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小镇
高崎知道,这次跟着陶洁去她家,没有什么好的结果。
可没有这个不好的结果,陶洁就不会从家里跑回来,这么快就去和他登记。
不登记,没有结婚证,去黄金国际买那个最好的房子,就没办法把两个人的名字,都写在房本上。
上班的电铃声响过仅仅十分钟,陶洁就出现在钳工工房的大门外面。
她在门外面走过的时候,就看着高崎。
这是两个人好了以后,时间长了,陶洁想到的,在班上有事找高崎的办法。
妻子在厂里的时候,话特别少。她怕话多了,格外吸引一些人围着她转,没话找话地和她搭讪。
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
只有和高崎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才会变得话多起来,有时候竟有些喋喋不休的样子。
在厂里话少的陶洁,就喜欢用眼神和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最能明白她的,自然就是高崎。
陶洁在门口的一个眼神,高崎就可以读懂,立刻就从工房里面出来了。
这个带有苏式建筑房顶的厂房,东面挨着一座山的斜坡。斜坡底下,砌了一道两米高的石墙。
五十年代末期,中苏交恶,工厂响应伟大领袖号召,深挖洞,广积粮。在这山的下方,挖了防空洞。
防空洞许多的入口,就都沿着这道石墙,均匀地分布着。
原本的考虑,是遭遇敌机空袭,或者核武器袭击的时候,厂房里的工人,可以迅速从厂房里出来,跑到就近的入口,进入防空洞。
到了二十一世纪,防空洞早就没了什么用处。厂里为提高收入,就把防空洞租给附近的农民养香菇。
可厂里这些工人,却待香菇长出来,纷纷撬锁进入防空洞,把农民辛苦养出来的香菇,偷了个七七八八。
后来,农民就不再租防空洞了。
防空洞一直空着,这里也就变得十分冷清,鲜有人来。
陶洁就把高崎叫到石墙这里来,找个安静没人来的地方站下。
陶洁就对他说:“我爸妈想见见你。”
这个情景,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高崎就问:“啥时候?”
陶洁回答说:“他们让我今天就领你回去。”
从这里到陶洁父母居住的小镇,不过百里,那时候坐公交需要两个小时。现在出发,中午之前赶到,没有问题。
“见呗。”高崎只简单说了两个字。
陶洁就看看他。
其实,高崎长得很是耐看,加上魁伟的身体,和她还是很般配的。
“你换换衣服吧?”陶洁就指着他穿的工作服说。
的确,头一次去拜见岳父岳母,穿工作服不合适。
上一世,高崎是用自行车载着陶洁,到了城里他爸妈家。陶洁在外面等着,他回家换了自己最好的衣服,白衬衣和淡灰的,烫出裤线来的西裤。
从家里出来,他们去车站的路上,买了一条红塔山的香烟,又买了一斤上好的茉莉花茶,还买了四个水果罐头。
买这些东西,把高崎身上所有的钱都掏空了,还要加上陶洁的,这才上车,去了陶洁家。
这回,听陶洁说这个话的时候,高崎就说:“我带着衣服呢,在我背包里。”
他知道今天会去见岳父岳母,自然就把自己最好的衣服,放在包里带着来了。
陶洁听他这么说,感觉挺吃惊。他好好的没事,带着身衣服干什么?
可要急着回家,陶洁就没有再和他啰嗦。
“那你赶紧回去换了,去请假,我在厂门口那里等你。”陶洁说了,就慌慌张张往外走。
高崎就喊住她说:“到厂门口很远的,你就在这里等着。我换了衣服,用自行车驮着你。”
陶洁就撒娇般“鞥~”了一声说:“在厂里呢。你驮着我,让别人看见了多难为情?”
说完,就自顾自地跑了。
高崎无奈,只好回组里和组长吴有晨请了假,又换了自己的那身好衣裳,蹬了自行车去厂门口找陶洁。
出了厂门,就看见陶洁在不远的公路边上,等着他呢。
用自行车载上陶洁,和当年一样,他们去了城里的汽车站。
把自行车寄存在汽车站旁边的车辆寄存处,就去给陶洁的父母买礼物。
那时候私家车很少,大家都骑自行车或者是摩托车。
城里人群密集的公共场所,汽车站、火车站,还有公园、商场、电影院一类的地方,都有自行车、摩托车的寄存处。
一个场地里,往往寄存着几百上千辆的自行车和摩托车,一排排的放着,蔚为壮观。
现在,这种景象,已经再也无法看到了。
对父母要见高崎,陶洁还是抱了一线希望,盼望着父母可以认可高崎,这个她自己选择的对象。
因此,她会要求高崎尽量穿的体面一些。给父母买礼物,也是竭尽所能,多买一些,试图以此来打动父母。
高崎虽然知道这些都是徒劳,还是不忍心违拗陶洁的意思。
这回他有钱,十块一盒的红塔山,他买了两条,上好的茶叶买了二斤,还买了两瓶五粮液酒。另外,除了水果罐头,他又买了几样城里的点心,直到再买就拿不了,装了满满一旅行包。
旅行包也是买礼物的时候,现买的。
然后两个人就提了那个大大的旅行包,匆匆去车站买票,急呼呼地上车。
陶洁坐在车里靠窗的地方,高崎坐在她的外边。
看着妻子脸上表现出来的忐忑,高崎只能暗暗握紧她的小手,算是对她的鼓励了。
“不要多想,”他对她说,“谁也不能拆散我们,谁也不行!”
陶洁家所在的小镇,就在公路边上。
沿着公路,有一些二层楼的商铺。商铺后面不远,就是小镇。
小镇里多是平房,密密麻麻的向四周蔓延了一片,偶尔在平房中掺杂一座两层或者三层高的楼房。
镇里小路多是土路或者砖路,十分狭窄,蜘蛛网一般四通八达,通向各家各户,很少有宽些的水泥路。
以后的日子里,高崎曾经许多次来过这里,却依旧无法认清这些小路,到底哪一条能够走到陶洁家。
没有陶洁带路,他永远都不会找对地方。
到陶洁家的时候,十一点刚刚过,比上一次来,提前了半个小时。
高崎依旧和上一次差不多,只是手里提着的包,比上次大了很多。
进门依旧是深深鞠一躬,问侯陶洁的父母:“叔叔阿姨好!”
守着陶洁,父母对高崎还算客气,母亲淡淡说了声:“坐吧。”把高崎让到外屋的沙发上坐着,父亲则去泡茶。
这时候,与陶洁家不怎么常来往的二姨,就从外面的厨房里出来,进了外屋。
陶洁父母家住的,依旧是镇里的平房。一个小院子,外带两间各有十几个平方的房间,分了里外屋。
外屋是客厅兼餐厅。沿墙放了两个单人沙发,屋中间则放了个矮腿小方桌。平时用来吃饭,来客的时候,当茶几招待客人。
里屋则是卧室。
另外,外面不大的院子里,盖两间小房子,一间用来当厨房,另一间是陶洁在家的时候住的。
陶洁还有个弟弟,去年当兵走了。
不走的时候,弟弟在外间搭张床睡。陶洁是女孩,就有独霸小院里那间房子的权力了。
后来,陶洁去唐城量具参加工作,住职工宿舍,弟弟才不在外间搭床,去院里的小屋里睡。
碰上礼拜天姐姐从厂里回来,还是要回到外间搭床。
那个时代,小镇上做工的非农业人口,基本都是这么一个状况,仅仅是住房问题,就够难为大家的。
两个孩子,姐妹、兄弟还好说。像陶洁家这样,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的,就更麻烦。
孩子都大了,总不能让他们睡在同一个屋里。
陶洁只有姐弟俩,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还有孩子更多的,住房就更紧张,需要发挥超人的才智,合理利用所有属于自己的空间,才能把长大的孩子们合理地安排好。
过了一辈子这样的拮据生活,陶洁的父母不愿意闺女再找个穷工人,像他们一样,再过这种穷苦的生活,也是有自己的道理的,无可非议。
何况,现在的工人,已经不能和他们当年的时候相比了,地位更加低下。
二姨进门,高崎又起来让座,大家不免又客气一番。
二姨就坐下来,陪着大家说话,夸高崎小伙子长的周正,也懂礼貌。
陶洁却心里暗暗纳闷,二姨今天好好的跑来做什么?
其实,高崎是知道二姨来的目的的。
果然,陪着大家说会儿话,二姨就站起来,推说给他们做饭,然后就拉了陶洁去帮忙。
这样,外屋里就只剩下高崎和陶洁的父母了。
后来,高崎从陶洁那里知道,二姨家里是两个儿子,平日里吃喝花费就比陶洁家高出许多。
特别是两个儿子眼看着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二姨家愈发捉襟见肘,总是到陶洁家里来,要这要那的。
日子久了,陶洁妈也受不了,说话不好听,姐妹俩就有了罅隙,很少来往了。
可陶洁找高崎这个事儿,陶洁妈是不希望他们成的,外人知道了不好,还是自己人抵实一些。就买了礼物去二姨家,把二姨请了来配合。
二姨的主要任务,就是绊住陶洁,好让陶洁爸妈跟高崎好好谈谈,让他知难而退,自动放弃陶洁。
于是,二姨就不失时机地叫上陶洁,和她去厨房里做饭招待高崎。
17.心情不同的不眠之夜
陶洁被二姨找个由头叫出去以后,她父母和高崎之间的谈判,才算正式开始。
陶洁妈首先发难。
她语重心长说:“小高啊,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和我们小洁也般配。可是你也得为你们的将来想想啊?
你们那个唐城量具,是全市闻名的老大难企业。下放到省里,省里不要。下放到市里,市里也不要。连区里都不肯要。为啥啊?挣不出钱来,光赔钱呗。听说都欠了银行一个多亿了!
现在,外面的厂子,工人工资都翻番了,一月少的都拿七八百,多的拿到一千好几。你们呢,一月就那二三百块钱,够吃还是够喝的?你们将来结了婚,日子怎么过?”
上一世的时候,陶洁妈也是这样说的。
高崎只是一个劲重复一句话:“我不会让陶洁吃苦,你们放心。”
可他还是让陶洁吃苦了,这是他那个时候,无法改变的现实。
这一次,他还是这样回答了陶洁妈。
不过,他是真的可以做到,不再让陶洁吃苦了。
只可惜,他还是没法说出用什么办法,来改变他和陶洁的命运,不让陶洁吃苦。
没有切实可行的办法,只是凭着嘴上说,陶洁父母如何肯信他?
他不敢把自己有十多万块银元的事情,说出来。这事情是谁都不能说的,万一外人知道了,举报他,那麻烦可就大了。
“你让我们怎么放心?”陶洁妈当然不能相信他的空口无凭。
“你是有其他谋生挣钱的本事呀,还是可以离开那个破工厂,找一个收入高一些的工作?”陶洁妈就问。
这个,到现在高崎也没想好,只好和上一世一样,不回答。
“你什么本事没有,挣不来钱,又凭什么说,不让我们闺女跟着你吃苦呢?”
这时候,陶洁爸也开口了:“小高啊,虽然我们第一次见面,可是我还是能看出来,你是个有良心的好孩子。
这做人啊,不能只考虑自己,还要考虑别人,对不对?你如果真喜欢我们家陶洁,就应该首先为她考虑,为了她好,对不对?
我们家陶洁,只要不跟你,有的是有条件的青年,愿意娶她,给她更好的生活。
你如果真是为了她好,你就得好好想想,你是愿意让她跟着你吃苦呢,还是让她过得更幸福一些好?”
陶洁爸的这番话,当年差点就把高崎给说动了。
他的确除了修设备,没有其他的本事,也的确不能让陶洁过上富裕的日子。
陶洁妈就趁机接话说:“你说让我闺女跟着你,连个房子都没有,你们将来可怎么过日子?”
那时候的高崎,的确买不起房子。
他还是无法回答陶洁妈的话。
这一次,高崎就回答说:“我会在市里,买最好的房子,给陶洁住。”
陶洁爸就说:“小伙子,别吹牛。就你们家这么个情况,你这么点收入,你拿什么买啊,指望借钱吗?那结婚以后,我们家闺女不还是要跟着你还债,要吃更大的苦?
这种事情我见的多了。为了图结婚一时的风光,借一屁股债。结果结婚以后还不起,为这个自杀,结了婚再离婚的,有的是。你这样说,我们反倒更不放心了。”
这时候,陶洁妈就出去院子里一趟。
二姨看见她出来了,就借口没了这没了那,让陶洁到前面街上的小卖部里去买。
看着陶洁出门,陶洁妈就重新进屋,对高崎说:“小高啊,该说的我们都跟你说了。闺女,我们不能给你。我们不是要指望闺女挣钱的那种人家,可我们也得真心为孩子的未来打算。孩子小,不懂事,我们当父母的,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往火坑里跳!
你如果拿不出让我们相信,我们小洁跟了你能过得幸福的理由来,你最好还是现在就走吧,我们不能把闺女嫁给你。
我们也不怕让你知道,我们已经给小洁说了个男朋友,人家是做服装生意的,在市里服装城里有店铺。将来小洁也不用再上班,直接跟着对象,在服装城卖衣裳就行了。
要不是你掺和进来,我们小洁现在,恐怕是早就和男朋友结婚了。”
看高崎还坐着不走,想着等陶洁回来,陶洁妈就又说:“你走吧,不用等小洁回来,她也不会回来了。别指望我们小洁会和你好。我们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
本来她这次回去,我们就是要她和你说清楚的。我们小洁天生腼腆,不好意思和你开口。我们这才让她把你叫过来,我们老两口亲自把话和你说清楚。
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从现在开始,小洁也不用再回去上班了,她对象会去厂里,把辞职手续替她办好的,以后就再不上班,只坐在店铺里卖衣服就行了。”
陶洁父母制造的这个假象,太像是真的了。
陶洁在分厂里工作,需要高崎保护,所以才肯跟高崎。
她都不用上班了,就不需要高崎保护了。
而且,陶洁也的确是已经不在家里了,她自己走的。
以陶洁的性格,她很有可能心里已经不愿意跟高崎了,嘴里却不好意思说,就把他叫到家里来,自己躲出去,让父母来替她说。
当时高崎就是这么想的。不过这回,他知道自己想错了。
高崎最终还是和过去一样,乖乖走了。
他得按着过去的故事,把自己这个角色演下去。要不然,就不会有后面陶洁跑回厂里,和他去领结婚证那个故事了。
那一次,他以为再也看不到陶洁了,心里很是难过。
可陶洁爸妈说的又很有道理。
为了陶洁好,将来可以不跟着他吃苦,他应该主动放弃这段感情。
那一刻,他万念俱灰。
这一次,他的心情,却和来的时候没有多少区别。
因为他知道,陶洁爸妈是骗他的,陶洁很快就会跑回唐城量具去找他,所以心里一点也不难过。
虽然,他无法跟陶洁爸妈说明白,他为什么可以让陶洁过上幸福的日子。
可是,他可以用现实来告诉他们,陶洁跟着他,比跟那个服装城的小老板,要幸福的多。
陶洁买了东西回来的时候,当然高崎已经不在了。
她想着去追高崎。
陶洁爸就发了火:“你今天敢迈出这个门,我就打断你的腿!”
那一天,是高崎人生里的第二灰暗时刻。
下午回到单身宿舍里,躺在床上,大瞪着两眼,心里一片茫然。
他用什么来保证陶洁的幸福?他有什么资格让这么一个漂亮温柔的女孩,来做自己的妻子?
一直躺到下午张斌下班回来,他仍旧是双眼一片茫然,连张斌喊他吃饭都懒得回话。
他就那样躺着,大瞪着双眼,一直到第二天天亮。
继续在厂里干下去,他肯定会失去陶洁。
可不在厂里干下去,他又能做什么,又会做什么?
他舍不得陶洁。没有了陶洁的日子,他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就那样胡思乱想到天亮,仍旧是毫无头绪。
第二天上班,组长吴有晨吩咐他干活,他第一次拒绝。
“我感冒了,干不了活。”他对吴有晨说。
要不是陶洁在中午之前赶了回来,跑到钳工工房门口向他招手,估计他有可能真的会一病不起,甚至大病一场。
这一次,已经是两世为人。
他不再茫然失措,因为他知道,第二天中午之前,陶洁就会跑回来找他。
可是,回到小镇的那个小院子里,他依旧是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再一次听到陶洁父母对他轻视的这些话,仍旧让他心里不舒服。
他忽然就意识到,在厂里做那个设备维修工,的确没有什么前途。
现在手里的二十万块钱,可以说是自己中奖了。
可二十万总有花完的时候。
花完以后呢?他再有钱,该和陶洁怎么解释?
工资攒的?给人家修设备挣的?
妻子聪明,这些糊弄鬼的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凭什么让陶洁相信?
