中一个秤砣。此提议由叶剑提出,旋即得到主帅的倡导,很快就全体通过。

    结果,虽然把寒衣滑车等若干事情商量好交待下去,我还得和另外七个大壮汉,一起去试那个试制品,在他们的面前,我显然显得很瘦,但是我还是得当试验品。八个人在上面。他们在下面铺了些刨好的木板然后让两匹马拉,应该说鲁班的发明还是很精巧,我们确实感觉到了一些冰上的感觉。只是下面的滑车显然有些意见,吱拗拗响个不停,但总算还好我最怕的这个垮掉摔到地上的事情没发生。姐姐又和人商量了一下加固某些部分的事情,便让大家照着这样式做了。

    “你上辈子是木匠吗?”在旁的我觉得姐姐说得头头是道地甚至让我觉得他有点像鲁班传人一般。

    “如果我上辈子是木匠,你一定是木头,欠你太多,这辈子一直为你这小子遭罪。”

    “说归说,我能问问我的胡子招您惹您了吗?”

    “你不知道木匠做东西之前,首先得把枝枝桠桠叶叶全给削掉,知道吗?我再回忆前世的一些事情,现在和我走!”

    大帐里还有管亥,一看他的冷冷的脸,我和姐姐都把玩笑吞回肚子,大家也从笑嘻嘻立刻转入严肃之中。

    “寒衣不够。”管大哥以简洁明了的开场白开始。

    “差多少?”

    “我已派人从长沙运来原荆州军的寒衣,但数量上还是有很大缺口,因为我们的士兵还有近一万是自吴郡而来,这批人都没有准备御寒的衣物。”

    “那么我们向长沙军要求一些吧?我这就即刻修书,找人立刻骑快马赶紧送去。”

    下面大家忽然沉默了,因为帐口的帘子忽然被掀起,但是没有人进来,只是一阵彻骨的阴风随着颤抖不已的帘子掀起的方向直吹到大家的脸上。

    大家面面相觑,因为大帐坐北朝南!这似乎来得太快了一点!

    “快找人来。”只有姐姐没有丝毫惊讶,她依然在奋笔疾书。

    等传信者一到,姐姐就收笔了,交待一番,譬如让他骑最快的马去之类的。

    接着她又对苏飞下令:“命令人沿水边向南与船队碰头,通知船队不要朝这里来了,赶快回到我们最初上岸的地方停靠,以免损失船只,让他们准备作好防冻破冰的准备。”苏飞似乎都有些惊讶,但是他还是频频点头,领命出去了。

    “下面我们就是等了,大家先回去吧。”姐姐显得有些疲劳,但她似乎还在想着什么。

    待众人都走了,我便想言语几句。

    “小弟,姐姐有些累,没什么重要事情就先回去吧,让姐姐歇歇。我知道你一夜没睡,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警戒的事让管大哥去管就行了。”

    “姐姐,你好好休息一下,兄弟我先走了。”我很是心疼眼前的亲人,但是我不会执拗姐姐这点要求。

    步出大帐,外面的风非常大。我的眼睛也有些睁不开,天也阴了。一切都顺着子玉的意思和我们期望去了,但是确实来得太快而且太巧了。

    回到帐中,我毫无睡意,显得很是兴奋,时不时出来看看外面的情况。

    中平二年腊月初三正午,今冬荆州的第一场雪终于来了,我还记得当时的我就在帐前,双臂直指向空中,想拥抱这满天飘下的美妙的雪花。

    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水天间,烟雪朦胧中的静寂的幕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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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幕府之战

    我信步踱到水边,静静欣赏泽上的雪景。只是雪一落到水面就立刻化掉,水面上甚至透出一股热气,让我又有些焦急。

    我努力让自己镇定,告诉自己睡一觉,等到明天早上云梦就会被冻住了,便转身回到自己的帐房。

    但我怎么能睡着呢,在帐内翻腾了很长一段时间,我还是睡不着,有一次是起来找重的东西压住帐帘,免得雪花飞得帐内到处都是。我没有点起火炉,只是点上灯,在帐内半依着枕头想着事情。

    上天真是体贴我,如果明天早上就可以动手,那打完我就跑回襄阳了。

    小孔明应该又长大了,哦,不太可能,才半年大是大不了多少的,但被养胖一点是有可能的;张叔张婶都年岁大了,这对老人辛苦一辈子了,我们不在对他们应该是件好事,虽然他们也许不这样认为;老师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同学们全都分散在各地了,今年看来是没几个人能给我“祝寿”了;不免有些惆怅,以后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与众兄弟再共聚一堂。

    发现想想开心事还是挺有效果的,这样想一会,我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士兵们给我送饭让我猛的惊醒,大喝一声:是不是招我去大帐。把那个送饭的小兵吓了一跳。我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道了声吓着他了,便让他下去了。

    等他一走,我赶紧冲出去看看外面的景象。天色已很昏暗,但还是能看出雪越下越大,风比早上是小多了。但是火把经常被风和雪一起扑灭,幸好在雪中,仅靠的帐内映出的火光便可以将三十尺内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大家也就放弃尝试,不点火把了。我的兴趣显然不在这个地方,我在近一尺的积雪中迅速跑到岸边,开始结冰了,雪一落在上面便立刻消为青色,到远处又慢慢变白,现在的幕府山更像一个风中的野冢孤坟一般。我蹲下用手使劲按了按。至少在岸边应该是够结实了,我还上去踏了踏,结果一趔趄,差点摔一个跟头。赶忙回岸,滑车倒是无妨,这马匹在上面打滑就不是件好事了,可能要在马蹄上包些什么东西,小时候,姐姐肯定曾经告诉过我这些东西,想想姐姐也太了不起了,怎么以前我就没看出来。我在雪中摸索出一个石头,用尽全力扔出,石子在很远处落下,在渐渐白色的冰面上石子滑出很远,直至模糊得看不见为止,既已结冰,想再过几个时辰,就应该可以跑马了。那再等一夜就可以了,再等一夜我就可以回家了。

    回去之时,我碰到一个士兵身上,本来就是我有些过于兴奋,路过撞到一个人本来也没什么。但是,撞完后,我却有些动气。

    “你们的寒衣怎么还没发下来。”一群巡逻战士只穿着单衣巡逻,这让我有些受不了,火气一下子就起来了。要是这样,区星不被冻死,我们的士兵就要被冻死了。

    “不不,谢将军,发下来了,是我们不穿。”

    “不穿,为什么?”这恐怕是我听到的最不可思议,最离奇的答案。

    “我们都是北方人,这个天气,我们还支持得住。但南方兄弟们就不行了,但寒衣却只有我们的。而他们也要一起巡逻,我们有他们没有,恐怕会出乱子。而且大家都要在一起厮杀,我们的校尉说,天公将军不在了,但咱黄巾军的规矩不能丢,所以有衣不能只思独暖,有黍不能只顾独食,而弃其他兄弟于不顾,舍手足于无助。所以,我们的几个头合计着把衣服先给吴郡来的军队,不过管大哥也是我们自家人,他也不肯让手下的兄弟穿,那些南方兄弟也硬气,也都穿着来这里的薄衣单衫,最后我们就这样耗上了。”

    我们有这样的士兵,还愁我们会败吗?重情重义,但就是有些小孩子气,竟然一帮人在集体赌气,但赌的代价很可能是士兵的身体。

    “你们多走动走动,小心冻着,我可不想带着发高热的你们去让那帮兔崽子降温。还有,当着我面就算了,别到处都把黄巾军和天公将军搬出来,那帮朝廷中的人等着我们的把柄呢。记着,和兄弟们打好招呼,别在那些外表老实,实则狡诈的家伙们面前说这些话,那些人靠不住的。”

    “您算不算一个?”其中一个年轻士兵居然拿我开心。

    我也做很生气状,揪住那个少年:“是不是周玉这小丫头说我的坏话?”

    “她的夫君也这么认为。”

    “她夫君的夫人也这么认为!”众人大笑。

    “我很狡诈吗?”我作无辜的样子和大家笑成一团。

    我很喜欢这种感觉,大家也不怕我,也不疏远我。只是他们常在背后故意小声传我坏话还故意让我听到点,让我有些无可奈何,因为当我故作凶神恶煞地过去,他们又一个比一个老实。

    把他们打法上巡逻的路,我先回了大帐,卸去甲外的外套,直接穿着甲便出来。我也得有个与士兵同甘苦的样子,一路上我忽然觉得这一个大营的人都有毛病。即使这样我依然认为,我也得有个和士兵们一起人来疯的表率。

    进到大帐里面只有管亥一人在旁边的案前看着公文,姐姐应该在后面帐中休息,我想此事关系全营兄弟性命,应该和姐姐商议一下。便拱手招呼一声。直接向内堂走去。

    “谢智,你姊姊已经休息,请不要去打搅她,你也回去休息吧。”他的声音很轻,显然是怕吵醒姐姐,光这一点,我就对他有些好感。

    “我有事与姐姐商议。”我想我的声音不需要低,因为我希望姐姐赶快解决。

    “就请明日吧。”

    “不行,必须今日,这关系到众兄弟们的性命。”

    “不行,你与我说便是,看是什么事情,郡主大人将现在的指挥交给我,我可以做主。”

    我不信,姐姐定会把这个重担交给我,交给你,我不相信,肯定是他想骗我。

    “此事重大,我一定要与我姐姐商议。”

    “你这人真是可笑,传闻中的你虽然有些离奇,但至少还是个难得一见的英雄少年。没想到所谓平安风云候,只是个跟在姐姐裙摆后面的擦鼻涕小鬼。”虽然是讥笑,也在动气,他的声音还是尽量压低。这让我的声音也小了下去。

    “我没这么懦弱,但今夜必有严寒,士兵只着单衣站岗放哨,如何能支持过这一夜……”我忽然顿住了,我注意到一个也许很有趣的地方,管亥好像也是故意的,他的衣服也明显比早上单薄了许多,他似乎注意到我在上下打量他,而且我也注意到他也打量了我一下,我相信他也觉出了我的不一样。

    “发下去就穿,没发到的就等。”

    “但现在是只要不全大家都不穿。”

    “那很好,说明士兵们够义气。”

    “不如这样,把所有寒衣再收上来……”

    “干吗,反正还要发下去,再收上来岂非多此一举?”

    “嘘……”我让他声音小下去,因为他似乎有些激动,忘了开始的声量,我接着下去:“等我说完,然后只要剩下的寒衣没到,就只发给巡逻的士兵,换岗时将寒衣交回。其他士兵在帐中御寒,等待进攻的命令。”

    “嗯,好吧,就依你的。”

    我很开心,我第一次看到了他眼中肯定的目光。

    回到帐中有些得意,那个主意绝对是现想出来的。虽然不能说精妙,因为确实简单;但对付一帮耍起小孩子脾气头脑正在发热的他们来说应该是个很容易接受的方法。

    我又睡不着了,兴奋得厉害。不过旋即我又开始有些担忧,很快得出的结论是:明天不能进攻。现在即使有人提出这个计划,我也不能同意,此时节还是以士兵们为重,把幕府岛上的人冻到握不住武器是最好的,显然才冻一夜肯定不行。我越想越觉得现在我把打仗看得有点像玩,就是玩的比较大而已。

    我还是睡不着,虽然我尝试了所有的睡觉方式,帐内吹不到风,听着外面风的呼啸就能感到被窝里无尽的温暖。现在睡觉应该是很舒服的,但就是睡不着,想想这个,想想那个;包括孔明的未来所受的教育我都考虑过了。

    以前我没什么心事,几乎是一闭眼就睁眼一夜就过去了,这天我闭眼几个时辰都没什么效果,还解手好几次才终于感到一丝困倦,我就利用这个才好不容易睡着。

    不过我才睡着,姐姐就亲自过来闹我了。

    我决定不理她,任由她在后面推我,口中轻声的呼唤。

    “子睿,得起床了,我们今天还得去一趟你师父那里。”软的用完了,发现没有效果,姐姐狠狠地在我屁股上捶了一下,终于让我开始哼哼了几声。

    “这不天还早吗?让我多睡一会。”我嘟囔着把被褥裹得更紧。

    “天早就亮了。”我没理她,她只好接着说:“我听巡夜的人和我说了,你昨晚经常出去……干吗那么晚睡?想什么呢?喂,起来了,这是大营,我们有事呢。”

    我依然只是哼哼,依旧蜷在被褥里。

    “看来以后你出征得专门带上被褥铺盖,短这么多。”姐姐还是替我掖了掖被角,看来她终于放弃把我闹起来的打算。

    “昨天晚上,”姐姐贴近我的耳朵,把声音压低:“你那么大声音干吗?想闹醒我是不是。”

    “哦,你被闹醒了?”

    “当然,我才睡下去,你就过来闹。”

    “你为什么不让我过来替你主持大局?”

    “你小孩子脾气太大,我不是很放心,还是让管大哥比较好,不过他看来也有一股子那个劲。本来我还不知道这个事情,这个事我让管亥管的,我想他会处理的很好,没想到会出这档子事。而且我在帐后稍微看了一下,发现你的衣服穿的少,再看看管亥,才发现他也故意穿得少。你们这两个人,真是让人不省心。”

    “你就算偷看也不肯出来?”

    “我当时衣衫不整哪能出来,而且我看你们最后总算解决了这个事情,也就算了。我给你找了几件大号的厚衣服,可能稍微差了一点,你就稍微将就一下。今天天气很冷,别着凉了。”

    “冰结的怎么样了?”

    “可以跑马了。”

    “好啊。”

    “你还不起来,我们都说这么多话,你早醒了,还赖着干什么?”姐姐以为我会起来,没想到说完我又蜷进去了。

    “再不起来,饭都冷了。”

    “晚上死不肯睡,早上死不肯起。”

    “姐姐和你去打雪仗好不好?雪很大的。”

    “不可能的,这是大营,不是家里。”说到玩,我动了心,不过我立刻排除掉了这个可能。

    “你不想早点回去了?我们还得攻打幕府山。”

    “反正不是今天打。”

    “你怎么知道不是今天打?”

    “寒衣不全,不能打,天大亮了,不好打,对方还没冻得透彻,最好别打。”

    “你不是很清醒吗?快起来,你再不起来我掀你被子了。”说完手就到下面去寻摸我的被角。

    “起来起来!姐你先出去,我马上就去见你。”我决定让步。

    “你光身子睡的?”

    “不是,不是防着对方偷袭吗?当然得全副甲胄了。”

    “你这个贪睡法,肯定人家把你俘虏了,你还在呼呼大睡呢。”

    “不可能,要是听到警报,我一定早就爬起来了去对敌了。”

    “也就是我叫你就是不肯醒是不是?”姐姐的口气里有些愠怒。

    “起来了起来了。”我感受到了一些可怕的威胁意味,赶紧直起身来。结果撞到了附在我耳边的姐姐的肩膀,我的体重有多大,姐姐有多轻,可怜的公主立刻被弹开,倒在地上。

    “我、我……”我知道我犯了错误,手足无措。

    “笨手笨脚,疯疯傻傻。”姐姐没为这个生我的气,揉着肩膀,起来教训起我的愣头愣脑。

    “疼吧。”

    姐姐摇摇头,我则赶紧把姐姐给我的衣服穿上,还算合身。

    “也就是姐姐了,其他人根本没法给我找到这样合身的衣服。”我赞不绝口,姐姐肯定是用心了,因为这身衣服颜色都全是黑的。

    “别夸我了,你没看到裤腿差那么多。”

    “没事啊,收到我的皮靴里不就行了,看不出来的。”

    一切收拾妥当,又在监视下吃完了早餐。我便去扯开门帘,看看外面的雪下得多大了?没想刚扯开一阵强光进来,让我眼睛感觉都要瞎了一般。我赶紧放开帘子,回过身来,再睁开时帐内一片黑影。

    “你的动作就是大,外面全是白的,你从这么暗的帐篷里一下子出去当然不行了。”

    “姐姐这个帐篷是你安排的吧?”

    “是啊。”

    “你干吗把这么厚的帐篷给我住,怪不得晚上我不感觉冷,也感觉不到风。”

    “不是怕你冻着吗?你晚上又喜欢蹬被子……”

    “姐姐,这是在大营里,不能这样偏着我,这多不好。”我觉得我这样教训姐姐很没缘由,但是我还是有些意见,但说完我像犯错误一般把脑袋低下。

    “好了好了,我的好兄弟,快和我出去到我那里和大家一起商议事情。”姐姐似乎是拉开了帘子,帐内立刻亮了不少,又过了几个须臾,我感觉眼睛舒服些了,才和姐姐一起出去。

    饶是这样,出去后,我还是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再看看姐姐也是一个样子。天地间便只有两色,灰色的天,白色的地,其他的全部随风混迷于这天地两色之间。天气很冷,随处都可以见到堆起来的雪堆,雪显然已被清扫过,但现在还是又积了将近一尺,湖上一片朦胧什么都看不出来,幕府山也与天空浑为一色,什么都看不出来了。没走出百尺我就止不住打了几个哆嗦,天狼我也没带,因为我手窝在披风里,但看到旁边巡逻的士兵,我至少还把腰挺得笔直。

    姐姐忽然不见了,就在我注意了一下过往的士兵身上的新发的寒衣后,我就找不到她了!这才一眨眼的功夫。

    “姐,你在哪?”我尽量睁大眼睛,四处寻找。

    “干吗?”姐姐转过身来我才发现居然她就在我前面,不过强劲的北风夹杂着的雪花还是让姐姐赶快背过脸去。

    “这种天气,你穿一身白衣服干吗?”姐姐的白色大氅还连着帽子,一戴上就跟这大营一起混为一色,近在咫尺我竟不能发觉。

    “那把手伸出来,我牵着你,免得你丢了,或者你又找不到我。”风很大,有些听不清,但当姐姐的手伸到眼前时,和着姐姐脸上的笑容就能明白姐姐的意思。

    “不好吧,我都这么大了?”说归说,手就自己很没出息的自己就牵过去了,姐姐的手比我的暖,暖得我脸都有些热,主要是看到过往的士兵有人在注意我们这里。姐姐的手在厚厚地衣服中伸出来确实有点像小女孩子的手一样,尤其是我那只大手伸过去后。但我不敢用羊脂玉琢、美、可爱或者小巧玲珑等等这些个词去形容,要不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姐姐又去揪我耳朵胡子,否则那就很不好意思了。

    “没事,明天你才十八,今天你还算一个小孩子。”姐姐停了下来,叹了口气,“以后想……”风又大了起来,姐姐的声音立刻被压了下去,但我完全知道姐姐什么意思,我没说什么,只是手握得更紧了,我也感到姐姐的手也紧了紧。

    明天我就要十八岁了,必须得祷祝那几个世外高人别到处乱跑,至少要等我回去。

    路上我总觉得姐姐在前面牵着我,不太好看,所以加快步伐超在前走,但是……我竟认不得路了,有些犹豫踌躇,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直走,只有议事大帐是敞开的。”姐姐肯定能看透我的心事。

    在入账前,我放开了手,姐姐则赶快跑到我的前面,提着大氅快步进入,我则稍微等了一会再进去。与各位将军稍微见了一个礼。今天早上,管亥也破天荒的和我稍微拱了拱手,我心里很开心,但脸皮上还是和他一样只稍微挂了一丝笑意。

    “我刚才已和子睿将军商议过了,下面我命令……”听着听着,其他人就都变成很是佩服地看着我了。我很是惊讶,很多细节姐姐根本没和我说过,或者商量过,但是现在姐姐几乎是什么都涉及到了。比如,派探子在幕府山附近监视区星匪军的行动,着白衣这些细节,都考虑到了。

    “具体时间与攻击位置待我们与长沙军商议好再做定夺。”

    下面叶剑还称赞了我一句:“智哥,你真厉害,我们正在为下面的计划在苦思冥想,没有定论之时,银铃郡主说要征求一下看看你的想法。没想到她一回来,便所有事情安排妥当,怪不得您只比我大一岁,就封侯了。”

    我这里只能陪着笑,一肚子问题。待众人都走了,我一把就把姐姐拉住,进入内室。

    “怎么回事?”

    “这个,呵呵。”姐姐笑了笑,又叹了一口气,“今天我故意没找你,与大家商议,然后再找你,就是为了这个效果,看来效果不错。”

    “这是你的谋划,干吗要算在我的头上。”

    “他们对你态度是很恭敬,但都不是很服气,这段时间你也没表现出什么高明的地方,除了吃就是睡,连苏飞对你都有些牢骚了。我知道你心眼不错,但是在大军之中不能只靠高爵位,好心眼,要想得到别人的尊重和佩服,你得拿出来真东西,但你最近确实一直在吃饭睡觉中度过,要说你还干过什么?就是摆个架势,拿着天狼表示自己身份。你这怎么服众,要知道这些将士中很多都是才加入我军的,汉中之役凭良心说不是由你指挥的,你怎么服众。”

    话很轻,但是无异于狠狠抽了我一记耳光。

    “我知道你的过人之处,但是现在没那么危急,你又粗枝大叶很多地方看不清楚,我也不想这么玩心机,但姐姐迟早要嫁人,嫁了人,可能以后我没法给你做这些安排。你知道以后还得和他们打交道,你得什么都学起来,拿起来,以后你得小心啊。”姐姐坐在榻上,脸背了过去。

    我无法形容我的心情,但知道姐姐哭了。我坐在姐姐前面,为她抹去泪滴。

    “我知道你会先把我嫁出去才会去考虑自己的婚事。你马上就十八岁了,下面就是你不结婚,你老师和各种媒妁都会来找你,所以,我会尽快考虑我的事情……你的人品,姐姐总来就不担心,但……也怪我,从小虽然对你挺严格的但是很多时候还是让自己去做,而怕让你累着。最后,你就这样变懒了;变得眼界很高,可自己却做不到;粗心大意;又没受过什么挫折;所以,得意时非常自大,虽然我教过你要谦虚,但是那谈何容易,尤其是你封侯,我当时心里就感到了非常担心。而你失意时,就又很容易气馁,自卑。完全的意气用事。我一直以为我和你年龄相仿,我带着你,一定可以把你带得很好。但是,最近这几天,我确实感到了你的很多缺陷。这不能怪你,这确实是我的错。”

    我长跪于姐姐面前,将姐姐的脸帖在我的胸脯上,断断续续地说,只记得脸上有种麻麻的感觉:“姐姐,我们没有父母,是你把我带大,我现在的一切实际上都是你给我的。但是我不太成器,让姐姐现在还在为我操心。我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但这些事情交给兄弟我吧,我不会让姐姐失望的,我不会再让姐姐为我而哭。我都这么大人了,我不要让你再为我操心劳碌。”

    “不过,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大我几岁?从刚才你的话感觉你好象很大一样。”我既已下了决心,那么就要立刻着手。

    “五岁。”姐姐果然破涕为笑,像小姑娘一般。

    “四岁。”我也恢复小孩子脾性,争了起来,自然这还是没有结果。

    “我这就去师父那里,姐姐你就在大营等着,我去与他们商议一下,这一路很是艰苦,你就留下来吧。”姐姐没有提出异议的机会,我就出去了。

    当让我紧接着就又回去了,姐姐正在掐着手指头算时间。

    “姐姐,呵呵……”我在傻笑。

    “我们的寒衣还没到,滑车量已有了三成。”姐姐面无表情,“还有,你就坐滑车去。”

    “侯爷……您没事吧?”同车随行的士兵问我,虽然路上的风更大更冷,但我的脸则还是烧烧地有些难堪。

    “没事。”我赶快叉开话,王顾左右而言他:“马腿上绑的是什么?”

    “防止马腿陷进雪里去用的,雪已有近两尺厚了,没想到长江南边也会下这么大雪。”

    我又随便又胡扯了些事情总算把我的异状敷衍过去。

    一见师父,师父没张口,我就直接把姐姐和我说的所有事情再转述给他。因为我怕我自己忘了。

    最后,师父是张口了,但是什么都没说,也没合起来。好一会才恢复说:“进步不小啊?”

    我不知道是高兴好还是羞愧好,只能笑笑了事。

    师父见四下无人:“是银铃教你的吧?”

    “师父怎么知道的?”

    “你哪有这么细巧?你那么快的说是不是怕忘了?”

    “师父你怎么又知道?”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知道?你算是个很聪明的人,但是秉性很是单纯朴实,没那么多花花绕子。虽算一个文人,你又算是个粗人,这么方方面面,面面俱到,且处理方式又如此的一致。显然是个女子一人所为,那女子能是谁,不要我问吧?”

    “师父真是厉害。”

    “你今天有些心不在焉?”

    “您又看出来了?”我有些灰心,不过随即我又振作了精神,“说吧。师父,您的计划是什么?”

    “你今天被你姐姐教训了?”

    “师父,您怎么什么都知道了?”

    “你这个人说得好听,就是心如清溪,清澈见低,熟悉你的……聪明人一看你什么样就知道你什么心思,你出了什么事。”师父似乎故意加了一个聪明,显然是排除了一些人,恐怕他也是被周仓的智慧所折服。

    “好吧,我也不和你多说了。”师父终于言归正传,“我和他们已经商议好,他们已经去准备了。我就和你简单说一下了,你的生日就在你的大营过了。先冻那帮人几天,我们六日或七日进军,看两营的准备情况,以及区星下面几天的反应。到时兵分六路,你执此图去你们走东边三线,我们留下了一些记号,那几条线上都没有会陷人的冰窟。二更生火做饭,三更出发,利用雪光在天亮前从幕府山六个主要上山之路同时冲击,如遇抵抗较强,对手较难缠,伤亡较大的,只需原地待命看住对手,并不时骚扰即可,待其他的情况而定。对手估计也发现结了冰,而且可以跑马,最近几天必在准备防我们偷袭,所以,最近几天我们必然不能攻击,待再过几天,对手又冷又疲,必然穷极思变,可能会想着突围,最有可能跑到北方兵力空虚的地方碰碰运气。所以,我给你老师发了一封信,让他准备三千人,分为三队,备战马,在华容,乌林,汉阳三地,专门劫杀这帮流寇。也不须赶尽杀绝,直管把他们望另两队所在地方赶,我们则慢吞吞望襄阳走,慢慢收拾最后的散兵游勇。当然,如果他们决心顽抗到底,那么我们就再等等,直到他们给冻得快没命了,我们就去给他们收尸这不就结了。”

    “是,师父谋划完善无懈可击。”

    “别吹捧我了,这是我们大家一起谋划的,你也知道,至少子玉是个很厉害的人。”

    “那轻呢?”

    “轻这个孩子啊,他对我们小队战斗,尤其是几个人,十几个人的团队战斗很有帮助,但这等作战筹算谋划之事,他的想法肯定比周仓还简单。他就曾和我说过:我们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进攻,我相信晚上我们就可以在区星的大营里休息了。”师父很是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我也笑了笑,这确实有点像那个壮汉的言语感觉,也比较合我的口味。

    “李真将军将寒衣麻布送来了。”士兵传令到。

    “师父,哦,子睿也在这里?”李真跑得还真快,令才传完他就跟着跑来了。

    “麻布?”师父带着笑。

    “是啊,你们叫我送寒衣时,天刚开始下大雪,我猜你们是感到要下大雪才让我送寒衣的,我更猜想你们是要和他们赌这场大雪带来的水面封冻,因为我听说这区星起事匆忙,没有过冬准备,只是抢了华容侯国的禀库,军粮故此不缺,加之水下多暗桩,今冬又不寒冷故能支持得住。现在,看来区星的命就在这几天了。为了你们清晨进攻的方便,我当然找些白色的未染的白布带给你们了。”

    我是怎么爬上去的?虽然我以前一直不肯承认,提起来也感到有些贬低自己。但是我是第一次感到荆州是如此的满目俊才,而我只是其中很平庸的一个。忽然想到姐姐刚教训过的,我必须要有些自信,腰才又直了起来。

    “而且,”子实又补充道:“我也会带三千人过来助阵。”

    “不行,我不会让你出阵的,你该知道我当时就下了命令,所有婚配的人都留在长沙,我这里,我已有一女,其他人都未婚配。所以,我才让他们出战。此战极其凶险,幕府山上,我们只能从几个樵子那里知道幕府山的一些基本道路,现在什么样,我们根本不得而知,若不是它像一个毒瘤长在我荆州中央,我才不会现在去打他。我不会让你们出战。他们故去至少没什么身后事,但多几个寡妇,这以后还有多少年的凄苦,你为她们想过吗?”

    “师父,我与玉儿虽已定亲,但尚未大婚。”

    “那也一样!”

    “那轻和您女儿呢?不是也定亲了吗?”

    “他死了,我女儿自会为他守寡,但他已算我的子嗣了,他理应与我并肩作战,让别人新婚夫妇去送死,自家孩子躲在后面,岂是我黄汉升之所为。”

    “等等等等,什么?您女儿与轻已经……恭喜恭喜啊,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这儿没你的事。”两个人同时指着对我说,让我闭嘴。

    他们争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师父坚持让自己的女婿特殊化这种很难讲公私不分或者公私分明的行为,让我也不好插嘴说他对或者错。

    最后,还是师父摆出老资格,以师父的身份强迫子实接受了这个决定。

    然后,他又轰走了我,看得出他的心情有些坏。

    回去后,我将所有的事汇报给姐姐,其他的似乎都在姐姐意料之中,只是姐姐也很惊讶黄芸的定亲。还没惊讶完毕,轻就押运着寒衣和麻布到了。

    我们自然不会放过他,好好拿他开了一阵心。不过轻来还是有目的的,师父知道我们的军队还有新近加入的,把他们的教头给我们送来了。随轻来了一帮熟练的老兵,稍微布置一下之后,他便开始了临阵之前一些训练。

    这是我第一次看我们的新式异族训练,和我一样有兴趣的还有除姐姐外的所有将领。

    他们的讲述很直接,首先先讲述什么地方是致命的,比如脖子、心脏;什么地方能让人失去进攻能力,如持武器的手,下阴;讲到这个地方时,大家如我所想的一般哄笑了起来,然后还有放血的地方,没什么效果的地方。我得出的结论是:他们的作战研究的似乎只有如何杀人。

    后来就是团队组合,从二人到几十人,如何对敌;在敌众我寡,或反之情况下该怎么应对,看后确实收益颇大。看来他们还研究在战场上如何更好的保存自己。

    接着,轻让大家每二十个人为一队,多多配合,要达到到战场上,无论多少人在什么情况下都要知道该怎么处理,达到完全是自发组成战斗阵形。大家练得很起劲,因为确实很新鲜,练我都很手痒。那些随轻来的老兵,还在旁边不断指导。

    最后,就是他那一族的最得意的斯巴达战阵,但我们的士兵们也有了自己的创造,那就是总结出的统一的节奏口令:“死吧你,杀。”

    晚上,我们招待了轻,大家都表示开了眼界,不断给轻斟酒,以示感谢和佩服。确实一个下午我们都感到我们的士兵协作作战能力有了明显提高。

    轻走后,他们又问我轻的情况,显然他们感到轻不像是个我们中的人。我便有些夸大,还带着几分玄乎的把他们这一族的来历从头到尾自斯巴达克斯起义至汉中之战对付骑兵的方法,全部讲了。听得他们真是如醉如痴,纷纷表示要去西凉看看这批异族人。尤其是叶剑,显然他对亚马逊女战士不怀好意。

    第二日,是我的十八岁“大寿”,姐姐想给我庆祝一下,我表示时间紧迫,算了,回襄阳再说。那一天我都在营中,和士兵们一起操练,还监了两个时辰的制滑车的工,晚饭时,我一边啃着馍,一边还试了试几辆滑车的结实程度。

    那一天晚上,我还对自己说了一句:“今天我十八岁了,我成年了。”

    但我没有丝毫的异样,说完这句,我一闭眼,再睁开时就是我十八岁零一天的日子了。

    我这个生日,我也不记得怎么过的了。

    因为接下来几天,我一直忙得不可开交,没怎么见姐姐。每天除了操练便是察看这各项准备工作。

    士兵们最近对轻的那些作战方法有些着迷,常见他们几个人一伙三人打三人,五人打五人,以剑鞘为武器互相攻击防御,甚至有人以这个为赌。

    “军队士气可用了。”苏飞有天午饭时与我说了一句。

    我也卖弄过几次,在众人之间挥舞天狼,照着关张他们教我的招式练得很欢,还将动作故意练快了些,更惹得观者不断叫好。

    这一切到有一天忽然有了变化,那天姐姐在正午召集大家说:“明早进攻。”

    “今天什么日子了?”

    “初九。”姐姐又给我叮嘱了一句,“你二更时给我准时起来。”

    中平二年腊月十日三更天的时候,我在云梦泽湖面上与我们这一路的两千士兵准备出发,出发前照例我又说了几句。

    “今天我们进攻幕府山上的区星。跟着我,不要慌、不要怕;如果你发现你冲在第一位,那么不是我去黄泉了,就是你去见你家先祖了。”我顿了顿,让兄弟们笑完,可惜只有我附近的兄弟们知道:“跟着我,我也想回去过年,我还没娶老婆,更没孩子,为了我们日后的安宁。我们去揍区星去,跟着我。大家上车,我们出发!”

    那夜,微风飘雪,极寒,我坐在领头的马车上裹着麻布在茫茫夜色中袭击幕府水贼。那年,我十八岁。;

第七十九章 踏雪

    一路上大家的兴致都很高,所以我几次传话让他们谈笑的声音小一些,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了,我们是去打仗,怎么和要过年似的,但是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也越来越觉得兴奋。

    一辆滑车上坐八个人,由两匹马拉着,在这冰原上速度相当快,但是我们中也有翻车的情况,也只能不闻不问,一切看他们自己如何解决了,因为我们不能耽搁,天两个时辰之内就要亮起来了。

    而我也和我车上的人小声说起了话。这半个时辰总得找些事情打发。我感兴趣的当然是他们怎么传我的事,但是我还是拐弯抹角的旁敲侧击,直到引出他们讲怎么传我,但是得到的答案还是千奇百怪。比如说:

    “谢将军,你是不是每次战斗时,都要生食对方血肉,且每个人只咬一口,而且只咬左脖子上一口。”

    “侯爷,您的这件兵器是不是会变成一条长三丈二,高七尺的天狼,冲入敌阵乱咬乱冲?所以您每次只带几千人,只要帮您摇旗呐喊,擂鼓助威就可以了?”

    比以前的还玄乎其神,不知道这些消息又经过多少人的传递。不过,我都这么可怕了他们为什么还敢跟着我,居然也不躲我。

    “啊,怪不得,怪不得只带我们这么多人,很多人还很羡慕我们能跟着将军呢。”有人还真信以为真了,真是麻烦。

    只率两千人是我向姐姐要求的,毕竟别人是重兵从正面强攻,我是绕到对手的背后袭击,人少比较好办,而且姐姐坐镇大营,那里也得留一些兵将。

    “二公子,能问一下,您是不是灵兽獬豸在世现人形?……我来看看,喂,大家来看啊,二公子这里真有一颗痣。”

    “车子要翻啦!给我回到位置上坐好。”我赶紧命大家坐下,“我哪里有痣?”

    士兵指着我的天门。(眉心上一寸,视个人明堂宽窄,作者注)

    “我那里有颗痣?我还从来没注意过呢,那你们怎么知道的?”

    “别人告诉我的。”一帮人都是一个答案。

    “是您姐姐说的。”一个老兵就在我的身边,本来他什么都没说,这会儿他忽然发话了揭示了缘由。

    “那我都被传得那么可怕了,你们怎么还不怕我?”我笑着说,我看来姐姐了解我比我自己还多,我不知道姐姐说这个干吗?但是我不敢再问姐姐还说过什么,姐姐一定是喝醉了才这么胡说的,姐姐也喝酒了?

    “您的姐姐经常和我们说话,问问我们家里的情况,有时她就说您,说您特好相处,又年轻又有本事,总有不少人会传您的谣言,要我们不要相信,但是您要知道,这些东西越传越让人觉得确有其事。据说您……”

    “行了行了,再说说我还像人吗?”我赶快让他们打住,否则总有一天我会被噩梦中的自己给惊醒。大家也都笑了。

    “你们对我姐姐也就是你们的统帅有何看法?”

    “郡主?郡主好厉害啊,我们大家开始还有些那个,因我朝及前朝都还没有女子做统帅的先例。但郡主人又好,长得又和仙女似的,本事又大,我们在吴一仗都没败过,伤亡也很少。后来我们真是完全服气了……呃,平安风云侯大人,她真是你姐姐吗?我们都觉得不太像啊!”

    “你们这帮猴子,要不是天冷,现在又在大泽上,我把你们全踹下去。”我笑着恶狠狠地威胁。

    我的眼睛看来不是很好,如果不是驾马车的提示我,我根本注意不到地上突出的那些作为标识的雪堆,不过他们让我坐下,只要别老是站起来就行了。果然只要压低身子,就可以看到这些凸出来的东西了。

    滑车在雪上走得飞快,不足半个时辰,我们已经绕到了幕府山的背后的山路口。

    没什么风,但也听不到山上的喊杀声,只有雪花慢慢飘落的簌簌声。当然还有人下滑车的摔跤声。我扯开马车牵绳,让大家传话到后面,弃车,将马牵上山。

    将天狼挂在马上,我牵着马走在第一位。我知道敌人随时会出现,但是我相信我的士兵们还要比我紧张得多,对方一出现,他们就会很自然的冲上前去把他们打个稀巴烂。对方那帮土包子在身经百战又学习了斯巴达族战斗技术的黄巾军前应该是很快就被打得溃不成军了。

    前面暗乎乎的,只是整个地面的雪映出的微光让我们可以依稀辨出路面的情况,现在只可以感觉到我们在一条凹槽中走,按照图指向方向,我们正在朝南走。

    我注意了一下路面,似乎几个时辰前还有人来过,应该是巡逻的敌人。现在估计很多人都缩到暖和的地方窝起来了。

    幸亏这阵子雪小,脚印还能看出个端倪来。要是大了,都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来过。这会让我心中不免总是提心吊胆。现在至少能让我安心,因为我不信这山路两旁的雪堆里可以待人,就算他待得住,现在也该被冻得利利索索的和石头差不多,不用我们去管了。

    不过,我们也真是一路顺利的有些不可思议,已走了半个时辰,虽因为积雪导致路面较糟糕,体力充沛的我们还是往山里走了四里,向上走了三千多尺,将近最高峰(一千五百九十六米)一半的高度。而到现在我们居然都没遇到人,没遇到抵抗,没遇到任何可以让我们攻击的事物。

    按右方估计是幕府主峰的黑影位置,再翻过前面这道山脊,我们就可以下到幕府山主峰的山腰上了。

    这道山脊到顶处还颇陡,我牵的马显然对爬坡没什么经验,所以牵它很是辛苦。它对我帮着拉它还不领情,嘴还左右乱晃,让我很是吃力。

    我的头上肯定落满了雪,发梢间不时落下雪水,不过走了这么长一段路,我也很热,只是这凉凉的雪水漏入颈中,还是不太舒服。

    眼看就要过那道山脊,忽然雪脊上透出了的一丝火光让我赶忙挥止了下面的行军。

    这道火光越来越来越亮,被映红的雪甚至让我回头可以看清周围呵着热气的士兵的脸,他们的脸上也挂着水珠,也不知道那些水珠是汗水还是雪水。大家显然都看着映在雪边缘上的那条红线,连大气也是很小心的喘着。

    “张将军!……有兄弟在吗?我是大帅派来搬救兵的!”一种很熟悉的口音自主峰方向也就是西南传来。

    看来南边进攻得比较顺利,此人必是打着火把到这里来搬救兵的,那么这里必是区星的一个兵营,不过现在还是听不出那边的喊杀声。

    我还忽然想起这是何种口音了,长沙附近就是这种口音,看来就是这个地方的人造反,难道是我当年在这里治事不力,忽然想起当是不是我治事,但那样让我心里更不舒服,因为管事的是我姐姐。

    我赶快收敛心神,略一计较,还是先看一下他往哪个地方去再说。

    从马上摘下天狼,让别人替我牵住那个不老实的家伙,这个家伙还嘟噜了一声,让大家紧张了一下。

    那个传信的又喊了一声,还是没有人回答。这次声音由更近一点的地方传来。看来那个兵营就在我们的左边。

    我用天狼撑在这边雪中,然后身体附在那边雪上,用左手的劲撑着天狼慢慢让自己贴着雪向上。这一手功夫,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做的,必须腰腹和臂力极为出色才行,我感觉我在故意卖弄。

    雪塌了!我的脑袋旁的雪忽然垮下了一个大口子!一大块雪滚摔到前面,那个送信兵在我下面一丈外正好被这雪冲到,一屁股坐在地上。那火把还中了一团碎雪,一下子只剩把头一个小火簇,在风雪中,摇摇欲熄。

    我们忽然就这样僵在这里,我怕他喊,正在想主意,还在奢望他根本看不清我,傻乎乎过来看看情况,然后我一棒打死他。而他则完全是呆住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忽然风大了起来,熄灭了他最后的一丝火苗。而同时一阵狼嚎声响起!

    “啊……”他惨喝一声,连滚带爬便跑了,但跑了几步,随着狼嚎声随风又大了一声,这个家伙一下子栽倒地上,哼了几声,便不知怎么了没有了动静。

    我差点也吓出个什么来,因为那一声长啸竟是从我头后面的狼牙棍上传来的!我看着它,感到每根银刺都在震颤,我的头发也附在上面,才发现我的那根马尾巴已完全变成银丝缕,可能看起来正像一只白狼的尾巴,所以才把这个家伙给吓傻了。

    啸声持续很久,直到风稍歇。

    “喔……”停下来时后面的人都来了这么一句惊叹,显得如释重负。

    我也有点不太自然,拉开头发,端详了手中这个家伙好一会,才一挥手让大家赶快前进。我第一个冲过那道山脊,立刻跑去找那个估计被吓晕了的人那里去。

    “断气了。”这是我和几个士兵得出的同样的结论,不过我立时多了一个心眼,翻看了这个人的衣服,全是单衣,只是套了三层。

    那么今天真是来对了,随手果然寒衣不足,把所有可以拿到手的衣物都穿起来御寒。

    只是这个小子被吓死了对我们来说,虽然避免暴露,但却并不是件好事。不过,我还是很快下了命令,让一个旧时黄巾军孙姓的校尉带着将近两千士兵顺着那人来的足迹,从背后袭击对方军队。我则带着一百多人顺着眼前平坦些的向东去袭击那所谓张将军的营寨。上来后就发现这条路太明显了,两旁有树,路上没树,按照图这里就这条路,走这条路走不出两里路会到一个大山包,这个山包上以秋天满山的ju花而出名,在山包上有一个山洞,据称相当宽阔。我猜他们所谓的营寨就是这个山洞,因为按这个图确实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扎营。那么对手在那里驻兵也就是一两百人,我们解决掉这些后顾之忧,那么南山就没什么可以屯兵的地方,我们便一同去攻击对手的背后,那么此战基本就全拿下来了。

    这段路上雪显然被扫过,对手看来还是很勤勉的,也给我们省了不少事,在有些地方显然本来有哨位,但现在没人了。

    我在路上还不时留神两边,不过我还是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有点把简单事情复杂化,我也觉得由这段时间的种种迹象显出区星是个草包,所以他不会这么聪明在这个地方打我埋伏。相对我这里,我更担心孙校尉那边那一路。那一路因为我不在,总感觉会出点什么事情,又感到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自负了。

    我终于找到自己一个优点,就是每日都能三省吾身;只是省过后也不一定能改。

    “火!”我听到了旁边的人的话,才把眼睛从两边移到前面。我也看到了,雪中这些有火光的地方特别明显。敌人洞口我都能看见了,几乎正对树林出口。在洞口上有一个落满雪的木头堡垒。洞口和堡垒上都有不少火炬。真是能让进攻的敌人无所遁形。不过他们似乎没什么动静,虽说上面有树遮蔽,我们马蹄踏雪的声音至少应该让他们的哨位能听到。

    没有人,没有人来招呼我们,这让我更是奇怪,我命人上了堡垒察看,也是没人,不会今天都在睡觉吧?这不就让我们捡了一个现成的便宜。

    洞口应该是用木头简易地做成了门,只是现在门被冰雪覆盖只在边角上露出一个轮廓。门下也被雪埋了两寸,看来是有几个时辰没人进出了。我轻吁一口,看来对手真是经不住这临晨的严寒,全部窝起来睡了。但还要这样燃着火炬,确实让攻击他们的我们感到受宠若惊。

    我笑了起来,没出声,只是嘴角稍微翘了翘。心中忽然想到,如果命人用石头土块和雪把门完全堆起来是否会更好,没有伤亡,没有后顾之忧。只是活活埋死这么多人,是否太没有人性。也许他们之中也有被强拉的壮丁,可以招降,或者干脆他们还有后路。但这样进去又不知会对着什么样的场景。

    但我不想再拖,当机立断,抡起天狼就砸了上去。我相信所有人都背过去脸一下,一阵雪花乱飞,门碎得一塌糊涂,木屑和尘土飞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做的,害得我连吐几口还总觉得口中有脏东西。贴近门也有燃着的火炬,但下面就只有几个若有若无的火点,我接过后面递来的火把,在火盆中点燃,随即附近便亮了一片。

    感觉里面气息很闷,心里总感到不妥,让人守着门口,我便一个走在前面率着大家慢慢向下搜寻。此洞再宽阔处也不过只能并行十人,对手的人不会很多,所以我开始的想法还是对的。未足五十尺,我就见到人,后面就立时响起杀声,只是迅即被我生生拦住了。

    因为睡在这里的几十个人,老的老,小的小,完全没有武器,裹着一些破布挤在一起蜷缩在墙边,这就是区星的军队,我们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忽然感到我们做错了,完全错了,心中也凉了大半。看清楚后,我后面的士兵显然也没法对他们动起手。我们竟这样傻乎乎僵在这里。

    “天狼星大人?……啊,我们都是些小百姓,是被他们抓来服侍他们的,不要杀我们,我们真不敢造反啊。”其中一个哆嗦着的老人打着寒战说。又听到我的一个新称谓,看来他们也听过我的故事。

    “他们人呢?”

    “在下面睡觉吧?”我们都到这里了,居然一点声响都没有,这帮人梦作得很不错。

    不过听到这句话我就再没犹豫,又留些人保护着他们,实际上也是监视他们。让火把给其他人拿着,自己一个人,快步走在前面,这条洞里的路还算好走,有后面紧紧跟着的照明火把,我一路走的很顺当。

    不过一路上我还是在生气。

    “萨!”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发这个音,可能是我想说杀,最后有点太激动变了调,但我不太愿意承认这种没什么大意义的错误,而且我觉得这个音还是很有气势的。很久以后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会喊出这个音。但自此之后,我就喜欢在战斗时喊点声音出来,感觉整个人都为之一振。

    但是我为什么要喊这一声,连我自己也不明白,后面的人都停了一下,然后看没什么事才跟过来,但是明显和我保持了更长一点的距离。

    这个洞颇深,但是到现在为止还是没人过来和我作战,让我总觉得有点担心,我有点怕黑,只是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不会是他们埋伏起来,等我到了打我的埋伏,可这两边石壁上确实不可能有什么人,这只能让我越来越觉得奇怪。

    “那个姓张的,带着你的人出来和我大汉平安风云侯一战!”大喝一声,感觉石壁都在颤抖,不过感觉背后的火光离我更远了。

    可现在我不怕了,看来喊出来是比较壮胆。信心更是十足。我感觉天狼在手,来多少人我都不怕。我搓动着手中的长杆,等着随时有人冲过来。嘴里则是越骂越精神,越骂越觉得自己这样能把对手先吓得半死,腿都酥软了,因为我的兄弟们似乎腿是越来越软了。

    “出来啊,你谢智爷爷好久没杀人,天狼许久不饮血早就渴了,出来啊!”我感觉我说这句话时就像个屠夫一般。

    不过除了石壁的回声,我还是什么都听不见,只知道身后火光又离我远了半丈。后面的火光给我拉了一个极长身影,估计这让前面的人看见了也能吓死。

    “噻!……”这个音我也不知道怎么出来的,只好再来一声显得那一声不是喊错了的,后来这个音也成为我常喊的声音。:“噻!”

    “出来啊!”我觉得我的声音已经有点乞求的感觉,要打就痛快一点出来,这样算是怎么回事。

    最后的情况绝对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料,在一段被人为打造好的阶梯下,一个从来没想像过的巨大石壁大厅里竟一排排睡着近乎上千号人!武器散放于地,但对于我们的到来毫不在意。他们居然还睡着,没有一个人起来!我的脸转向后面,带着开玩笑的语气:“谁去叫醒他们!”

    不过士兵们显然没这种心情,一群人迅速散开下去,第一个下去的人更是手起刀落,斩下一个匪兵的头颅。接着,士兵们就趁着对方睡熟,开始了屠杀,扯开被子就是一通乱砍,看着不行了,就换旁边一个。我真是没想到这里能有这么多人,如果他们都醒着和我们硬拼,真是不堪设想。

    但这种场景还是让人感觉不好受,毕竟他们也是人。虽然是敌人,但这样被当作牲口一样毫无反抗地被屠杀,还是让我感觉心里难受。但是心里还是在庆幸对手的惫懒,为自己有些冒失不知深浅的分兵有着后怕,不过我还能很快恢复常态。

    “等等,停下来。”

    “不能停,将军,他们比我们多十倍啊!”

    “你傻啊!他们早就死了!”我很确信地得出结论,而且以最大的声音吼了出来,整个大厅都为之一震,余音不断。

    士兵们被我的大嗓门给喝止了,不少士兵立刻把手探到了那些敌人的口鼻处。

    “你傻啊,你都砍他几十刀了,十条命也没了,你还探他的鼻息干吗?”其中有些人还被我狠狠地骂了,只是我骂的时候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感觉。

    “死了,都死了。”大家由近及远不断报上来的情况都是同样的,怪不得没人来和我们作战,但关键是他们怎么会死的。我拿起一个火把,察看起四壁和顶部,穹顶极高,凭着火把的光亮根本看不到什么,石壁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你们中有郎中吗?”

    “我懂点医!”

    “快看看是怎么回事!”

