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3.一生一世一起走
高峰在厕所里待了好久才出来,重新躺回床上。
这个时候,背对着他躺在床上的孙小敏,其实也没有睡着。
要不要跟高峰回去,或者说高峰能不能带她一起回去,都是未知数。
她已经明显地感到,身边这个男人的心已经变了,即便和他一起回到唐城,有一天他也会抛弃她。
与其那样,在千里之外的城市里被闪的孤零零一个人,还不如就此主动离开他,长痛不如短痛。
早上八点,孙小敏首先起来,洗漱了准备上班。
从租住的公寓到公司,坐公交一般需要二十分钟。高峰是不到最后一刻不肯起床的,孙小敏都是提前一个小时起来,这样即便遇到堵车或者其他意外的情况,她都有充裕的时间,在上班之前赶到公司,不会迟到。
时光已经进入十一月,南方大城依旧比较炎热,穿夏装即可。只有冷空气来袭的时候,才会在夏装外面套一件厚一些的衣服。
孙小敏起来的时候,高峰听见了。他也知道,孙小敏和他一样,这一晚上没怎么睡着。
他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孙小敏穿衣服,和她商量说:“今天咱们都亲一天假吧?”
孙小敏一边穿衣服一边问他:“有事吗?”
她说话的时候不看高峰,话也说的很不自然。
“我想和你谈谈。”高峰说。
孙小敏故作轻松说:“整天在一块儿,有什么好谈的?有事儿你早起来一会儿,咱们一起上班,一路走着就说了。”
高峰就严肃了脸色说:“我想好了,咱们今天就去辞职,一起回唐城。”
孙小敏站在床边不动了,过一会儿才说:“要不这样,你先回去,我在这里干到年底再走。”
她的意思其实很明白,年底她也不会回去。到年底的时候,其实不用到年底,只要高峰回到唐城,就会和她彻底摊牌了。
“不,我们一起回去!”这是高峰第一次这么有主见。
孙小敏没有接话,只是那么站在床边。她在想高峰为什么要这样说,心里有多少诚意?
高峰也没等她回答,就说下去。
“想这许多天,我已经想明白了。”他缓缓地说,“是,我混蛋,我曾经动摇过,想着抛弃你,去找一个漂亮女人。”
说到这里,他沉默一下,叹息一声,才继续说下去。
“这些天,我想了好多好多,想到了我们在一起所有的日子。从大学出来,我到处找工作,四处碰壁。没有你的帮助,我根本找不到工作,没法在这个城市里立足。
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谁会这么关心我,耐心地,一点一点地教我怎么找工作,教我怎么应聘,怎么写简历,怎么和HR打交道?除了你,没有别人。
我们在一起了,又在同一个公司工作。还是你,天天询问我工作的好坏,帮我分析原因,和我商量接下来怎么和领导、同事相处。而我,从来没有问你工作的怎么样,受了多少的委屈?你也从来都不和我说这些,老是给我一种你的工作轻松自如的感觉。
我们都是新人,新人在公司里,又有哪一个不会受委屈呢?你从来不说。你是怕我知道了心里难过,影响到我的情绪和工作。
这世界上,除了你,还有第二个人会对我这么好吗?没有!我为什么会想离开你?因为我是混蛋!
不过,敏,我想通了,我对不起你,在这里正式向你道歉,求你原谅我,对不起!”
高峰说到这里的时候,孙小敏眼睛里,已经含着泪水了。
“敏,我高峰如果说,这辈子有最亲最亲的人的话,那个人就是你!如果说我要结婚,娶一个人的话,那个人一定是你,也只能是你!我在这里发誓,我这辈子对不起谁,也不会对不起你!
敏,跟我回去吧?因为回去,我们有捷径可走,这辈子可以减少许多奋斗的过程。不论走到哪里,不论前面是繁花锦族还是荆棘密布,我们都要在一起,一生一世不分开!”
孙小敏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眼里的泪水,任它涌出来,顷刻打湿了面颊。
然而,她还是一句话不说。
高峰就过去,坐在床沿上,抱着她的腰,把她紧紧搂住。
“敏,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这辈子,只真心爱你一个人,和你白头到老,我发誓!”
孙小敏终于动了,一下抱住他的头,哭出声来。
“我相信你,相信你。我们去辞职,我跟你回去!”
她哭泣着说。
两个人年轻人的心再一次紧紧贴在一起的时候,遥远北方的唐城,高崎创鑫海鲜市场的老对头,荣鑫海鲜市场,出事了。
刘小军死了以后,司老大把四大金刚当中的老二孙耀辉派过来做总经理。没了刘小军,孙耀辉算是他手下最有能力的一个了。但比起刘小军的精明缜密来,他就差的太远了。
在创鑫、荣鑫竞争激烈,白热化的时候,谁先出错,谁就会万劫不复。刘小军和胡丽丽都能深刻认识到这一点,两个人都是慎之又慎。
孙耀辉在这一点的认识上,就有很大的不足了。话说回来,就算他认识到这一点,也没有刘小军的谨慎和精明。
进入十一月,天气渐渐冷起来,好多海鲜,蟹类、贝类,都不耐低温,养殖池就得通电加热加氧。
刘小军做总经理的时候,荣鑫就没赚过钱,光往里面赔了。到孙耀辉这里,他就想改变这个局面。不说挣钱,不赔或者赔的少一点也行啊。起码得让老大司志国看出来,他孙耀辉过来,比刘小军在的时候强。
其实,四大金刚因为跟司老大的时间有早有晚,关系也有疏有近,相互之间并不是那么团结。
孙耀辉是最早跟着司老大混的,却比后来的刘小军矮了一头,成了千年老二,他心里一直就不怎么服气。总算有个自己当家做主的地方,就算刘小军已经死了,他也想争个高下,让司老大明白,不是他刘小军有多大能耐,只不过他善于吹牛拍马,投司老大脾气。
有了这个念头,他就开始动歪脑筋。上任以后,绞尽脑汁开始节约成本。裁撤了不少工作岗位,想各种理由克扣员工工资,节省水电,都成了他节约成本的手段。
员工老被扣工资,在海鲜储存养殖上就不会像以前一样尽心,孙耀辉又要节省水电,养殖池的海鲜生存环境,自然就大不如以前。
如此一来,海鲜开始大批死亡,不等卖一半,另一半就死差不多了,不但没达到降低成本的目的,反而赔的更多了。
按照以往刘小军制定的规矩,这种海鲜死了就不能卖了,只能卖给饲料厂当饲料原材料。
刚上任没一个月,就一下子赔这么多,只能证明他孙耀辉不如刘小军了,这怎么跟司老大交代?