陶洁父母的话提醒了他,他不能在厂里干这个维修工了,他得找个挣钱的买卖干。
原先那个时候,躺在宿舍的床上,他就想过要做买卖。
可是,那时候他没有本钱。
现在,他可以有本钱。
做什么呢?做什么挣钱呢?
这个时候,随着人们物质生活的提高,好多人手里有了闲钱,无论男女,都在赶时髦,希望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做服装生意,的确是一个来钱的好门道。
可是,怎么进服装,进哪些服装好卖,怎么定价,他没一样明白。这生意可怎么做呢?
嗯,抽机会,得去城里转转,留心一下人家怎么做这个买卖,再找明白人打听一下,自己想到的,那些不明白的问题……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不过,心情与上一世截然不同。
18.惊喜还是变了惊吓
第二天上午,陶洁跑回来的时候,依旧是跑到钳工工房的门口来。
高崎看见她,依旧是欣喜若狂又不敢声张,努力控制住自己狂喜的心情,慢慢从工房里走出来,和她走到一起。
然后,两个人就一前一后,去了防空洞那边。
“你妈不是不许你回来了吗?”高崎问。
陶洁就嗔怪地举起小手来,打他胳膊一下说:“我回不来,你特别高兴是不是?”
这个举手打他的动作,是上一世没有的。
这一世,他们发展的更快一些,彼此也更熟悉。
这都是那个高崎买下的,小屋的功劳了。这小院和小屋,让他们有了更多单独相处的时间。
这也是高崎发现了是哪个分厂领导想欺负陶洁的功劳。
这让他们的关系,过早地公开了,才有了陶洁和他在一起吃午饭,又跟着他回小屋,在一起吃晚饭的事情发生。
高崎就嘿嘿地笑,笑完了说:“我担心再也见不到你了,一晚上没睡。”
这句台词,也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高崎的眼睛红红的,的确是一晚上没睡。
可不再是担心陶洁不回来了,是为了琢磨今后要干些什么?
陶洁说:“爸妈以为我胆小,不敢不听他们的话。可是,这个话我不能听,听了就见不到你了。我表面答应他们,他们上班以后,我就跑出来了。”
高崎看着陶洁,嘿嘿地笑。
陶洁就嗔怪他:“就知道傻笑!爸妈知道我跑回来,一定会来找我的。你快想想办法,咱们怎么办啊?”
高崎说:“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他已经知道,这时候,陶洁心里,早就想好主意了。
过好一会儿,陶洁才红着脸和他商量说:“要不,咱们把结婚证领了吧?这样就算生米煮成熟饭,爸妈也就没办法了。”
陶洁已经把身份证带在自己身上了。她的户口,也不在家里的小镇上,入厂时就迁到厂里户籍室的集体户口上。
这样,只要他们去厂里开个结婚证明,就可以去工厂所在的镇民政科,去领结婚证。
陶洁的爸妈,做梦都不会想到,从小老实腼腆的闺女,会想出这么一招,来反制他们。
“嗯!”高崎就重重答应一声。
陶洁从高崎这一个字的回答里,听出了极度的兴奋来。
她就看高崎一眼,然后说:“你不许胡思乱想。咱们领证是迫不得已,没正式办婚礼之前,你不许欺负我!”
高崎就赶紧山盟海誓地保证说:“我不欺负你,办婚礼之前,我碰你一下我是小狗!”
要这么算,他可不止碰陶洁一下了,早就是小狗了。
陶洁也就是那么说说,大家心里都明白各自是什么意思,她也不去和高崎咬文嚼字。
过一会儿,她就不无担心地说:“就怕,就怕分厂卡着,不批咱们的结婚申请。”
一般到了婚配年龄,只要写个申请,分厂一般都会批准。然后拿了这个证明,去总厂的办公大楼妇联办,去换个总厂妇联办的证明,再拿着这个证明,去镇上办结婚证就行了。
当时,高崎不明白陶洁为什么会有这个顾虑?
现在,他明白了,她是怕分厂厂长刘群生贼心不死,不给他们开证明。
不过这个担心是多余的,刘群生根本不管这个事情。这事归分厂妇女主任管。
当年也是高崎拿了由陶洁执笔,两个人都签了字的申请,找到妇女主任,直接开了证明,然后就去总厂妇联办换证明了。
“他不敢!”高崎就对陶洁说,“你写申请,我去开证明。”
于是,这两天,他们就啥也不干了。去分厂开了证明,又去妇联办换了证明,去照结婚照,再到厂职工医院去做婚检。
最后,去镇上领结婚证。
一个星期以后,两个人终于从镇上的民政科,拿到了他们想要的结婚证。
从民政科出来,走到镇政府的大门外,两个人站下来,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这时候的陶洁,还是有些怅然若失。
想着自己胆大包天,背着爸妈就和这个男人领了结婚证,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啊!不由心里就有一些惴惴不安。
高崎却只知道一个劲地傻笑。
他终于又和妻子成了真正的夫妻了。重生以来,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也只会高兴地傻笑了。
陶洁就问高崎:“你傻笑啥啊?”
高崎冲着她乐,说两个字:“高兴。”
陶洁就板起脸来说:“有了证也不许欺负我!”
高崎说:“不欺负。”想想就又说,“只许你欺负我。”
陶洁就让高崎给逗笑了。
这家伙,平时看着憨憨地。越和他相处,就越觉得他特可爱。
她笑完了就说:“我也不欺负你。咱们在一起,要互相让着,不许吵架。”
“嗯!”高崎就用重重的声音回应她。
这个场景,和当年一模一样。
高崎的眼泪,不由夺眶而出。
陶洁看见了,就担心地问:“你怎么哭了?”
高崎用袖子擦了眼泪说:“高兴的。”
陶洁脸上就露出了那对酒窝。
“傻样!”
镇政府到唐城量具,有一站公交车的路程,他们还是骑自行车,高崎载着陶洁过来的。
高崎对用自行车载陶洁,还是有些顾虑。可是,坐公交花钱,陶洁不肯,他只好还得利用他那辆自行车。
对这辆自行车,高崎表现出了异常的关心。
每天在厂里没事的时候,他就把自行车
检查一遍,轮毂,脚踏板,前把轴承……最上心的,就是前后涨轧,必须绝对连接可靠,保证一下刹死。
检查完了,还得把自行车擦的铮亮,一尘不染。
两个人从镇民政科往回走的时候,到了唐城量具,高崎却没有往厂里走。
妻子和他领证,是被父母逼的。可是,不管怎么说,这么没有父母的同意,就把自己嫁了,陶洁心里会很难受。
他准备给她一个惊喜,让她忘了心里的不快。
这个惊喜,他已经准备了好久了。
“咱们去城里。”他说。
“去城里干什么啊?”陶洁不明白,就有些担心地说,“咱们为办这个证,都请好几回假了,这月要少拿不少钱的。”
现在的高崎,可不在乎这几个工资。
再说分厂那些领导,消息灵通着呢。他高崎是干什么的,他们肯定心里有数。敢扣他的工资,那就不是钱的事情了,那是想着在太岁头上动土呢!
高崎依旧坚持要去城里。
陶洁以为,他这是高兴的,要去城里和她吃顿好的,庆贺庆贺。
估计,他是想去肯德基。
这的确是一个值得庆贺的日子。
虽然吃一顿肯德基要花不少钱,陶洁心疼。可是,为了这个特殊的日子,豁出去了!
她也不想扫高崎的兴,就不再说什么,安心地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由着高崎驮她去城里。
到了城里,高崎没有载着她去肯德基店,而是直接去了黄金国际。
在小区门口下了自行车,陶洁就有些奇怪地看着高崎问:“咱们到这里来干什么啊?”
高崎没有回答她。
待她下了车后座,他把自行车停在小区外面,售楼处的门口,锁好了,再次跑回她身边来。
他问她:“陶洁,你说,咱们在这个小区里,有一套属于咱们自己的房子,你会高兴吗?”
陶洁说:“当然高兴啦,谁不愿意住好房子呀?”接着就说,“好啦,不做梦啦。这里咱们已经来看过一回啦,不去啦。”
高崎不走,严肃了面容说:“陶洁,咱们不但要在这里拥有一套房子,而且要拥有一套最好的,你最满意的房子。”
陶洁就点头说:“嗯,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我相信,咱们只要肯吃苦,肯努力,不乱花钱,早晚有一天,这个愿望会实现的。”
高崎就纠正她说:“不是早晚有一天,而是现在。现在,我们就会有一套!”
陶洁就愣了,迷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高崎就去拉她的手。
“走,咱们去售楼处,让他们领咱们,去看属于你的房子。”
陶洁死命往后挣,不肯跟他进售楼处。
“等等,你等等!”她喊着,“你刚才说什么,凭什么我们在这里会有房子啊?”
高崎只好站下,对她解释说:“其实,你回家和父母商量咱们的事,我在这里,已经把咱们的房子买好了,就等着咱们领了证,好把你的名字,写在咱们的房本上。”
陶洁狐疑地看着他,摇摇头说:“没明白。”接着就解释,“高崎,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肯和你在一起,是因为你人好,我也喜欢你。我们不去跟人家比物质享受,只要以后的日子,我们在一起,每天都像现在这样,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对我来说,就是幸福了。生活苦点就苦点,无所谓的,真的。可是,可是你跟我说,我们可以住在这里。你不是说,你家里没钱吗?父母都是普通工人,收入不高,还有个弟弟在上大学。可,这里有房子,又是怎么回事?”
看样子,陶洁是让他给吓着了,小脸激动地通红,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
19.第一个礼物
陶洁的确是让高崎给吓着了。
2000年,对一个国企工人来说,花几万块去买市里最好的房子,这根本就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看陶洁小脸一下子就没了血色,变得苍白起来,接着就又变的通红,高崎有些后悔了。
他应该事先就告诉陶洁中奖这个谎言,让陶洁慢慢适应有钱的感觉,她就不会被吓到了。
可高崎也了解妻子。
陶洁哪里都好,就是抠门儿,只知道拼命攒钱。
如果让她知道他手里有二十万,她一定不会同意他到黄金国际,这个全市最高档的小区来买房子。
这二十万,她肯拿出两万来买房子就不错了。
城郊山上的房子,不到三百块一个平方,买个七十平米的房子,也就花两万来块。
薛雪和她对象就是在那里买的房子。如果让陶洁做主,她还是要和上一世一样,选择那里。
打死高崎,他也不会和陶洁去那里住了。那个下山的坡,太陡了。
所以,买房子这个事情,是不能让陶洁跟着掺和的。
不能让她跟着掺和,就肯定不能让她知道他手里有钱。只能先把房子买下来,也像他们领结婚证一样,生米煮成熟饭。
高崎待她激动完了,这才说:“陶洁,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知道你好,跟着我一点都不是为了贪图享受。这一点,我心里一直很感激你,也更喜欢你。可是,陶洁,我喜欢你,就不能让你跟着我吃苦啊,”
陶洁就打断他说:“所以你就在这里买房子了?可是,如果像你说的那样,你家里不富裕,你又怎么买下这里的房子来的?”
高崎说:“我没跟你撒谎,家里的情况就是那样。”
“那这里的房子呢?”陶洁问。
高崎就嘿嘿两声说:“我买彩票,中奖了。”
陶洁立刻问:“你不是答应我,不去买彩票的吗?”
高崎说:“是啊,我答应你不买就不买,绝对说话算数。可是,你对我说之前,我就买过两注了,总不能因为你说了,我就去彩票站退了吧?人家也不给我退啊。”
陶洁差点让他说乐了。这老实人,有时候也知道逗她开心。
但接着她就反应过来了。
她瞪大了眼睛问:“你的意思是说,你就买了两注,就中奖了?”
高崎就重重点点头说:“嗯!有一注双色球中了个二等奖,三十一万八。抛去税,还有必须的捐款,还剩二十多万。”
“二十万!”陶洁感觉两腿发软,眼看就要站不住了。
高崎赶紧过去扶住她,和她在售楼处门口的台阶上坐下。
“真的假的啊?”过好一会儿,陶洁才缓过气来,再次开口问他。
高崎说:“当然是真的了。去领了奖以后,我就跑到这里来买房子了。可人家说,我们没有结婚证,没法把你的名字写上。我又怕好房子都让人家给买了去,就交了大部分的款,等着咱们领了结婚证,就和你来,把你的名字写上。”
陶洁开始慢慢反应过来,看着高崎问:“要照时间推算,你中奖都至少一个多月了,为啥不和我说?”
这个,高崎早有准备。
他就说:“我寻思着吧,你看让你知道了吧,你一定舍不得买这么好的房子。可咱们要买房子过一辈子的。既然有钱,为什么不买最好的呀?所以,所以我就想,先不让你知道,把房子买下来再告诉你。其实,房子我已经买下来了,就差写上你的名字了。人家说了,不能退的。”
这下,陶洁还真没招了。
依着她,肯定不能买这么好的房子。就算不买山上的房子,买个山下一般的,甚或是不算太旧的二手房就好。
他们工资不高,以后用钱的地方,还有好多。
她就问:“花了多少钱?”
高崎说:“八万多。”
“啥?”
陶洁幸亏是已经坐在地上了,要是站着,这下非让高崎给吓趴下。
“怎么花那么多啊?”她问。
高崎就给她算账:“每平米五百三,一共是一百五十多个平米,可不就八万多?咱是全款购房,人家还优惠咱,送咱们一个十六平米的储藏室,另外,还把零头给咱抹了,只收了八万。”
八万!
高崎说一句,陶洁心里就疼一下。五百三,她一个月的工资都没有这么多,就买一步见方这么点地方!
她脑袋就有点大。
这二十万,快去掉一半了。
“干吗要买一百五十平米,那么大的房子啊?”她问。“买个百十平方的,就不小不小了。”
高崎说:“三室两厅呢。你不是说,将来你爸妈老了,还要接他们过来吗?”
陶洁就噘嘴说:“我没说,我是说老人。这老人也包括你的父母。我嫁给你,当然要先养你的父母啦。”
高崎就乐:“所以,咱们考虑老人,就得买大一些的房子。”
陶洁嘟囔:“那也不用这么大,百十平米的也够了。”
高崎说:“一楼已经没有再小的三室两厅了,就这一个了。”
陶洁问:“干吗非要一楼啊?二楼三楼不行吗?不对,那个更贵!你可以买五楼六楼啊?”
高崎就反问她:“不是你说的,要住一楼吗?”
陶洁这个气,不由得骂他:“你怎么这么轴啊,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啊?你就是买了五楼六楼,我还能说不要啊?我那时候又不知道你是要买楼。”
说到这里,她终于明白了,他那回故意带她来这里看房子,问她想要几楼,那是有目的的!
这个老实人,看着憨憨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肚子里蛮能藏住东西,心眼还不少。
那时候他就应该中奖了,这么大个事儿,他竟然能够瞒住她,一点都不往外露。
房子都买了,又不能退,陶洁也没有办法。
再说,这钱是高崎中奖得来的,本来就该他自己支配。只要他满意,怎么着都行吧。
花都花了,不行她能怎么着?
到这时候,陶洁只好听高崎的,跟着他去售楼处办剩余的手续。
办手续的时候,陶洁才知道,这买房子,可不是把钱交上就完了,这里面道道多着呢。
煤气、水暖、网线、闭路,都得收钱,收了钱不是说你就可以用,用还得再掏钱。
现在交的这个叫开口费,乱七八糟加起来,又花两千多,高崎还又花八千买个车库。这下,一万多就又没了。
陶洁就不满意说他:“咱们又没有车,你买个车库干什么?”
高崎就顺口回答她说:“咱们的房子,正好在一条宽街上,那个车库临着宽街,将来会有做买卖的过来租,咱们可以收租金。这样,咱们在这里住着,物业、水电、煤气费就全有了。”
“一个车库,可以租出这么多钱来?”陶洁根本不相信。
但高崎知道,这个宽街上的车库,是小区里做门店的最佳选择。将来一间二十多平米的车库,可以租到一千多块钱一月,比他们两人现在的工资加起来,都要多出好多。
“可以的。”他就回答陶洁说。
陶洁已经迷糊了,高崎说可以就可以吧。她现在就知道,高崎已经花了九万了,手里还有十多万。
我滴个妈,陶洁还从来没见过十万块钱呢!
要是把高崎手里剩下的十万块钱都取出来,摞在一起,会是个什么样子?
她竟然真有要高崎把钱都取出来,看一看的欲望。
可她还是没敢说这句话。她怕高崎把她当了小财迷,也怕高崎笑话她没见过世面。
办完所有的手续,从导购那里拿到房间的钥匙,两个人就进小区,去找自己的房子。
两个人手挽着手,走在小区花园一般的小路上。阳光从浓荫间照下来,照花了他们的身影。
周边草坪碧绿,看不到一点裸露的土壤。鹅卵石子铺就的小道周围,还种植了木槿、皂角和小叶枫树一类的珍奇树木。一排排的楼房,都被刷成了深红与乳白相间的颜色,上面装饰了白色石膏浮雕的花卉镶边,古朴而又漂亮。
这种小区,在2000年,整个唐城,也就这么一个。因为房价过高,现在的入住率还不到一半。这让小区显得更加静怡,美不胜收。
除了高崎,谁又能想到,十几年以后,这里的房价会翻二十番呢?