    那个郎中便开始在众火把中开始看其中一人的情况,他还叫了两个人蹲下来把火把打近这些尸体便于他看着,到底是身经百战,所有的士兵都没有慌乱,打着火把围在四周观看,外圈的人还在小心戒备,而我依然站在台阶上,等着新的发现。

    “郎中倒了!”未及一刻,一个让大家慌乱不已的消息。

    “给郎中打火把的兄弟也倒了!”又一声,让大家完全陷入惊疑不定的恐慌之中。

    “尸气!尸气太重!”其实我什么也不懂,但是事情已经这样发生了,我必须得找出解释,再给大家知道一个解决的办法,并迅速实施下去,“大家赶快到洞口去,把倒了的兄弟赶快架走,我为诸兄弟断后。大家上去做好警戒。”

    我的命令让大家暂时稳定了下来,大家迅疾而不乱地架着已昏厥过去的兄弟,自我身边赶快向洞口方向上去了。

    很快就没什么人了,我自己都想问我为什么不走,最主要的呆在一堆死人中间确实不是件好事,四周看了看,又想了想差点丢掉天狼,哇的一声掉头就跑。只是面子问题让我还要体体面面上去。虽然我胆子和我的体型不成比例。但我还是有些勇气的,而且我也很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就这样全部死在这里。我看到了火堆,随意拨出一根木头,捡起来看了看,很干的木头,也没烧完,就熄了,摸摸还是热乎乎的,着实诡异之极。

    洞里面很闷,待得很不舒服,时间长了又感到有些头晕,再呆下去,也找不出什么可以解释的线索。走之前,我还卷了几床被褥。挂在天狼上,扛着天狼,打着火把,慢慢悠悠地往回走。

    黄巾战士就是好兄弟,看我好一段时间不上来,一帮人从身上撕下麻布,蒙着嘴和鼻子就来找我了,以为我也倒在那里了。

    我则把天狼上的被子扔给他们,也让我轻省轻省。他们问我拿那些死人的被子干吗?我也没回答,等到我回到大队人马那里时,我让他们把那些被褥全部给那些瑟瑟发抖的老人、孩子。

    “怎么样了?”看到几个晕过去的人都醒转过来是件好事,虽然状况有些奇怪,但是解决这一路敌人,还没有人折损还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还好,就是有些胸闷,也有些头晕。”我也有同感,里面的气肯定有问题。

    “大家都怎么样?”

    “我们继续向那边进攻跟上孙大哥他们了吧?”

    “你们好像都不是很舒服啊?你们休息一下?”

    “没事,有您,我们肯定会赢的,平安风云侯,带我们赶紧打完仗,回去过年啊。”

    他们对我信心这么足,很可能与这次对方忽然全部暴毙有关,因为确实没办法解释,完全是一点没有头绪。只能归功于那声啸声了,因为前面还吓死过一个传令兵,而那帮人似乎也没有任何外伤,也就这样死了,还一下子死了一千多人。

    我留下了几个年岁稍长的人留在洞中守护刚刚醒转的病号,我和其他骑兵则纵马顺着来时的路继续前行。

    天已经微微亮起来了,这里还是一片寂静,雪依然在下,只是它的威力似乎也到了尽头,只见雪花越来越小,越来越稀。

    清晨的风大起来了,执缰的手感到很冷,只好不断换手,想着以后一定要让姐姐找副手套给我。干吗又找姐姐,大骂一声自己没用,我自己这么大人了,自己去弄一副就可以了,为此我还嘟囔了一会。幸亏马蹄声急,要不然又会有人问我怎么了。

    清晨的雪是淡青色的,与黑色的树相映,昏暗之中,几乎看不出足迹,不过毕竟是两千人的军队经过,很快在树丛中找到雪中还是找到了众人行军经过的痕迹,而喊杀声终于慢慢清晰可闻,而开始我甚至把它当作风吹松林的呼啸。我立时莫名的兴奋起来,我想我一定是有问题了,不过感觉冰冷的天狼摸着也忽然热了起来,我的心忽然清明起来。

    低着头骑过了一里多的松树林,一块开阔地就展现在眼前,而战场就在面前的这里。舒展完身体,举目一看就知到哪边是我们的军队。

    “自我向左,随我冲我斯巴达战阵左边敌人。”我以天狼向后一指为界,左边二十多人,右边八十多人,我右手食指自后向前一指,发布命令:“右边的冲阵形右边的敌人,现在我们进攻!”

    “萨!”我又把杀发成萨了,不过这时我们都不在乎了,在我的天狼的狼牙指挥下,大家如疾风般卷入敌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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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残雪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分神?前面是刀剑乱舞,血溅满地,骨断体裂,垂死哀号。我却似乎走在秋后落日的襄阳,夕阳西下,缓缓骑马漫步襄阳大街,静听街坊的叫卖,欣赏满天的枫叶轻轻飘撒,随着马蹄慢起慢落,地上枫叶如海边时起时落的浪涛。全襄阳的人又都穿着红色衣服,让整个襄阳飘着一片绚烂的红色。只是街坊都似乎老了许多,再不似以前那般健朗,但至少他们还在对着我笑着,正如我小时候一样。

    忽然,街上空无一人,满目红色也立刻变成一片枯黄,各家的门全都封上,马走得更慢了,连风也大了起来。

    接着,那抹残阳也落下,四周一片漆黑。

    我似乎醒了过来,但还是只看到前面一片刀剑映出闪烁的光。

    “萨!”我感到自己陷入了恐慌,只能用大喝为自己壮胆。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但我总觉得我命不久矣,我想回家。我感到我甚至想伸出双手让姐姐抱我回家,正如幼时一样,总想把头埋在姐姐怀里好好哭一场。

    我在浩瀚汪洋中的一叶扁舟之上,手中掌着一只大桨,正努力的向前划,却不知道何处才是正确方向。层层浪涛总想把我从舟上掀下去,无数之手也从水中伸出来想拉我。我害怕,紧张,又累又饿,感到想要发疯,只能不断的用桨击水,还要用桨把那些想拉我下水的手打走,渐渐感到无可抵御的绝望。

    忽然一只手没有来拉我,只是拉住我的扁舟,旋即浮出水面的是一方黄巾。

    随即所有的其他的手都消失了。

    我紧紧咬住牙齿,喘着粗气,看着前面拉住我马的战士。

    “怎么了,风云侯大人,敌人被您打垮了,我们是叶剑将军手下,不是区星军。”

    “哦,我没伤着你们吧?”我确信自己完全醒过来了,周围还是雪地,只是天更亮了一些,可以看到四处我们的骑兵正在追杀对方的逃兵,我想忘记刚才所想,不过我忽然发现我已经想不起来刚才想过什么了,立刻感觉整个人清爽了很多。

    “还好,就是把我们的盾牌打坏了几面。”我看到他们绝大部分人都在我身外一丈处看着我,有人还举起了被我打坏半截露出木头纹理的盾牌以佐证。他们可能感觉这个距离上他们可能更安全点,只有那个牵我马缰的士兵还挺勇敢的敢靠近我,不过他也很快松开了手,站回他们大家的队中。很快他们就接到新的命令向西继续进发,而我却一下子头脑一片空空,不知该干什么了,只注意到不时有人回头看我。

    我稍微活动了一下,感觉没有受伤,就是背后原来受伤的地方有些痒。真见鬼,我是怎么打的敌人,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居然没人伤到我,也太不可思议了。

    “智哥!”叶剑纵马跑到我的身边,兴奋得一见我就兴高采烈地大声说:“怪不得不可一世的西凉铁骑也被你打垮了,刚才我在山坡上看到你冲锋了。我当时心里就说,老天啊,天下那有这么刚勇无双的冲锋陷阵,世上谁能挡住你那样一通乱砸,你一冲进敌阵,他们很快就乱了。怪不得我看你冲两边的人数量差别这么大,你的这边人只有那边的四分之一,但最先垮掉的却是您这边的敌人。只要有您在,实在想不出我们怎么可能会输。”

    这通话说得我心情大好。只是我不好解释,因为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好先问问什么情况,我本来还以为这里是孙校尉和区星匪军的交战。没想到是叶剑的东南路军。叶剑进兵也非常快,由于南坡不是很陡,他们很快就顺着以前曾是花草繁茂的山坡直插上幕府主峰西坡,但这主峰附近分布有很多区星的营寨,他的军队很快陷入孤军深入的险境,幸而对手也有些慌乱,又是分散各处,才不至于立时处于包围之下。为了避免被合围,而且这里地形树木情况复杂我们又不是很熟悉,叶剑的六千军队很快分成了十几个斯巴达战阵分别冲击对方的各支部队,避免被对手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所包围消灭。我没有什么山地站经验,听他说得还有些道理,便点头称是。本来战场处于均势,一时谁都占不到便宜。叶剑的骑兵也在上面的一块空地上与人缠斗,我们这里进攻的贼军一垮,便一个个战场向有利于我们的方向发展,逃跑的这路匪军即扰乱了其他各支军心,我们的骑兵在追击其他人时又冲乱了对方的阵脚,就这样,很短时间内对手便全部被击溃了。

    不过这帮匪众也有些出乎我的预料的地方,那就是他们都是真正的亡命之徒,杀人越货做得很多的人,打起仗来都很敢玩命,以至于我们的黄巾士兵尚占不到什么便宜,况且我们中间还有很多是吴郡新兵。以至于在这里险些出事,我感到自己在很多方面考虑得很不周全,幸好这次没出问题,但以后就不知道了。

    “你们看见我们这路的士兵了吗?”

    “是啊,智哥,您好像还有两千人吧?我只看到你们一百多人啊!”

    “我让他们先过来帮你们的,你们也没看见他们吗?”

    “我们也没看见。”

    “你们在此打了多长时间?”

    “您来之前,有半个时辰了。”

    “不好,我的两千人去哪里了?”我感到真的急了,作为统帅,自己的主力部队不知去向,这让我没法接受。

    半个时辰前,他们恐怕才上路,他们居然没有和他们遇上,而且那里还有那么多脚印,不过也可能是区星的人的。

    那么,我的两千人呢?随着足迹能跑到哪里去?不过现在足迹肯定乱得一塌糊涂,想找都会很麻烦了。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让叶剑继续向山上去完成他的攻击任务,叶剑道了声保重,笑了笑就走了,我告诉他的脸上有些脏,不如在营中英俊了,只是他爽朗地笑着用衣袖抹了一下,结果就更脏了,我决定当作什么都没看见。不过脏了之后,我才发现他的鼻子挺大。

    这时我的骑兵们也相继回到我的身边,还按照我分好的队列,让我检查一下。没有折损很多人,尤其是我这边的,好像基本都在,那边好像少了十几个,不少人也都挂了花。

    我怎么冲的?现在连我自己都在问自己,只可惜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过总算现在我是彻底稳定下来,能好好想想该怎么办了。我命受伤稍重的人回原来的路上去再试试找找我们的两千人,如果发现敌人就过来找我们,发现我们自己人就赶快向我们的方向靠拢,我们则继续向西去搜索对方残兵。

    “跟着我来吧!让我们的战马去踏区星的脑袋!”

    大家士气很高,我回头总能看见兄弟们在笑,不过他们没开始和我那么肯说话了,一帮人像除了傻笑,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一样。

    我也无所谓,我正需要时间清静一下,在往西的路上,我又和叶剑打了个照面,他似乎正和手下商量进军路线,我用武器示意我从他们的右边过去了。叶剑也赶紧点头示意,我挺喜欢这个小子,他年龄还没我大,居然就自己拉起了一支队伍,很是了不起。尤为可贵的是,清楚我军的身份后,就能主动投到我姐姐帐下,免了吴地一场劫难,而且也很受低下士兵的喜爱,应该说是个很可爱的少年,主要是他什么都敢说,这比较对我的味,实际上还有些私人方面的缘由,他到现在一直说我的好话,让我一直挺开心的。

    一路上,天越来越亮,山上景物越来越清晰,但我心里却越来越糊涂。我想知道自己怎么了,刚才怎么会那样,战阵之上,岂是儿戏之地,怎么忽然就走了神,完全迷失了自己?

    也许我一直在骗自己,其实我胆怯、懦弱,却装出勇敢异常与那么多死尸在一起,尤其是其中很多已经肢体不全,而且死因不明,我却利用这个让大家对我刮目相看,说到底只能说是自己虚荣心在作怪。我没有那么了不起,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但这种场景出现,我也承受不了,虽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着已不能动弹的尸首,我可以硬撑,我甚至可以嬉笑,仿佛自己确实不怕,我告诉自己这些人都死了,让自己保持轻松的心态;但当自己面对真正的危险时,自己的心神就再也掩饰不住那份积抑不住的恐慌和害怕,我甚至想躲到姐姐后面去。

    我所作的还是大骂自己没出息,依然又羞又恼,未想手中所持为何物,便拍马催先;这下还了得,那马便如疯了一般,如闪电般疾奔向西,我开始还未想起为何,但双手刚想勒住马儿时便看到天狼上的血迹,心中便立时明了。

    当下也不勒马,只回头看看,其他兄弟虽奋力催马,还是离我越来越远。

    我想我肯定是有些失心疯了,当时我根本没打算等他们。我想的是把这马弄伤了,如果还不让它一发发泄个够。恐怕它会更痛苦,所以也不勒马缰,只管让凛冽的风刺过我的面庞,本想找个地方躲,却发现盔甲的领口没法拉起来遮住脸,也就算了。想着等这马慢慢平复了,我再等等后面的人,再捂捂我的脸不迟。

    不过,马还在疯一般的撒开蹶子狂跑时,我已又看到战场了。不过这回显然是我们占绝对优势,一个虬髯大汉正在指挥军队持着盾牌列队向上进攻。敌人正在地形险要处的设置的壁垒以箭矢,擂木相抗。

    只把握到这些情况,已到近前,我拍马出错,却惹出这等麻烦,当下心中一横。未免冲散自己人,便扯开嗓门大喝,“大汉平安风云侯在此,兄弟们于我让开冲山之路!”

    我从来没想到自己嗓门能大到这个程度,居然战场上一下竟静了下来,我们的士兵也赶快让开,而我只管强勒马头让它向左转。但无奈雪地被众人踩踏,此马只是打滑,明明马头已朝东南,腿都生生收住,身子却只管朝西南滑去,眼看就要撞上躲闪不及的兄弟,无奈心道歉意,再挥天狼拍马,这回马一定是彻底痛疯了,飞也似的四腿齐纵,箭般冲了上去,一阵更大的风扑面而来,让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我的两腿死死的夹住马鞍,脚蹬死马蹬,横过那伤马的凶器,又是大喝一声,心中原有的一些恐惧也暂时一扫而空,随着发疯的马儿让我的少年轻狂迎风而上。

    今日便死于此处吧,十八岁,这些日子本是我知晓我十八年妻子,筹办婚礼的日子。我想我肯定会娶她,虽然我并不认识她,更别提喜欢她,虽然我知道我喜欢其他人,而我只与她相识几月,但我却再不可能与她……这旧日之债,今日便算为她而还掉我这条性命吧。

    虽然格飞几支利箭,却还是挨了几下擂木,开始我觉得还是那箭更可怕,所以,我的只管挡箭,不管擂木,我认为自己皮糙肉厚撑得住。可能我错了,擂木虽然不是尖锐的刺入体肤,但打在身上便如五脏六腑都像搅烂了一样,痛楚难当,感觉一口什么东西上涌,被我强行咽下,腥腥的很难受。

    但是我还是冲进了对手的阵地,这匹马速度确实太快了,不过,进去后马也没有什么想慢下来的意思,依然发足狂奔,我使劲地拉马,马头乱摇甚至把缰绳从我的手中拽走,我便没有办法,开始只能俯在马上任马随意乱转乱踢乱跳。慢慢感觉我还能在马上待住,便一手抄起天狼乱抽,不过这次只能用右手抄棍,因为这马一直朝左转,三旋两绕,把敌人完全挡在我的右边。

    但这样似乎不行,对手还是有相当多的人,立时团团围住我,什么都朝我这里招呼过来,让我很快就应接不暇。至少我清楚知道右小腿上被枪扎了一下,枪头都留在了腿上,我的右腿疼痛异常。尤其是当我无意瞟见几十个人拿着丈许的长矛自山上很快向我靠近时,我就感到我的债就要还了。

    “天可怜见,子睿不服!”我忽然想起了我的绝命文,大声地背了出来,没想到这回真能用上了。

    不过同样我也瞥见了管亥的大胡子出现在几丈之外,他们似乎也突破了对手的防线。

    “天可怜见,恕子睿不服!”我又说了一遍,不过这次加了一个字,但心中的想法就完全不同了。

    我伸手自马嘴那里抽回马缰,尽力收马,这家伙的前蹄都被我强行拎起三尺,我也借势回首便用天狼将一人连枪杆带人望雪地里钉下两寸,整个人矮了一尺两寸。待马蹄刚一落地,它又在原地不停地打起转来。我就借它的这股劲运转天狼,挥击靠近我的敌人。这个东西的杀伤力确实太大,用它打架凶残异常。哪怕是前面的尖刺挂着对手,也会连衣服带皮带肉撕下一大块,更不用说用天狼的整个与肉体相撞。再加上我嘴里不时喊的都是些找不出字的音,完全像是个丧失人性杀红了眼的恶鬼。我相信他们的心中也一定充满了恐惧。

    不过,眼看大胡子管亥里我越来越近,感觉周围压力也越来越小,今天想死恐怕也不易了。

    只是对手也没让我很放松,我的双臂和我的马都很忙,而且我被这匹马快转晕了,又抽不出手来腿上的伤势也虽让我保持高度的清醒,但我也快止不住倒撞下马的眩晕了。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赶快再轻拍一下马,希望疼痛能让它停下来。

    它是不转了,但是它又发疯了,我又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怎么会想出这个馊主意,管大哥已攻及近在咫尺之地,让他们扯住这匹疯马不就行了,我拍什么马啊!

    天知道这回马又要带我去那里,我使劲扯马缰想让它静下来,却把马缰扯断了,应是被人砍折了,一使劲扯就断了。不过在一阵不知所措后,我想知道的答案却很快就揭晓了:丈许的长矛全部在不远的斜坡上等着我。

    这如何是好,面对十几杆指感觉罩着我周身各处的长矛,我真是毫无办法了,而这一路上的人又都遮拦我不住。我想拉住它却已没东西可拉,看来很快我就会变成和天狼一样的刺猬。心中却在想,为什么现在我还是感觉不到害怕。

    事情忽然有了转机,马虽然吃痛不住,但是还是能察觉出将面临的危险。所以这可怜的畜生干出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忽然倒在地上喘着大气,把我掀下来后还冲我嘟噜了几声,仿佛哀怨地说,你英雄你去啊,我累死了还被你扎了一屁股窟窿。

    那十几杆长矛忽然没了对手,显然有些犹豫,我则不断扭动身体保持平衡,避免摔倒再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爬起那么狼狈,不过还是用手撑了几回地,还要不断手忙脚乱地乱打乱防,摔下马粘到手上的冰雪泥土都来不及擦掉。

    身边全是人根本没时间让我多一刻空闲。如果不是对天狼心有余悸,他们肯定早把我戳成蜂窝了。很多人的武器,只是在我身外几尺使劲地指指,人则尽量地朝后面躲。

    这样打了没几个须臾,我就信心大增,随即大喝:“区星小贼,到我面前送死吧……”

    果然,我这声大喝后,在他们众人拱卫之中,我更是游刃有余,不过,好像也没什么人再被我打到了,很多人的武器只是被我碰到,就夸张地连连后退。

    我感到自己越打越精神,越打越能把以前关张两位大哥教给我的东西使出来。我还越打越忘情,嘴里不断骂区星。又如天神一般,不顾前面敌人众多,径直上山。只见那十几杆长矛也在慢慢朝后躲避,心中更非一般得意。

    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真是美妙,我一人便将这区星大营搅得七零八落,还让这些亡命之徒对我畏畏缩缩,兴之所至,我又扯开了嗓子:“区星,死期将至,如若投降,保全这干兄弟性命,上天具好生之德,你为何逆天之意,让这般英勇的战士与你共死……”

    不过这回麻烦了,说到忘情处我的天狼居然滑手了!眼睛跟着他慢慢转着飞上山去,越过了长矛阵,又重重落了下去,落地也没那么大声响,在各处众人的喊杀声中,那声闷响根本不算什么。我可不认为这说明我的力气比较大,这说明我的死期真是将至了。那听不到的落地声音,也许就是暗示我的性命就这样归于沉寂。偏巧我又从不带配剑,身边竟毫无寸兵可言。再由于刚才毫无实际意义且毫无伤亡的对打,地上又连一件兵器也没有,这回我的麻烦真是大了。

    围着我的人显然没想到这事的发生,他们迟疑了一下,天可怜见,不是他们这一丝犹豫,我绝对无命得存。

    我立时向上跳起,才发现自己的腿力确实不凡,我的腿至少离地三尺有余,加上我的长胳膊和我的高度足以让我抓住上面的树枝,树枝上裹着厚而寒冷的冰雪。不过我没兴趣管手的反对意见,赶紧收起我那两条碍事的长腿,姐姐就说过,我的腿最起码有六尺半至七尺,感觉我的腿有些不协调的长,尤其是现在,没腿是最好。我赶紧用腿勾住另外的树枝,腿这一使劲才发觉腿上多出的那个东西让我很不得劲,也感觉到腿非常疼痛。我从小就是个爬树的积年,所以,我很快就在树上找到一个更高点的地方看着下面的情况,我还注意到雪不知什么时候停的,天空也亮了很多。

    下面的人显然那我没什么办法,弓箭手全部在前线,现在估计没什么能活下来的了,其他的拿着什么东西的在下面就只能干着急,这恐怕是他们杀我的最佳时机了。我在上面也不见得有多轻生,腿上的疼痛在这时开始发作。

    他们曾有人掷剑和其他武器上来想打我,不过绝大多数都砸到了树枝,掉了下去,其中一支被树枝挡了一下,稍微一慢被我抄住,我可没那么客气,反正下面堆满了人,我只管朝下面狠砸总能砸到人,果然几声惨叫后,就再没人尝试再用这种方法把我打下来。我的想法是在上面待一会,等到管大哥攻上来,我再下去,只是有些不好看,想到这里我的腿就有点不争气的剧痛。让我一点都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不过,不需要我想,变故又发生了,他们下面人声嘈杂可能没听见什么,但是高高在上的我们清晰地听见了一些清脆的木头断裂声。我知道是这些树枝,严寒让这些树枝特别的脆,再这么一折腾,加上我这个大汉在上面一坠,那还得了。

    渐渐身下的树枝撑不住了,我就感觉自己的身体慢慢向下掉,坐在树枝上,腰挺得笔直,不敢多动,看着周围白白的树枝,慢慢抬高,我知道是我慢慢往下了。我使劲拽住两旁的树杈,但是整个上面都将倾,已无法可救。随着又一声清脆而绝不悦耳的响声,就感觉自己的心好像悬在空中一般,整个上面如同一个白色的大伞盖般生生的掉了下去。当我快落地时,赶紧大喝一声壮胆。

    我两脚都踩在人的身上,感觉没摔断腿,心中稍一松气,旋即感到右腿又是一阵剧痛,才想起上次也是在这个位置中了一箭,按忖这个地方怎么这么倒霉。而且肚子中的东西也和彻底震散了一样,极为难受。不过一杆长枪从两腿中竖了出来,吓得我动都没敢动,把所有的其它想法都给忘了,感觉也觉得迟钝了很多。

    下来后我看到的第一个人是管大哥,他显然也没什么思想准备。和众兄弟们身体都在后倾,仿佛在躲这个伞盖。我赶紧拔起那杆枪,还带出一只紧握的手,被我连揣两脚踢开。看来本来是一个人拄着长枪,没想到头顶会有着变故,人被压下去了,但长枪还握着竖在原地。把我下的半死,差了几寸,我这趟下来就要酿成惨祸了,想想可能出现的情况我就勒令自己不要多想。

    我装作大英雄一般屹立不动。振臂高呼,“兄弟们,与我共去消灭区星。”实际上我只是看到雪地中竖着的天狼,想先把它拿到手上。

    只是继续前进时,我的腿还是很不争气的一瘸一拐,那支枪头还在我的腿上,我也不好拔。树枝下没晕过去的人纷纷站起来,我只管一手捂着肚子,一手使枪从上往下像使棍子似的一个个揍着冒出来的人的脑袋,不过直到把枪杆打断,也没能到我的天狼那里。

    不过,总算把管亥等来了。他一把扶着我,“子睿贤弟,你腿受伤了?快下去休息。此处交与愚兄便是。”我扔掉手中剩下的半截棍子,带着笑脸,这是管亥第一次对我这么客气,而且我知道管亥绝不是那种虚伪小人。所以,我心中乐开了花,决定完全随着他的心思,赶忙说:“那有劳管大哥了,让人把我的天狼拔给我吧。”

    “这个,还是兄弟自己去拔吧!”管亥还是稍微迟疑了一下,让人扶着我去,不知道他又听了什么谣言,不敢让别人碰它,我很好奇,所以我决定问问。

    “怎么了,为什么这样?你们又听说了什么?”我还故意瘸得更严重了些。

    “那我为兄弟拔吧?”管亥深吸一口气,好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没那么严重吧?到底怎么了?”

    “你这个天狼是不是有灵性,除非至亲之人,外人触之,轻则折三十年之寿,重则患恶疾苦够七七四十九天而赴黄泉?”

    “怎么越传越邪乎?”我真是越来越吃惊,每次总能听到更可怕的传闻,不过这也让我知道为什么兄弟们路过时都躲着,绕开而行。“我来拔我来拔!……管大哥你怎么也信这个?”

    “不知道,开始我也不信,可后来很多人都说曾目睹你之种种,人人都说,而且大同小异,能不信吗?”

    我算知道什么叫三人成虎了,希望到时候不会出现一堆人说我坏话才好。

    我在两人搀扶下,往我的武器那里走,快走到时,战斗已基本结束了。有的士兵们还在树枝下搜索剩余的敌人。更多的人绕着我的天狼往山上冲着,这里已可望见山顶,这里和潜山有些相似,山顶和四旁景象完全不同,如飞来巨石置于山顶,不过这块比潜山的那块似乎小了不少,但是如刀削一般直上直下,更显险峻,不过看来没人能在那上面负隅顽抗,而其他一路再无险可据。这乱事也许就这样了结了,一个时辰之内,我们就可以收兵了。

    管亥就在我身边,他命人抓一个俘虏过来问问区星的去向。我也很想知道,便费力地转过身来。

    “哦,太阳出来了,天终于变好了。”转身后我看到照在前面矮山头上的阳光有感而发,这树上枝叉都被扯掉确实让前面开阔了许多。

    “说,区星在什么地方?”

    那人低着头什么都没说,只是指指我们后面的地下。

    我们都转过来……人群中空出的地面上,天狼斜竖在地上,斜竖的原因——它插在了一个人的脸上。那个人就是那个幕府山贼的头子。

    一切都结束了,我感到很累,好几天都没好好休息了。连我的十八岁生日都没过好,就是为了对付他。现在他死在了我的天狼之下,所有的荆州军自始至终都没见过这个人的面目,现在也永远不可能再见了。

    中平二年腊月十日正午,幕府山的祭祀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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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冬雾

    马疾蹄,荆西的官道上雪泥飞溅,在月下积雪映照之下,平安风云侯谢子睿没有带着自己心爱的天狼,只带着十几个卫兵星夜驰向夷陵。

    “大人,马车被我们拉下太远了,我们稍微歇一下,等等吧。”时已入更,旁边的副将大声给领头正催马扬鞭的一个高挑长发的少年提出一条建议。

    “好吧。”少年勒马,马还在地上又蹿出去十几丈才停下,喘着粗气,打着嘟噜。马上的少年也口鼻齐用深吸了一口气,长长吐出。已至深夜,冬日雪后的严寒让人和马都在一起喷云吐雾。少年头上热气却透过头发丝丝缕缕冒出,只是被风立时吹散。

    周围一片勒马的声音和马的嘶叫,众人很快都停在少年身边,已跑了三个时辰,马匹显然也有些疲惫了,不住的晃动着头长声嘶鸣,似乎想把勒在这头上的马嚼子、马缰抖开轻松一番。少年下得马来,一边帮着那累了的畜牲松松缰绳,一边朝背后的来路望去。其他从人见状,也纷纷下马在路边等待。

    “黄忻,黄忻。”少年口中不住地念叨车中人的名字,若有所思。用鼻子狠抽了一下冬夜的寒气,慢慢吐出,试图用呵出的暖气温暖一下自己已经有点失去知觉的脸颊。

    化了几天雪,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倒是西面一片颇为壮阔的山林还是一片泛着暗青的白色。

    “前面那座山是什么山?”少年自小没怎么出去游历,对老家以外百里就没什么认识了,只能问一个领路的向导。

    “禀风云侯,那叫鸦鹊山,据说很有灵气,每年春夏秋三季都会有人去问卦,以出来叫唤的是乌鸦还是喜鹊主卜吉凶。”

    “那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少年掠过一丝微笑,但稍纵即逝。“还有多远?”

    “在那边一个隘口过去,就到夷陵地界了,到陈将军大营还有大约百里,不过如果就我们刚才那样走的话,三更可能就能到了,考虑到马车在这地上跑,如果要一起到还要迟一个时辰。”

    “噢,大家先休息一下吧。”少年牵马又转向东面,看着后面的路,不知道又在想着什么。寒风凛冽,众人都躲在马后挡风。唯独少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随便风吹得脑后的一束长发肆意乱舞,浑不自觉。

    一刻后,百十来名骑兵簇拥着一辆厚毡马车赶到时,少年才向前迎了两步,脸上的表情却不知是喜是忧。领头一名带队校尉赶忙下马,过来见少年,带着歉意和无奈:“风云侯,我们来迟了,官道上很是泥泞,车陷了好几次。”

    “这不关你们的事,是我要连夜启程,倒是这几日本已是连续行军,今夜还要这样赶路,辛苦你们了。”

    领头的校尉连说不碍事,还问少年是否现在就出发,少年沉吟片刻,摆摆手:“你们先休息一下,这一路,你们比我们累多了。”

    将马缰绳丢给那校尉牵着,少年脸色凝重地向马车走去,步伐缓慢而没有节奏,显得心事重重。

    “腿上的伤又有点痛了,哦,想起今天晚上还没换药就出来了。”少年似乎有点紧张,紧握着双手,虽然并没怎么把腿上的伤放在心上,但他依然在自言自语的说着腿上的新伤。

    在毡车旁,少年待了好一会,不知道该不该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只脚不断交替磕掉沾在脚上的泥,心中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压住,虽然强作镇定却不能让自己心里感觉好点,呼吸也有些不能自己。

    “黄小姐,”这一声让少年定了下来,也让少年不能再在车外踌躇徘徊。“能否告知令尊名讳,便于我们去查找你的家人。”

    “只管寻剑阁黄公就是,家父在剑阁益州都颇有些名望,人称其黄公,本名却没多少人知晓了。”语气平淡如水,感觉不出这少女的一丝情绪变化。让少年松了一口气,却又掩饰不住心中失望。

    少年在外待了片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他不知道他离开后帘子被稍稍移开,直到他消失在十丈外的人群中。

    帘内的人也不知道在这二十丈的距离上少年的自言自语:“恐怕你已无法寻到你的父亲,家人,若是那样,便将这命赔与你便是,也好过这样煎熬。”

    少年接过马缰,回头又望了一眼,磕了一下鞋上的泥,翻身上马。

    “出发!”

    “子睿,子睿,陈哥从秭归回来了,你去见见他?你怎么了。”子羽闹醒我时,我似乎还在骑马,醒来前那一刻我还正在勒马绳。

    “我到夷陵了?”我没睁开眼睛,只问了这句话。

    “你不是五更时候到的吗?”

    “啊,对,你还接我来着。”我猛地拗起身来,使劲搓搓脸,“我做了个梦,好像我还在望这里跑。”

    “那就快起来吧。”

    “什么时候了?”

    “午时了。”

    “都睡一早上了,起来,还有很多事呢。”我得好好整理了一下自己,陈哥很爱干净、整洁,大凡上了些岁数的都有些毛病,比如不能晚睡,看到又乱又脏的地方就浑身不舒畅之类的。摸摸新长出胡茬子,打开发带,又原样扎好,接过湿巾擦了一下脸,感觉自己状态还不错,一拍子羽:“走吧。”

    我和子羽也大半年没见了,一路上我们谈了不少事情,他早知道我回来了,还听了我不少传闻,他也说我变了很多,这我知道,很多人都这么说。子羽倒没什么很大变化,最大的变化就是他下巴下那一撮很具奸臣模样的胡子。这自然逃不过我的打击。

    进帐前,听到陈哥正在和一个很奇怪口音的人在商议着什么,连陈哥的声音也变得像那个人的音了。

    那应该是益州的口音,很怪的口音,至少我听不懂。子羽示意他先进去,我则同时示意我等那人走再进去,惹得对视一笑。

    子羽进去后,我就在帐外附近随便走走,陈哥的大营井然有序,众人各司其职,有条不紊。不少人认出了我,路过的人都和我行礼。又有很多人知道我好相处,没什么事的也都来和我叙两下久。

    而我通常只是:“噢,你啊!现在好吗,家里好吗……”这样对付过去,我的记性一向很糟,所以我也从来也不强求自己去记。最后带来的结果就是我脑袋中间总是比别人少很多东西。

    子羽再次出来,他示意让大家小声点,不要闹了将军和人商议事情,即刻又回大帐。大家赶紧把声音放低,很快和我道别,各做各的事了。

    而我则不断的用脚在地上磕,虽然靴子上早没什么泥巴了。可我依旧重复这个动作,因为我总觉那个梦有些问题,似乎有些事情和今天早上的情况不很相同。但我总想不起来梦中有何不同了,只能用一次次的磕鞋来帮助回忆。

    “子睿,益州人走了,你来吧!”回忆被打断,我也赶紧进入大帐。

    “子睿啊,汉升将军怎么让你来的?”陈哥虽然在笑,但似乎总脱不了些许担忧隐于眉宇之间。

    “师父拗不过我,就让我过来了。”

    “你为什么要过来?”

    “文栋兄何出此言,益州之事自然与我有关,他们逃难至此,皆因我之过。”

    “子羽,你先出去一下,我要和子睿说些话。”文栋兄似乎想发脾气了,子羽看了我一眼,最终不敢违抗军令,只得下去。

    光这一点,我就不行了,我很难和兄弟们说这么硬的话,总怕伤害到自己兄弟。但必然造成军令有些儿戏一般,尤其是对那帮荆州兄弟。哪如文栋兄这不容置疑,不论情面。

    “益州人怎么到秭归来的?”我抢先发问,这是我最关心的,如果他们能来,那董卓很可能也很快就会跟来,不过,既然我们和他们交战数月,那董卓还没过来,这有些奇怪,应该说很不可思议。

    “益州还是有船的,这些人把益州所有的船全部开来了,据说,还有不少都在上面峡谷触礁沉了,百姓很多都是作竹筏放排。不过,更多人死于这个缘由。他们说,靠着长江有近百万流民顺江外逃,而到秭归的只有三十万了。”

    “子睿,你认为这益州流民如何处理?”见我沉默许久,陈哥换了一个话题。

    “当然要好好安置。”

    “如何安置?”

    “正好我们劳力匮乏,据说此中百姓甚多,我等一时又不可能攻入益州,先把他们做劳力,军队能编就编,不能编的就也给他们分些土地屯耕。”

    “安置在一起吗?”

    “分开,要分开,分得散些好。”

    “哦,你变了,以前你肯定根本想不到,也不会想这事。那你还来干什么?”

    “这有联系吗?”

    “当然,你既然能这样知道人心之险恶,能想到防着益州人给我们添乱,你还来这里收买人心么?”

    “这是两件事,我怕荆扬两州百姓再受乱事之灾,心怀仇恨的益州人不可不防!既然他们可以和你们不分青红皂白打了这半年,直到支持不住,才来谈和。他们可以为了自己把秭归百姓赶出家园,如果是其他人,可能现在我就带兵进去平了他们。”

    “既然你已知道,你还过来干什么?”陈哥的口气比前一次又有点加重。

    “但我确实对不起益州人,他们横遭此厄,确实因我之故。”

    “我知你直,太直了,你不会让自己这样负疚。但我算你的大师兄,也算你的长兄,我要教训你几句,你给我听好了。”

    “文栋兄只管教训既是,弟恭闻其辞。”

    “如果我等被董卓所破,离乡背井,逃至益州,益州人会不会给我等这样给予容身之处?董卓入益,是他自己进去的,我们当时没有办法赶他进去。而且,如果让他坐拥荆州扬州,再进益州,只怕益州人更要倒霉,天下人也难逃大难。你的计策已是上上之计了。而且本来汉中就是益州之地,益州人自己不管自己门前事,与我何干。便如恶徒欲加害于你,自你邻人家门入,欲从墙上豁口冲至你家。你邻人毫不阻碍,只管躲在屋里看热闹。这样的恶邻,只须堵上墙,不管他的死活也罢。”

    文栋兄的话很有道理,可是我还是有不同的意见。

    “可那是那些官员的事情,与百姓何干?可因我之过,多少平民百姓丧生,不给益州百姓个交待,我心实难安。”

    “此事不要你来承担责任,要对百姓有交待,也该我来。那一仗你不过只是出了个主意,在这仗中,你不过是个先锋战将或一个傀儡而已。”陈哥似乎在有意贬低我,“你说,战阵指挥,各处扎营,前哨探查,后续辎重,哪样你管了?甚至破骑大计我都故意和你卖关子,因为我根本不认为你能做些什么。而你居然不缠着我问,显然你根本没把自己放在主帅的位置上。对待部下又过于放纵,如不是我和汉升将军,不知道军队会散成什么样子。平时浑浑僵僵不知所以,战时虽英雄,不过逞匹夫一人之勇。你适宜在襄阳出谋划策,或放些空谈。不要到这里来给我添乱。”

    “陈哥教训的是。”虽然我知道陈哥故意这样,让我不必背上这个大包袱,但心中还是被说的很不舒服。虽然心中很不舒服,但我还是很恭敬感激地受教。因为陈哥说的没错,这样坦诚布公地指摘我的不是,虽然另有目的,但已能让我心虽不悦但却诚服。

    “那你现在还想干什么?”陈哥的口气缓和起来,可能他没想到我没有顶他。

    “我队伍中有一黄姓女子。益州剑阁人,她的父亲是当地名士,帮着查询一番吧,如果有,因故人之托,我得把她送过去。”

    陈哥没有拒绝,立刻交待下去,让人去秭归查询。现在那些益州人还在秭归,陈哥正等老师的最后决定。陈哥得从我们的粮草里拨出一部分先接济着那边益州人,但三万人的几个月军粮补给给三十万人使用,也只能支持十天,还要我们的军士翻山越岭的运。幸而秭归倒还是大粮仓,他们缺的主要是寒衣,但我们还真的没办法一下子筹出十几万套寒服。刚才那个益州人就是过来和我们谈寒衣的事情的。

    “子睿,你先下去吧,哥哥太累了,才从秭归回来,我快累得不行了。今天与你说的话,我的口气是重了,不要介怀。先下去休息吧,你好像也是连夜赶路了。”

    我没再说什么话,从大帐里静静出来,立刻转到大帐那边揪住还在偷听的子羽,“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影子映在帐上了,陈哥看不见你,我却能看见你的影子。”

    其实我也没怪他偷听,只是故意教训他一番,换作是我,我也会很好奇地偷听。陈哥我不敢惹,子羽我可是敢欺负的。不过喊了几声哥哥饶命,我就放了他。

    大营面朝西面设在夷陵县城外五十里地,黄忻已被我安置于县城之中,我还要等一些东西,这几日,我就和两位兄弟叙叙旧,了解些情况。

    子羽陪我看看营寨时,问我姐姐有没有来,我说没让。子羽大叹,说我长出息了。

    “那黄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不能告诉你。”

    “没看出来,你越来越出息了。”陈鸥摸着那下面的胡子,很奸诈地笑了起来。为了附和他,我也帮他摸摸,当然力道上和摸有些差池。

    “那些人在干什么?”大营依水而建,自陈哥帐中出来向南行不两里,就可以看到长江了,夷陵是西陵峡的出口,向西便是百里连绵不绝的巫山,长江之水便是由吴山之中的西陵峡中自益州流出。自此江面变得宽阔很多,水势也缓和不少。

    在江边停靠着不少战舰,只是不少士兵都在冰上干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凿冰。

    “他们干什么?”

    “凿冰。”

    “我当然知道是凿冰,凿冰干什么?取水?大营前便是一条入江的清流,我见并未封冻,此水不比你等每日倾倒污秽之物的长江水好?那条河除了可以当作护营河我想还是可以喝的。”

    “不是啊,得防止船被挤坏。我开始也不知道,一些老渔民说的,小船没事,大船都得小心,尤其化冰解冻的时候,很容易被挤坏,最近天气恶冷,我们每几个时辰就得把船旁边的冰凿开,免得天暖起来真的把我们的船挤坏了,那就糟了。

    就在我点头表示自己懂了,其实还是懵懵懂懂时,我又看到了另外一些奇怪的船。

    “那些船很有些怪啊?它们是用来干吗的?”

    我看到了在我们的标准战船旁边还有些很奇怪的船,长十五丈,比我们的规范的船短了些,三丈宽,比我们的更窄的多,没有船楼,比我们的船矮非常多。有一艘还正在岸上修补,让我可以看得更明了。很有意思的是,整个船身就绘成了一条鱼的形象,在鱼头即船头处伸出一支两丈长的直犄角,似乎是用来撞击对方的船只用的。

    “轻把图纸给了江陵的造船工,说那个是他们祖先在什么爱琴海上打仗的船。舱内设两层四十多个划桨手。舱面除了掌舵的人外,只有七、八个卫兵,三个掌帆手,一个指挥官。我们造了一艘,试了试,同时出发,刮着和风时,比我们的船快两倍左右,无风的时候那更是快得多。轻说,以后还要造三层的,那更快,不过,需要的训练就更多,时间来不及。既然是用来平叛急用,就这样了,你来看看,这就是训练用的架子。”

    在水边不远处,正有一些人正在操练划桨,本来我也没感到奇怪,因为我们的很多舰船也要划桨,不过细看之下还有些区别,他们似乎是高低划桨座相错,桨位倒时一样高,高座后一排必为低座,低座后又必是高座,高座之间距离与低座之间距离相等,这样同样长的距离上就几乎多出一排人在划桨,确实想法巧妙,不过练起来显然就没那么巧妙了,因为桨之间的距离可要比以前短得多。如果是三层的真不知道训练起来会有多麻烦。

    “不过,这船没有船楼,没有垛口,只能撞人,一旦被人登船不就糟了?”

    “就是利用船快,而且要排好阵势,就怕阵型乱。所以,排好了,一起冲上去,一撞完就撤,然后我们的船就上,专打落水狗。一旦被人登船,上面有些卫兵,实在不行,船舱里还有不少划桨的战士。那些阵势是轻小时候,他的族人教的,他也是第一次在真船上练习。他才上船时,自己还晕船呢。不过没过多久,他居然就把船阵给练好了,后来就教我们如何指挥,我们也觉得这样协同作战很占便宜,所以,也开始制造,现在这里已经有五十艘了。两月前初冬的时候,我们就和益州人在这里打过水战,自此后他们就没敢再从水上来。”

    我兴致颇浓,还上了一艘这样的船,船面船舱好好看了一遍。实际上,我有点想去看望一下登的那帮可爱的族人了。

    晚上,陈哥招待了我,与我谈了许久,他谈了行军打仗之事,我谈了北方游历之行,我感觉大有收获,陈哥大呼过瘾。

    这几日,夷陵的益州女子总是袭上心间,感觉烦躁异常,头皮时而发紧。曾几次纵马出营,想去夷陵,却每次都是走到半路打消了计划,告诫自己放弃所有的念头。

    中平二年腊月二十一日又是个晴天,地面早就干得差不多了,我要的东西在在前一天到了,那日去查黄公的人今天也带来了消息。很难说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人到秭归了,但神志已经不清了,据说,是因为他家闺女死在益州了。我没法把这样的一条消息告诉黄忻,便命人去请她来,但什么都不要说。

    去秭归的有两条路:水路逆流而上,虽然还算但耗时太多,不少地方还需要拉纤;所以我们打算骑马走林中栈道,虽然不少处年久失修,步行骑马倒还都能走,我也确实需要快些赶去。

    黄忻来时脸色很差,等她看向我时,我的眼光就不得不在她旁边四处游离。

    “我的家人出什么事了?”黄忻绝对是个聪明绝顶的女子,她完全明白这种状况必然意味着他家出了事了。

    “我也不知道,跟着我走,能骑马吧?”

    没什么废话,我就带着十几个骑兵带着她和我要带去的东西离开了大营,向秭归跑去。

    一路穿越着雾中的巫山山林,栈道的木板已经非常腐朽,在枯叶覆盖之中,马蹄之下,声音衰败而凄凉。虽是晴天将至正午,林中的雾气却依然没有散去,在黑森森的树杈之下栈道显得晦涩黯淡。两旁不时出现的无情的岩石规定好了我们的前进方向,上面斑斑点点枯苔犹如衰败病人身上的斑纹。时有泉流,自栈道下流过,却凝滞而厚重,浑黑而无生气。

    心中不知今日会成何种局面,没有一点底,感觉不到一点希望,只有无助和心慌。

    过了正午没多久,当我在最前面翻上一道山隘时,风破开薄雾,秭归便赫然在眼前了。

    秭归是一个三面皆有峻峭叠嶂的峰峦,一面临江,中间地势较平的郡县,处在荆州的最西边,在隘口上就可以看见西面在云雾中忽隐忽现的一条山脉横亘在荆州和益州之间,看着就知道比幕府山要高得多。在秭归城北外不远的地方,原本似乎是树林的地方,已被砍出一大片空地,以草、树枝搭成的简陋窝棚;彼此连成一片,处处都有冒着青烟的火堆。有很多百姓还生活在城外,十天前那场大雪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撑过来的。想到此处,对那城里的人更是厌恶。

    “走吧!”我对后面的人说,第一次没有顾忌的看了一下黄忻,她依然脸色苍白,只是因为这半日的骑马疾行,显得有些疲劳。

    “一个时辰内,我们就该到了。”说完就领着队伍策马下山了。

    秭归是屈平(原)的老家,据说他刚死后就有百姓给他立了祠堂,一直祭祀供奉,可见百姓对他的爱戴。虽然老师大叹其才,但是他的辞只有几首我觉得很好,其他的皆属艰涩难懂之流。子玉曾和老师当面说过同样的话,结果被老师批得半死,说他少不经事、不痛辱国之恨、不体忠臣之情。其实当时后面就有人小声说道:难道老师知道。只不过没人敢大声说,包括我,因为当时老师显然火发得够大,未免把火燃得更大,大家只能私下在后面说话。

    冬天天黑的比较快,到秭归城下时,天明显已经暗了许多。路过之处,混杂着各种气味的炊烟随风袭来,很是刺鼻。官道上看不见什么人,但可以觉察出很多人都在树后躲躲闪闪偷看着我们,似乎很怕我们。

    县城门口的卫兵身上已经穿上了寒衣,他们看见我们过来没有敢拦,直接闪开,让我刚想好怎么教训他们一顿的话只好又收回了肚子。城内显得很空旷,这帮混蛋就不能让些百姓进来,住在檐下还能挡些风寒。他们还居然赶走了本城的百姓,想到那黄公也在其列,不仅也不觉得他家可怜了,还越想越气。

    陈哥有人已经驻在这里,我们就是被先引到了这里。他问我要不要和益州的人见一下,我和他们没什么话讲,便说不了,到黄公住的地方吧。

    策马黄昏的秭归街上,一路都是萧条而昏暗的景象。整个秭归便如一个死城一般毫无生息,各家院落里亮起的灯火,也如鬼魅一般让人心悸。旁边的窗口门缝之内有人影闪动,似乎在监视我们的行动。

    在这种气氛下,我们也放慢了速度,只是在不知什么人的偷偷监视下行路,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引路的人在一间颇为雅致的大宅停下,我心里更是涌起鄙夷之情,这老小子倒还会享受,占据一户这样的似为书香门第的宅院。让我更生厌恶之情。

    似乎他们也知道我们的即将到来,我们的马蹄声才停,正在下马,就有人出来迎接。

    出来的是提着一盏灯笼一个老人与一个小男孩,老人约五十多岁,两鬓斑白,衣着虽不显贵,却也透着主人的儒雅之风。但他给人感觉神志清晰,只是看着我们中的那个熟人没什么反应,倒是转头看看旁边的那位,似乎在征询什么意见。小孩约十一二岁,衣着也颇为光鲜。这有些奇怪,这两人行为举止气质都绝不是仆人。但这老人看上去绝对没有一点神志不清的样子,清朗而矍铄。那小孩应很可能是黄忻的弟弟黄恬,可是姐姐在我身后的马上,他为何看不清呢?