把孙耀辉给愁的,一宿没睡觉,憋一个主意出来。
这天冷了,海鲜死掉也不应该变质吧?他就这么想。不如冷冻起来往外卖,起码可以挽回差不多一半的损失。
他这么想了,立刻就这么办,而且规定,以后死掉的海鲜也不卖给饲料厂,都冷冻起来往外卖。
员工们让他给克扣工资闹的,明知道这么干不妥也不告诉他,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还真有不开眼的人,贪图便宜,买那些死掉的海鲜,而且买的人还不少。
没有多久,好多买了荣鑫死海鲜的顾客,就发生了食物中毒,大批住院,有些上吐下泻,差点把小命搭进去。
这么多人住院,都是吃了荣鑫海鲜市场买回来的死海鲜,这事儿立刻就在唐城散播开来,还引起了公家的注意。卫生监管部门开始介入调查,立刻就发现了许多问题,多部门联合执法,暂时关闭了荣鑫海鲜市场以平息社会舆论。
虽说是暂时关闭,可很快就变成永久关闭了。
中毒的人太多。到这个时代,人们已经开始知道打官司维护自己的权益了。好多受害者开始状告荣鑫,要求赔偿。
这么一闹腾,荣鑫海鲜市场中毒事件就闹大了。
当然了,这里面肯定有高崎在暗地里的推波助澜。
现在的高崎可是个商人,遇到这么好的打击竞争对手的机会,他不利用才奇怪了。
在执法部门和舆论媒体的监督之下,司老大只能往外拿钱来平息事端。
不说把事情摆平,四下里打点需要花大量的金钱,仅仅是受害者赔偿,住院费、医疗费、误工费,就够司老大喝一壶的。闹这么大,好多双眼睛都在紧盯着荣鑫,想走混混那一套耍赖不赔,根本没办法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事情平息下来以后,司老大在财务方面遭到了重创,再想维持海鲜市场,继续经营下去,已经是有心无力了。
和手下商量许久,他做出决定,出售海鲜市场,挽回一些经济损失,同时甩掉这个往里赔钱的累赘。
可是,荣鑫与创鑫竞争了这许久,所有唐城人几乎都知道,商人们就更是心知肚明。谁愿意弄这么一个只赔不挣的累赘啊?再说荣鑫对面就是创鑫,又有几个人愿意吃饱了撑的,把这个市场接过来,去和高崎作对呢?
当初司老大建荣鑫海鲜市场,那可是信心十足,满以为这里将来会是一个发大财的风水宝地,他可以藉此东山再起。他做梦都不会想到,如今,这里却变成了一个卖不出去的烫手山芋,他想卖却没人敢买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司老大心里也明白,他和高崎之间的争斗,只能以他输个吊蛋精光收场。而且,这个海鲜市场,除了卖给高崎,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接下来,他只好硬着头皮,去央求高崎了。
284.落井下石
当初司老大搞海鲜市场,其实也是无奈之举。
盛世大舞台从南方人搞起来到他接手,做到今天,已经有十个年头了。
凡事都有个盛极而衰。早在前几年,盛世的业绩就已经开始逐年下滑。
市场经济使得社会逐渐走向繁荣,外面好看好玩的东西在不断涌入,人们的欣赏口味也越来越刁。
当初的时候,随便从外面找个草台班子,就能吸引大批的观众。现在,就算专业的班子,没有个有知名度的腕儿在里面撑场子,大家也不愿意来看。有时候请来的班子在表演上多少有些不专业,不卖力,观众就起哄,嚷嚷着要退票。
便宜班子引不来观众,卖不出座去。豪华班子费用太高,卖出来的钱大多让演出团队挣走了,盛世也就落个烟酒水果钱。
十二点以前的正规演出,其实根本不挣钱,甚至赔钱。挣钱得靠十二点以后,他自己那个公关团队,表演点不能播的节目了。
另一个挣钱渠道,就是三楼那一个个隐秘的房间了。
这个都是很冒险的。
在市区繁华地段,如此显眼地搞这些不让搞的东西,不断有人举报,天天提心吊胆,挣来的利润,有不少要投入到疏通关系上,还有不少得养活公关团队。
不是迫不得已,司老大也不会在楼顶搞那么一个秘密监控室。
利用这个秘密监控室,他手里攥了不少人的把柄,为自己的不正当经营铺平道路。
实在挣不到钱了,还可以借此威胁一下被他攥着把柄的那些老总、富豪们,让他们投点钱给他,花钱买平安。
这无疑是在走钢丝,属于作死的节奏。
正是因为如此,司老大才会考虑投资海鲜市场,妄图与高崎合作,垄断唐城的海鲜市场,像他当年搞拆迁公司一样,获取暴利。
高崎和他都是在道上混过的,他们也算同行吧,这种事情应该可以商量的通。
可是人家高崎根本就不鸟他。
在他看来,高崎这是想自己独霸海鲜市场,不想让他介入。
这就怪不得他了。毕竟高崎是后起之秀,在财力和关系上,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连岳帆都觉得高崎斗不过司老大,可是结果却恰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高崎是重生者,天生带着巨额财富。有上一世的经验,知道怎样才能在这个现实的社会当中生存下去。
他有一个谁都不知道的隐秘的部门,专门笼络特殊人才,为他公关所用。
这些人拿着高工资,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干,哪个方面需要打点,就有哪个方面的专门人才出面,无论是拉关系说事儿还是送什么财物,都比别人方便的多。就是岳帆,也可以算他的公关人才,他叔是教育局长啊。
话说回来,岳帆也没少从他这里得到益处。没有高崎,岳帆就办不成武馆,更没有后来的健身中心。
高崎那个隐秘部门里,有许多岳帆这样的特殊人才。所以,高崎的社会关系,并不比司老大差。
这些,是司老大毫不知情的。他感觉只要肯往海鲜市场里扔钱,用不了半年,就能把高崎给挤垮。不料一年的时间过去了,双方仍旧是势均力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智囊刘小军死了。
刘小军的死,对司老大来说,损失太大了。剩下的这些亲信,都和他差不多,靠玩命斗狠起来的,出个主意就是混混那一套。
老二孙耀辉算是四大金刚里面,除了刘小军以外,最有能力的一个了,被他派到海鲜市场接替刘小军,短短一个月,就把市场彻底搞得没法经营了。
当司老大发现,他搞得这个海鲜市场,只有便宜卖给高崎这一条路可走的时候,就已经说什么都晚了。
他厚着脸皮给高崎打电话,希望能和他坐下来聊聊。高崎直接回复他,事儿太多,没有时间。
高崎已经表现的越来越像个商人了,凡事不急不躁,暗地里一点一点布局。
商人成功的诀窍其实很简单,就是对未来市场的预判。
可别小瞧这个预判能力,这需要丰富的经营和金融知识,对时局的理解能力,还有丰富的商业运作经验。
这些东西,高崎都不具备。可不具备没关系,高崎知道未来是个什么样子的,这一点就让他稳操胜券了。
他知道未来会有什么,只向着那个目标走就是了,而且一定还是正确的。
多少学识渊博,经验丰富的成功商人,仅仅是因为走错了目标而成为倾家荡产的失败者?高崎不用担心这个,成功就很容易了。
当然了,只具备这一点,离成功还差得远。没有一个沉稳的性格,宽阔的胸襟,不能海纳百川,粘火就着,嗔呲必报,有再多的金手指也是白费。
高崎拒绝见面,司老大只好在电话里说想把海鲜市场转给他的事情。高崎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说这点小事不用找他,直接和他公司的胡总谈就可以了。
这下把司老大给憋屈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危及他生死存亡的事情,到了高崎那里,成了根本就放不到眼里的小事了。这家伙啥时候变得这么财大气粗了?你那个聚香坊让我给闹得,生意已经大不如以前了,你当我不知道啊?