陶洁在小区的街道上走着,想到不久的将来,自己就会住进这里来,简直就跟做梦一样,这正符合她心里那文艺的美啊。
她就忘了心疼钱,忘了所有不愉快的一切。
高崎陪在她一边走着,看着她大眼睛里逐渐流露出欣喜来,就轻声问她:“喜欢这里吗?”
陶洁就重重点头:“嗯!”
高崎就说:“这算是咱们成为夫妻以后,我送给你的第一个礼物,好不好?”
“好。”陶洁就开心地笑。
接着,她就想到,她和他已经是法律上的夫妻了。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可这不是梦。
她的爱人,就实实在在地在她身边,陪着她走着。
她伸过手去,挽住了高崎的胳膊。高崎再没有搂她的肩头,而是把手轻轻放在她的腰上。
陶洁没有反抗,而是更加靠近了他,头渐渐依靠在他的肩上。
两个人就在被树荫遮蔽了的,空无一人的小路上,一边走着,一边数着楼号。
“就是这里了,就是这个楼!”陶洁兴奋地喊着。
他们终于找到了,那个已经属于他们的,幸福的小窝。
20.小资情调
陶洁对那个有着落地玻璃阳台的房子,满意地无法再满意了。
而且,房间都很宽大。
这对住惯了家里狭窄的平房,和只有十六平米,还要住两个人的单身宿舍的陶洁来说,就是天堂了。
她在那个目前还只是毛坯房的大房子里,流连忘返,一间屋一间屋地反复转着看,连中午饭都不肯吃了。
高崎要和她出去吃饭,她不去。
“就饿一顿,没事的。”她就对高崎说,“咱们早点回去,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炒肉片,你可以喝酒。”
他们有房子了,而且还是唐城最好的小区,最好的房子。
而且,他们手里还有十多万块钱,算个小富豪了!
晚上,在高崎买的小屋里,两个人在外屋中学老师留下的那个八仙桌旁,面对着面吃饭。
陶洁就问高崎:“你说,我现在回家,把咱们的事情告诉爸妈,他们会不会同意咱们的事啊?”
高崎喝一口酒,沉默半天,摇了摇头。
陶洁就奇怪地看着他问:“为什么?”
高崎说:“你不要觉得这十万块钱很多。只是对我们来说,很多。可是外面的工资已经翻番了,只有我们唐城量具没翻。”
陶洁不出声,默默听着他往下说。
高崎就继续说:“现在物价涨的这么快,咱们唐城量具的工资,再不翻番,大家就生活不下去了。所以,早晚得翻番。”
陶洁就叹息一声说:“还不知道哪猴年马月呢!”
高崎知道,到年底之前,唐城量具的工资就会翻番。
这时候不翻番,是因为厂里工人还是太多,工厂负担不起。
不翻番,大家都撑不下去,到十月份办下岗的时候,就会有更多的人报名下岗。
这是厂里早就预谋好的。高崎不是重生回来,也不会知道。
“问题不在于什么时候翻番。”高崎就对陶洁说,“问题是咱们手里这十万块钱,将来会贬值。你看,按咱们现在的工资算,这十万块钱,咱们俩加起来得挣十多年。可按翻番工资算呢?也不过就五年多一点。随着物价越来越高,用不了几年,咱们说不定一年就能挣到这个数了。”
高崎说的,都是未来必然发生的事实。
陶洁却不相信说:“啊?咱们俩一年就可以挣十万啊,那不发大财了?”
高崎就摇一下头说:“那时候的物价就都涨上去了,咱们买的那个小区的楼房,说不定就一万块一个平米了。”
陶洁就笑他:“净瞎说。现在五百咱们就买不起,一万谁还买得起呀?”
高崎知道和妻子整不明白这个问题,干脆就往下一个问题上说。
“我的意思是说,十万块钱和一套房子,并不能保证让你爸妈放心,真心同意我们在一起。你又背着他们和我领了证,他们知道了,会更生气。万一再为这个彻底翻了脸,以后再想和好,就更困难了。”
陶洁脸上就显出焦虑来,问他说:“那怎么办啊?”
高崎说:“放心吧,我向你保证,咱们办婚礼之前,我会让你爸妈高高兴兴,同意咱们结婚的,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二个礼物。”
陶洁看他半天,还是不放心,问他:“真的假的?”
高崎就严肃了脸色说:“真的。”
陶洁就说:“那你现在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什么办法?你告诉我了,我心里也踏实不是?”
高崎淡淡地说:“告诉你了,就不灵了。就跟这个房子一样,要是你提前知道了,我们就得和薛雪一样,上山去买小房子去了。”
陶洁就笑。
你别说,高崎说的,绝对有道理。
她还想张口,高崎就制止她说:“别问了,问也不告诉你。”
说完,就自顾自只管喝酒了。
陶洁就噘嘴,有些生气地问他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跟个小孩子差不多,什么事都不愿意和我说啊?”
高崎不回答她。
重生回来的高崎,毕竟是四十岁的高崎。只有二十二岁的陶洁,在他眼里,基本也就是个小孩子。
陶洁知道高崎的脾气,他不想说的事情,你问也问不出来。她干脆也就不问,等着看高崎有什么高招能把她爸妈给说的高高兴兴同意他们在一起?
但接下来,两个人又因为房子的装修,发生了更大的争执。
陶洁想着,和大多数人一样,请个临时的包工队来干。
她去问过了,这些承包活的临时包工队,装修这么一套房子,连人工带材料,也就五千块钱左右。
高崎不同意。
他要找市里的专业装修公司,让他们根据户型,设计装修方案,采用全实木,连家具都一起订做。
最后所有材料人工算下来,要花两万多块钱,顶一套山顶的房子钱了。
这绝对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够接受的了的,更是勤俭惯了的陶洁无法接受的。
两个人发生了相恋以来,最严重的争执。
上一世的时候,他们省吃俭用,受苦受罪两年,总算攒够了钱,在山上买了那套房子。陶洁就是和薛雪一样,找包工队来做的装修。
包工队做的价格便宜,但质量粗糙,用的材料也全是最便宜的。当时看着还行,住进去不到一年,就到处起皮,没法看了。
陶洁肠子都悔青了。
装修已经弄完了,总不能拆了重来,只好窝囊着就那样凑合住了。
这一次,高崎不能再让妻子后悔了。
他根本不听陶洁的劝说和解释,直接抛开她,自己打电话,找市里最好的装修公司,亲自去和人家谈价格。
“这是我中奖得来的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用你管!”
被陶洁嘟囔烦了,他直接就给她来了这么一句。
陶洁气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直接就不搭理高崎了。
高崎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再回过头来认错,道歉,陶洁就是不开口说话了。
她不搭理高崎,可是中午还是跟着高崎一起吃饭,晚上照旧跟着他回他的小屋。
高崎知道妻子这个毛病,他们从来没有真的生过对方的气。
妻子采取不理他的这个方式,就是最严厉的,对他表达不满的方式了。
其实,高崎知道陶洁就是耍个小性子。
妻子性情温顺,不会跟他真生气。
可是,他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唯恐先说话了,她再重提装修的事情,不许他花那么多钱请专业装修公司,那就全毁了。
不搭理整好,反正结婚证都领了,你也不能为这个再和我离婚去。
两个人就开始在一起演哑剧。
如此别扭了三天,还是陶洁忍不住,先开口说话。
那天下午,他们下班,陶洁照例是在车棚那里等着他。
原先,她都是自己走到总厂大门外面等他的。
领了证以后,陶洁就更大胆一些,敢在分厂的车棚边上等着他了。
他们骑了车子,一路在公路上走着,逐渐离开了下班人群的视线,陶洁就突然在后座上打他后背一下。
“你这个木头!”陶洁恨恨说,“你就不能先开口,哄哄我啊?”
高崎不说话,只是咧着嘴偷偷乐。他在前面骑车,陶洁看不见他乐。
陶洁等半天,听不到高崎说话,越想越委屈,竟然在后座上哭了。
虽然她没有哭出声,可高崎就是感觉到了。他突然就把自行车停下来,下了车子,掏了手绢,为陶洁抹眼泪。
“我没不搭理你,我说话了,你没听见。”他语无伦次地分辩。
“你就没说话!”陶洁不信他。
“我不对。”他突然就拿起陶洁的手,在自己脸上打一下说,“你打我出出气,别哭了。”
陶洁就笑了。抽回手去,过一会儿说:“我本来就没生气,就是想让你哄哄我。”
高崎还真不知道怎么哄陶洁。
他抓耳挠腮想半天,对陶洁说:“要不,我给你学两声狗叫吧?”
陶洁又笑了,是让他那个笨样儿给气笑的。
她就叹一口气说:“好了,咱们走吧。”
上一世的妻子,从来没让高崎哄过,高崎也就不知道怎么哄她。
那时候的陶洁,让生活压的喘不过气来,也没有时间,没有心情搞这些小资情调。
现在,有了这二十万块钱,他们攒钱的节奏,完全可以放缓至少十年,陶洁也就有了心思,搞这些让高崎感觉陌生的东西了。
看来,自己还得重新学一门功课,那就是如何哄老婆开心。
骑在自行车上,高崎就在心里想。
其实,陶洁还蛮享受和高崎这样沉默着过日子的模式。
高崎本来就嘴笨,多数时候是词不达意。
两个人不说话,却不影响高崎关心陶洁。
比如买菜的时候跟在她后面付钱提菜,所有出力气的事情,他都抢着干。
再比如吃饭的时候,把好吃的省出来给她留着。
这时候,陶洁就会把他省出来的分成均等的两份,高崎不吃,她也不吃。高崎无奈,只好把属于自己的那份吃了。
陶洁有时候觉得,这个游戏还蛮好玩的。两个人心意相通,此时无声胜有声。
突然开口搭理高崎,也是因为有重要的事情,要和高崎商量。
21.你不傻我傻
结婚证都领了,房子都开始装修了,陶洁还没有去见未来的公婆,这个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两个人自从确立了恋爱关系,高崎就没有瞒着家里。
领证、中奖、买房子,父母也都知道。
陶洁父母那里一直不同意,陶洁不想让高崎爸妈为难。
在那个时代,女孩子去见了男方的父母,就基本等于是认可了这门亲事。
接下来,就是男方父母托媒人到女方家提亲,然后就是定亲。
双方家长在媒人的撮合下见面,在一起坐下来,商讨两个年青人的婚事该怎么办?
这是当时必须走的仪式。
陶洁的父母不同意,这些仪式就没法进行。
陶洁去高崎家,会让高崎父母感到为难的。
所以,陶洁决定,在父母同意之前,先不去高崎家。
高崎的爸妈理解陶洁的想法,觉得这孩子很懂事。
可领了结婚证,陶洁在法律上,都已经是高家的儿媳妇了,再不去见公婆,就是不懂事了。
陶洁原本想着,领了证以后,就和高崎商量去见他的父母,却不料为了装修,俩人互相不说话了。
去高崎家,当然就是礼拜天合适。
明天就是礼拜天了。这个该死的高崎,就是不哄她,不主动和她说话。她就只好先开口了。
听陶洁开口说话,高崎只顾着乐了,却把妻子给惹哭了。
上一世他们结婚,没有婚礼。因为是先斩后奏,陶洁的父母不知道。
他们先是在那个高崎买房子的小镇,租了前院那个房子,住在一起,就算结婚了。
事后,也只是在厂里邀请了两个人关系比较不错的同事,办了两桌酒席。
结婚以后许久,到年底了,陶洁的父母才知道,赶过来。
生米煮成熟饭,父母确实也没有办法,只好认可了这门婚事。
然后,小两口就开始了为房子而艰苦奋斗的日子。
这一世,仍旧没有陶洁的父母准许并参加,陶洁肯定还是要和上一世一样,不同意举办婚礼。
没有婚礼,就没有尴尬。
宴请同事的时候,陶洁就可以像上一世一样,推说在高崎家里举行过婚礼了,爸妈已经回去了,就免去了父母不露面这个难堪。
可是,高崎知道,没有婚礼,是妻子心里终生的遗憾。
高崎不能再让妻子留下这个遗憾,他要给妻子一个最奢华的婚礼。
十月一的时候,陶洁没有回家。她用这种不回家的方式,和父母抗争,希望父母能谅解她,答应她和高崎在一起。
可是,父母也和她杠上了。
她不回家,父母也不来找她。不和高崎散了,他们宁可不认这个闺女。
陶洁挺伤心的,高崎知道,就尽量哄她,让她开心。
自陶洁来家见了父母之后,高崎的爸妈对陶洁很满意。陶洁来家了,总是做好多好吃的招待她,嘘寒问暖的。
可也不能假期总在高崎家里呆着,高崎就带着她去城里散心。
这一回,手里有钱了,陶洁不再拒绝高崎给她买好衣服,也舍得吃肯德基,他们还去看了电影。
陶洁懂事,自己买东西,也给高崎买,还给他的父母买,连高崎的弟弟也有份。
逛商场的时候,他们还买了结婚戒指和首饰。
高崎有钱了,跟父母也没法说钱是哪里来的。就跟对陶洁撒谎一样,照此办理。
儿子没什么本事,只能当个穷工人,又过于老实,却找了这么好一个媳妇,高崎爸妈是绝对没有想到的。
陶洁家里嫌儿子没出息,又不同意。
儿子在这个时候中二十万,是老天在帮他。高崎爸妈也同意,中奖的钱归高崎自己支配,用在和陶洁成家上。
花钱上,陶洁节俭惯了,什么都想挑最便宜的。
妻子上一世就是这样,挑最便宜的,还得和人家讨价还价半天。
这一回,高崎不听陶洁的,买就买最好的。
结婚戒指,陶洁觉得有个金的就行了,而且也不用买一对儿。
高崎以后也不会戴戒指,干吗要花那个冤枉钱?
这个高崎同意。可他不同意买金戒指,非要给陶洁买个钻戒不可。
钻石恒久远,象征着他们的爱情,海枯石烂。
架不住高崎在一边鼓动,陶洁只好勉强同意。
一枚钻戒,便宜的都得两三千,高崎直接买了个六千多的。
把陶洁心疼的,脸都白了。
就这么个破玩意儿,有也行没有也行,能吃还是能穿啊?
高崎就嘿嘿地笑。
他终于看见了自己的妻子,戴上了钻石的戒指,这是他上辈子欠着妻子的。
接着,不容分说,拉着陶洁去买金项链,这也是他欠着妻子的。
高崎要买金镯子的时候,陶洁死活不干了。
一枚钻戒,珀金项链,加上给自己和高崎还有他的家人买的衣物,再加上吃喝玩,一天的工夫,一万多块钱出去了!
“我不要,我从来不戴镯子的!”
在金店柜台那里,陶洁就跟高崎急了。
“你买吧,你买了你戴,反正我不戴!”
高崎只能作罢了。
假期第二天,陶洁死活不和高崎出门了,说什么都不去。
“出门就花钱,呆在家里挺好,不用花钱。”陶洁说。
高崎就不理解,说她:“人家都是恨不得男朋友给花钱买东西。你看薛雪,他对象给她买东西,买啥要啥,不买还跟着要呢!你可倒好,给你买你还不要!跟我求着你一样。”
陶洁就说:“薛雪是薛雪,我是我。你看着薛雪好,你找她去!反正你现在有钱了,薛雪就稀罕钱。”
就好像你不稀罕钱似的。高崎就在肚子里腹诽。
高崎第一次发现,妻子还有这么不讲理的一面。
假期剩下的两天,陶洁就在高崎家里,帮着高崎妈打扫卫生,收拾屋子洗衣服。晚上吃了饭,再让高崎用自行车带着她,送她回单身宿舍。
父母不同意就敢和别人去领结婚证,陶洁已经做的够出格的了,再不能在高崎父母家住下,那让高崎父母怎么看她?
国庆假期第一天,晚上高崎用自行车送陶洁回单身宿舍去。
唐城到陶洁的单身宿舍,中间就路过高崎买房子的那个小镇。
快到小镇路口上的时候,陶洁忽然就在自行车后架上,对高崎说:“咱们每回都要多跑十里地,你把我送回去,不累吗?”
高崎笨,没明白陶洁的意思,就顺口回答说:“不累。”
陶洁就又说:“要不,你把我送到你住的房子那里,你再回家住。这样,你就可以少骑十里地。”
高崎想想,也有道理。就在小镇的路口上拐了弯,去自己的小平房。
到了以后,陶洁怕黑,他得把她送到屋里,给她把铺弄好,看她洗漱了,准备睡觉,这才让陶洁插门,自己离开。
就在他准备出门的时候,陶洁就又说:“要不,你留下来吧?”
