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六十年代文工团一姐(13)
说完夏昭芸就后悔了,自己不论是前十八年,还是多了往后六十年的记忆,她都一直是稳着步调,很少处于被动状态,情绪也控制良好。
怎么到了他面前,频频出状况呢?
她不敢看他青到发黑的脸,丧丧地问:“不然我站在这里,你骂我回来?当时明明是你先认错人的,我就是略微配合你一下……”
霍天颢唇角一勾,这倒打一耙、推卸责任的能力到不弱,张口就来呀!
他转身往外走,在夏昭芸庆幸地拍胸口时,扭身淡淡地说:“既然配合,那你不妨配合到底,走,去吃饭!”
“配合什么?”她有些愣愣地问道。
“哦,就是有朋友看到我们俩说话,误认为你是我的女朋友,转头将你卖给我家人了,所以,你要负责到底!”霍天颢眉头一挑,看着她一脸震惊、难以置信的模样,心情终于缓了过来,勾唇笑着说。
唔,逗人确实挺好玩的。
这次轮到夏昭芸面色难堪,“不可能,同志您不能不讲理吧?我就开了您一个小玩笑,您就赖上我了?我瞧着您对女人挺没感觉的,应该抱着孤独终老的打算吧?”
“我这个人吧,看着挺漂亮性格又好,但是我很保守的,真要谈对象是奔着结婚生子、白头偕老的。”
“咱俩不是一类人,我都给您真诚的道歉了,这事儿咱翻篇行不?”
霍天颢慢慢地摇摇头,“我最近被家里催相亲,催烦了,既然你真诚道歉,那就替我当个挡箭牌,将今天的应付过去,让我给家里有个交代,算作你的赔礼道歉。”
夏昭芸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真的只是挡箭牌?你没有其他打算吧?”
霍天颢冷笑声:“你以为我一年十个月在外面跑,放心在家里搁着个漂亮又爱惹事的媳妇?”
夏昭芸忍不住嘴角上扬,微微抬头,略矜持下:“行吧,看在你夸我的份上,我就勉强帮你个忙。”
俩人并肩往外走,出了大厅们,就看见铁门那里已经有一群男女青年骑着摩托车候着了。
“喂同志,我还没问您叫什么名字呢,”夏昭芸十分尽责地询问道。
霍天颢下颌紧了下,“别人都喊我颢哥。”
夏昭芸点点头,对于他不报全名,并不怎么在意,毕竟俩人是陌生人嘛。
她挂上墨镜带上草帽,唇瓣带着淡淡的笑意。
“哥,你的钥匙,”柳明坤见俩人一前一后地出来,后面的女孩儿还是之前那位,惊奇地晕乎乎将钥匙扔出去。
他没有多问,暧昧冲霍天颢递了个眼色,“兄弟们先走了,老莫见呀!”
霍天颢一把接过来,走到摩托车前摘下一个粉色头盔递过去。
夏昭芸乖巧地接过来,将太阳帽收入包里戴上头盔,低头看看自己的裙子,只能一手按着他的肩膀,脚踩在车轴凸起上,借力侧坐上去。
不过她的右手迟疑下,还是觉得小命要紧,面色微红故作大方地揽住他的腰。谁让这辆摩托后座高翘,还没有铁架子抓。
霍天颢浑身肌肉紧绷,真不知道自己这又在做什么蠢事!
他刚刚确实被她气得,不知怎么的兴起念头,让她当挡箭牌,不过此时此刻见到太阳,他脑子清醒过来,忍不住冷声问道:“小姑娘你胆子可真大,就不怕我将你给卖了?”
“或者你不怕我对你是欲擒故纵,回头再赖上你?”
夏昭芸笑着说:“小哥哥您想的可真多,这光天白日之下,哪里有这么多的坏人?您既然问了出来,那肯定是没有这些打算的。”
“再说,能够参加音乐会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您长得一脸正派,没必要对姑娘使手段的。”
“我当初确实不该欺骗您,咱们有来有往,过了今天再归于不相识的陌生人,谁心里也没了愧疚和别扭。”
“而且,我还能蹭一顿饭,赚大发了!”
就凭借着这位啥耗子哥能寻到初赛场地,她就清楚,事情不可能用两句话轻易解决掉。
男人嘛,得顺着毛捋,逆反心理没了,回头谁还记得她是哪位?
她只要表现乖巧和中庸就行,相信他对这样的女人会不屑一顾的。
霍天颢没再说话,发动起摩托车便窜了出去。
夏昭芸低呼一声,没想到他速度这么快,身体本能地另一只胳膊也抓上去,闭着眼拿头撞他,声音是真得染了些哭腔:“你开慢点呀。”
她算是死过一次的人,虽然不记得死亡多么痛苦,但是她绝对比其他人更爱惜自己的生命!
霍天颢轻嗤一声,到底还是开得平稳些。
老莫是外国餐厅,这个年代在京都里鼎鼎有名,几乎是大院子弟标榜身份的存在了。
刚对战完的两拨人,又在这里碰上了,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呐,一个个跟斗鸡似的瞪眼伸脖子。
“许伟霖,你们输了球都要来老莫庆祝一下?”柳明坤现在极为得瑟,手里转悠着车钥匙,“呦,这位是新嫂子吧?听说是广播员,而且金话筒冠军未来钦定得主?”
走近的夏昭芸脚步一顿,接着很乖巧地跟着霍天颢坐下来。
“柳明坤,你特么找揍是吧?你现在越发出息了,请外援赢了球,有什么好得意的?脸皮厚不嫌丢人,现在还拿着娘们开涮?”许伟霖啧了声,想起自己输掉的摩托车,气得直咬牙。
柳明坤也不怕他,哼着:“那也比某些人拿着冠军将人勾搭住强!我都为满怀抱负参加金话筒的那群小姐姐们感到惋惜,要是她们知道内定了,会多难过多失望?”
坐在许伟霖旁边的女子赶忙说:“这位同志请您说话注意着点,金话筒是很公平公正的比赛,我们都努力凭借着实力参加,怎么可能内定?”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谁本事强,谁拿奖杯!如果真像是同志您说得般,有人暗箱操作,那么金话筒的含金量大打折扣,绝对不会是现在的盛况了!”
“霖哥,霖哥也是遵纪守法的人。”
柳明坤把玩着钥匙,头也没抬,“谁不知道您呐,百货大楼鼎鼎有名的于大播音员,主持过不少大小联欢会。要说您是冠军,没人质疑,只可惜想要杀出来的黑马,最终在门槛被绊倒咯……”
其余的人也纷纷点头,“可不是嘛,于播音员如果是二三四的名次,霖哥找人说几句话,塞两条烟,您一跃成为冠军,谁又能质疑?”
“就背诵一篇文章的事,有多难,还整个比赛,不就是给你们这样的人镀层金?”
于欢欣被说得满脸涨红。
许伟霖也觉得自己被南大院的众人下了面子,场里还有一圈女人呢!
他深吸口气说:“你们自己没有真本事,就质疑旁人?欢欣可是行里数一数二的,经得起考验和竞选!”
“不走后门?”柳明坤笑着挑眉问道。
“有真本事何须走后门?”许伟霖点点头,倒是于欢欣放在桌子底下的手紧捏着手帕,努力保持脸上的笑。
柳明坤满意了,“成,那我们就睁大眼睛,看看咱们霖哥找的女人怎么夺冠的。”
说罢,他扭头得意洋洋地看向夏昭芸,“嫂子,您放心比赛吧,金话筒不存在潜规则,人家主办单位负责人的公子都发话了。”
“我们看好您呦!”
在他看来,颢哥看重的人,那岂是池中之物?
只要他帮着扫除拦路虎,嫂子应该轻轻松松将冠军收入囊中!
说完,他还笑着冲霍天颢邀功,后者扶额没脸看。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努力降低存在感、正惋惜自己跟两百块和收音机无缘的夏昭芸,被齐刷刷投射过来的视线给埋没了。
“呦,这是哪位?来餐厅吃饭还不舍得摘下墨镜?”
许伟霖内心泛着痒意,眸子十分霸道放肆地打量着她。
刚才夏昭芸一直跟在霍天颢身后,众人争吵得激烈,倒是忽略了她。
如今众人对凭空出现个子高挑纤细、面容白皙精致、气质婉约的女子惊奇不已。
到底一个人经过怎样的淬炼,才能在这样的午间坐在这儿,戴着墨镜还霸道地将周围人与物衬得褪色,自成一景,当然眉宇清冷的霍天颢充当的是天然空调。
不过很快,霍天颢将人给挡在身后,淡淡地说:“这是我对象,不是你们能消遣的人!”
北大院的人讪讪地收回目光,就是许伟霖都略显遗憾。
虽然霍天颢只是跟他们打了上半场,可是他身姿矫健、功夫还不错,让人发自心底地佩服,不,应该说是膜拜了。
一向优越的于欢欣有了危机感,忍不住轻笑着问夏昭芸:“这位同志,您也参加了金话筒比赛吗?不知道您是哪个单位的,刚刚我倒是没注意到您。”
夏昭芸也是一阵头疼,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卷入这群纨绔中呢?
只要她不退出金话筒,势必要被人关注着。
而且她是厂文工团的,往后出来表演的机会很多,自个儿此刻藏着掖着倒没多大意思。
可问题是,她现在的身份是这啥浩哥、昊哥还是皓哥的对象!
夏昭芸再度体会到,人不能说谎,不然随时都要面临被人拆穿的窘迫。
真是一个麻烦接着一个麻烦,她决定今后一定要重新做人,再也不能让自己有丁点放松。
谁让她天生丽质难自弃,想让人认错都难。
不过想想霍天颢的名字,她将墨镜一摘,怯生生地探出头来,小声说:“前辈好,大家好,我叫夏昭芸,来自昭阳制衣厂。”
“我有对象的,不过不是这一位。刚才在文化宫门口遇上,颢哥非得请我一起吃饭,盛情难却,我就厚着脸皮来了,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面对上霍天颢吞人的目光,夏昭芸硬着头皮挂着笑,又缩了回去戴上了墨镜。
她的名字大家都没听过,只是这样像是自带光环般的漂亮精致,众人却是都一次见到的。哪怕出现了几秒钟,他们脑海里的女神形象已经更换了人。
一时间两拨人格外和谐美好,许伟霖端起红酒说:“柳明坤,咱们两伙人斗了十来年,其实真正大恩怨没有多少,还不是因为父母立场不同?”
“往后咱们各奔前程,不如学着书里写得,一酒泯恩仇?”
“等离了后,恐怕咱们彼此还时不时念叨几句,比左邻右舍来得还近。”
“我们这算不算相爱相杀、不打不相识?”
柳明坤也不是太计较的人,端起酒杯笑骂道:“你甭说自个儿是文化人,乱用什么词?相杀还差不多,相爱,恶心巴拉的!”
“得,这杯酒我们喝了……”
霍天颢刚拿起酒杯,就被夏昭芸给拽住了。
他低垂眸子冷冷地看过去。
夏昭芸小心翼翼地说:“颢哥,待会你还要骑摩托车,不能酒驾!”
他将酒杯怼到她面前,似笑非笑道:“敢管起爷们喝酒,也不看看场合,不然你替我喝?”
柳明坤嘿嘿笑着:“嫂子,这洋人的酒没度数,跟喝饮料一样,咱们就助个兴,只一杯慢慢品,多了咱还供不起。”
夏昭芸声音软糯却极为较真,“这位同志,您别欺负我没念过大学,红酒怎么就没有度数呢?低度白酒还三十八度,这红酒能有十五度,而且慢慢品酒更容易醉人!”
“你们喝了酒骑摩托车,又一味地追求速度,都不是十来岁的孩子了,难道你们没有想过为自己为家人和路人负责吗?”
众人握着酒杯顿时觉得有些灼手,还是许伟霖笑着说:“那开车的兄弟们以茶代酒好了,待会走的时候每人拎一瓶回去再喝。”
“不过,”他挑眉说,“这酒得让后座的人帮着喝,无酒不成宴嘛。”
霍天颢的酒杯又往前递了递,“吃完饭还得去打台球,等晚上吃完烧烤,我骑摩托车送你回去。”
夏昭芸咬着唇,透过墨镜看到他眼里的凉意,想想初见的时候这小哥哥义正言辞拒绝自己的模样,心里倒是不怎么担心他趁人之危。
第七十五章 六十年代文工团一姐(14)
夏昭芸其实从骨子里对男人这个称谓就有一种厌烦,毕竟自己记忆中所有的凄惨都跟男人挂上钩,谁让她身娇体软,却没有人真心实意为了这份美丽买单,给她撑腰!
但具体到人上,只要不将自己与其摆放到一处,倒也没什么。
唯独她对面前这个男人,并不怎么设防,或许是觉得都是恐婚一族的同类吧。
男人们都要面子,当这么这多人的面,自己要是不喝了,回头还不定他再折腾什么事呢。
不就是一杯十来度的红酒,谁怕谁?
夏昭芸眸子转悠一圈,端起酒杯咕嘟咕嘟一口闷了,将众人看得有些呆。
柳明坤忍不住心疼道:“嫂子,这可是66波尔……”
霍天颢看了他一眼,后者将剩下的话给咽了下去。
夏昭芸皱吧着小脸,被这又甜又酸涩的味道给折磨的有些上头,抓起杯子咕嘟咕嘟喝了一杯,放下的时候感觉到男人身上的杀气,她有些想哭。
那是身边男人的杯子!
有她一个煞风景的人在,众人这顿饭吃得颇为怪异。
好不容易吃完,他们转战私人会友的台球室。
路上夏昭芸心虚地跟霍天颢解释道:“颢哥,我也不是故意拆你的台,只是我真有对象。如果被人知道我假装是你对象,我要被厂里的人将脊梁骨戳断的!”
“不过呀,我觉得这样对咱俩都合适。您想啊,您对我一厢情愿,而我有自己的对象,不能回应你。这样您不是逃脱被人相亲摆布的命运,理直气壮地孤独终老?”
“这世上很难寻到像我这样才貌双绝的女子了,大家都会体谅您的。”
霍天颢忍不住被气笑了,确实是个有用的烂主意,他手上猛地用力,后座女人尖叫起来,抓着他的腰不撒手。
不算太大的屋子里,放了两个桌子,众人一进去就挤了个严实!
男男女女的,又都是二十岁最恣意、荷尔蒙爆棚的年纪,这会儿忍不住又开始闹上了。
南北大院子弟水火不容的关系都坚挺了十多年,哪能真一杯酒给抹去的?他们有些人还带了对象来,就忍不住显摆自己的能耐。
如何显摆能耐呢?当然得有人陪衬。
许伟霖瞥了眼那抹天蓝,漫不经心地抓着球杆,“这么多人就俩台子,如果按平时的规矩来,太没意思了。”
柳明坤是个人精,看了眼旁边的霍天颢,心里大安,直接笑道:“霖哥想怎么玩?兄弟们奉陪到底。”
“不如每个人都压十块钱,上前敲一杆子,不分单双,进一颗球就将自个儿的钱放兜里,连进两颗球二十,三颗球四十,以此类推,直到黑八入洞,但凡中间断层,奖励减半。白球入洞,再从口袋里掏十块钱,如何?”许伟霖瞥了眼众人笑着说。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往桌子上一扔,“过生日,家里人刚给的红包,还没数呢,我全压上当庄家。”
钱票立马飞落了半张桌子上,哪怕自诩见多识广的大院子弟们都看直了眼。
女人们倒是没啥计较的,毕竟男友都不缺两个钱,用不着她们掏,甚至男人赢的钱还会塞给她们。
男人们呢,热血倒是上来了,按照许伟霖的规矩,即便输了也不过十块钱,只要连进两颗球就能回本了,三颗球能赚十块,但是四颗就是三十块了!
钱多钱少倒无所谓,问题是刺激呀。
至于许伟霖的钱,谁也没法肖想,肖想也肖想不上。
他们没这么大的能耐,而且许伟霖钱多但人不傻,台球可是他绝杀技之一!
夏昭芸捏着兜里的十块钱,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绯色,也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热的,还是喝酒的余韵。
反正她对这帮纨绔痛恨不已,也觉得这是身边的男人故意的,仗着带着墨镜,用眼刀子挨个刮了一遍。
好好吃饭不就行了,都骑着摩托车呢就要喝酒。
现在来打台球,还玩起了钱!
这是她一个刚被宋家踢出来,身体负伤,只揣了十来块钱的小可怜能玩的游戏吗?
“嫂子玩呗,我颢哥啥不会呀?他赢的钱都给你,”柳明坤嘿嘿笑着凑过来说,“嫂子和哥那份我出,待会一起去我四合院里吃烧烤,正宗的蒙里小羊羔!”
夏昭芸侧头看向霍天颢,想想自己就开了他一个玩笑,就被赶鸭子上架来到这里,还是不指望他了。
不然她再沾了他点便宜,往后日子就甭想安生了。
她颇为豪迈地将口袋里揣了好几天的大团结拍到桌子上,不就是台球,姑奶奶还怕这个?
“我不是他对象,你也不能喊我嫂子,”夏昭芸为了自己的名声,着重强调了一遍。
柳明坤笑笑没有说话,头一个被颢哥带在身边的女同志,早晚成为他嫂子的。
众人也都掏钱往桌子上放。
打篮球就有十来个人,还有几个带女朋友的,林林总总二十三四个人了。
柳明坤捏着收起来的厚厚一沓钱票,斜着眼问许伟霖,“霖哥,要是有人一杆到底怎么办?这些也赔不起呀?”
“我数学再不好,也知道一局全中也要几十万了!”
许伟霖没好气地瞪着他,“你霖哥我浑身上下最值钱的摩托,都给出去了,还有什么值得你惦记的?”
“等谁全中了再说,霖哥我好歹是庄家,游戏又是我提的,肯定不会赖账,谁家还没个祖传的四合院?”
柳明坤嘿笑道:“霖哥就是豪迈,有哥这句话,兄弟们也敢放开玩了!”
不知道谁嚷嚷了句女士优先,许伟霖就将手里的杆递给了于欢欣。
男人们都笑着起哄,暗暗都摩擦全掌等着待会一展雄风呢。
于欢欣抿唇笑笑,下意识看向夏昭芸,摆了个极为标准的姿势开了球。
她到底是女同志,手臂力气不大,只将十来个球打得略微松散下,遗憾地将杆子递给下一位。
算上夏昭芸,一共有七个女同志,那六个都是跟着男人见过世面的,摸起球杆有模有样,有得进一两个球,甚至还有连进三个的。当然了,也有傻乎乎将白球给打进洞,娱乐众人的。
轮到她的时候,球基本上被打散了,除了白球,还有八个球!
夏昭芸摘下墨镜挂在衣领上,先用手帕擦拭下手心,虔诚地接过杆子,深吸口气。
她在宋家日子是不好过,但是她好歹也算是厂二代,平时宋母还是会允许周末她同一帮同龄人出去玩的。
毕竟那时宋母打算着让她多跟几个人处出青梅竹马的关系,所谓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处之。
这个年代比较稀罕时髦的运动,像是滑旱冰、打台球、保龄球,以及各种舞蹈,她都玩得不错。
霍天颢突然出声,“向左五度。”
夏昭芸一愣,下意识将杆子调整方向,在他喊了个打的声音后,使劲将杆往白球上干净利索地一怼!
球进了,众人起哄地拍掌。
夏昭芸紧抿着唇,继续擦拭下手掌和杆身,选中一个球瞄着角度。
“向左十五度,先打红七,力道要足!”霍天颢这会儿已经站在了夏昭芸身后,抱着胸略微弯腰,视线与她的齐平,淡淡地开口。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侧,夏昭芸紧抿着唇,脸蛋绯意更浓。
她努力拉回注意力,往台球桌上看过去,如果听他的话,这个角度打过去,白球可就碰壁了,借助桌壁反弹的力道将红七打进,真正考验人眼里、手劲和脑力!
她只是思量五秒钟,还是按照他的指示,用尽全力敲击白球。
白球蹭地弹出去撞在桌壁上,众人都禁不住屏住呼吸,那白球是切着红七的边,给其力道往球洞滚去。
众人目光还在红七不紧不慢往洞里滚落的时候,白球竟然将旁边的紫二给撞入洞了!
人们刚循声看球,这边红七终于在洞口绕了两圈,不甘地也掉入网里。
大家伙都很佩服地呱唧手,女孩子玩台球很帅气,尤其是这么漂亮、用左手玩的像模像样的,当然了众人看向霍天颢的目光也带着钦佩,嘴上功夫好,手上功夫肯定也不差!
篮球和台球修炼出这等境界,他们怎么就没听过这号人物呢?
三颗球进洞了,夏昭芸的压力也没了,不仅回了本,还能赚五块呢。
她紧绷的小脸染上浅浅的笑意,微微歪着脑袋寻了个球,这次身后的人哑巴了,让围观众人都暗暗松口气。
夏昭芸转动下手腕,选球瞄准一用力,又进了一个!
她忍不住笑着侧身,丢给霍天颢个得意的神色,瞧吧,没有您老的指示,我也是能进球的。
霍天颢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嗤笑声。
夏昭芸也哼一声,转身继续干,打定主意要再进一个球,不能被他看扁了。
她自小爱较真,比如每次考试都盯着第一的宝座,比如学什么都要求个最字,不仅仅有着宋家那两口的鞭策,还有她跟自己的较劲。
这会儿她那股别扭劲又上来了,而且几杆子下去,她也来了感觉,状态是前所未有的好!
一口气下来,杆杆都不虚发,将最后黑八打进洞,夏昭芸也都被自己这漂亮的成绩给惊呆了。
她玩的好,也没这么好过,就好像,就好像后世说得开挂了一样。
难道跟她当过阿飘的经历有关吗?
柳明坤都高兴疯了,“嫂子您可真厉害,咱们全场除了颢哥外,估计没人能与您相抗了。一口气八个球都进了,这多少来着?”
后面一个小弟立马接到:“坤哥,是一千二百八十块钱,中间嫂子有个是一杆两球的,不知道翻倍不,但是嫂子将黑八打进去,不用减半。”
许伟霖脸上一贯的风轻云淡没了。
他算是明白了,自己今天出门没翻黄历,光破财了。
柳明坤挑眉看过来,“霖哥,您看翻倍不?咱们场子还继续吗?”
“我颢哥台球也是一绝,不然调教不出嫂子这样的高徒。”
许伟霖磨磨牙,看了南大院的众人一圈,又盯着抹上墨镜戴上的夏昭芸,真是噎着一口气,不知道该上还是该下了。
还是于欣欢突然低呼一声:“霖哥我的证件忘在了文化宫,明天上班的时候还要用,你陪我回去拿吧?希望吃顿午饭的工夫,证件没被人拾走。”
许伟霖面色难堪地点点头,“行,那大家先玩着,东子替我将钱给夏同志补上,回头你找我拿。”
等他离开,北大院的人呆着也不自在,纷纷找借口走了。
南大院的人都耸着肩膀闷笑,十多年被北大院打压的郁气全出来了,也算是给自己的青春恣意画上圆满句号。
东子,也就是开办这家私人台球室的人,南北大院的人都爱上这边来,所以他两边都不得罪,保持中立。
他笑着数了一沓钱递过来,多余的话一句没说。
夏昭芸晕乎乎地捧着这么多钱,从里面拿出八张大团结塞给霍天颢,笑着说:“这是颢哥应得的。”
她可是将一杆两球翻倍的价,给他结算的,所以俩人互不相欠!
然后她将其他的钱捋好,塞到自己的包里,唇角的笑一直灿烂到不行。
这算不算一夜暴富呢?
用十块钱换取一千二百块,对于一个月工资五十块钱的她来说,做梦都不敢想呢。
霍天颢被她“大方”的模样给气笑了,低头瞧着手里的钱,往口袋里一塞。
这女人真是一次次刷新他的认知,谎话连篇、胆小惜命、不知天高地厚……
没了外人,南大院的众人完了会台球,就一起到柳明坤的四合院去了。
一品大员的四进宅子,里面真是楼台水榭应有尽有,夏昭芸跟在众人身后紧拽着包,逛得都不知道东西南北了,要不是有墨镜和太阳帽遮掩,土包子气儿肯定要得到男人不客气的嘲笑。
烧烤的食材很齐全,光是肉类就好几种了,连带着各种蔬菜、馒头、年糕等,都是串好后送来的。
夏昭芸忍不住暗暗叹口气,外面已经风起云涌,这些大院子弟们还能呼朋唤友玩闹,只是不知道这份平静,会在哪天被打破。
------题外话------
有些小可爱们说这个故事有些看不懂~
作者君解释下,男女主有着六岁的年龄差,他们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人,平时不在一起玩,而且厂区很大,各有各的圈子,基本上不见其人只闻其名。
另外,关于男主“牺牲了,为什么厂里的人们不知道他还活着,后面会有解释的~
京都很大,男主现在天南地北的跑,马甲捂得严实,厂里的人们碰不到他的~
第七十六章 六十年代文工团一姐(15)
男人们喝酒撸串聊天,时不时嗷嚎一嗓子,来个群魔乱舞。
女人们比较文静,吃着烧烤,喝得是坛子装的桃花酿。
夏昭芸浅浅地品了一口,温凉的液体干净凛冽,有丝清甜又带着浅浅的苦,比中午的红酒好喝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包里多了一千二百块钱和各种票据,解了她燃眉之急,还是多了记忆后跟宋家撕破脸皮,她一直紧绷神经太疲惫。
这会儿夏昭芸完全放松下来,一边撸串,一边美滋滋地喝着桃花酿。
霍天颢不是个多话的。
他很少参加这样的活动,年少时他要么是用知识填充自己,要么在强身健体,如今开着车天南地北的跑,吃口热乎饭、洗个热水澡都难得。
他没有喝酒,大口地吃着肉,时不时灌一口茶水,等吃的差不多时,他侧头一瞧,唇角忍不住抽了抽,眸子里倒是少有地染上笑意。
夏昭芸将自个儿成功喝醉了!
她眸子雾蒙蒙的,盯着手里的一串肉,嘴巴碎碎念着,时不时凶狠地上前咬一口,脸上都挂着泪珠。
他忍不住凑过去听了会儿,越听脸越黑。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脑袋空空浑身上下只有二两肉……”
“我要阉遍天下男人,挖他们的眼睛……”
这女人不是有对象来着,还怕影响了自己的名声,强调好几次自己的立场。可他怎么听着,她像是从男人身上吃过很大的亏?
他望着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内心说不清什么感觉,平时她不是挺能耐嘛,这会儿喝了点桃花酿,就开始哭上了?
只是不知道她是真哭,还是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不过这会儿夏昭芸一侧头,看到了他,笑着用油汪汪的手撸他的头,“不过这只狗男人挺乖的,我怎么没有提前遇上你呢?”