    “小恬,是姐姐啊。”第一声是少女的呼唤,回身看去,黄忻正从头上拨开罩巾,动作舒缓,声音轻柔却又带着几分颤抖,姐姐从来没这么叫过我,也许我和姐姐从来没有这种情形的重逢。

    “大姐,是你吗?”一声依旧稚嫩的童声,但是语气中已有了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

    “是我,父亲怎么样了?”少女很利索的下了马,大步向前,迅速与那孩子互执双臂。由此一句,可知那老人不是他们的父亲,这关系有些让我猜不透了,难不成他们两家是熟人,那也不对,那老人显然对少女没什么感觉,似乎也是第一次见面。

    “大姐,你走后,母亲就过去了,二姐……也被西凉人……”孩子忽然哭了出来,非常伤心地扑到姐姐怀里,黄忻也蹲了下来,在哭得很伤心的弟弟耳边劝慰着什么,而弟弟也细声地在姐姐耳边倾诉。

    这一场面和话语让我感到了莫名的悲伤和内疚,我转过头在旁觉得我在这里有些多余,不过我又预感到我留在这里会有事做,回去就什么都没了。便让向导带着那十几个兄弟去休息,自己下马等候。士兵们倒是很关心我,很多人主动要留下来护卫我,确实我什么武器都没带。不过最后我让他们留了一杆铁戈给我,但是还是坚决地让他们全回去早点休息,当然自我吹嘘了一下,问天下间何人能遮拦我平安风云侯。他们大都知道我的那些事,还很认真地点头,互相讨论了一下,上马道声侯爷小心便离开了。

    刚打发完手下,转过身来,只见黄忻也忽然转过身来,疾走几步,一下子离我非常近,几乎贴着我的左边脸颊,让我手足无措,脸都烧了起来。

    “帮我个忙,好吗?”她轻声地对我说。

    “你只管说吧。”我只觉得义不容辞,心中也放松了许多,连耳朵都自己凑了过去。

    “现在,我叫黄怡,记住,我叫黄怡,你是我姐姐黄忻的夫君。我只要你在我家与我一起看望一下我已经病重的老父,其他的都不需你管了,我会配合你的。事后,我绝不会去烦扰你的。好吗?”依然是轻声地说话,却让刚刚还颇为英雄的我整个人被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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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秭归

    要做这个决定,着实有些让人有些难堪。不过稍一考虑,我还是坚定地一点头。

    “这个……好吧!”虽然回答不是很干脆,但是至少黄怡已经很满意了。

    然后少女转过身去,与那老伯行礼,“黄怡在此有礼,多劳楚伯伯收留我一家了。”

    老人直摆手,连道无妨。

    我顿时心下释然,感到自己确实有些太武断了。

    在进屋内前,姐弟二人还小声的用益州话说了一刻,其间黄怡曾用感激的眼光看着那楚姓的老人,黄恬也冲我笑了笑。最后黄恬和我行了一下礼,表示感谢,黄怡则给那楚姓的老人作了一个大礼,请他一定要帮我们保密,倒让那老人有些无措,那连忙说不管我们便是。姐弟这一切商讨妥当,我们三人便进去了。

    昏暗的灯火下,塌旁便是跪伏着的女儿、儿子和坐在几尺外一个无干的外人,但现在变成女婿的我。

    “爹爹,我是怡儿,我逃出来了,我当时身上带了匕首,他们没有搜我的身,给我划破袋子跑了!我从白帝搭别人的竹筏下的水,没能在秭归登岸就被冲到了夷陵外水缓处。”情真意切,连我都有些将信将疑。因为她的口气都变了,似乎还是一样的言辞情意,却确确实实换了一个味道,让我都感觉前面这个背影已经换成了另一个人。

    “唝……飒。”老人的眉宇间忽然间都闪出一些容光,使劲转过脸来,张着嘴想说什么话,却又含糊不清,而且重复的很多遍。黄恬立刻俯身向前,耳朵贴着他的父亲。

    “你真的是怡儿?”自此后,一直是黄恬来一句句把话转述出来。

    “真的是我,你看我,你知道我的水性,但我还是险些就命丧长江之中了。你知道吗?我竟是被姐夫救了,姐姐没有嫁给合肥郡王,她嫁给了一位将军,那位将军就在那里!”说完他指了指我。“他也来看您了。”她说得尽量简单,而且连脸色语气都完全变成了一个妹妹介绍哥哥一般。

    我看到了一场欺骗,却是让人感动却无一丝奸邪和卑鄙的欺骗,一个女孩子将自己一生的名节弃之不顾,装作从益州逃出的妹妹,碰上自己的姐夫。

    这件事我一生未和其他任何人提起过,因为从那天起,自从黄忻踏入楚家大门那一刻,天下就再也没有这个人了,而已丧身在益州的黄怡却重生了。

    这本已是个昏昏而将终的老人,听完自己女儿的话,神志却忽然清晰了起来。眼睛也变得更亮了,他看向了我,我也主动超前几步,让他仔细看一下我。在此之前,我一直是个观者,为他们的亲情而在旁潸然伤怀。而忽然间,我变成了言者,也成为这一家中的一员。

    “将军如何娶得我的大姐?”听完他父亲千篇一律如呻吟般的话,黄恬却能很自然的改了称呼转述出来给我。

    “岳父不必多言,且听小婿与你道来。”我立刻感到自己完全进入了角色:“忻儿还在路上的时候,合肥郡王就病故了。这望门寡太委屈了忻儿,让她一无法过门,二无法归川,只能与一干人等困于路上。时至小婿率军平剿扬州反贼,有幸遇见了令嫒,认定其为心中至爱。逢乱世,诸事于礼皆有了周转之机,加之小婿与双亲缘薄,遂娶了令嫒,对内便称娶了某民家之女,对外便当令嫒路遭强人已逝了。后因董卓入川遮蔽了各路讯息,小婿自汉中到秭归皆不得其法能报之岳父,万般无奈,致使今日才能得见,请岳父责罚。”我暗道我简直是个天赋奇才的骗子,前面这段说得理实皆不差,还留下了后路。

    “这不碍事,你视小女如何?”

    我看了一眼她,随即慢慢道来:“忻儿心地淳厚,待人和善;侍奉双亲礼孝,处事待人和善,是为德馨;诗书……”

    “将军过奖了,我女儿有些刁蛮有些脾气,将军还受得了吧?”老人声音大了起来,打断了我,可能觉得我说的太像套话,只是他的话只能让黄恬听懂。

    “虽然忻儿表面是这样,但心中疼惜我近年在外征战,但凡我在家,必和声悦语相伴,尽遣我鞍马劳顿之苦,小婿得妻如此,便不虚度此生。”说完,我还看了看她,她却没看我,但头低了下去。

    “那大姐为何不来,难道真生父亲的气吗?”自黄忻以前和我说的话,我知道她对他的父母都不愿提及,想是这嫁给合肥郡王之事,这老人确实有他不对之处。

    但老人都这样了,黄忻都已完全变作黄怡,我就不能这么说了,可黄怡低着头也没什么可以提示的,那我只有自己想办法了。

    “小婿正要禀报。”言及此处,我还是深吸了一口气,随即面带喜色道:“忻儿有孕了!只是这几百里路况很差,她就是知道也没法赶来,何况我也是在军中救得二妹的,恐怕忻儿此刻现在还没收到我的信札。”

    老人无法掩饰自己的兴奋,可喘了几口大气后,竟剧烈的咳嗽起来。他的脸上痛苦表情和撕裂心肺般声音,让我不知该做什么。而那一对姐弟则赶紧帮着捶背,揉胸。我也赶紧帮着捶背,其间与黄怡的手碰了一下,她立刻把手撤了开去,最后就是我在替我的“岳父”捶背。其实碰她的手是我故意的,事后我也为自己做这件事而有些悔意,但是我也不知道当时我是怎么了。

    黄恬让他的父亲喝了口水,便用益州话让他歇息了。老人歇息前,还朝我说了几句,黄恬的话是:“孩子生出来后,与大姐一起带孩子来看看父亲,问你们行不行?”

    “行,当然,一定。”我很坚定地作了保证,根本没想过以后会出什么事情。

    其实,从老人根本没有问我的名字就可以明白,这件事情是很棘手的,因为,黄忻应该被殉葬了,她毕竟是合肥郡王的嫔妃了。老人可能也明白不想连累我,所以既然想见见孙儿的yu望无法抑制,那就只能其他的什么都不问,这样也不会有无意泄漏的危险。不过他可能没想到这个女婿太有名了,更没想到这个女婿是让他们全家遭此劫难的人。

    我决定今夜睡在这里,因为我看见老人躺下时看向我的那慈祥的目光。

    我和黄恬都睡在了老人的榻边,黄恬的嘴靠近我时,还和我说了一句,对不住将军了。我笑着朝他看了一眼,摆摆手。黄忻,现在应该是黄怡了,她去和那楚姓的老人道谢,那老人和她随便说了几句,笑呵呵地到别屋去了。

    可这时节哪是睡觉的时候,躺下过了一会才听到了暮鼓。天眼看着还有一丝亮色。可老人很快就睡去了,黄恬也很快悄无声息了,这少年想是最近很累了。我叹了一口气,觉得真是苦了黄恬这孩子了。

    我起身轻轻走出屋去,这次我倒没发出什么声响,或者那声响对那老人和他的孩子没什么作用。

    及至院内,黄怡也在那里仰望着天上的月亮,她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回身看了我一眼,点了一下头,又回身看着天空。

    “再有几天,就变成下弦月了,然后,它就不见了。”

    “可是再过十几天,它又会出现。”

    “但那已是新的一道轮回,前面的形神都化为空了,这有什么意义呢?”

    我不是很明白她的话的意思,隐约觉出了些,但又把握不住。

    “你听不懂吧?”她向门那里走了几步,“陪我出去走走好吗。外面没人,一个人我有些怕。”

    要换在以前,我一定会故意嘲笑他。但现在我听她说的一切都有些天公地道。

    门外,马还拴在那里,我进来之后曾经以为它会被偷走。具体被偷走后会怎样,我还不得而知。

    “上马吗?我们第一次上路走好象就是你骑马,我牵着。”

    “记得,今天我的主意,就是从你当时打发太史慈那里学的。我们一起走吧。”最后,我就牵着马,挂着长戈,与她一起漫步这夜间沉寂的秭归。

    “你父亲不会看穿吗?”

    “应该不会,我和怡儿是孪生姊妹,父母分我们只是靠我们说话的语气和平时的作为。黄忻,表面有些刁蛮强横,内心中却很是柔弱;而黄怡,表面似乎非常柔弱,但内心却非常刚烈。小时候,因为从外表无法分清我们,只好让我们穿不同的衣服,而我们则不断穿对方的衣服,又经常学着对方说话的方式,骗骗父母,我们觉得很好玩。大了后,连我们自己都感到分不清了,因为谁都能在转瞬之间,把性格脾性完全变了过来,连父母都不能察觉,我们到十六岁的前都睡在一起,一睁眼就看到一个自己躺在自己边上,你无法感受到那种奇妙的感觉。到十六岁的时候,我们真正地都具有了两种性格,两种脾性;常常今天我当姐姐,明天她当姐姐,让爹娘分不清东西。但是,这两次确实骗大了,希望在天的母亲不要责怪。”言毕,潸然泪下。

    但我无疑是大吃一惊。因为,她明明确确地说了两次,如果,我没有想错,那么这是第二次,第一次莫非……我后背冷汗直冒,这确实骗得够大了。

    “这算一次,那还有一次?是不是……”我用手指从西划到东。

    她点了头!天啊,她还真是黄怡,确确实实的黄怡。

    “我以为这样可以救黄忻,我用药把她迷晕,然后我到她的屋子里。我知道等她醒了也没有办法了。未免拆穿后被冠以欺瞒帝胄之罪,她不得已开始真正作黄怡了,最后也因为她是黄怡而送了命,而我因为是黄忻而保住了命。”

    “别哭了。”我轻声地和她说,但也只能是在她背后半尺,无法可想。

    “小恬告诉了我发生的一切,董贼破剑阁时,父亲大人誓死与法玄德大人同抗董贼,(法真,字玄德,法正祖父,与刘备同字,作者注),城那日破了,董贼因手下折损甚多而下令屠城,却还留下各级士绅及其家眷,想收为己用,我益州之士岂是怕死便屈从董贼淫威之人,无人肯应。董贼震怒,便将家眷押于城门之下,对益州之士进行胁迫,不从则屠尽其全家。”她深深地出了一口气,虽然没有啜泣,但在月下我仍可以看到她挂下的泪痕。

    “很多都全家被杀,也有人屈从了,其中有个叫庞羲的,便是因为保其老母性命投了董卓。到了我家,父亲看都不看董贼一眼,但他哪想道,董贼却色迷迷地看着黄怡。到最后也没有动我父亲,却叫人把黄怡带进了他的居所。后来,大家都被放了,大家心里都心知肚明,带着父亲和黄恬便向南去了,本来以为可以从成都叫到救兵去打董卓,还能救回黄怡,却没想到刺史大人却带着家人,要由长江出川,说是去朝廷告董卓一本。其实,还不是要逃命,结果在夔门就触了滟滪沉了,也没人救他,自此蜀中无人主事,已然大势已去,有人撤到蜀西和川南,落草为寇抵御董贼,而其他的就只有自白帝下长江了。白帝城就要破之前,董卓命庞羲来劝降,而他来则劝我们赶快行船下荆州。还告诉我们,在我父亲他们离开剑阁五天后,黄怡夜间刺杀董卓,被董卓抓住,董卓暴怒之余,将怡绑上石头沉江了……恬说他在船上最后看见的是庞羲叔叔和最后一批掩护大家离开的士兵被乱箭射死在白帝的渡口。在船上,父亲心伤怡儿的死讯,本已心力交瘁,又受了风寒,到了秭归就发起了高烧,本来都以为不行了,后来又好了起来,但就成现在这样了。每日只是挂念我们两个,这次我骗父亲,一下子让我和忻都好好活在世上,恐怕能对老父的恢复有些帮助。”

    “你恨我吧?”我停下脚步,眼中也噙着泪,我很少哭的。

    “为什么要恨你?”她挂着两含泪痕,尽力平静地面对我说:“如果你不把他封入益州,他占了荆州,汉中又在他手,他随时都可以进益州。那时,恐怕我的家人连下荆州这条路都没有了。我恨你干吗?虽然我说这话,可到现在我真的仍然恨你,却又想和你说话,因为我又信得过你。但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董卓这样的人可以封公?他做了这些事情,就没有人去管他。”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能那样做还不被撤职处死。但是我知道我必须去剿灭他。”我坚定地说。

    “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确切时间,但五年之内我们必须进去,因为五年之内我想他就一定会要出来了,等他出来后我们就很被动了,而川中的百姓又会和凉州的百姓一样再次遭到洗劫和屠戮了。只是现在的我们,实话讲,我们没有这个实力可以消灭他。”

    “如果五年之内,你不能兑现诺言怎么办?”

    “我便一个人进益州,伺机刺杀董卓,或者和那些人一起落草为寇拖住他,否则我终生无颜见益州父老。”我不明白为何这话说得很是孩子气,黄怡却还是点了点头。

    “能以你的身份说这样的话,很不容易了,我知道你的脾性,只希望你一直是这样。”

    今天晚上的黄怡绝对不是以前的那个她了,虽然人还是她,但我却觉得我在和另一个女子说话。实话讲,我感到有些紧张。

    路过驿馆的时候,我让黄怡等了一下,便去和我的几个手下交代一下,言明我要在那宅过夜,让他们明早来找我。我还把马留给他们,让他们好好喂一下,最后拿着长戈警告他们不要互相之间挤眉弄眼。

    必须承认,我可能是太好相与了,兼之黄巾军的军队气氛“不好”,造成这帮小子们敢当着我的面就开始坏笑。

    我们最后到了秭归临江的岸边,秭归三面城郭,一面对水,岸边几座碉楼,和一排木制栅栏,显然益州人对这个地方很不放心,上百士兵在夜晚也在巡逻放哨,碉楼上也燃着火光,照得四旁的峡谷泛着黑绿色的光芒,也映出江面青青的波浪。而在其他的街道上,根本没有人在巡查。黄怡本想到这个地方清静一下,与我叙叙话的,一见这个阵势立刻建议改道回去,我也同意他的看法。却没想几个巡逻的益州士兵竟拦住了我们,问我们是谁。

    按我的身份在这里应该没人敢这么问,不过想想自己的打扮,尤其是那头发,以及和他们一样的武器长戈,这样的我的身份连自己都感到可疑,而且我旁边还有这么个女子,天这么黑还在外面跑,给我我也会拦。

    “我是大汉平安风云侯,有何问题,只管叫你们的将军来吧。”

    他们没有再说什么,什么平安风云侯、平安郡王之子一类的都是一样,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很大很大的官,他们应该根本不知道平安风云侯和他们结下的梁子,因为他们完全与世隔绝。所以我很坦然地和他们说了我的名衔。而且我身上这件甲和我的披风也可以显出我绝非普通士兵。

    他们没有再敢拦我们,倒是回去这一路我总感觉有人在跟着我们,还是若无其事地回到楚家宅邸后,我立刻在门口透着门缝朝外看,只是什么都没看见。

    黄怡对我的动作有些奇怪,问我是否有人跟踪。我说可能有,总感觉有人跟着我们。黄怡也立刻贴过来看,应该说我们两人在一起这个动作就显得非常不雅观了。这一点在上面的我显然首先感觉出来,立刻退后两步,她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依然在那里看着。

    “没人啊。”她看了一会,确信地和我说:“你确信有人吗?”立刻发现我很尴尬地在后面样子,立刻明白过来。

    “都什么时候了,装什么正人君子……”她的话立刻被打断了,因为老人的声音响起。

    屋内,我们二人就显得毫无办法了,因为我是肯定听不懂老人说些什么,老人把身体直了起来,只管说着什么看着我们,而黄怡显然也对父亲的话还没找到破解的方法,也只能在旁干着急。

    黄恬劝了劝父亲,又把老爷子劝了躺下,回身对我们说,不碍事的,因为父亲白天常在睡,所以晚上常会这样起来,其实没有什么事,只管睡就是了。说这话时,我可以清晰地在他的眼眸中看到疲倦和成人的痕迹。此时的我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我的“内弟”。一个这样岁数的少年,独自一人照顾着有病的父亲,就这样照顾了半年。这份孝心和毅力令人钦佩,而我在他这么大的时候,还只能跟着姐姐,由姐姐替我打点一切,我真是没出息啊。

    那天晚上老人果然醒了几次,黄恬都是先听一下,老人要什么,然后向同样被惊醒的我解释怎么回事。

    我觉得自己在其中帮不上任何忙,这种感觉对于我有些难堪,我听不懂老人的话,他的所有要求在我听来都是一个声音,一个节奏,一个音调。夜间的他通常是被自己的梦魇所惊醒,并无大事。最后,觉得无能为力的我决定出去,免得黄恬出于礼貌地再给我复述一遍,而他确实已经很累了。黄恬问我去哪里,我说我稍微透口气,让他先睡,不必管我。要帮忙就到院子里来叫我。

    那天晚上下了雾,雾中可以看到南边的火光映来,院内也有些亮光。

    灰白色中,依稀可见院内有人!长戈就倚在檐下的墙上,我毫不犹豫地抄起家伙,向前猛跨两步,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喝道:“谁?”

    “不用紧张,你还怕我吗?”

    “你怎么在这?”

    “还问我,你不是也在么?”

    “我帮不上忙,如果我在,黄恬还要和我解释,照应我,我还是出来的好,你弟弟比我那么大时候可要能干多了。”

    “恬恬以前不是这样的,他那时懒得可以,也没这般责任心;但世事无常,恐就是这次怡儿的死让他彻底变了,变得让我都有些不认得他了。”

    其实与她说得多了,我也越发觉得迷糊,不知此人到底是谁了。

    冬日的夜晚还是有些寒冷,我腿上本已忘却的伤口又开始做痛了。

    “坐下吧,我知你腿受了伤……我曾在车中看见扎营时医官给你的腿上药。”

    我们在院南的回廊上坐下,看着天上的唯一能看见的月亮,随便的说着话,开始我还很拘谨,后来我就好多了,气氛也就慢慢地轻松起来,她还一气和我说了很多事情。

    “三千个官,却只有一万士卒?打了半年才确信我们不是黄巾军?你们的士兵如何容得这些官绅如此刻薄?这楚姓老人倒真是难得一见的有道之人?你们益州人脾性竟如此之怪。这严将军倒是一员不可多得的大将。”这是听完她的话后我的感叹。

    “严将军是川中第一位的上将,之所以这里未起内讧,未生民变,全仗严将军自己驻在城外,并约束部下不伤两地百姓,言及益州大劫,益州人内部不能再起内乱。那些狗官公侯也知道必须依仗严将军主持局面,还能顺着严将军的一些主张,这才让这里还能保持些稳定。我父也是严将军帮着小恬安置的。”

    “明日我一定要见一下严将军,与他商议些事情。”

    “那秭归的那些官绅?”

    “我不欠他们的,我欠的是益州百姓,他们不算人,畜牲都比他们多个用处,见他们也没什么用。”

    “你真的不是名门望族之后?”

    “当然,荆州百姓恐怕都知道我家什么样子,我从小就没见过我的父母,只有一个姐姐……”

    “我在川中长大,往来皆是那些官宦之家,言行之间,我还知道这帮人的品性。你算个很独特的官了,还做得这么大,可你的品性怎么还是那样?可你在朝堂之下,居然还能有如此童心,恐怕天下真是绝无仅有了。子睿,你怎么了……”

    “我想起左慈道长和我说,在我十八岁生日那一天,他会来告诉我我的生世和我的婚事。”

    “有这事?难道不能直接告诉你吗?”

    “他说他受人之托,不能告诉我,只能等我过了十八岁。”

    “难道你有订婚?”

    “他们说在我还在襁褓里时,我父母就给我订了亲了。那么必然有名女子,现在和我差不多大,或者比我大些,她就是我十八年未谋面的妻子……”我觉得应该诚实地告诉她,因为她曾那样的信任我。

    “我在想什么?”黄怡似乎在自言自语,“反正也不会是我。”

    “你怎么又哭起来了。”

    “你还记得吗?在扬州我曾经问过你,我看了你的样子又听了你那含糊其辞的话曾经认为左慈是要你娶我,原来我一直弄错了,枉我自以为是。”

    “别哭了。”我真是没用,早知道我宁可在屋内装睡我也不出来,我最见不得女孩子哭,当她们哭起来时,我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所有的奇思妙想都顷刻化为乌有。只能说这种直接又没有效果的话。

    “将军,能把怡儿当作黄忻吗?就一会儿。”坚定的女孩抹干了泪,站了起来看着我。

    我不是傻瓜,我能明白他的所有意思,但我能不能这样做?我真的不行啊,她还是个未婚的女子,此番作为需要多大勇气和决心,我有吗?但一个女孩子都做到这份上来了,我又怎能……

    我站了起来,在我自己再次犹豫之前,我抱住了她。

    那一刻,我再也不在乎所有的事情,只是搂着她,让她在我的怀中轻轻的啜泣。

    ;

第八十五章 西陵易色

    (作者注:这里还有一个地理上的篡改,为了故事的一些需要,我把秭归放到了江的北岸,思前想后,未免误导大家,必须申明:事实上的秭归无论是两千年前,还是两千年后的现在都在南岸,从来没有被搬走:)

    那天是阴天,虽是正午,秭归依然都有些黯淡。躁动着的云不断在天上翻滚,构成不同的形状,只是每种样子都无法保持很久,就被另一种同样短命的样貌所替代,周围的山峦被淡淡的灰色的雾气所笼罩。这种天气和这时的气氛有些像:混沌而迷乱。

    我可以清晰而确实地感觉他们的彷徨和犹豫。对于我的看法,他们产生了分歧和矛盾,一时间争执不下。

    但是至少有人开始砸我,不过都是些小石子,小土块。周围不断轻轻溅起的沙揭示了他们无意取我的性命,只是稍稍发泄一下。

    “你们被委屈的时间太久了,希望这样你们好点。”我的声音不大,与坡下众人越来越大的喧闹相比,我的声音只能称为自言自语。而我确实也只想如此,因为我已经把自己想说的全说了。

    他们砸石子的技术实在不怎样,那么长时间既然只挨了几下,还不时听到有人冲后面喊:“谁砸我?……你倒是砸准点啊!”

    头低得久了,我抬起头来想看看众人在下面争论的情景。就在这时,我却正好看到一颗石子向我的脑袋正正飞来,这颗准,好像就是冲着我的眼睛飞来,虽然有些慢,但确实就这样飞过来了。

    我至少可以用十种方法逃过或打飞又或抓住这个石子,因为它确实慢;我有很多理由躲过这个石子,因为它对着我的眼睛就这样过来了。

    但最终我决定不动,甚至不眨眼睛,一直盯着那石子飞来,毋庸置疑我是疯了。

    当我决定这样应对时,这石子就显得飞得快多了,一下子就击中了我。不过我的判断有些偏差,它砸中了我的额头,眼睛上大概一寸的位置。

    随即就感觉鼻子有些酸麻,整个右半边的脸就好像立刻绷起来一样。

    离我近的几排,忽然没有了声音,我确信不是我耳朵的问题。而是他们看着我,接着又看看天上,接着还是大致同样的方向,又是一个石子。在前几排人的注视下落在了我裸露的右肩上。然后右肩,右臂,右边胸脯,凡是裸露出的地方全着了石子,这个人倒是玩石子的高手。不过,他砸得并不重,而且可以说,是越来越轻。

    后面的士兵有些急了,他们想冲上来,这让我第一次动了身体,我做了挥止他们的动作。

    越来越多的人静了下来,平寂便如涟漪般慢慢蔓延开去。静下的人们有的看着我,也有的看着他。所以,我很快便在众多定在那里的百姓和士兵中见到了正在振臂的他。

    这是个很消瘦,臂膀也很细的弱质少年,但他很勇敢,也很执著。虽然周围的人都静了下来在看着他,甚至有人劝他不要扔了,他依然不断的在地上找着石子,向我丢过来。

    而我依然不动,只是静静看着少年。

    少年似乎有些被激怒,这颗石子看来真是冲着我的眼睛来了。他又似乎有些挑衅,因为这颗石子比以前的都慢,石子的在天上拉下一个很漂亮的弧线,让我想起破六韩的长弓又或是夏日雨后的彩虹。

    这种等待是最令人难受的,但是我既能对他第一个我以为会击中我眼珠子视若罔顾,那么这个我也决不会躲,不过当石子离较近时,我决定不再盯着那石子。

    不过,事情在那个石子离我一丈时发生了变化,因为,他又掷出了一颗石子,但这颗远比前一颗快很多,在前一颗石子即将砸中我时,后面这颗把我眼前的这颗打飞了,一颗左一颗右落在了旁边。我霎时感到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我霍的站起来,本来只能看到脸和时而扬起的手臂的我现在可以看到这个少年瘦弱的身体了。看着他的一身衣服打扮,似乎他根本不是士兵,也不是什么普通百姓,倒像一个士大夫子弟,但这手绝技确实太惊人了。

    “为何如此?”我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问这个少年,旁边人也想听着少年的言语。

    “我的仇人是董卓,不是你,我没那么不明事理。但确是你嫁祸益州,使我族上下只逃得三人,我得为我的家人向你问罪。”

    “那你怎么不从军啊?”相对他的年纪,他的言语有些太得体了,让我感觉他很有点意思,心中对他砸我那么多下也不在意了。

    “我兄说我体质太弱,不能上阵,只能做个文人。”

    “那不可惜你这手绝活儿。”

    “这种小孩子的玩意能有什么用呢?”

    “所谓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你有这手功夫,战阵之上恐怕会占不少便宜。你多大了?”

    “十三。”

    “还小啊,五年之后,你也就十七八,好好打熬一下,该可以有所成的。”我转身和后面的人说:“拿戈来。”

    执戈在手,戈刃对着他,有些严肃而凶狠的问:“你可敢上来?”

    勇敢的少年没有说话,直接在人群中穿过,毫无畏惧的到我眼前。这孩子太瘦了,太文秀了点。让他上阵恐怕是有些勉为其难。

    周围百姓皆不语,倒是远处之人在说话,恐怕也是正在把我的话传到后面。

    后面忽然上来二人,拜倒在我的旁边,中间稍长者急请道:“幼弟鲁莽,望平安风云侯原谅,敢请勿伤吾族弟。”

    “两位小将军请起,”我的语气,便如我已好几十岁一般,这二人身着皮甲,身形都颇健壮,恐都是严颜最近提拔起来的带军之将,我让他们起来,笑着说:“你们多虑了。”

    我把戈递给那少年,“攻我,无需顾忌,只管刺来便是。”

    “小弟,不可!”这两个哥哥着实讨厌,试问我现在哪有心情寻死。

    “不碍事,我想看看你能支持住我几个回合。”

    少年接过戈去,我背过左手,扬起右臂,以示我只用一手与他对敌。莫要怀疑,我确实是想炫耀一下。

    不过除了那弱质少年,我还看到右胳膊上红红的到处是他石子给我留下的斑点,心想是否要顺便报一下仇。

    而他看着我,往后退了几步,旁边又静下来不少。

    没有什么过多的准备,他便仗戈冲过来了。但这个小子确实比较坏,也不知他们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竟然又扎我的腿,而扎的方向又是我的右腿小腿。

    心中暗道,这个地方这么招人扎吗?心中却不慌,他的戈这么长大,远不如老鼠狡猾会窜,所以我一点都不怕。迅即现了一手,腿笔直立着不动,只俯上身,伸出手来,以手抄他的柄。他反应也很快,立刻抽回。心中暗道:不冒功贪近,可造之才。但是速度还是满了一点,被我抓住了,但是我抓的位置也不咋地,离长戈戈尖一寸处,还是用大拇指和食指两个指头夹住的。

    他使劲地拽,使劲地刺,左右甩,都摆脱不掉我的手;实际上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在我的眼中我的两个手指都已经变了形一般,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夹着戈刃。很快我的两只手指都酸了起来了,这下子有些麻烦了。现在我是有劲使不出来,但又不敢松,我感到他的戈正不断的乱搅,而且毫无规律,这样我松开了真指不准划到什么地方。

    他的戈忽然离我手而去,慌忙之间身体后掠,而他似正用力向前,把持不住,也向我冲来,戈比身体还快地送了出去。我一步落下之刻,便是戈结结实实扎在我的腹上之时,虽然我的小腹立刻回收,还是看着戈刺进一大截。

    我清晰地听见周围的一片惊呼声。

    心道这下真的完了,本来一切都挺好,真没想到被一个孩子就这样把我给扎了。

    不过两三个须臾后感觉不是很对劲。不是肚子,肚子是太对劲了,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但手中肯定有些不对劲,我把手凑到眼前,随即我就放心了。看着前面脸色发青呆呆看着我的肚子的小对手,我有了些恶作剧的想法。

    我奋力用肚子使劲,一下子把一动不动毫无反应的他顶翻在地。

    他依然呆呆看着我,周围很多人也寂静无声,让我很自然地想表现一下。反正把我吹得越可怕,以后作战时,对我们越有利,对我们的士气也更有好处。所以,最近我把自我表现当作一件大工程来做,而且做的时候非常的心安理得,毫无羞愧感。

    我挺直身体,风这时也很帮忙,从我的我的前面吹来,把我的头发在身后高高吹起。我平伸右臂,将手张开,用手指从手心中拈出,那是一个三寸长的戈尖,它断了,就是这截东西把我手硌得很不舒服。我们的武器真不知道是哪年的了,真想回襄阳去问问库吏,是不是太祖和西楚霸王打仗的时候就有它了。

    不过,想归想,吹归吹,我的话是面向那少年的哥哥说的:“在中原,众人皆称我为天狼将军,我的手下也常称我为天狼侯。虽是讹传居大,但如没点本事,我又怎能在人才济济的荆州位列次席,并让百姓处处传闻。恕我坦言,这种武器根本伤不得我。或拧断它,或正面硬挨一下而不伤,都非甚难事。”

    那兄弟二人将那戈捡起,用手试了试那残戈之枝,眼中看我的眼神立刻就有了非常明显的变化。后面的那些小将军们也一个个过去试试这戈的真假,结果眼神也有了差不多变化。我倒开始怀疑这个戈是不是有些古怪,手中又攥了攥,尤其是在断的地方摸了摸,不过,没得出什么结果。

    在他们有些目瞪口呆的时候,我转过来,走过去把那孩子扶起,牵着他的手,面对众人,感觉此时火候正好,便大声和所有益州人定下破董之约:

    “容智五年之期,积聚实力,整顿兵马,五年之内,吾必率军为益州百姓入川驱除董贼之患。到时与各位再谢遗祸之罪。”众人一时议论纷纷,不时从各处传来言语,大部分都是让我切勿失信之类言语,而我回的也都是同一句,“子睿不敢。”心中忽然想到,这哪是我大汉境内之私事。分明似三国之战,今两国同盟与另一国相争。但下面竟然没有人指出来,仿佛他们被一伙目无法纪的乱军伤害,也和朝廷毫无关联。而我居然要过来承担罪责,这天地还算是我大汉的朗朗乾坤吗?

    要说各地割据自我朝定都长安之后百年之内便有了。光武帝中兴之时连田地稍多的地主士绅都有坞堡,农闲时各家佃农甚至要进行各种冲杀射箭的训练,光武帝睿智,明白这是内乱之患,便先弹压,后派兵围剿。未想有些地方的这些私军甚至能把绿林、赤眉军出身的官军击败。后虽然基本被平息下去,但始终不得完全安定。及至百年前,天下各地私军又已形成气候,幸得各种武器盔甲皆有严格限制,无法与朝廷大军之配备相比,这才还能保持安定。现在虽然没什么地主佃农军了,这些坞堡还留有不少,但多为各地军队作亭哨,驿哨之用。在富饶之地如南阳,宛城附近这种坞堡便有很多,小的有四五丈高,方圆几百步;大的有十丈之高,九层射口,竟有方圆几里有余。以致黄巾之攻宛城,甚是艰难。(说到此处,有人会说,似乎和日本人的城堡有些相似,没错,他们的城堡的建筑布局,方式,几乎就是从这时的坞堡演变过去的。作者注。)

    想到此处,便立刻有了想法,如果北边司隶有乱,我们应立刻出兵,想法拿下宛城。逢此大灾,明春必有变故,也许是我们拿下宛城的机会,反正宛城本来就属南阳,南阳又属荆州,拿回来后我们也有理由继续占据它。有了宛城,我们的前方就厚实很多,各处也都没有什么防守上的弱点了。那时,我们才能安心的考虑怎么对付董卓。

    “大人,您看。”我正在一边回复那些益州人,一边想着事情。没发觉后面的士兵都靠了上来,他们朝东面指着。

    在我还没看出有什么不一样时,旁边的士兵百姓中有人眼尖,已经叫了出来,“好长的车队啊。”

    我又仔细地看了看,淡淡的云雾之中终于认出了来时的山隘,在山隘下的坡路上,确有一支狭长的车队正在慢慢前行。

    “他们这么快就到了!”我立刻转过去,“众位益州父老,粮食衣物都送过来了!请各位回去稍作等候。”他们虽是马车,但在下坡时,反倒会更慢些,来时就为了黄怡的车耽误了很长时间了。

    再转过头去看时,只见一个白点在众多黑点拱卫之中中,显得那么顺眼,而车旁可以看清的白色大麾。我立刻知道老师派谁来处理这里的事情了。

    将甲胄束好,再和严颜说话之时,他的态度就要亲近得多了,还提醒我我额头上有个小伤口,所幸没出什么血。

    而我想去擦擦伤口时也才发现那个孩子的手还一直被我攥着,笑着摸摸他的脑袋,让他别跑。便与众位将军行礼,说是将军,除了严颜上了些年岁,又有那份生活阅历,那种岁月沧桑无法掩盖外,其他人都只能称为小鬼,和我比都显得嫩了一些。

    “为大义,居高位尚能为人所不能为,将军真英雄也。”这是一句很正统的话,表达了严颜的看法。

    “今春听说荆州出一少年英雄,十七岁即封侯,今日一见,气概度量,非我等能及。”一个与我差不多年岁的少年也来了这么一句,他似乎是剩下小鬼的头,气质上显得更出众些。但是他把我当孩子显得他大一些,这就不好了。我还是很喜欢当老大的,因为在家只能当老幺,那么在外一定不能这么憋屈。

    “这位将军,似乎年岁不比子睿长吧,为何如此故作老成啊?众位除严颜将军与我互通姓名,其他各位能否告知子睿啊?”当然我说这句话时,口气也显得比较老。

    “不用比了,你的生辰,今年年初便传之我们那里,蜀中八岁孺子皆知。你建宁二年腊月初五生人,算来至今方十七年十七天,只因生下不足一月便过年,故而算十八岁。末将名姓张,单名任,却虚长你一岁。其他人便由我替你介绍,此人姓高名沛,祖上自河北迁至梓潼,与你同岁。”此人很是拿得出,放得开,在其他少年还在互相对视时,他第一个自我介绍,言辞不卑不亢,还带着少年特有的爽朗活泼,比我还清楚我是什么人,至少建宁这个年号我都不急不得了,只知道我生后这些年今上就换了四个年号。“这个人,别看他看着老成,实际是我等披甲领兵之中年岁最小者,比你小两岁,名唤雷铜。而这三兄弟姓吴,最长者为吴兰,与你同岁,次者,吴班,小你一岁,最幼者叫吴越。我等也是这次才知这小兄弟的这手本事。”这孩子听得我们言语,原本很是勇敢的他竟有些不好意思,头都低了下来,站到了自己哥哥的身后。不过看得其他人的样子,多有心中尚有芥蒂者,心想这个结恐需破董后方能解开,或许永远没法揭开了。

    “再得一两个时辰,我们就知道下面该如何处理了。今年荆州扬州大水,我也不知老师会如何安置这三十万百姓。”想到姐姐的到来,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这几个时辰之内,我一直头脑转得极快。所以,我立刻发现下面我必须得做一件可能事后得弥补很久的事情。虽然可以先和姐姐打招呼,但凭良心说话,姐姐还是有些小心眼,小脾气的,这次我又会那样来这么一下子,姐姐脾气就是再好,也会憋一肚子气,我想我会有段时间没好日子过了。所以当下拿定主意,不想以后的事情,先去和姐姐碰面,打个招呼。

    接着,我转身对众位刚认识的各位益州将领道别,说要去迎接荆州来人。

    “平安风云侯,你这就显得太瞧不起我益州人了。既然我等是暂借驻扎在秭归,这种迎接的事情也就该让我等来。张任、雷铜速统二百盔甲齐全之轻骑……”

    “颜将军,真的不必了,这恐怕就我去比较好。”如果不和姐姐打好招呼,我就更难过身了。“来者正是我的家姐。”

    “女的?”大家很是惊讶。

    “对,我姐姐。”

    这下面花了我很长一段时间解释,不过他们还是感到很新鲜。解释的时候我又一次很自然骄傲地替姐姐好好宣扬了一番。由此很多人赞叹之余都主动想去迎接,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能成为三个月即平吴地二十多路乱贼的的大军统帅。

    “那你平时行事谋划是否经常出自令姊呢?”张任很警觉,但他的这句话似乎太有些煌煌然于天下,严颜都看了他一眼,但是回过来看我的眼神中也有些疑惑,当我夸奖完姐姐后,我便感觉我说漏了嘴了,必然会让心里明白的人有所疑问。

    “有时也会,可姐姐的计策谋划太妇人些,至今未用一次险。可能多时候不用险无法脱困,无法歼敌。”这句话我斟酌了一会儿,没有说出来。因为那可能会伤着益州人。

    所以,最后我的话是,“如果不是我北巡自己封地,姐姐也不会出来作这些事情。只因自小父母双亡,与姐姐相依为命。我读兵书之时,姐姐常陪我一起,故此熟悉兵法;每每我有妙思,也与姐姐讲;所以时日久了姐姐也明了这些东西,只是平时她多是做饭,裁衣,兵法上与普通女子相比也许长了许多,但绝不及我。吴郡得平,多是靠那些反贼皆是不通兵法之人。与董卓对阵之时,吾姊不过做些调度粮草之用,未曾得许入大帐参议,免扰我与众将商议。”我这样把姐姐贬低了一番,却好像我受了很大冤屈,又没处和人申诉,心中只觉无以言及的痛。

    我宁可立刻昏厥过去,让姐姐慌了神带我赶紧回荆州,不要理会这里之事反倒好。现在我必须和姐姐赶紧见个面,否则今日我非得被抑郁至死,还会伤了姐姐。

    可下面发生的事情,让我去和姐姐联系的事情彻底被搁置。看来我的运气也不是一直很好,至少这天很糟糕。

    那时,我已上马,严颜命张任陪我去迎接。他们的马匹很少,所谓的二百轻骑已是他们的最大动用了。马色马种之杂,一眼看去,便如卖马的商队一般,显得很没有章法。但值此时他们还能这样,我还能有什么意见可以提的。

    忽然有士兵来报,说江面西面远处水面上竟现一片异色,慢慢自上游下来了。

    未免百姓恐慌发生混乱,此事没有公开。

    “张兄,迎吾姊之事,便拜托兄了。”言毕上马,“严将军,我们即刻去江边吧,让吴、雷各位将军,把士兵整好列队,等候命令。”

    走之前,我还是看了一下吴越:“等哥哥们回来,不要乱跑。”

    “风云将军,这里既然是我们益州暂借之地,此事便由我们来应对。便请你离开此地吧。”他们称呼我总是这样,混乱之极,好在我不在乎。所以,称呼越来越多。

    “严将军,你视吾为临阵退缩之人么?既我们荆益二州,同视董贼为死敌,同居荆襄之地,值此危机之前,我们便更不应有这些你我之分,推诿之词。”

    他点点头,从士兵手中接过大刀,而我则依然空着手。

    “吴兰,吴班,带你们部兵马速随我们去江边。”严颜开始发令。“高沛,你部登城;雷铜,你在城外候命,注意保护好荆州来人。如百姓问道,便说我们准备动身自水路离开,而水上正在迎接荆州军上岸来接管秭归。”

    虽然知道董卓一时没有办法搞到这么多船,但是我们还是把所有的坏的可能都想到了。如果对方扎制竹排,虽然放排下来的危险性很大,但要是让他们真的过来了,今天这里真的没什么人能活。对方二十万人下来,冲下一半人,也是我们的十多倍。看着周围的很多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稚气未脱的领兵之将,便感到了自己也不过是个有点运道的少年罢了。而今天似乎开始背运了,可这一背运,也许命亦将终了。

    “让雷铜组织着百姓自栈道先行撤走。我姐姐必会带来一些军队,这些兵士经过不少阵仗,我想还能多抵挡一阵。”

    严颜点点头,旁人又牵过一匹瘦马,他翻身骑上便与我一同入城向江边疾驰而去。早知道会出这事,就带着天狼了。不过带着天狼也没用,倒可能会堕了天狼的名声。

    从陈哥那里借兵的主意我也想过了,但被我否定了。因为即使他们来了还是太悬殊,而且最重要的是荆州最后的防御一下子空了。如果让他们冲出峡口,那我们就真的麻烦了,现在还是守着山道和西陵峡出口来得更为稳妥。所以,我命手下两个兵士赶紧飞马回去报信。而剩下的和我一起去江边,现在多一个人也是好的。

    现在我想的就是希望秭归的江边能守住。但秭归的城防似乎只防陆路来人,水路这面就显得非常薄弱,如果人少,还感觉挺坚固的,但一旦人多起来,在这几十丈的距离上一起向上进攻,我们显然会有些忙不过来。如果这次能撑过去,一定要把城墙围起来。以后运物登船,卸物入城会麻烦点,但总比被人轻易突破好得多。

    城门口开始有百姓打着包袱出来,士兵们也不阻拦,再看门内的秭归,本是萧条,现在就显得有破败之气了。

    考虑诸多事宜之间,路过楚家门口,好象门是关着的。而这一路上,随处可看见秭归的百姓正在往门窗上钉木条封家,不少人也背着包袱准备出城了。

    到岸边时离岸数十丈内已全是人了,除了已经严阵以待,一队队已经摆好阵势的士兵;还有很多士大夫和家眷。现在那些官宦们正在整船整船地向下游撤离,江上还能看见十几艘船向西而去。船看来早已开始载人离开,岸边的船比昨晚少了很多。到处都是小孩、妇人的哭喊声,而有些烦躁的我心中正在大骂着,滚吧滚吧,早滚早好,免得给我们在旁边哭闹,分我们的心。

    倒是还有些不愿意走,其中几个正在岸边和人起着争执。

    而另外一个有些富态的人,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本打算上船的他,却没有上船。

    岸边最后一条船也走了,剩下的就是准备面对死亡的人了。

    我是从其中一个人的特征知道他们是谁的,一个在众人之中,显得又高又瘦的少年,也在那些不愿意走的人当中。而他的旁边还有好几个相仿年级的人。而再旁边还有一个富态的中年。

    “剑阁侯!您怎么还不走?刘贵你怎么搞的。”严颜靠近时又焦急又生气地对一个似乎是江边的指挥者说。

    “叔父忽然说什么也不愿离开了,你叫我怎么办?”一个年轻将领也很无奈,他的长相倒和他的叔父没什么相像,此刻他的脸上满是焦急,刚和严颜说完,又转过头去,“把木栅摆过来!”接着又转过来,面对他的叔叔。

    “算了,我的儿子不走,我又怎么能放下心走。吾妻已殁,若独子殒,我亦无念活于此世。”

    “父亲!我们不能这样躲了,董卓都打到这里了,荆州人靠不住的,孩儿今天便要为母亲报仇,决不让我益州人蒙羞。”单凭这句话,我觉得刘烨将来肯定会有出息,只要他今天能活着。

    “剑阁侯,小弟平安风云侯谢智见过,令郎有如此英雄气概,实为为父之福啊。”

    “哦,平安风云侯?剑阁侯刘徽便是愚兄。多谢平安风云侯夸奖,烨儿还不过来拜见,一点礼数都没有。”他的语气很有些颓废,又显得很没有精神,也没有那种万户侯的气势,和他的儿子真不能比,他看着刘烨有些不服气的和我行了个礼,摇了摇头,“对不住平安风云侯了。可少不经事的他又怎知厮杀之残酷,战阵之血腥,在剑阁北楼,乌云压城之时,这孩子被妻锁于家中,又怎能知晓董军凶残,西凉军的彪悍。那时我已死过一次,这次无非再死一次。风云侯,我本就不会用兵打仗,一切便交由你了,请照顾吾儿。”

    “剑阁侯切勿多礼,子睿定当竭尽全力保护剑阁世子。”

    “多谢了,烨儿,与你这几位小兄弟自己小心,父亲在这恐会让他人分心保护,我这便回府去了。”他孤单归去的背影,是一幕有些悲壮而温暖的情景。实话讲,我有些羡慕,因为这是一个真正的父亲。虽然他已被董卓真正的击垮,让我有些不齿于他现在的懦弱。但他还是留了下来,为了不让自己孩子分心,又离开了即将流血的战场。光为这,我便想向他致敬。

    “你们有武器吗?”几个人都亮出了刀剑,相对来说他们武器还蛮精良的。

    “你呢?”刘烨对我没什么客气,显然他看出我两手空空。

    “我们的武器不如董卓好,等他来了,抢一件便是。严将军,我们这就上城楼看一下吧。你们也来吧。”我才发现我还没看到那幅异相,心中只想着厮杀,扪心自问,我是不是有些太好战了。

    如果说秭归郡是个大水袋,那么秭归城就是那个塞子。

    秭归东西两边的城墙自水连到两边山上,再由山上连回坪地,在两边摊入水中的城墙上各有一座三层箭楼。

    如果有更朴素的说法形容秭归的话,那就是在一条临水的由坚硬岩石连成的山梁上剜出一个大豁子来。

    上得箭楼最高处,便见到了那一幅很奇怪的景象,不过现在比当时描述的已经近得多了。

    西陵峡上游谷中雾气竟也泛着一片粉红色,及至临近可见之处,约十几里外连到不可见水面处,有一大片完满的红色的东西正往我们这里随水袭来。要说这是董军,我想象不出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但是看着这么壮观浩大的架势,换作谁又都得准备一番。

    那个叫刘贵的青年军官,也和我们说了这一切的情况。

    “刘贤弟,你做的不错,为兄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既是这样,确实该疏散众人,因为谁都从来没有人见过这怪事。”

    “这到底是什么?”很多人都在互相问,但没有人能给出让人信服的答案。我注意到严颜依然在沉思,不过最终他还是摇摇头。如果他都不知道,剩下的这么多毛头小子就更不知道了。

    远处水面的这片红色,让所有人都感到紧张。先不说这红色是什么,光说红色后面会不会跟着什么,就够让人忧心了。因为上游就这么一个姓董的,如果上游几十里的江面都变了颜色,那么必然和那个姓董的有关联。

    首先,我想知道,那红色的是什么。我知道那是废话,谁都想知道。现在整个脑海里全是红色,我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但是有人比我先说出来。

    “血?”吴兰忽然怯生生地说,旋即又悲愤难当地说:“难道,董卓……”

    “不是。”严颜冷静而不容置疑地抢在所有人之前推翻了这个想法,也安定了楼上所有人的心:“在你们还是孩子甚至没出生的时候,出了一件大事,你们该知道吧?”

    “党锢之祸?”在其他人还面面相觑之时,我先说了出来,因为我从很多人那里知道了这事,而一个极北的老人的话,让我隐约感觉我与这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正是,那时我年方十六,夏日在广汉沈水边姨妈家避暑,姨妈家前沈水不过是个浅浅的溪流,那时节,我无事便去戏水,姨妈也不怕我溺水。有一日,我早上起来得晚,只感身体燥热,便想下水凉快一下。出来后便也是这般光景,远处红红一片流下……”严颜停了下来,似乎不愿回忆,当时情景。

    “严将军,便只说那是怎么回事即可,有些事情,能不提就不提吧?”

    “那天,益州刺史在广汉城外,沈水旁,将整个益州捕来的一千多党人,全部处死了。”所有的人都是一片惊诧之声。

    “除非现在董卓能同时杀掉五百万人,而且全部丢在水中,否则,绝不至到此般百里一片红色的光景。而且,这颜色不对。如果是血,这色彩应该非常鲜艳,如果不知道的少年第一次看见,甚至可能欢快地跑过去看个究竟,我当时就是这样的少年。”

    众人便再无言语,只是看着眼前暗淡的红色慢慢近前。

    我是众将之中第一个离开箭楼的,眼看红色越来越近,我决定去江边看看怎么回事。

    下来后,我的士兵们正在下面等着我,旁边益州的士兵正在看着他们。

    “怎么了,天狼风云侯?”他们从来就找不到一个固定的词来称呼我,不过我也无所谓了。

    “我也不知道,等我去江边看看吧。”

    “要不要打?”

    “怎么了,你们很想打?”

    “是啊,跟你来夷陵的兄弟都和我们说了,跟着你冲,不要回头,就没事了。没有人挡得住您的。”他们对我的信心比我自己对自己要强很多。

    “我下来之前,你们就在下面一直谈我?”