虽然陶洁的声音很小,几乎不能听见,他还是听见了。
“嗳!”他就答应一声。
反正两个人已经领证了,在法律上就是夫妻,他为什么不能留下来?
这一晚上,陶洁是穿了衣服睡觉的,高崎也是。
陶洁文艺,心里有许多纯洁的不染一丝尘埃的幻想。高崎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玷污了她这些白纸一般的幻想。
两个人就那么和衣而眠,傻乎乎地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两个人还是回高崎家吃饭。
晚上吃过了饭,还是高崎送陶洁来小屋。
把她送过来,走还是不走呢?高崎还在犹豫。陶洁就用大大的眼睛,幽怨地看着他。
一瞬间,从她那会说话的大眼睛里,高崎好像明白了什么,吱唔半天说:“要不……我还,还是留下来吧?”
陶洁就看着他笑,问他:“干嘛啊?”
陶洁笑靥如花,高崎却又紧张起来。
“不干嘛啊,”他说,“咱们还像昨天晚上一样。你放心,我不会欺负你。”
陶洁就没再说什么,转身洗漱去了。
这一宿,高崎却辗转反侧,无论如何睡不着了。
陶洁的文艺,和封建是不能划等号的。她需要的,是一份温馨,一份幸福,却并不需要他这么老实,这么笨拙。
昨天晚上,她不要他送她回单身宿舍,恐怕就暗含着什么意思了。
高崎终于开窍了,迅速回过身来,看着睡在一侧的陶洁。
为了保证自己可以不动陶洁,他们是背靠着背睡的。高崎回过身来,就看到了陶洁的脊背。
陶洁脱了外套,只穿着碎花的衬衣。就一床被子,两个人是横着盖的。
他就慢慢的把一只手,从被子里面,搭到了陶洁身上。
陶洁兴许是睡着了,没发觉,并没有动。
高崎等了一会儿,终于鼓足勇气,把手伸过去,搂住了陶洁。
这一次,陶洁有了反应,迅速回过身来,钻到了他怀里。
他抱紧她,好一会儿,才悄悄问:“你说,咱们用不用等到结婚那一天啊?”
陶洁不说话,过一会儿,见他没动静,就说:“我们证都领了,不算结婚啊?”
高崎终于明白陶洁的意思了,顷刻就美羊羊变了灰太狼。
被子终于不用横着盖了。
上一世的新婚之夜,他过于猴急了,弄疼了陶洁,这也成了他一辈子的遗憾。
这一次,他知道温柔了,知道慢慢把陶洁的情绪给调动起来。
风平浪静之后,两个人相拥而眠,却许久又都睡不着。
好一会儿,就听陶洁在他怀里吃吃地笑。
“你笑啥?”他轻声问。
陶洁说:“笑你傻,还能笑啥?”
高崎不服说:“我哪里傻?”
陶洁说:“好,好,你不傻,我傻行了吧?”
22.工人不如小商贩
高崎不傻。
陶洁的一些暗示,他不是不明白。
只是,陶洁在他心里,过于文艺,过于圣洁了,他唯恐自己的莽撞,伤害了她,或者给她留下什么遗憾。
这辈子,他不想给妻子留下任何遗憾。
所以,在不能完全拿准陶洁的想法之前,他不敢轻举妄动。
“我不傻。”他的大手,在妻子光滑的脊背上抚摸,“我就是怕惹你不高兴。你不高兴,我心里恐怕比你还不高兴。”
“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高兴。”陶洁说。
妻子在他怀里,吹气如兰,又把他给逗的,心里痒痒的。
陶洁是属于那种该大的地方大,该苗条的地方苗条的身材。不像有些女人,肉都长在了腰上和腿上,该长肉的地方,却不长肉。
陶洁的肉,都长在了该长的地方。这是高崎早就熟悉了的。
原先是直接不敢再想妻子的身体。如今,妻子又活生生地在自己的怀里了。高崎只想想妻子就在身边,都会产生不可抑制的幸福。
不过,这是妻子的第一次,他不敢再碰她,怕伤着她。
终于强忍着冲动,闭上眼睛。两个人就在这小屋的黑暗里,慢慢进入了梦乡。
从那一天开始,他们才算真的成为了夫妻。
再次成为夫妻之后,高崎就发现,陶洁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文艺了。过去陶洁不好意思和他说的话,突然就都好意思了。
比如,第一天在这里留下来,陶洁会把洗脸盆里弄上水,柔声对他说:“你洗洗脸吧?顺便也洗洗脚。”
他洗脚的时候,她还会把擦脚的毛巾给他拿过来。
真正成了夫妻,陶洁就会吼他:“洗脸,洗脚,你脚臭死了!刷了牙再睡!”
细细想来,妻子和其他人的媳妇,没什么不同,会生气,也会发脾气,更会对他不客气。
可是,记忆里的妻子,为什么会那么文艺呢?
细细想来,妻子离开他太久太久了,他只记住了妻子的好,和妻子最令他着迷的那一部分。
不过这样也好,他不用像刚刚重生回来的时候那样,处处小心翼翼了。
国庆假期之后不久,厂里就下了通知,要办最后一次下岗。
下岗和辞职是不一样的。
下岗职工要和厂里签主动解除劳动合同的协议书,厂方保证下岗工人在分房,孩子上学、医疗等的待遇上,和在厂里的工人一样。
同时,还会给每个工人两万块钱的下岗一次性补贴。
另外,市劳动局,社保处,还会给每个下岗工人发放三个月的失业保证金,还会免费对下岗工人进行技能培训。
高崎只对两万块钱的一次性补贴感兴趣。
陶洁的父母,不愿意把陶洁嫁给他,就是因为他是一个破国企的工人,这辈子永远不会有什么前途。
有房子又怎么样,有十万块钱又怎么样?房子不当饭吃,十万块钱总有花完的时候。
花完了,他一样还是个穷光蛋,一样还是个每月只有四五百块的穷工人,陶洁一样还是要跟着他吃苦。
将来有了孩子,上幼儿园上学,补课学特长才艺,还得花钱。钱从哪儿来?两个十万也不够!
他们宁可逼着闺女嫁一个卖服装的小商贩,都不肯让陶洁嫁一个穷工人。
他辛辛苦苦在厂里干,学技术,学手艺,最后还不如一个小商贩。
记得上高中的时候学政治,老师说,工人阶级是这个国家的领导阶级,这可真是领导阶级!
他早就不想做这个工人了,为了陶洁,也为了让别人瞧得起。
上一世,妻子没了,做什么都无所谓。
这一世,不能再这样混下去了。
他不辞职,就是在等这最后一次的下岗机会,等这两万块钱。
陶洁爸妈不是喜欢服装贩子吗?他就当服装贩子。他这个服装贩子,要比他们看上的那个服装贩子有钱。
他才不要那个简易棚子改的服装店,他要有自己正规的服装店,卖品牌服装,才不卖那些地摊货。
这样,陶洁的爸妈,就该心甘情愿地把闺女嫁给他了吧?这也是他答应陶洁,婚礼之前说服她爸妈同意的那个办法,给陶洁的第二个礼物。
搞品牌服装店,就得花钱。房租,货款,十万块钱都不见得够。
加上主动下岗这两万,应该够了吧?
另外,他也不打算让陶洁在厂里干了。辛辛苦苦不挣钱,受这个罪干吗?还不如两个人一起做买卖呢!
中午吃饭的时候,高崎还是去厂里食堂打了饭来,和陶洁在钳工工房里一起吃。
他们吃饭的那张桌子,就是高崎没事和刘进下棋的那个桌子。
五零角铁焊的框架,上面镶了一张电木板,电木板上刻着象棋棋盘。平时没事,大家也在这上面打扑克。
两个人对面坐着吃饭,高崎突然就说:“我们申请下岗吧?”
高崎的话,吓陶洁一跳,她正惦记着怎么不被下岗,保住自己的工作岗位呢。
陶洁拼命工作,不敢请假,就是怕这个下岗的政策。
虽说是要求职工主动报名申请,厂里才会给办理。可那个时代,人们的思想并不开放,又有多少人愿意主动下岗的呢?
每一批下岗,都好像是有名额规定的。达不到规定数额,就得领导出来,研究决定要谁下岗。
有时候,一个组里被分到个名额,大家都不想下岗,领导没法决定,就得抓阄解决。
谁抓到了那个下岗名额,下也得下,不下也得下。
陶洁最怕这个。
如果是这样,她每天这么努力,就都白干了。
“你疯啦?”
听高崎说要她和他一起下岗,陶洁的声音就有些高,“咱们除了做工,什么也不会,下岗干什么啊?”
高崎就把自己心里,那个开服装店的想法,告诉了陶洁。
陶洁考虑半天,还是摇了摇头说:“高崎,这个办法不好。”就感叹着说,“做生意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们镇上当初有好几个跑到市里来做生意的,大部分都赔了。成功的只有一个,就是我妈给我说的那个。”
想想,就又给高崎算账说:“你看,你虽然中了二十多万,我也觉得很多很多了。可是,你非要买那么好的楼,连各种费用,就花了差不多一半。
然后,你又非要找正规装修公司,这一下就又花出去两万多!咱们还要买家电,家具,还有过日子用的好多东西。等这些都买完了,手里还是剩不下几个钱。
这城里像样点的铺面,一年租金就得两三万,这合着一天就得挣出一百多块钱来,才刚刚够你交房租的,这还不算水电和交税。算上这些,一天至少要挣出二百块来才行啊,相当于我大半个月的工资呢!再加上进货的本钱,十万块钱都不够!
你琢磨着,咱们一天能挣二百块钱吗?要是挣不出来,你手里剩下的这些钱,一年就会赔光的!”
陶洁的一番精打细算,把高崎都给说的犹豫了。
就他这样的,做买卖肯定会赔钱。
可是,不做这个买卖,陶洁的父母一辈子都瞧不起他。
上一世,就是如此。
万一他们不答应把陶洁嫁给他,不来参加婚礼,陶洁就会不要婚礼,他就没法给她一个永生难忘的婚礼。
赔就赔吧,反正他有银元往里面贴。实在不行,就先干一年再说。到时候反正婚也结了,陶洁爸妈也同意了,奢华婚礼也有了,退了门面,不做就是了。这辈子靠卖银元,也足够了。
反正,这个工人是不能再当了。
他就问陶洁说:“人家都能挣钱,为什么我们做就不挣钱啊?”
陶洁说:“人家懂行啊。你不懂行,脑子又不灵光,肯定不行。”
高崎就继续争辩:“不懂我可以学。”
“就怕你学也学不会!”
高崎就反驳:“我学不会,你也学不会吗?我知道你聪明,一定能学会的!”
陶洁想半天,摇摇头说:“高崎,做服装生意,做不好会赔好多钱,我们没有那么多钱拿来交学费的。”
在高崎听来,陶洁的每一句话都有道理。
可是,不去做服装生意,所有的矛盾就都没法解决。
“我们不做,怎么会知道挣还是赔?”他还是坚持说,“反正,总得试一试。”
陶洁知道,高崎是个很倔强的人。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就已经说明,他心里打定主意了。
陶洁最终还是妥协了。
她叹一口气说:“好吧,你觉得可以,你就去做吧。不过,咱们两个不能都下岗。”
高崎就问:“为什么?”
陶洁说:“都下了岗,万一赔钱了,咱们就没有退路了。你自己去做,万一赔了,咱们顶多不做。我在厂里,好歹还有一份固定的收入。只要咱们节俭着花,还是能把日子过下去。”
高崎想想,陶洁说的,还是有道理。
“要不,你去做生意,我留下来。”他说。
陶洁想想说:“我在厂里都混不好,出去做生意,肯定不行。你去做,赔了你还有修设备的手艺,找个工作也不是很难,还是你下岗吧?”
高崎就不言语。
他忽然想到了,陶洁的确不适合去做这个生意。
他自己去做,就是赔了陶洁也不知道,他可以继续卖银元,换了钱来补贴家用。等他都卖了那些银元,有了大钱,再让陶洁不干了也不迟。
如果让陶洁去和他一起做这个买卖,赔了陶洁就知道了,他还是没有理由拿出钱来。
23.不占理的事不干
高崎这脑子还当真不行。
幸亏陶洁不答应和他一起下岗做买卖,要不然还麻烦了。
“那好。”他就说,“我去做一年,如果不行,我就去人家厂里,找临时工干。”
陶洁听了,有些闷闷不乐,这不是她需要的。
她需要的,就是和高崎这样在一起,一起上班,一起下班。虽然日子穷点,可是他们出双入对,这就是幸福。
“先不急着交申请,等等看吧?”她说,“听说这次下岗名额上边给的多,我们磨工工段僧多肉少,没准儿我想留下都留不下。”
过一会儿,高崎就闷声闷气地说:“只要你不想下岗,没人敢让你下岗。”
陶洁就责怪地看他一眼,严肃了脸说:“不许为了这事儿犯浑,听到没有?”
高崎看看陶洁,她大大的眼睛里含着嗔怒。
“知道了,我不犯浑。”他说。
下午上班,刘进来了,没有活,坐在连椅上打盹。
高崎过来,坐到他身边,用手指头戳他肩膀一下。
刘进吓一跳,打了个哆嗦醒过来,才弄明白是高崎在戳他。
高崎那手指头有劲,戳的他肩膀还挺疼。
“干啥啊,高哥?”他就问,“想下棋呀?他们占着桌子打牌呢,下不成。”
高崎说:“你帮我写个下岗申请,交到分厂办公室里去,告诉刘群生,老实给我批了。”
刘进就吃惊地看着他问:“你也想下岗?”
高崎就说他:“小声点,别让别人知道。”
刘进就小声问:“你下岗,干什么去呀?”
在刘进眼里,高崎除了会打架,就是会干活,脑子不灵光,下岗没准儿会饿死。
“别问那么多,让你写你就写!”高崎就说。
刘进和他商量说:“高哥,我也打算下岗,和我女朋友一起开发廊去。要不,你跟着我们干吧?你把下岗的补贴给我,就算你入股了。这样,我们一人两万,就是六万,可以租更大一点的门店。”
高崎就摇头:“我不和你们掺和。”
刘进就问:“那你下岗准备干什么呀?”