在他看来,高崎这是知道他急需用钱,故意抻他呢。可就算他知道,又有什么用处?出这么大的乱子,他所有的流动资金都搭进去了,还银行贷款利息,盛世大舞台运转,都需要钱啊!
他只能忍下这口气,带着孙耀辉,去海鲜市场那边,找胡丽丽。
胡丽丽出的价格,低的十分可怜,让司老大根本无法接受。
“这个价格,连我当初建这个市场一半的费用都不够啊!”
坐在胡丽丽的办公室里,司老大一脸愁容,样子已经变得有些可怜了。不知道的,根本不会想到,这就是当年那个在唐城叱咤风云的司老大。
胡丽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实话告诉你吧,司董。”她侃侃而谈,“我们这边的市场足够用,根本不需要买你那个海鲜市场。是我们高董看在你是大哥的份上,想着拉你一把,这才布置要我和你商谈价格的。
可是,正是因为你们那边和我们搞了一年多的恶意竞争,我们这边这一年多也是损失惨重,没有那么多的多余资金,用来救你。这个价格,已经是我们可以出的最高价了。”
胡丽丽做售货员出身,那张嘴伶牙俐齿,随便几句话,就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司老大自己身上去了。你自己作死怪得了谁?能伸手救你就不错了,还不知好歹。
司老大还没说话,孙耀辉先沉不住气了。
“你们这不是落井下石,不讲道义吗?”他抢着说,“你出这么低的价格,完全就是对我们的侮辱!你们这么没有诚意,我们卖给别人就是了。到时候,你们还是要面临别人的激烈竞争!”
胡丽丽就咧着嘴笑了,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好啊,你们可以试试。”她说,“不过,正是因为你们和我们搞了这么长时间的恶意竞争,让唐城所有的商业同行都看明白了,这个地方,只能存在一个市场,两个市场谁也无利可图。有了这个先入为主的观念,相信没有哪个傻瓜,肯接手你们这个市场。”
说到这里,她眼里含着挑衅的味道,意味深长地看看孙耀辉,又说:“本来呢,你孙总如果规规矩矩经营下去,你们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可孙总你总想着投机取巧,这叫自作孽不可活啊。”
胡丽丽守着司老大说这个,这不是故意挑拨离间吗?
这次荣鑫出事,司老大嘴上没有多说,心里肯定是要怪罪孙耀辉的。
“你!”孙耀辉气的脸都红了,就要站起身来发作,被司老大给拦下了。
这已经不是他们作威作福的那个世界了。胡丽丽敢于有恃无恐,身后站着人呢。看那人的站相和锐利的目光,司老大就知道,这人身手不错,属于道上的老手。真要动起手来,在这里,他们讨不到便宜。
司老大拦下孙耀辉,看着胡丽丽问:“就一点也不能加了?”
胡丽丽严肃起脸来说:“不加了,爱卖不卖。”
司老大沉默良久,深深叹一口气说:“好吧,我明天派人过来签协议,办手续,咱们尽快交接。”
从高崎的海鲜市场出来,做进自己的豪华版凯迪拉克里面,司老大满脸憔悴,一言不发,好像一下子就苍老了许多。
前面有专职的司机开车,孙耀辉陪着司老大坐在后面。看着自己的大哥失魂落魄,一副丧家犬的样子,他预感到,自己离着倒霉不远了。
司老大走到这一步,可都是拜他所赐。他得想法摆脱责任啊,要不然老大在玩完之前,肯定得把他先给收拾了。
摆脱责任的方法众多,但其实质只有一个,那就是甩锅给别人。连米粒尖大统领床铺先生,都是用的这一招。
“老大,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咱们是不是上了高崎的当了?”他开始准备甩锅了。
“你看哈,当初咱们市场出事,我已经及时处理了,亲自带人去医院,和所有食物中毒的人都谈的好好的,基本已经把事情给压下来了。可是,突然就一下子又多了那么多中毒的,市里电视台、晚报也都派人过来了,事情一下子就搞大了。我总觉得,这里面一定是有人在咱们背后捅刀子了。”
司老大听着,脸色就渐渐严肃起来。他也隐隐感觉到这里面有什么事情不太正常。
“说下去。”他黑着脸说一句。
285.做大生意的目的
孙耀辉就小了声说:“我听说,高崎和电视台的曹副台长可是哥们儿,经常在一块儿。电视台过来的那个主持人,就是曹副台长带过的徒弟。还有,卫监科的刘科长偷偷告诉我说,咱们惹了不该惹的人了,有人就是要弄死我们!”
看司老大皱着眉,他就继续添油加醋说:“还有啊,房宽明在里面的时候,都是小军在托人照顾他,他应该感激小军才对。怎么他出来了,反而要去杀小军全家呢?会不会是房宽明被别人利用了呢?”
他最后这句话,引起了司老大的警觉。
落井下石,趁你病要你命的事,在司老大看来,理所应当。谁让自己这边出事了呢?要换做他是高崎,他也会这么做,调动所有关系推波助澜,把对方搞死。
所以,海鲜市场出事,他心里不怪高崎,要怪首先得怪他自己,把个二百五孙耀辉给弄过来干总经理。
其次他也怪不着高崎,还得怪孙耀辉。特么的过来之前,老子反复叮嘱你,要先熟悉情况,按着刘小军原先的路子来,有什么事先跟我打招呼,千万别自作主张。你特么的自作聪明,给老子捅这么大一漏子,要不是没人可用,老子特么的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可刘小军的事就不同了。
刘小军花钱让房宽明雇人闹聚香坊,这事只有他和刘小军知道。
孙耀辉说的没错,房宽明一直就是刘小军照顾着,他应该感谢刘小军才对,怎么能好好的跟刘小军反目成仇,用那么残忍的手段,弄死他一家人呢?而且,他连自己媳妇都给勒死在家里了。
这事儿的确透着蹊跷。
难道,高崎已经发现了闹他聚香坊的,是刘小军和房宽明,又暗中买通了房宽明,把刘小军给害了?