她笑得很灿烂,身后是摇曳的篝火,真真应了一句话: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霍天颢心猛地漏跳一拍,该死地被她蛊惑了。
就在他愣神的空,夏昭芸摇摇晃晃站起身,吧唧一口亲上他,嘟囔句:“盖个章,下辈子要拐回家……”
然后她整个人软倒他怀里睡着了……
霍天颢紧抿着唇瞪着她,脸上是风雨欲来的黑沉。
让觑到这一切的柳明坤,顿时不敢上前调侃。
夏昭芸睁开眼的时候,印入眼帘的是淡粉色的床帐。
她眨巴眨巴眼睛,猛地坐起来,额头带着阵阵宿醉的闷疼。
她揉着额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古色古香处处彰显精致格调的屋子让她大脑转不过来。
不过下一刻她想起来自己在柳明坤祖传四合院里吃烧烤,夏昭芸赶忙低头查看,见自己身上的衣服皱巴巴地,衬衫扣子都严严实实地系着。
她也没有感受到除了头疼口渴外,身体还有什么不舒适。
夏昭芸长松口气,同时又后怕不已,真是恨不能拿着刀将自己脑袋瓜给打开瞧瞧。
她上一世都经历过那么多凄惨的事情,怎么就不接受教训呢?
哪怕她相信啥hao哥,但是男人就是披着人皮的狼,谁也不知道那道貌岸然皮囊下,藏匿着什么样的肮脏。
就算他是好的,可是其他人呢?
那些大院子弟喝了不少酒,又一向在男女方面不在意,难保一个疏忽她又步入前世后尘。
前一脚她还劝别人不喝酒,度数再小也是酒,后脚她扭头将桃花酿当饮料牛饮!
夏昭芸下了床,拿起自己的包,哪怕里面多了一千多块钱,心情仍旧不美好。
“起了?过来洗漱,待会吃完早饭我送你回去,”霍天颢已经锻炼一圈回来了,手里拎着油条包子豆浆和豆腐脑,见到她视线淡淡地从那粉嫩的唇瓣划过。
夏昭芸知道自己如何也怪不了他,深吸口气将各种复杂情绪暂且压下来,怏怏地点点头。
简单洗漱后,她收拾好自己默默地吃饭,放下碗筷,夏昭芸低垂着眼睑说:“反正今天我也是缺勤,颢哥直接将我送到公交总站,那里有直通我们厂区的车。不麻烦您了。”
霍天颢紧抿着唇瓣,冷冷地嗯了声。
俩人沉默一路,到了公交总站,夏昭芸直接在大门口叫停,从座位上滑下来递上头盔,望着墨蓝色头盔仍旧遮挡不住清俊冷冽的男子。
她忍不住轻笑着说:“颢哥,我很高兴认识您,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希望您别放在心上。”
“往后咱们遇上的机会也不多,什么装作不认识的话,我也就不多提了。不过,我听您一直强调自己东南西北的跑,是大车司机。”
“那请您多多保重,开车之前一定不要喝酒,不能疲劳驾驶,哪怕其他人开车您待在副驾驶上,也不能睡得太沉。将自己的安全托付给别人,这是最愚蠢的行为!”
“您一定一定要记得,您不是一个人,哪怕不准备结婚生子,京都都有挂念您的人。为了这些亲朋好友,您也要对这个世界充满热爱与留念呀……”
说完,夏昭芸见自己要乘坐的公交司机上车了,连忙冲霍天颢挥手,跟兔子似的蹭地跑远了。
霍天颢目送她离开,胸口带着一股沉闷,就像是这五月阴沉上来的天,总泛着股不痛快。
他果然不能寻个女人,谁摊上这种女朋友,那真是操不完的心,跟一个陌生男人扒心扒肺嘱咐一通,换成旁人,不立马将这小女人扛回家?
在原地也不知道气什么,他瞪着车从门口驶出,而那个小女人一张笑脸地跟旁边的人搭上话,明明靠着车窗,都没再丢给他一个眼神。
这迫不及待甩关系的架势,让他啧了声,摩托一个甩尾掉头走了。
夏昭芸一路上真得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手搭在包上,又不能让人觉察到自己的紧张,拉着旁边的婶子说笑。
等抵达厂区的时候,她才长长松口气,只是抚摸着厚厚一沓钱,又有些发愁。
她现在住宿舍,一屋子六个人,虽然有个带锁的木箱子,但也有丢东西的。尤其是她这笔钱的来路不能透漏,丢了钱一报数额,谁信?
毕竟她给自己树立的是,被宋家扫地出门、遍体鳞伤、受尽委屈、被剥削的小可怜形象,是不可能有钱的!
再者她不喜欢自己的生活时刻被人围观,略微改善下生活,都要被一众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洗礼。
夏昭芸蹙着眉头略微思索下,身子一转往妇联去了。
要说厂子里什么部门没有实权,但是人脉广话语重的,那非妇联和工会莫属了!这两个部门一管内一管外,是实实在在的厂里“管家”。
妇联也在总办公大楼一楼占据了间不小的办公室,六张办公桌椅整齐地排成非字,靠墙的地方是一溜的档案柜,各种打扫、洗漱、茶水等等工具也都十分有条理整洁地摆放着。
刚收拾完,众人倒上茶忙活手里的活,纳鞋底、织毛衣、勾杯套,总不会让自己闲下来。
“小夏同志?”见到门口笑意盈盈的人,一个老大姐瞧见,赶忙热情将人让进屋,“快进来坐,自从你离开宋家,我们都十分关注着你。”
“是不是遇上什么困难了?跟大姐和各位婶子们说,能解决的,咱们肯定要争取……”
众人都围上来,尽量表现的和蔼可亲,递上上好的茶水,还有糖果和点心。
夏昭芸抿唇笑着谢过,捧着缸子迟疑下,在众人鼓励的目光中,深吸口气小声说道:“婶儿、大姐,我想先申请一间单身宿舍。”
“我打定主意不结婚了,所以肯定没法排队等着分房子。但是我不能等年龄大了,还跟小姑娘般抢宿舍住吧?”
“我知道我刚入职两年,工龄浅没有资格申请,但我想问问自己掏钱能租一间吗?我慢慢攒钱置办家伙什,等东西置办差不多,手里有了闲钱,最多明年,就能领养一两个孩子了。”
说到这里,她脸上泛着浅浅的绯色,“我没有天颢哥的本事,能为厂子和组织做出多大的贡献,但是我能尽自己微薄之力,比如领养一两个孩子,让他们免于童年不幸,健康快乐成才,再投入到厂和组织的发展建设中……”
一群妇女们被她这种小人物默默奉献的精神给感动了,手掌呱唧拍得响亮。
听的夏昭芸都有些尴尬了,自己这么说,其实就想要搬出去而已!
至于孩子,她自己苦日子还没过够,需要一个麻烦加身吗?
她可是看见亲生儿女都不孝的,这种半路母子、母女关系就牢靠?
只要过了眼下这关,她搬出来,其余的事情再说。
“这样吧小夏同志,你先回去,我们几个跟领导汇报下情况,商量好解决法子再去寻你。你放心,我们铁定不会让心里装着厂子和组织的烈士遗属凉了心……”最后妇女主任拍板道。
夏昭芸也感动地点头,一阵谢谢,还表达了之前妇联替自己从宋家讨回公道的事情,深切地感恩之情!
等人一走,妇联众人一阵唏嘘,“这么好的孩子,宋主任家怎么就下得去手?俩儿子才有的一个娇娇软软漂亮闺女,任是硬心肠的人,不也把小夏同志疼到心坎儿里?”
“你们瞧他们稀罕亲生闺女的样子,再看看小夏同志和他们的模样,估摸着他们早就知道这事儿了,又不能说出去,可不就关起门来对这孩子撒气?”
“这哪里是养孩子,分明就是将人当成了仇家。搁在心胸狭窄的孩子身上,不定跳几次池塘了……”
“唉,可惜了,要是当初没有宋家的专制霸道,你们说小夏同志跟小霍英雄成了,会不会多了一对令人羡慕的小夫妻,也少了一抹英魂呐?”
她们气愤地吐槽一通,觉得小夏同志都寻上门来了,那妇联一定要拿出态度办这事,不仅要办,还得办好!
夏昭芸背着一千二百块钱和一众票子的巨款,溜达到了顶层的广播室。
贺青冉这会儿正磕着瓜子玩呢,见她来了,哎呦一声,拍拍手上的细碎,笑着上前围着她转圈:“您老打哪里来呢?我参加金话筒初赛,也没有消失一天一夜呀。”
夏昭芸瞪了她一眼,坐下来,长叹口气,“这说来话长了,都怪我年轻气盛……”
贺青冉继续嗑瓜子,眼睛满是八卦的闪光。
夏昭芸轻笑下扬眉道:“就是不告诉你!”
她现在努力改邪归正,与其自己随便编个借口,不如一句话都不说。
毕竟扮演人对象的事,不怎么光鲜,有损自己的名声,毕竟这个年代对男女关系容忍度很低。
她就不拿这事挑战闺蜜的接受能力了。
贺青冉倒是也不在意,谁没个秘密呢?“对了,刚才文化部来电话了,咱们俩还有张同志都晋级了,五天后进行复赛!”
夏昭芸点点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俩人吃过午饭回宿舍的时候,妇联的主任就亲自寻来了。
“霍主任您好,”夏昭芸将饭盒递给贺青冉,笑着走过来。
“你真打算守着天颢过日子?”霍红青示意俩人去旁边的小林子走走。
林子里的树木繁茂,倒是能遮住头顶上的烈阳,风吹拂过去,勉强可以让人感受一抹荫凉。
夏昭芸轻笑着点头,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被生活苛待留下的苦涩,反而像是沉淀后的桃花酿,让人总是忍不住受她的影响,内心带着坚定而平淡的幸福。
“霍主任,咱们厂里职工很多,我入职两年,见过、听过的人也不少,但是没有一个男子,像是天颢哥一样,能让我感觉到心安与希望。”
“我觉得人一辈子很长,不一定要将自己局限在婚姻里。我现在因为宋家和天颢哥的事情,有些疲惫,只想投身舞台干事业。”
“我想除了天颢哥能容忍我的一切缺点,没人乐意娶个为了跳舞不想生孩子的娇娇女吧?”
霍主任轻叹口气,“你应该知道我是天颢的姑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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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作者君也是芸芸众生里的一员,从小喜欢幻想了下~其实生活经验并不算丰富,很多涉及的内容都是请教的度娘~尽量贴合实际。
但是小说嘛,尤其是年代文,大部分都是架空的,大家不要太计较~看书图个乐子。
好久没有伸手跟小可爱们要票票了~最近颇为冷清,作者君码字动力有些不足呢~
快来给我加油!
第七十七章 六十年代文工团一姐(16)
夏昭芸一愣,随即笑着点头:“现在我知道了,嗯,天颢哥还在的时候,我们基本上没多少交流,都是我在任性,他在包容。”
“跟他相处的时光,是我短短十多年,最幸福快乐的了。”
霍主任想起自己那英年早逝的侄儿,内心也是一阵惋惜和遗憾。
人到底走了两年了,她很快收敛起情绪,说起正事来:
“是这样的,你上午去妇联想要花钱申请一间单身宿舍吧。”
“我们开会讨论了下,又跟领导汇报了你的情况。领导的意思是,单身宿舍但凡符合条件的人,都长期有人入住,若是租给旁人,不符合规定,只要有人举报,单位就会将房子收回。”
“咱们厂里员工多,房子向来紧缺,大家伙都盯着呢,哪怕是几人间的宿舍都很难寻到空床位。也就是你们文工团福利待遇好,抢占了几十间宿舍。所以,按照规矩来说,这不是你花不花钱的事情,而是没有房子能配给你。”
“不过,”她神色肃穆道,“你要是没有结婚生子的打算,真念着天颢,坐实了烈士遗属的身份,单位肯定排除千难万难,也要给你安排好!”
夏昭芸紧抿着唇瓣,摇头说:“霍主任,我当时就强调过,我给天颢哥守节是我的事情。我不愿意借着他的名字,给自己谋求福利。”
“既然这事不能成,我就继续住在宿舍里,等我工龄或者职位熬上来,就能排队分单身宿舍了。”
霍主任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是我那侄儿没有福气,舍弃我们这一大家子,也没能等到你回头。”
“你不是说要领养一两个孩子嘛?单位倒是给出一个挺不错的建议,要不要听听?”
夏昭芸面上一紧张,小声说:“霍主任,我现在身上就二十来块钱,自己都得精打细算熬过半个月,目前还没有能力多承担一口人。”
霍主任将手里的资料递过去,“你先别急着拒绝,听我跟你说。”
“虽然咱们厂是制衣厂,涵盖了从原材料到成衣的所有工序,其中也有一些部门和车间操作中存在着危险。”
“你手里是一些父母里的一位已故、另一位再嫁娶生怕被拖累而不要的可怜孩子们,他们跟皮球似的被亲朋踢来踢去。厂里想要照顾他们,也碍于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只能做两手打算。”
“平日里多照顾点,时不时发放些福利,等这些孩子们年满十八岁,再安排入厂,才不算愧对他们父母对厂子里的贡献。”
“所以,我们想着让你从里面挑一两个孩子抚养,当然了厂里会给孩子另外发放一份补贴,绝对不会给你增加负担的。”
她见夏昭芸低头看着资料,忍不住小声说:“其实,这些也算是天颢爷爷奶奶的心愿了,他们总觉得对不起他,如今你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了那些话。”
“老人们起了点心思,想让你认领俩孩子,给天颢留个根。”
“有了这层关系,单位准备给你批刚下来的新职工楼,一楼带小院两室一厅七十五平米的!”
夏昭芸眸子眨了下,自己这两天运气有些忒好了吧?
前脚刚得了一千二百块钱,后脚又能安排带院子的家属楼!
霍主任生怕她拒绝,又罗列了接收孩子将能享受到的一切福利待遇。
夏昭芸对孩子倒是没什么抵触,不孝的孩子有,但只要她用心教育了,说不定还真能培养出个好苗子来。
再说,她知道社会未来发展很不错,养老院开办得也是越发人性和舒适化,只要她有足够的钱,老年生活不需要太担心。
思量了会,她仔细从二十来张资料中挑出两页来,“霍主任,我想见见他们俩。”
霍主任低头一看,也笑着点头:“你就是不说,我们也想要重点给你推荐他们呢。”
“他们的爸爸是十分优秀的炮兵,曾去过东北战场支援邻国,光荣负伤后复员到咱们厂的。经他老领导的介绍,认识了厂高中音乐老师,结婚生了这对孩子。”
“本来他们日子过得挺不错的,但是去年十月份学校失火,这对夫妻俩为了救孩子们,没能跑出来。他们的亲戚们白享受着补贴,却没一个能好好待这俩孩子的,原来多么漂亮可爱白净的孩子,现在黑瘦跟街边乞儿般!”
“厂领导们很重视这对孩子的安置问题,正在寻找适合抚养的人。你要是满意的话,我肯定要替你多争取下的。”
夏昭芸轻笑着说:“霍主任,能让我先见见孩子吗?收养一事,也得讲究缘分和你情我愿的。”
霍主任低头看了下手表。
她心里搁不住事,忍不住问:“你午睡吗?要不,咱这就去看看?不算远,就在前面筒子楼上。要是你们都满意,下午我就给你们跑房子的事情,争取晚上住进去!”
夏昭芸摇摇头,“我现在主要养受伤,顺带参加金话筒比赛,并没有正儿八经的活,不睡午觉不碍事的。”
俩人直接就往筒子楼走去。
厂里员工很多,从临时工、普通工、小组长、大组长到正副主任、正副科长乃至到厂长,级别很多,哪怕普通工还能分一到十级工呢,自然他们的福利待遇不一样,除了工资和平日的补贴能体现外,分得房子更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科长、厂长们是单独的家属院,主任们是连成片的二层小楼,再往下就是一栋栋漂亮刚起来的红色楼房,接着是跟蜂窝般的筒子楼,以及职工宿舍了!
夏昭芸原本以为自己能捞着一间筒子房就不错了,没想到还有机会住带小院的干部楼。
筒子楼有几十栋,每一栋都有五层,一层上又能住二三十户人家,他们共用两个水房和厕所,一到上下班时间熙熙攘攘全是人,楼道里又堆放着炉子、锅灶、壁橱、自行车和各种杂物,更显得拥挤和压抑。
霍主任轻车熟路地带着夏昭芸到了七栋前,上了三楼,奔着楼头一户而去。
“你个狗崽子,你是不是觉得有厂领导撑腰就能耐了,端个碗筷都给我摔地上!”
“老娘告诉你,没人管得了你们兄妹俩。那些人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谁家不是一地鸡毛,自己家都理掰不清楚,还记得你们?”
“今天中午甭吃了,少吃一两顿又饿不着,屁活不干还想吃……”
那尖锐谩骂的声音远远地传来,邻里好似都习惯了,脸上挂着无奈和心疼,但是他们没有立场上前。
谁要是帮着那俩娃说句话,人家就能赖在你门口哭喊着烈属被欺负了,不赔上几块钱不算完!
霍主任脸色一变,快步走过去,将虚掩的门推开,一个长得肥硕、短发凌乱的妇女正使劲地掐着一个黑瘦男孩儿的腮帮,另一只手拧着同样黑瘦女孩儿的耳朵,嘴里还不停地谩骂。
夏昭芸没等霍主任开口,脚就使劲将门口的炉子给踢倒,鞋狠狠地踩到一个又一个煤球上。
那凶狠的动作和突如其来的声音,将众人给吓了一跳。
“哪里来的小浪……”一瞧自家炉灶被掀了,煤球一个个报废,妇人又气又心疼,赶忙松开俩娃撸起袖子往外迈脚,嘴巴不干净地继续咒骂。
然而不等她一句话说完,夏昭芸已经从橱柜里拿出一个盆子,铲了些碎煤渣冲着人满头满脸不客气地泼去。
“啊呸……呸……”妇人虽然下意识闭上眼,但是嘴巴里还是灌进去不少。
看得众人一愣,哪怕俩孩子眼睛里都直冒星星,像是看到了救世主般。
“嗷……我跟你拼了!”妇人自从攀着小叔子给男人在厂里谋了个工作后,腰杆挺得笔直,何时吃过这种亏?
她气得冲夏昭芸冲了过去,因为这半年她把持着俩孩子的补贴,将自家人都喂的壮硕不少,蹬蹬跑过来的时候,地面都带着闷闷的响声和颤动!
站在前面的霍主任,都下意识侧身躲开。
再瞧瞧夏昭芸那常年练舞蹈,匀称纤细的身子,众人屏住呼吸甚至不敢睁眼,而那俩孩子扒在门口,紧张兮兮地瞧着。
夏昭芸并没有躲开,唇角泛着冷笑,等人扑到跟前挥手时,她一个下腰躲开,腿使劲一抬,照着对付男人的法子,踢中妇人鼠蹊部。
妇人疼得捂着伤处直撕心裂肺、鼻涕横流地嗷嚎,“哎呦喂,这日子没法活了,我一个烈属被个小浪……”刚一开嗓子,又被喂了一嘴的煤渣子。
“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吗?”夏昭芸拂拂衣袖,淡淡地问道。
那妇人狠狠地瞪着她,扭头看见人群后面的男人,“你个死鬼还不滚出来,你就眼睁睁瞧着自己的媳妇被欺负成这样?”
男人微缩下肩膀,一脸的老实憨厚,不过他的眼睛却带着丝贪婪地看向夏昭芸。
“来啊,你但凡上前一步,我就喊非礼,”夏昭芸勾着唇角冷笑声,“别以为我没看到你盯着我贪婪恶心的目光!”
“我没有,”男人立马低着头摆手。
“没有什么?”夏昭芸抱胸挑眉,“你一个大男人说是怕老婆,其实不过是你媳妇在前面冲锋陷阵,你在后面坐享其成!”
“披着老实人的皮,做得是杀人递刀的活,连自己亲弟弟留下来的孩子都容不下。当初可是你弟弟介绍你来厂里工作的,你拿工资吃饭的时候,不觉得愧疚?”
“你但凡有点良心,都不能让自己的侄儿侄女瘦得皮包骨头!”
“既然你们不稀罕这对孩子,那我领走,往后你们甭仗着什么烈属的名头,在厂子里作威作福!就你们欺负真正烈属的样子,就该被撵出厂里去。”
这话说得男人面红耳赤,众人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
他们原本事同情他好汉寻了恶妻,原来老祖宗那句话没错,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家门!
女人再凶悍,能比得上男人力气大?
妇人这会儿缓过劲来,瞪着眼刚要上前,就见夏昭芸手里又拎了一盆子煤渣,咬着牙捂着嘴吼道:“你是哪根葱,敢管我们家的事?”
“我们可是这俩孩子的亲大爷大娘,没道理越过我们,将孩子给外人养,谁知道你是不是面甜心苦的!”
夏昭芸知道自己已经将人给镇住了,神色微缓,看向扒着门怯生生的俩孩子。她轻笑着问道:“小如意、小如愿,你们愿意以后跟我一起生活吗?”
霍主任这会儿赶紧补充道:“孩子们,这位阿姨愿意当你们的妈妈,疼爱你们,呵护你们。不管如何,总比你们留在这里好。”
俩孩子才三岁大,黑白分明的眸子本该盛着天真烂漫,可是现在里面深深印刻着怯懦、恐慌。
“妈妈?”男孩儿先小声迟疑地出声。
父母离开了半年,孩子们的记忆已经模糊,只知道这两个词代表着世间仅有的温暖。
爸爸是高大伟岸与托起世界的安全和力量,妈妈是高挑美丽能够织出最温暖的天空!
“对,是妈妈,”夏昭芸抿唇点点头,笑着伸出手臂。
俩孩子对视一眼,瘪着嘴巴一步一挪地上前,跟受伤的小兽般吼着妈妈,扑到她怀里,呜咽着不停地喊着:“妈妈,我好想你……”
“妈妈你怎么现在才来接我们啊?”
“妈妈我好疼好饿好想你做的饺子……”
孩子瘦弱得紧,入怀的那一刻,夏昭芸眸子有些湿润,暗暗叹口气,轻抚着他们的肩膀:“妈妈也想你们,走,跟妈妈去国营饭店吃饺子去!”
她站起身,一手牵一个孩子,冷眼看向那对夫妻俩,淡淡地说:“你们在我跟前耍不起横,谁还不是烈属?”
“不同的是,大家伙都会站在我跟孩子身后,而你们不过是消耗孩子爸爸那点情分,只要我开口,信不信就凭借着你们对孩子的那样,不出一个小时,你们全家跟垃圾似的被丢出厂外?”
霍主任点点头,严肃地跟着道:“对,以前领导们还顾及没人照顾俩孩子,对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你们再不收敛无赖行为,看看还能继续呆在厂里不!”
第七十八章 六十年代文工团一姐(17)
温家那对夫妻俩看着四周邻里蓦然凶悍的目光哆嗦了下,又见夏昭芸凉凉的瞧着自己,只能颓丧在原地,心里无尽后悔与懊恼,想要张嘴弥补下。
夏昭芸已经抱起一个孩子,另一个由霍主任抱着。
“我看小如意耳朵有撕裂,小如愿唇角也有裂痕,主任咱们先去卫生室给他们处理下。”
“至于,”她看向那夫妻俩,“至于他们克扣孩子的福利和补偿,霍主任,这还得请妇联同志们帮忙要回来,若是他们不给,那我就以俩孩子监护人的身份,向厂里递交申请。”
“虐待烈属、知恩不报的人,就是社会害群之马,留在厂里……”
一直装憨厚的汉子连忙说:“给,我们肯定一分不少地给。他们是我亲弟弟的孩子,我这当大伯的没本事……”
夏昭芸没听他虚伪的话,见人真害怕了,直接抱着孩子转身就离开了。
霍主任看了她一路,快到卫生室了,才忍不住笑着说:“小夏同志,如果不是你热爱跳舞,又跳得很不错,我都想挖你来妇联了。”
“咱们厂子人很多,一半的家属是被从乡下带来的,说理说不通只知道耍泼,天天闹得我们一个头两个大!”
“偏偏我们是秀才遇到兵,完全拿他们没有办法。”
夏昭芸抿唇笑笑,“大约,不在沉默中消亡,就要被逼的在沉默中爆发吧。”
她低头瞧着一直乖巧趴在自己怀里的小家伙,眸子里盛着浅淡的伤痛和怜惜,“我看到他们,就好像……”
她没有继续说,但是不耽搁霍主任补脑。
小夏同志这是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吧?她原本是在宋家长大的,人瞧着长得漂亮乖巧学习好会跳舞,可其中的苦楚只有她本人知道。
宋家两口子太不是东西了,能将一个小女娃娃逼迫到这种几乎性情大变的份上!
连众人束手无策的悍妇都能制服,小夏同志得受过多大的委屈和磨难呐?
再重男轻女的父母,在接受过高等教育,家庭条件不错、又先生了俩儿子的情况下,也做不出对闺女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说白了,宋家两口子肯定知道小夏同志不是自己亲生的,心里膈应人家优秀好看呢!
霍主任心里立马装了三件事急于解决,将新结合的母子三送到卫生室,确定夏昭芸能自己照顾的来后,她马不停蹄地先去落实房子的事情,派其他同事分别宋家和温家。
给俩孩子上了药,夏昭芸一手牵一个往厂国营饭店而去。
边走着,她边轻笑跟俩孩子介绍自己的情况:
“妈妈叫夏昭芸,夏天的夏,能够给所有人带来热情的季节;天理昭昭的昭,就是说呀咱们有理走到哪里都不怕,也不要委屈自己,活得堂堂正正;芸,艸(cao)也,芸艸可以死复生,妈妈跟你们现在一样,脱离了苦难跟重生一样……”
俩孩子睁大眼睛认真地听着,小男孩儿到底是胆大些,又是小哥哥。他忍不住小声问道:“妈妈,那我跟如意的名字呢?”
夏昭芸轻轻摇晃着他们几乎不见肉的手,笑着道:“你们小名叫做如愿、如意,就是生你们的爸爸妈妈希望,你们往后能够想什么成什么。”
“你们的大名叫做温怀瑾、温怀瑜。就是爸爸妈妈希望你们心怀善良做个顶天立地的好人,不要被现实里的黑暗和丑陋影响!”
“我觉得温姓挺好的,一听就是跟妈妈的夏姓是一家的。咱们往后也不改姓了,只要你们记得自己有两个爸爸妈妈疼爱就好了。”
小丫头眼睛晶亮,“两个爸爸妈妈?是很多吗?在哪里?”