    “嗯,当然。”非常理直气壮的表情,让我又涌起了揍人的念头。

    “可能都要打仗了,你们还这样肆意谈笑,不象话。”

    “打仗怕什么?你看他们这么紧张,敌人还没来,他们就不行了。”益州士兵听了这话显然不能答应,很多人都哼了一声,听见我们话语的兵卒全振作起精神,使劲握紧手中的武器。从这意义上,他们这样闹闹也算有益。

    一个士兵把他的戈递给我,被我拒绝了。

    “我们的武器太差了,今天你们也见到了,我用手就可以拗断你们的戈,扎在我肚子上也伤不了我。”这话是说给益州人给他们打气的,但是也有自我吹嘘一番的居心。“待会他们来了,跟着我,别落后,我夺下武器,你们在后拣起再向前冲杀。”

    好了,大话吹完了,脸皮厚实了,心中也算定当了。冷静下来,去做该做的事情吧。一番胡乱臆想之后,我就穿过一队队的益州士兵,来到了水边。

    那份怨毒的红色越来越近了,可身边的黄巾小子们,好像浑不把这些异常放在心上,不时问我这问我那,然后就在后面交头接耳,让我整肃了好几遍纪律才收敛起来。

    红色终于流到秭归,所有的士兵都离岸三尺把武器握紧,仿佛那那片红色下会蹿出人一样。没有人靠近水边,大家都在准备迎敌,虽然还看不出敌人会怎么过来。也许根本没有过来,但是依然没有人能放松警惕。

    而我总觉察不出这片红色和董卓之间的联系,虽然我知道肯定有联系。在红色把整个眼前染红后,我一个人走到水边,俯身下去,看着这红色,感觉有些奇怪,便用手捞了一下,随即便抓带出一些东西。

    软软的,水水的,混着气泡,这是对它们比较平实的描述。用力一挤,再张开手时,就是一把暗红的渣子一样的东西了。想起在陈梁军中所见,恍然大悟,对身后的人大喝,“速派人报之严将军过来。”

    “我就在此。”严颜等人居然一直在我旁边不远处,我却一直没察觉出来。

    我张开手,在长江滚滚浪涛声中,严肃而凝重地说:“这些是木屑!董卓在造船!而且是同时在造很多船,这些就是他向我们示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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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彷徨

    “木屑?红松木?又或是什么,我不知道。恕末将见识浅薄,我从未曾见过人造船,我真的不知道这个是什么东西。”想来也是,川中又不是河网湖泊交错之地,他们的船,大多只是普通的过河渡船,及一些运货之船。

    “吾曾在夷陵见人在岸上修葺破损船只,因那船独特,驻足良久,来回触摸之间,沾得不少。盖因其时,其心在船形之古怪,未尝多留心手中之物,如今思之而得。”

    “那董卓果真正在川中造船了,定是现在把积攒下的木屑一并倾倒出来。想吓唬我们,让我们乱了阵脚。”刘贵有些吃惊,光看前面的架势,确实已经够吓人的了。

    “西凉人不善舟船,这次下的决心很大啊。哦,你看,颜色有些变化。”水中的木屑也变得有些是黄白色的。而且后面几里似乎多是黄色的屑末,“他们倒什么都砍,这又不知道是什么树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严颜显然对这个没有什么好的对策了,因为显然造船的余屑都能把长江变成这样了,那么应该益中先在的战船数量必是一个可怕的数目。董卓肯定是想警告我们,他随时能来,而且一来就可能是全军出动。而严颜的士卒只不过一万,他只能来问我的意见,看我们的军队将如何调派。

    “让我好好想想。”我是说真的,董卓性急,否则就不会星夜追我百里地。但这样,很多都可以解释得通:如果董卓来,董卓不来都有很多可能。

    我脸色凝重地转过来,看着列好阵势也有些紧张的士兵,大多士兵都在看着江面,手中的武器捏得更紧了些。

    “无妨,董卓如从这里来,为何还要放这几十里的红木屑黄木屑来提前通知我们,让我们有时间去调援兵?”我大声地和众人把解释说了出来。原本这临江的斜坡就如此寂静,而漂满木屑的江面的水声也比平时小了很多。显得我的声音非常大,甚至在谷中荡起了回声:“他必是想让我们认为他随时能攻下来而且有很多船,让我们众人心惶惶。到时就算他来了,我们也早已整日提心吊胆而心神疲惫,挡不住他了,现在你们回去休息吧,好好休息,过几天便离开这里,等我们的大军在此布好口袋,会给董卓一个教训的。”说实话,我的话自己听了都觉得没什么分量,像是随便说说。但是我就是故意要这样说的,因为这样显得很轻松,很写意,显得董卓会过很长时间才过来,如果我过于慷慨激昂,倒显得我们是故意稳定军心的。

    不过效果不太好,我又请严颜下了命令让所有人回到原来的地方,他们才好像有些如释重负的样子离去。看来,可能还是我想错了,至少我想的和士兵们想的不是很一样。

    当吴兰、吴班等人出城时,似乎稍微发生了些混乱。秭归那么小,很容易听出城门的方向有些嘈杂。而当我正和大家一起商量江上的事情时,一个益州士兵拼了命的往我们这里跑来,见到我们气喘吁吁停下,还用益州口音汇报了一串吱吱呀呀给严将军。

    “刘贵将军,你去指挥一下吧,先让他们的将军带些随从进城,大队就不需要进来了,然后除了城上江边警戒的人,我们的人先回去。”

    “我姐姐到了?”听不懂他们说什么的我,只能木楞楞地从严颜的话中得到些讯息。

    严颜回答对否时好像不怎么喜欢说话,他又点了点头,然后和我说:“风云侯,能否陪我去箭楼一叙,有些事情我需和你好好计议一番。”

    本来我想去见姐姐的,他这句话让我没有了去的机会,找借口去恐怕会让益州人生隙,便只好咬着牙,跟着他过去。

    不过,路上我想起些事,对还跟着我们的那几个官宦子弟道:“刘烨,回去看望你的父亲吧。”

    在箭楼上,就我和严颜二人,我们的表情一样有些僵。

    “严颜将军,你认为此事如何?”

    “很难说,我不是很猜得透董卓的计划,感觉很多种可能性都说得通。这才是麻烦之处。”

    我的想法和他一样,所以我也点点头。本以为会慷慨大谈一番,结果场面有些过于冷淡。

    现在的西陵峡里被红、灰、黄、黑众色填满,也把焦躁、疑惑、恐惧、不安埋入了秭归所有人的心中。

    “有没有造过船的人,在你的士兵中找一下,我要问问。”严颜点头表示同意我的看法,他也认为这是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可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还有一件事对我来说也得做:姐姐很快就要到这里了,虽然现在严颜不会注意这个,但是事后他想起来,必会疑心。因为我的样子实在不像是那样的细巧人,我感觉得出来他一直猜测我是心甘情愿替什么人顶这过失。如果让他真的怀疑是姐姐,以他在益州的声望,只要是怀疑并说出去,那姐姐的名声必会受损。试想,谁愿娶一个贻害了一州百姓的女子为妻。这事情一定不能让它发生。

    “我们这里没有造船的。还有,风云侯,令姊已到秭归县衙府,我们也去吧?”在传令兵一段又快又难懂的禀报后,严颜很简洁地向我解释了一遍。

    互相作出请的手势,我们便一同离开了城楼,不过我们两个人同样的忧虑表情后面是完全不同样的心思。

    秭归县衙是个还算清幽的地方,虽树木花草现在多是枯萎无叶,但格式布置还颇有文人气,只是据说这城县尉各色人等,在益州人来之时全跑了,知道羞耻的自己跑回家了,不知羞耻到襄阳去哭诉的现在被下在大牢里。

    不过,景色只能稍微看看,还得和严颜说了此处景致不错,请他稍微鉴赏一下。严颜一定奇怪,这时节我竟还真能如此有其他兴致,还能注意这些东西,不过他还是礼貌地但同时还是心不在焉地看了看,然后说不错不错了事。他哪知道我想稍微再拖些时间,让我能想出好一点的办法。

    没有办法,我承认今天我很笨,只能用最开始想到的笨办法了。

    “姐姐,一路辛苦。”我生平第一次和姐姐作这样的揖,谦恭拘谨,犹如从未谋面的……我打断自己心中的比喻,因为觉得太恶心了。

    “子睿吾弟,此处一切都好?”姐姐似乎早有准备,也回了礼,礼节丝毫不差,同时礼毕,她腰弯得比我浅,也比我先恢复常态。

    站直身体,两旁看去,只子实一人随行,也不知周玉为何没来,心道老师也太心狠了,让人家小夫妻两地相望,这里算一个盆地,还望不到。

    遣尽无关之人,议厅之内,两边比案,双方坐下。我毫不犹豫地坐到右侧一排正中间,姐姐于我右,子实于我左。那边本要请剑阁侯来坐首席商议的,但剑阁侯传令让严颜全权处理此事,言明自己身体虚弱,已不堪重任。所以最后那边是:严颜,刘贵,张任。如此般相对坐,确实是比较好的方案,以示我们荆州与益州并无高下尊卑之分,免得以后再生纠纷,也保全了益州人的颜面。不过想起来此事是益州人置办,隐隐之间,总觉益州人太爱面子,或者好听一点称之为自尊心很强。

    其时心中稍感不屑,但旋即想到如互换身份,或许我也会如此处理,心中便释然了。

    先是由我介绍主家之人,客家执礼相敬。其实这秭归本是我荆州之地,现在这主客关系反倒颠倒了。

    接着我介绍客家:“这位便是家姐,闺名银铃,蒙皇上恩典,册封为平安郡主;这位是子睿同为韦大人学生的李真,表字子实,多谋且勇武难当,曾于汉中之战中一战斩董卓三员上将,其中一个便是董卓的女婿牛辅。”

    子实小声在旁面小声嘟囔,只让我听见:“两个,还有个没杀掉。”

    我没理他,刚才的话实际上关键在于我如此的厚此薄彼,而不在于我夸大了他的勇武。

    “姊姊,你们带来了老师的书简没有?”

    “平安风云侯请过目。”我脸色淡漠地看着姐姐,姐姐也只是稍微带着一丝亲情般的递给我,在眉目之间还带着一份恭敬。姐姐的言行举动让我感到她也想到了这个问题。稍微想想又感到不对,姐姐如果知道我怎么想的,那么她一定会出来把这事往自己身上拉的。

    我稍微看了一下,心中呼妙,脸上带着喜悦,说道:“这样甚好。”

    老师的东西是这样写的:“中平二年,董逆屠戮我大汉益州百姓百姓,致使流民失所,困顿飘零。天或可不察,然我等不可不顾数十万百姓的生死,今虽洪灾滔天,各处泊泽;荆宁损一州之私,亦绝不罔顾天道。请剑阁侯暂居襄阳,封诰一切自荆出,各级官吏于益州汉中上庸等地留用,百姓自归属益州管理。若实因益北地方狭小,荆州亦必让百姓无忧安身之所。卫青为民抗外辱,董卓逆天毁桑梓。其中冥冥皆有天数,还望益州军民早日安居,我等必为君等与那董卓讨回公道。”

    这绢帛之上非是老师字迹,下面也无印绶,言辞之间没有皇上。这样一篇不伦不类的东西,既是姐姐一直从襄阳一路带来的东西,就必是我们须执行的命令。我把这个给他们看了一下,他们观后点头感谢我们,我便又把这个收了回来。

    对此事双方都没有再多的言语。我心中暗暗感激老师,面对这样的一份不伦不类的东西,谁也不需要,也不想再多费口舌,以免有失。

    严颜让我们就在这县衙居住,我猜是因为我刚才夸这庭院来着。等外人一走,我立刻问询具体如何执行。不过姐姐先是和我一笑,旋即恢复了平淡:“终于长大了,也知道要遵守官场上的礼数了?我当时真怕你忽然冲过来,姐姐、姐姐一样的叽叽喳喳叫。”

    姐姐原来是这么认为的,也对,心中轻松了不少,就当这事过去了。姐姐总是提醒我得注意身份,她哪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如果不是那份担心,我估计我还真会那样。不过被姐姐再次称为长大,还算比较开心,不过叽叽喳喳这个词,我不是很喜欢,感觉和只小鸡仔子似的。

    “姐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极力保持正经,继续施压。

    “子实,你在外看一下有无人偷听,派人在县衙戒备起来。然后把玉儿,孙校尉找来。”

    “是。”子实走时冲我一笑,拍了我屁股一下,算打了个招呼。

    “姐姐可以说了吧?”

    “具体安排,我也不得而知。但是我们把人护送到夷陵时,老师的计划会由陈梁及时颁布,之后我们只管按各步行事即可。现在我只有把他们请出去的命令,后面的形势会因为他们所到每一处而变化的。”姐姐口气又是很平淡,定是老师设计好了,到时候自会一步步执行,把益州人自然而然分与各地。

    “倒是你,”姐姐执出一方巾帕,在我额头上轻轻点点,我知道是那个伤口,开始我也快淡忘了,这时的一丝压痛,让我想起那里还有个伤口,姐姐的话也很淡,似乎尽力让我驱遣心中委屈和烦闷:“你这样做,我真怕你太屈了自己。”

    “但是,这次不屈着,恐怕一辈子不得安生。”我接过姐姐的巾帕,自己稍微碰了碰,拿下来看看,与腿上相比,这里只算得小伤。我收起姐姐的巾帕,却发现腰中少了一物。

    “姐姐,破六……”已经不需要姐姐回答了,姐姐从怀中给我拿出一条黑色发带。她已知道我想找什么,“可那个我不能丢。”

    “知道,我把那头巾折好,缝在里面了,也和北海说过了。你只管带上吧。”

    姐姐真是心细,我恐怕只是说过一次,她就记住了。就是不知道姐姐什么时候把它给翻走的。

    我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再次用这条发带扎好。

    “原来周玉也来了,我本以为老师也太心狠了,居然李真过来,不让玉儿也过来。”我感到没什么事了,就转了话题。

    “嗯,为那黄姑娘找到家人了吗?”

    “找到了,现在一家团聚了。”

    “噢,那就好……找人家提亲了吗?”

    “姐,你想到哪里去了?”

    “别为那种事情心烦,你已经对益州人……他们该不会再为难你了。”

    “这不是为难不为难的事,那事与情与理,我都该去。”

    “先不说这个,现在你就像个小老头,一点都没有一个少年的样子。那个黄家要不要姐姐去给你提亲。我就以平安郡主身份去,行不行?”姐姐忽然有些急。

    “算了,不必去了。”我承认我心动了,但是我还是决绝地回绝了我心中的念头。面对姐姐堆砌着微笑,心中却似刀绞,一字便如一滴血般滴出:“我其实并不喜欢她,只是少时少于与其他女子相处,故而可能稍微亲近了些。倒是她很想见见姐姐,不知姐姐可有时间去与她一见。”

    姐姐看了我一番,最终说道:“那好吧,你可要想好了。待会儿,等他们来了,我们把一些事情安排了,我就去见见她,你可陪我?”

    “让周玉陪你吧?”绝不能与她再见,否则言语对视之间,难免更令人伤心。软弱就软弱吧,坚强了一日,现在当着姐姐,就软弱一次吧。

    我踱到檐下,看着院内冬日的景象,心中却在为她心伤。

    此情源于凝望,葬于冬。

    待得他们都过来时,天已暗了下来,县衙内早没了那些官婢衙差,还是得靠我们的士兵帮着招呼,侍应。

    不过,他们带回来了一个让我们很吃惊的消息。

    姐姐一直没有问江边的事情,我本感觉奇怪,但是这时才知道,她已派人去查看,那个人就是孙校尉。

    我知道今天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办事能力,姐姐听过张任和刘贵的禀报后,便让手下以前见过造船,或自己造过船的人去江边看看有什么线索,说明董卓的作为。

    孙校尉是在豫章的将领,他便是监督建造船只的其中一个军官,而且后来又监造了滑车。所以他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此时孙校尉的脸似乎还是现刮的胡子,更显得“俏美秀丽”。不知他怎么转了性子,难道他认为自己装女人的样子比较有前途?不清楚,还是先管他说什么再说,他当时的样子也是疑惑不解:“按说,这使木造物不该这样,他们抛弃之物中竟全是木屑,这不太可能,难道他们的船可以把锯好的木头一连起来就行了吗?这船是什么样我想不出来,至少我们造时,碎木头、剥木花与木屑丢得到处都是。难道他们还专门把木屑筛出来?这工作量也太大了,光这满江木屑已经流过了一个时辰了。”

    “而且,把中间偶尔参杂的那些红色的木屑烘干,还有股陶土味道。”他从腰间解下一个袋子,掏出些暗红色的那些木屑给我闻闻,我闻不出来,只知道有股味道,我也说不出那个就是陶土气味,我一向只注意闻陶罐里东西的气味,从没注意陶器的味道。

    “现在江面上是什么颜色的。”听到他的用词,我觉得有些奇怪,红色好像忽然少了很多。

    “黄色,中间偶尔参杂一点红色,岸上倒还有不少红色被冲在滩上。”我心中有些疑惑,但是却不明就里。

    “快请颜将军,速查本城有没有陶土烧窑。”但我确实有所悟,“先不要请颜将军了。”

    片刻后,下去查的人报告我们,本地不产陶器,本地陶器全由夷陵运来,而夷陵的则由江陵运来。

    而最可疑的地方:江陵造船。

    我想我有些数了,我猜是这木屑必和陶土烧制有关。而董卓想吓唬我们,便用这些与陶器有关的不知积了多少年的木屑,一起抛撒出来,装作造船用屑来吓唬我们。实际上他根本没造船东来的这个打算,那么他这么做必是让我们屯重兵于此,其实,他想走其他路。

    再命人下去查询士兵中可有家里烧制陶器的又或做过陶器工的。

    西凉的河只有条把条,他们那的人根本没造过船。想是什么都没造,却自己想着有否办法让我们认为他们造船。锯伐木头之际,或者抢掠陶器之际看到了木屑,便感觉得计,一起抛撒了下来。

    此处尚有些漏洞,但都不能动摇我的判断了,我就是奇怪,为什么董卓把红色的在最开始倒下去,如果全倒黄色的未沾染的,我们虽能感觉怀疑,但未必能看出他们的破绽。想想可能是他们没想好,红色的在上面就直接先倒了出来。这样他们就有点太蠢了,但能想出那种方法攻蜀山关的计策的策士们难道会这么蠢。

    我还是坚信,董卓一条船也没造。

    下面的人再次汇报,没有,几乎全是种地的。还有唱落子的。最后这句是李真加上的。

    “好吧,此事暂不与他们言明,待我们查个究竟,再做定夺。”这是我的命令,“不过至少现在我们可以放心了。”

    周玉对不让她与会稍有些意见,质问我是不是嫌她是女子,那姐姐为何可以,她的一番意见,引出后面姐姐的一大番话。

    在原来的大厅上,我们围着简单的晚餐,遣散众人,孙玉海被姐姐留下,孙玉海说自己不识几个字。我奇怪地问他如何能唱落子,他说从小被父亲一句句教的,论识字他只看得懂军书,其他的东西他真不懂。姐姐摆摆手说没什么。

    “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要拘束,玉儿这主要是对你说的,别闹了。”周玉正在和他的夫君开玩笑,李真尽力克制笑意,不想打断姐姐的话,可是周玉却依然如小女孩般胡闹。

    看着周玉被教训老实了,姐姐才开始讲了:“玉儿,你听姐姐说,你天性纯良,不晓得各方利害关系,常直言不讳,恐会给你和子实未来带来麻烦。近日如你进来,必会给子睿带来不小的麻烦。子睿是荆州名义上的次席人物,也是钦点的万户侯;却在大厅众人之前,被一女子称兄道弟,毫无尊卑礼节,在荆州,算在家里,大家彼此之间无所谓。子睿,我也要说你,你和管亥还有孙玉海三人下幕府山时,就是那样搭着肩膀下来的,虽然你有腿伤为由,但如此也显得我军太没规矩。”姐姐忽然显得有些古板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玉儿啊,以后你肯定会和外面的人打交道,所以,你必须学会所有的礼仪,别东张西望,我是说认真的。”姐姐的话没有任何委婉的余地。周玉终于明白事态的严重,很正经的坐下来,很认真的点了头。

    “无论你以后为不为官。”姐姐加了这么一句。

    “姐,你以后不想为官了?”我第一个把这句话的意思咀嚼了一番,然后得出了结论。

    “如果只是像在长沙那样,我也想为百姓做点事情,而不是一生无所事事。但是战场实在不是我想在的地方。”姐姐摇摇头,“而且,等我嫁出去后,就不是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了。”

    我开始觉得姐姐嫁在荆州是件好事,北游一趟,还是感觉我荆州的各种气氛比较活泼自由,而北方虽然不像我们传说的那么可怕,但各种气氛还是有些沉闷。

    “姐姐喜欢什么样的?”我忽然问了这个问题。

    姐姐笑着对我,“这就不用你管。”然后又转过去:“玉儿,子实将来娶你后,你起码要懂得各种礼仪,服侍公婆这些你都得会做。然后,你也稍微涉猎一些诗书,否则,子实和你总找不到能说的话题,婚后日子久了,你们都不会很开心的。”

    姐姐的话有些过于沉重,让在场的孙玉海感觉有些不妥,他又提出离开,姐姐又给否决了。

    “有人给姐姐做媒来了,如果没什么意外,姐姐回荆州就要准备嫁了。本来准备回荆州再说,但是出了这么一件事,子睿你得主持一下如何应对,可能我和你不会同时回襄阳了,所以,先和你说一下。”

    这是一个让我大吃一惊的消息,但那几人都没什么反应,看来他们都知道了。怪不得这回看到姐姐,姐姐给我的感觉和以前总是有些不一样。开始是因为黄怡的事情让我心神不宁,以致没什么想法。现在我终于明白姐姐今天和我甚至有些陌路的感觉了。

    姐姐将成他人的妻,此后我就真是一个人了。虽然我多少次信誓旦旦的说要把姐姐先嫁出去,但这次,姐姐真要嫁出去了,我却心里没了着落。

    “是谁这么好运?”我尽力装出兴奋。

    “虎贲中郎将高陵侯曹操。我还不知道知道我的事后,他还敢不敢娶我。”

    “曹操,曹孟德?”我的惊讶绝对不小。

    “子睿识得此人?”姐姐也有些惊讶。

    “对,我认识,他很不错,很不错。”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怎么嘴这么笨,“孟德兄人品、才华皆是天下一等。他该有这份度量和气概。”我总算回过点神来,不过,孟德兄怎么被拜将封侯了,我记得年初他不过是个北门校尉。便是因为此,我给姐姐择婿事都没有考虑到他,也许是我的眼光太浅了,但是我又怕姐姐吃苦,现在的曹操倒真是最好的选择。

    “孙将军,请你把军队的夜宿安排一下吧。”姐姐在我说话前把孙玉海派了出去,此事必和黄巾有些瓜葛。

    “孟德兄如何得的高升?”我说出姐姐已经猜到了问话。

    “渔阳黑山张燕被曹操和幽州卢、公孙两路夹攻给平定了。”姐姐居然知道我要说什么,提前把孙玉海叫出去,便是为了此事。“此事说来,还与你有关,你让子圣子涉多提携他,值此司隶北部有乱,波及洛阳,朝廷要派兵,朝中却没什么可派之将了。他们二人便推荐了曹操,曹操此人也果然有些本事,日夜兼程,五千骠骑夜袭黑山军,那黑山军本和幽州人厮杀,已经筋疲力尽,没想到忽然自千里外忽然杀来一军,一下子就垮了。再由于曹操算是何进手下,而幽州是何进的心头大患,所以只有他一人得了好封赏。”

    “那人确是英雄,姐姐嫁与她,倒不辱没了姐姐。”姐姐总归是要嫁的,现在嫁了孟德兄也算是件大好事,该为姐姐高兴,便慢慢释然了,接着越想也觉得只有孟德兄能娶姐姐了,慢慢开心起来,心中还想起他当时拿我和那东夷女子开心的话。高陵离新野离天水都不远,想姐姐了,就去姐夫那里打打秋风也不错。

    姐姐叫周玉陪她出去一趟,周玉当然没什么说的。而剩下的男人们就可以找比较恶心点的话题说而不怕什么了。而我也希望找点高兴的话题打断我对姐姐此行的感想。

    “周玉总是这个样子,你不怕你父母反对?”我很是为他担心。

    “你真的不知道。”李真忽然像要倒出一肚子苦水一样:“她很厉害的,别看她平时不懂规矩的样子,和我父母在一起时,那完全是一个淑女。”

    “淑女,周玉?”说实话,这两个词都很熟,但是我实在想不出它们之间的关系。

    “在我们还没有去豫章的时候,我一直在江陵督造船只。我是家中独子,我们家又不是什么殷实人家,我便把父母接到江陵我的府第来享享福。你这汉中一战拖累我们不浅,让我薪俸都比以前少了些。你该知你是封侯了,俸禄颇丰,但兄弟们大都还是稗官啊。我虽是权力不小,但俸禄也只够个温饱,不过值此世道,北方都异子而食了,我还有什么抱怨的。她哥周仓在汉中,周玉就一个人在江陵作城守。”李真毫不客气,我也很诚恳地接受批评。

    “正好让你们这对狗男女,得尝所愿,整日在外厮混,郎情妾意,奸夫淫妇。”不要担心,兄弟们之间的话都是这种味道,不过要是让姐姐听到我就得跪到天亮。但我也只能自己找也些恶毒的话自娱自乐了,我知道关键的部分我是问不出来的。

    “但是玉儿对我好啊,她平时吃军粮,她又不是那种携家带口的人,自然有宽裕,便经常给我家送米,送肉这类的。我奶奶本来就喜欢她,担心她一个人在江陵孤单,要她来我家住,她说这不好。奶奶就动了让我娶她的心思。”

    “你当然同意了?”

    “我反正不反对,玉儿待我很好,关键是我父母的意思。”

    “那他们什么意思?”

    “我父亲是孝子,奶奶交待了,他就没有反对;但母亲总觉得玉儿舞刀弄枪的,她怪害怕的,我说,我不也舞刀弄枪吗?母亲说她毕竟是女孩,我便举出政嫂来,她说那是蛮子。”

    “别让嫂嫂知道。”我甚至担心的左右看看。

    “我那敢,”李真也吐吐舌头,“不过下面的几个月,事情就发生了变化,你绝对想不到周玉是怎么干的。我和她说了我母亲的话后,没过半个月,她就跑过来帮我们家忙家务了。我也没想到,她家务做的那么好。你要知道,我们家没有佣人婢女,平时家中一切,都是母亲一人打点。自那天后,我们家的家务就变成了一个披着皮甲女将在干了。那天我回来看见她轻拭额头上的汗,在那里生火时……我觉得她当时很美……”

    “很贤惠的样子的周玉?”我努力的设想这个场景,但是实话讲,我的想象力有些缺乏。

    “本来我只担心玉儿做不得这些。”

    “那你多虑了,周玉与周仓来我家之前,可是真正的苦孩子,那点事情难不了她的。”我想起他们以前的家,以后真得让李真看看。

    “这我也知道,但你看周玉每日骑马巡逻大街,你怎么能联想到这些。”这我同意,连连点头。

    “那么下面呢?”我小心地问,我怕他把我的兴致吊起来,就不说了。

    “这半个月,玉儿专门到城里一家据街坊说是有最贤惠的媳妇那一家,看人家媳妇是怎么干的。光为这份心我就很感动了,母亲也慢慢被感动了,常说,周玉这孩子,长的不错,心也好,也能干,就是平时老和一帮男兵在一起,不好。”

    “那周玉辞官了?那也无事,姐姐当时在襄阳,姐姐绝计不会让玉儿日子过不下去的。”

    “周玉这时才显出她的不同,她没有为这句话而辞官,而是继续认真的巡城。”

    “确实,这样的女孩子值得喜欢。”这是我很真心的话。没有一点原则的退让,妥协显得太过媚骨,而值此用人之际,能找到如此认真负责的人做事,是我荆州之福,看来不能再以老眼光看周玉了,她不仅招人喜欢,也让人尊重;尤其是在感情上,我不如她。

    “如果以前是喜欢,现在我完全……上了她。本来监造船只之时,我还常为一些事情发火。后来每天我都会很开心,在船厂也总是笑着,因为我知道晚上我一定会在家里见到她。”当时他的陶醉的样子,真是让我受不了。

    “你们既已订婚了,你母亲什么时候彻底点头的。”

    “奶奶有一日将至晚上忽然想吃鱼了,母亲赶紧上街,市却散了。周玉过来知道,想了片刻便出去了。没想到出去了有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天黑我回来,她依然不知踪迹。我母亲有些急了,奶奶也急了,父亲命我去找她。我更急,天都黑了,我跑马整个江陵,又去她的官舍,再跑了军营,士兵们都不知道,说酉时关了城门巡城解散后,大家就都没见过她。说到此时,我忽然想到玉儿恐怕是去江边捕鱼去了,心下大叫不好,立刻拍马至南城门,问城门守卫,却说玉儿回来了,但身边多了个包袱,不知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玉儿果然厉害,她竟去打了鱼,而且还打到了。”

    “喂,不要叫的这么亲热。”李真的表情故意装出严肃,旋即笑了起来:“我回来的时候,门口拴着马,马上一双马靴,进来看见的是一个身着甲胄,挽着裤腿,小腿和脚上全是泥巴的玉儿兴奋地在灶前闻着锅内的香味。奶奶和母亲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当周玉捧着鱼汤,在门口为难的看着自己的腿和面前的篾席时。母亲过去接过了鱼汤,还出去舀水替玉儿擦尽淤泥,还让她把甲换下,还说在自己家不要这么拘束,还拿出自己的衣服给玉儿换上。自此我母亲反倒成为我们家最喜欢玉儿的人了。后来我们就订了亲。至此,我母亲更不得了,路上看见周玉路过,逢人便夸,那是我媳妇,厉害吧。还经常拦住周玉的马,说媳妇儿,中午回家吃饭,倒让玉儿在士兵们前面显得很不好意思。”

    “玉儿确实很好,不过,她在外面怎么还是这么不检点?”

    “子睿,你出去一趟,用词怎么这么恶心?”

    “还好吧,快说啊。”

    “后来家里人都把她给宠坏了,尤其是母亲,我们动身去豫章时,你不知道母亲舍不得哦,最后警告我要好好照顾,不要欺负她的媳妇,否则回去非打断我的腿不可。小伙子,女人是容易被惯坏的,你嫂子就是这样的典型,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仗着婆婆帮忙,就更不得了了。”

    “妹夫,你毕竟还算幸福的,我还不知道我的那位是谁呢?”

    “小伙子,那你就要努力了。今夜你姐姐见的那个是谁?怕是与你有那么点……”

    “如果是兄弟,就永远不要提这件事了。”我黯然地打断他的话。

    兄弟们都知道我性格“暴虐”,三言两语不合便说要打人,不过好像到现在也没真正对兄弟动过手,但是兄弟们之间虽然不正经,但还是互相尊重的。所以,子实点点头,至此后他再也没提过此事。

    不过我们很快就把不快和黯然抛开,争论其以后我们的关系。我认为是妹夫和大舅的关系,他坚持认为还是兄弟关系。他的理由是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大家从小就兄弟相称。我则认为周玉和周仓都在我家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回到襄阳婚嫁之时也该,也只能算作我的义妹被我嫁出。

    我忽然想起一事:“子玉的那个收养的魏延没给你在江陵找麻烦吧?”

    “那个小孩,嗯,是挺可怕的,为了他,杨哥的头都大了,他还把闫兄给整了一下。不过什么人都有他扎堆的一群,他好像特别和周玉合得来,所以,见到我总是姐夫姐夫的,没给我添什么麻烦。而且,他还喜欢舞枪弄棒,显然我这么厉害的人,会让他很崇拜的。”

    “别自我陶醉了,刚才那话别让玉儿听见。还有,你的胳膊没给你添很多麻烦吧?”我想起师娘说过他的胳膊会留些隐疾。

    “有过,不过还好没出大事,不能用力过大,要不然就会脱臼。”

    “这么严重?我记得师娘说过让华先生给你看一下,给你在胳膊上拉这么一刀,把那骨头上的息膜给你卸了。”我还加上了很夸张的动作。

    “好小子,干吗说这么狠?”他听得估计也是一身冷汗。

    “你这样,以后上阵我们和人捉对就少了一员上将,而且,以后你在家里的地位真是不堪设想,你老婆一下子就先把你的胳膊卸了,可怜啊!”

    “谁可怜?”才夸完她没多久,周玉就原形毕露的跑进来。

    “没谁。”我们异口同声地说,通常我们在很多地方上都是很团结的。

    “男人没什么好东西,姐姐我和你睡。”

    “玉儿啊,不要这么嚣张,小心我不让你嫁出去。”我充出老大的样子,随便开着玩笑,但是眼睛看着姐姐。

    “没事,姐姐会把你好好地嫁出去。”姐姐也看着我。

    姐姐没有和我说她在那家的事情,周玉也没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我承认我想知道,虽然我曾很狠心地表示不去她家,但是现在我觉得后悔了,姐姐最后说了一句应该算很温馨的话:明天我们回家。

    但对我来说,这个却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离开时,我会失去一切;归去后,我什么都不会再拥有。

    ;

第八十七章 归

    秭归冬日的早晨还是首先从峡谷里开始明亮了来,就如陈仓到汉中的那条河谷。江中已没有木屑,只是河岸上还散碎着些。昏暗中,整个秭归已经起身了。城内外众人都在无语的收拾上路,而由水面吹上的层层薄雾更把屈平的老家笼上了一丝凄凉。在县衙内就可以听见城内外的骚动声,被惊扰的人们仿佛想用行动驱散这淡淡的怨气。

    不久陈鸥的军队从江上过来时,也把第一缕阳光带到了秭归。初升的太阳在河岸上留下了一道亮纹,自东边第一个泊口直拉到西边城楼上,可没多久它又躲到了南岸的山后,只给秭归留了个群山的厚重背影。

    未来秭归太守的表情暗示了他们的猜测与我们的一样,我和他说了在岸边后面斜坡上筑条城墙,他也不置可否,只是说知道了。

    这使我反倒开始担心,也许是董卓故意这样给我们留下这么大的把柄,实际上他还是要从河中下来。

    兵者,虚虚实实,没有定式,不能让对手推度到下一步的动作。无论董卓和他手下的策士想过什么。总之,现在我是猜不到他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了。如果大家都能想明白,那么董卓此举显得太愚蠢。

    在大批的百姓走栈道时,益州的士兵大部分是走的水路。而我们则要稍微再晚一段时间出发。

    在秭归的最后一两个时辰,我显得有些迷茫。在这里的两天,我一直没有怎么看看这里,要走了,却总想给自己的留点回忆。

    最终我去了屈平祠,这是个靠着江边东南背西北的一个不入群的青砖黑瓦之堂。屈平一生忠于楚国,所以他死后当地的乡亲给他修建祠堂时也让他面对着楚国故土。虽然最近外面很乱,但屈平祠内依然很整洁,只是没什么香火。我也没处寻那些祭祀之物,只能凭空凭吊一番。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我不自禁咏出《离骚》中的句子,他当时不明了,可现在的人又有几人明白。只余下路依旧漫漫,后人继而求索。

    我在屈平那里驻足了很长一刻,所作的只是看着他的泥胎像,他很瘦。

    姐姐找到我时,我依然在那里看着这位瘦削的老兄。实话讲,我敬重他,但是不喜欢他,可能这个想法是老师灌输给我的,只是想不起老师的理由了,我一向不是个认真听讲的学生,或者划分好听一点,一个记性不是非常优秀的学生。

    “我们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动身了,你要不要去那家?”姐姐打断了我继续思考不喜欢屈平的理由,提出了一个早被我否决的想法。

    “姐姐?哦,不去了。”

    “那和你的岳父也不去道个别了?”

    “啊,对啊!”我忽然想起来我该去看一下老人,向老人道个别,但一想到去她家,心中却又总是她的倩影,感觉不妙:“姐姐,你知道了?”

    姐姐点点头,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去吧。”

    在我出去时,姐姐在后面又喊了一嗓子:“把腰直起来,你才多大,总是和一个小老头一样。姐姐要嫁了,你以后得自己注意,大汉平安风云侯的样子不能是这样。”

    “知道了,姐姐先去歇歇吧,我一会儿就回来。”我挺直了腰,没有像往常那样转头不好意思笑一下,因为今天没有笑的心情。

    及至那楚姓老人家的门口,我想起来他们一家还得安排一下,总不能总是这样寄居在别人家。

    我才刚下马,黄恬就推门出来迎接我,让我有些奇怪。

    “你好像一直在门口等着我?”

    “早上看见很多人都在离开,城外也有些混乱,姐姐就说你会过来。”黄恬很恭敬地和我行礼。

    “不用了,你的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今天早上精神还好。”

    我在我“岳父”的榻边看到了正在给他老人家喂稀饭的黄怡,黄怡瞟了我一眼,没有转头,只是继续给她的父亲喂饭,倒是老人先发现了我。

    他本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反而剧烈的咳嗽了出来,声音干裂,让我们一起都慌了神,早知道我迟一些过来会好很多。

    当他刚稍微把气顺好,脸上便带上了一丝慈祥的笑意,粥也不吃了,就那样看着我,努力地用重复而且难以区别的音,向我说些什么。和前天晚上有所区别的是这回是黄怡给我解释,黄恬只是偶尔更正一下。

    “以后记得回来看看,带着忻儿回来。”我不知道到哪里再找一个忻儿回来。但这时我只能堆着笑,

    “一定……一定。”第一声是温馨的回答,第二声是无奈的自嘲。

    黄怡依然在喂父亲稀饭,不时把父亲嘴边漏出的汁擦去。

    临走前,我决定以一个被收留的老人的女婿的身份,向那位宅邸主人致谢。

    老人住在此间的后堂之中,我到他身后时的他正对着面前的龛中的一尊不知什么神仙的泥塑念叨着什么。

    本来我想等他念完,但是他絮絮叨叨地也不知道再念些什么。实话讲,我有些急,便直接说出来拜见的意思。

    “将军大人有何事寻我这老朽之人?”

    “感谢您收留她们父子二人,我会让人把他们接走安置,这段时间多有麻烦,多谢了。”

    “不必了,我佛慈悲,让这几位住下便是,何分你我,无你无我。佛曰:能除一切苦,真实无虚。”前几次没怎么和他说话,这次和他说上这么一句,才发现他很有学问——至少我不知道他说些什么东西。不过我敢肯定和那神龛里我不认得的那个泥玩意有关。

    大致知道他的意思,意思就是不用客气,但是该客气还是得客气,有些事情该做还是得做,当下拿定主意,便行了个大礼出来,未转身时还注意到他的手上捏了一串桃核又或是什么其他类似的东西,他一个接着一个捏,看着我,可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

    一个奇怪的人,不知道他是不是信什么新道了。说不定是天狼道,一边走一边心里臭美般地胡思乱想了一下,只是旋即被眼前出现的人冲去了所有想法。

    “子睿……这是昨日我帮楚伯伯抄的经书,读来觉得其义深邃,有些地方正是我以前都没有想通的,观之有种豁然开朗之感。我便又抄了一份,便送与你和忻儿吧。”她很平静地和我说,但眼光中却有种悲戚。

    “你们就住在秭归了吗?”

    “父亲的身体经不起旅途劳顿,便先留于此处吧。”

    走时,我拍了拍黄恬的脑袋,他也很亲近地叫了我一声大姐夫。就这样我与黄忻不知什么时候成了亲,虽然她只能是一位可能会在梦中存在虚幻缥缈之妻,但是我知道那一定是位贤妻。想到此,觉得我还不算很惨,也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回去路上,我翻开了她送我的那方抄着什么经文的绢帛,随便看看。任由马儿带我去岸边姐姐那里,反正它不去,我也知道我丢不了。

    不过与她以前替左慈抄的道德经不同的是:这次她没断句。这让我想起了她写的那个百字回旋大阵,不过这个既然她说是抄的经书,那么就该不会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才读十多个字,心中嘀咕便这是什么东西,尤其是什么菩萨、波罗密,都是什么意思。下面的还可以理解一些:“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尽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这都是什么玩意,刚有些数,又稀里糊涂了。

    (公元100年前后,佛教传入中国。其中《般若波罗密多心经》是由唐朝玄奘法师取经回来翻译的,但现在因为我没法得到汉朝时流传的《摩轲般若波罗密多心经》的梵文口述版,得到了也没法翻译,所以便把这个经文的中文版提了五百年发行。作者注。)

    “看什么,又是人家姑娘的诗……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姐姐把我的马拉住了,我总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眼熟。

    “我觉得好像和以前有个时候有些像,哦,想起来了,那是我要离开家去北方见皇甫和朱俊两位将军的时候。那天姐姐也是这样拉我的马,而我要告诉姐姐我要出门了;只是这次虽然姐姐还是这样拉我的马,却是要回去了。”

    姐姐没有回答其他的,而是直接伸出手来表示要看。

    “我看不懂,她说是什么经书,可能是我见识浅薄,我不知道。”

    姐姐接过手去,看了一眼,“这不是般若波罗密多心经么?”

    “你知道?”

    “怎么了?很惊讶么?”

    “那你怎么从来没和我说这些东西?”

    “你有你的老师教你啊。而且这个我也就是看过,我觉得其中有些话还是很有道理的。不过我不信奉它。既然自己不信奉它,我为何要教给别人呢?你没觉得姐姐教你的,都是姐姐觉得好的吗?”姐姐说得很有道理,不过姐姐懂得东西真是太多了,原本我以为我跟着老师没几年我就超过姐姐了,可我总能发现姐姐这个也懂那个也知道,那个水镜先生不可能教姐姐很长时间,因为这么多年,我居然一次没碰见他。那么他能把姐姐教得这么厉害,那么他真是平生未见的奇人。可他为什么会选中姐姐呢?

    “姐姐,那水镜先生怎么会教你的?小时候,你一直和我在一起啊?”

    “你还不记事的时候,他就教姐姐了。”又说这种我没法想起来的事情,让我找不到借口,“那时候我小,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选我这样的一个女孩子教。”

    “那为什么你不把你知道的全教我啊?”

    “我不是教了吗?你上学堂前识字,读书不都是跟着我,而有些东西当时教你岂非太早了?但是等你大了,我还是得把你送到学堂去,因为,你不能总和姐姐一直在家学,你得能和别的男孩子一样的长大,做些男孩子做的事情,像个男孩子。小时候我甚至不反对你和子涉那样的小歹徒一起玩,你难道现在没想通吗?”

    “子涉小时候有这么糟糕吗?”我有些惊愕有些好笑地说,虽然我也知道子涉小时候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现在也是。

    “光他一个小恶贼就算了,后来我经常听说,他后面跟着一个大个子帮手,虽然傻傻的,但劲很大。”

    “我?”

    “是啊!”姐姐太坏了,居然又找这种我想不起来的事情教训我,我都没法反驳,尤其是姐姐叹息着的时候。

    “我也看不懂这个,什么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尽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这都什么东西?”我俯身下去,用手指对着那绢帛,有些诉苦地和姐姐说。

    “错了,断句是这样的: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你断句都断不好怎么理解?”

    “你看这个你说什么般若波罗密多心经……这个般若波罗密多什么意思?”

    “智慧,明确了说是智慧之大至无我无界。”

    “嗯。”我频频点头。

    “你懂了?”

    “不是,我觉得你和那位楚伯伯说话的味道很像。”

    “那他定是信奉此道,对佛道有所研习,这是佛道多用语。此道源起于身毒,大约在永元年间传入。这本是般若部总纲,所以流传较广,不过原本多是流传的身毒国文字,不知何时有位高人把他翻译过来,使得句义浅显,小时候我曾看过,虽然偶有所思,但还是不喜欢。”

    “噢,姐姐你好厉害。”

    “你好好看看吧,正好你很缺般若波罗。”我们似乎又回到了一年前的襄阳,快乐的斗着嘴,虽然经常输地很惨,但多是我结巴所致,所以屡败屡战。随着说得多了,现在我不结巴了,可我却快不能和姐姐如此快乐的斗嘴叙话了。

    我嘱托陈鸥帮我照顾一下那家,到底是兄弟,他很爽快地答应了,当然也由于是兄弟,他毫不迟疑且毫无忌讳地问我那黄怡和我的关系。

    将至正午时,我们终于上路了,姐姐决定骑马,因为来的时候颠得太厉害了,姐姐说她骨头都散了。

    由于姐姐在身边,我尽力装出没什么。所以,我只回头了几次,还都以看看后队的马车队为由。虽然已看不到那人,看不到那宅,但哪怕看看那城依旧在那里我依然能稍微安心一点。

    我看秭归的最后一眼是在那道隘口上,心中轻声道别:“怡儿,我走了,我会照顾好忻儿的。”

    此情燃于湖上,湮于山林。

    这一趟归路我们让益州百姓先走,我们替他们殿后以安其心,以免他们听到什么风吹草动就造成混乱。不过百姓不如士卒迅疾,花了两个时辰,才全部上了栈道,还有一部分随船走了。本来他们还征求我们的意见是否登船,但姐姐说她有些晕船,我们就全体否决了这个提议,包括提出这条建议的陈鸥。

    可这栈道上的行军因为百姓在前面的速度很慢导致我们也慢得厉害。

    姐姐本来在前面,估计她也是想让我独自安静一会。可由于队伍的在前面的停滞不前,她也又回到我身边,看着我的表情。

    我被姐姐看得不好意思,笑了出来。姐姐伸出了右手,我的左手自然而然就上去了。一牵上手,我的心境忽然就安定了许多。

    “子睿都十八岁了,手好大啊!”姐姐很有兴趣的拿自己的手和我的手比了比,又看了看我的马靴,“大手大脚”。不仅她在看,我也在看,也觉得我的手显得非常巨大。

    “小时候,我和你用一个盆洗脚时,我曾经问你,子睿,姐姐和你谁白?”

    “我当时怎么说?”我很小心地问,总感觉到又是一个会被姐姐拿来嘲笑的话题,而这次姐姐又使用她惯用的伎俩。

    “你当时就很恬不知耻地喊着‘我’。”

    “那实际上呢?”我看现在手中捏着的羊脂般的纤纤细手,再对比自己的手,平时没注意到,现在才发觉自己确实黑得可以,连自己都为当时的话觉得羞愧。

    “好像还真是你。”姐姐好像没什么把握,“应该说差不多吧?”

    “不会吧?”我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姐姐的,“不可能,我都这么黑了。”

    “确实是这样,你的脚踝以下好像和你不属于同一个人一样。但就是那次后我想到平时不让你出门,一直呆在家里,能不白白的和小白一样才怪。就是那次后吧,我让你出去找自己差不多大的人玩,没想到,你第一个碰上的就是那个小恶徒。”子涉估计这时候早就猛打喷嚏到需要找大夫了。

    “姐姐,你怎么那么小就懂事了?”

    “大五岁时就是不同,明白吗?”姐姐忽然又摆出了老气横秋的样子。

    “行了行了。不要再争你们的岁数了。”没想到子实在后面忽然提前叉起话来。

    “你这混小子,一直在后面偷听?”

    “你以为我想啊,没办法,队伍前进这么慢,马车轮子的声音这么小,能听不见你们的话才见了鬼。”

    “算了,子实让大家现在路边先休息一下吧,我们这样走反倒更累。传令让前面的孙校尉着一百士兵紧随百姓后面让他们安心。其他人就先休息吧,先休息一个时辰。”姐姐下了命令。

    我和姐姐、子实、周玉四人下得马来,便到栈道边找个平坦处各自铺下毡毯休息。

    想起前一夜,我就和子实抵足而眠,谈得挺开心,只是互相对对方的脚味不堪忍受,最后我们一起携手去洗了一下,那时子实就把我好好嘲笑了一番,嫌我的脚的颜色太白,和身上其它颜色相差很大。其实他还不知道,我也一直感到有件事有些奇怪。想起小时候,曾逢到夏天赤脚穿麻鞋之时,我的脚面便被麻葛磨得到处破口。姐姐心疼之余只得让我一年四季穿软布鞋,还很奇怪觉得我的脚上的皮肤为何如此稚嫩。

    时至正午,众将士多在休息,林中无风,太阳也不错,难得的冬日温暖,正好午睡。我的眼皮子也很快放弃了来回纠缠,直接合在了一起。

    静寂之中,我听到了潺潺水声。

    我向姐姐告了假,说我有东西丢在了秭归,姐姐就让我回去找。我飞也似地又回到了秭归,却发现秭归是座空城,怎么都找不到人。我水边城边的找,城上城下的找,到处都没了人。眼看时间没有了,我却没法寻到我想寻见的人,我急得就快要发疯了。

    我是被姐姐叫醒的。当时我还在着急地到处寻找她,清醒过来才发觉原来这只是一个梦。子实和众人都在我身边拉开了距离,那是子实故意指使的,子实还危言耸听说我醒来可能会要伤人,结果被人听为咬伤人,结果很多人躲得更远了。

    我可没精神和他们为这个闹别扭,下面的路上,我几乎就没说什么话。只觉得旁边的枯枝烂叶、丑石癞苔让我看着就生气,差点下令放火烧山。

    姐姐让我安静了一路,就是快出栈道时,她才过来抓住我的手,实话讲,才被碰到时我差点挥起胳膊给这个烦我的人一下子,可是手一被抓住,心中的烦躁便被这个温暖的动作很快驱散了。我也终于能露出笑脸,出栈道时,我的心终于安静了下来,再次告诉自己:一切都结束了。

    在陈梁的大营中我想找点事情做做驱遣心中依然压抑的心情,所以,我认真地听取了陈哥给益州人定下来的各个暂住地点和他们的安置计划。

    益州人既已出了秭归,下面就有些不由自主了。我们的理由很是正当:荆州大水未平,他们不能住水里;荆州百姓也得生活,他们不能住在老百姓的田地里。所以,第一步,荆州的军队,平民,官宦先被分开造册。官宦还分成三六九等,我们各处缺文书、主簿这类官缺。所以,官宦之中的这些类型的人都被分了出去,随他们的除了他们家眷,还多少不等的百姓,因为他们授官之时,同时还拨了些土地给他们,而这些土地,就留给这些官宦放租给这些新的外来佃农。对官宦的限制是土地不得买卖,不得无由伤害这些佃农。但给的利头是除了我们发放的薪俸,他的份田所有赋收归他们自己定额、收取,他们只需交出这些土地上的四分之一所出给我们,其他的他收多少,我们都不管了。而我们还加了一条:如他们再新开垦之荒地,只需缴八分之一即可,其他的全归他们。第二步,一半以上的益州百姓被分配去汉中和天水,那里劳力缺乏,而且正在重建。还有的都在襄阳北部南阳附近,给新来的剑阁侯和一些有些身份的士绅在封地上做佃户。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益州军队被我们收编,军官多被留用。其中五千人的一支主力,由刘贵、吴兰、吴班率领驻扎在了襄阳东边的黄陂。那个地方应该说也很重要的地方,这显出了我们的信任。但是实际上那是处在豫州和扬州交接口上的一个尴尬的地方,一边是宦官的,一边是何进的。两边谁出来,都得考虑两方意见,一旦另一方忽然倒向我们,那么一旦此处被破,反倒是冲进来的对手更为担心自己的命运,况且五百里的距离,襄阳前面还有江陵,江夏这两个重兵驻扎区。不知道以后他们会不会明白过来,实际上我们并不在乎他们的动乱的威胁存在,也不怕忽然有兵变,即使有变,他们也需要先过长江或汉水才能对我们有威胁,当然如果十常侍不介意他们也可以从豫州绕过来。

    就这样我们以很政治的方法,而不是很正直的方式解决了益州百姓的定居问题。我们一下子得到了三十万可以开垦荒地的劳力,也解决了荆州奇缺的管理各种事务的官吏,而由于层层的剥离,已让益州人完全同化于荆州人中,而且很多矛盾只能出现在他们自己中间。

    我不喜欢这种方式,但是我知道这样做是对的,益州人也觉得可以接受,尤其是很多贫民对可以有土地耕种甚至在欢呼。我可能不适合留在这种地方,但是我必须留,至少为那五年之约。

    中平二年腊月二十三日晚,我在陈梁军中与众人商讨董卓下一步的可能性。

    “董卓应该没有在造船,”说话的人用的词显示他也不是很确定,“我认为还是重点防范汉中的巴山关为宜。当然,南部也得小心,注意南蛮人的动向,看看他们是否有异动,董卓也可能从他们的尸首上踏到荆州来。”

    “子实所言有理,但是董卓的木屑的抛洒有些故留破绽,这让我们不好解释。我们在这里还是要屯些兵。”带着上了年岁的成熟和稳健,中年人反复用手抓放着袋子中暗红的木屑。

    “明春我正打算上书老师屯田,此时,留下重兵在此三处。我们恐怕有些得不偿失。武陵桂阳我不清楚情况,至少汉中与夷陵都不是适宜屯田的地方。”

    “那子睿有何见解。”中年人拍了拍沾满了木屑的手。

    “我这两天一直为此事而苦恼,关键就是董卓摆这么大个排场,还故意留下了这么大的破绽,让人费解。”

    “我们那天在西陵峡口见此异景,便命人取这水中木屑观看,这些木屑倒多半是那些造船的好木料上下来的,但是全是如此细小实在让人生疑。但冬天已至,川中也非常寒冷,而且川中的冷和凉州不同,凉州是干冷,人穿多了还支持得住;益州则是湿冷,坐在那里不动,很快身体各处都会感到阴冷难当的彻骨之寒。而且川中多雨,更是难堪那些凉州人忍受。如果他们真的要大肆砍树造船的话,把那些大块的碎料筛出烧来取暖也是非常有可能的。但是,他们最奇怪的地方就是他们只有两里多的带着陶土的木屑,他们居然还把它们先扔了下来。如果混在这百里木屑中一起扔了。我们多半都会把它们当作红松木漏过,也不知他们怎么想的。”

    “文栋兄,还有一事小妹不明,这木屑上的陶土从何而来?”众人中身份颇为尊贵的少女本来一直在倾听,这事她把自己依然不明的地方提了出来。

    “这个,我昨日才从手下当过陶匠的士兵口中得知一些皮毛,也从益州人口中得了些讯息。却原来这蜀西乃制陶的重地,这陶器烧制出来后未卖之前的存放,多以木屑来承载;而将陶器的表面打磨干净,也多以木屑为主。所以,所有陶器坊都会从造船或制木器的地方拖来大量的木屑筛好,大块的烧窑,细一些的打磨粗洗,再细的就用于存放和细磨了。正好蜀西是巴人木器产地,也是蜀中造船的重地,这一来一去倒确实方便。如果董卓真的打算用这个给我们下套,那倒也是可能的。但是为什么他会把最能露馅的东西放在前面扔下呢?这个地方疑点颇大。”

    “陈哥,我认为董卓肯定没造船,否则天气寒冷,为什么董卓军取暖时不会把木屑也一并烧了,还多那些麻烦?木屑又不是不能烧。”将至最后,我们打算离开时,子实决定给晚上的商议一个确定的结果。我觉得有理,还埋怨自己为什么没想到,倒是姐姐摇了摇头,而陈哥带着一脸诡异的笑容。

    “子实,这样吧,你在此帐中取一下暖,过一刻再出去,我用木屑给你取暖。”

    陈哥笑着招呼大家出去,姐姐毫不犹豫地一手拉着稀里糊涂的我,一手拉着不明所以地周玉抢先出去。其它各将见此情景也都出去,在不断掀起的门帘里看见一手拎着木屑袋子的陈哥的背影,和有些不知所措坐在那里的李真。旋即,陈哥出来,以手示意大家别走,而在帐外掐着手指算着时间。

    当陈哥一只手还没用完时,狼狈的大汉就自己咳嗽着出来了。在子实无法解释里面怎么了的时候,陈哥很简单地笑着解释了原因:“木屑细了很容易吸潮,容易生烟。董卓军队是要取暖可不是想熏蚊子。”

    第二日,益州人开始奔赴自己的新的土地,对那些百姓来说,土地是他们最想得到的,我们给他们,不过我还有些疑问,给他们分封土地,这么做可能有些胆子太大,虽然是州牧,但是权力还没给这么大。

    不过姐姐点醒了我,只用了一个词:“荒地。”实际上还在后面补了一个词:“我猜的。”

    其它没有,大水之后,无主的荒地多的是。我本来打算屯田,就是看中耕地大部分被荒废,扬州江南人烟稀少,劳力更加严重不足。但是还是有件事,就是这样可能会让我们的官有些嫉妒,感觉他们这些逃亡之人的俸禄比我们还宽绰。尤其是子实就曾说过他的薪俸只够让他们家填饱肚子,穿上衣服,虽然没什么可以抱怨的,但是还是有些囊中羞涩。

    不过这次我自己就想到了,不好加俸,那就从屯田中贴补进去,或者直接就从那中的四分之一贴进来。

    “谁管农植赋收的?”我与众人在监督益州人离开时,我忽然心中想起些事,问了大家一下,结果让大家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只好把大家的目光聚到我这里,再问了一遍。

    “以前是子渊;后来他被你送到荆南后,就是小斌;然后,小斌跟我出来,但我真不知道后面谁补上了。”姐姐算最给我面子的。

    “我不知道,我一直留在西凉,后来把兵留给斯巴达克斯后,我就到江陵,再就到这里了。我路过襄阳时,当时还是小斌斌被韦老师骂,说他帐太乱。”

    “你别看我,我最初在长沙,后来在江陵和玉儿在一起,然后就和政哥嫂嫂去和甘宁装模作样了,我甚至没怎么回襄阳,我家都搬江陵去了。”

    “我和真哥一直在一起,反正你们谁都不会让我管账的,斛、斗哪个大我还没分清楚。”

    “我,我不知道,我们下面的将官从来不管这些事情,我只知道裴大哥管理过粮草。”

    半晌一无所获,失望之余,却看到队中的一个熟人。随即纵马过去,此举又让大家感到不明所以。

    “吴班、吴兰两位兄弟,”我是首先和熟人的哥哥打的招呼,“你们去屯兵黄陂,那吴越如何安置?”