房宽明这个人,他是比较了解的,非常自私的一个人,有奶就是娘。他最近手头紧,只要高崎给他足够的钱,让他杀自己的亲娘老子估计他都肯干。
可就算高崎买通了房宽明,他杀了刘小军也就行了,为什么又要用那么残忍的手段灭门呢?杀他自己媳妇这件事情,就更解释不通了。
但要说这事儿跟高崎一点关系没有,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更诡异了。
海鲜市场出事儿,孙耀辉反应不算慢,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就亲自带人去医院,和中毒的几个人协商好了解决办法。
眼看着这事儿就要平息下去了,可接着就出来一大堆中毒的人,都说是吃了荣鑫的海鲜。
市场里到底卖出多少死海鲜去,后来连孙耀辉都迷糊了。
更奇怪的是,媒体得到消息太快了,几乎是立刻就赶到了医院和海鲜市场,甚至电视台的记者,直接就拍到了还没有处理干净的死海鲜。
然后就是安监、卫生、消防联合执法,荣鑫市场里就没有一样措施是合格的。
反观高崎的创鑫,从文本备案到硬件规范,竟然一点大问题没有。
这一下,双方对比,高下立判。媒体宣传和联合执法,无疑是给高崎的海鲜市场,做了一次出色的免费广告。
像海鲜市场这种地方,本身就是散户经营,市场管理也不可能全部到位,完全合格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显然,高崎那边是早有准备,提前做了安排。
在记者全程跟踪报道,联合执法认真检查的情况下,市场以内没有大问题,这得提前多少日子进行准备呢?至少也得一个月!
这么说,高崎一个月之前,就在等待荣鑫出事,提前做了准备!
司老大在孙耀辉提醒下,把刘小军的死跟海鲜市场出事联系到一块儿去想,心里的疑惑就越来越大了。
刘小军和胡丽丽斗了一年,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高崎也一定和他一样,损失惨重,快负担不起了。
于是,他就策划了一个阴谋?先利用房宽明干掉刘小军,让他失去得力助手,然后就等着他派过来的孙耀辉这个笨蛋出错,甚至是暗中投毒,要不然哪来的那么多人中毒?
现在看来,只要除掉刘小军这个能和胡丽丽抗衡的人,剩下的事情,对高崎来说,就很简单了。
他最后的目的,就是逼着他司老大,不得不把海鲜市场白菜价送给他。
如今,他的目的,已经全部达到了。
这种手段,过去司老大兼并其他拆迁公司的时候,没少用。
如果这样解释,这前前后后所有的事情,就都是高崎在暗中策划的。
可是,在房宽明为什么要杀刘小军一家和自己老婆这件事上,司老大依旧想不明白。
皱着眉头思考一路,他还是理不出一个清晰的头绪了来。
整个事情看起来一环扣一环,非常有次序,可是正因为非常有次序,才几乎没有破绽可以找到。无论你从哪个环节下手,都找不到和高崎有关的任何蛛丝马迹,所有的推论,都没有任何证据来支持。
回到盛世大舞台,上了四楼,快到自己那间办公室的时候,他才转回身来,对一直跟着他的孙耀辉说:“这段时间你什么都不要干了,就去查房宽明这个事情,一定要给我弄明白,他为什么要杀刘小军!”
既然所有的环节都找不到漏洞,那就得从事情的一开始去查了,这是司老大唯一想到的办法。
孙耀辉听了,赶紧答应,转身下楼。
终于转移了司老大的注意力,甩锅成功,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可是,房宽明为什么要杀刘小军,连公安局都整不明白的事情,他上哪儿查去呢?
甭管怎么说,在司老大这里他暂时安全了,也算可喜可贺。至于下面司老大布置的任务,能拖就拖吧。没准儿哪天公安抓住房宽明,破案了,还不用他动脑子了呢。
司老大的猜测,有好多都是八九不离十的。
高崎的性格,就是喜欢把事情都放到肚子里,一点一点地去筹划,这是他成功的一个重要原因。
弄死刘小军,这是他自司老大建荣鑫市场的时候,在自家市场的房顶上,盯着对面在建的荣鑫市场,他就想到的一个目标。
因为岳帆的事情,司老大手下的四大金刚,他都太熟悉了。他一直在等,等房宽明的出现。没想到,这一世,房宽明是以闹他的聚香坊这种方式,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的。
荣鑫市场终于成了他的,和司老大的这场竞争,以他的胜利完美收官。经过这一次的损失,估计司老大很难再有翻身的机会了。
接下来,就是在胡丽丽领导下,投入资金,对荣鑫进行改造。市场的骨架、设施都在,也投不了多少钱,从此他的海鲜市场就可以扩大一倍,垄断整个唐城的海鲜生意。
他不是司老大,没有谋取暴利的打算,就算生意都变了自己的,还是要公平买卖,对得起良心。
在这一点上,他受了孙继超的影响,做生意是为更多的人提供工作岗位,让更多的人有一碗饭吃。要不是为了这个,他才不愿意费心劳力去搞这么多生意。和陶洁过普通人的生活,幸福平安度过一生,才是他想要的生活,丰衣足食,足矣。
站到更高的位置上,就可以看到更多做平民百姓看不到的东西。同样,肩头上也多了更多的责任。
这个道理,是他做小混混和平民百姓的时候,无法体会到的。
孙继超不同,做个小小车间调度,就操着企业老总的心,心怀全国,面向世界,忧国忧民。
过去的时候,高崎总是暗中嘲笑孙继超,自己都快饿死了,老婆都要饿跑了,头上绿油油一片,还有心思考虑别人,纯粹就是吃饱了撑得。
如今,手里有了这么多生意,他不这么想了。
这个国家,这个民族,能从百年耻辱里走出来,正是因为每一个时代,每时每刻都有孙继超这样的人,才能够顽强不屈地走到今天。
倘若庚子之后,李大教授、陈大教授们都像他一样,只考虑自己的小日子,拿着高薪,贪图安逸,老婆孩子热炕头,那么,马列主义就不会在这个国家传播开来。
如果他老人家当初只为了自己,安心做他的代宣传部长,一月拿着几百大洋,绝对可以过富家翁的快乐日子。
几百大洋啊,相当于现在月入百万吧?什么样的好日子不能过?可他老人家就是不过,非要光着脚和受苦受难的农民们混在一起,领着他们造反。
如果他老人家不是这样,就不会有我们现在这个国家。
高崎做不到这些,甚至连孙继超做到的,他也做不到。可是,他佩服孙继超,明白这个国家,不能缺少了这种人。
缺少了这种人,这个国家就没有了希望,甚至会万劫不复!