“是很多,你们比其他小朋友多一倍,他们呀变成了天上的星星守护着你们呢。不过这是个秘密,你们不能跟其他人说呦。”夏昭芸压低声音弯腰凑到他们耳边说。
俩小家伙立马紧张起来,连连点头应下,倒是没再问其他的。
厂里不同车间上下班时间是不一样的,所以这里的国营饭店从早上到晚上全天候供餐。
夏昭芸叫了一份猪肉大葱的水饺,俩小家伙吃得狼吞虎咽,小脑袋都快埋到碗里了。
生怕孩子们撑着,她只让他们每个人吃十个,再喝半碗汤,其余的打包。
母子三人慢悠悠地往宿舍走,顺带着溜食物。
天气热起来,尤其是中午哪怕不动弹,人也能出一层薄汗。小家伙们身上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身上散发着酸臭的气味。
夏昭芸从宋家出来身上穿着一身,其余的三套是贺青冉赞助的。
她正琢磨着拿出一套给孩子们简单改一身,洗完澡后,再做其他打算。
等到了楼下,霍主任竟然领着三个妇联干事候着了,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不少的东西。
“小夏你们来的正好,”霍主任笑着说着抱起一个孩子,先大步带头走了,“走,咱们这就去家属楼。”
夏昭芸赶忙抱起另一个跟上。
“家属楼其实早就分配好了,给你们的那套一楼带小院的,原本是童玉香留给儿子的婚房,”霍主任凑到夏昭芸耳边低声说,“就是天颢的继母。”
“这房子本来就是厂里补给天颢的,哪怕捐公、白给别人住,也绝对由不得她童玉香惦记!天颢的爷爷奶奶发话了,给你们娘三个住,都是厂里光荣的烈属,再适合不过了。”
“至于我哥,呵,指使起天颢来丝毫不含糊,什么不沾公家一点便宜,这分房的事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童玉香打着烈属的头号,挣了一套房,再榨干天颢最后的价值……”
夏昭芸紧抿着唇瓣,看着怀里的孩子,拒绝的话说不出来。
自己的初衷是想要杜绝各种因为过盛的容貌,而带来的麻烦,哪里想着自己一路被赶鸭子上架,到了眼下。
上一世都是别人欠她的,如今她却欠了霍天颢太多了,还是那种没有机会偿还的!
现在她不是一个人,还带着俩孩子呢。厂里的房子一向紧张,错过这次,不说他们眼下如何安置,往后怕是排队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轮到。
她眸子里泛着感动,哽咽道:“霍主任,谢谢大家给我们娘三个腾住处。您们放心,我会好好教导孩子们,让他们长大也像是三个英雄爸妈一样,成为社会有用之人!”
“而我也努力给厂子争光添彩……”
霍主任面上倒是有一丝不自然,就像是她说的,那套房子不论给谁,都比让童玉香给夺去来得好。
她对夏昭芸的事情上心,一是本职工作使然,二呢,她又何尝不是想给童玉香添堵,替可怜的大嫂和侄儿抱不平?
她低咳一声,笑着说:“刚刚我跟后勤部去了电话,要了套家具和锅灶……刘同志去了宋家,将你的衣物和这两年上交的工资要回来了……柳同志和佟同志去温家,把孩子们这半年厂里发的各种补偿拿回来……那间房子原来是温家夫妻俩的,厂里不会收回去,算是租给那对夫妻,每个月从工资划五块房租……”
夏昭芸一听看向妇联同志们的眼神,跟看到亲人般,不停地表达谢意。
她内心不住地感慨,这个年代人们思想单纯、办事认真诚恳,对待他们母子三人,真的算是面面俱到了!
新家属院位于厂区的东南角,很大一片,原本是个农场专门种植厂里需求很大的棉麻等作物。
只是后来厂子规模一再扩大,而从新市来的棉麻品质更好,是以农场没有继续办下去,而是起了一栋栋家属楼,空地也分给楼里各户人家,种点果蔬减轻下家里人口众多的负担。
“房子年前刚盖好统一装修的,地也都分好插上小旗标着号,等大家熟悉了自己的地,有没有小旗都不碍事了。”
“菜地大小跟所分房子大小挂钩,三十平米对应一分菜地。你正好有两分半菜地。”
“房子上上个月才分的,所以菜地也是厂里统一看着情况种的,现在正好是能吃的时候,吃不完可以送到食堂去换成粮票、饭票或肉票……”
霍主任是一边走一边十分详细地介绍着,还特意带着夏昭芸从菜地那绕了一圈,认准地方,才到家里。
这时候组织对地皮管控不严,加盖房子的现象屡见不鲜,只要不太过分,厂里也不去管。
再者能住在一楼拥有小院的人家,身份地位不一般,人脉也很宽广,手里有不缺钱,他们把门口连着绿植圈进来将院子外扩一排倒座,只跟前一排楼的储藏室留出两米的过道,并没有人觉得不妥当。
两栋并排楼中间五米宽的夹缝,也成为了众人争夺之要地。
童玉香瞄准了地方,直接喊工人将自家院子扩大,将夹缝圈起来。
这时候的阳台和院子是不计入房子面积数的,因着楼房南北本身长十三米,又外扩了三米的绿植带,是以原本三十五平米的院子,加盖两大间倒座后,竟是又多了八十平米,比房子本身的面积还要大!
圈起来的地方,童玉香让人贴着隔壁的楼,盖了三间砖瓦房。倒座也比别人多出一间来。
工人、材料到位,昼夜不歇地两天时间就盖个差不多,等繁忙的霍厂长知晓这事的时候,气得跟童玉香大吵一架,一星期都没回家里住。
旁人也左右劝说,什么霍厂长本身分了小别墅,但是童同志是个主任,也有资格分房,加上他们是烈属,应该待遇从优。
反正房子都盖好了,还能浪费材料扒了不成?
霍主任又是气又是无奈地,自掏腰包将多出来的面积以每平米三十块的差价补上,夹缝的八十平米和倒座的十八平米,足足交了两千九百多。
有厂长带头,其余住在一楼随大流圈地的众人尴尬了,为了名声和前途,不得不跟着补交,内心自然对厂长自我标榜大公无私的作态恶心到了。
一时间霍厂长是房子有了,好名声和威望也拔高了!将其他人衬到了尘埃里。
只是现在这房子被老爷子老太太拍板给了夏昭芸母子三人,霍厂长和童玉香算是为他人做嫁衣了。
偏偏他们有苦说不出,谁让他们之前默认烈属,又当又立地领了这份福利。
“门锁我刚让人换了,这是家里所有的六套钥匙。你看看还缺什么,就去妇联跟我们说……”放下东西,霍主任笑着跟她叮嘱两句,摸摸俩孩子的头,让他们听妈妈的话,便没再耽搁神清气爽地离开了。
夏昭芸领着俩孩子,懵懵地将屋子里里外外转悠了一圈。
原本她能从宋家搬出来,脱离关系过自己的小日子已经很难得。
她奢望入住筒子楼里的单间,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没想到单间没有,有一套七十五平米带院的房子,这房子还多扩了九十八平米……
换句话说他们娘三拥有了一百七十三平米的房子?
一厨一卫一客厅一院子以及八间或卧室或书房或杂物间?
乖乖,这可是在京都,她见识过房价蹭蹭上涨的盛况。
单位分房,基本上只要不从厂里离职,又没有大错,房子最后就归于个人了,只等着几年后统一办理房产证。
后勤送的东西很全,厨房用具、家具、生活用品、食材等等都给配好了。
最值得一提的是,靠着小院的主卧放置着厂里淘汰下来七成新的缝纫机,还有各种配线、布料等。
霍主任说,这些都是厂里照顾他们烈属的,与其给钱补偿,不如一步到位的东西实在。
妇联同志们从宋家和温家,给他们讨回来不少东西和钱财。
夏昭芸觉得日子越发有了奔头。她撸起袖子,烧好水,将俩小家伙狠狠地搓了一遍,换了三盆水。
换上干净合身的衣服,小家伙们除了过于瘦弱外,竟是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得不像话,最让她意外的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们三人有五六分的相像!
第七十九章 六十年代文工团一姐(18)
孩子们年纪小,折腾这么久已经开始搓眼睛了。
可他们还是强撑着精神,不舍得闭眼睡觉。
夏昭芸轻笑着侧躺在床上,给他们身上搭着小薄被,“放心,妈妈会守着你们,一直等你们醒来。晚上的时候,妈妈给你们做手擀面吃。”
在她轻声哼唱中,孩子们敌不过困意,乖巧地沉沉睡过去,不过他们一个抓着她的衣角,一个抓着她的手指头,生怕她离开。
母子三人依偎在一起午睡了会儿,起来后,她骑车子带着俩孩子,先去幼儿园报道,跟老师约好明天开始将孩子送来。
为了让孩子尽快适应,夏昭芸还陪着孩子在幼儿园里呆了一个小时。
母子三人又去了办公大楼,寻到贺青冉,将事情说了一遍。
贺青冉稀罕地给俩娃塞了奶糖后,一个胳膊搂一个孩子,直夸赞他们乖巧可爱漂亮,将俩小家伙逗得小眼睛晶亮满脸通红。
“冉冉,你也别在宿舍里呆着了,跟着我们娘三个一起住吧?”夏昭芸撑着下巴看着她逗孩子,忍不住说道:“这样咱们自己开火,时不时还能喊着你弟弟来家里改善下伙食。”
“家里空间大,房子又多,我们娘三儿人生地不熟的,会害怕的……”
贺青冉瞪了她一眼,“现在我是能陪着你,等以后我找了对象后,谁还来陪你?”
“走一步算一步呗,”知道闺蜜应下了,夏昭芸笑眯眯地掰着手指头说,“刚出门的时候,我遇到几个热情的婶子,说明儿个厂后面的村子有集市,都是自家产的东西。”
“她们都想买几只鸡仔养在院子或者菜地里,等长大后下蛋自家吃或者换点火柴钱。咱也买几只,再买点竹笼横着放,上面铺一层油布和稻草当鸡舍。”
“咱们院子里有自打的井,割点肉能吃三四天……”
“买点鱼熬汤,给孩子补补身体……”
贺青冉被她说得口水泛滥了,“芸芸你快别说了,再说我现在都要饿趴下了!”
食堂的饭菜是不错,但是天天吃,哪怕大厨做的饭菜口味重,仍旧让人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寡淡。
熬到下班的点,贺青冉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出来,同楼管大娘说一声,跟夏昭芸一人托一个孩子回了家。
进门停好车子,贺青冉里里外外逛了一遍,硬生生只憋出一句:“赚大发了!”
夏昭芸神色颇为严重地点点头,“所以我要努力为厂子争光添彩,明天去集市采买东西,后天一早我带着孩子们去给他们的父母和霍英雄扫墓,大后天拜见霍英雄的爷爷奶奶……”
贺青冉看着一本正经的闺蜜,叹口气:“只希望你不后悔现在的决定。”
夏昭芸十二岁开始,就在宋家将所有家务活接管过来,打扫卫生、洗衣服、缝补、做饭、侍弄巴掌大的菜园子等等,所以此刻她做事情有条不紊,并不慌张。
两分半的菜地不算小,都能供上四五个大人了。
五月是瓜果的天下,菜地里都统一搭的架子,有翠绿的黄瓜、丝瓜、葫芦模样的吊瓜、硕大的冬瓜,也有过俩月熟的茄子、豆角,还有品种不错的香瓜、羊角蜜和西瓜。
只是羊角蜜和西瓜还没成熟。
当然了香葱、辣椒、香菜、洋葱这些配菜缺不了,西红柿、胡萝卜、土豆这样的常见菜式也有。
甚至每个菜园还有一排向日葵……
而自家小院里,童玉香就托人寻来了几颗品种好的果树,像是石榴树、桃树、苹果树、葡萄藤还有颗枣树,且各个都是移栽的今年能挂果的!
如今便宜了她们,可想而知童玉香他们对夏昭芸那种咬牙的感觉了。
夏昭芸塞给贺青冉个盆子,让她去摘点黄瓜、胡萝卜还有香葱辣椒和香菜。她心里想着胡萝卜该起出来了,土豆下个月收,接着种下青萝卜,等八月份收起来全部晒干腌制成咸菜。
她挺喜欢这种平平淡淡有土地、有房子、守着孩子、坚持着梦想、有打算的日子。
夏昭芸的厨艺还算不错,只是简单的香葱猪油炝锅,手擀面劲道爽滑,浇上酱油炒制的鸡蛋胡萝卜黄瓜炒肉丝,配上一点点红辣椒,极为咸香味美。
吃完饭几个人满足地靠在椅背上,她踢踢贺青冉,“姐姐去刷锅洗碗!”
贺青冉眉头一皱,到底是认命地起来,挽袖子钻入厨房。
夏昭芸趁着这个时间洗了个澡,浑身舒坦地擦拭好头发。
天色暗下来,拉开灯泡,屋子立马明亮如白昼,她忍不住抿唇笑,自己这是又捡了个便宜吧,毕竟是童玉香给儿子备的婚房、霍厂长又自掏腰包补交钱,这里面的装修都是捡最好、最舒心的做得。
连灯泡的瓦数,都比其他人的要大!
孩子们围着贺青冉,听她手舞足蹈地讲西游记的故事。
夏昭芸将后勤送来的布料挨个翻开看,不同材质的布料都有两三种颜色,每一块不算多却也够娘三个做一身的。
她拿出笔和纸,在上面勾勾画画,准备给俩孩子做三身衣服,然后家里四个人每人两套睡衣。
画出图,她又将每个人尺寸量了一遍,火速开工。
夏昭芸做衣服很快,粉笔勾勒、上剪刀裁,再拿到缝纫机上走两边,那速度快得让贺青冉直咂舌。
她禁不住痛心疾首道:“芸芸,你怎么什么都会呐?我为什么不是男人,放着这么优秀的贤妻良母不能要,往后还要伺候男人……”
夏昭芸抿唇笑着:“让你伺候的男人不要也罢!不过,冉冉,我觉得一些家务活你可以尝试着做做,不需要多精通,起码用的时候不求他人。”
贺青冉点点头,“好啊,小夏师父,往后请多多指教!”
说着她有模有样地冲着夏昭芸作揖,惹得俩孩子跟着拜,顿时四个人笑成一团。
第二天,夏昭芸刚一起身,旁边俩小家伙就揉着眼睛跟着坐起来。
院子里的新衣服已经干了,她给他们换上。
小如愿是白色上衣蓝色短裤的水手服,小如意则是水手裙,还都带着湛蓝色渔夫帽,夸着同色的布包。
他们欢喜得不行,在衣柜镶嵌的镜子,挺胸抬头来回地走着,还时不时敬礼,小脸蛋洋溢着满足的笑意,甜甜地直喊妈妈。
被吵起来的贺青冉,挠着头发,挨着门框瞅,看看孩子们,又瞧瞧夏昭芸,突然惊诧地凑过去跟她咬耳朵:“哎呦喂,芸芸,还别说,我才发现你们长得好像呐!”
“人家有啥夫妻相,你们这是母子像吧?尤其是那狐狸眼和鼻口的,对了,就这跟小孔雀般臭美的模样,更像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夏昭芸轻笑着点头,也跟着又感叹了一回:“昨天我也发现了,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早上喝得金灿灿浓稠的小米粥,吃得是鸡蛋呱嗒,香软劲道,配着脆口微辣的黄瓜咸菜,贺青冉一不小心再度撑得摊在椅子上,满足而无奈。
孩子们也是吃得喷香。
将孩子们送到幼儿园,他们虽然年纪小,但是因为父母早早离开,在大伯家过了半年寄人篱下的日子,心性早熟,一点没有同龄孩子该有的恐慌、害怕与对大人的依恋。
他们就是微微红着眼眶,小声一遍遍确认夏昭芸会来接他们。
越是如此,夏昭芸和贺青冉越发心疼,抱一会儿摸摸头再亲个脸颊,终于在老师不耐烦的目光中,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噗,”贺青冉突然笑起来,“我昨儿个还担心咱俩新手妈妈照顾不好他们,不过才处了没一天,怎么感觉跟亲生似的?”
夏昭芸也笑着点头,“说到底是孩子听话懂事,一个个小鬼精,知道怎么招人疼爱!”
厂子后面是个小型集市,以生产队为单位售卖各种农产品,她们是看见什么都想买,克制再克制,也是将两辆自行车都给绑得满满的。
这么多东西,归置到空荡的家中,总算有些人气了。
次日是周末,夏昭芸赶早起来蒸馒头、炸鱼、炸丸子、蒸鸡、做红烧肉,一一收入食盒,早餐是馍夹肉,几片黄瓜、一筷子豆瓣酱、青红椒碎,再加上两块软糯的红烧肉,一起夹入到新蒸的馒头中,配上丸子酸汤。
一天好的心情,就从早餐开始嘛!
在自行车车把一边挂食盒,一边挂水果,她包里还塞了一小瓶二锅头、一包牡丹烟和一副手套,驮着俩孩子去了附近的墓地。
这是个荒山,因为土地贫瘠、山石较多,成为不少单位安置去世职工的地方,只有一位老汉住在山脚下,养着一只狗时不时巡趟山。
见了她领孩子来,老汉只探个头喊了声:“同志不能在山上烧纸……”
夏昭芸笑着点头应声,停好车子,一手拎东西,一手牵孩子。
按照指示牌她寻到了昭阳制衣厂的位置,又根据年份寻到了霍天颢的墓碑。
五月份已经迈入了夏季,杂草丛生,一座座墓碑冷冰冰地矗立其中,因为四月份是清明,不少墓碑被清理了一遍,草木倒不是太高。
可是霍天颢的墓碑旁的草已经淹没碑文,她来回了两三趟才寻到。
夏昭芸眸子微微湿润,将东西放下,叮嘱孩子不要乱走动,塞给他们点零食,便戴上手套开始清理起来。
杂草并不大好清理,除了普通的青草外,还有一些扎根丛生的荆棘、苍耳、鬼针草等颇难清理的植株。
哪怕隔着劳保手套,她的手时不时被扎到,没多大会儿,已经有血晕染了手套。
紧抿着唇瓣,她以为自己已经够命苦的了,可霍天颢更是天空中划过的流星,只璀璨一刹那,再也没人能记起他。
霍家俩老人、霍主任,是惦记着他,但是有几分真心实意呢?
但凡他们真念着他点好,也不能让他跟被遗忘似的,淹没在荆棘丛中!
花费了一个来小时,她才清理出墓碑周围的一小圈地方。
她微微吐口浊气,摘下血迹斑斑的手套,血因为干涸使得手套与手指黏在一起。
“妈妈,有血,”俩孩子乖巧地坐了一个来小时,这会看到她手上的血迹,都焦急地站起来嚷嚷着。
“没事,”夏昭芸笑着说,“草丛里蚊虫多,这都是我拍蚊子的血。”
她拿出水壶拧开盖,让孩子帮她一点点地浇着。
湿润的手套很轻松地从手上拽下来,洗干净后的手上不见一点痕迹,只是疼痛的感觉好像还残留着。
俩孩子这才放心地笑起来。
捏捏他们的脸蛋,夏昭芸拿出手帕沾湿水,将墓碑擦拭干净。
她素白的手指轻轻瞄了遍霍天颢的名字,眸子里带着浅浅伤感,一边摆着吃食,一边小声地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
“霍天颢同志,对不起,我利用了你的名字,给自己谋求到现在安定幸福的日子。”
“但是我不知道除了这个办法,如何保全自己……”
“男人能够成为组织的顶梁柱,却未必能当合格的丈夫和父亲,我重来的这一世,赌不起,所以,我还得继续借用霍天颢同志的名字,而且期限还是一辈子。”
“不过您放心,我绝对不会给您抹黑,相反,我要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
“若是有来世,我定将结草衔环报答您!”
“往后我会常常来看您的,这是我收养的孩子,小如愿和小如意……”
她摸摸俩孩子的头,“给你们的天颢爸爸磕个头。”
俩孩子听话地跪拜,喊了声爸爸。
夏昭芸用刚刚拔下来的野花,编织成了花环,搁在墓碑前,定定地看了会儿,这才将东西收拾起来,给俩孩子的父母扫墓。
从墓地回来,夏昭芸将去拜访霍家俩老的计划延后,开始准备起金话筒复赛。
城南供销社运输队宿舍,柳明坤寻到刚洗完澡的霍天颢。
“哥,你这次跑短途呀?来回有三四天吗?有歇班不?”
霍天颢懒懒地掀下眼皮,“你能当没看到我吗?”
“不,肯定不能呀?”柳明坤嘿嘿笑着,“放心这次我帮您打掩护,绝对不让那群老头子们知道你回来。”
第八十章 六十年代文工团一姐(19)
柳明坤见霍天颢翻腾出饭盒来,抄着口袋跟着一起去食堂,“颢哥,明天就是金话筒复赛了。”
“嗯,”霍天颢淡淡地应了声。
“嗯?”柳明坤睁大眼睛,“您就给我吭了一声?哥来,您这样不行呀,真准备孤独终老吗?”
霍天颢蹙眉看他一眼,“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第一,我跟那个夏同志不熟,只是跟她约定好,用来当挡箭牌,推了各种各样的相亲;第二,她有对象了,所以,你想跟我说什么?”
柳明坤撇撇嘴,那个夏昭芸同志都能跟您亲上了,您还矜持啥?
什么时候您说这么多话了?
解释就等于掩饰,掩饰不就是心虚?
不过鉴于这位老哥可能还没开窍,他笑着一手勾上霍天颢的脖子。
霍天颢握住他的手腕,微微一拽,见人因为海拔不够而踮起的脚尖,不客气地嗤笑一声。
柳明坤脸红地收起胳膊,老老实实地继续抄口袋,“唉,我这不是想着有许伟霖那玩意儿在嘛,怕他给他新谈的对象开后门,让我嫂……”
感受到老大的死亡视线,他赶忙改口:“我是怕夏昭芸同志如此优秀的人被埋没,所以邀请颢哥您一起去监督呀。”
“颢哥,您是不了解许伟霖那狗东西,见到美女就拔不动腿。”
“夏昭芸同志是您带着露面的,若是她被许伟霖盯上了,哥您不得付一部分责任?”
“那人鬼心眼多着呢,明面上答应不暗箱操作,但是他想要做什么,招数多得很!据我观察,他对夏昭芸同志有兴趣了,难保不会拿捏下。”
霍天颢脸色一冷,“都是大院子弟,没有一点底线吗?夏同志有对象的!”
“这有什么,”柳明坤耸耸肩说:“许伟霖就跟他名字似的花心得紧,雨露均沾,人家不说强上,就是掏心掏肺对你好。”
“颢哥您是不了解女人,能耐得住他攻势得很少,结婚的女同志因为他而离婚又要死要活的能论打数!更何况夏同志这一瞧,就没怎么经历男人的,更容易被拐骗!”
霍天颢想,就那丫头的鬼精灵,还不知道谁拐谁呢。
他继续往食堂迈步,让柳明坤又急又气,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啊呸,他才不是太监呢。
这么多年,他是头一次见颢哥对异性另眼相待。
他忍不住追上去喊:“颢哥,人一辈子才多长呀,眼睛一闭就没了。遇上个特殊的人,它太不易了,您一定不能让自己留下遗憾……”
金话筒的复赛相比较初赛来说,属于较为正式的节目了,从来自全国五百多名优秀播音员中,经初赛筛选出来的五十六名选手,要再度角逐出前二十名进入决赛!
文化宫筹办单位已经开始往各大单位派送入场券,而选手们也都是盛装而来。
夏昭芸和贺青冉身上的衣服,是夏昭芸自己踩缝纫机做的。
她见识过后世人的时尚,照着葫芦画瓢,给贺青冉缝制的是白色小香风衬衫,搭配红色不规则过膝裙,头发半束起来,头顶做蓬松处理。
如此一来,贺青冉性格的飒爽与容貌的婉约和谐交融在一起,再配上舞台妆容,原本七分的容貌竟是盛至十分,还别具个人魅力!
贺青冉照镜子都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漂亮,哪怕站在素颜的夏昭芸身边,也没被压过风头,完全能用灼灼其华形容了,且丝毫不夸张。
夏昭芸的则是浅蓝色立领衬衫,配藏蓝色及膝筒裙,款式大方又不乏些小心机,将身体曲线和气质很自信地展现出来。
她头发全束起来,扎了个松散的丸子,化上妆,那股攻击力强的美艳收敛殆尽,只剩下端庄大气,眉宇间含着坚定,跟她要播报的内容很贴合。
俩人都是周末进行比赛,只是一个上午一个下午。
没有人看孩子,夏昭芸索性将俩娃带着一起去文化宫,由她们交替看着。
三岁大的孩子已经知道臭美了,特意要求换上新衣服,背着小书包,戴上小草帽。
俩大俩小走到哪里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就像是水墨画里,突然滴入了颜色般,鲜活又充满了朝气!
她们坐得第一班车,抵达文化宫的时候,大门还没开,不过已经有不少人候着了。
几人沿着队伍说笑着去队尾,夏昭芸眸子随意一瞥,看见人群里那熟悉高大挺拔的身影。
霍天颢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指尖的烟,听着身边柳明坤唧唧歪歪的话,眉宇间蹙着不耐烦,实在不清楚自己怎么来了这里!
感受到视线,他猛地抬头,却发现对方若无其事地移开。
他将烟咬到嘴里,嗤笑声,还真是迫不及待跟他撇清关系呢,说再见面不认识,她真是连个眼神都吝啬呢。
“呀,是夏昭芸同志,咦,那位女同志是谁,”柳明坤听见他不正常的笑,茫然地抬头,再顺着他的目光而去,看见俩容貌出众的女人,惊艳过后就是各种激动。
不等霍天颢开口,他就伸着手挥舞,“小夏同志这里!”
夏昭芸装作听不见的样子,还一手牵孩子一手挽着贺青冉,脚步加快,“咱赶紧去排队,不然又被人排在前头了。”
望着陆陆续续赶来的众人,贺青冉自然是远处的话入耳不入脑,也牵着孩子急匆匆几乎小跑地去排队。
柳明坤感受到身侧大哥的低气压,嘿嘿一笑,蹭地跑出去拦在了夏昭芸跟前:“好巧呀,小夏同志我们又见面了!”
“你们要排队?走,上前面去,”他指了指霍天颢,眼睛却不住地瞥向贺青冉。“颢哥在前面帮着排着呢。”
这次比赛的场所是文化宫最大的礼堂了,能够同时容纳五百多人,而且后台为五十多名选手提供化妆、换衣服、休息场所,也有各个工作人员。
除此之外还有家长带孩子学特长、各个艺术爱好者等等,人数不少。
如今队伍蜿蜒一条街还拐了弯,熙熙攘攘瞧着就让人发怵!