高崎还是那句话:“别问。你记着给我写了,交办公室就行了。”
说完,他就站起来说:“吴师傅要是下午来了,你就给我请个假,没来就算了。”
组长吴有晨可能家里有事,一天了也没看见人影。
分厂里有活,都是各车间主任亲自跑到维修组里来,挨个给大家递烟,看哪位大爷高兴,去他们车间给修设备。
遇上这种事,一般高崎都会第一个先去。不过今天高崎惦记着下岗的事儿,就没去干活。
他交代完了刘进,就直接出工房走了。
以后,他就不来这里上班了。
也别说,在这里呆这许多年,特别是他,前后两世,都快三十年了,对这里还是有感情的。
这要走了,心里还是挺不是滋味的。
厂里本来就乱糟糟的,都要申请下岗了,谁还会来上班?何况他还有更多的事要做。
不过,高崎下午还是要回来。
他走了,下午陶洁下班,到他那里去,就没有人骑车带着她了。他想去城里,给陶洁买辆摩托车。
这个时候,市面上开始流行那种专供女士骑的踏板摩托车,很小巧,很漂亮。城里有不少女孩子在街上骑着。
唐城量具的工人,因为工资收入低,很少有买的。但也有几个家里富裕的,比如干部们的子女,或者老婆,有买了来骑着上班的。
而现在流行的,结婚给女孩子们的彩礼,其中就包含了这种摩托车。
他原本也是要买了来,结婚以后让陶洁骑的,为此他还背着陶洁去店里问过。
这种车,车轱辘粗,直径也比自行车小很多,这样整个车就重心低,骑起来比自行车稳当的多。而且,这车是碟刹系统,比自行车的涨轧要好使,安全许多。
他还在店里亲自骑着试了一下,的确比自行车安全。
但他不敢让陶洁知道。
陶洁就知道攒着钱,啥都不让他买。如果跟她商量,她肯定不同意。不过他背着她买回来,她也没有办法。
提前商量了,陶洁不许买的东西,他买回来了,陶洁会生气。还不如直接就先斩后奏。
这是他跟陶洁在一起生活,总结出来的最好办法。
他也不和陶洁说,径直一个人,坐了公交车去城里,直接去了他看车的那家专卖店,花两千三买下一辆红色小踏板来。
店主给他组装好了,连车牌都给他带着。
然后,他就骑了这车,直接去电机厂找岳帆去了。
岳帆原来在市体育馆做武术教练,打架把人给打成了重伤,给劳教了一年。
出来以后,教练的工作做不成了,就被下放到电机厂定子车间做了绕线工。
他正在车间里干活,透过工房窗子上的玻璃,远远就看见高崎,骑了辆大红的小踏板来了,就摘了手套迎出去。
“嗨,你怎么买这么一辆车骑呀?”他拦下高崎问。
岳帆平时是骑一辆250的,走起来相当拉风。他劝高崎也买一辆,高崎心疼花钱,没舍得买。
高崎从踏板上下来,回答他说:“这不是给我买的,这是给陶洁买的。”
岳帆知道陶洁是高崎的马子,去唐城量具找高崎,也远远见过陶洁,就是还没打过招呼。
高崎不让陶洁和他们这些人接触,怕她知道了他们有时候会出去打架,担心。
像岳帆、高崎这些人,都是厂里管不了,也不敢管的活祖宗。高崎来了,岳帆也就不干活了,拉着高崎去更衣室,坐着抽烟聊天。
高崎来找岳帆,还是为服装店的事。岳帆在城里认识的人多,说不定会有办法。
这家伙仗着自己会武术,喜欢替人家平事。
有时候做门面生意的商家,得罪了社会上的小痞子,小痞子不依不饶,商家就会通过人托人的关系,找到岳帆。
岳帆做事公正,无论是商家还是小痞子们,都能服他。
当然了,想给人家平事,就得有自己的势力。这也是岳帆为什么要上赶着结识高崎的原因。
高崎狠,敢打小痞子,关键还是他们气味相投,不欺负好人。
平事多半是仗着名气,和弟兄们的助威,和平解决。不过有时候碰到硬茬,也只能动手。
岳帆、高崎这些人,各个身手不凡。打人狠,敢拼命,往往四五个人就能对付一群小痞子。所以,一般也没人敢真去惹他们,和他们动手。
给人平事,对方总是要给点辛苦费,岳帆事后就和大家平分。
上一世,高崎也是仗着时常从岳帆这里挣这点辛苦费,才能给陶洁买肯德基吃,买楼也添进去不少。
要不然,就他和陶洁那点工资,两年之内买楼又装修,根本就做不到。
高崎有时候不回家,陶洁只知道高崎去外面给人家修设备挣钱去了,却不知道他是靠修理小痞子挣钱去了。
岳帆不只是给商家平事,小痞子之间两股势力干架争地盘,他有时候也管。
还有势力大的单位,拖欠了个人或者小私企的钱不给,他也会出头要账。有时候还当医闹,反正只要不伤天理又挣钱,他就肯干。
高崎不一样,觉得没道理的事情,岳帆叫他也不去,不管挣多少钱也请不动他。
岳帆没有家,马子总是走马灯一般地换,直到死都没成家,是得过且过的主儿,日子过得倒也逍遥自在。
高崎就不行了,他得为了家,为了陶洁奔忙,钱就永远不够花。
可是,为了陶洁,他心甘情愿。
后来陶洁没了,他就跟岳帆差不多,醉生梦死的,甚至比岳帆都不如了。
两个人在更衣室里,坐着抽烟。
高崎还没说自己的来意,岳帆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机来,放到两个人坐着的,前面的桌子上说:“你去买块手机吧,这样弟兄们找你也方便,省的老往你们单位打电话。”
高崎肯定知道,现在市面上已经有手机了。而且,他应该也买的起。
可是,现在的手机电话费很贵。
以他现在对陶洁那么好,他买个手机,肯定就得也给陶洁买一个,两个人一月的电话费,估计至少得一百块钱。
花一百块钱养手机,陶洁非和他急了不可。
他宁肯不要手机,也不愿意招惹陶洁着急。
“过一阵子再说。”他就对岳帆说。
然后,他就把自己想下岗,来城里做服装生意的想法,跟岳帆说了。
岳帆就奇怪地看着他问:“你下什么岗啊?就凭你现在的名头,你就是不上班,估计你们厂都不敢把你怎么着,还得给你交养老保险。如果你再硬气点,去找找你们领导,撂两句狠话,我估计他们连工资都得给你发着。”
高崎知道,岳帆就是这个样子,经常不上班,厂里还得照样给他开工资。
“不占理的事,我不干。”高崎说。
岳帆就点点头。
“哥们儿就佩服你这个劲,安贫乐道。”
然后他就说:“铺面的事你放心,我再和老虎、梁超他们几个知会一声,保证给你找到,而且是最好的。”
高崎说:“我不要最好的,只要价格合理,差不多就行。”想想就叮嘱岳帆说,“公平交易,别欺负人。”
24.屁也不是
仗着自己有点小名气,别人都怕他,岳帆也没少干占别人便宜的事儿。
高崎那样叮嘱他,就是怕他强买强卖。
岳帆听了就乐,乐完了说:“今晚别走,弟兄们聚聚呗?我给他们打电话。”
高崎就阻止他说:“今天不行,改天吧?我得把车骑上去给陶洁。喝了酒让她看见,又得熊我半天。”
岳帆知道他怕老婆,就没给其他人打电话,埋怨他说:“陶洁的确漂亮,很配你。可你也不能老惯着她,什么都让她说了算。这女人啊,不调教出来,再漂亮将来也不适合当老婆。你都和她领证了,还怕她干什么?该管教还得管教。把她训的服服帖帖,将来才能心甘情愿伺候你。这可是哥们儿的肺腑之言。”
岳帆哪里知道,高崎是重生的,上一世心里对妻子的愧疚之情,又让他哪里舍得说陶洁哪怕一句的重话?
“陶洁讲理,不用管教的。”他就分辩说。
“合着就你不讲理,该她管教你是吧?”岳帆就挪揄他。
他也不争辩,嘿嘿两声作罢。
弟兄俩又说点别的,高崎看看时间不早,就和岳帆告辞,骑了摩托车,直接回唐城量具了。
这一世高崎有钱了,跟着岳帆出去平事,对方给钱不多的时候,也没和当事方干架,岳帆分钱,他就不要。
弟兄几个都支他这份情意,也知道他有钱。他要弄个铺子玩,大家也不奇怪。
上一世,高崎穷,岳帆给钱他就拿着。
所以,这一世在弟兄们堆里,他反而混的人缘比以前好多了,有什么事求着大家,大家也愿意给他帮忙。
高崎去求岳帆他们帮着找店铺,比他自己一头雾水,两眼一抹黑地乱闯,估计要好的多。
高崎回到唐城量具的时候,就快到下班时间了。好多工人已经换了工服,从车间里出来,往车棚这边来了。
分厂有三个车间,从南到北一溜排着,最前面的二层楼,是分厂的办公室。
办公室南边,用钢管和玻璃瓦,搭了一个四五十米长的棚子,给大家用来上班时存放自行车,就是分厂的车棚了。
高崎到了车棚这里,就不往车间那边去,把踏板摩托车停在车棚边上,站在那里等着陶洁。
反正下班时间快到了,陶洁也快出来了。
陶洁干活仔细。干完活走的时候,还要把自己用的磨床擦拭干净,这才去更衣室换衣服。
这年头,厂里给这点工资,吃饭都快吃不上了,没几个人像陶洁这样,干完活还打扫设备卫生。除非上面布置卫生检查,大家才会用面纱在设备上比划两下。
车工工段老曲那台30车,都快被车下来的铁屑埋一半了,成了全分厂的典型。分厂要罚他的款,老曲这才弄个推车,把铁屑推到外面垃圾池里去,车床却一点没擦,该怎么脏还是怎么脏。
车间里大多数人都走了,高崎才看见陶洁从中间那个工房旁边走出来。
十月的天气,已经多少有点凉了,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让高崎带着,就更凉一些。陶洁就在花衬衣外面,穿了个带着暗格子的白色小西服,下面是浅蓝的牛仔裤,愈发凸显了她曲线玲珑的体型。脚上是半根的,新买的黑皮鞋。
陶洁个不矮,穿了跟过于高的鞋,反而显得有些过于瘦弱细长。她一般就不穿高跟,多是穿半根的。
二十一世纪初,正是国家经济迅猛复苏,潮流快速发展的时代。夏末秋初,也正是服装换季的时候,各种款式的新装充斥着城里的服装市场。
虽然不富裕,厂里的女孩们也都买了换季的衣裳。有穿厚长裙的,一步裙配牛仔褂的,皮鞋也是跟越来越高,颜色、款式各不相同。但大多都是那个简易服装街上的地摊货。
陶洁这一身,就是十月一的时候,和高崎出去逛街买的。和厂里其他女孩子们穿的比起来,她这一身是正规大商场买的,就有型的多。
女孩子们对服装是别敏感的,不用特意去学,也不用谁教,衣服是不是值钱的品牌货,往往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原先和她们一样穿地摊货的陶洁,突然就穿起了正规品牌的好衣服,谁不羡慕啊?
这都是因为她跟了高崎。
这个高崎,平时穿的也不怎么样,怎么会这么有钱,净给陶洁买这么贵的衣服呢?
这才叫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呢。
这时候,就不知有多少女孩们后悔,眼跟前就有个王老五,她们竟然视而不见。
他们要是知道,高崎不仅给陶洁买新衣服,还给她买了全市最好的房子,恐怕真就有后悔死的。
买房子和中奖的事,陶洁不让说,她不是那种爱炫富和招摇的女子。
高崎本来就不想让大家知道,正合了他的心意。
陶洁走到他跟前之前,高崎身边就围了几个人了。
他买了辆漂亮的踏板摩托车,这当时在分厂里,可是新鲜事。大家纷纷围过来看新鲜,打听他多少钱买的,这东西好不好骑?
陶洁过来的时候,只看见高崎一边的空地上,围着七八个厂里的同事。那摩托车让大家围着,她并没有看见。
直到走到跟前,有工友喊她:“陶洁,快来看看,高崎给你买的踏板!”
她这才注意到,大家围着的中间,有一个大红色的东西。
大家见陶洁来了,就主动闪出一条道来。
这一下,陶洁就看见那辆被大家围在中间的大红踏板摩托车了。
这车全分厂才只有两个人骑,一个是文书赵文静,一个是会计朱秀珍。
人家骑是因为人家骑的起,有钱啊。
陶洁看见摩托车,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这高崎,真是要作死啊!
二十万没出一个月花没了一大半,还惦记着要辞职做买卖。这钱本来就紧张了,他还又给她买个摩托车来!
可守着这么多同事,她还不能和高崎着急生气,脸上还得要有笑容。
她就勉强跟大家笑着说:“我没骑过,不会骑。”
围着的人里就有人说:“嗨,这个比自行车好骑多了,会骑自行车就会骑。”
有人就感叹:“陶洁,还是你有福分。跟了高崎,什么都舍得给你买。”
这话听着,就有点酸酸的了。
淘气的混混们,一般都能找个好老婆,也一般都很会讨老婆欢心。
高崎不淘气,但在普通老百姓眼里,也不是善茬,顶多也就比混混强一些。
高崎有钱给陶洁买好衣服穿,还买摩托车骑,大家也不奇怪。
像这种人,都有比普通职工更多的办法搞钱。
至于钱是怎么搞来的,估计也不是干好事挣来的。
高崎和混混唯一的不同,就是还上班,在班上还认真干活。
剩下的,和混混也就没区别。估计混混敢干的他也敢干,混混不敢的他说不定也敢。
总之,就是气人有笑人无,又不敢当着人家的面说,劣根性。
全分厂最漂亮的媳妇,谁有啊?高崎有。
谁能给老婆买这么漂亮的踏板摩托车?高崎行。
高崎有什么本事呢?敢打架。其余笨死,一无是处。
这不就是混混吗?
人家小两口的事,大家老是在这里围着,也不是个事儿。
看到陶洁来了,大家各自下班走人,把他们俩剩那儿了。
大家走了,高崎反而有些紧张,怕陶洁说他。
他就走到陶洁跟前,期期艾艾地解释说:“我以后,不上班,就没人带你回去了。路那么远,你自己走过去,累。我,我就看见人家卖这个了,就,就买了。”
高崎花钱,都是为她,陶洁还真是不好发火。就看看他说:“我不会骑呀?”
“这个东西好骑,比自行车容易。你骑上试试就知道了。”
见陶洁没生气,高崎说话就利索不少。
陶洁就按着他教的,怎么打火,怎么骑上,一一照做。就是对油门不熟悉,一下加大了,摩托车猛地窜出去,差点摔了。
高崎就赶紧在后面拽着摩托车后架。
陶洁就在分厂的二层办公楼前面,由高崎在一边看着,练习着骑摩托车。
一会工夫,学会了掌控油门,也就算学会了。
也就在这时候,分厂厂长刘群生从二楼自己的办公室下楼来。
他在楼上,早就看见了,故意不下来,就是怕守着职工碰上高崎,高崎这愣头青不给他留脸。
这会儿看着大家都走了,他这才趁机下楼来。
“嗬,高崎,这还没发下岗补贴呢,摩托车就先买上了?行啊,干什么发财了?”
迎面碰上了,他还是要和高崎打招呼,也有趁机套近乎的意思。分厂一把手,也怕高崎这种混混。
高崎正想找他呢,这下就省事了。
“我发的财,你不敢发,”高崎就说,“最好你也别问。对了,知道我下岗了,以后替我照顾着陶洁点。我不在,陶洁在你这里,要是少一根汗毛,受一丁点委屈,老刘你可别怪我没提前告诉你,你这个厂长,在别人眼里是厂长,在我眼里,屁也不是!”
上一世这时候的高崎,是不敢这样对刘群生讲话的。
可重生回来的高崎,是带着老炮的霸气回来的,还真就没把一个分厂厂长放在眼里。
25.稳稳的幸福
刘群生有心讨好高崎,反而挨了高崎的骂,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后,他用手指指高崎,无可奈何,恨恨地说:“你,你就浑吧。”说完就匆匆走了。
有刘群生这厂长在,陶洁不好意思开口。刘群生走了,陶洁就生气了,把摩托车也支在一边,不骑了。
“高崎,我怎么发现,你现在怎么越来越像个小痞子了呢?”她就说高崎,“你看你刚才说话的样子,简直活脱脱就是一个小痞子!你知道,我最讨厌小痞子了!”
高崎还不服气:“跟好人,我当然会好好说话了。跟这王八蛋,我不吓吓他,我怕我不上班了他欺负你。”
“又骂人。”陶洁就更不高兴,“你怎么就不学好呢?”
高崎不回嘴,陶洁也就找不到生气的理由,指着摩托车说:“你带着我,咱们走吧?”
高崎看看摩托车,又看看陶洁,就说:“我车还在这里呢,你得自己骑回去,我骑我的自行车跟着你。”
陶洁就有些为难说:“骑着上公路啊?我不敢。”
高崎说:“你慢点骑,我在后面跟着你,没事的。”
陶洁就和他商量:“你先带我回去不行吗?我回去再练会儿,说不定就敢骑着上路了。”
高崎摇头说:“你不骑,永远也不敢。我明天要骑自行车去城里。”
他逼着陶洁今天会骑了,明天就不用管她,她就可以自己骑着来上班了。
陶洁胆小,自己骑车上班,倒比他带着她更安全。
陶洁只好自己骑那摩托车,高崎在后面跟着。一路骑的倒比她骑自行车还慢,十分钟的路,足足走了半个小时。
回到那个小镇,穿过那些院子,又引来左邻右舍的好奇和围观,一路多说好多话,到最后面自己的小院子,天都黑透了。
陶洁虽然心疼高崎为她花钱,可心里是甜的。
找个为了自己什么都舍得的男人,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这会儿她倒舍不得为了高崎乱花钱,和他生气了。
可高崎偏偏嘴贱。
到了自己院子里,关了院门进屋,陶洁去厨房做饭,他也屁颠屁颠跟过去。
平时不好说话的他,这时候倒想劝劝陶洁了。
“你看,你有新摩托车了,要不,咱再给你添一身新衣服吧?就薛雪穿的那种,呢子长裙的,你说过你喜欢的。穿上那个,骑在车上,才拉风呢!”