他做不了孙继超,却可以为孙继超服务。他得把手里的事业做大,为孙继超铺一条路。
海鲜市场没了司老大这个祸害,一切就顺利了很多。胡丽丽把荣鑫接过来,和创鑫合并到一起,剩下的事情,让副经理韩成来做就可以了。下一步,她就会回到聚香坊那边,统筹高崎所有的生意,高崎就更加省心,有了更多的时间,来折腾陶洁,想方设法控制住她的体重,不要向灾难性方面发展了。
也就是在这么个时候,十一月底,高峰回来了,当然是带着孙小敏一起回来的。
这个结果,高崎已经预料到了。
那天晚上,高峰给他打电话,他就意识到,高峰还不能做到无毒不丈夫这一步。
不过这也是好事,说明这小子有良心。
这人只要有良心,就比什么都好。
至于将来,能不能让他不受小黑妞的影响,出息起来,那就得看他高崎的手腕了。
286.没资格用空调
高峰带着孙小敏回来的时候,已经进了十一月。
十一月的时候,唐城已经很冷了。
路边的树木早掉没了树叶,变得光秃秃的。骑自行车上下班的人们,早上上班,多数都穿了大衣或者鸭绒袄,戴上了手套。
天气冷了,海鲜市场的办公楼里,都装了空调,模具分厂那边却什么都没有。
有高崎的海鲜市场,为模具分厂分流了大量的职工,孙继超终于可以维持住剩下的部分职工的工资,并小有盈余。
可是那点盈余,的确少的可怜,不敢拿来乱花。
这年头,国内经济在逐渐复苏,生产原材料需求紧缺。特别是钢材,总是在不断涨价。这点盈余,是不敢动的,随时准备着应付原材料价格的波动。
唐城量具这种公有制工厂,管理模式老旧,管理层思想僵化,效率底下。仅仅这一点,就消耗了工厂大量的财力物力,再加上设备陈旧,能耗比过大,维持下来十分困难。
进入冬季,模具分厂的车间里,用不起暖气,就是分厂的办公楼里,也是冰凉冰凉的,坐不住人。
刘群生在这里当厂长的时候,只他楼上的办公室和书记的屋里,有壁挂空调,全分厂也只有他俩不挨冻。
孙继超很少到楼上的厂长办公室里办公,就是在楼上,他也不开空调。
全分厂的职工都冻着,只他一个人躲在屋里暖和,像什么话?
这天早上,高崎没有去海鲜市场,而是把车停在海鲜市场的后院里以后,就直接去了后面的模具分厂。
他心里记挂着孙继超。收音机里预告说,冬天的第一场寒流马上就要来了,分厂没有取暖的办法,怎么行呢?
他到分厂楼下的大会议室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了。
早上起来,他得先拖着陶洁起来,去外面遛弯锻炼。锻炼完了,再和她吃早饭。然后,陶洁去聚香坊上班,他去海鲜市场。
其实,陶洁一直都很听话,他不看着她,她也会按着他说的,早上围着小区周围走一圈,她也不想自己变胖子。
只是,高崎愿意跟陶洁多待一会儿。只要有时间,他还是喜欢陪着她。
心里有种隐隐的感觉,这一世的陶洁,和上一世总有些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就好像陶洁说他一样,就不像她原先认识的那个高崎。
他知道自己,与上一世这个年龄段相比,尽管他一个劲地装着嫩一些,天真一些,但仍旧会给人一种老气横秋的感觉。
而陶洁呢,似乎和他一样,话多了,活泼了不少。
按理说,这样的陶洁应该更可爱一些才对。可是,这不是他心里那个陶洁。
兴许是因为这一世他们有钱了,两个人就都有了一些变化。他应该多陪陪她,多在一起腻着。也许这样,心里那份稍许的陌生感,就不会存在了。
可要想把生意做好,他就得花时间在上面啊。胡丽丽只能替他管理生意,其他的就需要他来做了。
在这个社会做生意,表面上的东西顶多算一半,另一半,都是暗地里的。
如今,司老大这个对手已经对他形不成威胁了,他的事情就少了一些,用不着时时防备,天天早早去盯着,他就可以晚一会儿上班,多陪陶洁一会儿。
因为陪陶洁,他到海鲜市场就晚一些,到孙继超那边的时候,一上午已经过去一半了。
孙继超还是喜欢和大家聚在一起办公,大会议室即是会议室也是办公室。
不过,分厂已经不像他刚接过来的时候那样,杂乱无章了,生产、技术、销售、供应,培养起一批人来,孙继超也就不那么忙了。
高崎过来的时候,他竟然没在大办公室里,而是在楼上自己的厂长办公室里,一个人呆着了。
高崎就又去楼上找他。透过走廊上的窗子玻璃,他就看见孙继超穿一件厂里过去发的,那种蓝布大棉袄,正坐在刘群生留下的,大老板桌后面的皮转椅上,头往后仰着,闭着眼睛,不知又在想什么事情。
高崎推门进屋,屋里还没有楼下大办公室里暖和。大办公室毕竟人多,热乎气儿反而多一些。
孙继超听见门响,就把眼睛睁开了。
“你看看你这是一副什么德行啊?”高崎就说他,“在这么漂亮的办公室里面,穿着破棉袄,坐着老板椅,用着老板桌。知道的你是厂长,不知道的以为你是来要债的下岗工人呢!”
孙继超看见他就笑了,反问他说:“那你让我怎么办?我也不能为了配合我的身份,把装修这么好的办公室给砸了吧?这可都是钱!”
高崎坐到墙边的沙发上,摇着头说:“你这都什么逻辑?我的意思,是你得跟刘群生似的,像个领导。没听说这领导还有你这样的,越干越往回出溜,这身打扮,还不如你原先干车间调度的时候呢!”
孙继超就苦笑说:“我算什么领导?分厂在我手里都两年了,大家伙跟着我,也就混个有口饭吃,惭愧呀!我不配叫领导,就是个大带班的。大家伙瞧得起我,非得逼着我来带着大家,我也只好勉为其难。”
高崎说:“要么你别干了,把位子交给郑勇,回聚香坊去。”
孙继超严肃了脸色摇头,过一会儿叹口气说:“说说容易啊。”
高崎说:“做也不难。路子现在你已经趟开了,大家都知道怎么干了,有你没你都一样。我说句实话,不是我小瞧你,你真不是干这一行的料。你能耐大的地方,在聚香坊,那才是你的专业。”
孙继超没有反驳他,过一会儿又叹口气说:“你说的也许在理,我还是不能走。模具分厂虽说可以生存下去,可是,之所以生存下去,是因为有你高崎,是你分担了我大部分的困难。指望我,这会儿说不定我正到处找歪脖树上吊呢!”
“知道自己不行就算啦,”高崎劝他说,“老老实实回聚香坊吧。你放心,这里有我呢。你走以后,就算你手里这些人吃不上饭了,还有我给兜着呢。”
孙继超就又摇摇头说:“正因为有你呀,模具分厂活了。可也正是因为有你办这个海鲜市场,让我心里又有了一个解决咱们这种老旧企业的新想法。”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高崎就明白他要说什么了,赶紧打断他说:“得,你别说了。你不是唐城量具的老总,这个不归你操心。不该你操心的事情就少操心。你再给我想个什么办法,让我再搞个什么买卖,就得把我给累死,我就没活路了!”