还差二十分钟才开门,等会工作人员还得挨个查看证件和介绍信,与其在这里心烦气躁地排队,不如早点进去做准备。
最重要的是,霍天颢俩人位置足够靠前,前面只有二三十号人,太具有诱惑力了!
贺青冉看向夏昭芸,小声地问道:“芸芸,你认识这位同志?碍事不,要不咱插个队?待会天就热了,我怕孩子受不住。”
柳明坤也笑着说:“夏同志,你们要是老老实实地在后面排队,就擎等着吧,估计很有可能误了开场。现在人就这么多了,等开门的时候,来得人全都是熟人插队的!队伍会越来越长,而你们也会越排越靠后。”
“所以呀,现在就到了体现人脉的关键时刻。”
“就插队这点小事,不用多要好的关系,但凡叫上名字的都可以。”
夏昭芸低头抚摸下俩孩子的头,笑着冲柳明坤说:“那先谢谢坤哥了。”
柳明坤一边引着几人过去,一边嘿嘿笑着说:“我就是供销社一小组长,啥坤哥不坤哥的,夏同志和这位……”
贺青冉倒是有些不大好意思,客气地跟着夏昭芸喊:“坤哥好,我叫贺青冉,是昭阳制衣厂的播报员。”
“是小贺同志呀,您跟小夏同志就甭打趣我了,咱别坤哥的喊,就直接叫名柳明坤!”
他又低头瞧着俩经过几天喂养,白了一色号脸上带肉的小家伙:“这是咱侄子侄女吧?跟小夏同志长得可真像,”说着他翻了一遍口袋,都没寻到点逗孩子玩的东西。
倒是霍天颢摸出来一把模样小巧精致又憨态可掬的十二生肖徽章,往柳明坤手里一塞,懒散地说:“人家给塞得,我用不着,给孩子拿去玩吧。”
柳明坤眼皮不敢抬,使劲控制嘴角不要咧得太大。
他颢哥啥时候喜欢这些小玩意,还被人塞成功了,啧啧,换了衣服还能随身携带,不同寻常,太不同寻常了!
他蹲下身,要将徽章往孩子的包里塞。
小家伙们都紧紧握着包,抬着小脸带着丝渴望地,用那葡萄般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夏昭芸,“妈妈?”
柳明坤一愣,“妈妈?”
随即他扭头看向霍天颢,果然后者面色都有些铁青。
他觉得手里的徽章太烫手了。
这小夏同志如此年轻,竟然结婚还有了俩能打酱油的娃了,哎呦喂,可怜他颢哥刚情窦初开,就被一盆冰水给浇个透心凉!
夏昭芸笑着对孩子们说:“喜欢就拿着吧,记得跟俩叔叔说谢谢。”
孩子们高兴地点头,一边接过徽章自个儿小心翼翼地塞包里,一边则仰着小脸跟霍天颢和柳明坤说谢谢。
柳明坤讪讪笑笑,看看夏昭芸的模样,再看看俩娃,那跟一个模板出来的狐狸眼,就是铁证呀!
当初他怎么就不将人的信息摸清楚呢?
这样他也不至于傻乎乎拽着颢哥来找虐了。
“哎呀,我突然想起来仓库里还有新到的货没登记,颢哥你送我一程呗?”柳明坤现在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颢哥再陷进去了,寻了个蹩脚的理由。
霍天颢挑眉:“要去你自己去,”说着他将车钥匙扔过去。
柳明坤忍不住磨牙。他这是为谁呀?
自己连跟小贺同志进一步接触的机会都割舍掉了,颢哥竟然不接话!
看来颢哥是真想要帮小夏同志,监督许伟霖,挺过复赛。
他颢哥命苦呀,那么多鲜花不喜欢,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还是别人家院里扎根瓜果的。
为了让哥感情路上少受挫折,他得让颢哥早点迷途知返。
柳明坤挠挠头嘿嘿笑着:“其实也不是多重要,仓库管理员应该能看见顺便登记上了,等明天上班的时候我再核查。”
他接着装作逗孩子似的,“小朋友你们叫什么?”
小如愿是哥哥,胆子大些,又自诩是家里的小男子汉、顶梁柱,所以他神情肃穆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叫温怀瑾,这是我妹妹温怀瑜,不过我们小名叫如愿和如意。”
“你们名字好听寓意也好,看来你们爸爸妈妈很爱你们呀!今天你妈妈参加比赛,你爸爸怎么工作这么忙,也不请假陪……”
贺青冉突然冷着脸将孩子拉扯过来,“坤哥,他们还小,不经逗的!”
夏昭芸也紧抿着唇,明白柳明坤的意思,淡淡地说:“孩子的爸爸比较忙,他是做大事的人,没必要陪我胡闹。”
柳明坤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也知道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他认错倒是快:“对不起啊,小夏同志、小贺同志,还有俩小朋友,我这人神经大条,说错了话,您们别介意。待会我请你们吃雪糕喝汽水,当赔礼!”
而霍天颢直接迈腿,“你们先登记进去,我买汽水随后找你们。”
柳明坤真是一个头俩个大,只苦笑着解释:“我哥实在人!”
贺青冉也觉得自己刚才反应过度,张了张嘴,看看闺蜜,倒是忍住没有解释。难不成跟人说,这俩孩子是烈属,是芸芸领养的?
不过呢,柳明坤很会活跃氛围,而贺青冉从一定程度来说,是个人来疯,俩人很快聊到一起去了,等登记进门的时候,俩人都已经最快暴漏了单身的状态,彼此眉眼间带着那么点腼腆和火花。
夏昭芸木着脸,感叹男女间磁场吸力之大,五月是适合恋爱的季节呐。
夏昭芸和贺青冉是参赛选手,她们直接凭借着介绍信进入后台,签到后将自备伴奏磁带交给工作人员。
“芸芸,你先带着孩子们去看比赛,我自个儿在后台准备就行。”贺青冉深吸口气,现在就紧张的牙齿打架了。
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个工作证、大摇大摆进来的柳明坤,见状笑着安慰道:“小贺同志,这是你的本职工作,有啥害怕的?”
“待会比赛的时候,下面一片漆黑,只有戴眼镜的人能反射点光。你就当成有几颗繁星的清早,正适合感情充沛地朗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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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天颢:买个汽水,还不让我回来吗?
第八十一章 六十年代文工团一姐(20)
贺青冉眸子一亮,脑袋里想象那种情景,忍不住深吸口气,浑身的紧张去了大半,还别说,晨光熹微是最让人浑身充沛力量、情绪最高昂的时候,只想要激情朗诵一首,哪里还有丁点紧张?
她笑着使劲点点头,“坤哥,谢啦!”
柳明坤笑笑挠挠头发,扭头对夏昭芸道:“小夏同志带着孩子们去前面观看吧,小贺同志这里有我。”
他拎着脖子上挂着的牌,“喏,我可是京都总供销社负责这次金话筒比赛服装、饮食赞助的联络员。有我在,没人欺负小贺同志的。”
夏昭芸见贺青冉点头示意,跟柳明坤道谢后,牵着俩孩子回到了观众席。
复赛一共进行三天时间,前两天基本上是来自外地播音员的比拼,今天是最后一天,到场的选手是京都播音员里的尖尖,不论外形、声音条件,甚至是家庭条件等,都格外出众,竞争自然激烈又精彩。
加上今天周末,来看比赛的观众不少,夏昭芸选了个中间靠着过道的三个位置,方便孩子们进出上厕所或玩耍透气。
孩子们到底年龄小,夏昭芸怕他们撑不住,准备了不少小零食。
给他们擦拭干净手,一人塞了一根磨牙的地瓜干,她锤了锤略微酸胀的小腿,余光却没敢从孩子身上挪开。
现在治安是不错,可是拐卖孩子的现象仍然时有发生。
夏昭芸当初选择这俩孩子的时候,其实并非随便选择的。
他们上辈子有过短暂的交集,那时候她摔断了腿接受无能,正在医院要死要活,可是她胆小不敢真死,亲朋好友没一个关心她的,只会闹得护士和医生一个头两个大。
小如愿陪着妹妹住院,也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五岁大的孩子满身都是青紫,小如意更是磕得头破血流,因为伤到枕骨,眼睛失明了。
受过如此苦难的俩孩子,跟小兽一般抱团取暖,浑身上下竖着刺,透漏着小心翼翼。
在四楼他们见到坐在窗台上歇斯底里的她,眼睛里明明写着贪生怕死,却嘴硬地喝斥护士和医生不要上前,又颠三倒四地骂着童元彬人面兽心、宋珍宝不要脸皮、宋家虚伪恶毒、童家刻薄势力……
人人都怕她这个疯子,甚至还有不怕事大的人嚷嚷着让她痛快地跳下去。
只有头上缠着白布的小如意睁着没有焦距的大眼,推开哥哥的搀扶,摸索着上前,在她不远处站定。
黑瘦的小脸带着浅浅笑意:“阿姨,您是看不见了吗?”
还是宋若芸的她,情绪似是平复些,硬邦邦地说:“不是。”
“那阿姨,您摔到头痛痛了?”
“也没有。”
“您的爸爸和妈妈为了救其他小孩子,被大火烧成了灰,再也没法疼爱您了?”
“不是,”宋若芸或许隐约知道小孩子跟自己比惨,忍不住说:“我是舞者,能跳出很好看的舞蹈,但我腿摔断了,以后站不起来也不能走路!”
小姑娘歪着头,笑着说:“可是我听说很多能够代替腿的工具呀,像是拐杖、轮椅,阿姨还能随便出去看看美丽的世界。”
“可是如意眼睛看不到了,只有漆黑的颜色,但是我有哥哥疼。”
“阿姨,您别在窗台上坐着了,那里风大。我听喇叭上的爷爷说,人的生命很重要,只有一次,要珍惜,别人不在乎自己没关系的,我们得学会爱自己、爱生活……”
宋若芸是一点脾气都没了,想想自己闹得挺没有意思的,不在意你的人,你就是当着人面摔成肉饼,人不会心疼一下,只怪你死得太恶心,让他做噩梦了。
他们倒是成了病友,不过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她自顾不暇,也没再关注小兄妹的事情。
在她离婚回到宋家,被宋会晔带着一群狐朋狗友欺负,而宋家两口子并没有给她主持公道。她日子浑浑噩噩时,在窗户旁听到隔壁邻居说话的声音。
俩孩子寄人篱下日子艰难,时常遭受大伯和大娘的殴打,还有孩子们的欺负。妇联的同志一次次上门,除了对那些大人孩子批评教育之外,没有一点法子,时间长了,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哪怕如此,他们还能更惨,小如愿被人贩子拐卖走,而没了哥哥的守护,瞎了眼的小如意哭喊着找哥哥的时候,掉入池塘溺水而亡……
夏昭芸想到这里的时候,眼眶还湿润内心泛着揪疼,瞧着身旁认真啃地瓜干的俩孩子,忍不住轻笑着将人搂入怀里,挨个亲了口,“小如愿、小如意,这一次妈妈肯定护着你们长大!”
俩孩子被她亲了,害羞又带着满足和小兴奋,眼睛晶亮地眨巴,欢快地直往她怀里扎。
“雪糕太凉了,不适合孩子吃,先喝点汽水吧,”突然夏昭芸头上方传来声音,霍天颢神色清冷,将三瓶冒着些许凉气的汽水递过来。“你朋友那份我已经送过去了。”
夏昭芸抿唇站起接过来,侧身让人进去。“如愿、如意谢谢叔叔。”
小家伙们对这高大伟岸的叔叔心生好感,觉得父亲的形象就是这样的,嘴甜地纷纷道谢,眼睛里都不由地含着孺慕之情。
霍天颢颔首,正经危坐直视前方,就像是比赛开始了般!
小如愿是靠着他坐的,一边捧着于其来说硕大的瓶子,用吸管啜着橙子味的饮料,一边小声地问道:“叔叔是做什么的?”
霍天颢低头看着小家伙湿漉漉的狐狸眸子,心口一窒,“司机。”
小家伙低低地哇了一声,“叔叔是那种开着大货车很酷酷的司机吗?”
“叔叔真是太厉害了!”
霍天颢扯扯唇瓣,揉揉他的脑袋,“小家伙,会开车就厉害了?”
“嗯嗯,我爸爸就会开车,”他笑着点头,“天颢爸爸也会!”
“他们都是大英雄,叔叔你是大英雄吗?”
霍天颢眸子一缩,“天颢爸爸?你有几个爸爸?”
见自家蠢儿子自愿上钩被人查户口,夏昭芸赶忙从手提袋里掏出炸薯片,笑着说:“如愿,请你叔叔尝尝薯片和山药片。”
小如愿笑着接过来,很开心能与英雄叔叔共享美食,还不停地跟人科普自己的妈妈多么能干。
小人儿掰着手指,竟然展现出惊人的记忆力,将他们兄妹俩被收养后,吃过的每一顿饭都给原原本本复述出来!
看着儿子那模样,夏昭芸倒是不好再次打断他的话,相信以这颢哥厉害的大脑能够推测出,她带着孩子们跟贺青冉一起生活。
知道这些又如何呢,颢哥可是一开始就表示对她不感兴趣,准确来说对女人不感兴趣,没有组建家庭的打算。
掉了这一层马甲,夏昭芸反而放松了不少,没再关注他们爷俩,而是跟小姑娘聊起天来。
夏昭芸对于教育孩子的事情,都是顺其自然,他们父母离世这是事实,如果大人太过小心翼翼,反倒是让孩子们觉得事情重大,越发惦记此事。
长期而往,在这样的情境之下养出来的孩子,性格、格局都不会太讨喜的。
更何况,结合上一世他们病友的经历,以及这几天的相处,夏昭芸觉得自己捡到了对宝贝,小哥哥智商高小姐姐情商高,若是没有他们命运坎坷,那等他们成长起来,前程似锦都是轻而易举的!
所以,她更是心安理得地顺其自然,在他们成长起来之前,做好守护者和正确引导者的角色。
比赛很快拉开了帷幕,小家伙们个子矮,所以夏昭芸和霍天颢一人膝盖上坐着一个,后来又有个婶子寻找座位,以至于霍天颢往外挪了个位置,紧挨着夏昭芸坐。
那婶子借着昏暗的灯光看过来,一脸的艳羡:“你们一家四口长得可真好……”
一家四口……
夏昭芸和霍天颢的心脏都禁不住狠狠跳动下,这真是个美好又触不可及的词呐。都不是他们能够卑微拥有的。
小如愿感受到气压不对,小声摆手解释道:“奶奶,这是我叔叔,不是我爸爸。我爸爸、妈妈和天颢爸爸都是英雄,住在天上当星星看着我们呢。”
霍天颢凑到小家伙耳边,浑身带着紧绷:“小如愿,你天颢爸爸姓什么?”
“姓霍,”小家伙笑着说。
孩子再聪明也不能理解死亡的含义,他们的人生不过才刚开始,而且星星、英雄都是十分美好的名词。
如今他跟妹妹不愁吃穿,有着妈妈和干妈的疼爱,还跟正常孩子一样上幼儿园,日子快快乐乐的跟做梦似的,每一时每一刻他都想笑。
“叫霍天颢,是个大英雄呦,我学校的小朋友们也知道呢。”他挺起小胸膛,满是骄傲地说道。
霍天颢一怔,忍不住瞥了眼夏昭芸,压低声音接着问:“他,霍天颢,他怎么成为你爸爸了?”
到底是从小长到大的厂子,他十分确定厂里姓霍,而且还叫霍天颢的英雄,是他本尊!
想起这个,他浑身就控制不住带了丝戾气。
两年前,霍迅昌面临一个棘手的难题。
厂里接了南方一单位的大单子,是昭阳跟魔都一家规格相同制衣厂较量后才得到的,意义重大,厂里对这个单子十分重视!
只是在成品运送过程中,必须经过一处山林,那里徘徊着一批狡猾、残暴、凶恶的拦路匪。
这些拦路匪善于游击战术,又仗着对地形环境的熟悉,总是能轻松逃过一次次的围剿。
来往货车司机都战战兢兢,偏偏又没有其他的路能够绕行,十次有七次被拦截,不扒层皮很难通过。
甚至还有些年轻不愿屈服的小伙子,为了组织的物资拿着家伙什拼命不成反被和谐掉。
如此险峻的情况下,霍迅昌直接点名让自己在特兵表现优异的大儿子带队前往送货,还下达了让其务必完成情况的命令,为了能逼迫大儿子同意,他甚至不惜答应先立下断亲书!
霍天颢果然顺利完成了任务,不仅让厂里物资得以保全,还肃清了拦路匪,以绝后患,只是他也坠落悬崖,落入豺狼腹中,只剩下带着血痕被撕裂不像样的衣物。
于是霍天颢成为了英雄,霸占了昭阳制衣厂周刊四期头版内容,没有照片,只有大面积的歌颂。
他的光荣事迹,鼓励员工们投身厂里的发展和建设,也同样热烈拥护大公无私的厂长。
其实霍天颢没有死,只是不相信霍迅昌一张轻飘飘的断亲书,能够解决一切麻烦。是以他来了个金蝉脱壳,重新办理了身份信息,光明正大地回到外公这边。
至于为什么没有改姓改名,他只是用此来证明,他的母亲对婚姻的忠诚,与霍家无关!
所以,他看向夏昭芸,天颢爸爸是什么鬼?
小家伙思维很清晰,也很乐意跟人分享自己多出来的英雄爸爸,“我的爸爸妈妈为了救小朋友们,成了天上的星星守护着我们。”
“然后我妈妈领着我们回家了,天颢爸爸是她对象呀,所以也是我跟妹妹的爸爸!”
霍天颢忍不住用舌头顶了下腮帮,凑到夏昭芸耳侧,灼热的呼吸丝丝缕缕地包裹住那白皙莹润的耳朵,“夏昭芸同志,你男人是英雄?所以,你现在是守寡状态?还替你男人养了俩娃?”
“呵,如果不是情深意切,也做不到这种程度吧?”
他真是一直被这女人的操作给惊到。
如此欺骗世人的谎话,她都能信手拈来,到底是怎样的环境,能够锻造出如此优秀的谎话精呢?
夏昭芸浑身哆嗦下。
她记忆中,自己是经历过事的女人,但那些记忆让人深恶痛绝,而且准确来说跟她看了场电影似的,电影里的主角顶着她的身体。
所以她痛恨得又不是特别确切,起码,比她以为的要更浅许多,至少,她现在浑身没出息地发软发烫,明显,有种花开的春来……
不过,寡妇这词怎么听得人上头呀?
还有,虽然她是强往自己身上穿了马甲,但是这人咋大大咧咧戳人肺管子呢?
她暗暗磨牙,戏还是要演的。
不过眨巴下眼睛,她侧头过来眼眶已经湿漉漉的,舞台上的光亮坠入其间像是洒下一片星河,“颢哥,男女之间的感情不是谁能够控制的,人一生能拥有一份轰轰烈烈,是一件幸事。”
“他为了厂里献身,我不怨他,却再也盛不下旁人了。”
“所以颢哥,我这个为亡夫守节的人设还能利用下,您尽管拿去!”
霍天颢盯了她半天,“你脸不该长这么小。”
夏昭芸又是一愣,这哥哥说话跳跃真大,不过她还是用衣角沾去泪痕,浅笑着说:“我脸一向很小,特别标注的瓜子脸。”
霍天颢补充一句:“我只是感叹你脸皮厚!”
夏昭芸深吸口气,哼了声,抱着娃继续看演出。
倒是旁边的男人始终无法消化自己刚探来的消息,自己被守寡了,媳妇孩子一步到位,偏偏全世界都知道了,就他自个儿还被埋在鼓里!
而且他还因为她有对象,主动要求出车,然后又巴巴按时按点回来,只为了啥替她保驾护航挺过复赛,完全不长脑的行为,确确实实是他抗争不过、遵从内心而做的。
这个撒谎精,除了长得好看了点,满嘴跑火车,到底哪一点值得他牵肠挂肚?
他感情空白,却不是白痴,稍微动脑筋分析自己的反常,也明白他怕是对她真生了点心思,还不知道从何时起的。
呵呵,只见了三面,他何时如此肤浅庸俗了?
果真男人和女人之间那点事,不能用理性能解释的。
不过呢,他面上一本正经,继续凑到她耳边,将她的心思拉回:“小夏同志,你跟你,你对象怎么认识的?你看上他什么了,到底多深的感情,你竟然替他守寡?”
“跟我简单说说、大方地传授下经验呗,我也好在碰到合适的人,评判下自己要不要同她继续下去。”
夏昭芸奇怪地看向他,这人一向高冷,性格也是阴晴不定的,咋好奇起来她的情史?
不过她瞧着男人面容刚毅有形、气质清贵冷冽,想起上次自己暂时跟他告别时的有感而发,不免反常地唠叨下。
或许他跟霍天颢同志都是货车司机,职业面临着双重危险,而他本人也意识到这个,所以不愿意拖累别人。
其实越是如此,他越该有个牵挂,提高警惕性,不轻易将生命给交付出去。
夏昭芸暗藏劝慰道:“我对象是个很好的人,他曾经陪我淋过整夜的秋雨、每天早晨偷偷给我送早餐、每个月都给我安排一星期的红糖水、奔波半个城市只为了给我买红心烤地瓜……”
霍天颢:呵呵,谎话精还能再假点不?他是能做这种事的蠢蛋?
“可那时候我年轻只当他是哥哥,而且家里还跟我安排了未婚夫,所以他向我跪地表白的时候,我想都没想拒绝了……”
霍天颢:跪地表白?他表示头一次听说,这姑娘谎话扯得太嗨,有些浪过头了吧?
“在那不久他跟着出车,别人都完完整整地回来了,就他,被狼啃得只剩下一件血衣……”夏昭芸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些恍惚,其实她也曾经带入进去,“如果当时我硬气点,推了家里的安排,同意嫁给他,那是不是天颢哥能为了我,也要保重身体留一口气,哪怕是爬着回来呢?”
“这世上再也没人,像是天颢哥那般对我好了……”
“这是我欠他的,而且也是听到他消息的那刻,我觉得天都塌了……”
“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颢哥,爱情是美好的,您不去品尝,人生就会有缺憾!而且,你也得有个放在心里时刻挂念的人,提醒自个儿注意安全,平安归来!”
霍天颢觉得自己被放入火里烹饪,被她整得有点精神分裂。
说得跟真事似的,他都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兄弟了!
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母子三,霍天颢心情有些复杂,需要好好消化下,有惊有吓还带着丝喜?
突然柳明坤火烧屁股地满场子寻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着急地问夏昭芸:“小夏同志,你有备份磁带吗?刚才有个干事抽烟的时候不小心,将盛放磁带的纸箱子给点燃了,下午参演的选手提交的磁带都毁了!”
夏昭芸挑眉,微微抿唇从包里掏出一份,摸着黑用钢笔在空白处签了名。
柳明坤拿过来,瞥了眼“一家四口”,在心里为老大点了根蜡烛,拿着磁带奔回了后台。
夏昭芸眸子微眯地看向舞台,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出手了呢?
普通话其实算是由京都方言规范化来的,所以京都的播音员比其他地方选手,更占有天然的优势。
而且走到这一步的选手,各个都是大单位的职员、身经百炼,不知道跟其他同行切磋多久,又参加过多少专业性地培训和参观学习。
霍天颢又凑过来,跟她咬耳朵:“小夏同志,敢不敢打赌,你这盘磁带也不能用?”
“哪怕你再准备一盘磁带,保管等你上台的时候,播放设备出问题!”
夏昭芸略微诧异,“凡事再一再而不再三的,有这么夸张吗?”
“这不是明晃晃告诉别人,金话筒里充斥着阴谋诡计,被人怀疑奖项的含金量?”
霍天颢嗤笑声,被她的天真给取悦到了:“在场观演的,有几个是普通人?他们本身就不是按规矩行事的,信奉强者为尊,不管什么阴谋阳谋,最终结果肯定是经过厮杀的。”
“金话筒的阵仗很大,几乎所有有点名气的播音员都参加,而且还颇具权威,这些都是哄抬含金量的原因。”
“坤子都听人说,你夏昭芸初赛的时候受到评委们一致好评,是这届最有可能杀出重围的黑马,所以,他们不针对你,就没天理了。”
夏昭芸紧抿着唇:“于欢欣,许伟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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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千字合一章了!明天继续
第八十二章 六十年代文工团一姐(21)
夏昭芸认识能牵扯到金话筒的,也就这两位。
一位跟她一般是参赛选手,实力不俗、名气很大,早就将金奖视为囊中之物,自然不想要黑马杀出。
另一位是金话筒主要负责人的公子,前者的现任男友,正是俩人打得火热的时候,难免会为了心上人用点手段。
哪怕柳明坤问许伟霖要了句不干涉的话,但是其他想要献殷勤的人不少,再者,评委对夏昭芸的高评价是千真万确,只要俩人回头稍微打听下就清楚。
然后呢,他们再不经意间透漏给一些求胜欲强、喜欢来阴的人,不用自己动手,就能坐享其成了。
夏昭芸也是个爱较真的小姑娘,你越是阻拦我给我制造障碍,我还越要拿个冠军气死一众丫的。
“颢哥,您能帮我借来钢琴吗?”她眸子一转,也学着他的样子,跟他咬耳朵,又补充句:“如果可以的话,还有大喇叭!”
霍天颢望着近在咫尺的女人,眸子幽暗而深邃,她对自己可真是放心。
他点点头,“中午一起吃饭,吃完饭等工作人员一上班,我就去联系。”
夏昭芸抿唇笑着:“我托您办事,自然是要管您饭的。”
霍天颢挑眉:“你那顿饭先欠着,回头单独请我,才能显着你有诚意。”
她侧头认真地打量着他,沉吟声,还是忍不住疑惑地问道:
“颢哥,我从来不认为异性之间能够拥有纯粹的友情。刚开始的志同道合,最终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质。”
她的第六感,隐约觉察到他对自己的不同。
霍天颢低笑声,特别诚恳地说道:“小夏同志你真得想多了,现在的小姑娘都很自我感觉良好吗?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
“我之前不该将你扯入我们的圈子,如今你被针对,也有部分是我的原因。”
“而且,就像是你说的,我需要你这种完全不会纠缠我的挡箭牌。”
他长得是那种很硬朗的帅气,认真起来又具有格外欺骗性的正义,哪怕他说太阳是西升东落,众人也会觉得有一定的道理。
夏昭芸倒是讪讪地笑着点头,确实,自己长得好看,能吸引不少异性的目光,但她不是软妹币,不可能人人见了都喜欢。
她再计较,就显得刻意了,“好吧,可能咱们俩都是例外吧。”
很快到了贺青冉上台了。
她紧握着话筒,深吸口气走上舞台,漂亮的杏眸望着朦胧在昏暗中的观众台,就当自己是天空唯一的月亮,浑身的朝气、激情一丝不遗地,全部宣泄出来,让评委和观众们深切地接受到。
加上前几天有夏昭芸给她修改了下稿子,又一字一字地扣发音、技巧和情感,所以这次她发挥超常。
下了舞台,她就激动地拽着柳明坤的手,不住地在原地跳:“坤哥我做到了!坤哥我真的做到了,进决赛肯定没问题的!”