    “这个,既然侯爷说他有些潜质,我们便在黄陂教他武艺和厮杀方式,准备他十八岁时让他上阵吧。”

    “但你们日日需操练,况有各种军务缠身,还得巡护当地百姓安定。你们忙得过来吗?”

    “那君侯意思是?”心中大骂,难道非得我说出来吗,好像是我求你们似的。不过,看了那个瘦削的男孩,也许是种负罪感,也许是我觉得他太有潜质,我决定还是我主动提出。

    “让他跟着我吧,我会既让他学文,也让他练武。在襄阳也能有人每日照顾他,何况他身体太单薄了。”

    两位兄长立刻下马给我行大礼,引得周围不少民众士卒驻足观看。我只得赶紧下马,扶起他们,对他们把吴越猛夸了一下,让他们只管放心,赶快整顿队伍出发要紧。

    我盯着那少年,少年也盯着我。我笑笑,他也笑笑。

    他说了一句让我美了一早上的话:“我觉得你像一个英雄,从前天早上我就这么觉得,我想和你一样。”

    如果被人羞辱而不以为耻就能成为英雄,那么英雄就太不值钱了。心中另一个我羞辱了自己一下。

    但是我仰无愧于天,俯不祚于地,扪心自问,我问心无愧,你言又何足道哉。

    显然这个我更加强大,一下子压住了那个我。所以,我的身上所有的一切都一致决定今天是快乐的。

    益州人黄昏时才全部离开了我们的视线。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姐姐明日要出发了,本来我要和姐姐一起回去,好准备操办姐姐的出嫁,却在那傍晚赶上师娘的到来。

    师娘是和几十个徒弟一同自水路而来,她是来为夷陵将士们诊治伤情的,治疗病疾的。但我们迎接她时,却被她一把揪住,拉至帐内灯火通明处,看了个仔细,让我深呼吸一下,闻了闻我呼出来的胸中之气,又搭了我的脉,轻声地说了句让我吓个半死的话。

    “幸得我现在看见你,若迟半月,则你命休矣。”姐姐没跟进来,她还莫名其妙地和众人一样在外,否则她肯定被吓坏,绝不肯离我半步。

    幸得我确有捷才,所以我与众人解释说我欠师娘的黄芪还没给她,她要用这味药救人,让姐姐速回襄阳从破六韩烈牙那里托人送来,而我顺便让师娘把我的腿彻底治一下,再和陈哥商量一下在各处配兵的方案。

    姐姐不愿离开,说让其他人回去即可,她肯定是看出事情有些不对劲。我说姐姐要嫁了,得好好准备;而且需要把吴越送回去,可以让他与宋谦先作个伴;来秭归的事情也需要她回报;反正能想到了理由我都想到了。师娘也说我没什么事,才让姐姐稍微放了些心。

    不过姐姐还是问我有什么计划,还想探探我的虚实,我自然把曾想好的轻松而惬意地说出来:“现在怕是北边会有些吃紧;不过换个方向,去南边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南蛮人能否同意他过也是个问题。从正常道理来讲,董卓想和南蛮人友好相处是不太可能的,那么也许现在是我们与南方蛮族人搞好关系的机会了。”

    姐姐点了点,彻底放下了心中的包袱。就这样,姐姐第二天带着人离开了,走之前嘱咐我早些回去。

    中平二年腊月二十四日,我在陈哥大营的帐中醒来,心中充满了矛盾的疑惑:虽然师娘的医术非常高超,但是我仍然认为师娘是有些小题大做了,因为,我感觉不出任何身体异状。而同时,虽然我感觉身体状态很好,但是我仍然决定让师娘治疗,因为我觉得可能身体真是有大毛病了,因为就是那天早上,我的胃口忽然出奇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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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追忆

    那早听完各种嘱咐,好不容易送走姐姐,我就立刻去寻师娘了。

    我见到师娘后的第一句话带着明显的抱怨的口气:“师娘,本来我挺好的,昨晚喝了您的药,今早起来胃口都没了。”

    “那就好,说明病还没发起来。傻孩子,师娘会害你吗?”

    “子睿不敢。”

    “都是定国不好,这些繁缛礼节本是他讨厌的,但是自打他当上了州牧,自己倒兴起这个了。带得手下一帮小猴没一个能免俗。”师娘摇摇头,不过她批评老师我可不敢替老师出头申冤。

    “师娘,可是我真的感觉没什么啊?”

    “你可知病来如山倒的道理,要来一下子就来了;等你真的倒下去了,要治就没这么简单了。你明白了?”

    “那师娘,我到底怎么了?昨天晚上姐姐在,我不好去问您。”

    “子睿,你的胸腹是否曾受了很重的内伤?”

    “是啊。”

    “还不止一次?”

    “对,对。”

    “你还中过毒?”

    “是、是、是。”我完全被慑服了。

    “你还中过箭?背后、腿上、头上?”

    “天哪,师娘你简直就是神人啊,您怎么连这个都把得出来?”

    “噢,中箭这个我是听李真说的。”真把我吓了一大跳,我差点决定跟着师娘去学医去,因为连这个都能看出那简直就太神了。

    “你五脏六腑都有不少淤血,阻碍了各道经脉阴阳之气纵横,已使得你这几月渐渐精力不济了。你有没有什么感觉?”

    “对,我很少睡午觉的,但最近中午时分总是想找个地方窝起来。”

    “你中的箭有毒,但是不重,这支毒箭伤你该在两次受内伤之间。毒本多被胸腹的淤血所吸,后来又在本来的淤血上又淤上了一层,结果反倒把你的病根给暂时掩盖了。再加上你身子极为健硕,故此你能支持到现在。想来在荆州学子中你也算异类,我给瞧过病的你那帮同学的脉象,多有些虚浮,和你那倒霉老师一样,经不住病摧的。哪像你,我开始还以为在摸鼓皮呢。”这句话夸张地比较厉害,但是我挺开心的,所以,我很自然地就笑了出来。

    “那我没什么事了?”

    “谁说的?”

    “我看您说得挺轻松,我想我没什么了。”

    “那得看碰上谁了,碰上我,那算你走运,当然碰上我的师兄,也是很好的。”

    “我碰过他。不过当时我早中了毒箭,他当时没给我把脉。”

    “是啊,如果你不受第二次内伤也没那么打紧,慢慢会被你自己的血液冲淡,慢慢自己排出去,他只要一看你的脸色,你什么地方长疖子他都知道。不过现在情况变了,那毒是被你自己在淤血里养起来了,等淤血慢慢散去后,你的小命也就没了。”师娘说话的轻松和吓人如此鲜明真是让我哭笑不得,老师定是很头疼吧,在如此清秀、温和的相貌后面简直是一个带着恶作剧心理的小女孩。

    “不要哭啊。由我来和你治,放心,黄泉路上没人敢带你走。”又是一句,我都快受不了了,我开始怀疑我什么毛病都没有,只是她想拿我开心。不过想起师傅、三叔都曾被她欺负得很惨,现在还好好的活着,也没什么后遗症,我这个后辈被她整了也没什么了,当下便有舍生取义之感。

    “还好,还有半个月时间你淤血才会化开,你真才有性命之忧。半个月内,不用半个月,几天我就可以给你治个大半好,让你活蹦乱跳地回去过年。”如果是兄弟们中的一个这样拿我开心,这时候保不齐我就把她给扔到河里,高举双臂,到处寻人击掌相庆了。

    但是这是师娘,所以我老老实实地接受她的诊治,只是她的方法简直闻所未闻。

    我不能乱动,因为我现在和只刺猬没什么两样。师娘让一个她的学生,注明此人为男子,把赤条条的我扎成了一只毛茸茸的刺猬。师娘在帐外不知怎的还联想起天狼来,说我现在和我的兵器比较像了。但我不清楚,为什么我的手指尖上都被插上了针,两只小臂上更是很难有什么穴位幸免。

    我忍无可忍,当然还是很客气地问了出来。她说这样散淤血快。我问那不是要我命吗。她说又不是不喝药。然后很快我就看到他们端了一大坛子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药味的粘稠褐色的汁水进来。我胆怯地问喝这么多。师娘说不,先喝完这个再把炉上另一坛给我送来。必须再次注明,此坛三尺高,比我的腰粗很多。

    我表示我不可能喝完;她说没事,我不用吃饭了,肚子有的是。

    心中大喝:好狠。

    就这样,我开始了这种生不如死的预先治病过程。他们说对我已经很好了,药里放了不少甘草,可就是这种甜苦酸涩参杂一起的怪味,让我更想撇嘴吐。结果师娘在外听得作呕的声音,立刻威胁道,如果我敢吐,敢漏。她就让女弟子来喂我,我一看自己的现在的尊容,立刻决定放弃无益的抵抗。

    那汁水实在难以下咽,不过喝了十几口后,虽然每喝一口还会感到身上颤抖一下,但是好像嗓子已经无所谓什么东西了。所以我决定想些其他事情,冲淡现在的痛苦,结果怎么想都是上次肚子被马踏后的痛苦回忆。

    经过半个时辰的折腾,其间,他们卸去了我身上的毛刺。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他们出药,我出胃,终于把那些东西全灌进了我的肚子里,我也没想到我的肚子能盛下这么多东西,我都对自己又有了更高的评价。不过,我觉得想好评价之前,先去趟茅房是明智之举。

    一向认为蹲在厕所,被臭味熏的滋味很是不好。但是今天怎么都感到蹲着这么幸福。只听得肚子里呼噜噜响,然后,随着后面的一泻千里,腹中慢慢舒服起来。我忽然想到当一块茅坑中的石头都有自己的幸福,因为隔着那苇栏中的隙缝,我清楚地看见又一坛什么劳什子东西给送到了我的帐中。心中大叫:救命啊!我想到了逃命。

    可惜,我实在是逃不了,茅房外面都有人看着,还不时有人问我感觉如何。心中大骂,蹲大的都有人催。但最终肚里实在没什么存货了,只得悻悻然出来,不过还是有个好的感觉,就是有种身轻如燕的飘飘然。

    我永远不想回忆这其中的痛苦。我这一天共这样去蹲了七次,最后出来连腿都站不直了。

    不过,我承认第二日起来时,身体是感觉清爽了许多。不过也不一定,昨天被折腾成那样,今天就是发高烧都会感觉清爽。

    师娘给我带来了坏消息和好消息。坏消息是她没想到我能喝这么多,本来这样周而复始,排除毒素,她的意思就是填满了,就让我去放掉。不一定一次喝掉一坛,她没想到我只用了七次就喝掉了七坛,这说明我的承载能力比常人强很多,而且她又给把了脉说没有任何气血紊乱的迹象,这说明我的身体的承受能力也非常强。所以,她决定今天要加量。好消息就是治疗时间可能会比她想象的最快的时间还要缩短,一个很虚无缥缈的好消息,因为她既没说她想的最快是多久,也没说现在要多久。

    中平二年腊月二十五日,一辈子拉肚子都没一天去过那么多次茅房,我没有记清数目。但是我没去趟茅房都会折断一根苇栏上的芦苇杆,如果我看到一坛药被送进帐房,我会再折一根,到晚上我进去时,这一面苇栏中露出一个可以把我的脑袋和双臂都伸出去的大口子。而且,那个肥料出口很痛。

    深夜我还去了几趟茅房,因为习惯了。时间久了不去一趟,我就总感到不对劲。

    中平二年腊月二十六日,早上醒来发现腿都弯成了蹲坑的模样。

    看到师娘进来,我就感觉自己像个准备赴死的囚徒一般。不过这天早上,师娘进来就给我把脉。而不是招手让他们搬刑具进来。

    隔了半晌,师娘忽然长吁了一口气,然后就看着我,让我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好小子。”同时她的手重重地拍在我的肩膀上,差点没把我吓死。我的脑袋里非常快的把最可怕的可能出现的话想了一遍,个人认为其中这句是最可怕的:好小子,昨天那么多坛都没把你怎么样,今天我们换缸,不多,十五缸没问题吧?

    “怎么了,今天喝多少?”横下一条心的我颇有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感觉。

    “没事了,你死不了了,安全了,毒排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不吃药,你也没什么事了。”

    “不吃药了?”我感到有些危险,该不是让我高兴一下,结果在后面又给我端个什么家伙进来。

    “吃,还是吃一些好,但不是吃昨天那些了,也不要吃那么多了。孩子,你知道吗,我那日和你说话用那种腔调,只是让你放心,确信你自己没有危险。这样药效才能最大的发挥出来,心情抑郁,阴阳之气一乱,药也没什么效果了,现在毒被排得差不多了,我才能告诉你,你前几天真是很危险,你要是在马上常待着,随时可能毒发。而且一下子就能攻入心脾,那时药石攻伐不好,补益不好,我真是束手无策了。我说十五天,实际是往长了说的,就是想让你心安,但是又怕说轻了你不给我治,只得明说你有性命之忧,还好现在无忧了,不过今天……子睿你干什么?”

    我在给我的救命恩人行叩拜礼,因为这句话让我知道了师娘的苦心:“师娘在上,学生给您道谢了,若非您,小子之命恐怕只限在这几日了。”

    “起来,混小子,我说过别给我来这套。”师娘有些发怒,吓得我一激灵,赶紧爬起来,免得遭报复。

    “师娘,那现在?”

    “吃点补药,不过没事,不要紧张,不会那么多了。前两天药物之中都加了泻药。你身体之中盐水损失甚巨,虽则我在药中放了些井盐,但是还是入不敷出,今天补一补,早上再喝点米汤盐水,中午多喝点,晚上就可以多吃点饭了。今天再出去走走,我想很快就没事了,以后每天你都可以正常饮食了。”

    “是。”

    “子睿你现在干什么去?米汤也得喝一点,现在别跑。”

    “我先去蹲一下。”我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我还是坦率地承认。

    喝了点甜美异常的米汤,意犹未尽之际,他们就把碗收走了,说我不能一下子吃很多。我便只好穿戴好衣衫出来晃荡,才发觉今天天气真好,天高云淡,士兵们也都带着欢笑。想来是已经无事了,陈哥也给大家放了点缰绳,好几处的士兵都在丢石子比准斗输赢,让我情不自禁想起那个丢石子高手,他们现在该到襄阳了,宋谦该能和吴越合得来吧。

    尽力压制自己蹦蹦跳跳的冲动,人模狗样地踱到江边。在我在秭归的这几天,岸边的结冰已基本化去,西陵峡外的宽阔江面上,正有不少船正在扬帆训练。其中跑得最快的果然是那种两排划桨的船,顺着西北风张着满帆,随着排桨击水,活脱脱一条在水面打跳的鱼儿。其间,时而看到“鱼”儿并排冲锋,其他船自侧后而上;又或“鱼”船翻桨撤退,其他战船在后掩护;操练得好不精彩。

    不过精彩之余,事故也是经常出的,因为岸边又架着一艘鱼船。它的旁边的“伤口”应该是被同类的前面的冲击角给碰上了。士兵中的工匠正在把几条受损的舷板拆掉换新材。

    本这没什么趣味,但经董卓那么一下子,我不能不对此多留意一些。在船边我看到了地上的木屑,果然粗细不一,大小各异,及至大一些的木块更是满地都是。我随意捡起一个,在手中掂掂,但想不到用他做什么,便随手将他远远丢在水中。用力有些过大,感到肚子都有点被扔移位了的感觉。

    不过,看着随水远去的木块,我清晰地搜出在过往的记忆中我曾因内伤躺在木筏上,随手丢出去的那木块。我记得当时它是被木筏慢慢甩开了。

    “子睿,你怎么在这里,身体好了?”

    “陈哥,等等,不要打搅我,我感到有些眉目了……陈哥,还有那些红色的木屑吗?没染上陶土的也要。”

    “有啊,怎么了?”

    “顺水而下,我们不划桨是不是该和水一样快?”

    “应该是这样吧,我在船上呆得日子不多,也没怎么注意,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

    “陈哥,木屑各色都给我一些,再帮我找匹快马。”

    半刻后,我已在营中将士的注视下,奋力催马顺着河向上游疾驰而去了。一路上,我不时摸摸装着木屑的袋子,谨防它掉了或撒了。

    一个时辰后,马有些跑不动了,我就勒马下来。行之水边,毫不犹豫直接走入水中,水不是很深,我可以在水中央将木屑全部倾倒出来。

    我赶紧上岸来,拖着有些疲累的马儿,开始追起那随水慢慢流下的木屑。

    这是一幕我从来没想到的场景,以至于我一路被岸边的石头拌了不知多少跤,到最后我已能在被拌同时,两腿及时朝前急送两步让自己不至于摔倒在地。而我的眼睛则一直跟着那水面上的奇景。

    本来纷繁混杂的木屑,此时却在水中如此的团结。我倒下木屑去时,他们还顺成了一个长条的蛇形,此时它们却慢慢的抱成了团,方圆大约八尺。随着水流而动,不时改变着形状,有时圆,有时扁,更有如手般探出,旋又被收回圈内。

    内中颜色圆转,参杂不清,如混沌初开,一时纠缠不清。河道时窄时宽,水流时急时缓,便使得我与那片漂浮的木屑一起顺水而行,急急慢慢。

    但过的几个时辰后,我却被马拉住,马不肯走了,我已看到我希望的答案。怎能让此畜坏我事情,便又拉了几下,见它还是不走,便撇下了它,自己走着去看。未想有人在背后大喝小心,再还没反应过来,便一脚踩空,等我回过神来,已然摔入水中。看到上面的木头段扎成的泊口,我知道我回到大营,再看到眼前宽阔的水面,我知道我现在正泡在冬季的长江里。

    “快找陈将军来!”看着那团木屑被激荡的江水打散,我大喝道。

    “我看到了。”声音有些深沉,似乎言者还在想着什么。

    声音就在岸边传来,我扒住了泊口码头的木桩,奋力爬出水面。再看时,木屑被浪打得到处成簇,已不成形。

    “我是把它们混在一起的,等到这里时已然有了百十里路,红色已经跑到前面了。”

    “也就是说……”陈哥忽然有些木讷。

    “巴西离此少说也有千二百八十里路,那时他们是什么都混在一起丢下来的,但绝没想到重的会慢慢冲在前面。顺水而下,重的东西快,不过我还不知道为什么。”

    “董卓没想到这个,所以,他很可能一条船都没造?”

    “对。”

    “那我们……”今天的陈哥不知怎么了。

    “在此留设一个水军营,继续操练即可,其他大部分回到荆中准备屯田。”

    “好的,吃完晚饭,到我帐内商议。”陈哥得要人去看看他是不是得什么病了。

    看着他远去,才发觉浑身透湿,被风一吹,打了冷战。也不知路上为什么路上没感觉到冷,我记得在上游开始我就下过水去了。一看天色,竟已近傍晚。赶紧回帐擦干换好衣服,出得帐来,我记得今晚可以吃饭。此时饥肠辘辘,无以言表。

    孰料刚出帐便被师娘拦截,继而便是一通数落。我也自知理亏,一天没回来,没吃补药,只得接过那据称热了又热的汤药,一口气喝下,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便交还了碗。师娘才终于转怒为喜,笑着让我去和大家吃饭。

    这天晚上我的胃口非常好,我也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饭,尤其是那咸菜,简直是一等一的美味。这军中的伙食居然这么可口,就是碗太小,三口两口就是一碗。

    和我一起的士兵都很惊讶,每次我盛饭时的,我都会注意到旁边兄弟们的奇怪的目光;当我每多一次盛饭,那些士兵的目光就更多一份惊诧和愕然。我去得有些迟了,他们很快就全吃完了,只有我还在那里一碗碗的往下塞,后来看大家都吃完了,我就毫不客气地搬过饭桶吃了起来了。

    吃完了,我很满足的靠着帐篷,全身心进入一种幸福的快感之中。只想着吃一顿饱饭真是好啊。

    “你们谈我什么?不要以为我在吃饭,没听见。”

    “风云侯,您太厉害了,您太能吃了,你知道您吃了多少吗?”

    “不知道,也想不起什么味道了,只知道很好吃,不管怎样,但总之是吃饱了。”我很幸福地眯着眼睛看着他们,营地各处闪耀的火光让我的眼睛只得眯盱着。

    “风云侯到底吃了多少?”显然其他人比我更关心这个问题。

    “十一碗,然后是下面的小半桶。”旁边一片惊呼。

    “怪不得成为平安风云侯。”看来在他们心中官越大,越饭桶。

    “这个关系很没道理吧?想说我饭桶直接啊。”

    “不用我们说,您就是。”开完这个玩笑,一帮人一哄而散。

    我哪会生气,只是笑笑,稍微歇了一下,站起身来,去见一下陈哥。

    陈哥帐外的卫兵还拦了我一下,不过看清是我,就让我进去了。看来今天晚上,陈哥只打算见我一人。

    我忽然想起来,今天下午的陈哥和平时的陈哥完全不同,那种镇定,游刃有余的感觉完全不知到了哪去,取而代之的是失魂落魄和迟钝木讷。

    “子睿,来了就进来吧。”我在门口的迟疑被陈哥发现了,我也发觉陈哥的声音似乎老了很多似的。

    “陈哥。”我进来很恭谨地行了礼,陈哥用手止住了我。

    “该哥哥给你行礼啊!”

    “陈哥怎么了?”为了免得陈哥真的给我行礼,我执住陈哥双臂。

    陈哥哭了!自我认识他以来,他可能很冷漠,可能很悲伤,但是我从来没见过他哭。我立刻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

    他甩开了我的双臂,回身坐回他的座位,示意让我坐在他的对面。抹去双眼泪珠。恢复坚毅的表情,“我听了随你去秭归的士兵的汇报,陈哥没你那种勇气,这件事本不是你的错,你却去承担,但我呢?”

    原来是为这事,那我有办法:“这条计是我出的,你们只是按我的计划行事,虽然我没有真正的指挥,按你的说法,我只是个傀儡,一个什么都不行的幌子,但毕竟那是以我的名义和计策打的一战,我必须为这战负全责。我绝不能罔顾因我的过错而枉死的数十万百姓,所以,我必须这么做,虽然我依然不会原谅自己,但是我至少承认了,有了活下去继续努力的动力,也能继续保持平时的样子而不用不断妄自菲薄,我想在就是要消灭董卓,让益州人归乡。”

    陈哥摇了摇头:“你说得好,让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想你已经猜到了,就是我的故事,不过这个故事开始时,我叫陈栋梁。因为先人的泽荫,我一从军很快就成了一个骠骑都尉,在西凉统着几千人。那时陈栋梁和你差不多大,意气风发,什么都认为简单,自己去做,一点问题也没有。我也很受赏识,一切都很顺利。”

    陈哥的手臂使劲地压着案面,似乎在逼迫自己讲出所有的事情。

    “建宁五年改号熹平元年,天下大赦,为显天下熹平,国富民强,四夷慑服,那年秋天的臣服的各异族的进贡要再收一次。所以我们驻扎在祁连山北麓的骠骑营便去山上的那一族臣服的羌族催收马匹。羌族人不干,坚决不给。为此,北麓骠骑营还和羌人打了一仗,想是我们许久没有打过仗,羌族人也很骠悍,居然把他们打败了。此事报到武威去,定西大将军震怒,上面也怪责下来说我们办事不力,我当时便献计便说上报羌人造反即可。定西将军乃我世伯,他觉得此计可行,看着周围无大将,便让我带着一万骠骑营区所谓平叛。那羌族人经本来的一战已经折损很多人马,我去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他们给平了,他们违心求和,愿意交出人质,按时交纳贡物,当时的我真的是志得意满,感觉天下间我才是真正的良将。”

    在此处,陈哥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下去:“我趾高气昂地巡视着被我击败求和的我以为是凶悍桀骜的这族羌族人营地,却发现与我想象得完全不同。他们生活得非常困苦,水得到山上去背雪化开,没有哪家的帐篷不是陈旧残破的,各种器具简陋而破折。那是山上,虽才是中秋时节,但已非常寒冷,但无论老人孩子,却都只能裹些破羊皮,根本无法遮蔽祁连山上的阵阵寒气。瑟瑟发抖的他们看我的眼神中都充满了怨毒与仇恨,让我现在想来也不寒而栗。他们靠放牧为生,他们的收入来源多是靠贩马卖羊为生,平时也要骑马放牧各种牲群,马对他们来说,那是命根子。现在青壮男丁又折损不少,这以后的日子让他们怎么过啊?可为了给我们交赋时凑数,他们甚至得把怀孕的母马,小马驹子全部奉上,还甚至得自己族出钱去给我们买马。而我经了此事,却得了高升,封号很是讽刺,竟名为护羌将军。”

    “此时对我冲击很大,我感到了深深地愧疚和不安。我与将军说了,我们不能这样,这样会把羌人逼死的。将军反问我,你可知当年羌人怎么对我们的百姓,现在虽然对他们是有些严苛,但是让他们还能苟活着,也算对他们的优厚了。我说羌人早已臣服于我们,已受我们大汉节制,我们也应保护他们,而不是这样把他们逼上死路。他把手一挥,叫我不要管了。说连母马和小马驹我们都给他们算数了,很优待他们了。”

    “那封号对我来说无丝毫荣光,却让我感到深深的羞耻。受封后那几日彻夜难眠,总是做梦身在羌营之中被人唾骂。待封赏一下,我就把那些人质放了回去,把我的赏银给他们带回去,让他们买点马匹,买点衣物,算我的一点补偿。”

    “可是,”陈哥舒缓沉重的语气忽然变了味道,“岂料当时的董太后的妹夫是当时贺喜送贡的特使,这个王八羔子为此也得了封赏,封在西凉。那批马本就对宫中无用就赏给了他。他对那些马匹很不满意,竟胡说是我们藏私,告了我们。董太后便命人来查,去到羌人那里时,他们看见了很多羌人新买的马匹,这下子我们说也说不清。定西大将军与我陈氏一门是世交,他便明言他已替我挡灾,只管继续诬说是那些羌人藏私。我也不愿害羌人,世伯便替我想了个主意,让我去告诉羌人,便说朝廷有人要对他们不利,抛下些无用的家什,让他们赶紧离开。。我便用那些我放回去,对我还心存感激的那些羌人传话让他们全族赶紧离开,为了免得路过我们军营,给我们再带来麻烦,我们让他们自弱水扎木排去居延泽畔定居,反正那时匈奴之祸夷平,他们在那里反倒能活的更好些,我们则烧了他们的留下来的东西,交个差,把那占裙带关系的混蛋打发过去了事。”

    “上面果然以欺君之罪去办这一族羌人,那个先帝的连襟居然被派来当监军,我心里恨啊,什么都不懂,就知道摆出架子,让我们供着,还认为自己的功绩大得不得了。那样子,我每看到他一次,就想吐他一口。我确信羌人撤走了后,我才派兵去进剿,然后我让我们的先队抢先出发。在我和那个王八龟蛋到那里时,羌族人留下来的东西都已经被我们烧得一片废墟,便说逃得不知踪迹。那混蛋咬牙切齿想杀羌人,我便说都被我们赶跑了,他是个草包,但他手底下有强人,居然发现了羌人扎制木排的痕迹,他便说从陆上追过去,沿河截杀,大家当然心中笑他什么都不知道。只得告诉他弱水在层层山峦之中,我们没办法靠近河,他便说直接到下游去堵,他听了下面人的话,便说去居延泽,我们告诉他,现在是秋天,居延泽附近全是沼泽,我们去了那里会全陷进去的,等冬天封冻再说。他哪肯听,便立刻要我们也扎制木排,追上去杀了他们。这人着实可恶,当时我就想把他杀了。”

    “他便说我们也扎木排,一定要追杀。我便告诉他,去了我们可不好回来。那家伙根本不肯听,他说,我不追他去追。便带着他的手下去追,我当时就笑他们,那十几个木排载那么多人和那么多粮食,怎么也追不上羌人的轻木排的。”

    “可是一个月后,有些羌人来找我寻仇,被我的卫兵拿下,我想问明是何道理,却没人肯回答我,只会怒目相向。再过得几日,西面敦煌那里竟传来那畜牲在弱水之中击溃羌族叛军的消息。我便明白事因了……”陈哥忽然带上了一份肃然,“最后,我和世伯辞行,让他说我被羌人刺杀伤重,最后不治,然后带着那些羌人,在路上夜里偷袭了那个混蛋,救出了被俘去送献请功的羌族人。我还杀掉了那个混蛋,以绝后患。自此,陈栋梁身死,追平羌侯。只有我和我的族人生活在荆州,我娶了一名羌族女子,后来我就叫陈梁了,蓄起了胡须,把自己养胖。总之,我完全不再是以前的我。但是,那段事情,我把罪责全部推给了死去的那个混蛋。其实,那些都是我造成的,这么多年我和他们在一起,我一直无法真正快乐起来,我知道都是我一次次谎报诬陷才把他们送上了这条不归路。”

    陈哥说完了,看着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年轻时和你一样,但是唯一不同的,你没有我这般世故和虚伪。你的什么都是真的,看着你的脸就知道你在想什么。而我自作聪明,以为这边哄了那边骗了,我陈氏一族也得到荣光,算我无愧先祖;那边我妻一族把我当救命恩人,岂不知那所有的以后祸端都是因我而起;我以为更名易相之后还可以让自己的心灵安定下来,感到自己问心无愧。但是这么多年我依然无法忘记那陈年旧事,总是心怀愧疚,总无法感到坦然。但新野之事,今天秭归之事,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彻底想清楚了。”

    “陈哥不用说了,其实我又何尝没骗过人,你说了这话,我也更感惭愧。”

    “我知道你所提何事。两军对敌和此事又岂能相提并论。那时要么汉亡,要么就平乱,你之举至少救下了这么多青壮男丁,让天下早些得安生,让百姓早些安定……你这话有些荒唐,难道你认为我大汉应亡吗?”

    “弟不敢。”我想想也是,这句话一点劝慰作用都没有,只会更加添乱。是不是我真的有些反心呢,不知道,但我决定赶快打断我的思绪。

    “他们是我们大汉的百姓啊。我记得你曾经这样说过,所以,你总是那么诚挚地去做该做的事情,主动去承担责任。但是我却逃避责任,还总想左右逢源,最后却疲惫不堪。而当时我以为他们绝对追不上羌人,而未加阻拦,甚至想给他们加负,把几万人的干粮都留给了他们。实际上是我把那么多羌人一步步推上了死路。哪如你心胸坦荡,率真无欺。所以,我活在痛苦之中,你却活在快乐之中。我找你一吐心中之事,望你莫笑哥哥。实在憋屈太久无人倾诉,也许仅有子睿可让我放心倾吐,不虞有他。”

    我问陈哥以后会不会和嫂子说这事,他毫不犹豫说会。

    我知道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但是我不知道陈哥会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陈哥的想法本来也是很好,只是可能是太背运,不如我这般运道好。

    第二日,我便离开了,走之前我让陈哥保重身体,有没有什么事情让我去做。陈哥恐怕也是心中终于畅快了些,能笑着说没什么了。还问我要不要带点士兵保护。我说,都到老家了,我还怕什么。士兵们也在旁起哄,说谁敢劫我,真是没脑袋的不怕掉。陈哥也不拦着,只管笑着。

    师娘说她过年前一定会回去,让我向老师说明。交待给我补身体的药方,便让我回去了。

    此一路我走得极快,荆州老家的土地上,我逢驿换马,逢县吃饭;只一日即到,一路归乡心情欢悦无以言表,只管催马前行,虽是只身,却如同有良朋益友为伴一样,极为欢畅。入夜后不久,我便回到了襄阳。城门官也是熟人,我一句荆州话的老哥,就让他欢蹦乱跳地把门给我打开了,寒暄之余,我提到先回家,今天太晚了,明日再去找州牧大人。却引得他告诉我我家搬了。我问搬去哪里了,他说襄阳王府。我说别那我开玩笑,现在虽然没有襄阳王了,但那可是郡王府,一直封着的。他们告诉我,现在那是平安郡王府的襄阳别院了。聪明人无需多说,我知道怎么回事,便告辞自己去了。

    襄阳的土著不知道襄阳王府那是不可能的。只是那里只住姐姐,恐怕会被孔明这坏小子累死。

    夜已深,我牵马走在襄阳夜晚的大道上。我许久未归乡的各种思念,此刻完全宣泄,我只管各处看望,便如同许久未归的浪子。心胸完全陷入一种宁静而四处蔓延的舒适的境况,在这里我才真正完全感到安全、快乐以及所有美好的东西全都回到了身边了,我终于回家了!

    过往的一队夜巡兵士一看见我就冲过来,坏了我自我陶醉的感觉。他们先装模作样问我什么人,我答你们说呢;他们问我干什么,我说回家;他们问回哪个,这种问题都问得出来,我没好气地说你们恐怕比我都知道清楚点。接下来他们与我没什么客气,直接问我出去玩了大半年有没有给兄弟们带点东西回来。我知道理亏,免得他们说我官一大了就没了义气,忘了以前襄阳的弟兄们了。立刻从怀里把所有的散钱全部交公请他们喝酒,以示悔改之心,表示以后一定再请他们好好吃顿饭,才把这帮打秋风的另外一批土著民打发走。心中想要是再碰上一队,我就麻烦了。

    还好这种事情没那么我想象得那么悲惨,在我牵马到襄阳王府时,除了看到匾额上的字的变化,没有发现巡逻队的踪迹。心中暗骂,回来跟作贼似的。郡王府门口也有士卒,看见我回来,立刻便要喊,被我立刻制止。我把马绳递给他,让他什么都别说。因为我已经看见前面的正堂的灯火了。

    襄阳王府,现在的平安郡王府,必是供平安郡主大人居住,外带其弟“顺便”住入。就是地方太大,我们住了好象有些太夸张。不过正殿的灯还亮着,让我知道应该是姐姐还没睡,难道在处理政务?老师也太苛刻了吧,姐姐如此贪睡之人,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让姐姐忙。不过姐姐也太正规了,都这个时候了,回到自己的榻上,一处理完便睡觉就是了。

    慢慢趴上窗格,稍微推开未扣上的窗棂,朝里面偷偷观看。立刻知道怎么回事,一个叫小孔明的家伙居然老老实实地在竹简上用毛笔抄写着东西一般,只是嘟着小嘴,分明表示:我不爱学习;宋谦在他旁边不远处,也带着百无聊赖的表情拨弄着笔写着什么。然后就是我亲爱的姐姐的背影,她在监督着这两个不爱学习的小家伙,同时似乎在缝制衣衫一般。我得进去,还不想让姐姐发现,便轻轻地推开窗棂,整个身体慢慢探了进去。

    宋谦已经开始打瞌睡了,但孔明发现了我。不过我立刻作了手势,孔明看看姐姐,冲我稍微笑笑,便又低头继续抄写了。只是不时抬头看看姐姐,似乎在帮我监视姐姐有没有感觉到危险的到来,真是个小孩子,你这样看姐姐肯定会发觉不对劲的。

    当下,加快脚步,几步蹿到到姐姐身后,立刻便把我的大脑袋平稳地放在她的肩膀上。

    “孔明……”姐姐吓了一大跳,从我的下巴下立刻抽身而出朝远处有些狼狈地趋出几步,转过身来,姐姐的胆子也忒小了,我瞟了她一眼,继续对眼前果然胖了些的小坏蛋问:“最近有没有听姐姐话啊?”

    “我一直很听司马姐姐的话的。”同时左手一指姐姐,对着我笑嘻嘻地说。

    “司马姐姐?”我感到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脸也慢慢转了过去,一看到“姐姐”,立刻朝后面猛退出去,一屁股坐下来。

    “你是谁?为何着我姐姐衣衫。”心中忽然想道:这该不是我未曾蒙面的发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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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乱

    我忽然感到我也有些太胆小了,霍地站起,肃然地问:“你是何人?为何在我家。”

    不过在那女子还没回答之前,我又想到孔明和宋谦既然与她这么熟识,她该是什么熟人才对,但是我就不认识她。

    所以,我的语气在极快的时间内,又回到了客气地问询中来:“请问这位姑娘……你与家姊是否相识?”

    “是的,银铃姐姐是家父的学生,又因年纪相仿,故而小时便熟识了。”这是个端庄清秀的少女,现在的她稍微地戴上了笑意,但是却依然捧着心颦着眉,恐怕是刚才被我吓着的。

    “原来是水镜先生的……小子无礼,以为是姐姐,多有冒犯。”我有些慌了神,赶快赔礼。

    “你严重了,没关系的,实际你也该把我当姐姐也可。我小时候来时,你还只是个嘴角流着口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小孩子;这一年你没在家,父亲怕银铃姐姐太过孤寂,便让我过来陪银铃姐姐。后来银铃率军平叛去了,我就留下来照顾孔明和这个大宅院。这十几年没见,你真的如银铃说得一样和以前变化了很多。”这是个有些开朗但是同时还是有些羞涩的姑娘,她能如此侃侃而谈,但是却总是低着头与我说话;但是听得她说了这些话后,我却感觉这个声音很耳熟。

    “原来子睿大哥小时候嘴角流着口水,那时的样子肯定很有意思。”

    “你个小家伙,你才来我家时就给我榻上留了那么一大摊口水,你还说我。”我立刻板起面孔教训起孔明,忽然想到一件极重要的事情,“姐姐呢?”

    孔明忽然有些黯然:“姐姐走了。”

    “走了,走去哪了?”

    “不知道,她只和我说姐姐要出嫁了,得去准备很多东西,就在昨天走的。”

    “姐姐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就走了!”我心中忽然感到空荡荡,差点没吼出来。

    “姐姐说你要治伤,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说她在出嫁前,还会回来的。”孔明忽然怯生生地说。

    “噢,知道了。”我感到刚才有些失态,尤其是在姐姐的闺中密友面前。

    这时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黄头发小子和吴越端着一些吃的东西进来,在门口看见我,就停在那里了。吴越认得我,因为手上拿着东西,不便对我行礼,只冲我稍微点点头,叫了声:“平安风云侯大人您回来了。”

    而那个黄头发的小子则完全在呆呆地看着我,实际上我也和有兴致地看着他。在昏暗的灯光下我依然能分辨出他和吴越的另一点不同: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按说这孩子长得还算挺好的,没什么部位长得有什么错漏,就是这两处颜色有些问题。我立刻想起这人是谁了。

    “陈武!为何在那里发呆啊?”我觉得得表现出一种万户侯的气度,直接唤出他的名字,显得亲近。

    “乖乖个隆地动,侯爷好高啊!”前面的发语词很有意思,我曾经在盐渎城里听过这词,当时没想明白那是什么东西,这回听着他的口音也是扬州盐渎那一带的,那么估计就是那儿的人的语气词了。

    “是啊,你有什么意见?你们干什么去了?”

    “大家有些饿,我们就去弄点吃的。”

    “快点吃,吃完了,你们把《天问》抄完,孔明,你累了就先去睡。”

    “佩姐姐偏心,干吗又向着孔明?”剩下的几个孩子都很是不忿,看来孔明已经激起民怨了。所以,激起民怨者没有多发言,只管吃着东西。

    “他还小啊,快点吃吧。”这个佩姊姊的理由倒真是充分有力,一句话结束,几个孩子只好老老实实吃起东西了。看他们吃的样子,尤其是孔明,我不仅知道他是怎么胖起来的,也让我感到有些饿了。

    “子睿,你也有些饿了吧?我帮你做点吧。”佩姊姊真是好人,她一眼就看出我的所需。我本来想说不麻烦了,然后自己去捣持点什么填填,可是不争气的肚子比我抢先回答,让我有些尴尬。不过她莞尔一笑,直接出去了,似乎并不在意,也很能理解我这样的一个大肚汉。幸亏那帮孩子吃得跟四头小猪一样,其中最凶猛的必然是孔明,所以很幸运地是他们根本没注意我刚才的尴尬。

    佩姊姊一走,我就来了脾气,“你们这四个人饿疯啦,能不能不要吃得这么没有品。”

    “没事啊,我们还小啊,而且你先管管孔明吧。”那三个大一点丝毫没有愧疚的意思,直接把罪责推给那个小的,因为吃得几乎趴到桌子上的就是这个小东西。

    “别管我,我是和你学的。”但是孔明这个小贼小子抢先的一句话就让我一点脾气都没有。

    本来想象中的热情迎接就变成了这样的一个状况。想想也是:陈武和我不熟;吴越才和我分手,现在又见;宋谦和我也分开不到半个月。就是孔明这小子太没感情,一年没见我就只顾吃东西。想想我就是一肚子火。

    不过,我心里很快就被另外一件事所占据,就是这个佩姊姊的声音总感觉在哪里听过。

    在我还没想到的时候,我的夜宵也到了,不过随着夜宵到的,还有破六韩烈牙。据说此人也在寻摸吃的,被佩姊姊在厨房逮到了。

    这才是兄弟,我与他拍着脊背,互相问候,一时间倒把其他的给忘了。至少等我们寒暄完毕,却发现一帮孩子都不在了。

    “不是还要抄写么?”

    “让你们兄弟好好叙旧吧,我让孩子们都去睡了。”其实根本无所谓,我可以和兄弟出去谈,现在这倒让这帮小子捞了便宜,偷了懒。

    这时候,孔明却跑了回来,我第一感觉是他良心的回归,不过他说的是:“子睿大哥,你回来了,我睡哪里?”

    这让我一头雾水,原来姐姐让他睡在给我准备的房间,我便说我再找一间睡好了,想这襄阳王府找间屋子睡该不是麻烦事。不过他走之前,他很诚挚地对我说:子睿大哥回来就好了。接着加了一句,可以带我出去玩了。然后,又加了一句,大哥我很想你。就算这句话比较有人情味了,不过最后一句让我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我知道你什么好吃的东西都没给我带,走之前连声招呼都不和我打。”这真是个小大人。

    “你这头小猪,再吃还得了。”我找到了一个借口,顺势赶快劝慰:“去睡吧,明早大哥带你出去玩。”刚说完,屏风后冒出另外的三个小孩的脑袋,“那我们呢?”

    我知道我被人设计了。

    打发完这几个让人头疼的小家伙,我与我的鲜卑兄弟坐下,我们俩也没什么客套就吃了起来。一边说着什么,佩姊姊就在我们的身边不远处,继续做着针线活,让我们有些恶心话不好说出来,很多事情还只能小声说。

    原来鲜卑人都住在这府中,晚上他觉得有些饿就自己出来整东西吃了。因为弟妹的身孕已有了些时日,现在虽然还没到行动很不方便,但已够让我的龙行兄弟凡事不惊动夫人大驾。而且他也怕惊动别人,因为还有人住在这里,这些人包括轻那族人,四个小子,佩姊姊,扬州的来人,一些到现在还不知从何而来的人,还有几个老家伙;刚想问问他们的情况,北海还补了一句让我打消了念头:最近不知去向。他便自己去膳房自己整点东西吃,却正好碰上佩姊姊说我回来了,他便过来了。我觉得弟妹有了身孕后,这个小子就比以前要踏实冷静多了,至少没有大喊大叫让全襄阳人都知道我回来了。

    我说吃得差不多了,让他快点回去陪夫人,他也没什么客套,拍了拍了我,又顺手卷走一条羊腿。

    而我则继续保持斯文地吃东西。一边不时偷偷瞅瞅司马家的千金,总觉得她的声音有点耳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了。

    但是我不是个闷葫芦,所以实在想不出来时,我就直接问了出来。

    “我小时候见过你很多次,不过那时候……”肯定是和姐姐学的坏毛病,又说这种我不可能记得起来的事情。不过她旋即加了一句,我就立刻想起来了,这一惊可不小:“你可记得一人之口,为之台的典故吧?”

    “那是孟德大哥的话?啊,你是那东夷女子?”

    “是的,你没看出来吧,哦,当时你在帘子之后,只能依稀看到我影子。我母亲本是东夷女子,当时正要过夏,是我的表舅来看望我要先带我去洛阳玩一圈,然后带我回吴郡看望我的外婆。没想到在洛阳竟碰上了你,其后吴郡起乱,我便在中途折道回荆州了。想起来,你当时在大街上替我赶走那泼皮很是英雄。开始我还不知道你是谁,我好久没见到你了。但是很快我就从路边人谈话中知道了那个武器的主人的名字,我才知道正好碰上你了。”她指了指我的身后,我知道是她指的是什么,从窗户中看宋谦时,余光就看见我的刺猬了。

    我想起来了,当时为了保护她我还在窗下呆了一夜,还被张凯夫妇合伙给当作了赌具一用。

    “当时我接到一对也是出来游玩的年轻夫妇的一张纸条,他们让不要朝下看。我知道他们没有歹意,不愿拂逆别人心意,就顺着他们的意思做了。但是我真的又想看看你们,所以我是从窗缝中看的,正好能看见你,那曹校尉不时来找你,你都让他小声点。”

    我脸上烫烫的,我还记得当时我就是想引她注意,所以站在她窗下的正对面。这回真看见了,我却不知该怎么办了。

    这位司马小姐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应该说是个很矛盾的人,一方面她很敢说,很多话说出来,毫不避讳;而另一方面她又总是低着头不愿正面看我,显得很羞涩。可能是因为她的父亲是水镜先生,母亲却是个东夷女子,而造成受到双方影响的缘故吧。

    与司马小姐的谈话是很开心的,当时在洛阳就领教过了。不过这次谈得多了,有了更加明确的认识,她对军政之类的事情毫无涉猎,只是自己聪慧了解些;而那些女工她却极熟,至少我一直在和她谈话,她手上的活一直没停,也没受什么影响。其他三教九流,无不拈起就能作番精辟的议论,让我只能自愧不如。

    不过,我感到有些地方不对劲,但是却想不出理由。

    那夜我和她谈了很久才睡,如果她是个男子,就可以一起同榻而眠,继续讨教。或者,作我的夫人也可。想到此,我就想笑出声来,不过想起左慈老道不知去向就感觉很是烦心。

    第二日清晨我是被很多兄弟从熟睡中折腾起来的,只剩下司马姊姊有些歉意地低着头说没办法拦住。我只好说让姊姊费神了,便和兄弟们相见。

    襄阳的老兄弟基本上都在外面,在襄阳的已经没几个了。子玉,子实,周玉是随大队人马回襄阳的,轻是从平安风云侯府赶过来的,随他而来的还有芸小姐。看到她我想起来一直忘了查问他是怎么把她给钓上的。按说这两个人性格真是差太多了,虽然现在芸小姐已经变了很多了,但依然是低着头冲我问好。我一问什么时候成亲,少女的脸立刻变成了出锅的山芋。一想到这个词,我就想起了这个词第一个受用者姐姐,姐姐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这种准备应该是我来做的。

    甘宁是抱着儿子来的,小甘凤城还不会说话,看见我就把脸背到父亲的怀里,此事被子玉和子实揪出来当材料来打击我长相的凶恶。我为了推过这部分,便急中生智,说起那四匹长相各异的小马,说道要给小凤城一匹。甘宁大笑,说道,这马与人寿命差了太多,若我们可活六十,那马只能活十五,等凤城长大,就可以给这四匹小马养老送终了。小马再过五年,就可以骑了,只能让我们这辈人用了。子玉觉得甘宁儿子的名字有些奇怪,便问了缘由,被告知其妻临盆前夜,做得一梦,见一凤立于城头,故而得名。

    我很喜欢小孩子,可以举出例子的是,孔明这么坏的一个小子,我都能如此宽容。所以,看着甘宁作为父亲的幸福表情,我更感觉嫉妒和落寞。逢到这种关键时候,左慈大爷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翔也在我家,我想起一事,便问他的姓氏。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只说翔便是他的名姓,只因幼年便父母双失,后来为些鄱阳湖上的义士所收养,没有自己的姓,平时就唤作翔。

    我知道触及别人伤心事,虽然翔心胸豁达,无甚关碍。但我有些不能释怀:“翔兄弟,智哥刚才对不住。不过,你也确可选个姓,以利你将来开叶散枝,续你香火,为一族先祖。而且日后各式战船上,麾杆上总该有将军的名号吧?”翔笑了起来,便请我给想一个。我稍一沉吟便道:“你起于鄱阳之上,本待为你用鄱字,可是鄱字音同泼皮无赖之泼,连起来念你的姓名也不甚好听,便去掉那半边,加上水,不久成潘了,你叫潘翔可好?”