孙继超就嘿嘿了两声。
“我就是在心里想想。”他说。
“想也不要想!”高崎就再次打断他,“我还想多活两年呢!你现在应该想的是,怎么把模具分厂交给郑勇,然后你回聚香坊,给我好好琢磨一下,聚香坊下一步应该怎么发展!”
孙继超又是好久不说话。过一会儿,他从老板椅上起来,坐到高崎身边说:“高崎你不是看不见,都进入二十一世纪第五个年头了,城里的人们在想着怎么享受生活,怎么玩。可咱唐城量具的工人呢,在想怎么把家庭维持下去呀!吃饭穿衣要花钱,孩子上学要花钱,老人生病还得花钱。好多人都不敢生病,生了病治不起呀!我家后面住着两口子,孩子马上要升初中……”
“别说了,你别说了。”高崎赶紧拦他,“你知道我心软。办这个海鲜市场,就是让你这么给忽悠的。我这一天到晚得多操多少心?感情我活这一辈子不是为自己活着,都是为你活着了。我这生意已经够多了,再多一个我也不想弄了,你去找别人吧,别和我说这个。”
孙继超不情愿地住了嘴,尴尬地看着高崎。
高崎让他说的,心里也挺难受的。
就在唐城量具这个小社会里呆着,天天在这里混,什么没听过,什么没见过呢?
可是,高崎实在是管不起这么多的人。
“哎呀,你这屋里有空调,干吗不开呢?”他就没话找话说,“你是不是挨冻上瘾啊?”
“空调线我让拆了。”孙继超回答他说,“分厂花的每一分钱,都是工人用血汗换来的。不能让大家过上好日子,我没资格用这东西。大家都在车间里挨冻坚持着,我凭什么么不和大家一起挨冻?”
“可这眼看寒流就要过来了,这也不是办法。上冻了,你设备也开不起来呀?”高崎说。
孙继超就告诉他说:“我已经让供应科买焦炭去了,到时候还是在车间里生炉子。”
刘群生在的时候,车间取暖也是这个办法。可这个办法,只能保证设备不上冻,工人干活还是冷。有时候实在冻的抗不住,只好暂时停了手里的活,到炉子跟前暖和一下,然后再去继续干活。
这个场景,高崎是有记忆的。
那时候,看着陶洁小手冻的通红,手背上生了冻疮,高崎心里那个滋味,难以用语言形容。
车间里的工人,都有爱着的人,也都是被别的男人或者女人爱着的人。这种环境下工作,他们的爱人,一定会像当年他心疼陶洁一样,心里难过的要死。
可是,为了生存,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爱人遭这个罪!
这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国企的工人,竟然混到了十九二十世纪去了。
“这些老设备,干不出高利润的活来。”他就对孙继超说,“坚持下去毫无意义。”
“可是不坚持下去,这么多工人,一下子都跑到社会上,除了有把子力气,没有一点在社会上生存的本事,你让他们怎么活?”孙继超就问他。
这一回,轮到高崎无法回答了。
287.无解死局
唐城量具过去是一个上万人的大厂,如今虽说经历了大下岗,有一多半人要么退休,要么自谋生路去了,可仍旧还有接近四千人在厂里工作,这些人仍旧要指望这个工厂吃饭。
整个唐城量具,像模具分厂这样,可以给大家按月开工资,虽然不算很多,可也足够维持一家生活开销的单位,就算很不错了。更多的单位,职工的生活水准,连市里公布的最低生活保障的水平,都达不到。还有不少单位,别说给职工开工资,就是养老保险都没钱交,已经拖欠了好多年了。
在厂里的四千人里,有多少常年在温饱线上挣扎的,有多少债台高筑的,又有多少靠父母退休金生存的?恐怕数都数不清。
孙继超明明知道,他这样搞工厂,也只是在拼设备,苟延残喘。早晚有一天,分厂这些设备会陈旧地连最简单的活都干不出来。到那时候,大家还是要面临生存问题,甚至是更加严峻的生存问题,可他还要坚持下去。因为不坚持下去,大家现在就要立刻面临生存问题。
这无疑是在饮鸩止渴。
高崎当然也看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才劝孙继超不要再坚持了,没有任何意义。
他想不到,孙继超想着的,不仅是要在模具分厂坚持,还在想着创造一个模具分厂模式,让其他分厂也可以这样坚持一阵子。
也许,再坚持一段时间,国家政策会有啥变化,又重视这些老国企了,给投资改造呢?
说来说去,老国企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主要还是没钱。
过去好的时候,讲究为国家做贡献,挣了钱来都上交国家了。这会儿设备陈旧了,没法维持了,国家不给投钱了,这个多少有点说不过去吧?
高崎差点就让他给气笑了。
“你觉得,就祝总这样的领导班子,管理体制,国家投钱了唐城量具就能好了?你怎么这么天真呢?不客气说,就这么一班领导,投多少钱也不会用到工厂改造上,只会肥了自己的腰包!”他就说孙继超。
“要是能有个什么办法,换掉这些人就好了。”孙继超就又开始幻想。
高崎不屑地看他一眼说:“体制不改,换汤不换药。走一个祝总,再来一个新领导,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说到这里,他就给孙继超讲一个故事说:“据说清代的时候,唐城有个知县,这家伙贪婪成性,恨不得将唐城挖地三尺。终于,三年知县任满,他贪饱喝足,准备离开唐城了。唐城人听说他要离开,换一个新知县来,竟然舍不得他走,全体出动,堵在城门那里挽留他。这下把这知县给感动的,心说这世上最傻的百姓,就是唐城百姓了。我这么搜刮他们,他们竟然还想着挽留我。”
听到这里,孙继超就奇怪问:“哎,唐城人为啥不让这混蛋县令走呢,这不脑子坏了吗?”
高崎嘿嘿两声说:“是你脑子坏了。”
看孙继超不解地望着他,他就说:“唐城百姓说了,我们辛苦三年,好容易把这贪官喂饱了,接下来他兴许会少贪一点,没准儿高兴了还能为唐城百姓干点人事儿。把他放走了,再来一新知县?这知县都是从穷秀才考上来的,来的时候不会称多少钱,还不要继续搜刮我们三年啊?我们实在受不了啦!”