柳明坤笑着点头,耳朵尖却通红,心跳加速,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握着自己小巧娇软的手上。
女孩儿的眸子璀璨得紧,在后台昏暗的地方,都像是装了灼人的火焰。
“那中午咱们去国营饭店庆祝下,哥请客,总不能白让你喊哥吧?”柳明坤笑着说。
贺青冉赶忙说:“要请也是我请您呐……”
柳明坤噗嗤笑出声,“小丫头,你这是瞧不起谁呢?放心,哥也不是掏钱人。”
他们在后台坐在马扎上,边看表演等评分,边小声说话。
就像是贺青冉预料的那般,她的分数值不低,在整个上午场里,排第三,而在两天半的比赛中,也是前十五名的好成绩。
等表演一结束,俩人蹭地往外窜,而夏昭芸和霍天颢也是,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趁着中间观众们还没出来,顺着人流往外走。
等走出来,贺青冉笑着迎上来,又是抱着夏昭芸表达下自己的激动喜悦之情,平复好一会儿,才说:
“坤哥先去国营饭店占座点菜去了,让咱们慢慢赶过去。”
路上,贺青冉挽着夏昭芸的胳膊,咬着耳朵叽叽喳喳说着后台发生的事情。
“芸芸,你之前叮嘱得没错,不过才复赛,斗争就很激烈了!跟小说电影里似的算计人,我都不敢相信是发生在身边的!”
“就我知道的有两个,一个是咱京都面粉厂,被誉为小黄鹂那个女同志,她特别爱惜嗓子,这段时间从老中医那开了药汤当水喝。”
“结果她不注意被人给倒了辣椒水,一口下去,哪怕发现后立马吐出来,也被呛得又是咳嗽又是打喷嚏,你想想那个刺激。那小姑娘的嗓子当场哑了只能退赛……”
“还有一个是报社里的记者,踩了一脚油摔倒,芸芸你说巧不巧,正好磕到她牙了,血糊了满脸,倒是没多大事,就是门牙掉了漏风,也影响比赛评分……”
“还是你有先见之明准备了两盘磁带,上午一箱子磁带烧毁了,很多人都急得上火……”
夏昭芸时不时地点头。
贺青冉的工作环境还算简单,厂里的播音员不多,就三五个,工作内容和强度适中,大家伙相处得不错。
但是在文工团里,勾心斗角的事情很多,夏昭芸借着手受伤一直任性歇着,准备参加完金话筒决赛,再回去工作,不知道有多少“大戏”等着她登台呢。
想到这里她颇为头疼,大家伙就不能为了梦想存粹地奋斗吗?
弄些旁门左道的事情,是在本末倒置,是坐井观天的愚蠢,有句话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们解决了眼前的人,还会有无数个障碍,等着他们去计较。
人的底线一旦破防,那将会万劫不复!
等他们抵达国营饭店的时候,里面每一张桌子都已经挤满了人,只有靠窗户的一张大桌子空着,柳明坤先要了六瓶汽水占上。
人也不正儿八经点菜,就吆喝一嗓子:“袁叔,您给人做饭菜的时候,捎带着我们一桌就行,四个大人俩孩子,您瞧着整,少放盐少放辣!”
是以他们不过晚了他十来分钟,饭菜也上得差不多了。
糖拌西红柿、丝瓜炒蛋、黄瓜丝炒肉、冬瓜炖排骨、小鸡泡面,还有盆海带丸子汤,一盆米饭。
“坤哥,这速度可以呀!”对于贺青冉来说,俩人虽然认识的时间短,却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了,说话上随意许多。
柳明坤挑眉笑低声道:“那可不,咱都是跟人在锅里抢得饭菜,能不快?怎么着也不能耽搁同志们的正事呀!”
孩子们虽然才三岁,但是他们自己就能很好地上桌吃饭了。
小如愿对霍天颢感观极好,一边挨着妹妹,一边挨着新任偶像。
夏昭芸给俩孩子碗里夹上饭菜,就由着他们拿着筷子埋头入碗里扒着吃。
霍天颢有样学样地,低敛着眸子,时不时往孩子碗里添些他们喜欢吃的菜,那耐心细致的模样,真跟孩子的爸爸似的,惹得贺青冉与柳明坤不停地侧头看过来。
倒是夏昭芸心里想着事,没有注意到。
等霍天颢去安排钢琴和喇叭后,贺青冉憋得不行,趁柳明坤逗孩子玩的时候,忍不住问道:“芸芸,你怎么认识这两位的?而且,我觉得你跟那位颢哥有情况呀!”
“哪有什么情况?”夏昭芸一愣,笑着说:“颢哥就是上次音乐会上,误认为我是他相亲对象的那位同志。”
“他没有找对象的心思,而我连孩子都领养了,自然是打定主意要为舞蹈事业献身一辈子咯!”
贺青冉直觉得可惜,俩人明明那么郎才女貌,又都是单身状态,有正儿八经不错的工作,真是哪哪都合适,而且她明显感觉到俩人彼此不排斥,为啥就不行?
夏昭芸知道闺蜜不能理解自己的选择。
现在的人们思维仍旧带着许多陈旧的包袱,不婚以及丁克都会被众人归于脑子有问题的。
她从男人那里吃过太多的亏,轻易不会再尝试走普通人相亲、恋爱、结婚生子的路。
她揽住贺青冉,低声说:“姐姐,我知道您现在迫不及待将自个儿嫁出去,但是您不能捎带着我呀!”
“您想想,我们现在都沾着霍英雄的光,住在那么大的院子里,不能前脚利用了人家的名声,后脚就引野汉子进门吧?”
“除非霍英雄死而复生,不然起码三年后,我才能考虑自己的人生大事。那时,别人也没法斥责我吧?”
“我还年轻着呢!”
贺青冉不信地瞥她,伸出手指,“真三年?你没应付我?”
“芸芸,你现在呢,上面没有人管着你,操心你的事情。你不能事事指望着我替你操心,你得自个儿积极向上点。”
“你都领养了俩孩子,就要对他们负责,孩子小什么都不懂,等他们大点,看他们不找你要爸爸!”
“小如愿对颢哥很崇拜呐。”
夏昭芸连连点头:“姐姐说得对,我三年干事业,之后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肯定秉持着对自己和孩子认真负责的态度。”
贺青冉满意地笑了,一副姐俩好的模样,反挽上夏昭芸的胳膊,继续嘀咕:“那到时候你先考虑下这位颢哥?说不定人家还单身,而且有了组建家庭的想法?”
“啧啧,要不是有你在,姐姐我肯定要下手的。”
“这么好的资源,你可别浪费!俗话说的好,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就抬手撩纱的功夫,你就能将人拿下了……”
见她越说越过分,夏昭芸将人掰开,没好气道:“姐姐,您比赛完了,没有心思了。我下午得比赛呢,有您这种扰人心情的嘛?”
一句话让恨铁不成钢的贺青冉闭上嘴了。
不过呢,贺青冉那红娘上身的劲还没消退,就蹭到柳明坤身边,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霍天颢的信息,提前考察下其人品怎样。
柳明坤也悄摸摸地用话引话,打探着她的信息。
俩人你来我往地十分明目张胆,夏昭芸觉得年轻人真好呐,不由地升起股艳羡来,不过这种念头一闪而过,她还是坚定自己的选择。
下午观众们少了大半,这次由贺青冉和柳明坤陪着俩孩子。
夏昭芸在后台准备,只是她微蹙着眉,冲抱胸大刀阔斧靠墙坐在长椅上的人问道:“颢哥,您看到那的牌子了吗?”
她指指闲人免进的牌子。
霍天颢挑眉,从口袋里掏出个工作牌挂脖子上,点点上面的三个字:“道具师!”
夏昭芸瞥了眼,突然目光被道具师下面的三个字给惊吓住了,她一边不置信地来回从他的脸和牌子上扫视,一边不停地打嗝。
霍天颢将水递过去,“喝一大口分七次咽下去。”
夏昭芸接过来,按照他的法子,果然将嗝压了下来。“颢哥,你,你叫霍天颢?”
霍天颢点点头,唇角勾起抹笑痕,十分享受她脸上的惊吓和慌张:“没错,我跟你们厂的霍天颢英雄,也就是你的心上人、对象、孩子们的父亲同名同姓。”
“不过,你现在心思应该放到待会的比赛上,等比赛完,咱们再说其他的。”
这个炸弹忒带劲了,刚才夏昭芸还有些夏天吃饱饭后的困顿,这会儿彻底清醒了!
比赛选手被要求集合,负责人简单说了几句话,就让众人挨个抽签决定出场顺序。
队伍是按照高矮个排列的,这个年代人们的海拔普遍不高,女人们在一米六上下,像是夏昭芸这种一米六七,踩上坡跟鞋一米七多的人,自然排在队尾,最后一个抽签。
她瞧着纸团上的数字,眸子里没有一点的情绪,让暗暗观察她的几个人又是失落,同时又是带着股莫名的兴奋。
夏昭芸是最后一名出场的,这个顺序号对选手极为的不友好。
金话筒复赛已经进行了两天半,现在是下午,评委和选手们都有些心身疲惫了。
越到最后,人越不由地烦躁,耐不下心认认真真品评,分数随之越压越低。同样地,选手们的心理压力也会增大,精神和身体两方面的消耗,自然很难拿出最佳状态来,别说超常发挥了,就是正常发挥都难!
除非选手的心里抗压能力强大。
夏昭芸觉得,出场名次倒是其次,很有可能有人为了方便操作,特意安排的。既然有人出手,哪能不一招将她拍下去?
她装模做样地跟其他人一样,拿着稿子翻来覆去地念着,而霍天颢则坐在她旁边似是在补觉。
女人背诵的声音极为不走心,带着散漫和应付,却跟一片柔软的羽毛,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耳边轻扫着,令人浑身上下舒坦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也让人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荒唐感觉。
比赛进行到一半,突然一个工作人员慌张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道:“夏昭芸同志对不起,刚才有个新同志操作不当,将您的磁带给洗了。”
“您还有新的磁带吗?”
夏昭芸笑着从包里又拿出来一盘递过去,特别热情大方地说:“没关系的,我带了一包,足够应付所有突发状况。”
那工作人员面上讪讪笑着,“您想的可真周到。”
等人一走,霍天颢站起身,低声说:“你放心比赛,钢琴和喇叭两件乐器我已经跟人打好招呼,这会儿再去借几只蜡烛来。”
夏昭芸抿唇轻笑,还有心情开玩笑:“我怕等决赛的时候,钢琴也借不到了,怎么办?”
不过是场复赛,她没能被人干趴下去,等到了决赛,又会有什么突发状况呢?
霍天颢也配合着笑道:“那我到时候开车帮你拉一架钢琴?”
“不过,决赛肯定不会如此儿戏,不然那些人不可能冒着被人举报清算的风险,在复赛上动这么多手脚,甚至一次谋算不成,进行第二次、第三次。”
“到时候文化部的领导们会莅临观看比赛,所以,你这次要全力以赴。”
选手们一个个地上台,很快主持人念出倒数第二个选手的名字,顺带让夏昭芸做好准备。
舞台的灯光柔和并不太刺眼,在礼堂四周也有着一圈小灯,那位选手和着音乐,满是激情澎湃地朗诵,不过夏昭芸略微分辨下,能够听出其声音有些疲惫和暗哑。
夏昭芸喜欢观察人,这是她做阿飘的时候,留下来的一种习惯,完全能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她一点点刨析参赛选手,争取做到知己知彼,从而达到百战不殆!
然而那位选手正在高昂结尾的时候,灯突然被齐齐掐灭,选手手中的话筒也不出声了,整个礼堂乱糟糟一片,谁还有心情继续听她讲下去?
不知道谁喊了声:“许主任停电了,好像是哪里烧了,已经派人寻电工去了。”
“估摸着一时半会也修不好。”
后台众人听得一清二楚,大家伙庆幸的同时,又抑制不住的幸灾乐祸,甚至还有“好心”人劝慰刚从台上下来哭得满脸泪涕横流的选手,以及不在状态懵懂的夏昭芸。
“电线维修很复杂的,得一点点筛选烧坏的地方,没两三个小时,怕是难修好。”
“你们俩肯定要错过这次决赛了。评委、各种工作人员还有亲属,这么多人不可能为了你们俩,擎等着通电吧?”
“不过也没事,你们看开些,就当积攒经验,明年再战嘛,相信你们肯定能顺顺利利进入到决赛中……”
“其实我们挺羡慕你们的,咱们金话筒虽然年年办,但是没有特殊情况,但凡进入到决赛的选手,要三年后才能继续报名参赛。咱们这一届高手云集,明年你们压力肯定小,说不定轻轻松松夺冠……”
众人劝得正起劲的时候,霍天颢走过来,站在人群外扬声说:“我们道具组克服了停电的困难,比赛还能正常进行,不知道两位同志是选择继续还是放弃?”
埋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女同志一愣,抽噎着有些听不懂他的话。
夏昭芸先点头:“我要继续。”
说完,她轻笑着侧头看向那女同志,“同志,您现在状态如何?要不咱俩换换顺序,等你平息下情绪,再做个简短的收尾?”
那女同志连连点头,还控制不住抽噎着,“谢……谢谢……”
夏昭芸指指水杯:“你先喝点水,再做几个深呼吸,情绪应该很快能稳定下来。”
说完她站起身,在众人傻眼中,昂首挺胸一路走过上了舞台。
大家伙只是呆了一瞬,接着齐齐扒在幕帘后面,等他们看清楚后,各个都酸了!
礼堂的大门由保安把守着,不允许任何人随意进出,怕发生可怕的拥挤踩踏事件。文化宫的工作人员,安抚着每排的观众,让他们稍安勿躁,耐心等待十分钟。
观众们都坚持一天了,还真不想要留下遗憾,错过最后一两位选手的表演。他们又不差这十分钟,倒是也不急不躁地跟前后左右聊起天来,顺便看着侧门的动静。
钢琴被几个年轻的小伙子轻松抗进来,摆放到舞台略微偏左的位置。
长长的电线被一圈圈地放开,蜿蜒至舞台上。
一群人来来回回地布置,说是十分钟,还真得一分不差,突然钢琴周围亮起一圈组成心形的昏黄灯光,缓慢地依次闪烁,瞬间舞台上一种浪漫的氛围被渲染开。
夏昭芸从后台走出来,先冲评委和观众们鞠躬,然后她走到钢琴前坐下。
她之前就想到了会有停电的可能,不论条件多么艰苦,她哪怕用带着杂音的喇叭扩音,也轻易不会认输。
没想到颢哥本事很大,不过小半天的时间,他不知道从哪里扯来了电线,将话筒架到钢琴前,还会用装饰的小灯泡营造氛围。
真真是哪里都让人满意,与艰苦丝毫不挂勾。
夏昭芸修长白皙的手放在温凉金属质感的键盘上,微眯着眼,直接弹奏起来,一首首全是在场人耳熟能详、带着不同情怀的歌曲。
不知道谁起头后,众人跟着哼唱起来,礼堂恢复到有序状态,甚至能跟清晨刚拉开帷幕时的状态一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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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今天有些晚,但好在没迟到~
又是六千字一大章呦~明天继续!
第八十三章 六十年代文工团一姐(22)
等观众们状态调整过来,也从音乐中汲取到积极向上、澎湃之情后,钢琴调子突然一转,像是从热血豪迈的战场,急速换到了秀美山河,那种对比和冲击,紧紧攥住所有人的注意力。
夏昭芸的声音轻缓、甜糯而起,刚一发出来,那种天籁之音激起众人浑身的鸡皮疙瘩。
这哪里是朗诵,分明是唱歌!
可这一字一句地诉说,又哪里是唱歌,更像是一副鲜活的画卷在飘荡。
众人在昏暗的礼堂,思绪随着音乐、她的声音和那篇勾人的稿子交织在一起,一下子忘掉了四周,在脑海里是自己熟悉的场景跟过电影般,又像是一张张动态照片,将柴米油盐酱醋茶给生动演绎一遍。
每个人都似是被夏昭芸给戳到了最柔软的点,哪怕硬朗的汉子们都从模糊的记忆里,扒拉出自家媳妇的不容易,也附和着母亲的伟大……
当夏昭芸背诵起自己那“有缘无份”的爱情时,突然浮现出那张不亚于王炸的工作牌,手和嘴巴齐齐顿住,又若无其事继续自己的表演。
可在众人看来,这场有着明显瑕疵的演出,越发真实,是表演者掏心窝子的话,琴声刚落众人可个劲地鼓掌,用这份响亮提前预告了她漂亮的评分。
夏昭芸下台后,那位女同志也恢复过来,且同样被她的表演打动,全力以赴继续完成自己的演出。
毫无悬念地,夏昭芸拿到了复赛的第一名,让众多参赛选手羡慕嫉妒恨到哭泣。
因着金话筒比赛中,有些选手来自外地,而决赛不过是二十名选手角逐名次,一个晚上就能紧张激烈地筹办完。
是以筹办单位考虑到各方面情况,将决赛定在了明天晚上六点,预计三个半小时。
周围的招待所全部住满了,一些外地赶来的选手哪怕被淘汰,也不急着乘火车回家,而是准备见证这一届金话筒冠亚季军得主,汲取下经验,全面提升自己。
除了这些外地人,也不乏各单位拿着入场券提前入住、出席复赛或决赛的观众们。
再一次从招待所出来,贺青冉有些垂头丧气,“这个点已经没有去厂里的公交了,又没有招待所可住,芸芸咱们要带着娃流落街头了!”
“实在不行咱们去候车室窝一晚上,反正现在天气不冷不热的……”
夏昭芸瞥了眼不远处装绅士的俩男人,也是有些懊恼自己没有将这事考虑全。
她想着招待所那么多,怎么找也不可能腾不出一间房吧?
事实上就是这样,连个杂货间都挤了好几个人。
柳明坤见到贺青冉那架势,笑着用胳膊捣捣旁边的男人,“哥,到我们表现的时候了!”
说着他大步迈过去,略微担忧地问道:“是不是还没有空房间?”
贺青冉重重地点头,妆容略微晕染,却仍旧漂亮清秀的小姑娘脸上满是沮丧:“嗯,服务员小姐姐说,往年这个月全城招待所也都紧张,探亲访友、学习参观、出差办公等等得同志们很多。”
“更何况这些日子举办金话筒,很多人提前好几天就定下来了……”
“我们上次参加音乐,傍晚的时候都能订上房间,谁想到相隔没几天,连通铺都没有……”
夏昭芸则是抱着有些没大有精神的小如意,腿边则是拽着她裙子的小如愿,一大俩小相似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疲惫和浅浅的委屈。
霍天颢抄口袋的手微微一紧,忍不住踹了柳明坤一下,“适可而止!”
英雄救美固然能够给自己加分,但是太过了就没意思了。
柳明坤嘿嘿笑着,赶忙说:“没房间了是啥大事啊?我跟颢哥现在虽然单身没有对象,但是我们都申请了单位的家属楼。我们哥俩挤一下,给你们腾一套房子就是了。”
“有左邻右舍的监督,两位女同志不需要担心安全问题。”
“运输队和供销社的,您们俩随便挑选……”
贺青冉看向夏昭芸,“芸芸你说呢?”
“运输队吧,”夏昭芸眸子微微一转,轻笑着说:“不知道颢哥欢不欢迎?”
她正好在众人面前溜达一圈,本本分分地充当他的挡箭牌,算是对他跑前跑后帮助的一个小小回报了?
霍天颢神色清冷地点头,淡淡地吐了俩字:“可以。”
夏昭芸微微抿着唇瓣,比赛前的疑惑,此刻又蜂拥而出。
不过经过一下午的时间,她倒是不如一开始的慌乱。
厂里的霍天颢是英雄,在物资运送的时候,他坠落悬崖没有一丝生还的可能。
眼前的这人胳膊腿齐全,又顶着霍天颢的名字大摇大摆地在市中心生活,如何也不可能是一个人。
所以,她心态十分平稳,或许两人曾有过什么交集吧?
但是夏昭芸确实因为他跟霍英雄一个名,而生出一丝的亲昵和依赖。
京都公路运输单位面积也不小,还没靠近,那一辆辆不同规格的卡车跟巨型甲壳虫般,有条不紊地来去,场面十分壮观。
这个年代有八个职业比较吃香,售货员、驾驶员、邮递员、保育员、理发员、放映员、炊事员以及文工团员,还有人为此编成了老歌!
而他们四个,基本上都包含在其中了,算是相亲中最抢手的一批货了。
霍天颢这次骑得是带斗的摩托车。
夏昭芸揽着俩孩子,坐在车斗里,在突突轰鸣声中,俩孩子竟也没有丝毫挣扎地依靠着她沉沉睡去。
霍天颢先去宿舍拿了钥匙,这才开进家属院。
还没下车呢,就一群好事的大娘婶子们笑着上前,“小霍同志,这是谁家的小媳妇啊,长得可真俊!”
“以前没听说你有姐妹呐……”
“你说你一个还没结婚、对象都没有的小伙子,太贼精了,先将家属楼给占上。一年到头都空在这,不是浪费资源吗?”
“对呀,你才来两年,不就会修个车,挂个技术员的头衔,直接就能分房。很多双职工都排了三五年的队了,还一家十来口挤在筒子楼里……”
“小霍同志,婶子知道你眼光高,最近有人传啥你喜欢上个有对象的姑娘,要婶子说啊,这小年轻的爱情不就那么点事,两口子过日子最重要的是实在!我娘家有个侄女,长得贼俊……”
霍天颢跟没听见似的,停好车,轻轻地一手抱起小如愿,侧头看向夏昭芸,唇角勾着笑,声音也是低沉柔和:“咱家住三楼,你抱着如意能行吗?”
“不然等我放下如愿,再来接你?”
咱家?
夏昭芸被吓得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到,余光撇到快将他们当成动物园猴子看的娘子军们,明白他这是在演戏呢。
她连连点头,轻笑着说:“孩子小,这点力气我还是有得。咱们快点上去吧,我可不想被人围观。”
霍天颢这次直接伸手,揉揉她的头顶,“那你跟紧我。”
这次夏昭芸直接石化,周遭的大娘婶子们连着后面停车跟上的柳明坤、贺青冉,齐齐失声!
霍天颢在单位里极为有名。
他年轻英俊、修车技术好,拿着跟车司机和技术员双项工资,还申请到一套干部楼房,不少人都想当他对象、丈母娘或者替他牵线。
可是这位年轻的同志,软硬不吃、脑袋不开窍,两年间众人就没在他半米之内见到过异性!
再是越挫越勇的倔丫头们,对他也束手无策,渐渐地他成为了滞销货。
也就一帮老爷子老太太们,还倚老卖老地,时不时塞给他个相亲对象。
以至于霍天颢被逼迫地,常年在外出差……
别说这个年代人们比较保守,夫妻在大街上走着还不敢牵手呢,更何况,在其他人眼中,霍天颢跟夏昭芸是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
或许,他们是失散多年的兄妹?
众人从那坚毅俊朗的脸上,移到容貌同样出色的夏昭芸身上,忍不住找补地想。
夏昭芸抱好小如意,有些恍恍惚惚地跟着男人进了楼栋,然后去了三楼。
屋子里窗户大开,阳台上晾晒着淡蓝色床单、被罩,地板、家具上一尘不染,空气中还散发着淡淡地肥皂的清香。
柳明坤探头,忍不住笑着说:“行啊哥,您这接待贵宾的态度很值得表扬,竟然一声不吭打扫得这么彻底……”
一火车的吐槽,在他对上霍天颢似笑非笑的目光时,立马吞了下去。
将孩子们安置到床上,霍天颢掏出一把饭票塞给柳明坤,只给了他一个眼神自己体会。
柳明坤嘿嘿笑着摸摸鼻子,看了一圈,直接拉起贺青冉,“走,妹子,哥带你逛逛运输队,顺便去食堂看看你喜欢吃啥。”
贺青冉哪怕有些疲惫,也笑着没拒绝,走的时候拍拍夏昭芸的肩膀,小声说道:“芸芸,我想了想还是觉得,房子固然重要,但是能碰上个适合一辈子的伴侣太难了,大不了咱不要那房子了!”
“而且你业务能力强,运输队文工团这里,肯定也乐于接受……”
夏昭芸忍不住头疼地,将人推到门口,“姐姐,我的事您就甭操心了,眼下是你碰上能发展的对象。”
“你将人的信息摸清楚,回头咱寻人打听下,看看到底合适不合适。”
贺青冉脸立马涨红起来,羞得直跺脚,“夏昭芸同志你太坏了!”
说完人扭头就跑了。
夏昭芸抿着唇忍不住笑,关上门一扭头就对上不知何时杵到自己身后的男人。
她脸上笑意浅淡下来,“颢哥,这两天就麻烦您了。”
霍天颢转身倒了两杯水,而给夏昭芸的还是红糖水,然后他坐到沙发上,下巴一抬,“坐下来,咱们聊聊。”
这套房子是很标准的五十来平米一室两厅的规格,客厅面积本来就不大,男人人高马大,丝毫不收敛那表面慵懒实则紧盯猎物的豹子般气场,让屋子显得越发逼仄。
夏昭芸不知道为啥,刚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慌乱了,一步三挪选了个距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
霍天颢略微探身,将水杯推到她跟前,胳膊放在膝盖上,两手交叉,深邃的眸子直直地看向她,“说说你跟,霍天颢怎么回事?”
“实话实说,别拿哄骗别人的一套来糊弄我!”
夏昭芸捧着微烫的杯子,硬着头皮抿了一口,继续含糊道:“颢哥,我不懂您的意思。”
霍天颢嗤笑声,人直接靠过来,将她圈在自己怀里和沙发中间,微眯着眼睛淡淡地道:“夏昭芸,我这个人平生最讨厌两件事,第一是不忠,第二是欺骗!”
“不过鉴于我也撒了个大谎,所以我给你一次坦白从宽的机会,你告诉我,”他靠得极近,俩人鼻息几尽交融,“我何时脑袋被驴踢了,陪你淋了一夜雨?”