陶洁就把手里切菜的菜刀放到案板上了,站立了一会儿,回过身来,搬个马扎放在当间地上,对高崎说:“你坐下。”
高崎顿感不妙,也不敢不按着她的吩咐,老老实实坐下。
陶洁就倚在灶台案子上,对着他说:“高崎,我知道你稀罕我,心疼我,总想着法儿打扮我,哄我高兴,让我生活的舒服一些,快活一些,我都知道,我心里很感激你,真的。
说实话,我知道自己不丑,也想着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还能给你争面子。可是,咱们得量力而为呀。
你中奖,得了二十多万,对咱们来说,真的不少不少了。可是,你算过没有,咱们买楼,装修,已经花掉一大半了。剩下的钱,如果咱们精打细算地去过,还是不少。可是,你又要辞职去做生意。
你愿意做,做就做吧,也没什么。可是,这样钱就很紧张了,你还去买这么贵的摩托车。你想想,从厂里到咱们这里,不足十里地,我又不是地主家的小姐,手无缚鸡之力。骑十里地的自行车,对我来说,真的一点都不累。
我愿意跟你,不是贪图你有钱,可以买好东西,出去臭显摆,我是那样的人吗?我就是贪图你人好,实诚肯干,又有正义感,能保护我,我跟着你感觉心里踏实。
这就是我想要的。我们苦点,累点,一点都不怕,我能吃苦。我们现在有了这么多,我心里已经很知足很知足了,真的,真的什么都不需要了。只要有你,有我,有这个家,就够了。
可是,你这么大手大脚地花钱,我真的很害怕。钱花没了怎么办?做生意赔了怎么办?我突然就感觉,咱们的日子,越来越让我不安心,越来越让我心慌了。
我就想要一个安心的日子,只要我们好好的在一起,只要安心就好了,真的。”
陶洁啰里啰嗦说一大堆,高崎就听明白了一件事情。
想给妻子多买几件好衣裳,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计划,泡汤了。
不止如此,还白白挨了一顿训。
他就说:“我明白了,以后,我再不会乱花钱了。要不,剩下的钱,都放你那儿吧?”
陶洁看看他,勉强冲他笑笑说:“还是放你那儿,你不是还要去租门面,做生意吗?”
高崎说:“那,我除了做生意用钱,再不做别的了。”
陶洁就又嘱咐:“不许给我买衣服。”
高崎说:“嗯,不买。”
陶洁心里就安稳一些,柔声对他说:“你回屋吧,我做好饭喊你。”
高崎就站起来,看着陶洁回身切菜的身影,忍不住心里激动,从后面抱住了她。
都住在一起了,陶洁也就习惯了高崎时不时地抱抱她。
她停了手里的切菜动作,有些陶醉地闭了眼,依偎在高崎怀里,过好一会儿才说:“好了,我要做饭了,你回屋吧。”
其实,陶洁对高崎讲的,都是心里话。只要高崎能每天这样抱抱她,亲亲她,在她身边守着她,她就是幸福的,穷富的也无所谓。
可是,高崎不断地折腾,她反而感觉心里不踏实了。
她要的,是稳稳的,属于她的幸福。
吃过了晚饭,陶洁还是不放心自己的车技,惦记着出去,到宽街上再骑几圈。
妻子向来做事小心,高崎就陪着她,去了宽街。
初秋的宽街上,已经冷冷清清,只路边相隔很远的几个黑色木头电线杆子上,水银灯闪着乳白色的亮光,照亮了一段段的水泥路,整体的街道,大多还是模糊的。
在宽街上骑几圈之后,陶洁胆子慢慢大了,高崎就和他出了小镇,到外面的公路上,又骑了半个多小时。
陶洁终于骑累了,高崎看看摩托车油表,已经快没油了。
附近不远的公路边上,就有加油站。
高崎就跟陶洁说:“咱们得去那边加油站把邮箱加满,要不明天你骑着上班,怕半路上没油了。”
“啊,这东西还要加油啊?”陶洁就问。
高崎差点就笑了,忍着笑说:“你觉得呢,这东西喝水就能跑是不是?”
陶洁也笑了说:“不是,我是没想到要加油,要不然就不骑这么长时间,白白浪费这么多油。”
高崎看出来,陶洁是开始心疼油钱了。
他就哄她说:“这东西排量低,花不了多少油钱的。”
陶洁就问:“那我骑它上班,一月得买多少钱的油啊?”
高崎老实说:“我也没数。你骑一个月不就知道了?”
陶洁就小声嘟囔:“要是花好多钱,我就不骑,还骑自行车。”
去加油站的时候,高崎想带着陶洁。
陶洁却胆子大起来,说:“上车,我带着你。”
高崎就坐在后座上,陶洁果然就骑的很稳当了,也敢把速度提起来,比自行车快了好多。
到加油站,那时候的92号汽油两块四一升,加了五块多钱的油,油箱就满了。
陶洁嘴里就念念有词,一直回到家里,小嘴还在一张一合。
高崎就奇怪问她:“你嘟囔什么呢?”
陶洁说:“我在算啊,我们一共骑了多久,走了多少路,花了多少钱?然后,我骑着上下班一回,需要花多少钱的油钱,看看咱们能不能负担得起呀。”
高崎差点笑了,告诉她说:“你不用算的,车上有里程表,你走多少,上面都显示的。”
“啊,我怎么不知道?”陶洁大吃一惊,拉着高崎就要出屋。
高崎问她:“你干什么去呀?”
陶洁说:“去院子里看摩托车,你告诉我里程表在哪里?”
高崎只好打着手电,跟着她去院子里,到那个踏板跟前,把里程表的位置指给她看。
她嘴里就又念念有词。
高崎就说:“你不要算了,这车的说明书上都写着呢,一箱油是三升,可以跑八十公里左右。你身量轻,估计跑的可以更远一些。”
陶洁还是搞不明白,就问高崎:“那你算算,我上下班一次,到底能花多少油钱?”
高崎无奈,只好告诉她说:“咱就按一箱油跑八十公里。一箱油花七块二,你从这里到厂里,差不多就是十里地,来回就按十公里,也就是说,你骑八天,花七块二,一天正好花九毛钱。”
“啊?这么多!”陶洁声音就高了,“这一月就是二十七块钱,够我们买一月干粮了,我不骑了,还是骑自行车。”
26.轻敌
高崎跟着陶洁进屋。
陶洁从水缸里舀水洗漱。
那时候城市以外的小镇,多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以前的老旧房屋,自来水还没有安装到户,只在宽街上,有几处公用的水龙头。各户用水,就要准备梢桶,到宽街水龙头那里,装满梢桶,把水用扁担挑回家。
家里还要准备一口水缸,挑回来的水,就存在水缸里。
水缸和梢桶、扁担,都是中学教师留给高崎的。他们家住楼了,再用不着这些。
高崎也就是在前面的小院里,和陶洁租房子成家的时候,学会了跳水。
陶洁洗漱,高崎就在她屁股后面劝着:“二十七块钱,真的不多。陶洁你想啊,咱们楼都能买起了,十多万都花了,还在乎这二十多块钱吗?”
“你不在乎我在乎。”陶洁边刷牙边含混不清地说,“我有不花钱的自行车骑着,干嘛要花钱骑这东西?要骑你骑吧,我不骑。”
高崎讲理从来没有讲过陶洁,只好吓唬她说:“这摩托车老是不骑,自己就会坏的,到时候坏了,修起来花钱更多。”
他说这话的时候,陶洁刚刷完牙,把口里的水吐到脸盆里。
这时候就回过头来看着他问:“真的假的?”
高崎一脸严肃说:“当然是真的了。你忘啦,你的磨床,时间长了不用,不也是不好使吗?”
这个倒是真的。
陶洁就问:“这个也和磨床一样啊?”
高崎认真说:“当然一样了,这东西也有变速箱,离合器,曲柄活塞系统,也是个小机床啊?我就是干修理的,还能不懂啊,骗你干什么?”
陶洁把牙刷和缸子,放到脸盆架一边的托板上,噘着嘴说:“都怨你,花那么多钱,买个活祖宗回来!”
高崎就偷着乐。
“洗脸、刷牙!完了洗脚!”陶洁洗漱完了,就开始催促高崎。
妻子爱干净,自从在这里住下了,临睡之前,洗脸刷牙洗脚这三样,高崎就一样也别想落下。
想想上一世妻子没了,自己回到家里来,再没有人这样催促他。那时候的高崎,每晚都承受着撕心裂肺的痛。
可是,他晚上又必须回到家里来。
他相信人是有灵魂的,妻子肉体走了,灵魂一定舍不得离开他,肯定在屋里陪着他。
他晚上不回家,妻子一个人会害怕的。
如今,妻子又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了,这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
他们已经处在不同的世界里,周围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努力下,悄悄地发生着改变,相信他们的命运,再不会重复上一世了。
上一世这个时候,他们还没租房子,妻子还在厂里的单身宿舍里住着。
可是,现在,他们已经住在一起了。
第二天早上,妻子要起来上班。
高崎已经决定下岗,就不去上班,想着睡个懒觉。
但他忽而就想到,妻子这小财迷,骑摩托上班要烧油,她一定能想出把早饭省出来不吃,当油钱的损招来。
你就是叮嘱她,不许不吃早饭,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她也会答应的好好的,到时候照样要不吃,把早饭钱省出来。
想到这个,高崎只好起来,和妻子一起洗漱,然后和她一起到宽街上吃饭。
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她干蠢事。
在院子里洗漱的时候,陶洁就问他:“这下岗还没开始办呢,刚刚开始报名,你就不上班了,不好吧?”
高崎就回答说:“我都决定下岗了,还上什么班啊?”
陶洁说:“可你总得干到下岗办下来吧,要不然这月厂里扣你工资怎么办?”
高崎就瞪眼说:“还有敢扣我工资的,谁呀?”
陶洁脸就沉下来说:“高崎,你怎么这么无赖啊?你不上班,凭什么不能扣你工资呀?”
高崎就点头说:“对,对,不上班就该扣工资。不过我都上这么些年班了,兢兢业业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离下岗也差不了几天,厂里不会这么点人情味儿都没有吧?”
陶洁就嘟囔:“现在还有什么人情味!别人像你这样,绝对会扣工资。”
高崎就不接话了,估计接话就得挨骂。
和妻子去宽街上吃了早饭,看着她骑上踏板,高崎就叮嘱她:“时间还早,不用着急,慢点骑。”
陶洁就撒娇一般说:“我知道啦。”就又叮嘱他,“不用着急找铺子,中午要记得吃饭!”
看着妻子走远,高崎又回了小院,继续到屋里躺着睡回笼觉。
直到上午十点,他这才骑了自行车,去电机厂找岳帆。
昨天惦记着给陶洁把摩托车送回来,没敢和岳帆吃饭,他就想趁着中午的时候,和他一起吃顿饭,顺便叫上老虎和梁超他们。
他得求着他们给找铺子,提前找个借口,一并请请他们。
上一世,他因为有陶洁,攒钱买房子,平时吃他们的多。直到后来剩下他孤家寡人,才开始舍得掏钱请客。
到了电机厂,岳帆没有上班。他就找个公用电话,给他打电话。
原来,岳帆已经和梁超他们凑一块了,在宜景楼那里打扑克。
“给你厂里打电话,他们说你没去上班,”岳帆告诉他,“我正想让老虎骑我的250去找你呢。”
听岳帆的口气,是要聚了弟兄们干什么事。
他就在脑子里想,这个时候,他们曾经干过什么事?想半天也没想起来。
到了宜景楼,一个单间里,六七个人坐在里面打扑克,抽烟抽的屋里乌烟瘴气。
这些人,按理说他都认识,以后都合作过,一起干过事。
但现在,他应该只认识老虎和梁超,另外还有岳帆。他们四个属于以岳帆为首的一帮。高崎加入的晚,到现在,也就跟着他们一起出去平过两回事,也没真动手打架。
其余的那四个,是以外号叫赵迷糊的,三十多的人为首的另一帮。
赵迷糊大名叫什么,高崎一直也不知道。
后来混熟了,叫他赵哥,或者直接叫迷糊。
赵迷糊这人也挺仗义。
他和岳帆差不多,平时上班,偶尔靠给人家平事赚点外快,基本没什么劣迹。
在唐城,他的名声不如岳帆大。
看见高崎进来,岳帆就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对他说:“烟在桌子上,抽自己拿。”接着就问他,“你玩两把?”
他们在玩一种叫“拖拉机”的游戏,输家是要掏钱的。一把下来小了几块钱,大了几十块。
高崎一般不掺和这个,就摇摇头,顺手从桌子上拿起烟盒,抽一支点上。
岳帆就不玩扑克了,对着大伙说:“介绍我一个兄弟,高崎。”
然后又给高崎介绍他现在应该不认识的那四个人。
大家互相打过了招呼,岳帆这才说正事儿。
“城东那个城中村,大家估计都知道。”岳帆说,“里面都是等拆迁的,还有外地来做买卖的租客,挺乱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帮外省人,弄几个小妞洗脚。洗脚就洗脚吧,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估计是买卖不好做,就开始讹人。找俩本地老娘们儿,在车站、宾馆附近,拉那些外地单身客,说是有地方午休,还有小姐。结果客人去了,就把小姐和客人堵屋里,讹人家钱。
本来这事儿我也不想管。结果这帮家伙不长眼,讹柳新桥卖沙的范老大了。当时范老大看他们人多,闷声吃了个哑巴亏,交钱走人。
他觉得自己手下那几个小弟兄不是人家对手,就找我这儿来了。都特么不是什么好鸟!
我是琢磨着吧,既然范老大舍得花钱,就想给弟兄们找点外财。刚才高崎没来,大家已经商量了,觉着挺划算,愿意干。”
说到这里,就问高崎:“你干不干?”
刚才高崎进来的时候,看到这么多人都在,就想起来是什么事儿来了。
这是他跟着高崎平事儿以来,第一次动手打架。
这一次,岳帆轻敌,吃了亏。
后来,城东村那帮外省人打听了岳帆的底,知道惹不起,主动找上门来,道歉认错。
岳帆原来是打算把这帮人赶出唐城的,自己却没干过人家。人家又主动上门认错,他要人家离开唐城的话就说不出口,只讹了人家几个钱,给弟兄们当医药费,这事儿也就完了。
但不管怎么说,岳帆这次是栽面儿了。
听岳帆问他,高崎就问:“范老大手底下十几号人,为什么自己不干,让我们干?”
赵迷糊一脸不屑说:“他那十几个怂人,也就是充充场面,要要账,吓唬吓唬那帮建筑承包商行。真要打架,都特么的怂包。
他心里对他的小弟们没底,才不敢回去找面儿,转头来找岳帆的。”
看来,不止岳帆轻敌,就是赵迷糊也没拿这个当一回事。
高崎就摇摇头。
“范老大能霸住柳新桥的沙场,本身就是个狠主儿,才不会轻易怕几个外省人。”
岳帆听着高崎话里有话,就看着他问:“怎么说?”
高崎说:“我觉得,范老大找你,没安好心。”
岳帆想想,就问高崎:“你的意思,是范老大知道他弄不过人家,拖我们下水,他好趁机捡便宜?”
高崎说:“差不多。反正这回去,咱们得准备干架,不能轻敌。”
赵迷糊就笑了说:“兄弟,你想多了。我们弟兄是谁呀?几个外省人,翻不了天。你跟着我们干的少,干多了就不怕了。”
27.螳螂捕蝉
岳帆也觉得高崎出道不久,有点害怕了。
他就拍拍他的肩膀说:“没事儿,有哥哥我呢。”
然后,他就跟大家说:“咱们中午就在这里吃饭,喝点酒。都别喝多啊,防备着真得动手,喝多了手脚不利落,再让人家给办了。”
看看快到中午,就让梁超去吩咐老板,给他们上菜,大家一边吃喝,一边听他说怎么干。
城东村的中心地带,有一条大街,在大街北头,左手有三间平房,是个足疗店,店里有四个女人做洗脚工。
明面上是洗脚工,暗地里就是暗门子。
有客人过来洗脚,她们就跟客人兜揽生意。
开始的时候,也就是这些。后来,就开始讹人了。
他们找了两个本村的中年女人,去车站或者宾馆附近转悠,一般选择单身,看着有钱的外地客人,以介绍小姐为名,把人家骗到这里来。
当客人和小姐在屋里办事的时候,就有几个男人在门外砸门恐吓,屋里小姐就趁机把客人身上的钱搜刮干净。
遇上客人没有被吓住,不配合,门外的几个男人就会闯到屋里来。客人再不配合,就当真动手打客人,直到客人把身上的钱全部交出来。
一般外地客人遇上这种情况,被讹了之后,都是选择匆匆逃离,自认倒霉,并不敢报警。
就算报警,城东村即将拆迁,乱哄哄的,属于三不管地带,地形又复杂,客人是外地的,也很难说清楚自己是在哪里被讹诈的。
岳帆就说自己的计划。
“他们做案,都是选择上午九点以后,下午四点以前,大家都在上班工作,村里人少的这一段时间。”岳帆说。
“待会儿,大家吃完了饭,都单独行动,去那个足疗店附近,尽量分散开,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我呢,扮个外地人,到车站跟前转悠,让他们雇的那个女人注意我,把我给引到足疗店里。
等门外那几个男的出来,往屋里闯的时候,大家就一起跟着冲进去,把他们都堵在屋里,制服他们。剩下的,就好办了。”
岳帆说完,大家都没什么异议,就准备吃完了饭行动。
上一世,他们就是这么干的。
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都冲进去,人家外面还有一大帮人,也跟着冲进屋里。
屋里面积狭小,施展不开,他们反倒被对方给制住了,在十几条铁棍和长刀逼迫下,动弹不得。
岳帆说完了,高崎就插话说:“咱们不能都进屋里去。”
岳帆奇怪地看他问:“为什么?”