    他很高兴地点头同意了,我也笑着加了一句:“那我便可命人替你准备潘字大旗了。”

    不过,我的笑容很快被惊讶所代替,旋即又转为兴奋。令我很惊讶的是张凯、刘雯居然在我家,北海,阎柔,小南很开心地把我拖到了外面大堂见到了他们,问他们为何不进到我的房间去,刘雯嘲笑张凯太胖,进去就显得太挤。

    “你们过来了?”我有些没把握,但是还是很兴奋。

    “我们走过很多地方,这里算是天下难得的好地方了。”张凯以不知是夸奖还是叹息,“州牧给了我一个地方让我能专心与我的那些东西的地方,还给我了个荆州司农的头衔,待我不薄,信赖有加,我若还要挑三拣四,岂非强充清高,趁着还有一膀子力气,快做些事情为上。”

    “你多心了。”

    “你太不用心了。”言毕我二人大笑。

    不过,住在我家的有一个我不认识的人,至少我没有这个人的印象。这个人七尺有余,很是消瘦,虽然目光炯炯,却总显得大病初愈,一张俊脸有些泛黄。我翻了我所有的回忆,还是想不起来我曾在何处见过此人。他见了我只对我做了个长揖,我也只好先回礼,却还是摸不清此人来历。

    “请问这位先生,子睿记性颇糟,记不得何处曾得见先生了。”我很诚实地说了出来。

    “你是没见过,但你见过我的恩公,敢问平安风云侯,可曾为一个逢性公子荐医?”

    “对,逢东,我曾拟书让他到荆州治肺痨。可他人呢?”

    “恩公已于两月前在在下家中病故。”他很沉痛地说了出来。

    逢东在他那样的家中长大,应算个很不错的人,他死了确实可惜。

    “你为何称他为恩公?”摇头叹息之余,我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那夜天已浑沉,恩公的一行人仍未找到投宿之地,很多人家因为他有痨病,也不敢留宿于他。在下也是痨病无甚忌讳,便让他夜宿我家,是之同病相怜,很是投缘,他告诉我可以随他一同去荆州求人一同治疗,想来不会遭人拒绝。孰料因长途奔波,他体质本就虚弱,加上那夜忽然痨病加重,三更就病发而去了。他临行前给我留下你给他的信书,这才让我可以顺利请得这里的一个身份似乎颇为特殊的大夫的徒弟帮着治疗,免得被那些庸医耽误了性命;现在我已好了许多,想再没多少时间便可如常人一般了。”

    “你好了以后有什么打算?”我想说的是该去逢家去看看,却没想到引出他的一番话出来。

    “我受恩公恩惠,恩公则受您之赐。恩公与我谈及你时,便说道您未及弱冠,便能在大乱中纵横捭阖,细微处救人脱困,其间或张或抑,风度让人折服;便说如此番能治好这肺痨,愿投效侯爷麾下,为各处驱使,不敢有所怠慢;今故人已去,此愿自当代为实现。”这逢东倒是看穿了我当时的诡计,他死了真是可惜。可能是他把我夸了一番,让我更有可惜他的理由。

    我心中一动,看这少年眉宇之间亦确有脱俗之气,便问:“你有何本领啊?”

    “略通筹算术数之道。”

    “今益州董逆盘踞,所行暴虐,民不聊生,我欲伐之;你可否替我筹算一番……此事你知晓否?”我忽然感觉我的第一个问题可能有些为难人,怕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在下因患此疾,只能在家听别人说长道短,知些新鲜事情,不过,您在汉中将董卓诓入益州之事我也知晓,开始我还想你的所作肯定会失败。却没想真的困住了董卓。”

    “为何我会失败?”此时,周围的人也很感兴趣地围了上来。

    “入川出川之路,绝非一条,你无法都堵死,这是其一;如果川人帮忙,以船东出,你有如何是好……”

    “这位……你叫什么名字?”

    “原名宋玉,为纪念故友,便添一字,名唤宋玉东。侯爷打断我为何事?”他原来的名字确实有意思,至少我刚从秭归回来,就碰上屈原的学生了。

    “宋玉东,实话告诉你,开始我设计时,犯了个大错误,你知道吗?”

    “什么?”

    “不怕丢人地告诉你,当时我根本没想起益州里有人!我真的没考虑到这点。我只知道益州有哪几条路。”说到此处,我伸手去探腰间,可能那张图早被姐姐给收走了,反正和姐姐重逢后,我就再没看过图,而且看了这么多遍,那张图不用看,我的脑海中都有了一个大致的样子。所以此刻脑中虽然总有姐姐在旁看我,我还是能把那里的样子描述一下:“我已把北面的路全给堵死了;我也知道秭归每年接不了几趟川中的来船,所以,我也根本没考虑从河走;南边我们在和南蛮人对峙,董卓的出现,反倒会让我们的南边很可能会轻松很多。我在这次当着逃出来的几十万益州人前折旌焚麾,大大折辱自己。除了谢罪,便是乞益州百姓原谅在下,容在下有进去伐董的机会。因为我最大的错就在于我知道董卓的残暴,仍然把他们放进了益州,因为当时我只管考虑怎么骗他进去,怎么堵住他所有出来的路。其他的我都疏漏掉了。”

    “噢,我当时也不知道益州中的确切情况,所以我的推算也有问题……能问一下吗?如果一切重来一次,你会怎么做?”他有些意料不到,但是他还是很快问了我这句。

    “与这次一样,因为我没有办法,这是我一个一定要犯还要去承担的错。”

    “明白了,宋玉东心甘情愿随风云侯左右,谋划破董之策。”

    旁边没人说话,我与他互相深深一揖。

    起身后我转向吴越,前一句说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在身边,所以,我还要对他说一句:“我不会哄你开心,或指望让你对我心存原谅,我确实就是这么想的,哪怕回到十个月前,我依然会与众将下达这条命令。”

    说完,我冲他一点头,表示我的坚决,而他也对我点了点头,不知他的点头有什么意思。

    但是,我就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当时就没人替我指出我的这个计划有遗祸益州的结果。如果当时只要一个人说出来,说不定当时的我会放弃这个打算,而考虑在陈仓到汉中之间打他埋伏,再前后夹击,这样还是有胜算的。

    我必须得去见老师了,时至日上三竿,我才把我这一院子人全部见完,也至少把各种事情了解一遍,实话讲脑子中很乱。

    要见老师了,却感觉有些紧张,以至于佩姊姊出来问我有没有吃早饭,我居然想了半天,最后确信没吃,只好再回去吃点东西。

    吃饭时,我忽然对宋玉东发问:“你父母高堂都在?”

    “都在。”

    “你在此,应把他们接来,还有等他们来安顿好后,你需去幽州去见那逢家道谢救命之恩。此事我会替你安排,可好。”他点点头。

    佩姊姊的手艺没得说,不过要问我好在什么地方,我也说不出来,反正吃得挺舒服的。

    到州牧府的一路就是我向各位大叔大婶,七哥八姐打招呼的一路。每个人都问些废话,比如你回来了什么的,不过我感觉很好,至少没有感觉烦,就是累了点。

    不过,还有人故意嫉妒我;所以,我决定也嫉妒他,顺便把周玉好好夸奖了一下,让那小妮子开心得不得了。

    到州牧府时,我与众同路之人被卫兵拦住。他们说州牧正在发火,说谁都不见,不过如果子睿回来,可以例外。兄弟们听说老师发火,而且今天不召见,都感觉松了口气,转过来带着易水送壮士的口吻道声兄弟走好。

    我都被他们说得后脊梁发凉,我很少见老师发脾气。据说今天发得非常厉害,让我感觉很是有些害怕。

    整顿好衣服,衣服是佩姊姊给我做的,本来我一向不在乎这个,但是这一路,我尽量想些让自己放松些的事情。才注意到衣服居然这么合身,佩姊姊也不知道怎么知道我的尺寸的。至少本人对自己各个部位的大小尺寸,从没有一个量化的概念,只知道我的整个身体各部位都比常人大很多。佩姊姊的女红很有些特殊,好像比姐姐的复杂,可是没有镜子,在家也没有好好看看,我还不知道这身衣服我穿的样子如何,不过她知道我喜欢什么颜色,估计是姐姐告诉他的,那么衣服大小也是姐姐告诉的了。我只知道两个姊姊都曾劝我不要穿的老是武夫的样子,有些文人的儒雅的样子会比较好,不过对我的头发,她们都没太在意,反正我确实未及冠礼,而且她们手头又没有冠可以给我戴,我也没有,曾经有的,但早就不知被我丢到哪里去了。

    听到老师的咆哮声了,我差点打算转身先走掉算了,干吗趁老师火气最大的时候进去?可是心里又好奇老师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而且想想估计应该不是冲我发的,至少老师不会对着空空的大殿大骂我吧?

    想到此,我便蹑手蹑脚,行至门后,想先听一下,是哪位同学遭老师骂了。

    “子睿来了就不要躲在门后。”老师和师父的声音同时响起,心中咯噔一下,心道完了,今天不被骂都不可能了。就是想不通,怎么才到就被发觉了。

    我只好低着头走进去,在门口就赶紧跪下,向两位恩师请安,不敢稍动。

    “你先给我跪这里,待会儿再教训你。”我心道这回惨大了,却被第二句话搞得我莫名其妙,“子睿啊,呵呵,快快起来,让为师好好看看你。”

    “子睿不敢。”

    “过来,还和你老师、师父客气什么。过来过来!”我感到更有些不对劲,便趴在地上偷偷向上瞟。却见老师和师父面前还跪着一人,此人背影颇为熟悉,总感觉在哪里见过。看来老师前一句话是对他说的。

    我便起身再兴一个长揖,低头向前趋了几步,忽然看到那人侧面,赶紧又退后几步。

    “子睿给三叔行礼,刚才未曾见得三叔,三叔莫怪罪子睿。”

    “不妨事不妨事,”三叔连忙道,“子睿请起吧,三叔被大哥责罚,不能起身回礼了,子睿莫怪三叔才是。”

    “子睿不敢。”我心里还奇怪,三叔回来,本是好事,老师至于发这么大火吗?

    “子睿认得我三弟。”师父有些奇怪,老师也讶异的呃了一声。

    “难道三叔未与老师师父提及么?”

    “你老师根本没让三弟说什么话呢,你叫他三叔?嗯,倒也贴切。”

    “为何责骂三叔,三叔大老远从辽东回来,就是为见老师师父,老师师父这样待他,未免有些不顾结义之情吧?”师父在冲我眨眼睛,然后脸上做着表情,眼睛朝老师看看,仿佛说是就是老师在发脾气。

    “老师为何责怪三叔呢?三叔在辽东整日思念两位兄长,今千里迢迢携家赶回见义兄,为何还要责怪于他。”老师不说话了。

    “那可以让三叔起身了吧。”我感到事情有所转机。

    “我早已不认这个罔顾结义之情之人。”老师背过身去,言辞竟有些决绝。

    “喂,老大,我看不下去了,仨是不对,一直没和我们联络,但毕竟他在辽东,又有了家事,什么都不知道吗?能怪他么。而且你开始一见他,不也执手相望,神请颇为欣悦么,怎的忽然就冷了下来,然后就一阵大骂,你变化也太大了。”

    “不要说他,说到你便也让我一肚子火,出去后就隔个半年给我来封信,也不来襄阳找我,我想找你都没办法找。要不是子睿,这会儿我可能还不知道你黄汉升在长沙。”

    “你又来了,你来找我的时候,那天晚上已经骂我一晚上了,把你的弟妹吓得不轻。现在你又已经骂了三弟一个早上了,三弟妹还在外面没有安定。你也够了吧,子睿都来了,你可以消气了。”

    “起来!……坐边上去。”老师看来终于消气了,第一声还明显有些怒气,后面的就缓和了很多。又瞟了右边大汉一眼,笑着对我说起了话。这个转变有些大,我的心里也不是能很好承受。

    “老师,学生不肖,今终能赶回襄阳拜见老师师父了。”我再次磕下了头去,想到终能赶回襄阳见过老师,我竟忽然眼眶有些湿润了。

    老师将我搀扶起,“苦了你这孩子了,这事本不该你来承受,你却如此折辱自己,何苦啊!”

    “老师常教导子睿应以天下百姓为先,子睿犯错,又岂能由他人代过。”

    “你帮老师带回那么多贤才,老师该怎么赏你啊。”看来兄弟们都见过老师了,老师的口气中可以感觉对这些人还是很满意的。

    “不敢,况子睿无需封赏。”心中思得一事,竟叹出声来。

    “子睿,何事唏嘘?”

    “家姊外出说是置办婚嫁,念及不能送姐姐风风光光出门,着实让子睿感到汗颜,子睿曾想,如老师问我需要什么,我只想说让姐姐风风光光地大婚,可这事姊姊仍不让我插手,自小姐姐照顾我一切,到此时,我仍不能为姐姐做些什么,感觉自己很是没用。老师说要封赏,我就想起要请老师主持姐姐的婚礼。故此心下凄凉。”

    “银铃,实奇女子也。常思评人容易,做人难;而做人容易,教人难;银铃能把子睿的性格、品行引领至如此境界,让人无法不长叹,我虚度半生,却不如银铃之十五载。惭愧惭愧!”

    这是对姐姐很高的褒奖,我却高兴不起来。姐姐就要离我而去,让我如何能高兴。我前十七年在姐姐身旁,只生过一次病,没受过什么伤;离开姐姐,我却几乎一直多灾多难,命都去了半条。我唯一的亲人,为我前十七年遮蔽风雨的姐姐,却从没让我为她做什么,当我想做什么也能够做些什么事时,她却离开了,再次回来时,她就将是别人的新嫁娘了。

    老师让我在旁少歇,我便依言在旁坐下,很自然的回到了我以前的位置,不断婆娑那块铺垫,我知道,姐姐以前也在这上面坐过很长一段时间,我也藉此来思念姐姐。这一年在外,只要思念便有姐姐,但毕竟想到以后还能见到,便感到一种希望和期盼。但现在姐姐就要嫁了……不行,我已经十八岁了,不能总把姐姐拴在我的周围,我怎么这么自私。姐姐,我该怎么办呢?刚说不能再缠姐姐了,还是拖到姐姐身上,我怎么这么没用。

    当我稍微回过神来时,从门外进来几个少年与老师行礼,都是二十岁上下。他们是三叔带过来的,使他一路南归见到的年青俊杰,只是身份卑微,没得征辟,便以他的口才说服那些人家,让这些人随他而来投效老师。老师问了他们些话,那些少年似乎都能对答如流。老师也点点头,荆州缺人,尤其是现在我们还zhan有扬州,架着交州,锁着一州。甚至让小斌一个人在吴郡支撑局面。三叔所为确实很能为荆州解决很多问题,总不能让那些养老的旧官吏再蹦出来说要为国效命。

    老师和师父还见过了三婶,我也去给三婶行了礼,不过我很老实地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而是继续在那座位上,换着各种方式坐着那块垫子。

    我完全回过神来,是他们叫我去吃饭。我说我还是回去吧,家里还有一大堆人等着我呢,他们想想也就同意了。

    午宴必须分成很多屋同时开席,我和宋谦、陈武、吴越、孔明四人以及佩姊姊在一屋,我们六个人吃的都是佩姊姊作的。

    为了尽地主之谊,我还要各屋地先跑一遍,客气地让大家先吃,觉得人多吃饭都麻烦。之所以不选大家一起在大厅用餐,是因为大厅里的各式书简太多,不好清理,我也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书简,得找个时间看一下。

    弟妹的肚子已经显出我那鲜卑兄弟的下一代的轮廓了,这让我很有兴致地说了一通,还说要让这孩子喊我干爹。把一对小夫妻脸都臊红了。潘翔很是豪爽,大声地起哄,毫不介意,而甘宁因为夫人的缘故,只是随着笑;苏飞也在笑,不过他就要大胆些了。阎柔也能加上一把力,但匈奴人被一个汉族女孩子管着没敢。

    宋玉东还是显得比较孤寂,他更多的时候只是看着笑笑。

    张凯显然没有办法逃脱我的打击,我问他什么时候有,他直接问他的夫人,招引得郡主的小拳头不断相加。这倒让我想到我们家的郡主,便很快结束了各处的问候,回去吃饭了。

    “陈武,为何不吃啊?”回去后,我看见其他人都在吃着东西,只有陈武没动,我还在想是不是在那个水贼窝有什么规矩,他习惯了。比如吃饭先看别人吃,看看有没有毒,我的天,我的脑袋有时候怎么转得这么快,这么恶心而有创新的想法都能被我想到。

    “大哥去帮佩姊姊端羹过来,我在等他,不能独食。”这么小的孩子都能如此仗义,上次是宋谦挂念兄弟,一个小孩向我们请求;这回是兄弟等待兄长,不愿独食,这两个孩子将来会有出息的。姐姐说过,人品是第一位的,便如大楼根基一样,根基打歪了,什么高楼广厦都会很快倒塌。

    才发觉我的整个思考的方式方法,应用的典故,几乎都和姐姐有关,想到此便要叹口气。

    “子睿,思念银铃姐姐了?”我点点头,没和佩姊姊多说话,只管吃东西。

    “对了,孔明?张叔张婶呢?”我忽然想到我们家中另两位长辈,我回来后就一直没见到,这一路我也很挂念他们的。

    “他们还待在老宅不愿离开,说住的时间长了。”

    实际上,我还想到管亥,但是我实在想不出这里有谁和他熟悉,因为叶剑也不知去向。可能是我认识的人太多了,我的糟糕记性不知道撑不撑得住。以后见到熟人想不起名字可要被人骂死了。

    匆匆吃完午饭,我便离开了这个新家,回我的老家。不过我留了点心思,先找了面大铜镜稍微看了一下。必须承认佩姊姊的手艺非常好,姐姐的穿得很合身,很舒服,但是佩姊姊的衣服使得穿着映在镜中的我显得非常……我很难得发觉自己如此文质彬彬,气度儒雅。而不再是一个赳赳武夫的形象,甚至看着现在的我,一时间我甚至无法把自己认了出来。

    老家离襄阳王府不远,不消半刻,我便趁着午后众人歇息时间溜回了老宅。

    一路没什么人,倒让我的头脑清醒了许多,我还是感觉有些不对劲,却总不知道如何组织我头脑中尚有些零乱的疑点。

    不过,在我组织完毕时,我就回到了老宅。门没关,我推门进去时,门外的风也被我放进了老宅,老宅里有些冷清。一个老人正在背对着我,扫着中院的地,他似乎感觉到后面的风袭来,缩紧了干瘦的身体。

    “风又这么大了,要变天了吗?”

    “张大叔,我回来了。”我跑了过去。

    张大叔很是激动,撇下扫帚,转身就是看着我,左右端详,他眼神有些不好了,总是不断地眨眼睛。张叔是老了,原本的花白头发中还是黑的多,白的少,现在已经是黑的少,白霜多了。

    “大叔,好久没给你拔白头发了,都这么多了。”我深有感触。

    “二少爷啊,你再拔,老头子就要变老秃子了。”张叔倒有些开玩笑的本事,可我却感觉有些辛酸。这一路过去的人太多了,眼看着张叔的衰老,我无法不感到弥漫在这老宅里的凄凉。

    张婶也颤巍巍地出来了,看见我很是激动,便要过来,我连忙过去扶住张婶,问及缘由,却原来秋天她老人家得了一场病,身体大不如以前了。与她老人家说几句我一切都好让她放心,便赶紧让张叔陪张婶进屋去,别着了凉。言毕便到身上的兜中寻些制钱让张叔多买点好的东西给张婶补补。却忽然想起来,这件衣服是早上才换的。以前衣服中的银钱昨晚全被分光了。不过,我的手还是摸到了东西,取出来一看,竟就是些银子,也没想它们是从哪里来的。就赶快塞给张叔,张叔说小姐给了,我说这是我给的,让他赶紧回去照顾大婶为上。

    我早就看见了叶剑,叶剑也站在看着我,不过看我和张叔张婶说话,他没过来打搅我们。等张叔一进屋,便上来和我打起了招呼。

    他和管亥住在了我家的老宅,主要是管亥想清静些,叶剑也觉得和众人不熟,暂时除了驿站,便只能住在我家了。

    我与他随便攀谈一会儿。他告诉我,管亥去裴大哥坟上了,因为今天是腊月二十八了,还有三天就过年了。我才想起来要过年了,对啊,腊月后面是下一年的正月,我的头脑中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裴大哥现在在哪里?”

    “城北的山坳之中,是管亥的叔叔给选的地方,那人是个占卜打卦的道人。”

    “管大哥有叔叔?住在这里吗?”

    在原来我的屋中,我看见了一个麻葛布袍的道士打扮的中年人,正在榻上研习着什么,浑不觉我们的到来。

    “谢智见过管道长。您来我家暂住,未能亲往迎接,请勿见怪!”我觉得作为主人,应该起到主人的应尽的礼仪,至少姐姐在肯定会这样做。

    “平安风云侯太客气了,老道方外散人,来则来,去则去,不需招待,暂宿你家,已是叨扰。您这样说太客气了。”他抬起头看着我,我感觉他已经很尊重我了,在我印象中这种修道之人通常都是行事飘忽,淡泊无为,言辞深奥,晦涩难懂的人。至少左慈大爷我是想找都不知往哪里去找。

    觉得礼节到了,我也确实没什么事情和他说。说声不打搅清修,便准备回去忙一下年了,心中已在盘算:把两处的桃符都得准备好。襄阳府的东西人那么多,大家一起忙年,该不会缺些什么,那么这里我得多照应一下。如果是要过年,大年三十姐姐应该会回来的,那么我一定要把所有事情做得好好的。让她回来后也不用担心她走了我会饿死,心中想着姐姐太过虑了。

    不过此人倒是热情,说他会相命占卜之术,看我相貌觉得骨骼雄奇,想替我算一卦。我也觉得有些意思,便放下心中所念,决定让他先算算。

    他在我身边鼓弄了很长一段时间,觉得很是奇怪一般,又在我上下左右好好看了看。

    “把你的手给我看看……左手。”

    “断掌?”

    我活动了一下,“没断啊。”

    “不是,我是说你的掌纹是断的。”

    我自己看了看,没错,是断的,在指根下一寸处,一条不深但很清晰的断纹横亘我的手掌。我还知道什么时候断的,怎么断的,用什么断的,本来敷上药后,很快就好了,所以我已经忘了,不过这倒让我发觉凡是和我有关的事同时也必和姐姐有关。

    “那还能看么?”

    “断掌之人,常有一生恶厄,除非……此为谁人所伤,此人与你若何?”

    “家姐为救我而误伤。姐姐是我唯一亲人,子睿幼时全凭姐姐与张叔张婶一起拉扯长大。”

    “哦,嗯,你走吧。”他忽然打住了,让我有些生气。

    “为何不说,看也看过了,总该有个结果吧,谢智不惧凶恶,但是很不喜欢被蒙蔽。”实际上我也不太信这个东西,只是好奇心上来了。

    “把你手掌再送来。”

    “你要我说的,怨不得我。此伤正好坏汝姻缘脉络,斩断寿命、功业两脉。汝幼时遭厄,但因有众人悉心照顾,你已与此厄无关,心中也不挂怀,故此十七岁前诸事顺利,心中安乐;十七岁后诸恶不断,因你的一切端倪朕兆都已被毁,故你需一生需小心谨慎。因你这掌中缠节已毁,唯有你以后一切需自己把握。汝之姻缘,可能已被天定。如就依着断纹连接残段,你一生有两妻,其一似乎早有,但诡殁,其二虽侍身边,但很旧方为你所娶,她将为你送终。你走吧,我不妄言。”

    “多谢。”我拱手道谢,心中却已经开始盘算他说的这些事情。

    “子睿,”他忽然叫出了我的字,我也停住转过身去,“如想不要经这许多噩事,或可有一法:今日酉时之后,莫见一人。切记独自居于房中,谁都不要见,因为我算不出会给你的带来这许多凶恶之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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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家宴

    “多谢先生指点……敢问先生名讳。”

    “没关系,在下云游道人,不敢妄称名讳,有个大号管辂,忝个雅兴取了个字叫公明。”

    “管公明先生,只管在我家歇息,如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便是。”

    出去时,又遇到叶剑便问他现在是何职务,注意到他正收拾好身上披挂准备出门,便心知肚明也不要他回答了。因为这个差事我干过,虽然干的时间不长,应该说很短,随口叫他作城守时,注意和百姓搞好关系。还让他以我的名义从吏官那里要两个官仆来,大叔大妈都老了,是得歇歇了。他问我吏官是谁,我说如果我知道还要你去干,让他去问一下,然后说我要,然后再告诉我那人是谁,我再去巴结讨好一下,估计是某个同学。

    我坐在马背上,风夹带着斜阳从街边店铺的缝隙中射来,却带不来温暖,但至少这能让我清醒。我在想他给算的命。作为一个正常的这个年岁的少年,我首先考虑的显然不是以后的艰难,经过这一年的艰难险阻,我想暂时我是不用积攒什么勇气去面对以后的磨难了。我当然对我的夫人的问题感到非常的有兴趣。

    “我不可能同时娶两个妻子,那么定是第一个先我而去,诡死,此词不是很让人高兴。而另一个侍我多年方和我结为夫妻,还送我终老,这么说我比第二个老婆死得早。”我把自己的分析念叨了出来,想是那些个死字吓住旁边的人,至少本来笑盈盈的打算过来和我打招呼的一张熟脸,一下子肃然起来,赶紧自个贴路边走了。倒让我感觉很不好意思,赶忙主动问好。

    回到新家时,对于那段话我还是没有头绪。不过看到土荆烈夫妇后,我把暂时所有的想法全打消。他们是专门来看望我,见我不在正打算离开,以后再来拜访。心道还是把人给忘了,还不知有没有其它人给忘掉了。

    赶紧问问他们现在如何,这一点我确实挺关心的。

    “我们住在驿站,一路烦你等看顾,却一直未能帮上忙,再住您家,我们夫妻实在过意不去,还有我……入仕了。”他看了她一眼,继续说,我心里念叨他太过虑了:“大哥向州牧大人推荐了我,还说明了我的情况。然后,州牧大人问了我对北方各种民生涉及的看法,我也照我的想法说了,他没说什么其它的,就让我当襄阳的主簿,专管行商税赋。我来这里什么都没有,想想着主簿与战事无碍,此处人生地不熟,创业艰辛,也不想太麻烦你们,这口官饭倒也吃得,便接下来了。小芹也同意了。”

    “那下面就是生小孩的问题了,是不是?”心想他大哥喊我大哥,我怕什么,玩笑开得毫无平安风云侯的地位身份也是必然了。

    “这事,大哥正叫我向子睿大哥报喜……”

    “真有了?”我确实有点惊讶,大声地喝了出来。

    少年夫妻的脸都红了,虽然我知道我刚才的嗓门是大了一点。但是我还是不得不提醒土荆烈,让他至少保持乌桓人的勇毅和直率,不能这样扭扭捏捏的。

    “才发现有的……”还是有些羞涩的他让我又发了火,他才顺畅地把话说出来:“我甚至本想好了名字,可是我和大哥说时,大哥本正在喝酒,竟一下子喷了出来,还呛住了,让嫂嫂好一通捶背揉胸才缓过来。我只敢说出两个名字,不知道再说其它的,大哥会怎么样。”

    “你起什么了?告诉子睿大哥听听可好。”我猜测估计是什么二猫三狗一类的,想到此处便不自觉笑了起来。

    “我一路路过这么多山河锦绣,就想如是女儿便唤作土荆绣,又见过云梦茫茫,浩瀚无边,如是男儿,便唤作土荆瀚。子睿大哥你怎么了?怎么和大哥一样。”

    我完全能体会破六韩烈牙、我的北海兄弟、龙行哥们的所有感受了,只是这回换作土荆烈给我捶背揉胸了,因为我正笑着笑着就一口气上不来,剧烈咳嗽了起来。

    好不容易缓了缓,我只说了两句“你还是用其它的吧?”想了想觉得不放心,接着问他还打算起什么名字。

    “我是乌桓人,却一生未见过我的族人,但我不可忘本,如前面两个名字不好,我的孩子也可取土荆乌,土荆桓。”

    我差点没背过气去,幸亏没在吃东西,要是换作厉北海,这会儿估计已经给噎过去了。

    “还用开始的吧。”我给了最后意见。

    他说不久留了,还要去任所接手事务,就上马车离开了。送走这对新人,才带着一丝嫉妒进大门,便有人来报说老师要见我,便整了整衣衫,又匆匆出得家门来。

    心中想起昨天晚上答应孔明等人要早上带他们出去玩,结果早上被老师叫去,那也怪不得我,只是到现在又叫去,傍晚酉时之前还得赶回,然后这天就得再不见人,这今天可就算失信了。不由得心中叫苦。

    但看到老师脸上的笑容,我还是很快忘却了所有烦恼和思绪,与老师行了大礼坐下,便也笑了起来。与会的只有老师,师父和三叔与我四人。

    “别笑了,傻小子。终于舍得回来了,你知道多少人家向你提亲吗?不光为你,还有你姐姐。我们知道你的心思,便在银玲的首肯下,答应把她嫁给曹孟德了,那个人我见过,人才卓绝,不可限量啊。”

    “多谢老师了。”

    “我要感谢银玲啊,是银铃把你教成了这样。你最开始的那些东西银玲教得很好,这让你的心底非常纯朴和单纯,这也就是那些异族人为何能与你处得这么好。你这一趟北去虽然也给我们添了麻烦,但是也给我们平了很多麻烦。你恐怕还不知道,我暂时不和你说了,恐怕你也不知道,也没兴趣。你没有城府,虽然一路人可能看不起你,但是他们都能信任你。而你这一路所为,虽然不太正经,但是却是很光明正大,还为我荆州吸回这么多人才;刘小南,人才;阎柔,好人才;厉北海,土荆烈,难得的人才;张凯,奇才。你还在幕府山一人踏敌多处营盘,让士兵们对你心服口服;然后,又能如此忍辱将益州人心收服。我说出去,谁能相信这是个庶家的十八岁少年,而这少年的老师只是个二十二岁未出阁的少女。”老师似乎有些陶醉于自己的长篇大论之中。

    “老师过奖了,学生很是惭愧。”

    “你也知道啊,我是夸你姐姐,我正要批你。”

    “学生受教。”我赶忙端坐好等着挨批。

    “总以为别人和自己一样,总是想着几句肺腑之言就能把人收买,如果是那样,天下何来佞臣贼子。你该知道你的名声有多盛,还一天到晚不是阉党的不是,就是外戚的混蛋,最起码他们再混蛋也是控着朝廷大权的,你要不要命了?还有袁术是你惹的吧,旧的士大夫也被你得罪了,你有几条命够你这么折腾。”

    “学生知错了。”

    “我考你一题,答得好,不受罚,答不好,自己把手伸上来。”老师口气又转好了,让我松了口气,大不了挨几下铁戒尺,我还撑得住。

    “老师请问。”我自然感觉轻松不少。

    “荆州下一步的计划?”心道好大的一个题目,这恐怕得好好组织一下这一路所思。不过接着我就看见老师拿出根比我天狼柄差不多粗两圈的铁棍,心下大为惊讶,这是要出人命的,老师肯定是疯了。

    不过这回我的答复很快就出来了:“当务之急,开垦灾后荒地,大水渐退,及至播种时分,荆扬二地有千里荒芜。然劳力匮乏,可允未婚军中男子就地成亲,婚者另辟新册,划归屯田,分之土地,半日耕耘,半日操练,开垦荒芜之地;再整军务,尤以战船盔甲兵器为重,否则赤手对爪牙,实为不智;再派人去助吴郡盛斌,其南东夷之人,尤以东吴德王严白虎根基最大,现虽降服,久恐生变,勿俟之为乱;请老师上书免各灾地两年赋守,前例多有免三年之案,虽何进排挤我等,但我等自降所求,主动示弱,与法与礼,何进必无法拒绝,恐还会补齐三年之期;值此董卓可能对南蛮人兴兵,当是与西南诸夷修好,否则后院之危,必大于北祸,但我们不可过急,要让南蛮人先急,我们才可争取更大主动;西部凉州之地,是吾当时自作主张给与外族人统辖,明春当去探之,再行修好,以永定西域;交州不乱,勿下交州,所交赋税,如数让其上缴,勿动分毫。然最大危险在明春,今年大灾,待之春天,如无余粮过夏,甚而无种下播,则天下大乱之日又至。此时,一是如北方司隶、豫州有内乱,朝廷无法收拾,应立派兵助之,平乱则撤,独须留下宛城,决不予人,此城与新野皆数荆州北方极重之要冲,不握在手,则如利剑顶咽,永无安眠之夜。二如撤藩废吾,我等就得装聋作哑,或者自己内部伪起祸端为妙,再派人作样剿之;三是我与公孙瓒卢植师徒定了一个口头盟约,如何进对幽州动兵,则联合丁原一起对西京长安作佯攻兵谏,痛陈厉害。如何进仍不收兵,便以宦官之罪清君侧为由同时攻豫州,司隶。豫州为宦官势力所在,司隶虽为帝都所在,然与何进老巢同在一处,何进也无法全力进攻,必会回兵防险,然后若我们消灭宦官,便可堂而皇之占据豫州,然后再绝无藏私般让与何进,便可卖他一个人情。经此事一闹,他也不会再贸然动兵。或者直接说服宦官背后对何进动兵也可,然宦官不可信,且宦官窃朝,今上恐有生命之忧。必慎之!最后当考虑何进对吾等动兵,公孙瓒等人不可靠,最终还得靠我们,江北何进诸部,多有猜忌之心,择其实力强劲者,谋划精细者说之,以河北袁绍为其中表表,实力在北方堪为翘楚,手下多能人谋士。宜从逢记入手,此人虽有智谋,然心胸狭窄,致使其用计窥事不能睹物全貌;勿从田丰以始,此人多智无私,忠义可嘉,虽有心相交,然连袁则此人必为大患,使计嫌之,绍无智,常人云亦云,不足惧,如能说动他,东部何进四州便有他一番乱子可收拾。再其它便是往常要做的,还有随机应变之工了。”

    三个长辈都长吁了一口气,也都说了一句话。

    “子睿好小子,条理清晰,层层论述,怪不得这么受大哥赏识。”

    “这样看来,只我一人是粗人了。”

    “你是和以前不同了,老成多了,想是这次出去磨砺了你。”

    他们建议老师把棍子收起来,老师拿棍子试试够了够三叔,看看能不能打到,师父笑了,三叔也夸张得向后躲去。

    我朝后看了一眼,时日虽然尚早我已想着赶快回去,拉着那四个小的出去逛一圈,算交个差,也对自己的信誉有个交待。

    “子睿有甚急事么?”

    “师父,没有。”

    “我在路上听叶剑说,你和管辂谈了好长一会,他给你算命了吗?”

    “算了。”

    “怎么样?”师父看来对这个挺感兴趣。

    “一般吧,不过这些爻堪之辞,本我就不信。”我忽然想起什么,随即在身上翻起来。

    “是这个吧?”老师把那张左慈托我带给老师的图晃了晃,我点点头,也不知老师怎么得到的,不过老师接着就给我解释了出来:“你姐姐带给我的,看来你还没变。”老师叹了口气,“银玲还说是你让她带给我的。但是你这一找,就说明是你姐姐怕你弄丢,就先给我带来了。”

    师父和三叔也凑过去,师父也没什么避讳就直接让他们看了。

    “你看了?”老师一边看,一边问我。

    “看了。”

    “明白什么意思吗?”

    “不明白。”我一向都很诚实。

    “大哥,他连这个也知道?”三叔指着图上一个部位,那张图我看得很熟,我记得那是老师站的位置,旁边有辆车,老师身上负着块巨石,看来那处有玄机。

    老师点点头,默默收了起来,而师父似乎还没想明白,三叔凑过去在老师手上画了几下,方恍然大悟。

    我不明所以,但是我还是朝后看了一眼。

    “子睿,你似乎着急回去?”

    “不急,只是答应孔明要带他出去玩。怕与孩子失了信。”

    “哦,这孔明果然厉害,在哪里都能把人弄得团团转。”

    “是啊,我夫人很是喜欢,竟说他也要一个这样的儿子,你说我一介武夫怎么能养个这般伶俐的小鬼头,这快有了,我倒开始心焦了,要是她养个笨蛋,我可没办法。”

    “师娘也怀孕了?”

    “是啊。”

    “师父好厉害。”

    “喂,子睿你出去一趟,这挖苦人的水平可提高得可很快。”老师三叔都在笑,师父显然对我不甚满意。

    “子睿,你似乎一直在看时日,莫非和那些孩子约了时间。”

    “不瞒三叔,那管道长要我今日酉时之后不要见人,此般便可趋吉避凶,虽我不甚信,然既然他人善言,我未尝不可一试,以示尊重。”

    “这也是对的,我倒想起那管辂先生曾替我算一卦:曰轰轰烈烈,平平淡淡;一生不受苦,一生苦催人。”

    “这话颇为诡异。”

    “当然,想来也真是准确,我本不想受苦,却摊上你们这两个不省心的东西当兄弟。”老师用那种诡诘的眼光看着两个不以为然的兄弟发着牢骚,然后又说:“不想贪图名利,却又得处处宣扬自己。”

    “我也是,莫名其妙之间,便觉得自己的名声大得让自己都有些接受不了。”

    “此事你无需奇怪,是我用一个荆州的实力替你去造的谣。我们需要一个出去吓唬人震慑别人的幌子,才好站到台面上,否则我们永远都是被人看不起的藩子。本来我不打算让你去趟这浑水。只是你这趟北行,为了你的安全,你的声名越显赫,你就越安全。否则,被人明着在城里抓了就剁,你就死得太冤,也太不值了。你名声大了,他们就只敢暗地里害你,你一天到晚在大官道上大摇大摆地走,他们很难找什么机会来害你,这才让你的小命活到现在。现在反正你的名声也起了,你就继续这样下去吧,不要提反对意见,这是你自找的。”

    “谢谢老师想此主意,保得学生周全。”我赶忙给老师磕头,却原来这天狼侯一堆事情的主意是老师的,但想想也只有此法才能让何进宦官不好,也不便于明里害我。如不是这样,我真不知死了多少次了。反正现在我也没觉得声名之累,便继续这样也没什么。那么便只有感激于心中了。

    “快走吧,时日不早了,那事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这是老师的最后一句话。

    出得府门外,却终于感到恍然大悟,明白我的名声本不是老百姓传出来的,却是老师让人宣扬的。虽然在里面就知道,但出来才把所有事情想清楚。觉得今日自己为何如此愚钝。

    看这日头西斜,知道时日不早,便赶紧策马回新家。

    到家门口就看见了叶剑和那四个小东西,先和叶剑打了声招呼,便让孔明等人商量好我们去哪里,然后再转过来和叶剑叙话。

    “你要出去?这快到酉时了,管先生让我专门来提醒你。”

    “知道了,但是……我必须得守信啊。”我承认我犹豫了,但最终我还是很坚定地说:“一生艰险如何,至少我心中坦荡,无所亏欠。”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便不再理会那爻辞,只管出去了。

    四个孩子没听见我们说什么,他们正商讨去哪里玩,看来司马姑娘的管理很是有效,让这帮小子有不少顾忌。不过三个大的显然和小的没什么共同语言,他们很快便提议去校场。孔明没什么反对意见。这对我来说是件好事,至少我曾发愁,如果他提出其它意见,我该听谁的。至少我觉得孔明在我们家属于霸王那种角色。虽然他才五岁,可是真的和他玩脑筋,他可是一个灵得出奇的天才小子。

    年前的校场有些冷清,没有人在操练。过往的只有些老兵,也只是和我打打招呼,其中一个的话让我产生了遐想:“风云侯,带孩子来玩啊。”我很快就想到以后我有孩子的时候,我一定会和他们经常这样做游戏,我们会处得很好,我会是个很好的父亲,孩子中最好有男有女,一大堆在旁叽叽喳喳地喊着父亲母亲,我还朝旁边探出了胳膊仿佛在搂着我的妻子共同享受着幸福。

    三个大一点孩子在空荡荡的场地中,玩起了游戏,那些操练用的棍子被他们用来作战,好像还在考虑着如何分队,谁装兵,谁装贼。这真是个古老的游戏,我以前也玩,不过我从来不当贼,因为他们说没人能抓住我。

    只是孔明坐在我的肩膀上,手搭在我的脑袋上,只是看着他们玩,这和平常的他有些不同。

    “想玩吗?”

    孔明看着我看向他的眼神,竟没有一丝渴盼的眼神,和平时顽皮的他完全不同。

    “子睿大哥,能把我带到城楼上的最高的那个碉塔上去吗?”

    校场在城的西北角,这时本已昏暗的太阳更是躲在城墙后面,让我很是不舒服。他的意见我完全同意,我想他也感受到了这里的阴冷,便和他一起从校场穿过,向城墙上走去。只余下那三个孩子依然在场中各种器械之间攻来杀去。

    孔明的胆子很大,他坐在我的肩膀上我本来以为他会害怕,闭着眼睛不敢看,但是他稚嫩圆滑而可爱的脸庞上那对眼眸却绝不像一个五岁孩子,他一直看着前面,无论前面是什么。

    没有人拦我,多是打招呼,还有人过来逗小孔明,孔明也还是没什么表情。

    不知这孩子今天怎么了,我有些犯嘀咕。不过,我还是先把他带到那塔上,刚刚站定,他就发话了:“向着北面。”

    “怎么了?”我隐隐感到了事情的缘由,因为朝着北面我也有了些忧思,我想他的和我一样。我看向了西北的高陵方向,虽然我知道现在她应该不在,但是未来她的一生可能都会在那里了。

    孔明说了一段话,一段让我对他的年纪有了很大怀疑的话,也让我心有戚戚的话:“姐姐说:登高能望远,这里是襄阳最高的地方了,可是我还是看不到姐姐,如果我能造一座通天的塔,我就总能看见姐姐了。”

    “没事的。至少司马姐姐还在陪你啊?”我想起来他当时就是和姐姐一起遭遇到董卓军队,而他的姐姐因为保护他而死在董卓军的刀下。后来就是姐姐带着他,让他渐渐忘却了那惨痛的回忆,姐姐走了,恐怕对孔明的打击会很大,虽然在家很多人在一起,他不会感到什么,但是想想校场的荒凉寂寥,恐怕勾起他的伤悲来了。

    “可是司马姐姐和姐姐不一样,她们差了很多啊?”

    这是孔明随口的一句话,他甚至没看我,只是低着头,用着他这个年纪所没有的语调缓缓说出来,只是语气依然稚嫩。

    但这句话却终于让我想起不少奇怪的地方来,姐姐和司马姐姐确实在很多地方有不少的差异,但她们共有一个引导者:水镜先生司马徽,所以她们的差异就让人感到很奇怪了。

    姐姐通兵法,各种处事决事之道,司马姐姐不善此道;司马姐姐女红,厨艺这些日常家务技艺又是姐姐所不能及的。再想起日常叙话,司马姐姐谈吐高雅,姐姐似乎就总有些流于世俗。

    两个年龄相仿;导师一致;相貌有些相似;体型达到无法区别,让我都能分辨不轻的一对少女;为何她们的差别就这么大,而且很多地方几乎都完全相反?

    天要黑了,酉时还差一刻就要到了,看着日头西沉,我便放下疑惑,提议回去,实话讲,我感觉我是和一个年龄相仿的人在商量,而不是在对一个孩子发号施令。

    他没有异议,下去时叫上了那三个玩得头上冒白雾的小子回去吃饭,我承认我对陈武的头发总有些意见,看了他的眼睛我又总觉得他上辈子一定是兔子。

    只要向东走过几道路口就可以回到襄阳王府,所以我确信不消半刻,我就可以在我的房间里了,今晚早些睡明天一早醒来就没什么事了,那么这一生凶厄也许就与我无关了。

    不过事情在第一个十字路口就起了变化,我听到路上有人喊我,忙停了下来,回过头去,看着叫我的那人,及他身后的几个人。

    却见那人松了一口气一般:“果然是平安风云侯大人,敢问大人还记得我们否?”

    我下得马来,先回了礼,再仔细看看,认出是早上三叔从北方带来的人。

    “原来是三叔带来的各位贤能,子睿有礼了。”我这么说,是因为我记不得他们的名字了。

    “大人客气了。”几个人都慌忙对我作揖,恐怕他们也没想到我这么客气,连我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客气的过火。

    “却不知有何事寻子睿,但叫有所求,必有应,不敢有慢。”我得把礼节做足了,因为这是三叔带来的,我不能让他们认为我们荆州人恃才放旷、待人太苛,却把我荆州之士看得薄了。既然以后我们须与他们共事,那都是自己人,但是他们既然还没融入我们这个土著圈子里。那么还是先客气一点好。

    “早听得尊侯大名,今早终见平安风云侯的尊颜,我等心实仰之,又听得公冶叔叔与我等谈及你的为人处事,今日一见,可证所说非虚。公冶叔叔让我等择日拜会与您。不知……”其中一个长相颇为忠厚的人很客气地问我。

    “啊,这个啊。”我心里有些踌躇,但是在这里我不能多费时间。

    看着他的嘴唇要动,我赶紧把所有的后果全部抛掉。

    “啊,你们人齐了吗?是否有没来的亲眷或其他人拉下了?”

    “没有了,我们都是一个人过来的。”

    “该把他们接来。”我补了一句。“那就请各位都到我的家里一聚,也让子睿能尽地主之谊。”

    他们推辞了一会,被我开玩笑地用命令口吻下达了,他们也终于恭敬不如从命的随我进来了。此时,我还不知道他们姓名,我还在努力回忆。我知道他们中有人姓李,有人姓蒋,可是谁对谁我就怎么都记不清楚了,我还终于数清了他们是五个人。

    到门口时,司马姐姐正在门口接我,不过看到我身后的光景,却有些疑惑,我想他从叶剑那里知道了事情。

    所以我直接过去打招呼:“司马姐姐,等一会再讲。嘿,你,就是这位大哥,请让我院内的官仆都来这里,我有事让他们办。姐姐,家里的有没有钱?”最后一声我很是小声,像是做贼似的。

    “有很多,银铃的俸禄都没有动过。”

    “那就从姐姐的上面出吧,今夜在家办宴席,宴请来客,今夜您就不要忙了,我会找人来忙的。”

    “可是……”

    “不用争辩了,我意已决。”

    司马姐姐看了我一会,终于决定去帮我张罗这件事情,开始吩咐那些官婢做些什么了。

    我回身对着来访的客人,又是一通交待,便如求他们一般:“此事无论谁问起,便说是我路遇你们,强邀你们来我家,这样别人也不会嘲我没有待客之道了。拜托各位了,这就请各位先到我家歇息,今夜便由子睿为各位及三叔他们接风。”

    他们显然有些受宠若惊,忙说我严重了,我也没什么废话,碰上宋玉东便拖住他,让他替我招呼客人。看着这几位都不像能上阵厮杀之人,还着人请苏飞、阎柔、土荆烈几位帮助招待,而剩下的兄弟便说让他们准备吃顿好的。

    来到大堂,那些服侍的官仆也纷纷到了,我便命人取来纸张,却被司马姐姐制止了。

    “蔡侯纸制所多在湘水之畔,今夏大水,多处停供。州牧大人也下令,信札等物多用旧竹简,刮掉重用。”

    “那这些……”我指了指周围堆起的竹简堆子“都是攒着用的?”

    “是啊,人这么多,当然得准备。”司马姐姐一边说,递给我一叠纸制折子。“这是银铃的。”

    我随手接过,随意翻看一下,“姐姐的食邑市三千户吧?这上阖竟如此富庶?”

    我这像是问句,但是我并没打算让谁回答。只是起身默默在竹简堆里找寻那些宽些的帖板,却见又是司马姐姐命人从天狼后面的一堆中找出些来。

    我点了点头,翻开一个,果然被刮干净了。提起笔,便只管写了起来。

    然后一个个送信的使者便接命去请各位宾客,而我嘴里也没停下:“你等几个驾车使钱将晚市上的货物果菜东西全买下,钱要给双倍的,不,三倍,便说要过年了,银铃公主请大家早些回去休息。再有请一些好点的酒肆师傅伙计,便说开家宴,需要帮手,那些酒楼今晚营生全划归姐姐账上,来客一律免除酒饭钱,不过大过年的每人得给留些吉利话。”

    “还有姐姐,市上没什么桃木,这几天我注意到了,本想买些回来,却一直没有得买,想也是着大水所致。不知这桃符如何制作?”我在征求意见,趁着这会儿我的头脑特别好使。

    “后院有棵老桃树,如果实在没办法,就砍它吧?”司马姐姐有些可惜,但还是说了出来。

    “那就不砍吧?反正我们家都没有其他人家也没有,桃花本不是我们这里特产,就算有卖也很贵。我记得光和六年旱灾除夕,好像就是官府派多了人手,着黄披黑,巡夜安定民心的,那也倒真没什么事。实在不行,我就建议照上次那么来吧。”

    “子睿。”

    “什么事情?”我还在拿着笔想着人名,听得此言没了下文,便抬起头来看着司马姐姐,却发现大厅下就我们两个人,其他人都被我派出去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管辂叔叔是家父挚友,家父言及此人便道此人是神卜,至今未断错人。他让你酉时候便不可露面,必是有他道理,你为何?”