“给你送早饭、冲红糖水、奔波半个城市买啥红穰烤地瓜?”
夏昭芸脑袋懵懵地,有点理解无能。
“怎么?你不是被我的深情打动,替我守寡,还为了给我留根领养了俩孩子。我活生生的人站在这里,你却不认识?”
“颢哥,这个,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夏昭芸讪讪笑着,手推着他的胸膛。
只是五月中旬天气已经热起来,男人就穿着一件白色衬衫,透过薄薄的衣料,她感受到男人炽热又结实的胸膛,而男人也浑身一僵,肌肉忍不住跳动两下……
接着,俩人都跟遇到洪水猛兽般,齐齐退到一侧。
霍天颢低咳一声,“夏昭芸同志,这不是玩笑,我就是你的那位心上人霍天颢!”
夏昭芸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觉得初夏的傍晚有些森冷,磕磕巴巴地问道:“你,你不是坠入山崖了?”
“当初一起押送物资的同志们,亲眼看见你掉下去的,他们还带来了你的血衣。”
“难道,难道你借尸还魂,还给自己将名字改过来了?”
她当过阿飘,所以能想到这一块来。
霍天颢忍不住低笑出声,“夏昭芸,你脑子到底怎么长的?还借尸还魂,现在是新社会,你这话在外面说,肯定要被抓去天天批的。”
“我当初是坠入悬崖,但是崖壁上有个小平台,我攀附在上面,等所有人离开后,才爬上来的。”
他没再卖关子,直接将当初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我家里的情况有点复杂,自从我母亲离世后,我跟霍家人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要不是霍家人注重面子,又舍不得我这颗优秀的棋子,恐怕他们早就想将我扫地出门了。”
“瞧,我为了霍迅昌的事业献身,人死如灯灭,他肯定还跟自己的继室,压榨着我一个‘死人’最后的价值。”
“霍家俩老人看着公正,嘴巴上一直嚷嚷着站我跟我母亲这里。但是他们每次做出选择,还是帮着自己的亲儿子。”
“所以我趁机‘死遁’,与他们彻底脱离关系,大大方方跟我外公外婆一起住。昭阳在城北,有着自己的运输队,而认得我的人,基本上没怎么有机会碰面。”
“更何况,一个死了的人,有多少还记在心里?”
“唔,比如说你,你扯着我这个旗子,不也没认出我来吗?”
夏昭芸忍不住脸红起来,“对不起啊,霍天颢同志,我……我是没有一点办法了,所以才拿你当挡箭牌。”
“我原来叫做宋若芸,不知道您听过没,就是一个车间主任的女儿。我是前一段时间才知道,自己从出生开始被抱错了,真正的宋家女儿回来了。”
“人家闺女不乐意我继续鸠占鹊巢,所以我改了名迁出户口,将未婚夫还给人家。”
“我知道自己优缺点,没有人替我撑腰,以我的容貌,怕是在谈恋爱和婚事上栽跟头,而且我也怕宋家人拿捏我的婚姻,我就在食堂,”她声音越来越小:“拒绝别人的时候,宣称是你的心上人,就是,就是音乐会那天中午发生的事。”
霍天颢挑眉,“你嘴巴一张说是我的心上人,别人就信?”
夏昭芸点点头,低着头小声地说:“我自己代入进去声情并茂的解释,大家自动给我圆上了,而且我声称不沾你一点便宜,还替你养俩孩子。”
“能做到我这份上的人不多,也容不得大家不信了吧?”
霍天颢真是气笑了,谎话精果然真本事,颠倒黑白的功夫,他都自愧不如。“那现在你准备如何收场?”
“没道理我人还活着,就被人守寡吧?”
夏昭芸紧抿着唇,面色泛白,纤瘦的身子都禁不住微微颤抖。
要说之前他的名号给她解决了多少便利,那么等她回去澄清后,也将会受到等额甚至两倍、三倍的反噬……
英雄的名字能乱借用吗?
霍天颢敢大大方方地用自己的名生活,不怕被人看见,也是因为他清楚,霍家只要从他“牺牲”这件事上沾了便宜,就得硬着头皮见了他都不能相认。
他的家人尚且承受不住大众的反扑,那她又有什么样的本事能扭转乾坤?
而那时,她名声和待遇一落千丈也就罢了,许多垂涎她的男人,肯定会前仆后继,谁让她是个爱慕虚荣满嘴谎话的坏女人?
霍天颢看着她自己吓自己的没出息样,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你平时不是挺机灵的?这会儿怎么准备束手就擒、坐以待毙了?”
夏昭芸听着他声音无奈和淡淡的温情,原本的害怕和恐慌,也被他宽厚温热的手给拂去大半。
她抬起头瞅了他一眼,确实没瞧见他有丁点的生气,眸子微微一转,试探地开口:“颢哥,您有什么建议吗?”
霍天颢点点头,“我这两年东南西北地跑,其实心里挺不甘的。”
“为什么霍家能够心安理得、光明正大地生活,时不时再薅点我的毛,而我却孤苦伶仃?”
“我母亲哪里错了?他一句包办婚姻,就给人一张休书,霍家俩老还恶心地来个离婚不离家。”
“我母亲舍不得离开我,忍气吞声地同意了。他怕自己再娶的时候我捣乱,把新妇肚子里的孩子惊吓掉,于是我小学住在爷爷奶奶家,初中高中住校。”
“高中毕业立马被踢到部队,呵,他们要是觉得我碍眼直说,当谁是傻子看不清呐?而我母亲为了我,给霍家俩老人做牛做马当免费保姆。”
“遇上你,我突然觉得仇恨不见得喊打喊杀,或许可以用更为缓和的法子,让我出口气,也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买单。”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夏昭芸眉头轻蹙,“难怪你身为厂长的儿子,我却对你没太多印象。”
霍天颢也微微叹口气,“或许真个你说得般,如果我们提前遇上,说不定我还真不舍得‘死遁’。”
夏昭芸脸颊泛着绯色,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颢哥,你准备做什么?需要我配合?”
霍天颢点点头,“这种高难度的帮忙,也只有夏昭芸同志如此优秀的戏精才能协助我完成。”
戏精……
“我的荣幸,”夏昭芸磨着牙。
霍导演开始给夏戏精将临时有感而出的剧本:“我当时投奔我外公外婆的时候,身上确实带着大大小小的伤,还发着高烧住院来着。”
“我是沉默寡言的人,很少同人交流私人情况,所以我现在跟人说句当时伤了脑子很多事都忘了,也没人会质疑。医院存档的病例上,确实也写着中度脑震荡。”
“脑子是比较精细的器官,失忆这事谁也说不准。”
夏昭芸:说好的沉默寡言呢?他才是王牌戏精,失忆梗手到擒来!
“然后呢,你作为我的爱人,当然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我,带着迟疑来回试探几次,最终确认,跟我摊了牌。”
“我曾经那么喜欢你,哪怕失忆后个人喜好也不会有多少改变,再一次喜欢你。而这次你给我了回应……我借机重返昭阳制衣厂……”
“你说我死而复生,霍迅昌脸色会不会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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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文就像是生物钟一样……它是有时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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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六十年代文工团一姐(23)
夏昭芸坚定地点头,“肯定会的,就我霸占了童玉香谋来的房子,很多人已经开始要看热闹了。更何况霍厂长和童主任,还有你那些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们,也仗着烈属的名声,不知道明里暗里谋求了多少利益。”
“你现在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让他们将吞下肚的东西吐出来,确实够狠的!”
霍天颢忍不住笑出声,靠近一些后,掩藏住自己的小心翼翼,十分诚恳地邀请:
“那么,夏夏,你愿意陪我演一场戏吗?”
“报酬就是厂里你现在住的这套房子,以及我护你一世平安如何?”
夏昭芸猛地抬头,紧抿着唇看向他,“颢哥,一世很长,你的许诺这么轻易给出来吗?”
霍天颢轻笑着说:“我会尽自己所能护着你,不过我是凡人,肯定不可能事事周到,所以你也得努力才行。”
“我想夏夏有这骗人的嘴,总不会是那扶不起的阿斗吧?”
夏昭芸对人的防备心很重。
她能够接受俩孩子,是因为他们有着前世的牵扯,所以她愿意尝试做些努力,改变孩子凄惨命运的同时,自己也不至于太孤单。
她能跟贺青冉关系亲昵,也是因为对方是自己上一辈子为数不多、带来温暖和帮助的人。
可是他呢?
他是她最深恶痛绝的男性生物,又偏偏是她有了后世记忆后,这几日打在头上的保护伞。
哪怕他也撒了个弥天大谎,可夏昭芸仍旧没办法将他跟其他男人相提并论。
她发现,自己对才见过不超过一巴掌面的霍天颢,竟也有着莫名的轻松和安心,就像之前她默念他名字的感觉。
或许,一个当过兵、抛弃个人恩怨、仍无畏生死守护厂里物资,被众人称为英雄的男人,太容易让人有好感了。
她也不能免俗!
夏昭芸紧握着拳头,瓷白的牙狠狠地咬着唇瓣,可是她迈出这一步好难。
她脑海中禁不住又浮现上一世吃得亏。
霍天颢迟疑下,伸出手掰开她的嘴巴,望着已经沁出血珠的唇瓣,沉着脸说:“你若是不愿意,我还能强迫你不成?”
“我瞧着你挺聪明的小姑娘,怎么还做起自虐的事来?”
说着他站起身洗干净手帕,用热水烫一遍,轻轻地擦拭着她的唇瓣。
“这世上谁都不欠你的,谁也没有义务承担你一世,哪怕你的亲生父母甚至今后的爱人。如果你自己都不知道珍惜呵护自己,又怎么能指望别人?”
“以后不许这么傻了,多漂亮的模样,有了伤口,回头你照镜子岂不是要哭晕?”
夏昭芸侧过头躲开他的动作,手心里的刺痛一点不比嘴巴上的轻,恐怕她刚才不注意,用指甲给抠破了吧?
她禁不住轻笑声:“可是人都是群居生物,怎么可能真不在意?”
“颢哥,我答应帮你演戏。”
“我也不要你的房子,还有,往后护谁一世的话不要说了,这样会显得承诺很廉价。”
“我去看看孩子们醒了吗?”
她站起来就要往卧室走。
霍天颢面无表情地靠在沙发上,眼睛一瞥,看到她手心的红,他顿时沉下脸,手一伸将人给拉扯回来。
夏昭芸没有防备,就直直坐在他腿上,双手也下意识攀附到他脖子上。
男子在她惊吓愣神的时候,很自然地将她的胳膊扯下来,低着头掰开她的手,用手帕一点点擦拭着她的手心。
夏昭芸一时没敢出声,白皙的小脸上遍是绯色。
“我这二十四年来,第一次向异性承诺,连我母亲都没有过。”他叹口气无奈地瞪了她一眼,说道:“偏偏到了你这里成了廉价、张口就说的话?”
“难道我真人还不如自己的名字,给你带来更多的安全感?”
“什么都不要我的,偏偏同意跟我演戏,那夏昭芸同志,你有想过戏演完如何散场吗?”
夏昭芸垂着头,有些不知所措,想挣扎着从他腿上下来。
可男人臂膀结实,直接环上她的腰,恶声恶气道:“别乱动,难道你想让我在这里办了你?”
“我以前是没有结婚的打算,但不代表我不是男的,能在你面前当柳下惠,所怀不乱!”
夏昭芸满脸羞红,身子不敢动,但她眸子里盛着怒火,咬着牙低声吼道:“霍天颢,你,你耍流氓!”
霍天颢瞥了眼她,继续处理她另一只手,看着几乎血肉模糊的手心,气得弹了下她的额头,“你这是对自己多大的仇恨?合着疼的不是你?”
“对,老子就是对你耍流氓怎么了?”
“就兴你对我口头上一次次耍流氓,我来点实际的,很过分吗?”
他也不将自己纠结了几天的心思藏起来,直接承认了,“夏昭芸同志,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容貌、声音,甚至是小心机,对男人有多大的杀伤力?”
“第一次见面,你就让我念念不忘,第二次留恋不舍,第三次就想将你定下来。唔,如果按照相亲的正常流程,咱们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对了,”他捏着她的下巴,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抚摸着那滑嫩白皙的肌肤,轻笑声,淡淡地扔掷下炸弹:“你还夺了我的初吻,坤子都见证你对我耍流氓,所以,你是醉酒行凶,却死不认账,不准备对我负责?”
霍天颢是个行动派,经过闻肉味、惦记别人家的肉,然后发现这肉搁在自家门口,一系列少有的毛头小子才有的情绪,他决定直接下嘴,叼进嘴里的肉才是自己的!
有了目标,他就方便努力了,连哄带骗也得让肉自个儿心甘情愿地跳进他嘴里。
夏昭芸呆愣住了。
她并没有醉酒经验,而且那天她的记忆有断层,没想到她是没被人欺负,竟然酒壮怂人胆,欺负了人!
瞧着他信誓旦旦的模样,有证人、有时间和地点,夏昭芸心虚地左右瞧着,还配合着被疼地斯哈的表情。
霍天颢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知道疼,刚才怎么不知道留着点力道?”
“我看你就是个窝里横的,对自己下手这么狠,回头难受的是谁?”
“以后你得硬气点,受了委屈、欺负,现场还回去,有爷们给你撑腰怕什么?”
夏昭芸心里顿时一荡。
别人都说她一个小姑娘自小要强,可是哪个女人不想要自己被宠着,身后有人支撑,告诉你什么都不要怕,放开手脚可个劲作吧。
没有过,她都是活得小心翼翼,因为她但凡探出些手脚,等待自己的将会是宋家两口子的男女混合双打。
越是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她对此感触越深,有些贪恋。
她眼睛继续乱飘,“颢哥,你以什么身份给我撑腰啊?”
霍天颢给她清理好伤口,琢磨着待会去医务室要瓶药水来,天气热缠了纱布反而容易发炎。
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捏着她的爪子,开始剪指甲。
“别,”夏昭芸小声地说:“我好不容易精养的指甲……”
“乖,回头再养,现在局势这样,任何一个把柄都可能被人小题大做,”霍天颢瞥了她一眼,见她跟小兽般可怜兮兮的妥协,忍不住轻笑:“你留不留指甲都好看。”
夏昭芸记忆中,还是第一次别人给自己剪指甲,那种感觉激荡又温情。
这一次她滴酒未沾,却有了浓浓的醉意。
霍天颢低着头仔细地给她剪着指甲,淡淡地说:“爷们可从来没这么伺候过人,你说我是你什么人?”
“你对我意图这么明显了,我若不接招,岂不是很不识趣?”
“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比较喜欢假戏真做。你都自个儿强上了我这条贼船,没有可能再下去了,区别只在于,你欢欢喜喜还是扭扭嗒嗒同意。”
夏昭芸瞪着眼,自由的那只手戳着他光洁的脑门,“有你这么无赖的吗?”
“我,我那是权宜之计!”
霍天颢呵呵,“我的初吻,你怎么交代?不然我亲回去,咱们两不相欠?总不能因为我是男的,被人占了便宜,就必须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夏昭芸的脸上的热度一直高居不下,不甘心地挣扎逃避:
“颢哥,其实人的容貌、声音都不长久。或许等你跟我相处久了,会发现我有太多不能忍受的缺点了。”
“到那时候,我们走不到一起,还不如不开始。”
霍天颢挑眉,继续给她换了个手剪指甲:“你说说你有哪些缺点。”
“我,”夏昭芸一噎,自己当然觉得自己哪哪都好啊,“我太漂亮,一看就不是安分的人。你常年在外开车,就我一个人在家里带孩子,难道你不担心?”
“哦,这事啊,我正想说呐,既然我现在有了结婚的打算,就不准备跟车了,只当单位里的技术员,少拿一份工资,你不会嫌弃我吧?”霍天颢笑笑说。
“我,”夏昭芸又想要咬嘴巴思考,被男人捏住下巴,“我太爱撒谎了,你不是很讨厌被人欺骗吗?”
霍天颢挑眉,“我允许你说些善意的谎言,当然了,我也不会给你欺骗我的机会。继续说!”
“我喜欢跳舞,不想生孩子影响体型!”这个理由恐怕绝大多数夏华男人不能接受,没有儿子传宗接代,娶媳妇回来当吉祥物吗?
“家里不是有俩孩子了?你不想生,我也不强求,”说到这里,霍天颢抱着她闷笑,“媳妇儿,没想到你考虑这么远,都琢磨上跟我生不生孩子的事了?”
“是为夫不对,落后你好几拍……”
夏昭芸石化了,她,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霍天颢见人呆萌的样子,心软得一塌糊涂,试探地靠近她,唇瓣碰触下她的。“不讨厌我吧?”
夏昭芸连忙捂着嘴巴,羞恼不已,但她确实没有对他升起排斥心。
霍天颢额头抵着她的,轻笑着:“我知道咱们俩进度有些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是我的命中注定,每一分每一秒于我来说都是种煎熬。”
“你是不是觉得我看上了你的容貌,怕以后我看腻歪了,将你当成累赘?”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肤浅?还是说,你对自己如此没信心?”
“婚姻本就是一场赌博,你能说别人一定比我好,比我适合你?”
他将人揽入怀里,满足地叹口气:“我觉得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们彼此适不适合都交给时间。”
“乖,回去开个介绍信,咱们后天去领证。”
“夏昭芸同志,我不会给人玩暧昧,喜欢就是喜欢,我们亲过抱过,如果不结婚,那可真是在耍流氓了。”
“我这么正直纯善的人,你不会将我带沟里去吧?”
“我知道,你对我还不算了解,怕日后没有保障,那我给你写个婚前协议,去公证处盖章留档。”
不等夏昭芸说什么,霍天颢将人放到一旁,就兴匆匆地从自己身上摸出笔和纸来,刷刷地埋头苦写。
夏昭芸有些哭笑不得,这人太强势了,容不得人拒绝。
她的一切顾虑、担忧、害怕,倒是被他打乱节奏,显得有些单薄。
而且她上一世生命结束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六七岁,哪怕相隔几十年的鬼修生涯,夏昭芸仍旧免不了对爱情抱有那么一丝丝奢望。
这个男人,真得是符合她一切的要求,那她要不要勇敢迈出一步尝试下呢?
夏昭芸思绪纷杂,不过她好奇地探头看他写得约定。
霍天颢真得是绞尽脑汁,将所有他能考虑到的情况都写了进去,存折里的钱全部是给她的彩礼,单位分的房子以及昭阳制衣厂的那套房子也完全归属于她,以后他的工资全部上交……
换句话说,只要俩人日子过不下去,他是被扫地出门的。
他不多了解女人,但是他认为,经济是一切的基础,财政大权决定家庭地位。他想给她一切他能给的。
一些他见过破坏夫妻关系的情况,也都被他写入进去,从方方面面来给她保障。
霍天颢写完后,递给夏昭芸,“媳妇儿,你检查下有没有遗漏的,都一起添上去。”
“我们俩都是吃过家庭不幸的亏,更懂得珍惜眼前人和爱自己的人。”
“人的一辈子只有一次机会,对自己的家人负责,也是在对自己负责。”
“我以前没有碰上让自己心甘情愿负责的人,所以才抗拒婚姻。如今有了你,我心甘情愿为你和孩子,挣一份安稳和富足!”
夏昭芸紧抿着唇瓣,止住唇角上扬的弧度。
她被他亲昵的媳妇儿给蛊惑到了,一个男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他是真得思考过余生的。
她捏着写的密密麻麻的两张纸,收敛起脸上一切的心思,颇为唬人地淡淡嗤笑声:“颢哥,你就不怕我一切都是做戏?”
霍天颢掐着她的腰,半揽入怀,低笑道:“做戏骗我财还是色?确定不是将你自己赔给我?”
“小家伙,在我跟前,你道行太浅了!”
贺青冉一脸纠结地跟着柳明坤拎着饭回来,将夏昭芸拉扯到一边,悄悄地问道:“芸芸,颢哥全名叫霍天颢?”
“跟咱们厂里你守寡的那位,同名同姓?”
“难怪你一直强调跟他不可能……”
“这不是时时刻刻提醒你对不起霍英雄吗?”
夏昭芸哭笑不得地凑到她耳边,“他们是一个人!”
贺青冉一脸懵,“我觉得我中午没睡午觉,出现了幻听。”
“我也是刚刚确认了,”夏昭芸抿着唇,余光感受到男人追逐的视线,“唔,后天我可能回厂里开介绍信,跟他领证结婚。”
“啥玩意?”
夏昭芸神情严肃地说:“冉冉,我不是跟你说过嘛,让我寻对象结婚,除非英雄死而复生,情况就是这样的!”
贺青冉脑袋还有些转不过来,“你之前还让我好好考察人,这会儿,你的决定是不是有些草率?”
夏昭芸也觉得自己算上前世,或这么多年,头一次做这么疯狂的决定。
她不自在地说:“过了这村没这店了,就目前来说,他最适合我,不是吗?三五个月后再结婚,跟现在其实没什么区别,中间见几次面,就真能了解透彻了?”
“不过,我情况特殊,冉冉你不能效仿我!”
贺青冉哦了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是催着好友积极寻找对象,收获幸福,但是人太争气了,竟然一步到位,她又开始各种担心了。
唉,人真是种麻烦的动物。
换了地方,孩子们睡得不踏实,一闻到菜香味,都咕噜爬起来。
食堂晚上吃大包子,就着酸脆可口的腌黄瓜,再配上玉米面糊糊,饥肠辘辘的四大俩小吃了不少。
等吃完饭,外面的天暗沉下来,霍天颢和柳明坤哪怕再不舍得,顾及女同志们的名声,也得离开了。
“待会我给你送点药水和吃得,夏夏,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带的吗?”霍天颢叮嘱了夏昭芸好几分钟,然后才问道。
“没了,颢哥,我们就在这里住一两个晚上,用不了什么东西。你们快点回去吧,注意安全。”夏昭芸摆摆手,微低着头说。
柳明坤已经先下楼等着了,而贺青冉很自觉地带着俩娃在卧室玩,将短暂的分离留给刚刚确认关系的小两口。
霍天颢见她乖巧带着些羞涩的模样,心里一痒,凑上去亲了一口,丢下句等我,扭头便同手同脚小跑离开。
夏昭芸抚摸着脸颊,抿唇轻笑着,没想到当初一本正经拒绝自己的男人,竟然还有如此呆傻的一面。
没多大会,霍天颢拎着东西敲门,也没进去,将刚打满水的暖壶、从医务室拿的药水以及一兜子水果点心递给夏昭芸。
“早点睡,明天我给你们送早饭。”说着,他又塞给夏昭芸一个信封,再次脚步轻快带着些许雀跃地跑了。
贺青冉酸溜溜地说:“芸芸,你们能不能收敛些,顾及下我单身女青年的感受呀?”
夏昭芸捏着信封,笑着说:“这才哪到哪,姐姐忍着点吧,我不介意你取取经,也早点寻到自己的另一半。”
“回头我问问颢哥,柳明坤人如何,只要他踏实肯干,冉冉可以考虑下。”
贺青冉脸一红,这次没被臊走。她扭扭捏捏地拽着衣角:“芸芸,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夏昭芸微敛着眸子。
在她的记忆中,贺青冉的命运也不怎么好。
贺青冉的亲娘难产而亡,留下五岁的她,和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贺父处理好事情后,扭头寻了个年轻漂亮的保姆,美名曰照顾小孩子。
贺青冉年龄小,又刚没了母亲,只会成天抹泪。
这时候来了个不管她、纵着她的阿姨,很快小姑娘从悲伤中走出来。
当贺父提出让阿姨成为家人的时候,她是高高兴兴地点了头的。
不过,贺青冉是个鬼精灵的,刚开始她还享受着吃糖吃到饱的幸福,后来她生了龋齿,又从其他人八卦的话中,听到了捧杀一词。
她终于从继母平时的所作所为中,鉴别出其别有用心。
从那刻开始,贺青冉跟小刺猬似的,彪悍地护着弟弟,同继母撕破了脸。
贺青冉很早就结婚了,好像就在今年十月份,结婚对象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只是谁都不知道这里面竟是有她继母的影子。
那男人是邮递员,口碑不错,长得也精神,当时没改名的夏昭芸还偷偷打听了下,也没寻到任何破绽,确实是难得的对象。
贺青冉正被家里的事闹心,禁不住男人的攻势,也渴盼组建自己的小家庭。
是以结婚的事情很快提上日程,等她嫁过去,才发现男人好是好,却是个妈宝男、愚孝男,不仅自己为整个大家燃烧,还扒着她奉献,一地鸡毛让人听了都上火。
贺青冉是个暴脾气,受不住婆婆立规矩、说酸话,也不想将自己的工资上交,有挑事爱攀比的妯娌在一旁煽风点火,而丈夫又不站在她这边,家里自然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
第八十五章 六十年代文工团一姐(24)
小两口的感情能有多少?
在一日日争吵中早就消磨殆尽,只剩下一脑门子官司。
贺青冉先后怀过俩孩子。
一个是还怀着的时候,她被男人大哥的孩子撒了一地的黄豆滑倒摔没了。那熊孩子明明是故意的,却只被打了两巴掌,在老太太的护着下,这事不了了之!
第二个虽说生了下来,只是她营养没跟上,整日生气,加上婆婆作妖装病让她伺候,疲劳之下,早产生出来的孩子先天不足。
为了这么个孩子,贺青冉耗费了很大的心神,每个月光是买麦乳精、奶粉、鸡蛋、肉等等就能花费半个月的工资。
但是家里没有一个人在意她们娘俩,男人也看不上跟猫仔似的孩子,想跟她多生几个。
贺青冉脾气倔,说这一辈子就守着这一个儿子,想要孩子跟别人生去!
那男人别看在亲娘跟前怂,但是在自家女人跟前,大男子主义颇重,结婚后不再愿意多在她身上花费一点心思,被怼了这话,他也气了直接说离婚。
在他想来,一个女人嫁了人那就是二手货,又生了孩子,若不是实在过不下去,有几个能顶着舆论压力敢离婚的?
所以,贺青冉没那本事和底气离婚的。
可事实上,贺青冉早就想要摆脱这段满是压抑的婚姻,当下应了下来,趁着男人梗着脖子的劲,片刻不耽搁,扯了证带着娃包袱一卷回家了。
男人马上就后悔了,毕竟贺青冉长得好、工作好,家里背景也不错。
但是老太太高兴呀,自己的儿子差点被儿媳妇策反,生怕儿子再将人给求回来,火速地张罗着娶了个自己满意、性子软孝顺的儿媳妇。
贺青冉回了娘家,才发现没有自己护着,弟弟被人带坏了,还被设计沾了个方圆十里名气极盛的女流亡民,不得不花重金将人娶回家供着。
父亲被气瘫在床,继母见没有便宜可占,卷了家里的钱,带孩子离开。
后来,贺青冉的弟弟和弟媳整天被拉出去批,一死一疯。
贺青冉一人照顾瘫在床的父亲、体弱的孩子以及疯了的弟妹,日子艰难又无望,四十来岁因为操劳过度而亡……
看着眼前漂亮满是朝气的小姑娘,夏昭芸有些恍惚,为什么他们这些努力生活的人,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不幸呢?