孙继超略微思索一下,也就明白高崎在说什么,忍不住笑了。
“所以呀,”高崎就又说他,“你也别盼着国家投钱,国家没那么傻。你也不要盼着祝总走人,那样你就更傻。”
孙继超就不笑了,脸色慢慢变得阴沉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如果真是你说的这样,唐城量具就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本来就是一个无解的死局。”高崎说。
关于这个,他是知道结局的。
上一世他死的前几年,唐城量具已经支撑不下去,私有化了。
而私有化的过程,也是很有意思。
从现在开始,再过去三年,祝总就会调离。新来的老总,果然就不如祝总在这里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工人,都没有饭吃了。
于是,就又换一位老总。
如此走马灯一般换了几任,唐城量具时好时坏的,最终就真正被折腾的再也没有了希望,不得不私有化。
谁也没有想到,私有化的最大受益人,却是那最后一位新上任的老总。他贷了款,拿着这款项将唐城量具大部分股权买下来,成为了董事长。
“那你说,怎么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这时候,就听孙继超问他。
怎么解这个死局呢?那最后一任老总私有化的办法,还是值得借鉴的。但这种办法,身后没有强硬的后台,是做不到的。
只是可惜,那新老总过于脓包,唐城量具在变更所有制属性之后,直到高崎离去,也没有多少起色。设备越来越少,都被新老总卖了。人也越来越少,好多厂房都变成了空的,租给别人开工厂,或者租出去做储存仓库用了。
那时候,高崎早已经在社会上混出了名堂,即便唐城量具变了私人的,老板也不敢开除他。他还顶着工厂职工的名,却早就不在厂里上班了。
听孙继超询问,高崎沉吟半天,就想起那最后一位老总来。
如果那最后一位老总是孙继超的话,说不定这工厂还有希望存在下去……
他心里也曾设想过,要给孙继超铺一条道路,让他上去。
因为只有孙继超这样的人上去了,不为自己着想,只为大家和工厂考虑,工厂才会有希望。
于是他就回答他说:“有句话,叫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唐城量具要想翻身,你想的,弄一部分人去经商,不让他们下岗,把他们直接逼到死路上去,这是一个办法。
可也不能就此就把工业这条路给放弃了,因为工业搞好了,比商业的利润还要高。
所以,要留下另外一部分人,继续搞工业,这个思路也很对。”
孙继超就拍一下大腿,喊着说:“对呀,刚才我就是在想这个!如果有什么办法,把咱模具分厂的模式扩散到整个唐城量具,不说能救这个企业,起码能让更多的职工摆脱困境,靠着这个工厂生存下去。不说多了,支撑个十年八载应该没问题吧?有这十年八载的,兴许国家就能找到彻底解决的办法了。”
高崎听了,连苦笑一下都笑不出来了。
这家伙,到现在还是不死心。
在他想来,唐城量具不死,只有孙继超上去才有可能。
可是,以他现在的人脉和活动能力,根本没有可能把孙继超给推到老总的位置上去,更别说学那最后一位老总,拿着公家的钱,买公家的工厂了。
指望孙继超自己混上去?以他现在的领导能力和思想境界,又年富力强的,比起祝总来,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是,他这套管理工厂的办法,搞什么职工委员会,让职工参与管理,大事上有表决权,过于另类了,几乎就成了总厂领导的眼中钉和肉中刺,要不是因为有高崎替他打点,恐怕一年不到就完了。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还看不到任何孙继超可以上去的希望。而这家伙又贼心不死,一心想着继续折腾。说不定哪一天,他就能捅个大篓子,他就是想给他堵都堵不死。
“行啦,”高崎就劝他说,“就算你哪天可以实现你这个想法,唐城量具就能好了?一样好不了。这种老旧的淘汰工业,高耗能不说,效率低下,成本太高,早晚是要被淘汰的。想在工业上有发展,就要搞高技术附加值的工业。要用最先进的设备,做别人做不了的。要把目光放远,把市场扩大到全国乃至全球,工厂才会有未来。”
孙继超就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吓他一哆嗦。
“干什么呀,这么瞪着我,要把我给吃了还是咋的?”他就不高兴地问。
孙继超严肃地说:“高崎,都说你买卖做这么大,完全是凭着运气好,纯粹是胡说八道。你看问题,比任何人看的都远。比如这个海鲜市场,你跟我说了快一年了,我才能想明白,你这绝对是一个高招。再比如你刚才说的,要搞先进设备,把目光放到全国甚至是全球。相信整个唐城量具,除了你高崎,没人会想到这一点。我整天的琢磨着怎么振兴这个工厂,也只是想些眼前的事情,绝对不会想这么远的目标。”
“少拍马屁吧。”高崎就咕哝,“你只要一拍我马屁,我心里就哆嗦,准就没有什么好事。”说到这里他就问,“是不是想买焦炭在工房里生炉子,手里又没钱了?告诉你吧,我今天过来,就是为这事儿来的,可不想听你说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买焦炭的钱,我还能出得起。”
孙继超却摇摇头说:“我手里还有钱,暂时不用你帮忙。整天从你手里抠钱维持分厂,这怎么好意思呢?我是觉得,和你坐在一块儿聊聊天,还真能开阔不少眼界。”
高崎就挥一下手说:“拉倒吧,我可不想在你这冰窖里陪着你挨冻。还是那句话,不想在这里受罪了,就回聚香坊。再有,就是大伙跟着你干也不容易,别大冬天的把谁给冻着。工房里面一定要弄暖和一些,别贪图节省。钱不够了就告诉我,我给你出这个取暖的钱。”
说完了,高崎站起来要走,孙继超还想说什么,高崎兜里的电话就响了。
电话是陶洁打来的,高峰和孙小敏已经快到车站了。
“你要没时间,我就开车去接他们。”陶洁在电话里说。
288.坏人活的更久远
孙继超这辈子,心里最感激的人,恐怕就是高崎。
高崎和他,嘴上不留德,时不时就会损他两句。可是,关键时候,肯站出来帮他的,只有高崎。
眼看高崎要走,孙继超不知哪来的感动,心里一阵翻涌,突然就叫住他。
他也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高崎跟前,双手抓着他的胳膊,一字一句说:“兄弟,哥哥这辈子欠你的,只能下辈子还了。”
高崎让他说的,心里也不是滋味。挣开他,挥挥手说:“别整这些没用的。我是混混,混混讲究兄弟情义。我把你当兄弟,我不帮你谁帮你?”说完了,直接出门走人了。
孙继超送他到门外,看着他下楼,一路向前面的批发市场去了。
他心里知道,高崎早就不是混混了。他和自己一样,胸膛里都装着一颗火热的心,善良的心。
他也可怜唐城量具这些工人,可是他不说。不说,不代表他不肯做。
只是,这个越来越复杂的社会,让他把那颗火热的心包裹的愈加严实,轻易不肯展现出来。
孙继超的确没有看错高崎。高崎不是不想救唐城量具这些工人,只是他有自知之明。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以他现在的能力,离着救活唐城量具,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他是重生者,有着中年人的谨慎,知道做不到的事情去强做,最终一定会失败,而且会失败的很惨。
孙继超和他相比,恰恰就是在这一点上不同,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话说回来,当年没有他老人家的迎难而上,做成了在所有人看来都没有希望的伟业,又哪里有今天这个屹立于东方的伟大民族和伟大国家?