    司马姐姐一脸的诚挚,我不忍骗她,便把我的想法说了。三叔推荐的这些人是新来的,他们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如果以这为理由,必要解释很长一段,时辰也给耽误了;什么也不说便躲起来,则会让他们误解,显得我荆州人太没礼数,还没共事便心生罅隙,这对荆州,对后来的贤士能人如何看我等都很是不利。

    “那你为什么还要请这么多人,不是说管先生也算不出此人是谁吗?那必是可能的人太多,如果你不请其他人,说不定也没什么事?”

    “司马姐姐,你知道的还真不少。便是因为此,我也必须请这么多人。”

    “为什么?”

    “叶剑爽直之人,他必会和别人提起此事,还有老师、师父和三叔也都知道这事情;而我院内如此多人,又不能谁都不知道我宴请新来之人。如此,此事必会外泄。那么如果我将来真的凶险异常,屡遭厄事,那么那几人便会背上害我之嫌。如果,哪天我真的去了,这几人必会为我荆州众兄弟所不容,所以,我与他们已说好,此宴无论谁提及,便说是我强邀,不可言他。而其他人我顺便一发都请,便道法尚不责众,此事何能有碍。况我一向不信这个,我曾闻人道,信则灵不信则不灵,我只需不信便可以不受这羁绊。姐姐,此处便麻烦你打理了。”

    “你去干嘛?”

    “等着迎客人。”我想子实家可能已经就要到了,我知道这里和他家不过二百步光景,便在此刻,他全家可能已到门前。

    果不如所料,看来今夜我的头脑很是清晰。不过,我看到了伯母正在哄着周玉,周玉一见我便冲了过来,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子睿大哥为何今日请吃饭,我正准备好了的那么多东西便白费了。”

    这小媳妇原来是为了这个不高兴,这下有些不好,大过年的,小媳妇给公公婆婆准备饭菜的好事却被我破坏了。不过看了他身后的人我就立刻有了说辞:“是啊,商量你出阁事情也有错,那便请他们全家回去吧。”

    “也知道怕羞,带着公公婆婆进去。”这小妮子立刻没了言语,只管低着头,我又加了一句,上一句还有些虚浮,这回就感觉胆气壮了很多。

    第二个到的是子玉,不过他是一个人来的。

    “叔叔婶婶他们呢?”

    “我爸有些风湿,他说可能要变天了,腿脚不利索了,便说不能来了,母亲看顾着,本我也不打算来的,母亲说,不能一个人不去,便要我来做个代表。”

    “那你在这稍微吃点,带点补品回去,你也可以让你妹妹来。”

    “我妹妹才十四岁,现在让她一个人在这夜里走,治安再好我也不放心。而且让她来见你,我不放心。先说好了,不要说哥哥不顾你,过一会我就得走。”

    “这是我让你的,不是你命令我的。别多言,进去了。”心道这个口头便宜都要争,太不像话了,怎么和我一样。

    然后就是老师、师父、三叔等人,他们显然对我带着一肚子疑惑。而我只顾和老师的那两个似乎充满疑惑而降生的孩子韦何,何事说了几句话。然后又讨好了三婶,点了点公冶长的小腮帮子。对于他们的疑惑,就只管顾左右而言他了。师娘没来,两个都没来,我发现以后一定要想出办法分好称呼,否则同时见到就麻烦了。不过,黄芸、轻则被我好好戏弄了一番,虽然轻也算口齿清晰,但他又怎能抵御住我的言辞攻击及人身伤害,而芸小姐显然不属于能战斗的行列。这让我很是开心了一会儿,结果在我背后的三位长辈中至少有两位对我下了黑手,我的腰间挨了两下。我知道怎么着都有三叔和师父中一个人的份,因为有一下非常重,老师绝对没这么大腕力。

    管辂叶剑也同样带着惊奇而来,不过,我没让他们发表意见,只管热情地请他们进去落座。

    接着土荆烈夫妇等人也纷纷在半个时辰之内陆续来到这里。最后还是司马姐姐派人到门口请我进去我才想起来人到齐了。

    大厅被完全收拾好了,这让我很是不好意思。

    “姐姐,多劳你费神了。”

    我向来没那么多折腾,举起酒杯,向几位长辈敬过,便宣布开席了。幸得请来的师傅都是快手,我家的这通大宴开得也着实快。

    酒过一巡,我便起身开始说话,“今日之宴,所为第一事,此事,我先行饮过。”随即将盏中之物全部倒下喉咙:“便是这一年在外,对上不能恭敬看望,伺候一旁,分担其忧;同列众兄弟为我之事费心不少。子睿当敬一盏。”

    随即斟满,在众人各种劝慰、宽心的问候声静下来之时,再举杯盏:“这其二便是迎接公冶叔叔与众贤才来我荆州共为黎民社稷造福。公冶叔叔也能与结义兄长相认。”随即推杯向三叔,恭请举杯。

    “你们几个介绍一下自己吧?”三叔与我一饮而尽,豪气上来,便对那五人说道。

    这我可得竖起耳朵,因为我也想知道,至少上午听和没听一个样,当时我一点反应都没有。

    “在下李璞,表字玉辉,自邯郸而来。”那个忠厚长相的看来是中间领头的。

    “蒋黎,辽东极北人士,公冶叔叔给起了个字,叫做子朝。”比前一个矮一点有点胡子。

    “朱凯,表字文忠,汝南人。”最瘦的。

    “张华,字子煌,泰山人。”最矮的。

    “史翼,字同飞,河东人。”中间唯一一个胖子。

    不过五个都算是小个子,也不知道俗语中北方大汉咋都这样,但想想可能大汉全去当兵了,而他们属于残次品被淘汰下来的那种。虽然心中很不老实地恶毒地嘲笑了他们一番,但是我尽力用他们的形象上的特征记住他们的名字,免得到时候出丑。

    与他们各人各敬一盅后,我便把他们带到兄弟们那里一一认识,他们也立刻知道什么叫大个子。阎柔、北海、甘宁、苏飞、李真全部都在八尺以上,这应让他们很是羡慕。当然他们看到子玉后就觉得有了比较正常的参比物,于是与子玉聊起来最是开心。这不免让子玉有些黯然,我们一直认为子玉挺英俊,应该说非常英俊,就是个子稍微有些问题,虽然七尺算挺标准的汉朝人的身高,但在我们这群长汉中间,显然就显得非常不够。

    不过想想老师也是小个子,师父和三叔却都是大个子。又觉得有时高个子也不见得占优势。

    这时席上的气氛已经比较活跃,孔明恢复了常态,与公冶长牵起了手,两个小东西在案边说着什么,三婶着着他们高丽人的衣服,在众人显得有些醒目,很慈爱地摸着两个小东西的手。

    我的酒也喝了不少,整个人也兴奋了起来:“各位,我还有一事。”

    众人又静了下来,看着我。

    “今天我还有一事宣布,不过首先,我得征询一下……”

    我走到李叔李婶那桌,周玉定是明白我要做什么,头也低了下去。

    “周玉乃子睿义妹,其父母早已辞世,则我这忝为长兄代其父之务。我曾立誓要在众人眼前堂堂正正为舍妹行媒妁之词,父母之命。李叔李婶,子睿愿为舍妹求亲。”

    场面上立刻有些失控,北方兄弟们抢先聒噪起来,然后那五个稍微有些不太符实的北方人也很快被感染,也起起哄来。

    “定个日子吧。”李婶爽快地发话了。

    “还是李叔李婶定吧。”

    “等银铃回来我们就办。”

    “好的。”李婶不知道她的话却让我从酒中醒了过来,感觉如此心痛。

    “大家来敬这对新人。”为了冲淡这层哀愁,我便打算今晚一醉方休。“妹妹啊,好好待我妹夫,别那么凶猛。”

    “故人来访,子睿贤弟,可还记得我曹某人啊?”随着这个自远处带着笑意的声音,一个仆从也赶了进来,这几步路,他竟上气不接下气地回复到,“曹大人上门送聘礼来了。”

    我正喝得不知其所,听得这句忽的清醒许多,从仕女手中接过湿巾擦拭了一下脸。大声应道:“我是唤你姐夫,还是孟德兄好啊。”边说与众人拱手,一边朝门外走去。走至一半,想了一下,“加个上座。”

    迎面来的正是洛阳见的那位豪杰,只是此刻他更是英雄得志,大踏步与两名护卫的将官只管向着灯火煌煌的大厅走来。与我见面毫无犹豫,互执双臂,互相打量:“此处灯火昏暗,哥哥看不清你的面容啊。”

    “孟德兄,请。”

    “哈哈,子睿贤弟的面子可真大,本来城门已关,我说是来找你的,立马有人给我开门,还问我认不认识你家。”随即看了看我身后:“你似乎在设宴,可有我的座位吗?”

    “当然,当然,弟已准备好恭候孟德兄大驾。还有孟德兄,你身后两位将军相貌不凡,也请一同入席,何如?”行近大厅,借着灯光看见他身后两人,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昏暗之中虽然不能看清此二人相貌,但隐隐露出的轮廓,和在夜间也能让人察觉的那种气势可以断言,此二人绝非普通侍从。

    “元让,妙才,快来谢过平安风云侯。”

    “多谢平安风云侯。”

    “子睿啊,此二人乃我族弟,这个脸型凶些的,叫夏侯敦,那个稍有些书生气的叫夏侯渊。此次我能一夜破张燕,多烦劳我这两位兄弟奋勇争先。”

    叙话之间,我们已进了大厅。不过,两方介绍根本没需要我插嘴,实话讲,孟德兄这份洒脱豪放我实在学不到家。众人对这三人的反应也多是惊讶赞叹。

    不过我倒是注意到司马姐姐不见了,司马姐姐到真是心细,此时她确实是不在场为好。不过以孟德兄为人,应当不会怎么挂怀。但是小心总是对了,姐姐常对我说。

    孟德知道姐姐出去了,有些失望,但是还是很快恢复谈笑风生。老师也真厉害,他与孟德应没有见过面,但是与他谈笑地比谁都欢。

    不过,他还是很懂礼数的,与我携手再次入席,道明这次来的缘由,不像某些人还是异族人,谈到那种事情就脸红,也不知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谈及这住宅时,他还拿我开玩笑,我曾在洛阳说我家居陋室,曹操闻及曾说如有空暇,必为我构思一篇《陋室铭》;可如今一见我宅,便当为我高歌一曲《华堂赋》以抒胸臆。

    还小声谈及在秭归之事,不知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居然把我比为韩信,让我感觉评价太高,忙说羞愧,却被孟德取笑了一番。

    又过两巡,有些微醉的孟德兄真的站起来,“我为子睿作赋,敢请众位高贤和之。”

    曹操毫无拘束,命人推开大门,“可惜这天色昏昏,浮云遮闭,今日星空无甚可观啊。”

    此时他已微醉,评完今天的天气,随即掣出腰中佩剑,凝视其峰,在大堂内踱了起来,大堂之内一时静寂,便只剩那四尺青峰露着寒光,以及一个挺拔高峻的英雄在那里沉思。

    “秭归屈平,空怀宏图;怀王无德,内外祸楚。离骚辞切,国殇意贞;只惜收忠骨,终归汨罗江;一如斯江水,逝去难再追;原起蜕浊体,清逸而扶上;东皇太一,扶长剑兮,执玉珥兮,击节为迎。云中君哭,哀其太息,言其不幸,责其愚鲁,既为所弃,何以投江;原曰臣节,自有纪纲;虽遭佞谄,岂可背上;湘君之左,夫人携右,遥指北辰,东极蓬莱,昆仑西倚,南斗琳琅;芳菲菲兮敦煌,君欣欣兮安康,何虑俗世险恶,却看满天琼芳。原起执剑,划破云苍;星光惨淡,故土已丧。哀吾百姓,号泣而行;淫雨霏霏,惨雾茫茫;哀吾百姓,漂泊流离;白骨露野,浑泥涌江。哀吾百姓,念之断肠。若赋重生,当何如哉?”

    这是一段绝对精彩的即兴而作,这也是绝对不合时宜之赋,但是只要听明白的都不会出来指责他煞风景。

    看来许子将的批词没有说错,我不免开始担心姐姐的未来。;

第九十一章 父亲

    我凝视这个场中有些凄凄然的英雄,发觉他竟有些感动的落泪,环顾我们身体也有些颤抖。他真的动情了!我忽然觉得他并不恰如他进来时所表现的那样志得意满,视此情景,他似也很受委屈。觉得孟德兄与我们真是同命相怜,想想明年春天的洛阳之行,心下与他自然生起又一种别样的知音之感。

    在场所有懂得此时其中韵味的人都用手合着已结束的这段即兴之作继续打拍。曹操环视一周,深深一揖,那一对夏侯兄弟也赶紧起身,随着他们的兄长向我们作揖。而众人也不约而同地还礼,那些不明白的,也都被影响,纷纷起身为礼。

    不过孟德兄很快又走了,没再和我们说些什么。我问他为何如此快就要走,他说领内事务繁杂,实在抽不开身。但此事是终身之事,也不能唐突了姐姐。所以他亲来下聘,只是当夜就又得赶回。

    看着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曹操,心中又有些高兴,他能如此,姐姐嫁与他,当不会有什么差错,姐姐该会幸福的。只是曹操所处的形势有些微妙,让我感到了隐隐的不安,只是一时还把握不住其中厉害的关键。

    曹操一走,气氛虽然还算是热烈,但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或者被他曹操带走了什么,没过多久不少人都告辞了。这时本早该走的子玉却说不走了,他显然感觉出了什么;李真也让家人和周玉先走,自己留下。管辂至少看了我半刻,我就向他道歉了半刻,只能说多谢他的美意,是子睿太忙没有办法,不过他说他没兴趣听我的道歉,只是最后说让我自己小心保重,这下一年的所有事情一定要把握好,凡事多问长者。最终长叹一声,离开了我家。五个新来的人我只得与他们抱了歉意,因为我最初是说请他们吃饭,却有些不欢而散,不免有些慢待。他们则很感激地谢我,说我多心了。看来他们似乎也明白此间的玄妙,有些苦了他们了,与我们在一起,注定是要变成诸侯下的不明之臣,不白之士了。我还想到了自己,感觉自己的想法有些怪,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怎么这么无所谓的。

    这样,老师兄弟三人,我们同学三人,一起留在原来的大厅中。其他人此时还不适于或者无益于留下来商讨此事。而我开始确还打算留下些其他人,但是三位长辈说人越少越好,我也就不坚持了。

    空荡荡的大厅中,显得冷清不少。灯火在半掩的窗漏出的风的鼓动下,诡谲地描绘着众人变幻的影子,而我就这样一直端详着自己的影子,想着事情。正如我的影子,如果我现在就离开人世,那么后世对我的评价也许就如这影子一样不可预知,虽然那只是我的倒映,但是身处此种风回之处,虽然是自己影子却不能控制自己影子往哪里歪曲漂移,只能知道那是和自己相连的一块变幻的疑云而已。

    “我想没人问我为什么曹孟德来这么一下子吧?”老师长吁一口气后问我们,没有人响应他,我想我们都不是傻瓜。

    “高陵南北有两处驻军大营,他作为虎贲中郎将,身担司隶西部安全检视之值。这些军队只要一有急事,可以很快应诏到他这里归于麾下,尽快出发。那么同样,如果何进不放心曹操,说他是叛逆,这些军队也可以很快应诏踏平高陵,可以在最快的时间让他身首异处。而高陵东西狭长,又无险可居,此种境地,他很是凶险啊。来寻盟友,也是自然。此刻就算我们不理睬他,实际上是我们无论做什么反应,何进也必会认为我们和他有瓜葛。总之,他确实需要来一趟。”师父典型的行伍将军式的思维,简单而有说服力。倒让我更加担心姐姐的将来。

    “他开始就不太信任我们,不过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只是似他这般才华横溢、风采过人、慷慨激昂的当世英雄豪杰却要做这种煞风景之事,想他心中也百般不愿,可却又不得不寻求盟友吧?我开始还以为曹操被何进当作亲信看待,否则为何独给曹操封侯,其他的只是嘉奖一番。不过由今夜看来他也颇受人打压,心中很是苦闷。”

    “由此推之,如果我没想错,何进开始对他也是信任的,认为可以收归己用,但是现在他要么听信了什么人的说辞,要么自己想想不对劲,觉得我们是一伙的。毕竟他由子圣子涉保荐,现在子睿姐姐又要嫁给他,何进对他很是猜忌也是自然,曹操也不知道我们想些什么,便借醉赋此与宴毫不相干,甚至有些煞风景的诗篇,探探我们的反应,不过现在他该满意了。子睿,你对曹孟德的评价很高啊。”

    “在洛阳,只有他一人算得上是个真正英雄,也可能是我见的人太少了;但我兄弟中确是无人能出其右。”

    “至少他可以替我们分分何进的心思,这也算是件好事。”

    “我想,此事可能与我们关系不大,但是孟德兄还是值得帮帮。我才回来,知道的事情很少,所以我只能从我知道事情来推推结果。有一点你们可曾想到?司隶在黄巾之乱后,军营有多少,在各处关隘、重镇之中驻扎的能征惯战的将军有多少,为何却要派个洛阳北门护城校尉去,还只给了五千兵马。何进根本没打算派人去拦着张燕和卢植公孙瓒拼命,只是接到比如他们呈送的告急文书,不发不好,便随便找个送死的人,胜了可以把大功归于自己,败了,曹孟德……甚至还有子圣、子涉也会受牵连。子圣子涉估计也明白,他们肯定是看出曹操的才能确实可以胜任,而且可以让何进分心荆州之事。”

    “子睿所说有理,我向我们大家也都想过,只是与他事做比还有不少疑点。也许我们知道的事情多了反不能想得清楚了,倒是你知道的都是些最有疑点的地方,推的也很有说服力。去芜存真,你这也许才是正解。”

    “此事我也想过,老师也该想过,但是有些地方还是说不通,为何给曹操封侯,要说何进应该有所顾忌,毕竟是子圣子涉推荐的。子实你是何见解?”

    “会不会和宦官有关,这曹操的父亲原本就姓夏侯,就是当年被中常侍曹腾收养,改姓曹的。”

    “不会,曹操为人刚直不阿,不惧权贵,从来不买这些阉货的帐,张让的亲戚在我眼前险些被他打死,以前还有个什么蹇叔什么的也是宦官一党,胡作非为,就是被他给打死了。宦官不可能与他有什么好脸色的。”

    “自何进当场砍死十常侍之一后,宦官式微,急需一些人在朝中帮他些忙,撑撑场面。所以,很可能会帮着推举一把,然后与曹操陈利害而共谋抗何之途。”

    “也可能是士大夫帮的,曹兄绝不会和那些人混在一起,他心高气傲,怎会和这些龌龊阉人共谋前程。”

    “自黄巾之后,士大夫多依附于何进,对于他们我们这些诸侯才是最危险的。他们想的多是削我们的实力,对何进的骄横一时不会让他们过于焦心,毕竟现在何进多是和我们及宦官过不去,对士大夫还算客气。你想我们的军师还留在洛阳,实际上是我当时就想着示弱,表示将自己的出谋划策之人送于他们当人质。而当初嫁女之时,是不是你只想着那些人想靠着我们好乘凉是吧?你总是把人想的很简单,其实那些一天到晚在朝廷里混的人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他们与我早年相交之时,便是很少有什么实话,不过当时他们认为我只不过一介酸儒,肚子里有点东西,傻傻乎乎,才征辟我来这荆州,去征讨张曼成,后来觉得我有些棘手,便留下的这双面招法。第一,以姻亲留住我谋臣,断我肱股,如事起,他们必是以功臣自居,大义灭亲之时,恐怕没什么人会心软;第二,才便是如你所说。如不是子圣稳重,子涉机灵,我们又算握有重兵,此刻我们这些师生恐怕都得在黄泉相见。子睿无需惭愧,如不是你在黄巾军中那一献计,我怎能收黄巾二十多万精兵在握,如没你那以蜀困董之计,我们怎能不伤元气。”

    我的脸有些红热,心中也有些乱哄哄的。感觉这个里面纷繁太乱我受不了,我觉得这里面太恶心了,我觉得就只是想着我就想吐。我也许不适合留在此种地方。忽然想到曹操最后对我说的话也不过是些客套话了,心下竟凉了下来,感觉姐姐前途吉凶难测。

    “今年你出外,江南水灾,西北董卓被禁锢,丁原元气大伤,张燕黑山贼起。对朝中的士大夫们而言,真是极好的天赐良机,他们怎会让朝廷大军去帮幽州人?”

    “那子涉子圣岂不是太可怜了?”我有些木讷问了一句,我觉得他们也不过是被政治利用的可怜虫。

    “不不,子睿,你要想清楚了,老师怎会害你们的?这王允算是这群人中的一个例外,而田楷虽说是太傅,其实是个军中出来的粗人,不怎么懂这些。我替你们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当然会考虑你们的未来,那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

    我有些释然,感觉好了很多。不过我旋即想到师傅提及的一事:“我出外对他们也算得是件好事?”

    “当然,我刚才和你说过了,如不是你在黄巾军中那一献计,我们没法收黄巾二十多万精兵在握,如没你那以蜀困董之计,我们必大伤元气。他们对你这不知来历,不明底细,却有屡屡出奇计之人,颇为顾忌,才给你送了个父亲管束你。不过申公望这人,倒真是个很不错的郡王,平时不得重视,这回赶上和你同宗,便算转了转运道。这人忠心不二,众人皆知,宁被冤死,亦决无异心。只是为人过于耿直率真,一条路走到底,没什么可转弯的地方。脾气也大,共事的人没几个没被他骂过,只是逢到此事,平时绝不会得重用。嗯?……子睿啊,难道你自己都不明白你所作所为起了什么作用么?”老师对我肯定很是不满,让我低下头不敢回答。

    “这官场之上,非比寻常,无常友,无常敌,以后你需小心。”

    “好一番议论,听得你这话,就是给我皇帝我都不当。”门外忽然传过声来。

    “子将兄,真该把你送到洛阳去让何进宰了你。”老师动都没动,只是笑着表达着对有人偷听很是不满。

    而中间最兴奋的肯定是我,我立刻起身冲去开了门,这一路绊到自己的前裾,还差点摔个跟头。不过还是站住冲去开了门。门外该在的老头都在,只是多了一个年轻人,这个人我记得很清楚,当下有些竟喜出望外:“雪林贤弟,你过来了,你兄长可在呢?”

    “兄长需辅佐袁公,他把我赶出来了。”他很无奈而又有些伤感地说了出来,眉宇间却又显出一份骄傲:“但他要我代他向平安风云侯问候一声珍重。”

    我当时就想向北方长揖一下,多谢这相知之情;只是元皓兄不能来我荆州,确实太可惜了,让我不禁扼腕叹息。

    “定国啊,给你带了个人来,田元皓不肯来,逼着让他兄弟来投你了。”许子将显然对我在门口抒发感情不很习惯,便绕着弯子提醒我。

    我赶紧把众人迎进来,先是与他们一起将田缄推荐给老师,老师便让他早些休息,明日先补个从事的缺,年后朝会回来再做计较。

    一切安顿定当,只有许子将依然说着话,“幸亏看门的认识我们,没通报就让我们进来,否则听不到你们这一长串谈话,真是可惜之极。定国啊,子睿这老实孩子就要被你们教唆成狡猾阴险的官吏了。”

    而我的心思根本没在其他人身上,而是直接看着左慈。

    “此刻可以告知子睿身份了吧?子睿等您多时了。”我很诚恳地拜倒,众人有些愕然,看来他们还不知道,想是这几个世外之人一直没说。我赶紧解释一下,他们显然已不能用兴趣来描述他们情绪,而是很期盼地等候左慈揭破。虽然那夜他只说了我的结发妻子,但是我早就想明白他肯定还会告知我我的最初一切。

    “应是我在襄阳等你多时,实在没有办法,这里什么都干不了,只得出去寻寻我的老朋友。”左慈也很不高兴,我只得抱歉说南边事情实在太多,耽误他的修行确是我之罪过。

    “好吧,就此揭过不提。不过你先得做一件事情。当年请六人组南斗之阵定约,今日需八人组北斗北辰之阵破解。除我之外,寻八个你可信之人布阵吧?”

    “哈哈……哈哈。”他刚说完,我就放声笑了出来,难道今日一切都为破解我之谜而生,此间除了我和左慈正好八人。

    “子睿为何如此高兴,哦,竟如此凑巧,看来今日真是破解之时,只是司马那人不能来了。不过不必要了,也不能耽误了,破解之期必须与你生辰之日在同月,属同行,腊月初五属火,今日是今年最后一个火日了,否则你就得再等一年了,我也需再等一年,今天真得太巧了。”左慈也忽然兴奋异常起来,看来他也觉得这十八年的等待终于有了一个结果,可以卸下身上压了太久的重担。而我更多的则是庆幸,如真的耽搁一年,那就真的让人太难受了。

    “便请老师、师父、三叔、于伯伯、许伯伯依次坐天枢、天旋、天玑、天权、玉衡五星之位,子玉、子实两位兄长坐开阳、摇光二位;雪林你就坐北辰之位。北斗诸位各两步,北辰距天枢十步。”我直接指出各星位位置,请各人坐下。雪林有些推辞,说他这一来,就听我的生世秘密,这很不妥。而我直接拉他坐到北辰位上坐下,让他不必担心,我信的过他。实际上这时多出谁来,我向我都会毫无保留地信任他,实际上我只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之秘,我想不出需要怕什么。而且光是因为他是田元皓的弟弟就值得相信。

    “子睿竟能如此准确的给出北斗北辰之位?”左慈对我对星位的熟悉有些惊喜,有些讶异。

    “我大哥其他不行,这些三教九流又能难住他什么?子睿是我大哥高徒,这又如何能难住他?”三叔带着讨好似的口气说着,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和师父交换眼色。

    片刻推辞和走位之后,雪林终在屋正南偏西处安然坐下,斗柄北指,勺西凸,正与今日天上应出情景相映。左慈唤我在阵中间坐下,燃起香炉,待一切安定,方自缓缓道来。

    “南斗六星司生,建宁二年腊月十三日,我与各人祭南斗之阵,始于混沌之中,定此誓约;北斗七星主死,今日中平二年,我与子睿等十人,祭北斗之阵,终遁乎事外,解此誓约。”

    他稍微顿了一会儿,终于继续说了下去,“子睿,你听好!”

    说句良心话,我当时竟不是很兴奋和激动,恐怕是这几个月把我的等候的急切激动全给磨平磨光了。

    他也是停了一下,继续缓缓而咬字清晰地说:“你原不姓谢!你应姓范,你是当年范滂范孟博之子。”

    所有星位上的人都发出了震撼惊诧之声,而我已不知道我什么感觉,有些木木讷讷,很呆板的说了一句:“继续说吧。”感觉头皮很是麻,有些不知所措。

    “当年我与另外一人做见证,孟博公、你祖母、县令郭揖、你与你妻在场。你与你妻皆尚幼,便算一人置于阵心。”

    说完他递给我一封信,让我观看,封皮上写着是让长大后的我启开的,而写信的就是我从没有谋面的父亲给我的。

    “子睿吾儿见字如父:方得幼子即汝,时年已三十有三;稚子不知世事,然父却将永去,不能灯下教习,抚你成人,为此嗟叹难安。”我完全可以感受到这封信写下时的情景,因为开始有些颤抖但是字韵很是悠长,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一个激动的父亲在和他久未谋面的孩子交谈,但是在下面字迹忽然开始潦草,便如飞马脱缰一般,便如重重急令相催:“时间紧急,不容多言;郭公有女长汝四岁,如你能长及十八岁,而此女尚未婚配,立娶之,与其终老。父受党诛,家人受累,不得已将你托两位方外贤人代为收养。如能存于天地十八载,当谢天下,自此你便姓谢,永……”下面就没了,我翻来覆去便再也看不到什么东西,但这些确实就够了。

    不知不觉,我竟已站了起来,缓步踱了开去,只觉得身处野外,任风吹拂,忽然感觉有种自下而上直达全身的透心般清爽。

    我来到这世间最初的一切,竟是这样,而就是这片刻的把我的一生又给决定了。我的父亲竟是当年党锢之乱中最闻名的党人清流之一,我闭上眼睛,定了一下,想感受一下获悉自己生身父亲的感觉,只是什么都感觉不到,有些茫然不知所系。但是等我睁开眼睛,又看了一眼那信札,竟吓得又坐了下来。

    我呆呆地站起,环顾四周,理清心中所有纠葛,喃喃自语地说了出来:“我的妻子差点被我给嫁了出去。”

    我的妻子竟然在我身边待了这么多年,而她竟是我叫了十八年的姐姐,这叫我如何面对。

    我的妻子就这样让我快快乐乐地生活了十八岁。也许就因为此,而且我自小就没见过父母,所以父母的感觉对我如此之淡。父亲确实值得我作为他的儿子而骄傲不已。但是,现在我更担心依然是此刻不知何处的发妻。

    “子睿,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知道我在自欺欺人,我的心已经不知道在哪里了。但是他们还是想出办法把我的思绪收回来,便说想听左慈详细地讲出来。我才能暂时把所有烦心事情放于一边,专心听了下去。

    父亲范滂是汝南征羌人,字孟博。少时便处事果断,而且清正廉明,整个豫州都知道他的名字,也都佩服父亲的所作所为。后来父亲举孝廉任清诏使,便每案事必躬亲,曾有一次破贪吏倾吞管库银之案后,登车高呼,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此后,他所至州县的官吏如果有所污藏,常常自己解印绶弃官而遁去,声名一时大振。

    我还了解到,父亲和我一样,这句话不太好,应该说我和父亲一样,都是个直肠子。不过他更彻底,如果遇到上徇私不能惩戒恶人一类的事情,他就立刻辞官不干了,丝毫没有任何的留恋。想想我朝的那些官宦,就知道父亲经常干的事情就是辞官了。光为此,我觉得我和父亲又亲近了很多。

    父亲曾经为太尉黄琼所辟,结果他刚上任就劾了一批贪官,其中刺史这级年俸两千石以上的大官二十多人。尚书责他他弹劾太多,觉得他有报私仇的私心。他说这些属于罪大恶极,实际上真的要举那些贪官污吏,任用一卷竹简都不够用;因为事情紧急,先得把这些首恶铲除,其他的以后慢慢再调查,“若臣言有二,甘受显戮。”(作者注:出于《后汉书党锢列传》,稍作修改)

    党锢之乱始发,父亲便被诬陷为党人,收入监牢。其实老师早就和我们说过,所谓党人本身就是诬陷捏造出来的词,所谓党人只不过是那些正直不阿、直言敢谏的那些士大夫罢了。被诬称为结党营私、祸国殃民的党人,在当时虽颇为悲惨,但现在却能证明此人的清白和正直,想来也能瞑目了。

    父亲被关在监牢里的时候,狱卒要他们祭皋陶公,(皋陶公,浅显地说就是我国司法界的开山鼻祖,传说编撰中国第一部律例。但其年代久远,猜测可能是将很多人的功劳汇于一人身上,史学界对此人的真实存在有争论。作者注。)父亲明言,若无罪,皋陶公知无罪,必报之于天帝,无需祭;若有罪,惩处便是,祭之何益。

    同被抓来的人多是文弱之人,大狱之中,环境极差,多是疾病缠身,逢到拷问,父亲和他的一个姓袁的同乡,便主动去就刑,以免他人之罪。

    审他的官就是他以前的一个上司,逢到此刻,自然会有一阵挖苦;那人就这样问父亲:“孟博公,别来无恙,卿竞相拔举,却频为唇齿,合者荐,不合者则斥,却是为何?”父亲对曰:“古之为善,独为其身,自求多福;今之为善,关乎黎民,身陷大戮;身死之日,当埋于首阳山侧,上不愧于天,下不愧夷齐。”那个人就没什么话说了。

    这是我唯一不认同我父亲的一句话,伯夷叔齐二人互让王位还算不错,可他们明知纣王残暴,还要为他尽忠,不食周粟而死,这让我总有些瞧不起他们。

    那次实在找不到父亲什么罪状,最终还是放了他,他出狱时,很多人来看望他,送他回乡。他对送他的众人说道:“今汝等相随,既累汝,又重吾之祸。”

    建宁二年,也就是我出生的那一年。上听信谗言,下书大诛党人,父亲自然在其中。而当时的他正在故乡的家中等候母亲的生产,也就是我的到来。忽然有一日,有人跑来我家说,县驿站一个督邮在站里抱着诏书大哭,等没哭声了,再去看他时,竟发现他悬梁自尽了。父亲叹了一口气说:“必为吾也。”便自己跑到县衙去,县令郭揖见到父亲吓了一跳,想了想,解下印绶,要拉着父亲一起逃亡,还说:“天下之大,君何以之此?”父亲说:“滂死则祸塞,何敢以罪累君,而令老母流离。”郭揖没有办法,只好将父亲收押,同时严令好好照顾父亲,看望父亲的人绝不阻拦。岂知只是为了此事最终却还是牵累了那县令,县令也被列为党人收押。此封信便是我刚出生没几天,被带进大牢缉拿父亲最后一面时和县令家将郭大人唯一的女儿送进来见父亲时正好遇上,随之写出来的。

    “当时,外面很紧,要探望必须要有人做保才行,我和司马兄都是不仕之人,也都很仰慕你父亲的各种义举,也有些胆气。当时我们都在征羌,那时便是我保了你家,他则抱了郭家小女;你父亲和郭县令被关押在一起,正好一起探监时遇上,便有了这封信和你的婚约。郭揖知道上面的诏书,便说上面说还要把党人的子女监视好,恐怕很可能会有更多的动作,要家人带着孩子避避。孟博兄当机立断说,‘今我已无法脱厄,却累得郭兄受难,但孩子尚幼,必想办法保之周全。’我的奶奶也是个刚烈之人:‘今汝二人得与李膺、杜密两位齐名,死亦何恨,既求美名,再求寿考,可兼得乎?’后来,又看到了郭家的女孩,言明:“此女甚是可爱,我深喜之,我刚得一孙,娶汝女可好?也可让他们以后相互有个照应。”父亲和郭县令都没有反对,当时便布阵立誓,算补上不能全婚嫁之礼的亏欠了。后来外面狱卒催促,我们便要离开。离开前,你父最后抱着你说:‘吾欲使汝作恶,然恶不可为;使汝为善,然父从未作恶。’当时临近牢房中,闻者莫不流涕。出去之时,还听得你的父亲与岳父互敬之词,你父说:‘累及亲家受难,滂实愧疚’,你岳父说:‘能被认为党人,实为为人之福。’“

    左慈眼中有些湿润,顿了一会,继续道:“当时我们出来便不得不计较此事,当时我们就想到到荆州去,那里方外散人为众,所谓党人却颇少,在党锢之祸中算是难得的清静之地。而且很多熟人在那里,比较好照应。当下定下,他携郭女离开,我则带着你到襄阳再重聚头。”

    “当时有盘查吗?”我忽然感到我的命悬一线之感。

    “是啊,我刚离开,就有人抄了你家,说要带你走……听闻你父亲和郭县令和一众党人是于第二日在城中被偷偷处死的。”左慈很黯然地说,仿佛他对不起我一般。不过旋即又换成了宽慰的眼神看着我,那中间更有着一份慈祥关爱。

    “您抱着一个孩子,怎么出得那城?”

    “当时我是用衣袖把你笼在里面,你当时真的很小,我的道袍宽大,你在里面还算老实,出城时,我就晃着两个袖子,打着打卦的幌子,像个邋遢疯道士一样就出来了,没有人拦我。不过,我真的好久没碰上司马兄弟了,不知他是怎么把你夫人给带出城的。”

    “您所说的司马先生,是否是水镜先生司马徽?”

    “就是他,不过什么水镜先生,我还真的不知道,我都在潜山上呆了差不多十八年了。这称号什么时候有的?”不过他看了看我们的面部表情,便知道我们也不知道,便挥了挥手。

    “您后来都没见过司马伯伯?那怎么把我们安置到襄阳的。”

    “要说这个话就长了,我觉得你真该姓谢,因为你能活下来,要谢的人太多了。就说离开征羌没多久,我就被人抓住了,你也被搜了出来,信也被收走了。”

    “真的?怎么回事?”我在想被抓住了还能逃出来,真是谢天谢地。虽然自己已经没什么事的坐在厅中,但是心中还是感到紧张。

    “本我是走西边,先入上阖境内,在折道南阳入荆,却被上阖郡侯国的两位世子的侯国私军捉住,信被搜出来时,当时我心里一冷,心道这下完了。”

    “上阖?申公一室?”

    “对,大世子叫申公呈,二世子叫申公望。”

    “申公望?”在场很多人面面相觑。

    “你们认识他?”

    “子睿老爹。”子玉面无表情地说了出来。

    “胡说,子睿的父亲是孟博公。”左慈有些气急。

    “不不,左伯伯,是这样的。”我赶忙解释了出来,可恶的事没有人帮我解释,虽然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申公望现在是郡王?那申公呈呢?”左慈有些意外。

    “那是建宁三年夏吧?申公呈当年领军征乌桓人而亡,据说是被人排挤去的,因为让他只带了几万多老弱残兵却要与塞外二十多万如狼似虎的乌桓骑兵打,这结果谁都知道。五天后,巡北戍司受到乌桓人的使者送回的申公呈的尸体,乌桓人重英雄,呈公之军在塞北一马平川之地居然和乌桓人打了两天一夜,尸身上都找不到什么地方没有伤痕。无论他对党人如何严苛,却当真是英雄啊。”师父感叹道。

    “啊,原来申公真的遇害了。”左慈竟真的哭了出来,伏在席上竟毫不理会众人的眼光,颤栗而泣。左慈修道之时久矣,脾性已变得颇为恬淡,潜山上生气时口气也不轻不重,这种状况,我有些始料不及。正当大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时,他又猛然抬了泪眼,对着我说,“子睿,与我北方拜祭呈恩公。”

    我不敢执拗,赶忙面北与左慈一起而拜。拜毕,方忙问缘故。

    “我本以为自己绝无幸免,正悔恨不能救得范公之子逃脱。却在当晚,被人蒙眼带走,待得停下,揭开之时,却见呈公抱着你,见着我便交与我手上,自报姓名之后,与我说道:‘素闻孟博公高义,就请携其子速遁;上已下诏书,非要立时格杀范公之幼子;吾弟执拗,余唯恐其死守诏令而使得忠良无后,故而深夜为此携范公子前来,这就请先生速去速去,此处去南就是南阳了。’我带着你跑了一夜的山路,这才有得你命在。只是此事终是泄漏,恩公命不得存。”左慈再拜,我也随着拜下去。

    “其后,我暂避与南阳宛城城南山坳,去寻约在此地的司马。但见着时,带着你媳妇的不是他,而是他请来的一名无名的义士,而他已先行去襄阳安顿一切事情。我便与这义士先照顾你们两个小孩子。要说你的媳妇儿很乖,虽然常常流泪,但是却从不为那段苦饿之日哭闹。你当时就很惹我生气,老是哭,也没办法,你太能吃了,老是饿,饿了就哭,可我们除了些米汤,也没有什么奶水能喂你。只是没想到我们藏身的山坳还是让人发现,官府又派兵来追,我当时甚至想着,你们两个小孩算什么神圣,居然惹得如此劳师动众。当时我便请那壮士带着你们走,而我则引追兵走另一条路。当时若不是我后来的师兄南华相助,此刻,便只得等司马来告之你的一切了。当时我受了重伤,师兄带着我去潜山养伤治疗,告知我你们已经在襄阳定居,我才真正放心下来,随后就在其上修行。这十八年我一直想看看你什么样子了,可是想想还是忍着等你十八岁时再来见你。不过总算还好,在潜山上先见过你一次,这回又能再见你把你的秘密告知与你,孟博公当可含笑九泉,我亦不负所托。”,说完,对天长叹一声,我则深深一躬,向我的恩人致谢。

    “我真该姓谢,谢天下义士贤人相助小子能活这十八载。”

    “不过,子睿如此,当未辱没孟博公。左先生这十八年也辛苦了。”老师也长叹一声。

    “值此黄巾乱后,大赦天下党人,为众多沉冤党人洗刷罪名。我想我可以以父亲范滂之子的身份出来了吧?”

    “你是想说娶银铃吧?”

    “……我不知道,我知道我得娶她,但是我现在还没想到该怎么办。”我想我说的是实话,而且只要一想到此事我就乱的更厉害。

    “不行,恐怕暂时还不行!我收到的诏书中昭雪党人名单中,没有范孟博的名字。”老师忽然想起来一般,连连摆手:“我就想不通,为何李膺、杜密大人都恢复生前清白了,孟博公却不能解脱。”

    “这就有些奇怪了,老师不会记漏了吧?”

    “没有,真的没有。”老师想了想确信地说,老师的博闻强记我们都很是佩服,如果老师说没有,那应该没有错。“对,就根本没有姓范的人。”老师又补了一句。

    “哦,等等,你说这个让我有些眉目,让我想想……尝听南华说过师父曾有爻辞,曰之:登高一呼,犯上为汝,谢遍天下,刘汉必孤。此辞一直不得解,师父也不曾揭破,只是当年被征入宫时,随口说了出来。今日或可此解:登高一呼者,似是当年范公所为也;犯上为汝,这犯字似是揭出了此人姓氏,而这汝,是否就是汝南之意;而你父亲曾说要你改姓谢而谢天下,这第三句或就是此意;而最后一句似乎想说,是不是指作为范滂和范滂的儿子也就是你将使刘汉之皇位有难?”左慈有些没有把握,但是确实很有道理。那么,我便是因为此才得到了如此“重视”。

    “我的名字是谁取的?”我忽然想到别是那些宫中之人也知道我的来历,那我岂不危险上加危险,如果是牢中所起,那么我的身份很可能在我入仕后就泄漏了。

    “不知道,许是司马德超吧?至少在路上我们都叫你范小公子。这谢姓恐怕是到襄阳定居后才使用的。”这才让我放下些心来。

    “此事暂不可对外人道也,众人需为子睿保守这个秘密。”半个时辰后,老师给了结束语。不过他还是问了我一句:“子睿,银铃之事如何是好?”

    “我不知道。”我知道我说的是事实,低着头没有看大家,我知道这需要我来决定,不该、也不能靠别人为我决定,但是我这次真的没有主意了。

    众人多是拍着我的肩膀,一声告别都没说而离开的,只是我还喃喃地道了老师师父各人走好。

    那一夜,我就一直在大厅里,开始我什么都没想,脑中空空如也,所作的就是发呆。但一开始想起来,就不能抑制了,虽然有些兴奋,却总觉得无法抑制自己的罪恶感。我要娶姐姐了,虽然不是我亲姐姐,可是我能娶她吗?思前想后,又觉得现在不是能不能的问题了。我必须娶她,但关键是怎么娶她,现在又不能揭示我自己的身份,别人会如何看待我们。

    有一段时间,我感觉我就快疯了。

    不过不久后,大厅中的灯熄灭了,我的心也随之静了下来。我记得我挺怕黑的,可这天晚上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可能是酒的缘故,想起来就喝上一口,渐渐感觉身体暖暖的,也软软的。坐在厅中,心思如纸鸢般随风肆意游走,只是那一头却总被姐姐牵着。

    “曹操并未曾见我姐,怎会深爱与她?他来不过是为了与我荆州暗中传递结盟之信。”我蹲在地上,用手拨弄着酒坛,似乎在和它说着话。

    “可是,这种事情,聘礼也收下来了,媒妁之礼也行了,如果不嫁,岂非侮辱孟德兄。”坛子通过我发表了它的意见,大肚而厚重的它说的也很有道理。

    “可她是我的发妻,我没有休她,怎能让她嫁与曹操?”我有些不满意地继续争辩。

    “开始那就是婚约,并未正式拜堂,而且信中所言,是你十八岁时她没嫁出去,现在她就要嫁出去了,如果你不拦。那么就不需要焦这份心了。”坛子慢悠悠地说出了很稳妥的意见。

    “可是如果银铃不是我的姐姐……”我猛然站了起来,却感到眼前发黑,然后就倒了下去,失去了知觉。

    我是被人摇醒的,我猛一抓他的手说出了我的最终决定:“我一定要娶她,因为我……我想我爱上她了。”

    中平二年腊月二十八,我失去了我的姐姐;中平二年腊月二十九,我有了我的妻子。

    这两个女子都有一个美丽的名字:银铃。;

第九十二章 年前襄阳

    “大哥,你说什么?”

    “哦,北海啊,天都这么亮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没什么,我要娶你的义姐了。”我努力适应屋内的亮光,打着呵欠,随口说了出来。

    “黄忻?”

    是啊,那个还真的也可以算我的妻子,虽然有些名不正言不顺,“那个不算,还有一个。”

    “哪有了,啊,大哥您不会……那不成禽兽了?”

    “但如果她不是我的亲姐姐呢?”

    “那一定是传说或者民间故事中的情节,现实中是不存在的。”北海轻松了起来,“姐姐是很完美的人,你喜欢她这样的人是很正常的,也只有她那样的才华和脾气能包容你。不过在天下找一个这么好的女子,还能和姐姐一样,虽然天下人很多,这百年之内也应该找不到吧?”我在想我的兄弟一定是个哲人,他的话语怎么这么深邃。也可能是我的头脑还有些晕。

    “算了,你怎么这么早起来?”我一时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只是感觉有些冷。周围的火炉全熄灭了,我不由得收紧衣服。

    “因为下雪了,我起身陪婉儿看雪,在窗中看见你了,天还早,大哥你换个地方睡吧,这里太冷了。”像是为了证明他的话,他随即让开挡在我前面的身体,屋外强烈的白光让我一下子眯起了眼睛背过了脸,而且还是用了很长时间才恢复。

    “哦,下雪了,姐姐不好回来了。”

    “是啊,但姐姐没说怎么回来,从哪里回来。所以想找都没法找,想接也没处接。”他的话倒是简洁明了,和前面那一句的感觉完全不同。

    我让他去继续去陪弟妹,不要拖弟妹再来行礼了,让我单独待一会。送走他,我慢慢起身,我还记得有人说过我太高了,蹲下不能快起,否则血一时上涌不继,我会受不了会昏厥过去,昨晚估计就是因为这个才晕过去的,不过还好,感觉整个身体没什么大碍,头也不怎么疼,看来昨天没喝很多,或者是我的酒量太大,我觉得最近我的自我膨胀来得很快。而且膨胀得很恶心。

    探头出来,眯着眼睛四处观望,雪下得不小,不过院内的风还不算大,除了那对夫妻在院后的欢笑,便只有雪簌簌而落的声响。要是再这样下,姐姐就真不好回来了,忽然意识到看来我是无可救药,因为总是改不了口。

    不过无论如何,得做姐姐回家过年的准备,便命人去安排一下姐姐的房间。然后还让她们替我准备一下沐浴的热水。这一身酒气皱衣,我不好见人。

    舒舒服服洗完澡才发现,我还没拿干净衣服,又不好让别人拿,只得先裹着旧的衣服,自己到衣柜里去取。

    才发现我的柜子的颜色如此单调,全是黑色,连最新的几件司马姐姐替我做的衣服也都是黑色的,姐姐嘱咐的还真周到,我忽然在想姐姐的衣柜里是不是全是白色的。

    忽然想在我的衣服中找到一件白色的衣服,不过难度确实蛮高的。但是还确实找到了,这件衣服和我其他的衣服都不相同,让我一时想不起来它是哪来的,可是对对长度还真是我,腰收在这么高的位置的人,天下间我估计就是我了。

    一穿上身,找到铜镜一看,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了,这是黄小姐作的,因为这种样式我在轻身上和师父身上都看到过。想了想还是决定脱下,不过把它放在了比较显眼的地方,以便随时取来穿上。又找了一件姐姐作的衣服穿上,我知道那没有司马姐姐作的好看,但是确实很舒服。

    出来时正值早饭时间,见到众人之时,不免又是一通问候,潘翔他们正说着说要去三叔那里打造兵器,这是昨天晚上和三叔谈好的,我觉得我也该去看看三叔住在哪里,便说吃完和他们一起去。

    这天早上有些奇怪,司马姐姐一直没有看见。我问婢女司马姐姐是不是病了,她们说没有,说本来好好的,忽然说要做些事情,便一直呆在自己屋子里了。

    司马姐姐毕竟是客人,但最近她一直是以主人的身份在照顾我们,我觉得我应该去问候一下,但是得到的答复却是她有很多事情要忙,不便见我了。

    稀里糊涂之间,草草打扫完早餐,我便和甘宁、潘翔等人去探望三叔了。

    这雪下得不小,整个襄阳一夜之间都成了白色,只有勉强可以从天幕上分辨出来的灰蒙蒙的哨戒塔,可以用来指引方向。即使这样,我出来之后还是想了一下,襄阳王府的大门是朝哪里开的,然后对对右边斜背后的城墙上最高的那个箭塔,再看看州牧府前的那对双塔。终于确定好方位。不过我立刻想到一个问题,“你们知道公冶叔叔住在哪里吗?”

    不过令我惊讶的是,居然有人用更惊讶的神情看着我,然后齐声问道:“难道你也不知道吗?”

    “那你们怎么去?”

    “本来就打算请你带我们去。”

    这回有些鹾,三叔才来,恐怕襄阳还没什么人知道公冶翦是何许人也。

    不过,这也容易,感到不知道三叔住在哪里不是我的错,我立刻轻松起来,便很洒脱地说道:“跟我来吧!”

    去问老师被骂死的可能性比问师父被骂死的可能性要大,所以,为了过年的心情,我决定去平安风云侯府去找师父。忽然感到这个词比较耳熟,应该说非常熟,不过我居然还是用了两条街道的时间才想出来的那是我的封号。

    可能周围的街坊邻居们都没弄到桃木,反正这时候木匠作坊没什么生意可以证明这一点。这年不是很好过,得在城内小心戒备,要是那些魑魅魍魉真的来伤人,那可就糟糕透了。忽然想起来今天是二十九,按习俗得今年最后一次祭祖。虽然以前我们家一直没这个步骤,不过今年我似乎应该做些事情了,只是姐姐银铃这时候却不知去向,让我不知如何开祭。我总不能对着父亲的灵牌,说您儿媳妇在外准备嫁给其他人吧?不过,我母亲是谁,我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这有些令人沮丧,左慈也没说,忆起昨日谈话,他甚至没提起我母亲。不过想起他描述的情况,当时左慈不过是个云游的邋遢道士,只是出于心中正义之念而帮我父亲见我,母亲那时才产下我,应该没法见人。这由奶奶和我一起去看父亲可以得出结论。虽然这样,但是这祭祀上贡时,要是母亲收不到就太对不起母亲了。虽然没有希望,但是我还是希望能从左伯伯那里再掏出点东西。

    一路除了胡思乱想,倒没怎么苦思冥想,多是把我想好还要和老师商议的事情想一遍,趁着我还记得,得赶紧在今天找老师说一下。

    平安风云侯府的匾额看来才清洗过,很是洁净。门口的门卫看见我就直接让开,请我进去,让甘宁他们还对我在这里比较有面子说了几句玩笑话,要知道这是我的府邸,所以他们的话语带着明显的恶毒的打击成分在内。

    这个庭院是老师接了命令新建的,不能扰民伤民,所以这房子必然受到周围老房子的抑制,显得又窄又长,不过我不在乎,倒是不知道师父住得习惯不习惯,心下竟有些愧疚。

    下人们一看见我,就没有人去禀报了,只是指引着我们去哪里,便继续忙自己的事情了。

    和襄阳府一比,这里就显得小了,我在那里没住几天,但是在我的房间出来后我知道向任何一个方向走出一百步肯定在这个院子里,而这个我走了一百步就看到后院了,而向两边更是一定会撞墙。我给自己的解释就是这就是王府和侯府的区别。

    我是个会自己给自己提很无聊的问题,但是通常我自己会给出更无聊的解答的一个人,这是今天我得出的一个最新的结果,我觉得这是我十八岁后成长的结果。也许还可以说明前十八年我很无聊。

    我不是走在第一位,这是很奇怪的,更奇怪的是在最前面的人是陈武和宋谦。这让我们都停了下来。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你们来干什么?”两个十岁出头的小子不知什么时候冒在我们前面的,发觉我们停了下来,还转过头来气喘吁吁地冲着我们笑。

    “请公冶伯伯给我们打件兵器啊!昨天公冶伯伯答应我们的,没想到你们走的这么快,好不容易才追上你们。”

    “才多大就要打兵器,吴越呢,你们仨不是常在一起么?”