不过好在,一切还没有发生,这一世她一定要让自己,和周围关爱她的人们平安喜乐!
她轻笑着拉着人坐在沙发上,“冉冉,你说恋爱是什么,婚姻又是什么?”
贺青冉歪下头,“恋爱,就是俩相爱的人一起约会呀,婚姻就是要携手共度余生,再生一堆孩子热热闹闹的。”
夏昭芸抿唇笑:“我倒是觉得,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而婚姻则是两个家庭的结合。”
“咱们夏华自古婆媳和妯娌关系紧张,霍天颢和我情况特殊,以后我们结婚也不会有长辈过多干涉。”
“不过呢,冉冉,在你真正对一个人投入感情之前,我希望你能先了解下他的家庭。古人说过门当户对,虽然这话里有点势力的意思,却富含了很正确的道理。”
“每个人的生长环境不一样,他所养成的生活习惯、方式以及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是不一样的。而且呀,咱们夏华人都是大家庭,起码在你们小家没有分到房子之前,要跟很多人住在一起。”
“你能想象到结婚后的一地鸡毛吗?你准备好应对未来婆婆和大小姑子了吗?”
“我不希望你结婚后,才想到这些内容,那时候你的退路会变得很窄。如此,你倒不如决定与人谈恋爱奔赴婚姻之前,先将他的家庭了解大概。”
“现实条件允许了,再投放感情。”
“都说婚姻是一场豪赌,我们谁也不能预见未来,但我们可以将风险降至最低!”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他值得你托付一生!”
贺青冉一愣。她只是年龄到了,随大流将婚姻大事提上日程,但是她的周围没有一个女性长辈,给她聊过这方面内容。
她看过不少言情小说,对爱情充满了幻想和憧憬,在夏昭芸说这些话之前。她想着,难道俩人在一起,能支撑一辈子,不是因为有爱吗?
可她却忘了,小说仅仅是小说,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有几个会详细描写每天琐碎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贺青冉是厂里的播音员,工作环境很简单,跟其他两三个同事轮岗,不是看报摘抄,就是绞尽脑子写稿子,又都是年轻人,很少听到其他人家婆媳大战、妯娌之争。
她笑着挽着夏昭芸的胳膊,心里暖暖的,“芸芸,我知道了,肯定会慎重选择未来的伴侣。到时候我将人带到你跟前,让你帮我掌掌眼可好?”
夏昭芸还真一本正经地点头应下来,琢磨着自己得好好替她把关。
天还蒙蒙亮,启动车的嗡鸣声让运输队的清晨显得格外不同,将众人从周公那挨个拉扯回来。
夏昭芸她们刚洗漱完,大门便被敲响了。
“我看见窗帘拉开,就知道你们起了,”霍天颢拎着早饭走进来,笑着说道,“咱们厂里的羊肉糁汤很有名你们可以试试,配着油饼和酱黄瓜咸菜。”
他的眸子一点都不收敛,炽热地看向夏昭芸,跟正午的烈阳般,让人几乎招架不住!
夏昭芸在贺青冉闷笑中,瞪了他一眼,面色带粉招呼孩子们吃饭。
羊肉糁汤还带着微烫,颜色是裹了蛋花的黄,冒着油光又加了一层翠绿的香菜,扑鼻而来极为诱人。
孩子们吃的欢快,他们年纪小记得事情不多,跟随亲生父母的幸福全被亲戚半年的磋磨淹没。
虽然他们现在幸福得紧,可是这对他们来说像是场美梦,生怕何时他们睁开眼又要浸泡在苦水里。
所以,他们吃饭一直狼吞虎咽,很难克制,一时半会也纠正不过来。
霍天颢笑着揉揉他们的头,“待会天颢爸爸带你们出去玩好不好?”
“去动物园玩,回来的时候给你妈妈和干妈捎只烤鸭。”
他抬头对夏昭芸说,“我帮你们俩看一天孩子,你们好好准备晚上的比赛。”
“坤子说他来解决你们演出服的事,晚上咱们还是吃食堂,别吃坏了肚子。”
夏昭芸在孩子们兴奋期待的小眼神中,点头抿嘴笑着,“那颢哥,孩子们就麻烦你了。”
霍天颢笑意颇深,“麻烦什么?这不也是我的孩子吗?”
夏昭芸忍不住又想起昨晚俩人的亲昵来,不自在地侧脸慢慢地喝汤。
倒是小家伙们忍不住叽叽喳喳询问起来,小如意歪着小脑袋,咬着勺子:“天颢爸爸?”
“对,我就是你们的英雄爸爸,唔,不忍心让你们妈妈太辛苦照顾你们,所以我从天上飞下来,护着你们俩小宝贝,以及你们漂亮的妈妈。”霍天颢当着大家的面大言不惭地说。
贺青冉头都快埋到碗里了,为好友感到高兴,同时内心也对自己未来感到茫然。
等一大俩小离开后,夏昭芸和贺青冉在各自屋子里做着最后的冲刺。
一篇稿子不算太长,统共就七分钟左右的时间,她们全篇感情充沛地背诵,而且还得运用到不少技巧,相当于她们每个字都被框住。
熟练度越高,她们站在舞台上状态越好。
中午霍天颢跟孩子们果真带来了脆皮烤鸭,蘸了甜辣的酱料,夹上黄瓜条、香葱,用薄饼一起卷住,那焦脆咸香的口感令人泪目!
孩子们去动物园的兴奋持续时间颇长,从进了门小嘴巴一直叭叭不停。
吃过饭后,霍天颢继续带着孩子们去宿舍午睡。
柳明坤来的时候,是一手拎着衣服,一手拎着饭,额头上都带着快步而来的薄汗。
夏昭芸的是特别正的红色风衣样式连衣裙,用黑色腰带束着,而她头发高高束起来,倒是有些女侠的飒爽,又像是带刺的玫瑰,满满是夏华妇人的泼辣爽利。
她的五官妍丽精致,与红色相得益章,越发张扬夺目!
看的霍天颢直眯眼睛,趁人不注意凑过去说:“媳妇儿,你这身装扮太好看了,等咱们领证结婚的时候,你也这么穿吧?”
夏昭芸反正是道行浅,比不得他脸皮厚,直接侧头当听不见的样子。
霍天颢就低笑,似是笑她这只撒谎精不过是纸老虎。
贺青冉则是一身颜色很正又罕见的复古姜黄色衬衫,搭配黑色半裙,头发编织成蜈蚣辫,耳侧鬓发带着调皮的弧度,这是夏昭芸用铁勺把烫制成的,配上婉约妆容,青春活力,也有着自己吸睛之处。
她们俩的装扮有着很明显的视觉差,衣衫颜色鲜亮,肯定能率先给人视觉冲击,争取在印象、仪表项上夺取高分。
晚上选手们都盛装出席,衣服颜色、款式也都各不相同,却打着相同的主意。
夏昭芸和贺青冉是仔细研究过往届金话筒决赛的,大家衣服款式可供选择的不多,而且观众们离得远,在灯光照射下,选手身上弹跳着光点。
这时候没人会刻意注意到她衣服的款式,反倒是对颜色印象深刻。
能自信穿红色的,基本上是锁定冠亚季军的,才如此胆大将夏华国色上身,给其他人无形的压力。
往届全场穿红色衣服的选手,绝对不会超过两位!
这一次,除了夏昭芸外,于欢欣和另外一位市办秘书也穿了红色礼服。
刚一集合,选手们之间就弥散着无形的战火、剑拔弩张。
决赛就跟霍天颢说得般,全程真没有出现一丁点的异常状况,不过呢于欢欣换了个稿子,也开始走抒情路线。
她歌颂的是为国捐躯的烈属们,“如果劳动是光荣的,那么这些光荣之下的妇人们,则是需要坚强地撑起自己的小家……”
“面对孩子们一次次天真地询问,妈妈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我们想他了;为什么别的孩子有爸爸,而我爸爸却总是不回家。女人们的思念又该安放在何处呢?”
“孩子们心里尚且有期盼和希冀,但是女人们心里的灯已经灭了,因为没有人再需要她们掌灯归来……”
“一个大家的成立,是多少小家不幸的堆积,可她们悔吗?”
“不,从不,因为她们知道,那是爱人的执着,是和平鸽起飞的方向……”
谈起英雄,总是能让众人忍不住心软和红了眼。
热烈的掌声将整个前半场的比赛氛围,推到了最高点!
从后台上下来,于欢欣忍不住走到夏昭芸面前,“不好意思啊夏昭芸同志,我从你的演讲里得到灵感,重新写了稿子。”
“好像大家都挺喜欢的,希望没有给你接下来的表演带来压力和困扰。”
评委们为了顾及比赛的规则、意义、可观性,鼓励多样性等等方面,同一类型的稿子、同一水平的演出,只会择其一。
换句话说,如果她跟夏昭芸表现都很突出,完全能收揽冠亚军。
就因为类型和水平相似,俩人只有一个等入围前三。
虽然都是演讲,但是详细辨别又有着很大的区别。
就像是联欢会般,都是节目,可内容类型很多,小品相声唱歌舞蹈等,在评选优秀节目的时候,不可能因为小品都出彩,而将其他类型都丢出榜单吧?
夏昭芸轻笑着,微微叹口气:“于欢欣同志,你干嘛跟亚军和季军过意不去呢?”
于欢欣深吸口气,也笑着道:“看来夏昭芸同志对自己很有信心?那我们拭目以待吧。”
什么好节目都放在最后压轴,对于比赛却不然,中间出场的选手比较吃香,她是第一个走抒情路线的人,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等夏昭芸再出场,效果大打折扣!
其他人可没有她的魄力,只一天的时间,冒着风险重新备稿。
夏昭芸唇角弯弯,面上没有一丁点异色。
贺青冉的表演可圈可点,虽然不是最出色的,入围前十也是稳稳的了。
很快到了夏昭芸出场,她深吸口气,仍旧沿用了昨天停电时的模式。
不过在闪烁的灯泡内,她在钢琴上黑色铁板上,点了一溜的红色蜡烛。
夏昭芸是昭阳文工团领舞的,一举一动自带韵律的美感,哪怕很简单点蜡烛,都被她演成了舞台哑剧。
那股悲伤、坚韧地守候,无声中飘进每个人的心中。
她坐在钢琴前,素手覆上泛着冷冷金属光泽的黑白键上,突然一段激奋人心的音乐响起,她随着歌声亮嗓,那犹如原声带的操作,惊呆了观众。
随即众人都忘了这是个演讲比赛了,纷纷呱唧着手掌,看得后台扒幕帘的于欢欣指甲都给掐断了。
正在音乐最高昂时,突然戛然而止,约莫半分钟后,她凑近话筒,抽噎一声,带着颤抖努力字正腔圆地道:“昭阳制衣厂的同志们,我非常沉痛地为大家播报一条消息……”
“霍同志为了挽救厂子的前程、诸多员工们的未来,守护十卡车物资的时候,与拦路匪搏斗坠崖身亡……”
这时候悲伤的音乐响起来,她用好几种声音诉说厂里老人小孩们对英雄的感慨、感激与缅怀。
每人的话不多,只有一句,到了最后则是她的声音:
“天颢哥,对不起,我想你了……”
她那思念悲痛的声音一转,接着道:“大家好,我是昭阳制衣厂文工团的夏昭芸,今天我给大家带来的演讲叫做……”
夏昭芸的情绪全部收敛起来,坚强的戴上笑容,开始了自己的演播。
第八十六章 六十年代文工团一姐(25)
夏昭芸的稿子张弛有度,本身就极戳众人心软的地方,又加上了个悲伤壮烈的前奏,彰显她播音主持口技高超的同时,让整个节目又上升一个度。
虽然她那一句天颢哥,对不起,我想你了,有些突兀,但是有着她渲染的氛围,又格外悲伤揪心,以及借着于欢欣那一波演讲,跟踏脚石般,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行嘛,你不是歌颂烈属吗?
我之前就在其中,以烈属身份再回归每个小家庭,让其升华。
夏昭芸那带着丝遗憾、对恋人的思念、面对未来的憧憬交织中完成演讲。
众人还沉浸在情绪跳动的余波里,突然钢琴声又有了变化。
欢快、喜悦到不可置信,把众人拉扯出来,夏昭芸轻笑着说:
“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就像这首曲子,很高兴能与大家分享下一件巨大的喜事!”
“我是许多不幸中那一波的小幸运,没想到参加这次金话筒演讲,我竟然碰上了曾经有缘无份的爱人!”
“他经受磨难,遗忘了许多前尘往事,可他对我炽热的深情一如既往,原来这世上真有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美好。”
“我想自己一定要变得更优秀,配得上当英雄的他,让他对我始于容貌、终于才华、恒于爱情……”
“霍天颢同志,不知道这一次你还愿不愿意娶我回家,将我宠成小女孩儿,不见外界的风雨,只有彩虹和灿阳?”
灯光突然打下来,照在霍天颢身上。
他站起身,在众人比当事人还要激动不能自已的掌声中,笑着一步步往台上走。
当他迈上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夏昭芸猛地跑上前扑入他怀里,火红的颜色像是寻到了归宿,哪怕归于沉寂也泛着滚烫。
俩人紧紧相拥,这一刻没有人斥责他们过于亲昵、行为举止不妥当,反而从那简单的肢体语言中,读懂了爱情、守候、喜悦和感恩!
约莫半分钟,俩人才分开,霍天颢用手轻轻帮她拭去泪痕。
夏昭芸这时候才笑着退开,擦拭着自己的泪,可一只手紧紧握着他的不松手,心脏跳得极快。
拿到话筒,她哽咽地说:“对不起大家,我没控制住,真得,从我再次见到他,到现在都像是沉浸在一场美梦里,时时刻刻想握住他的手,触碰到他,来证明眼前一切的真实性。”
“我犹记得一句话,说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人。”
“我们是幸运的,经历住时间的考验,但是世上太多的等候与守护没有结果,可他们仍旧无怨无悔地坚持,就像是许许多多守护在平凡岗位上默默奉献自己一生的劳动者、家庭主妇们一样……”
“我们为信仰而坚持,为自己的价值而奋斗,更为了咱们祖国美好的明天勇往直前!”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愿所有劳动者身体健康平安顺遂!”
俩人齐齐鞠躬谢幕。
舞台下的掌声久久不息,夏昭芸将话筒关上,侧头看向霍天颢,调皮地眨巴下眼睛,轻笑着低声问道:“霍天颢英雄,对于你死而复生高调而归的仪式,满意吗?”
霍天颢低笑声,评论:“唔,夏昭芸同志,恭喜你的谎终于圆上了!”
夏昭芸……
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
夏昭芸将舞台剧跟演讲相结合,把霍英雄出事到归来还原了一遍,如此别开生面的演出,全方位展现了她过硬的技术,成功拿到了第一名。
贺青冉是第七。原本有机会追逐前三的于欢欣,因为临时改了稿子,跟夏昭芸的撞车,只能屈居第四,呕得她直接抱病逃避上台领奖。
两百块和一台收音机到手,夏昭芸高兴得紧,这可都是她通过努力换来的,情绪比之前懵懵地得到一千二百块钱还要猛烈。
好几家单位都冲她伸出了橄榄枝,不过夏昭芸表示自己的梦想可不是一名播音员,而是名舞者,和着音乐跳生命的赞歌!
等颁奖结束,他们回去的时候很晚了,贺青冉跟柳明坤很识趣地领着孩子在前面走,而霍天颢拎着录音机跟夏昭芸慢悠悠地远远缀着。
“明儿个一早我们就赶车回厂了,”夏昭芸望着一盏盏街灯昏黄,只能照耀到巴掌大的地方,却仍旧能在如此温凉如水的夜晚,让归家之人带着股心安与眷恋。
霍天颢点点头,“我送你们回去,开了介绍信,我们直接领证。”
“怎么这么赶?”夏昭芸有些诧异。
霍天颢唇角微勾,“我怕咱们行动慢了,有人会伸手干涉。那人最喜欢利用一切可能,为自己的前途添砖加瓦。”
“如果运用得当,活着的英雄比死去的英雄,更有利用价值。”
“我倒不是害怕他什么,只是不想咱们之间再起没必要的波折。”
夏昭芸抿唇不停地侧头看他,“我怎么有种把自己卖了还替你数钱的感觉?”
霍天颢忍不住低笑,“明明是你自己撞上来,成功偷渡登船,结果一点挫折没遇上,就开始怀疑我这条船是贼船了?”
“夏夏,你讲点理行不?”
他这么一说,夏昭芸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可到底那里过分她摸不着头脑。
“行吧,不过我结婚开具介绍信,得通过袁师太。她一向不喜欢我这种漂亮又有背景、她想干又干不掉的女孩子。”夏昭芸想想单位里的“袁师太”,颇为头痛。
这人一辈子将自己奉献给舞台,青春逝去后,她转为幕后工作者,站在台下以另一种姿态享受着舞台。
她对团里漂亮的小姑娘格外严苛,那种严苛正好是即将碰触临界点的程度,折磨得众人欲生欲死。
也是她这种变态的高要求,让厂里的文工团在整个京都都排得上号,团里的小姑娘们各个出类拔萃。
当初夏昭芸在舞台上掉下摔断腿,是因为躲避头上的设备踩空坠落。
其实早就有人发现了设备的不妥当,可朱师太忙于市文艺演出比赛,并没有重视,说设备用了十来年了,一直没有任何情况,还差这几天?有这走神的功夫,不如多练几个曲子。
等夏昭芸出事后,朱师太第一时间拎着东西去医院致歉,态度诚恳、悔过得恨不能自己代她受罪,真真是让人满腔责备、怒火都无处宣泄,硬生生咽回去。
霍天颢揉揉她的头,“没事,一切有我呢。”
夏昭芸轻笑着嗯了声,到底没有太放在心上。
她与幸福距离太过遥远了,不敢有奢求,生怕到最后又成为了奢望。
眼下看着她同意了霍天颢的主意,与他组建家庭,但是她的心房紧闭着,似乎这样自己可以无欲无求,不怕受到伤害。
霍天颢攥住她的手,“夏夏,我不要求你投入在我身上多少感情,只是希望你能信任我些,遇上事情将我当成挚友般依靠。”
“我是你男人,别让我没有用武之地,那你岂不是亏大发了?”
夏昭芸仍旧笑着点头。
“算了,”霍天颢趁着夜色将人往怀里搂了一下随即松开,“等领完证,我就递交调岗申请,运输队在市里有不少分队,好像有个分队到昭阳制衣厂骑自行车只有十来分钟。”
“颢哥,你,你没必要这样,留在总队的发展肯定比分队好,”夏昭芸赶忙开口说道。“我不希望你因为我们,放弃了大好前程。不是说,男儿志在四方?”
“其实按照我的想法,你以前选择跟车和技术员两个岗位,肯定有这自己的理由。我跟孩子们都挺好的,真得,你别打乱了自己的规划。”
“小傻子,”霍天颢被她如此客套的态度气得有些心肝疼,“不如你给我规划下以后的发展?反正我心不大,就想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
夏昭芸脸一红,“那,那我就努力些寻机会往市里调吧。”
“只有人们挤破头想往这边跑,还是头一次见你这种啥也不顾,往外调的,到底谁傻啊?”
霍天颢挑眉,“我怕你不积极、消极怠工怎么办?”
夏昭芸抿抿唇瓣,“往年八月份都会有一场全市各单位大型文艺演出,如果我拿到领队资格,在舞台上表现优异,可能会获得市里某些单位的邀请。”
“因为宋家在,我也不怎么想在昭阳制衣厂待太久。”
“哪怕八月份没有机会,等秋天的时候,各单位文工团会招工,我再去考就是了。我基础扎实、年纪不大,还在舞蹈上有些天赋,没道理离开昭阳制衣厂,就得换个饭碗。”
“再说,颢哥,你要是呆在昭阳制衣厂周围,不是要经常碰见熟人?”
霍天颢微微叹口气,“那说好了,如果十月份你调不过来,我就申请调离总厂!”
夏昭芸瞪着他。她实在没法将跟前这只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男人,跟人人称颂的英雄,以及她之前见到冷清寡言的颢哥对上号。
好像什么东西在他面前都不重要,一切随心所欲,便是工作、婚姻也都是一句话的事。
“我只能说尽量,”她哼哼两声,倒是跟他没之前般的客气。
霍天颢跟柳明坤都没有上楼,将东西给人后,一直等三楼灯亮了,才并肩离开。
折腾这么久,大家都是又累又困,简单洗漱便沉睡过去了。
晚上大家都没什么娱乐,习惯了早睡早起,虽然他们昨晚睡得不早,但是早晨一到点也都睁开眼睛。
夏昭芸刚拉开窗帘,微微一怔,想起男人昨天的话。
她轻笑着忍不住推开窗户,探着身子往外看,不知道何时家属楼前面停了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男人正弯腰从车里拎出早餐,大步往楼栋迈步。
刚迈出一步,他猛地抬头,对上夏昭芸灿烂明艳、晃得人眼生红的笑容,一头乌发随着晨风飘散着,荡漾在人心尖。
他抬抬拎早餐的胳膊,笑着两步并作一步上楼。
夏昭芸微微拢起披散的头发,去给霍天颢开门。
“驴肉火烧、茶叶蛋和小米粥,都是刚从锅里出来,还冒着热气呢。时间还早,你们吃完咱再上车,”他进屋很自然地将早饭给摆上。
孩子们迷蒙着眼溜达出来。
霍天颢抱着胸看夏昭芸领着孩子们洗漱,神色放松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倒是有些让人心动的痞帅。
夏昭芸被他看的不自在,问道:“你吃饭了吗?”
“没,想陪着你们一起吃,”霍天颢笑着说。
贺青冉正在客厅喝着水呢,听到这话被呛得一连串地咳嗽,“咳咳,我说颢哥、芸芸,你们是不是忘了还有我啊?”
她敢百分之百确定,颢哥的你们里的们,绝对不包括她……
霍天颢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票,递给夏昭芸,“月底了坤子比较忙,抽不出空来送你们。喏,这是他跟人换来的话剧院入场券,是新排的节目,下周末的场。”
“我跟坤子的票也在里面。”
夏昭芸眸子微微一转,笑着将票收起来。
吃过饭后,她们略微收拾,便乘坐着车往昭阳制衣厂赶去。
夏昭芸坐在副驾驶上,而贺青冉带着俩孩子坐在后面。
“颢哥,给我们说说坤哥呗?”她很自然地挑了个话题。
霍天颢侧头看了她一眼,见人笑眯着眼享受着温凉的夏日晨风,跟慵懒晒太阳的小狐狸似的,浑身上下都洋溢着舒坦和满足。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意思,正好某人也千叮咛万嘱咐他帮着刷好感。
是以,他目视前方,笑着说:“坤子家跟我外公外婆家离得很近,我们算是从小玩到大。他为人仗义,身边朋友不少,各个都是能借给钱的那种。”
“他家里的关系也比较简单,父母是双退休工,据他说,老柳家在子嗣上一向不顺且艰难,五代单传。他就一个大他十岁的姐姐。”
“他家里条件不错,有祖传的宅子,家里人都领工资,所以没有一点生活压力。柳家也没什么门第之见,他父母对儿媳的要求不高,儿子喜欢就行。”
夏昭芸忍不住问道:“不止吧?柳家五代单传,难道柳家阿姨和叔叔,对孙子孙女不上心?”
后排的贺青冉本来听得处处满意,小脸上遍是娇羞,一听到这话瞬间跟着紧张起来。
是,平日里很少有人跟她说家里的一地鸡毛,但厂子里有些年轻人结婚几年还没孩子的,她也是能掰着手指数出来。
有些两口子确实相爱,又不用担着家里传宗接代的责任,顶着压力顺其自然,或者领养、过继个。有些好聚好散,有些则闹得满厂风雨!
孩子不是说要就能要上的,得看缘分到没到,谁都给不了准话。
贺青冉听说过,有人家特别想生儿子,但是丫头都俩巴掌了,还没见儿子的影……
霍天颢忍不住低笑声:“坤子对孩子没多少执着,按他的话说,柳家的香火一直在摇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断了。”
“他还没寻媳妇,已经给他爸妈做好了工作,孩子的事情顺其自然,有就要,不拘男女,若是没有,他们不能催,那肯定是他们生得儿子没本事,不然老两口努力去。”
“坤子说,遇上个满意的媳妇不容易,可不能因为孩子的事情瞎折腾,闹得大家都不开心。”
夏昭芸听了满惊奇的,“颢哥,你不会是故意替坤哥说好话吧?”
“他就没有一点缺点?”
“这么好的人,难道就一直没遇上想要结婚的对象?”
贺青冉一手揽一个孩子,不能抓衣角,脚都快将鞋底扣穿了!
第八十七章 六十年代文工团一姐(26)
霍天颢笑着说:“他朋友是多,圈子也广,就是见多了各种各样的异性,反而没有心思。”
“就像是你之前见到许伟霖的对象,长得不错有能力,但是人心眼太多,功利性强,将婚姻当成人生的踏板。”
“坤子眼里容不得沙子,别看他平日里嘻嘻笑笑,却是个很有原则性的人。别人说他眼光高,其实是还没有遇上,让他抛弃一切条条框框的人。”
夏昭芸对他有种莫名的信任,扭头看向贺青冉,眨巴下眼睛,张嘴无声地问道:“姐姐,你还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吗?”
小家伙们好奇地跟着张着嘴不发音地学,还以为她在跟他们玩游戏呢。
贺青冉抿着唇,羞红脸地瞪她,晶亮的眸子略显黯淡。
之前她还能感受到柳明坤对自己那点朦胧的好感,但是听到霍天颢的话,她反而不自信了,觉得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呢?
她当然自我感觉良好,可在别人看来,她就是长得稍微好看点,但是京都漂亮的姑娘多着呢,不说眼前一个大美人,就是文工团比她好看的一抓一大把。
家世上,她爸是副厂长,可她有继母,枕边风一吹,她跟弟弟就成了有后娘就有后爹的小可怜。
可以说谁娶了她,就是娶了她们姐弟俩,更何况她脾气跟炮仗似的,受不了丁点委屈。
人家柳明坤家世好、长得好,人缘又好,哪一点都强过她不是一丁半点。
想到这里,她内心泛着委屈,或许女人在动心的人面前,才会觉得自己不够好,滋生各种卑微情绪。
夏昭芸侧头一愣,随即她笑着问男人:“那坤哥遇上了吗?”