高崎说:“我怕他们外面还有后手。再说,屋里地方小,万一打起来,人多施展不开。”
赵迷糊就又说话了:“几个外省人,还敢跟咱们动手?你也太高看他们了。”
岳帆是比较有头脑的,高崎的话他听着有道理。
想了想,他就说:“这样,如果他们人少,不超过四个人,我们这一帮四个人进去就行了。迷糊你带你的人在外面把着。”
赵迷糊还没答应,高崎就又说:“你们进去,我和赵哥在外面守着。”
岳帆想想,高崎不是怕事的人。他要守在外面,估计是他觉得外面比屋里危险。
他就对赵迷糊说:“就这样,我,老虎还有梁超,我们三个对四个绰绰有余。迷糊你和高崎,还有你的人,在外面守着,保证不放外面的人进来。”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吃过了饭,大家分散开,三三两两,各自向城东村去。
岳帆穿上西装皮鞋,还背了个大公文包,打扮的像个外地来出差的公务员,坐公交向车站去了。
老虎和梁超一帮,高崎自己走。
在街上走着,路过一个土杂店,高崎就走了进去。
他看见土杂店里,倚在墙边的擀面杖了。
擀面杖有长有短。他拿起一根半米多长的来,在手里掂了掂,问店老板:“这是什么木头做的?”
店老板告诉他:“柳木,买回去使一辈子,保证不带坏的。”
高崎就点了点头:“我买两根。”
付了钱,高崎把两根擀面杖都别在后腰里,用外面穿着的工服盖上,出了店门。
店老板望着高崎的背影,半天摇了摇头。
他都卖大半辈子擀面杖了,还没见过有这么拿擀面杖的呢。
高崎到了那个足疗店不远处的时候,哥几个大多都到了,分散在足疗店周围。
老虎和梁超在街南面,站在一帮围坐在一起打麻将的老头后面,看他们打麻将。
赵迷糊带着三个弟兄,在一家小酒馆里要了酒菜喝酒。
一切,看着都挺正常。
高崎却知道,这些外省人在街中段还租了一个院子。那个院子里,住着十几个二十到三十岁的男人。他们平时白天在屋里睡觉,晚上出去溜门撬锁,做盗贼的生意,都是些亡命之徒。
从街中段到北头,挨着北头的足疗店不远,有一段比较宽敞的地方。高崎就在那里,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蹲了下来。
一个小时之后,岳帆背着大公文包,远远跟在一个中年女人后面,从一条小巷里绕出来,进了足疗店的大门。
老虎和梁超看见了,从街南头一前一后隔着两三米远,慢慢走了过来。到了高崎坐着的地方,看高崎一眼,就继续往前走了。
路过足疗店门口,他们也没有停留,直接走了过去。
两个人跟着岳帆久了,都有经验,知道怎么不引起别人的怀疑。
而在小酒馆里喝酒的赵迷糊四个人,并没有动地方。
时间不大,足疗店里走出来一个年青女人,到对面一个小巷子里,进了一个小院。
这是岳帆在足疗店里,挑好了需要的女子。那女子先去对面巷子里的小院,岳帆一会儿就会跟过去。
他们故意把这个事搞的如此神秘,被骗的人反而更容易相信,这是真的。
他们就是靠这个办法,蒙骗了许多的受害人。
小巷子里偏僻,倒更容易让这些人实施犯罪。
果然,一分多钟以后,岳帆也从足疗店里出来,去了先前那个女子去的那个小院子。
又过去十分钟,街中段那个院子里,就走出四个壮汉来,向着岳帆进去的小巷子去了。
他们直接进了院子。
院子离这大街有一段距离,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要不闹大动静,在街上是根本听不到的。
从街北头返回来的老虎和梁超,也看到了那四个壮汉。他们也加快了脚步,向着小巷子里去。
梁超走到小巷子口的时候,向着赵迷糊他们喝酒的,那个小酒馆的方向看了一眼。
赵迷糊明白他的意思。刚才进去的四个壮汉,一个个都长得人高马大,梁超是担心他们三个对付不了,想让他们也一起过去。
赵迷糊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自己的三个弟兄,直接奔小巷子去了。
他们先在院门口汇合。
这时候,就听着院子里有男子砸门的声音,一个粗浑的男声,操着外地口音喊:“把值钱的都给我交出来!不然,老子们进去宰了你,就地挖坑,把你埋在院子里,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
梁超看见赵迷糊他们过来,就悄声说:“你们怎么都来了?高崎还在外面呢。”
赵迷糊就又让两个人出去。
梁超说:“还是赵哥你出去吧?外面没个抵实的,万一出事就坏了。”
赵迷糊就带一个兄弟,再次出去,和高崎汇合。
而这边院子里面,无论那四个壮汉怎么恐吓,岳帆在屋里始终没有动静。
四个壮汉失去了耐心,终于破门而入。
梁超在外面听到里面门响,一脚就把院门踹开,带着大家闯了进去。
这时候,赵迷糊已经带着那个兄弟,在外面找到了高崎,走到他坐着的那个角落里。
高崎看见他过来,就有些不满说:“你过来干吗?”
赵迷糊一脸不在乎说:“这会儿里面都快动上手了,我们用不着藏了。看住院门,不让别人再进去就完了。”
高崎就再不说话。
这些人,现在还都年青,经验不像以后那么充足,不知道这种买卖,看似保险,其实危机四伏,一旦出现意外,后果就会很严重。
没有过多的经历,就不知道这事儿的危险,警惕性也就不高。
赵迷糊后来被人打断一条腿,落了个终生残疾,就吃亏在这上面。
高崎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街中段那个院子。
十分钟以后,那个院子的大门开了,冲出来十多个年青人,手里带着家伙,沿着大街向北飞跑。
高崎“噌”一下就站了起来,速度快的吓赵迷糊一跳,他都没看见高崎是怎么站起来的。
待他看清街上的情况,就被吓傻了。
让高崎不幸言中了,他们果然埋伏着后手!
十多个带着铁管、砍刀的家伙,向着这边冲了过来。
他们三个,打十多个,能打得过吗?他不由有些犹豫了。
就在他犹豫的这个时候,高崎已经站到街上那个宽阔一些的地方了,挡住了那帮人的去路。
“我娘哎!”赵迷糊又吓一跳,这小子是什么时候跑那里去的?刚才他还在这里坐着呢!
28.提早出名了
赵迷糊见识了高崎的本事,也见识了他的胆识。
不过,这本事和胆识,都是多年以后的高崎的,却被他带回了现在。
上一世的高崎,在弟兄们堆里,一直表现很寻常。
直到老婆死了,才显出英雄本色。那是真敢拼命,也是真狠。
陶洁没了,高崎活着,已经一点意思都没了。他拼命,凶狠,没有人不怕他。他的名字都是某些人的忌讳。
就在赵迷糊还在犯迷糊的时候,高崎已经站在街上了。后腰里别着的两根擀面杖,也都拿在了手里。
擀面杖是实心的,有一定的分量,比起钢管来,更好用。
那伙外省人,已经看出高崎是冲他们来的了。他们十多个,并不怕高崎一个。
第一个冲上来的,还没近身,就被高崎一擀面杖捅在胸口,顿时心慌气短,憋的脸通红,一屁股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接着,第二个举着钢管,就照高崎脑袋上砸过来。他的钢管落到一半,高崎的擀面杖就到了他握着钢管的手指头上,又快又准。
那人疼的“唉哟”叫了一声,估计是手指头断了。
还没来得及叫第二声,后脊梁一边,就挨了重重的一击,半边身体就不听话了,一下跪在了地上,顿觉浑身酸麻,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高崎给他的后背来了一擀面杖的同时,另一根擀面杖,就横扫在第三个人的小腿迎面骨上。
那人疼的大叫一声,抱着小腿在地上打滚。
高崎往前跑两步,迎上第四个,擀面杖头杵在对方的大腿一侧。第四个也倒下了,一脸痛苦。
高崎打人,都打在人的最痛处,或者打在人的筋脉上,一下就让人失去了反抗能力。或身体局部酸麻,无法动弹,或疼的钻心,只顾抱着痛处哀嚎。
赵迷糊反应过来,带着自己的小弟跑到街上的时候,地上已经躺着八个人了。
剩下三个,让高崎的威猛和凶狠给吓坏了,直接拔腿逃了。
八个人躺在地上,哪个敢试图起来,高崎就过去再给他一下。结果这一下就更痛彻心扉。
最后,八个人只好躺在地上装死,不敢动弹一下。
赵迷糊大张着嘴,看看地上躺着一地人在那儿哀嚎,再看看高崎,半天才说:“从今以后,我得叫你哥!我操,这还是人吗这个?大侠呀!”
岳帆和梁超他们,带着那四个壮汉,从小巷子里出来的时候,也被街上的情形给吓一跳,站在那里愣住了。
赵迷糊冲着岳帆摊摊手:“都是高崎干的,我们没插上手。”
四个壮汉里,一个年长一点的,看见街上的情景,脸如死灰,对岳帆说:“我们服了。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岳帆就和他一起,去了对面的足疗店。回头对赵迷糊说:“赶紧收拾,别惊动了面上的。”
他说的面上的,就是指管治安的警察或者联防一类的人。
这会儿才下午三点多,街上人不多。几个做买卖的和路过的行人,也让高崎的凶狠给吓傻了,这时候早躲进屋里或者小巷子里,不敢出来了。
街上除了这八个人,竟然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不见了。
高崎这会儿也不说话,又去找个角落里蹲着去了。
赵迷糊就对地上的人说:“都特么起来吧?我们老大和你们老大谈事儿去了,你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大家互相搀扶一下,赶紧走吧?在这儿装死,等警察来抓啊?”
高崎这一仗,后来就成了传说中的经典。
以后好久,高崎这个故事都在混混们之间传播,且越传越神,直接说的高崎就不是人了。
高崎的名字,也从此在唐城的混混们群里叫开了,大家都知道岳帆手底下有这么一号人,估计整个唐城,都找不出他的对手来。
高崎的功夫,有些是跟着岳帆学的,有些是他在打架的时候自己琢磨出来的。两根棍子,速度极快,且专打人要害,一击就可以让人失去反抗能力。
他把多年以后自己身上的功夫,用在了体能最好的年青时候,那个威力,就又增加了几分。
那些只凭着一股蛮力,没什么功夫的外省人,被它打了个措手不及,根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地。
外省人的头目彻底服气,岳帆问他什么就说什么了。
原来,他们根本没有讹诈范老大,是范老大送沙的一家外省建筑公司的老板,在这里被讹过,就找到了范老大。
范老大也没有想到对方人这么多,还个个凶狠异常。想着带自己手底下人过来,借那个老板这个事,讹外省人俩钱花。
外省人也不愿意得罪本地的地头蛇,就把讹那老板的钱还了范老大。
范老大不满意,双方说僵了,就动了手,范老大一方没干过人家。
人家也挺讲理。虽然自己这边赢了,可还是答应,只要范老大保证不再来找麻烦,就加倍给钱。
范老大答应了,心里却耿耿于怀,这才去找岳帆,让他帮他出这口气。
范老大这事儿,做的很不仗义,上不了桌面,给唐城的混混们丢人。
果然是上了范老大的当!
事情问明白了,岳帆心里就生气范老大。
特么的不讲信用不说,吃了赚了还说了不算,拉屎往回坐,神马东西!
这且不说,竟敢忽悠岳帆,明知对方厉害也不和他说,拖他下水。
岳帆哪里肯咽下这口气?
他对外省人说:“虽然这事儿范老大不占理,可那是我和他的事儿,我会找他算账。你们虽然占理,可你们干的这个事儿忒损,不地道。你凭本事吃饭,洗脚也好,干别的也罢,在我看来,都算凭本事吃饭。可你讹诈别人,就不叫凭本事吃饭了,我得管。”
最终,他和外省人说好了,三天之后,外省人带着自己的兄弟,离开唐城,从此不要再回来。
再回来,就是不给他岳帆面子了。
外省人彻底让高崎的凶狠给吓住了,没敢回嘴,答应按照岳帆说的,收拾了离开。
谈妥了事情,岳帆带着弟兄们,从足疗店里出来,赵迷糊就跟在岳帆屁股后面。
“哎,帆,你和那妞进去,办了没有?”
岳帆高傲,回头瞅他一眼说:“万人骑的泔水桶,哥们儿嫌脏。”
后来,岳帆喝多了,跟高崎说过这事儿,他是办了的。
他不办,怕外面的人听出不对来,引起对方的警觉。
岳帆看不惯赵迷糊一脸色眯眯的样子,就说他:“你是不是想啊?回去把她叫出来就是了。这时候他们怕了我们,不敢阻拦的。”
赵迷糊就嘿嘿地笑,并不敢回去。
外省人不是孬种,岳帆不去,他自己还真没胆子回去。
岳帆料定他不敢一个人回去,就不再搭理他,向着高崎那边走过去了。
高崎已经从角落里站起来,迎了上去。
岳帆看看他,拍拍他的肩说:“兄弟,今天多亏了你,要不哥几个就跟范老大一样,栽这儿了。”
高崎咧咧嘴,一句话没说,跟在岳帆后面,向城东村外面走。
他们要去柳新桥找范老大算账。
明明知道外省人不好惹,还往里面陷岳帆,岳帆已经暴跳如雷了。
范老大觉得,他这算盘打的挺精。
他知道岳帆这帮兄弟和外省人杠上,必有一场恶战。
岳帆不白给,外省人打赢他也难。只要打起来,两败俱伤是定局。
两家快分出胜负的时候,他就带着他的十几个手下冲出来,帮着岳帆揍外省人。
这么干,他既帮了岳帆,卖个好,又能把外省人赶跑,出了心里那口恶气。
而且,他帮了岳帆忙,就可以少给岳帆两个辛苦费。
人算是永远不如天算的。
上一世,岳帆轻敌,所有兄弟都被人家堵在小院里,施展不开,岳帆直接认栽。
双方没打起来,实力都没有受损,范老大也不敢出来。但岳帆没给他办成事儿,也没从外省人那里打听出什么来,范老大就装糊涂,赖了岳帆的辛苦费不给。
这一回,有个重生的高手高崎,一个人就把外省人给干趴下了。
在一边望风的小兄弟跑回去,给范老大报了信,添油加醋地差点把高崎说成神话。
范老大就有点头疼。
一个岳帆就够受了,这怎么又多出个比岳帆还厉害的主儿来?
高崎他倒听说过,把唐城量具的老摩托给彻底打服了的那个,有两下子。想不到这人比岳帆还厉害。
他没敢进村,悄悄带着自己的人回去了。
岳帆这边好好的,轻松就把外省人给制服了,他的人出去就不是帮忙,而是想沾光了,岳帆不会感激他。
前脚刚回到自己的沙场,在办公室里,屁股还没坐热,一辆小面包出租车就进了沙场。
俩弟兄想着把出租车拦在沙场外面,出租车冲着这俩人就开过去了,直接不减速。
要不是这俩人年青跑的快,就得让出租车给撞飞了。
车上的司机是岳帆。
原来那个出租司机,在后箱里坐着呢。
唐城的出租司机,哪个不认识岳帆啊?岳帆要亲自开车,谁敢说不行?
出租车“吱”地一声,带起一片尘土,直接就停在范老大的办公室门边上,差点把大门给撞到屋里去。
这是谁这么狂啊,再往前一公分,老板的办公室就给报销了!
十几个人提了铁锨棍子,把出租车给包围了起来。
29.发财了
面包出租车驾驶室的门打开,岳帆跳了出来。
接着,从侧门两边,一下就下来六个人。副驾驶上跳下一个人来,下车后站到了岳帆身后,正是一人干翻十多个外省人的高崎。
那些拿了铁锨、棍子,向着面包车围过来的,那十几个范老大的手下,看到岳帆,就都站住了,没一个敢靠前的。
岳帆站在车跟前,冲着办公室大喊:“范老大,你弄这么十来个怂包,就想跟我干架吗,还不赶紧特么的给我滚出来?”
范老大在办公室里面,已经看见岳帆了,心里就是一哆嗦。
这架势,明摆着就是找他干架来了。
就他手底下这十几个人,直接就不够岳帆一个人揍的,他还带着七个人一起过来!
赵迷糊他认识,这家伙看着整天一副睡不醒的样子,真打起架来,那个狠劲,岳帆都不见得比他狠。
还有个高崎。这家伙看着一副老实忠厚相,谁能想到他也这么狠?
老摩托范老大也认识,在几千人的唐城量具能混的出名,绝对不是孬种。可经不起高崎一顿胖揍。
那十几个外省人他见识过,都够狠,竟然不是他一个人的对手!