    “吴越在后面小南哥不是也有件玄铁叉,他不还小呢么?”宋谦看来跑的挺急,气喘地也急,脸红的和只苹果一样,而且脸上冒着热气。而发际间落下的雪花,很快变成了大滴的水珠。而陈武和他兄长没什么区别,只是他只顾喘气,还兼着眨巴眼睛。他的红眼睛在雪中和两颗血色的樱桃一样,特别醒目,那一头黄色头发上也蒸腾着热气。

    吴越也追了上来,士家孩子就是不能和这些野孩子比,在雪中奔跑显然让他很累,只管撑着自己膝盖,喘着气。

    他们身上的热气把衣服上的雪都烘化了,让我有些担心,我记得那个场景,不过这次施与和接受都换了人。我解开身上的厚厚披风,把三个孩子聚在一起,包了起来。

    “小心着凉,早点回家换身干衣服。”司马姐姐也不知道忙着什么,让这几个小子乱跑。

    “子睿这句话真是细心,如果是我看见这帮小子,我顶多踢他们一下屁股,然后随他们疯。”甘宁这句话不知道是在夸我,还是在想说什么,他可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说。

    “小心,这里有个水池,还有不少石头,小心顺着左边廊下走。”姐姐的影响力真是大,连我现在的口气都有点学着她,本来我以为我只会学老师说话,看来长大后我明白的事情也多了起来。这时看着三个孩子把我的宽大的披风扯来撑去,更多的是把它当玩具,而不是遮蔽大雪的披盖,而我却有种别样的幸福。其中最闹腾的是那两个

    “来者可是子睿?”雪中廊下不知什么时候站出了两条大汉,雪将这二十步之间的视线遮蔽了不少,一时无法分辨,但是声音没有任何削弱。

    “师父正是我,请问三叔在哪里?”我赶紧行礼,惹得众人全部随我作揖,连三个孩子也都随着我们,不过吴越先躬下身去,而那两个显然在学,看看吴越,再看看自己,双手笨拙地抱拳躬身,伸进近在咫尺,看不清前面的师父,但这个看着确实很有意思。未想风起,将那三个小孩身上的披风吹跑,正值礼毕,向右猛跨一步,探手即绰袍在手。感到自己的身手没有什么迟钝,正好又在师父的面前炫耀了一把。

    “子睿身手不错,找我何事?”廊下另个人发话了,看来今天雪真的很大。

    这种该死的天气,我的银铃会在哪里?

    终于第一次在脑中没在姐姐的名字前加上姐姐这个修饰的词,忽然发现这个确实是我所面临的最困难的问题:将以前银铃的姐姐删刈而去,而将妻子的身份引入。

    三叔先与他们稍作交谈,而师父则把我拖留在廊下,“子睿,你的事情他们可知晓了?”

    我摇摇头,我想现在这个消息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至少在朝会之前不要外泄。师父看来意见和我一致,松了一口气,拉我进去,顺便告诉我三叔暂住与此。

    三叔显然兴致颇浓,立刻拉着我们去他的新的铁匠铺,还说着以后要到城外用南边的荆山上的急流借用水排鼓风,否则热度上不去,不过暂时够了。

    “暂时够了?既然你说热度不够,但怎么现在又够了?”我注意到这个地方有些奇怪。

    “是啊,制一两件铁兵器热度还可以够,大批一起铸造就不行了,不过铸青铜兵器够了。”

    “铸青铜?”这个整饬军备是我的主意,但是老师不能拿青铜的和铁器放在一起比啊,这会让我们的士兵吃很大亏的,我甚至想起了在我手中断掉那截长戈,我不能同意老师这样做。

    “怎么了,看不起青铜么?子睿啊,你知道吗?我大哥这支荆州军算地方军队,你该知道他们所配武器的限制吧?”

    “对,这我知道,我们所铸之兵,成色必须低一些,炼温也不能过高。总之一定要比司隶的差,但青铜之剑怎能和铁兵争锋?”

    “青铜有六齐,你知道么?”

    我回头看看其他人,他们正你看我我看你,看来都不知道,我隐约记得老师说过这个东西,但是我还记得当时我正是从一个梦中醒来,随即又要睡去的状态。

    “六齐是指青铜中锡和铜的比例,锡多则软而轫,铜多则硬而脆。如果用分金铸练,轫者为柄,硬者为刃,中者作身,其兵未必比铁器差,虽然不一定超过上等镔铁所铸,但是胜过其他兵器,我想没什么问题。朝廷只盯着各州铸炼的铁器,根本没有把青铜之兵放在眼里,只因六齐同铸之术,已没什么人能完全掌握。我又看过库中之兵,虽然够硬,却不坚韧,易折断,显然是全部用了硬而脆的那种配分,我试了试一个力大之人都可以掰断,这种兵器拿上阵去,是罔顾士兵性命,绝不可如此。所以,我就要用分金铸炼之术,打出一批可以和最好的铁器匹敌的青铜利兵来。”三叔把我们说得稀里糊涂,反正青铜不用来铸兵已有了很长时间了,也许青铜兵器等库里全用完,就会成为历史中的名词了,以后也许会成为传说中的名词,但现在看来将会成为我们荆州未来主要装备了。

    看着三叔的自信的笑容,我才暂时放下心来,而那三个小的真的没一刻安宁,只有吴越还不错,依然撑着我的披风,而那两个已经在雪中打起雪仗,在雪中的襄阳大道上追逐起来,根本不在意在身上落下的雪。吴越有点大哥的样子了,还在教训他们,说我快生气了。

    “吴越,用雪砸他们!宋谦陈武,你们小心了!”回襄阳后一直没有看到他的这手绝活,又看着宋谦陈武这么调皮,显然我觉得给他们找个可以管束的大哥应该是好事。

    吴越很文质彬彬地把披风递还给我,向我们鞠了一躬,而我则招呼大家停下来看看。他们笑着认为我是童心未泯,而那两个小恶徒,还笑着蹦蹦跳跳挑衅,让吴越随便砸他们,然后随时准备躲避。

    “陈武的发髻,宋谦的发髻,陈武的鼻子,宋谦的鼻子,”吴越不断的报出他要攻击的目标,而同时,那些被报出的地方在我身后面慢慢大起来的惊异声中一个个被击中。他的手极快,抄起一团雪,稍一捏就贴地出手,出手后即中,在击中之前空中又已多了一个雪团。而那两个已经很努力了不断的蹦蹦跳跳,但是还是看到白色的痕迹在他们的身上依次准确重复出现。

    “陈武的屁股,宋谦的屁股。”两个小恶徒不得已开始决定放弃正面的躲闪,而是转过身去,包着脑袋,所以显然那两个圆滚滚的目标很招惹视线,让我都想上去踢他们一脚。

    “怎么停了?”我缓声地问。

    “算了吧,子睿大哥,他们衣服会更湿的。”

    “两个,过来,快谢谢吴越大哥手下留情。”我面无表情,我觉得我的目的已经达到,至少两个以上的人对吴越充满了敬佩。两个小的更是佩服地团着吴越问怎么练这手绝活。而我则稍微把这个孩子在秭归的事情和几个大人说了一下。

    “我该给他打几个铁胆,这样战阵上都会有些用处的。”三叔显然也对这手本事在战场上应用抱乐观态度。

    这是城东的老铁匠铺,雪中只有这里还是一片红光,临近那里已有热浪袭来,破旧的牛皮鼓风囊好像刚刚补过,颇有些像一只鼓足了气的蟾蜍。不过在我的记忆中,只记得以前姜老头牙疼,据说就是请这里的师傅拔的牙,而我记得这件事的理由是,拔完牙后,姜老头吃不好睡不好,最后导致脾气不好,让子涉好几天提心吊胆,我也不敢去他家找他,结果那几天过的很不愉快。想完这个事情我还情不自禁地用舌头舔舔牙,觉得我的牙还不错,看来不用怕在这里挨一钳子。

    铁匠铺里像个炭窑一样,黑乎乎的,几个忙碌的人在里面就像几团灰影在飘荡。那三面开的通风窗口不时飘进一阵雪花,只是这室内却是非常的炎热。那几个刚刚用手打完雪仗的人,正在烤着火。而三叔一进去后让我们少歇,而他则严肃起来专注地看着锻炉中的火。

    “火的温度还不太够啊?”三叔在一个有些紧张的伙计的帮助下穿上了铁匠的皮护胸,一边看着红红的火苗,一边说着,“剑峰,怎么回事?”

    “师父,这儿的木炭不好,又没有黑石。他们也不知道黑石是什么东西,讲来讲去,他们还是把木炭给我们。”一个和我差不多高的年青人显然是这些人中首领,三叔就是在问他,但是我看得出来,他有些紧张,看来三叔的脾气可能不好。(中国人使用煤炭炼铁记载于公元4世纪的《释氏西域记》,说明公元400年前中国人肯定已经掌握这种技术)

    “噢。”三叔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着办法,盯着火焰,随口吩咐:“剑虎,剑彪鼓风。”

    两个更年轻的小子立刻跑去我们身后去鼓风了,随即火色稍淡,三叔的脸色也略缓,“看来再用水排就能大炼兵器了。剑飞拿锤子来。”

    剑锋赶紧递过了锤子,那个剑飞可能在略远处。

    三叔指着火中几块并排的赤红的坯子,“剑翼,你来说哪块可以打了?”隔了一会儿,三叔发觉没人回答他,依然盯着火,又加了一句:“剑翼,没听见我在问你吗?”

    我感到场中的尴尬,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师父左手第三块。”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们都回头,鼓着风的一个年轻小伙子怯生生地回答。

    “剑翼!你怎么在那里?”三叔抬起了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又回头把所有人看了一遍。“剑虎呢?剑飞又在哪里?”

    “他们……出去买木炭了。”那个叫剑翼的后生小心翼翼地回答。

    “木炭昨天晚上就齐备了,以为我昨天晚上没来查看吗?后面全是。”三叔不怒自威,几个孩子都很是害怕。

    “啊,今天下雪……”那个叫剑锋的大师兄样的人连忙出来说话,却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木炭应该更贵是不是,就是因为我们觉得木炭多了,就想卖掉点。”

    这是一句很有意思的谎话,因为我们都能听出他在找词说瞎话,他也知道骗不了,所以他堆着笑,显然在逗师父开心。

    “你们还蛮会挣钱啊!”三叔脸上很诡异地一笑,然后就开始在铺里面找起来,他似乎还嗅了嗅,但是摇摇头,回身对我说:“子睿,三叔鼻子早被烟熏坏了,给我闻闻哪有肉味。”

    我依言过去,果然闻到了淡淡的肉香味,但是这炉内扬起了的热浪让我无法靠近,也让这股肉味显得若有若无,不过最终我还是看到了一个瓦罐,我觉得那股味道就是从这里来的。

    我远远指了指,不明所以。三叔好像不太惧怕这种热浪,我看到他脸上被火映出的红光和油光。他把那个瓦罐提起来看了看,随手放在炉子旁边火小的地方。

    “铸剑之炉用来炖肉,偷嘴也不怕宝剑受辱吗?既然已经炖了,撤了火不是糟蹋肉吗?”这句一样很有意思的话让大家恍然大悟,接着背后忽然到来的一个人的声音让大家更加明白。

    “大师兄,蒜买到了。再不放肉熟了,味道就进不去了。怎么这么多人。各位,你们要打什么,大的不敢说,刀枪剑戟……什么的……”这么多人都让开了一条路,足以使他从中间找到一条直线走到他的师父面前。所以,他很自然地感受到了师父不知何样的目光。

    “剑飞,先放蒜。”老师摇摇头,我特地留意地看了一下,剑飞经过剑锋时,剑锋脸上毫无表情的表情。我还注意到三叔的这帮徒弟们一个个都很壮实,但似乎都又有点读书人的感觉。与我在北方路过的铁匠学徒,气质上差得很多。

    “还有一个剑虎干吗去了?”三叔依然严肃而缓缓地问道。

    在他们支支吾吾之间,我也帮着他们已然慢下来的鼓风的手,帮着鼓风,带着同情而恶作剧似的目光看着他们。

    我的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转头一看又是个壮实的小伙子,在我想到他的身份前,他已经作了自我介绍。

    “新来的?好小子,好高的个子,也结实,彪,你也太坏了,又欺负师弟,出工不出力。喂,你叫什么,我叫剑虎,你叫我虎哥就行了……师父不会在吧?”我点点头,顺势给他让出看三叔的空间,而他刚和三叔对视一眼,就有拉我给他挡住的想法。

    “剑虎,你去买酒了,是不是。”三叔脸上也没什么生气端倪,只是淡淡地说了出来:“打铁喝酒,锻炉炖肉,犯我的规矩;不好好炖肉,看见我来了就藏,失了礼仪。晚上,每个人给我把《论语》知礼、食脍之篇抄二十遍,我的打铁要诀二十遍,否则谁也别想睡,现在先给我干活。”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痛苦的神情,但是没人敢提出反对意见。

    三叔还揭开了罐口盖碗,随口说了一句,“再过一刻就可以吃了。”才让他们又恢复了一些神采。而我们这些旁观者显然对这个事件都有些忍不住想笑,不过还是尽力忍住,倒是那几个孩子没怎么明白怎么回事,吴越可能明白了,但是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管着那两个兄弟,只管继续烘手。

    “好吧,翔子,过来。”

    “哎,三叔,我在这里。”他也和我一样称呼了,让我感觉和他又亲近了些。

    翔欢蹦乱跳地就过去了,让苏飞好好数落了一下,曰之:“庄重!”甘宁却乐得看热闹。

    翔从腰边松下系绳,自前摆下取出一条长长笔直的皮囊。从中间抽出一根细长的兵器,此兵器长约两尺半,如一根铁针一般,只是长了不少,相对的也粗了不少。

    “此兵唤作避波分水刺,与甘宁大哥练武时被甘宁大哥的流星锤砸弯了,虽然后来请人捋直了,但是还是有些弯绕伤痕,还请三叔帮着再铸练一下。是在因为用的时间长了,舍不得换,就想用这个。”看来他开始当水贼的时候肯定很小,这让我很自然地看了看陈武。陈武显然也在端详着那件很特殊的兵器。

    “这是水中之兵刃吧?在陆上怎能再用,还让兴霸的锤子给砸到了,重炼一下吧,保证比这个结实得多,只要别挨锤子,大概和别人的剑互击也没什么问题。”三叔仔细端详着,我也在端详着,这种兵器我真的第一次见到,不过这既然是水下兵器,当然会有所不同。不过我挺喜欢这种兵器的。因为我不配剑的原因主要除了是我没有剑术,又对这种短柄双刃的兵器心理上总觉得不是很好接受,相对来说,天狼的柄那么长我让就比较喜欢。

    “三叔,能不能替我也打一件这样的,我想用这个当佩剑。”我很快提出了要求,因为我觉得现在的感觉是越来越喜欢。

    “智哥,这个兵器当佩剑样子可能会比较奇怪,我都一直挂在裾摆下。”

    “可以当,”三叔插话了,“不过,你会刺术吗?”

    “我没有听说过,不过我觉得我很喜欢这种兵器,反正我配剑也只是摆设。”

    “那你过一会儿到我住的地方,你们也来,我给你们看件东西。”

    其后,甘宁定了一柄大刀,苏飞定了一杆长矛;三叔连宋谦要的三十六斤方天画戟,陈武要的二十八斤铁枪都答应了下来,甚至还问吴越要什么,吴越没什么要求,说和我一样就行了,三叔指了指手中之刺,他点点头,还问我的长兵器是不是家中浑身刺的那个怪家伙,他也想要。三叔表示只能给他打个铁的,而银现在没有办法铸炼出那么坚挺的刺,但这已经让他很高兴了。

    而我三叔还建议我换件长兵器,但我觉得天狼挺好,他说他知道我的一些想法,他会替我打件满意的,不知道三叔为什么对我用天狼有些反感。

    时值正午时分,平安风云侯府的官仆来请我们回去用饭,我们便离开那里。走之前,我还很客气地对三叔那帮徒弟行别礼,还提醒他们别忘了吃东西。令我很惊讶地是他们立刻对我还礼,其礼非常规矩周到扎实,绝不似宋谦陈武般的现学那么别扭生疏。

    那天的午饭我是在我的府上以客人的身份吃的,还没有吃安稳。一个师娘在外行医,一个师娘没有出来,而快活地宴席上“肆意胡为”的老师师父对有三婶在旁的三叔问这问那,“猫儿,猫儿”的称呼不绝于耳,让刚刚威严无比的三叔毫无办法,只乐的下面我们这帮人只顾着如何遏制喷饭,而三婶似乎也很有兴趣,扶着饕餮般吃相的小公冶长,一边听着我们谈话,一边笑着看着三叔。

    接着就变成对我的盘问,三叔显示他作为长者中很不应该、毫无道义的一面,他努力并成功的把话题转到了我身上,方法是又讲了一遍天狼的起源,只听得一干人众嗟长呼短,只有师父稍嫌镇定,可能他也听说过这个东西的来历,却苦得我被众人盘诘。

    老师的大儿子也参与了对天狼的讨论,不过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地方。

    众人中也有人感觉不对劲,但是还是师父首先说出了不对劲的地方:“韦何的音线为何变得如此之粗?”

    对,昨天我和韦何兄弟两个说过话,韦何昨天还是个童声,今天就有些破锣的感觉了。

    “这怎么,男孩子变声了呗。”老师很理所当然地回答,“一夜变过来的。”

    然后,老师还对我们又传授了一堂男孩子成年的基本知识,拿自己的两个儿子对比两个人的脖子。这让我摸了摸自己鼓起的喉结,我还决定去摸摸我的银铃夫人的,想到这里我立刻脸红了。师父和三叔都说一定是姐姐教的,这甚至让我窘迫紧张了一番,后来发现老师试图狡辩抵赖,后来还是被迫承认是师娘教的,才让我心下放宽了起来。

    老师他们没和我说昨晚的事情,我也决定暂时保守秘密,只是这样姐姐回来后我很多事情会很难和人解释,但也只能等朝会结束后再做打算。

    饭后,三叔和三婶耳语了片刻,三婶进去取出一个长盒子来,虽然我知道三叔要给我看和避波分水刺有关的东西,可以看那盒子我就总觉得是放一张琴的。打开一开,却是只长笛。(笛不是汉族的乐器,它由西域各少数民族创造传入,早期可能是用来牧羊,甘肃曾发掘出只有三孔的玉石之吹奏管状乐器,可能是笛的雏形)

    这支笛子似乎完全由长沙附近的那种斑竹的细杆所制,长四尺有余,虽然已经切下制笛,但颜色依然保留着鲜活的翠绿,其上不均匀地开有一列八个孔一字排开,笛子在这排孔的背面还开有一行两个孔。拿在手中,虽然觉得手感很好,却比想象中重了不少。

    “你会吹吗?”

    “能咕哝出声,但是从来没吹出过调,姐姐当年曾经教过我的,不过后来邻居都支持不住,劝姐姐和我不要再让我学笛子了,我就罢了手。”众人皆笑,只有上面的三位长者和我对视了一眼,最后三叔抓住了三婶的手,笑着发话,“你吹一下看看。”随即,师父就堵了耳朵,旋即,又被老师无情地拉开。

    这让我有些紧张,深怕什么声音出不了,那会让人笑;又怕发出那令人陷于疯狂的鬼腔鬼调。我知道完成上述两种行为对于我来说难度都不高,所以我很是紧张,拿着笛子对了半天手指头,毫不容易对好手指头,却怎么都出不了声。不是老师提醒,我甚至都没发觉我一直没吹气。不好意思之后,重整旗鼓,才终于鼓弄出声音来。但是刚发了一声后,连我在内都表示出了惊讶,我则赶紧摆弄起来看个究竟,因为笛子发出了怪声,其音恰如笛中禁锢着一个哭泣的女子一般。尤其是对于场上已婚男子来说,这声触动更是大。显然我属于触动比较大的那一类已婚成熟男子。

    所以我很细心地查找问题所在,却发现笛尾这一段竹节似乎与上面有裂痕,翻看一周发现是完全裂开的。心中忽然一动,猛地掣开,一根近四尺的暗黑的刺就这样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了。

    “这是我师父也就是我岳父打造的。”三叔攥紧了三婶的手,继续说着:“当年,我在邯郸学这手艺时,也就是十年多前时。”三叔又看了看我,“师父想把制银兵的配方找出来,因为银软,想依当年匈奴冒顿单于的方法,以血铸就,又只能等候血光之灾之时,否则我们会被人诬为茹毛饮血的畜牲。那年夏天,天下再次大诛党人,邯郸城东的荷花池一夜之间全红了。师父连夜开炉大炼,以山西解良之黑石为燃底,熔家中所有银器,只打了这根长刺,其他全都火耗,师父这样做,只是想试试其坚,解心中困惑。”而我心中则在牵挂这些党人,因为父亲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那夜荷花开,池边血迹尚未清。我们打九次,熔九次,淬九次,至次日黎明,只有我和师傅两个人还坚持在炉前,最后一次淬完火自水中取出之后,我们已经疲惫不堪,当下打磨一番,随意一刺,本未报希望,未想竟入砧铁一寸有余,我和老师自是非常兴奋,忆起当时白光一闪,血滴莲花,便命名为莲花血滴刺。”

    “只是,我们的成功终是铸在众人的血泊之上,师父事后也总是心神不宁,看着刺就觉得这刺上束缚着众党人的冤魂。我们将刺扎藏于新竹中,以避戾气,可师父精神还是一天比一天糟,身体也是越来越不好,那年冬天把燕姬托付给我后,就过去了。”三叔看了看三婶,用手轻轻拍着三婶在他另一只手中的手,似乎想安慰什么,三婶只是低着眉,点点头,没有因为伤心而哭出来,可惜小长没法体会父母亲的感觉了,只能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父母亲。

    “我请人作了这样一支笛子,常在岳父墓前吹奏,以安慰他老人家。”三叔顿了顿,“现在我早已不在邯郸,老丈人的坟也在黄巾之乱后被踏平再也找不到了。这既然是天意,我想就把这个转送给你吧。恐怕只有你能用它了。”

    所谓天意,恐怕只有我们几个人懂。而我接过刺时也正暗暗地下决心,“为人子,当履父母媒妁之命,当报杀父弑母之仇。虽然父亲的血脉没有系附于这刺上,然智为党人之后当为党人洗刷这不白之冤,无言之仇,用那些陷害他们的人的血让我的莲花血滴刺放出它银的光芒,洗刷父亲身上重重黑幕般的冤屈吧!”

    中平二年腊月二十九,今年祭祖的最后一日,我与众人之前,暗自祭拜各位先父同僚,祁祝日后以奸人之血祭众位被冤杀的忠良贤能之士。

    那一年,我十八岁,银铃二十二岁。;

第九十三章 过年

    端详自己的新武器应该算是种享受,用手指拨弄着韧性十足的刺身,便宛如自己回到幼年时代玩着最好玩的玩具,让我不能释手,几乎罔顾了所有人的呼唤。

    我有点想明白过来为什么我喜欢这个样子的武器了。小时候姐姐替我削过一把木剑,与其说是剑,倒不如说是短棍更好,两边刃的部分都是圆,前面也是圆滑的。因为姐姐怕我用有刃东西伤到人。姐姐说,哪怕是木头的锐利也会伤到人,平时不要用这些尖的东西对着别人。而且剑身也很细,我记得没几天就断了,姐姐说她是故意的,这样就算我无意中打中了别人,也是木剑断而不是别人伤着了。

    思绪越展越远,我还记得当时我和姐姐又要时,我是看着姐姐做第二把的。姐姐这把似乎削得更像真剑,削完后,还不厌其烦地用糠皮替我把上面打磨干净,却一不小心还被木刺扎破了她的手,我还记得当时姐姐揉手蹙眉却还挂着笑脸对我的样子,让我很心疼不安。紧接着后来姐姐手上的伤口化脓,人也发了高烧,大病了一场,为此我把那把木剑扔掉了。可能现在在老屋的什么地方还能找到。不过从此后我就再也不玩木剑了,所以我再也没找过,如果找,那就得找那些蜘蛛网最密的地方了,不过实在想不起来家里有这样的地方。

    同来的人先行离开了,当我说要和他们一起走时,却惹得老师对我发了脾气,因为他们和我已经说了让我先留下,怎么我就在场居然都没听见,肯定是我又走神了。对此,我当然没有什么好辩驳的。

    三个长辈诡且诡秘地叨咕了半天,最后刚刚被教训了一通的我决定睡一会儿。

    “子睿,你居然坐着都能睡着?”老师很惊讶而且颇有深意地问我。

    “我看暂时没什么事,我就先睡一会。”我的脸皮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厚。

    “你是不是在我大哥的课上经常睡着?”

    “是。”我厚起脸皮决定承认,反正以后也不用上课了。

    “你个混小子。”老师有些哭笑不得。

    “这也好吗?说明子睿在他的老师的保护教诲下,他感觉到了安全。我教他的时候,他就从来都不睡的。”师父带着怪怪的口吻和别样的恶趣味在嘲笑着老师。我都感觉不出师父的心里是喜是怨。

    结果,没谈起几句正事,几个老顽童又吵了起来,而我也有自己的事情干,所以我决定不参与他们的争吵。

    “我们吵架你也能睡着?”三叔对我的惫懒显然达到了佩服的境地。

    “小睡以消残酒。”我很自然的打了个哈欠,毫无愧疚之感。

    “他们都走了,和我们说说你的想法?”三个长辈很恶劣且饶有兴致地带着笑容看着我。

    “当然要娶她了,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娶她,怎么让我娶她成为无可厚非。但是如果她今天还不回来,我就一定得去找她了,别真的她真的嫁出去了,负了父母之约,岂不是大大的罪过?”

    “看看,我说吧这个傻小子果然满脑子银铃,什么都想不到,好了你们都输了。”师父一副胜利者的样子与他两位兄弟说话。

    “你们拿我做赌么?”

    “是啊,你老师认为如果问你的想法,你虽心有旁骛,但却会故作正经说出关于荆州各方面事宜;你三叔认为你虽心不在焉,也会装模作样会对你新的武器发一通感慨。但我就不同了,我清楚你这孩子的想法,自昨夜开始,你就一直是在想着银铃,而且你这么单纯的傻小子,在这种时候肯定会很老实的承认出来,而不会想着找个其它什么理由来搪塞。”师父对我的认识看来非常深刻。

    “好了好了,我们这样拿子睿开心,孩子要生气了。”三叔肯定注意到了我的脸色变化,我也知道我的心情目前不是很好开玩笑。

    “子睿,说说你对荆州明年民生的看法,因为明年我们本就有打算屯田,你还有没有其他想法,现在问你比较好,因为你在北面走了一圈,虽然我知道你走了一路官道,没法能了解下面的所有情况,但最起码你还算有第一手的材料。所以,我想问问你,与这恢复民生有关的措施,你还有什么样的看法。”老师也赶紧切入正题,必须承认三叔回来后,老师的整个人都变得活泼了起来,让我也明显感觉轻快了许多。

    “我们似乎可以学学当年越国的十年教训,十年生聚之法,自今年起,所有夫妇新生之子,两个国家给养一个,三个给养两个,四个给养三个。生儿子赏一头牛,一袋米;养女儿赏一只羊,一袋米;男过十八不娶,女过十六不嫁,父母都要受罚,不许老叟娶少女,亦不许少男娶老妇。男儿娶他国女子者赏,女儿嫁出要课重税……”(可以在《吴越春秋》里找到原文,读来确实很有意思,特别是想到计划生育的时候,作者注)

    “等等,子睿,你的记性不是一直很糟糕吗?”老师有些奇怪地问:“这几乎就是我和你们讲的原文,连我讲错的地方你都复述出来了,你其他的课文记得那么糟糕,这个你记得这么牢……你脑袋里平时都在想些什么?”

    “子睿看来也不是像他看起来那么老实啊?”师父决定倒向嘲笑我的那一面,毫无师徒之谊。

    “要是照你的方法,你们家肯定会受罚的,而且一定是双份。”三叔也摇着头故作正经。

    “最主要的是要是照他的做法,荆州一定会穷死。”老师故意狠狠地说了一句,“汉中那一仗的帐我还没和你算。”

    我还没有怎么反应过来,却先清楚地看见老师肯定被他两个兄弟在背后捣了两下。旋即,老师也换了话锋:“你的主意还可以,不过当然要改换一些细节,比如,你连他国都还想不起来改,我问你我们旁边还有什么他国,你这傻小子!银铃的事情,你决定要去找她,怎么找?”

    老师的话题转的还真快,也真费了他们如此苦心,忽然想到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认为我心胸还是窄了些。

    “我不知道,我现在希望银铃能在今天回来,但如此大雪,我也没有信心她能今天回来。”

    “如果她不回来呢?”

    “老师,我倒思起一事,今天是大年三十,但是各家桃符都没挂上,那今夜我们可能需要多派人手守夜,以安民心吧?”

    “你怎么扯到这件事情上面了,不过这是自然,去年我们不就这样么?那是前年大旱留下来的权宜之计,这两年过去了,照旧例行事,我们不也相安无事么?”

    “那今夜就交给我来主持吧,我回来后还没做什么事呢!而且,我想大家也对我守的夜会感到格外安心吧?”

    “然后呢?”

    “明天我就去找银铃,我总不能等到银铃和曹操行过夫妻之礼,再找她吧?”想到这个可能性我就紧张得要命。

    “说到这个事,我们刚才合计了半天,怎么说呢?告知天下你们不是姐弟,是夫妻,我们倒可以想出办法,但是这聘礼昨晚你也收了,媒妁之礼也都齐备了,你把银铃抢了回来,这曹操怎么办?不瞒你说,我们甚至曾讨论过,让银铃嫁于曹操,对我们荆州更有利,但这关乎你的一生幸福和你的父母之命,我们不会也不能拦着你去找银铃,恐怕也只有银铃能包容你了,所以我们也支持你去把银铃娶回来,不过方法上得好好想想。”老师很坦诚地把他们的讨论和结果告诉我,让我颇为感激,不过我的脑袋里绝对没想过用自己的妻子去做这种恶心的政治交易。

    “孟德兄心胸开阔,我与他言明,他必不怪我。你们说到孟德兄,我去他那里也许能找到。”

    “哎,等等,子睿,那天我教你们天下婚俗之礼时,你是不是又睡着了?”我立刻陷入支支吾吾,显然有些不打自招。

    “果然,我问问你,子睿,我上课时,有多少时间你在睡觉?”老师有些生气。

    “孩子长身体需要睡眠么。”师父也不知道哪来的理论,不过总算让老师脸色缓和了些。

    “银铃依制最起码要在自己的闺中待三个月,才能出嫁。那时子涉他们是在京城,那是上书请赐之婚,可速办。而这是规规矩矩的士大夫抑或郡侯之间的婚嫁,焉能如此随便。”

    “那就是说,我应该去上阖郡王府那里找银铃。”

    “总算你还不笨。”老师长吁了一口气,甚至擦了擦额头上因为着急或者是气急而出的汗:“要是换在草堂,非把你赶打出去不可。”不过老师确实一直对我都有些过分的偏袒,他的声音很快就缓和了下来:“你也该去给你的父亲拜个年,如果有可能还得给申公呈恩公上个香,祭拜一下,申公望这个人不错,虽然有些执拗,你切勿将他当作那种混蛋废物类的郡王就行了。”

    “那学生就走了。”我想想没什么事情,还得准备一下,主要是好好睡一觉,要不然今夜可不是很好熬。

    “等等,别急着跑,你家那个司马小姐是干什么的?她是水镜先生之女?”

    我点点头,补了一句:“照顾孔明的。”想不出干吗问她的事情。

    “银铃是水镜先生的徒儿?”我再次点点头。

    “为什么她们两个人所学的东西差距那么大呢?……我看了你身上的衣服,这十几年你都是穿着这种衣服,我知道这是银铃做的,但是昨天你穿的应该是司马小姐的女红,而且小孔明他们身上也都是。银铃行军布阵都能说上一套,可我问了司马小姐,她根本就不懂这些……虽然女红此事这不能说明什么,但是由此拓开后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这些学生也感觉到了,总之,姐姐和司马小姐完完全全就不像是一个人教出来的,虽然女红此事也许只能归到水镜先生夫人的身上,但是姐姐几乎懂的所有东西,司马姐姐似乎都没有什么过多涉猎,而司马姐姐随口能辩的,姐姐都不怎么精习。”没想到老师也发觉了,但是我没法给出解释,我相信老师从我的表情中同样解读到了不解和疑惑,所以他又转换了话题。不过他转变话题前还是指出我又把自己老婆叫成姐姐了,其实叫了十八年了,要改口一时还真的很困难,我只能不好意思地傻笑。

    “你从北边带回来的人,你打算怎么用啊?”

    “土荆烈有遗训,不能上阵,留为后方官吏即可。我倒希望北海他们能上阵为将,但是我又答应他们要给他们安定的生活,路上总觉得没什么问题,但现在却总觉得有些左右为难。便先请他们替我们训练弓弩之军吧?到时候,我会再去问问他们有何打算,阎柔倒已经可以编入我军之列了……哦,我还有一人,可以举荐给老师,待我回去领他前来。”

    老师忙问我是谁,我便把宋玉的情况说了出来,老师带着挺感兴趣的笑容:“那好,筹算数术,已经好久没人在对敌中使用了,其实是很完备的分析敌我军情,指导用兵的方法。”

    “老师,我们平时出战,不都筹算么,要不怎么打?”

    “嗯,我们那个和真正的被称为筹算的方法还差的远,不信等他来。”随即老师就命人去请宋了,我决定以后就叫他宋玉东,或者直接叫宋为好,否则总能想起《登徒子好色赋》来。

    “范小公子,不知道以后,婚后你要做些什么啊?”三叔趁着一时无事拿我开起心来。

    “公事要紧,去西凉要去一趟,南边武陵那里也得去一趟。吴郡那里,老师尽快派人去帮忙吧,我怕小斌斌……撑不住。”我不是忌讳最后一个词,但是小斌斌这么肉麻地私下称呼被我给说漏了出来。

    不过老师不以为意,只是陷入沉思,最后点点头。

    宋玉东来之前,我们还谈了一些事情,此处略过不提。

    没什么废话,互相介绍认识完毕后。玉东立刻开始展示什么是真正的筹算,他从袖中拿出一把长四寸,宽半寸的一样大小的竹片。老师指着对我说:“这就是所谓筹,不过他这些与正规的比有些宽。”

    宋听到了,点点头说,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在下目力不济,只得做大了些。”

    “你想是太用功,睡得也不好。”师父和老师同时说了出来,然后对视一眼,一起笑了出来,师父接着说:“子睿觉睡得好,眼睛就很好啊。”当然还省略了一句话,我想想也知道那是实情:我很不用功。

    “就以汉中之战为例,你算一遍吧,应该说这一战是唯一一战大家都知道比较清楚的。”这句话是我说的,我想向老师他们证明,我已经从那中间解脱了出来不再为过去的事情徒增悲伤,于事无补了。

    宋拈起一签开始慢慢道来,不时咳嗽一声:“论天时,北方大雪草枯,南方裹素苗衰,春日战马每日需新鲜之草,四时人皆可食隔年之粮。董卓仗骑威,却只有半州之地,如要保存实力,必躁急而动;荆州北部受损,南部无事,多享半州之力利。此处,荆州占优;……论地利,荆州西北无关隘,无险要要害之处,荆州全境多是低矮丘陵,一旦董贼进入,步卒难以遮拦数十万铁骑。若枯守各城,只会被各个击破,首尾不得相顾。只得与董在天水与荆州一路上之汉中一带相抗,但以二十五万步卒在汉中对敌三十万铁骑,凶多吉少。此处,董卓为优。……若谈及人和,扩至全天下,其他藩镇有心亦无力,只有丁原可能会占董卓点便宜。而似乎一字并肩王何进自下,无不希望你们拼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恰如战事拖延,陷入胶着,死伤惨重,则最好,否则,必会想出些什么办法,略助弱者与强者对抗。所以,一旦陷入苦战,则双方必皆大不利。可我却视此中未必尽然如此简单,董贼重恶,然不受罪者,盖因董贼与先外室董氏有关碍,今虽何氏当权,董氏式微,然今上是几代天子中难得长寿之人,故而顾及其母,因而,董氏尚有不少实力,而且还与何氏有些关系。所以,一旦势如拉锯,最终他们一定会帮着董卓,而不是荆州,所以,荆州处劣势,应速战。然此处还是未考虑宦官在豫州的实力,如果他们要帮,很可能会帮荆州,但是我又听闻荆州素来与宦官没什么好脸色,此处不明当时宫中争权事态,故不敢妄言。”谈到这里,宋玉忽然摇摇头。

    “怎么了?说的很好,继续。”我听着确实感到很有新鲜感,虽然我对这个也有些想法,但确实没有他想得这么全。

    “这事后明了又有什么意思,对于荆州之事,我也是才知道,其他的我想诸位长辈和尊侯也都想过,而且肯定比我知道的清楚。诸如士兵军粮天气等诸多因素,这些现在讲也没什么意思了。而且我就算当时在,让我知道所有的事情。亦决计想不到以蜀困冬之法,也不知为何天水会被荆州独得。”宋似乎有些有心无力,苍白的脸庞显得有些疲劳。让我想起来,他还是大病初愈,心下有些歉疚。

    “宋贤侄这一席话当真清楚,不过你才来这几天,子睿拿这些都来问你,当真难为你了,就这么多吧,我想大家也都该明白了。这天水之事,确实有些名堂,等那两个定计的人回来,我再和你们讲,因为我现在也只猜出个大概,实际上你的那段话里也已经涉及了。”老师爽朗地笑了笑:“好了,你以后就做个荆州襄阳的别驾,各种官绶我会命人去做,你要做的事情,就是辅佐辅佐你旁边这个傻瓜,你可愿意。”

    宋朝身边看看,我也朝身边看看,立刻回过神来,明白那个傻瓜就是我。确实我给宋出了个不是很适当的题目。

    “我们子睿怎么也不能是傻瓜啊。”师父决定出来替我说好话,但是口气却让我总觉得师父有其他话说。果真师父只是看看三叔,三叔一见,立刻搭话:“子睿怎么着也是个傻人,也不会是个瓜啊。”

    又被这三个长辈一起开了玩笑,不过这回心里倒是挺开心的。宋也没什么多说的,只是对我笑笑,并对着老师长跪前俯,以头点席以领命。

    话到此处即终,三婶专门出来要我们留下吃年夜饭,不过我还是谢过了三婶的好意,三叔也替我解释了,当然有些避讳,但是还是让三婶对着我别样地笑了笑,还专门回屋给我拿了几只高丽参说让我补补。结果还没补,就让我浑身热乎乎,尤其是脸上感觉很烧。我真不知道看到银铃时我会怎么样。

    与宋回到家时,眼睛都睁不太开,差点撞到墙上。昨夜没怎么睡好,便有了好好睡一觉之意。让婢女收好老参,用支老参炖鸡晚上年夜饭时让大家好好补补,其他的以后不时再给大家补补。宋问我为何我不留着自己好好补补,我说我这么壮实的人哪里需要,他说未必,外强中干的人比比皆是。我立刻对眼前如此瘦削他如此快地融入荆州官吏的恶劣打击之气氛中并能如此说出非常“恰当”的打击之辞感到惊讶,而他似乎觉得很自然,我立刻有找出是谁把他带坏的想法,不过暂时还是先搁置一边,睡一觉显然更重要。

    让他回去休息后,我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交待下去让我睡到年夜饭的时候,其他就是着火也别叫醒我。交待完后,倒头就睡。被子又厚又舒服,没花多少时间我就睡死了过去。

    我梦见了银铃,甚至感觉出了身处恶梦之境,但是我却不愿意醒来。

    那是片一望无际的矮木林,太阳炙热,这些树木却没有影子可以让我遮蔽,天上像着了火一般,热浪让我无法有一刻安逸的休息。

    这时银铃来了,我不知道她从什么地方而来,如何而来。我只知道她什么话都没说,替我挡住了那热毒的阳光,让我感觉到了无法言状的清凉。

    姐姐怎么能替我挡住阳光,我应该比姐姐高啊?思路来回之间,就觉得自己整个身体开始膨胀,无法抑制,可姐姐总能把我完全遮蔽于她的身下,我感到了一丝羞耻与愧疚,我双手揽过姐姐的双肩,将姐姐扳到我的身下,用我的脊背去挡那毒辣的热浪。

    时间便似乎在那一刻停滞,我满意地看着被我的阴影所遮掩的美丽脸庞和不知是泪还是汗水所纠缠的红红的嘴唇。

    “你是我的妻,你知道吗?”我说了这句话,却没敢有再多的动作,总觉得我们之间有着无法逾越地一道看不见的墙,我可以看见她,我可以感受到她的呼吸,但我却只能这样和她保持那虽近而远距离。

    “反正我是你的丈夫,我怕什么?”我不知道我是在给我壮胆还是怎么。总之我不顾一切的用我的嘴唇封住了那似乎要说什么的那两片红红的……但是她随即惊了一下,从我手中挣脱了出来。

    “银铃,别离开我。”我发自肺腑地与这身外一丈外受惊了的少女乞求着。而她则看着我,仿佛忽然不认得我一般,忽然转身跑了。

    “银铃!”我猛地从床上坐起,却明白这是一场梦。一抹头上全是汗,身上也湿透了。屋内不知什么时候燃起了暖炉,门也不知怎么的是开着的,也可能是我太粗心了。其时应是下午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心里想着起来稍微和人说说话,就该准备吃年夜饭了。

    我正准备起床时,忽然感到嘴中的感觉很是奇怪,随手捞过旁边几案上的一方铜镜,对着门外的雪光照了照,在我的牙齿和嘴唇里都有了唇彩的印记。

    定了一下初醒而混沌的精神,立刻知道不好,止不准亲了哪个给我生火掖被的婢女了。而这门一定是她受惊逃脱下忘了给我关上的,这如何是好。刚有了自己的夫人就做出这种不耻之事,此事虽非我意,但毕竟为我所作,我如何能脱干系。

    当下急中生智,虽无奈但也只好如此:继续装睡。便如这就是梦中误作,这样也就没有人会怪我了。虽然有些不狗光明正大,但如果此时去解释,怕只会越描越黑,最要命的是我这都要结婚了,出这种事情,传扬出去,银铃虽不会疑我,但他人会如何看我,此事到时候老实和老婆交待便是,这次就狡诈一次吧。当下拿定主意,便又躺下,脸对着门,希望那被我误吻的婢女想起回来给我关门。这样也能让我知道她是谁,以后有意无意之时,早些让她回复自由之身,早些烧了官契嫁人也算我做了件好事,我也能安心了。

    片刻后,在我就又要睡着之时,果真来了一个婢女,可惜素色的衣服和着门外纯白的一色,雪光有让她白皙的脸极其模糊,而且,我还不能乱动,只能在被褥旁微睁一眼,稍作打量。只是这府内上下那么多官婢都差不多高,衣服还都一样,我努力半天也不能确信再次见到她时,能不能认出她是谁,当门被她关起来时,我便明白我没有了再认出她的机会了。

    无法可想之间,便只有继续睡觉来打发着装睡的时光了。

    不过后来我再也没有梦到银铃,时醒时眠之间,脑袋里尽是些乱糟糟的东西,尤以管辂的那句“诡殁”让我心惊胆战为最甚。不过看着断掌的左手,忽然想到了黄忻,那可真的算是一个人为的诡殁,一个我还没有娶就已经死去的“妻子”。实际上我现在还没明白过来到底是忻、怡中哪个算是我的“妻子”。

    只是,我依然无法尽然释怀。

    “起床了,子睿大哥。”小孔明没有一点尊重态度的骑在我的身上,摇着我的胳膊把我吵醒:“司马姐姐让我来叫你去吃饭。”

    “好的。”看见小孔明总能让人充满快乐,我起身找了件司马姐姐给我做的新衣服,整肃好所有绶带,把这个小东西放到肩上,便向大厅走去,这个小东西真是没一刻清闲,在我头上又对我的发辫产生了兴趣,摸来扯去,还问我人的头发有什么用。

    “好看吧?”我从来没有钻研过这种问题,这个让我无从回答,只能随口说说,不过这个小坏蛋居然在进大厅时找到了另外一个用处。

    可以当绳子让他安然下来!下次一定要把头发减短,让这个小楞种不敢这样玩,我捂着做痛的发根赌咒发誓道。不过必须承认,这个小子的身手还不错,他这才几岁,就敢从一丈的地方下来。

    榜样的作用是无穷的,也是很坏的。至少陈武和宋谦对我的马尾巴产生了兴趣,让我赶紧把头发卷起,塞到外套后面,虽然脖子那里比较痒,但总比被人用来荡秋千要好。

    年夜饭总是有着那样这样的客套和说辞,尤其是今夜如此多的人,更是不能差了礼数,各种祝愿都得说好。只是我不能喝酒了,他们也知道事因,也就不勉强我了。还有人要和我一起,尤其是我的鲜卑兄弟们。但是我以水代酒各人敬过,让他们个人休息,就是要守岁也在屋内与亲人一同厮守,我承认我的用词可能不是很好,但是我当时就是说得这样肉麻。可能是我无法与我的妻子共享年夜之乐,便更珍惜别人的这种一年一次的辞旧迎新的良宵时光。

    甘宁酒兴上来,站起身来,脸贴了一下嫂嫂,笑着用胡茬子扎了扎小凤城,刺得半睡的孩子都想躲,还哭了出来,叶剑那里立刻大喝:“好,哭声这么大,将来一定也是个英雄。”甘大哥笑着甩掉外套,只穿了间单衫,现出宽阔的脊背和结实的双臂,惹得一帮鲜卑人大声叫好,他到提起兵器架上一柄大刀,到中庭中将檐下准备好的十几根几尺长的细竹,每段都砍成几节,片刻砍了一大堆,又夹了几块木炭一同放在火盆中,临末还浇了一勺油进去。

    巨大的噼噼啪啪的声音片刻后就响起来了,大家的笑声和谈论也随着声音响起来了,而小孩子都不太经得住这种尖锐的巨响,虽然多还是兴奋地靠近了去看,但却都捂紧了耳朵。我虽然没有捂耳朵,实际上我也有点怕大响声,觉得自己耳朵有些疼,只是在众人之中我还是要保持镇定自如的形象。我的耳朵可能不太好,但是以前为了表示自己勇敢,过年点的竹火把总是我来拿,因为姐姐也很怕响,那是我难得地可以表现勇敢的时刻,虽然执完后,我总要耳鸣很长时间。

    这次甘宁的烧法更是豪爽,这噼噼啪啪的巨响一直不绝,让我不得不到堂内远处与众人故作交谈和叙话。

    司马姐姐很静地坐在最里面,只是不时笑着与人行礼并与众人推盏,没说什么话,在喧闹的大堂中,那一方几案就如同不在这里,而在其他的某一个地方一般,有些不真实的感觉。我又找到另一个她和银铃不同的地方,银铃总会让一个地方变的如此真实,只因为她的存在。

    叹了一口气,又坐下来赶紧多吃了几块肉,喝了几口鸡汤。便起身给众位拜年,告罪一声“失陪”便回屋准备巡夜了。

    褪下那身新衣服,找了套姐姐做的衣服换上,又把那身甲胄束好。在镜中端详自己,觉得自己还算不错,却未想背后响起龙行的声音,“大哥,司马姐姐让我把天狼给你拿来。大哥要不要今晚我陪你。”

    “陪你夫人吧。”这是我按着他的脑袋说的话,另一只手把那只笛子上的穗子掖在右边腰带里。虽觉得这样不好拔出锋刃,可是笛上怎会有剑的挂耳,只能这样将就了。

    “大哥,你还挂着笛子?”

    “你知道这个是笛子?”笛子自西域传来,这个东北的蛮族族长居然连这个都知道,让我有些惊奇。

    “放羊的人应该都会吹这个东西,不过我们部落不放羊,但我们鲜卑有的部落放羊,所以我知道,你会吹吗?”

    “不会。”

    “那你挂着它干吗?哦,是不是要附庸风雅?”

    “不会用词,不要乱用。”先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接着亮出那件隐藏的兵器,才让我这可爱的北海兄弟明白,不过他也认为我不好拔,不过在他给我提出很多问题及可能的解决办法之前,我决定先把他撵走。

    赶走这个好学的少年,披上披风,我又臭美地在镜中照照,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大厅再道声别,才离开去准备巡夜。

    背后仍然是竹节燃烧的噼啪声,只是这时声响小了不少,之间间歇也长了不少。

    新年了,出得大门,跨上马儿,好好在这雪中长吐了一口气,虽然银铃不在让这夜失色不少,但是又是一年春来到,一切都是新的,怎么都是让人感到快乐的。

    雪小了不少,天上的云层在地面各家灯光照耀下,也显得淡了不少,风也不大,今夜可能不会很冷。又长长呼了一口气,凝视自己吐出的长长白柱消失在雪中,长啸了一声催马去卫戍所去了。

    难得今宵,无论多么辛劳,这夜所有人都是快乐的,不时响起的竹节炸裂声,便把这一年的晦气阴涩全部击碎,所有的魑魅魍魉都在这震耳欲聋的声音中被吓得无影无踪。这天是个好日子,如此安祥,所有人都充满了对明年的渴望,可是明年会是什么样子呢?我想谁都不知道,但是今晚谁都不会在意。

    中平三年正月一日即将到来,我在一两个时辰内就要十九岁了。我的十八岁就在这一刻完成了它一年的奔波和劳碌,现在它只是和我一起享受新年的快乐安逸而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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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和六年,天下大旱,各处都有事,所不同的只是谁。各地也总是黄沙满天,行路的旅人都戏称都快忘了天以前什么颜色了。天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