霍天颢开车平稳,点头道:“应该是的,他这个人最实在,不喜欢花哨文艺的东西,我还是头一次见他急于看话剧,早早跟人换了票。”
“要不是打破他的条条框框,他能做到这一步?”
“等去看话剧的时候,你再看他会不会打呼噜。”
这次贺青冉都忍不住开口了,“颢哥,怎么说?”
霍天颢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会才说:“上学那会儿,但凡有这类型、而他又不能不当观众的文艺表演,全场都能听到他呼噜声。”
“若是这一次他坐着不会睡着,铁定注意力转移了。”
“对了,金话筒比赛的时候,他耐心也是罕见的。”
夏昭芸恍然地哦了声,盈着笑的眸子看向贺青冉,眉头一挑,“如果坤哥真跟你说得这么好,确实是个值得了解的对象。”
贺青冉的心情被她带的一上一下,那是前所未有的感觉,上学那会儿等成绩以及刚刚结束的金话筒比赛,都没这么刺激过!
她是明白了,这位大妹子,专门瞧她热闹的。
等他们抵达昭阳制衣厂的时候,也才七点来钟,厂里的喇叭播报着早间新闻,人们来往打饭、锻炼遛弯打球、送孩子,热闹又闲适的生活,总会让人产生生活晴朗、万物可爱、人间值得、未来可期的错觉。
霍天颢时隔两年再次归来,眸子深邃唇角的笑都带了丝冷冽。
将贺青冉送到总办大楼,他们去了家属院,因为开着吉普车,他们一路上收获了不少的注目。
车子刚停下来,左邻右舍不少人围了上来,眼睛里都冒着八卦的火苗。
“小夏同志,这位是谁呀?一大早你从哪里来?”
“对呀,这两天我都没听见你们家有动静,难道走亲访友了?”
“我怎么瞅着这小伙子面熟呢?总该不会是你亲戚吧?”
几个婶子和大娘是憋不住的,直接大咧咧地问道。
小如愿和小如意听不懂大人话里的陷阱、深挖八卦的热忱与嗅到危险的幸灾乐祸,反而是洋溢着对妈妈的自豪。
他们迫不及待地跟大家伙分享道:“黄奶奶、赵奶奶,我们和妈妈还有干妈去参加金话筒决赛了,妈妈和干妈特别厉害,妈妈得了冠军,喏,这个收音机就是奖品,干妈也拿到了第七名哦!”
“对的,奶奶您知道金话筒是什么不?”
“我知道,金话筒就是全国播音员阿姨和叔叔到咱们京都参加比赛,很多很多人,好几百好几千的,然后他们上台演讲,妈妈和干妈能够脱颖而出,十分优秀和厉害呢!”
小家伙们接受能力很强,喜欢跟着大人们说话,四个词的成语突突往外冒。
俩小东西跟演双簧似的,将这两天搜集到的情报,加入自己的理解和夸张,给得意洋洋地炫出来。
所以,一众人懵了,看热闹看得酸了一把!
住在这里的人们生活条件都不差,并不缺一台收音机的钱,可问题是人家这是数百上千人竞争出来的奖品,意义非凡呐。
“小夏同志,你不是跳舞的嘛?怎么还去参加播音员了?”
问题是人家还拿到了第一名,这不是说笑呢?
就跟烧锅炉的去当厨子,还做出了美味佳肴!
“就是呀,小夏同志,你领养了孩子,也不能一味纵容他们啊。这么点点的孩子满嘴都是谎话,你觉得过意的去吗?”
众人纷纷点头,对,肯定是这样的。
小夏同志长得好看,年纪轻又会跳舞,哪真替小霍英雄守住?
肯定是她跟这个男人出去了,不然孤男寡女的,人家开着车将她巴巴送回来?
为了遮掩,她竟然丧心病狂地教孩子们说谎!
说不定她跟人滚床单的时候,俩孩子就同他们隔了一扇门呢。
大家伙目光变得意味深长,在夏昭芸跟霍天颢身上流转,也带着种讨伐的凶悍气。
“小夏同志,你是个女同志,哪怕领养了孩子,你也得跟男同志保持一定的距离。自己说过的话,总不能得了房子,立马扭头就忘吧?”
那引歪众人的妇人又尖锐地斥责道。
夏昭芸还没开口说话,霍天颢就嗤笑出声,“薛婶子跟我小娘关系好,真是时刻都不遗余力地黑我媳妇啊,是不是觉得我人不在了,连我媳妇受了委屈,都没办法护着?”
平地一声雷!
众人有点懵,觉得脑袋有些转不过来,薛婶子、小娘、媳妇、不在了?
加上这人瞧着格外眼熟……
不知道是谁嗷嚎一嗓子:“诈尸了!”
众人下意识拔腿就跑,但跑了几步后,他们一琢磨不对劲呀,这青天白日的诈什么尸?
而且现在是新社会,根本没有什么鬼怪的,他们这么多人咋就如此怂?
这可是看热闹的好时机,现场直播中呢,不看多亏?
他们又齐齐退回来。
“你,你是,”被点名的薛婶子面色苍白,浑身泛着冷。
夏昭芸轻笑着说:“婶子您不认识了吗?”
“他是霍天颢呀,当初坠落悬崖,虽然人侥幸挂在树枝上没有被野兽吞入肚里,但他的头受到了撞击,不大记事,所以一直跟着外公外婆住。”
“也是这次我去参加金话筒比赛跟他相遇了,所以他重拾记忆,唔,性格上可能也因为重创,变得不大一样,医生说这叫做啥,创伤应激障碍。”
“就是有时候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容易冲动行为粗暴,您们多担待些。人能捡条命就不错了,不管天颢哥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守着他的!”
霍天颢瞥了她一眼,眸子里的冷色微微回暖。
虽然知道她又演上了,不过她却是给他之后的行为举止做出合理解释。
毕竟他的归来,肯定要跟霍家人对上,一个孝字大于天呐。
不管他如何跟他们交手,但凡有一丁点出格,都可能成为他们手里的把柄。届时这为厂里抢救物资差点牺牲而得的创伤应激障碍,就派上用场了。
不过,霍天颢心里闪过抹揪疼,到底自家新认的媳妇经历过什么,怎么跟小刺猬似的,每时每刻都不敢放松,事事都要成为以后的铺垫。
众人听呆了,看看夏昭芸,又瞧瞧霍天颢,跟小时候他们听老人念叨的神话故事般,充满了传奇色彩!
“同志,你,你真是霍天颢英雄?”
“像,确实像……”
虽然霍天颢很少出现在大家面前,但是众人里还是有一些人见过他。
瞧着这高大俊朗的青年,众人心里看热闹的想法彻底没了,都高兴地不行,围上来将夏昭芸母子三挤到一旁。
“小霍英雄,您真是太伟大了,当初那一批货事关咱们厂子的前程!单子一达成,咱们厂子就被批准引进了五条先进的纺织生产线,厂里效益翻倍,大家伙的工资是一年比一年高……”
“小霍英雄,”甚至有婶子当场要跪下,抹着泪说:“我们全家真是太感谢您了,当初我小儿子就跟您一起随车的。”
“那条线太危险了,我们当家长的又不能让他自私自利地推掉任务,别人去得,他怎么能当逃兵?当初他随车走之前,都将遗言写好了,可没心疼死我们老两口呐。他爸在那几天里,硬生生愁得掉了十斤肉……”
“我眼睛都差点哭瞎!”
“您就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
其余的人也都很诚恳地表达了自己感激,庆幸他活着回来,祝福他跟小夏同志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个年代人们虽然有各种的小心思,但他们的心滚烫,像是喷发的岩浆。
两年前,喇叭上播报了霍天梁牺牲的消息,不少文采出众的员工四处走访写成稿子,由播音员念出来,整整一周的时间,众人都是在哀伤抹泪中度过的。
他们对英雄的敬畏与感恩,是一种超脱世俗之外,是他们这种年龄段少有的存粹和热血。
霍天颢拉扯着那位婶子,内心却也是自嘲一番。
突然他发现古人一句话特别对,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家门,他跟夏昭芸可真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呐。
其实自从童玉香进入霍家门开始,一颗怨恨仇视的种子已经在他心底播种下。随着他的长大,脑海中就筹划了不少报复霍迅昌的法子。
这场完美脱身法子,是他五年前谋划的,经过三年悄无声息地推波助澜,一切按照他的设想,拿到断亲书,也让霍迅昌用儿子的命享受着权力的滋味。
他是英雄,还是在厂极其重要的历史时刻牺牲,独自一人力缆狂澜,送昭阳制衣厂再登一个台阶。
所有人都记着他的好,霍迅昌肯定能得偿所愿,只是被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手里的一切,都是因为牺牲掉儿子换来的,恐怕余生,这人都不得安稳和畅快。
是的,十九岁的他还是个毛头小子,想出最毒的法子,不过是用自己的死亡来惩罚那冷血的伪君子!
不过这两年,随着他阅历增加、心智品性进一步得到锻炼磨砺和成熟,已经准备放过自己,彻底跟霍家断了联系。
谁知,夏昭芸这个意外撞了上来,为了难得让他心动的小狐狸,他还是回来了。
“婶子,这是我应该做得。不论是在战乱年代,还是和平时期,社会的发展与进步,总需要有人勇于探索、前进,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现在我回来了,能看见你们的笑容就很欣慰,感激的话可千万别说了,换做任何其他人,相信他们也会做出跟我一样的选择。”
“说起来,”他声音一顿,脸上有些羞愧道:“我的牺牲肯定让单位费心费力了,不知道发下多少补偿款,又给了家里多少的照顾。”
“我人还好好地活着,不是沾了单位好大的便宜?”
“这两天我一想起来过去两年时间里,我的家人替我每时每刻都在占组织便宜,就坐立不安,一刻都不想耽搁,跟着夏夏回来了。”
夏昭芸眼睛睁大努力表现出诚挚来,忍住笑场,这位小哥哥比她还会忽悠人呢,刚开始的沉默寡言呢?这一句句疑似肺腑之言,怎么那么毒呢?
霍家曾经从他身上得到多少便利和便宜,这会儿都要挨个换回来,不换不行,谁让小霍英雄是个正直不爱占组织便宜的呢?
这时候一个青年从人群中挤过来,十分亢奋地伸手自我介绍:“小霍英雄您好,我是咱们夏华报刊驻北城的记者张文栋,很高兴认识您!”
霍天颢一愣,淡笑着点头,跟人轻轻握手就放下了。
“各位婶子、大娘,你们看过我就回去吧。孩子们赶着上学,而我也得给夏夏一个交代,回头您们要是有困难,尽管再来寻我。”
“虽然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司机,但我是咱们夏华的一员。”
众人连连点头。
他们也不离开,就站在原地瞧着,时不时交头接耳赞扬道:“不愧是小霍英雄,这觉悟没谁了!”
搁下收音机,给孩子们换了身衣服,夏昭芸拿了自己的资料,便坐上车让霍天颢开去幼儿园。
那位记者张文栋,这会儿已经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得到霍天颢的允许,全程跟拍。
在车上,霍天颢郑重地强调说:“张同志,我希望您能够秉持着严肃认真实事求是的态度,对待我的跟踪报道。”
“我能答应你,是希望通过你的文章,向厂里大家解释下,我并没有真正牺牲,而是脑子受了些伤,暂时没能回来。”
“还有,我既然活着,就得将家里因为我牺牲,所得到的各种物资与便利,还回去,省得大家伙质疑组织的决定。别因为我,破坏了厂里同志们的团结。”
张文栋是记者,自然社交能力、领悟力很厉害,很准确地GET到霍天颢的点。
人如果没了,霍家占便宜没人说什么,毕竟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离开了,人家父母不得有些安慰?
哪怕如此,也有不少人背地里眼红加捻酸地说,霍家儿子是没了一个,但是人家不缺儿子,占了这么多便宜,只有高兴的份,可怜小霍英雄为他人做嫁衣。
如今霍天颢活着,一些心胸狭窄、见不得别人好的人们,就暗戳戳活跃起来,即便霍天颢不提这些,他们也要说道的。
张文栋连连点头:“应该的,小霍英雄,您的光荣事迹,我肯定拿出百分之二百的认真来报道。”
“您为昭阳制衣厂牺牲巨大,能平安健康地活下来,值得所有人高兴,而不是因为这些蝇头小利,让您陷于不义的境地。”
“您放心,这几天我都会跟着,详尽深入地了解,不让您的英雄之名受损。”
夏昭芸感激地道:“真是太感谢您了,张同志。”
“人言可畏,我们不求有功,但别把好事变成了坏事。我们相信张同志的业务能力,当然有哪里我们做的不好,也请您能够及时指出来。”
两方人客气一番,幼儿园便到了。
送完孩子,他们直奔文工团办公室。
在路上夏昭芸还带着些羞涩地跟张文栋介绍,“天颢哥跟我说好了,今天来单位开具介绍信,我们直接领证结婚。”
“您可能是第一个见证人,待会能不能麻烦张同志帮我们俩拍张照片留作纪念?不过您放心,我们肯定不会让您为难,也不会占组织便宜,照片的钱必须得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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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六十年代文工团一姐(27)
张文栋笑得很高兴,甚至比眼前一对当事人还要开心。
他觉得自己时来运转了,不然为什么他日常闲得在办公室里坐,有个自称线人的打电话来,告诉了他昭阳制衣厂的霍英雄死而复生的事情!
这可是独家新闻,他要是跟着采访到位,写得时候多渲染下英雄大公无私的奉献精神,肯定会吸人眼球,登上他肖想已久的头版,占据整个版面。
有如此漂亮的成绩,他的工作面会打开,升迁之路顺畅起来。
霍天颢在昭阳制衣厂的影响力太大了,可以说他的牺牲,推动了厂子的发展,令每一位员工都铭记于心。
两年时间,英雄已经缓缓褪色,可这时候人死而复生,这是多么传奇又让人觉得庆幸、圆满的事情!
再加上英雄跟美人历尽艰难险阻有情人终成眷属,让整个故事开头、发展、高潮、结尾齐全,大爱小爱交织在一起,比真正畅销刻意编造出来的小说还饱满圆润,满足人们所有的畅想,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精彩纷呈。
他但凡多想下,都能欢快激动地高歌一曲了,自然要抓住眼前难得的机会。
等他们赶到文工团办公大楼的时候,刚好是上班的点。
夏昭芸淡笑着跟认识的人点头,快步引着霍天颢往袁师太办公室而去,不给其他人开口的机会。
袁师太工作兢兢业业,这会儿已经接了盆水,拿着抹布擦拭着桌椅橱柜,见一行人来,打头的还是旷班好几天的夏昭芸,本就寡淡的脸突然沉了下来。
放下抹布,她冷声道了句进,洗洗手坐在椅子上,十分不客气地冲着夏昭芸道:“宋若芸同志,我不管你家里还是个人感情上有什么变故,只要你还想留在这里,就不该随便寻个人给我捎个口信,就当请假了。”
“你以为这里是菜市场,随便你来去?”
“还是觉得咱这里庙小盛不下你?”
“你是个女同志,得注重名声,别跟嫁不出去似的,好得孬得男人都攀附上去,被人传得话我听了都嫌脏耳朵。你将这份心思放在跳舞上,我都能给你让位置!”
“既然你来了,抓紧去跳舞,将这几天的任务给我一小时不落地全部补上。下个月全厂半年总结会上的慰问演出,你暂时不用参加了,省得人人都跟你学,任性地自己给自己放假……”
夏昭芸已经有心理准备,所以面对袁师太一串的难堪并不在意。
她不是不能亲自来请假,让人挑不出一丝的错。
只是那会儿她刚有了未来几十年的记忆,对这个袁师太实在没有好感,更没有心情应付,索性拖到了现在。
如果说她的事情是个意外,袁师太没能在发现危险时做出正确迅速的处理,只是断了一条腿葬送了跳舞生涯与梦想。
那么之后还有个文工团的女同志,因为未婚先孕被袁师太发现,并且不顾那女同志的哀求,冷酷无情地捅出去,让其接受厂里的批评教育,以致那女同志受不住跳楼而亡、一尸两命,轰动了整个城北。
以及袁师太要求一名动作不标准的女同志,每天晚上单独留在练习室多跳两个小时,被流亡民盯上,就在灯火通明的练习室给弓虽暴,疯癫坠湖。
夏昭芸就没法说服自己,一切都是袁师太过严格要求的无心之过。
而且别人不知道的是,袁师太自己就是未婚先孕,刚生下来的女儿就偷偷过继给别人了。
那个女孩儿继承了些母亲的舞蹈天赋,现在就在团里,还享受着袁师太从其他人那夺来的机会。
比如这次,距离厂半年总结会的慰问演出,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节目刚确认出来,正是选角色的时候。
夏昭芸基础扎实悟性高,特别有舞台感染力,有她领舞的时候,整个团队的氛围、气势都不一样。
哪怕最近她请假了,但是甄团长仍旧明确点了她。
袁师太则一直暗暗找机会取消她参演资格,只是都没成功。
还是后来,想到这里夏昭芸浑身都带着股煞气,是后来据说她亲生父母的俩人闹来。
因为影响不好,袁师太勒令她回家先处理好家庭矛盾,正大光明将自己的女儿提为领舞!
霍天颢拍拍夏昭芸的肩膀,淡笑着走上前,将资料放到桌子上:
“您是袁主任吧?夏夏身为您的直系下属,怎么没有得到您的关怀呢?”
“她一个优秀的舞者,正值家庭破裂无家可归时,妇联的同志们都关怀到了,您在她朋友帮她请假的时候,没多问一句?道听旁说的谣言,您倒是清楚。”
“可不是人人都跟袁主任一样,上了发条就能一年四季轻松地拎着教鞭督促同志们上进,总得有疗伤调节心情的缓冲时间吧?”
“她现在不是宋家人,改名为夏昭芸,您可能太忙了不知道。”
“不过没关系,您帮着给她开个介绍信,见证她跟我结为夫妻,也是一名合格的领导。”
袁师太一愣,一口郁气横距在胸膛,冷声厉声道:“同志,现在是上班时间,文工团以外的人员请出去!”
现在的单位不跟后世一样,领导得起模范带头作用,还要时时刻刻关怀下属,尤其是当下形势紧张,被冠一个冷酷无情、姓资剥削的机器名号,那人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霍天颢笑着又将资料往前送了下,“袁主任,我跟夏夏就是趁着您上班的时间来递交材料的。我们俩人的各种资料齐全、品性和家庭背景都没有问题,还请您尽快批准。”
张文栋也上道地笑着上前递上自己的工作牌,“袁主任您好,我是夏华报刊驻咱城北的记者张文栋,很荣幸跟踪采访咱们厂霍英雄的归来。”
袁师太一听记者俩字,低头翻看下资料,在一页纸上看到了霍天颢的名字。
她不置信地抬头看向霍天颢,当初团里还应景地排过一场戏,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为了贴合实际,她还特意去霍厂长家翻看过他的照片。
真人比照片更为英俊不凡、气势如虹,一瞧就不是池中之物!
只是,他人在那么高的悬崖坠落,还被寻回血衣,怎么可能胳膊腿齐全地回来,更是便宜了夏昭芸这丫头!
心里哪怕惊涛骇浪、嫉恨不已,她也木着脸将资料放到一侧,淡淡地看向夏昭芸,“宋若芸,你想清楚要结婚了?”
“你要知道你这个年纪正是台上最好的时候,不应该早早结婚将重心转移到家庭。而且为了防止你怀了身孕因为不察出事,我不可能再将领舞的资格给你。”
“有了孩子后,你的体型也不能恢复到以前,可以说,你在葬送自己的舞蹈生涯!”
“我记得你是个很上劲的女孩子,如果这位小霍英雄能够理解,足够爱你的话,也应该等你跳上三五年领舞,再同你商量结婚的事情。”
夏昭芸深吸口气,轻笑着说:
“袁主任,您说的这些情况我都认真挨个考虑过了。我对象支持我为了舞蹈事业奉献终身,至少在五年十年内不会要孩子的。”
“我对象是市运输队的,常年出车在外,我投入到婚姻的精力不会太多,影响不到事业。”
“我错过他一次,不想再一次抱憾了。还请袁主任能体谅下我们,您要是不放心,我可以给您写保证书,如果我意外怀孕造成的一切后果,都将由我独自承担。”
张文栋在一旁干着急,跟着劝说:“袁主任,小夏同志跟小霍英雄都不是小孩子,很清楚自己要什么、追求什么,您就公事公办给通过了呗?”
“组织说了婚姻是遵从男女双方意见。”
他咽下了后面的话,人家父母都没权干涉,您一个领导从这里拿着前程卡人,有些不合规矩吧?
不过袁师太沉吟下,还真拿出笔和纸,让夏昭芸写了一份保证书,这才签了名给她开具了介绍信。
完了,她还十分郑重地叮嘱道:“宋若芸,你是个有潜力的舞者,千万不要为了虚无缥缈的爱情,或者依仗着婚姻,就放弃自己的梦想。”
“女人得有自己的一份成功的事业,婚姻才能长久。”
夏昭芸笑着点头,“谢谢您袁主任,不过我已经改名为夏昭芸了。”
袁师太蹙眉,“我不知道你跟宋家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宋家好歹将你养育长大,不说其他,就是这舞蹈功底,你瞧瞧你跟宋珍宝的差距。”
“如果没有宋家的培养,你现在别说领舞,恐怕连文工团都进不来。”
“人要懂得感恩……”
霍天颢将夏昭芸拉到一侧,把资料拿起收好,唇角一勾道:“袁主任,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些自然由妇联的同志们操心。”
“您但凡对自己的下属上点心,也不会让人在眼皮子底下两年时间,都处于营养不良和低血糖的状态,瘦得几乎皮包骨头!”
“这样明知无血缘的苛待,和上司不分青红皂白的关怀,我们要不起。”
“我媳妇就是来跳舞,为厂子文化娱乐事业的发展做贡献的,希望不要被卷入你们的勾心斗角中。不然,她男人也不是吃素的。”
“回头,夏夏来上班的时候,给您送喜糖,那我们就先走了,袁主任留步。”
说着他手握着门把手,没见他怎么用力,门就从框上脱落下来。
他淡定地挑挑眉,回头冲呆住的袁主任说:“哎呀,我坠入悬崖身体没事,就是摔到脑袋,脾气和力气都控制不住,您担待点。”
“需要我给您安装上嘛?”
袁主任后背泛着森冷,缓缓地摇摇头,这头刚扭过去还没转过来,人家就离开了,压根就没有留下来修门的意思。
那股恶气盘踞在心口,她咬着牙直砸自己的胸部。
想了想,袁主任拿起桌子上的电话,直接拨给了霍家!
刚出了门,夏昭芸忍不住好奇地扒拉他的手,宽厚温热带着薄茧、大她很多的手上,没有一丁点的异样,哪怕是红印都没留。
这会儿员工们都抵达自己的岗位上,厂子的热闹跟潮水般归于宁静,偶尔才有几个来回送资料的员工匆匆而过。
霍天颢一个反手,将她娇嫩小巧纤细的手握住,微弯腰凑到人耳边小声说:“那门年久失修,螺丝都已经松动了,我不过是顺着钉子的方向来个巧劲和冲劲,就把门给拽下来。”
“你们这个袁师太,我也略有耳闻,那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但凡你们同事背景硬的,她敢这么手长,对什么都指指点点吗?”
夏昭芸微微张嘴,连连点头:“还真是这样呢,不过在别人看来,她这是督促家庭普通的下属刻苦训练,而有背景的同事,基本上家里条件不错,多多少少有舞蹈基础,所以对应地袁师太的要求也不多。”
袁师太伸手的理由每每都是冠冕堂皇的,谁知道这之下遮盖的是怎样的私心呢?
反正霍天颢这么解释,也说得通。
不过他们并没有纠结太久,介绍信拿到手,他们直接去民政部门领证。
两张跟奖状似的薄纸,就神奇地将俩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半陌生人捆绑在一起。
夏昭芸和霍天颢都瞧得新奇,有些恍惚自己的身份一下子从单身变成已婚。
还是张文栋笑着举起照相机:“小霍英雄、小夏同志,不如你们就站在那边花坛举着结婚证拍照留念?”
霍天颢听了就拉着夏昭芸的手腕,走到花坛前,一手拿着奖状,一手很自然地搭在她的肩膀上,侧头看着女人神情紧张,忍不住低笑声:“等中午的时候,咱们将孩子接出来,去国营饭店吃饭庆祝下。”
“我两年没回来,都忘了咱这里的招牌菜是什么了。”
夏昭芸的注意力转移,眉眼弯弯地细数着:“咱们国营饭店的大师傅厨艺好,拿手菜有很多,什么糖醋小排、四喜丸子、肉末豆腐、风味茄子……”
俩人的头凑在一起,一高一矮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彼此,笑意浅浅又带着无尽地缠绵,那股子甜蜜如何都抑制不住地飘散出来。
听见咔擦声,夏昭芸才意识到自己被抓拍了,心情也紧张不起来了。
她抿唇笑着,拎着裙子踏上花坛石沿,俏皮地将手撑在男人的肩膀上,从一侧探出头,绽放着灿烂。
霍天颢配合地一手插着口袋,微侧头,看向她的目光,是他都不自知的宠溺与温和。
这一刻他们都收敛了身上的防备和倒刺,将自己最柔软的一面交付给彼此。
夏昭芸眸子一转,指挥着霍天颢在前面走,而自己蹦蹦跳跳踩着他的影子。“麻烦张记者给我们拍几张背影图,到时候这些不露脸的照片,你们随便拿去登报。”
要不是年代不允许,她也想跟男人拍后世大火的“跟我走”旅游主题牵手照!
张文栋挠了挠头,见霍天颢没有反驳,只能帮他们又拍了几张,心里遗憾如此容貌出众的小两口,却只留给大家伙背影。
距离午饭时间还早,他们三人便回了家属院,在门口就遇上蹬着自行车奔来的两个女同志。
年长的一位将头发一丝不苟地在后脑勺挽了个矮髻,容颜姣好,只是眉梢上吊,不笑的时候便给人一种不好相处的感觉。
旁边的女同志年轻较轻些,穿着娃娃领白衬衣、藏蓝色过膝裙,俩短麻花辫俏皮可爱,又满是朝气与活力。
她长得眉清目秀,浓浓的书卷气息,抿唇浅笑,脸蛋已经泛着淡淡绯色。眸子里盛着跟前高大挺拔的男子,喜悦之情让她忘了一贯的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