别说外面是八个人,就只有这仨活祖宗,范老大也没一个敢招惹的。
他立刻陪着一副笑脸,从办公室里开了门。可岳帆弄个面包车把他门口给堵上了,他身子又胖,怎么出去呀?
出不去,他也不敢让岳帆挪车啊?
他只好猛吸一口气,从车和门框夹成的缝隙里往外挤。
费九牛二虎之力,弄一身臭汗,总算挤出来,跑到岳帆跟前,陪着笑脸打招呼:“哟,帆哥来了,进屋坐,进屋坐。”
接着就回过身来,变了脸色对围着的手下喊:“都特么的滚!不认识帆哥吗?”
岳帆看他客气,这才冲车里的司机招招手,司机跑到驾驶位上,把车倒了出去,还在驾驶室里,冲范老大勉强挤个抱歉的笑容。
都是一帮不吃人粮食的,他谁都得罪不起。
岳帆就大摇大摆进了范老大的办公室。
进门之前,他嘱咐高崎:“守着门,谁敢进门,直接往死里打!”
高崎也不搭腔,两腿一分,站在门边了。
这架势,直接就是一尊活金刚,看着都让人害怕。
其他几个弟兄,岳帆没吩咐,他们也不进屋,就都在高崎旁边,学高崎的样子,排一排站着。
范老大看看这阵势,腿肚子都哆嗦了。跟在高崎身后进屋,走不利索,差点摔个跟头。
办公室里,还有一个二十多的女孩,一个四十多的中年人。
“让他们都走!”
高崎进来,看也不看他们,直接往门口墙边那排真皮沙发上一坐。
范老大冲那俩人努努嘴,那俩人就出去了。
岳帆不发话,他也不敢坐,陪着笑,在一边站着。
岳帆也不让他坐,看无关的人出去了,门重新关上,这才打量他一眼问:“你当初让我收拾那帮外省人,是怎么跟我说的?”
范老大就回答说:“就是想让帆哥替我出口气。”
岳帆就点点头,又问他:“你为什么不带自己的弟兄去?”
范老大笑着说:“帆哥你知道,我这个买卖,本来就名声在外的。我怕动静闹大了,派出所插一脚。我不心疼花钱吗?有这俩钱我让帆哥你挣,不比便宜那帮孙子强多了?”
岳帆“哼”了一声说:“你这俩钱,很不好挣啊。”
接着就问:“那帮外省人的底,你真不知道?”
范老大还故意装轻松:“几个外省人,有什么了不起,还禁得住帆哥你一顿拳头啊?”
岳帆的声音就冷了:“我是问你,那帮外省人的底,你知道不知道?”
范老大心里就一沉,兀自嘴硬说:“这个我不是很清楚,不过他们也没在这边闹什么大动静,应该不是硬茬吧?”
岳帆就烦了,声音一下高了:“我问你,知不知道他们的底,你特么跟我胡搅和什么?”
范老大就装出一副老实相来说:“不知道。”
岳帆瞪起眼来,吓范老大一哆嗦。
“有种你再给我说一遍!”
范老大不敢出声了。
“你特么自己带人去,让人家给削了,以为我不知道?想让我给你报仇就说报仇吧,还敢糊弄我!”
范老大知道糊弄不过去了,只好承认说:“帆哥,是,我是想让你给我出口气。可是,可是我怕我把他们说的太厉害了,你不敢去。”
“放屁!”岳帆大怒,“你以为我特么跟你一样没出息?比这厉害的老子见多了。”
范老大就赶紧拍马屁:“那是啊,帆哥你是谁啊?我就知道他们不是你的对手。”
“放屁!”岳帆继续骂,“你小子不安好心吧?想借外省人的手除了我,是不是?”
范老大吓一跳,赶紧分辩说:“绝对没有,帆哥我发誓!”
“你发誓?”岳帆一脸鄙夷,“你发誓和放屁有区别吗?范老大,行啊,你小子够黑,竟然敢借外省人的手整我,我看你是在这个地盘上呆够了。”
这个罪过要是坐实了,岳帆非弄死他不可!
范老大脸都白了,颤抖着声音说:“帆哥,帆哥你别冤枉我,我真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自己说,你明明知道这些外省人不是善茬,为什么不告诉我,还跟我说他们没几个人?你说!”
范老大只好说实话了:“帆哥,这帮人真的很厉害,我是真怕你不敢去。不过我也不敢害你,我都把人手安排过去了,都在附近藏着,真的。你要是吃亏了,我范老大豁出命去,死也得和你死一块儿,不信你问他们啊。你们打架,弟兄们都看见了,一个人就把十多个给揍趴在街上了。我知道帆哥你没事,才放心回来的。你来的时候,我也是刚进门。”
岳帆听他这么说,脸色才缓和了,一脸得意说:“我岳帆是谁啊,几个外省人就能让我害怕?你以为跟你手底下这帮怂包一样?”
范老大终于松一口气说:“就是,就是,帆哥手底下这些兄弟,个顶个好样的。”
岳帆就冷眼看着他问:“你真带你的兄弟过去了?”
范老大就拍胸脯说:“骗你我是小狗!是看帆哥你解决他们那么轻松,我们才没露面。我们不敢抢帆哥你的功劳。”
岳帆突然就笑了。
“范老大,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你那点弯弯绕,想和我玩,你还差点。我岳帆能在唐城混的有一号,也不是都靠玩武巴抄。”
说到这里,他就指指自己的脑袋。
“主要是靠这个,明白吗?”
范老大脸色难看,讪笑着回答说:“明白,明白。”
“你明白个屁!”岳帆突然就变了脸。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岳帆冷冷地说,“你肚子里打什么鬼注意,我早特么猜着了。你是想让我和外省人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然后你出来捡便宜,是不是?”
范老大的脸又白了,哭丧着说:“帆哥,我真没有!”
“少特么废话!”岳帆厉声说,“你敢跟我玩心眼儿,范老大,我可告诉你,我至少卸你一条腿,你信不信?”
“信,我信呀帆哥。”范老大直接认怂。
他不认怂也没法。
岳帆轻松解决了外省人,他和外省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岳帆肯定知道了。
岳帆都知道他被外省人修理过,那还有什么他不知道?
耍赖不承认?和别人行了,不讲理都行。和岳帆?岳帆比他横啊!
这一回,是让岳帆抓着了他不地道的证据了。有这个证据,他承认不承认的都没用,岳帆真敢收拾他。
果然,岳帆就直接张口了。
“范老大,你自己说吧,这事儿怎么解决?”
范老大咬咬牙说:“帆哥,这回是我不对。这样吧,原先我答应给弟兄们的酬劳加倍,一万怎么样?”
两千年,一万绝对不少了。
岳帆冷冷一笑说:“范老大,看来你是瞧不起我们兄弟呀?特么敢这么坑我,加倍你就想算完?”
范老大就再狠狠心说:“我再加五千,一万五总行吧?”
岳帆就从沙发上站起来了。
“行,你有种!这梁子咱们就算结下了。你特么以后最好别出这个门,天黑了最好是多雇几个人看着你。现在想好了,留那条腿,最好提前告诉我,我给你个面子。”
“两万,两万总行了吧?”范老大快哭了,“再多,我实在拿不出来了。”
面包车终于离开了沙场,岳帆难掩心里的激动,在副驾驶座位上,举着一个军绿书包,回头向后座的七个人挥了一挥。
“发财了!”
话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岳帆平日做事沉稳,有勇有谋,很少喜形于色。他在车上,守着一个出租司机,就这么兴高采烈,足见这回是收获颇丰了。
这个时候,混混们知道用自己的特长挣钱的还不多,岳帆就算是比较有头脑的。
这是他在市面上混这么多年,挣钱最多的一次了。
做了这个挥军绿书包的动作之后,岳帆就回过头去,一直到下车,都没再说一句话。
弟兄们久在外面混,也知道这时候守着外人不便多问多说,也就都保持着沉默。
30.选对了
岳帆直接让出租车把他们拉到一家酒馆门前。
折腾这许久,已经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
下了出租车,进酒馆要了个单间,大家都坐下来,岳帆这才把和范老大在屋里谈话的经过跟大家说。
“他加到一万五的时候,其实我就想松口。只不过抱着侥幸心理,想再挤挤他。没想到这小子沉不住气,直接自动给我加到两万了。”
岳帆得意地说。
这一下,大家就都热闹起来,咋咋呼呼的,屋里乱七八糟,连想进门问他们吃什么的服务员,在门口站了半天,都没敢进来。
2000年,混混们出去平个事儿,一下就能弄这么多钱,在整个唐城都没有。一次大家分个三五百,就算多的了。
待大家闹个差不多,岳帆就叫梁超出去点菜,一并嘱咐老板,没他的话,谁也不要上他房间里来。菜也是等他吩咐了再上。
梁超去办完这些回来,岳帆才提这钱怎么分。
终于要分钱,大家就安静下来,看着岳帆。
“还是老规矩,”岳帆就说,“大家每人算一份,我和迷糊一份半,有意见没有?”
他们当头多拿半份,这半份里还包含了吃饭和打出租的各种费用。
大家当然没意见。其他的混混,没有岳帆这么仁义的,往往是自己拿一半,剩下一半归手下弟兄。
看大家没意见,岳帆就又说:“这一回,要是没有高崎,大家就都给焐到那个小院里了,后果不堪设想!高崎一个人揍趴他们这么多人,还没一个重伤。这功夫,这火候拿捏的,我都不见得有这本事。”
说到这里,他就对高崎说:“哎,哥们儿,要不以后这老大咱俩轮流当,再有事儿你来主持怎么样?”
刚才大家在屋里,兴奋地大吼大叫的时候,高崎就那么默默地坐着,也没出声。
在他心里,他是老炮,可不能跟这帮小青年一样,没个耐性。
在心理上,他还是四十岁的心态,没法跟这帮人装嫩。
听岳帆问他,他就摇了摇头说:“老大就是你的。我打仗不怕,动脑子不行。”
他这是说的实话。他脑子本来就反应慢,比起岳帆来,那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所以,还是让弟兄们跟着岳帆,更不容易吃亏。
虽然岳帆这回轻敌,差点吃亏,可是平时基本就不吃亏。特别是像跟范老大要账这样的差事,讨价还价,尔虞我诈,高崎直接干不了。
岳帆听他不肯干,就真诚地说:“高崎,我不是和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你什么脑子不行啊?这一回你就比我强,要不是你能算到他们还有后手,弟兄们几个就栽了。”
高崎就嘿嘿一乐说:“我蒙一回行,别的不行。老大永远得你当。”
高崎死活不干,岳帆也没办法,就对大家说:“这回,高崎拿双份,大家有意见没有?”
大家还是没意见。
当时的情况大家也都看到了,没有高崎,别说弄这么多钱来,就是全须全尾儿的从城东村出来,都是奢望!
“以后,谁能像高崎这样,为弟兄们担起责任来,也照样拿双份儿!”岳帆又补充说。
然后,就开始分钱。
高崎两份四千,岳帆和赵迷糊一人一份半,三千。其余一份,两千。
分钱的时候,高崎也不说话。
等岳帆把钱分完了,高崎就拿两千出来,放到桌子上,对岳帆说:“这两千放到你那里,我不是托弟兄们给找个服装店吗?这就算辛苦钱了。”
岳帆就不高兴说:“高崎,你瞧不起弟兄们是不是?为你找店铺,是弟兄们份内的事儿,你往外拿钱,这不生分了吗?”
高崎就认真说:“不是那么个事儿。满城里找店铺,跑路、吃饭,总得花钱吧?”
岳帆就问他:“那不应该吗?”
高崎就笑笑:“我还有另一层意思。”
岳帆问:“什么意思?”
高崎说:“我吧,你也知道,平时事儿多,也没工夫和弟兄们常聚。这个钱,除了找店铺吃饭,剩下的,弟兄们在一块凑,我要是没工夫,就算我出的份子。”
无论岳帆怎么说,高崎都不肯把那个钱拿回去。
最后岳帆说:“好吧。这钱放我这里,哪天有事儿了,你需要的时候,记得问我要。”
岳帆心里明白,高崎其实是不想比弟兄们多拿一份钱,找个借口把钱拿回来。
看岳帆收了钱,高崎就站起来说:“对不住了兄弟们,我家里媳妇等着我吃饭,不回去不好交代,我先告辞了。”
又对岳帆说:“这顿饭算我的,别和我争,算我不能陪弟兄们一起高兴,给弟兄们赔罪。从那两千里出。”
岳帆知道他怕老婆,别人要拦他,不让他走,他就给他打个圆场,让他走了。
高崎走了以后,岳帆问大家:“知道他为什么拿两千出来吗?”
老虎说:“高崎不肯比我们多拿。”
“对了。”岳帆说。接着问,“这叫什么?”
梁超说:“仗义!”
岳帆说:“对。他真把咱们当弟兄,才会这么干。”
赵迷糊就笑:“就一点不好,怕老婆。”
岳帆却严肃了说:“这么大本事,对老婆却唯命是从,这是爱!我喜欢有爱的兄弟!”
想想又说:“铺子的事,大家得尽心尽力。不过,高崎有话,公平交易,不许欺负别人。”
高崎裤兜里揣了两千块钱,去存车的那里取了自行车,就骑着直奔肯德基店了。
这一回,他买了两个炸鸡桶,拼命往家里蹬,自行车跑的飞快。
他是怕炸鸡桶凉了,陶洁吃不上热的。
两个炸鸡桶,一人一个,陶洁就不用舍不得吃,非要和他平分了。
回到那个小镇,天已经黑透了。
进了院门,正屋里亮着灯,踏板摩托车放在院子里,陶洁已经回来了。
他进正屋,陶洁已经看见他,从屋里出来了。
“干什么去了,回来这么晚?”陶洁的语气里,就有了些责怪。
说着话,就往厨房走。
“我去做饭。”陶洁说。
高崎就喊住她,把用工服包着的两个炸鸡桶拿出来,冲她晃了晃说:“光馏一下馒头,热热稀饭就行了,咱们吃炸鸡,一人一桶。”
陶洁脸就沉下来,从他手里接了两个炸鸡桶,转身进屋,放在八仙桌上。
高崎也跟着进屋。
“高崎,两个炸鸡桶一百多,”
高崎就拦住她的话说:“不到一百,今天优惠,四十八一个。”
“有区别吗?”陶洁还是不高兴,“咱一月挣几个一百呀?你一天花一百,一个礼拜工资就花完了。剩下的钱哪里来?从你中奖的钱里往外拿?你这还要下岗做买卖呢。我看不等你这买卖做起来,你这钱就花差不多了!”
高崎就嘿嘿地笑:“我没花工资,也没花卡里的钱。”
陶洁就奇怪,看着他问:“那你花的什么钱?”
高崎说:“我去给人家修设备去了,人家给了两千。我就买两个炸鸡桶。”
“两千!”陶洁轻喊一声,“这是谁有钱没处花呀,你修一天设备,就给你两千?”
高崎分辩说:“谁说修一天啊?明天还得去呢!说不定后天还得去,修好了才行。”
陶洁就问:“这设备还没修好呢,人家就把钱先给你了?要万一你修不好呢?这老板缺心眼儿吧?”
高崎就吹牛说:“咱是谁呀?我在厂里修设备,你又不是没看到,有我修不了的设备吗?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高崎把自己这点聪明,全用到哄老婆上去了。
修理流氓混混,愣变成修理设备了。这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陶洁还真让他给糊弄住了,也就不问,去厨房馏馒头和稀饭。
高崎又喊住她,把剩下的一千九,从兜里拿出来给她说:“这个,给你。”
陶洁不接,说:“你自己拿着吧,出去干活累,吃点好的。”
高崎就把妻子的手拿过来,把钱硬塞到她手里。
妻子的手很小,白嫩而又光滑,十指修长,十分好看。
“我还有。”他说,“不许为了那个踏板烧油,就不吃早饭省油钱。中午饭更得吃!去食堂打饭,打四块一份的。你瘦了,不好看。”
高崎虽然不善于表达,可是,他知道陶洁心里想什么。
陶洁攥着钱,眼睛里晶莹闪烁。
她一点也没瘦。自从和高崎在一起,她吃的和穿的,反而比以前好多了。
“你把自己照顾好了,白白胖胖的,我才放心,知道吗?”他说。
陶洁就笑了。
“胖了就不好看了。”她说。
高崎就摇头,然后说:“我就喜欢你白白胖胖的,那样我心里才舒坦。”
陶洁终于忍不住,扑进他怀里。
自己的男人,不图自己好看,只图自己不吃苦,不受罪,这才是真爱。
陶洁当初赌博似的选择了高崎,心里惶恐过,唯恐他将来对她不好。
到这时候,她知道,自己选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