这一点,也正是高崎佩服孙继超的地方。
他高崎没有这个勇气。他还要照顾好陶洁,让陶洁这辈子幸福快乐地度过一生呢。
不过,他可以做到的事情,他还是会去做。
唐城的冬天是很冷的,他担心孙继超为了省钱,节省焦炭,不肯把工房里弄得暖暖和和的,就特地来嘱咐他一趟,焦炭钱,他来出。
上一世,在那些工房里挨过冻,他知道那滋味不好受。他有这个能力,就不能再让那些过去的兄弟们冻着。
同时,他也怕大家冻着了,会埋怨孙继超,动摇他的威信。
有朝一日,有机会的话,他会把孙继超捧起来,让他做唐城量具的老总。
只是,这机会实在是太渺茫了。
但中年人的思维,和年轻人是不同的。
中年的高崎知道,人的一生里,都是有很多机会的。有好多的机会,都是自己认为绝对不可能的,老天爷却实实在在给你了。
只是,大多数人,都因为智慧和性格的原因,无法把握住老天爷给的机会。
这就是所谓的命了。不是老天爷不给你机会,而是因为你没有一个冷静沉稳的性格,错失了一次又一次的机会。
对高崎来说,他认为自己已经有了把握机会的能力。只要老天爷肯给他机会,他就可以把握住,把孙继超给托起来。
直到去聚香坊接上陶洁,开车往火车站去,他还在心里想着孙继超。
陶洁见他一脸阴沉,也不敢开口说话。
这一世的高崎,要思考的事情太多太多,脸总是阴沉着。
这个时候,陶洁知道他是在想事情,最怕别人打扰他,打断了他的思路。所以,看到他这副脸色,她就保持沉默。
到火车站停车场的时候,高峰打过电话来说,他们坐的那趟火车晚点了。
零五年的时候,还没有通往唐城的高铁,一般都是普快,晚点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外面有些冷,高崎就和陶洁坐在车里,等着高峰到站的时候,打电话过来。
“你说,孙继超为啥不离婚呢?”他突然就问陶洁。
陶洁让他问的摸不着头脑,看他半天才说:“好好的,有盼着人家两口子离婚的吗?”
高崎说:“他如果离婚了,可以和胡姐在一起,我觉得他们俩挺般配的。”
“你有病啊?”陶洁就生气说,“看着人家般配,就得把孙师傅好好个家拆了,让他和胡姐过去是不是?”
高崎就嘿嘿地笑了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孙继超他老婆不是外面有人了吗?现在他也算是唐城量具的中层干部了,有资格娶胡姐,门当户对嘛。”
“什么乱七八糟的?”陶洁就嘟囔说,“他老婆外面的事情,早就过去了,人家早就和外面那人断了。现在人家两口子日子过得好好的,你可别跟孙师傅提这个事儿,这不等于揭人家的伤疤吗?”
“这算什么揭伤疤?”高崎不服气说,“啊,和外面那个断了就代表她没犯过错误啦?这种女人,天生就是个骚货,说不定啥时候,她碰到机会,还会给孙继超戴绿帽子的。要我说,不如干脆离了不要她,来的保险一些。”
“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陶洁皱着眉说,“兴你们男人在外面沾花惹草,我们女人只要犯过一次这样的错误,这辈子就不能翻身了是不是?你这叫封建思想!”
“我什么时候沾花惹草了?”高崎就急了说,“我告诉你陶洁,我这辈子行的端做得正,没有任何一点对不起你的地方。”
陶洁就撇嘴,但是没有回嘴,面容上却露出不相信的神色来。
高崎就更急了。
“我要是做过一次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天打五雷轰,我出门……”
陶洁就赶紧伸小手过去,把他的嘴给堵上了。
“行啦,这说着闲话呢,怎么还真急了?”
“我没做过,你诬陷我,我为什么不急?”
“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
高崎这才不吱声了。
过一会儿陶洁说:“你也得替孙师傅考虑啊。闺女都要上高中了,这时候正是学习吃紧的时候,他去和老婆闹离婚,不影响孩子啊?”
高崎恍然大悟,孙继超很爱自己的闺女,他不会为了自己,影响到闺女的前途。
沉默半天,高崎就叹息一声说:“他这辈子挺可怜的,在外面为了模具分厂那帮工人活着,回家为了闺女活着,什么时候为自己活着啊?”
陶洁无言以对,过一会儿说:“好人早晚会有好报的。”
高崎就哼一声说:“没听人家说嘛,坏人活千年,好人活不长。这年头,只有我这种坏人,才能混的开,活的长!”
陶洁刚想说什么,高崎的电话就响了,火车已经到站了。
孙小敏这回打扮的洋气了许多,穿了上次回来,陶洁领着她去买的名牌时装,脸上也化了妆,没有那么黑了,看着顺眼了许多。
她终于知道,即便在南方大城,没有钱她也是小土妞一枚。人家高崎夫妇就算在这北方的三线城市,人家是土豪,见过的,穿过的,也不是她能相比的。
他们这一回回来,是准备在高崎的公司里工作的。中午在父母那里吃过了午饭,下午高崎就带着他们,到自己的各个买卖上,都转了一圈。
他让他们自己挑工作。看看自己能干得了什么,适合干什么。但不管干什么,都得从基本的东西做起。
他高崎的公司里,没有弟弟、弟媳这个说法。所有人都是员工,地位平等,你能干什么就干什么,干不了也不会照顾你。照顾了你,公司就会开不好的先例,就会蒙受损失。
高崎的这个表态,就与他当初劝高峰回来的说法不一样了。
“哥,你不是说,让我们回来帮你的吗?”高峰疑惑地问高崎。
高崎承认说:“是啊,只要在我的公司里干,无论干什么,都算是帮我,这话有错吗?”
这话倒是没错,可高峰心里明白,这和他以前说的,绝对不是一个意思。
看着高峰一脸失望,高崎也没有办法。
人都得有一个成长的过程。以他现在的眼光来看高峰,这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没有什么见识,二没有多少脑子,三没有任何经验。
就这么一个毛都没褪全的小屁孩,他什么重要岗位也不敢交给他。
但凡他多少有点见识,长点脑子,也不能经不住诱惑,和孙小敏去领结婚证,事后又甩不掉,整这么大一个麻烦出来。
其实,高峰已经二十七岁,不算小了。可高崎看他的眼光,是一个四十岁人的眼光,两者相差了十几岁,当然就怎么看他都觉得他还没有长大了。
他只好安慰弟弟说:“这做工作嘛,就和你小时候上学一样,你总得从小学一年级上起吧?你听说谁家孩子不上小学就直接上大学了?你刚刚过来,对咱们公司的工作都不熟悉,当然就得从小学开始上。哪天你觉得你有上初中的本事了,公司经过考核,认为你可以上初中,我自然就会优先提拔你上初中。等你有上大学的本事了,我肯定让你上大学。
别以为你读了四年大学就了不起,比别人强,不见得。过去我们唐城量具,大学生来了以后,都得下车间实习一年,然后才能搞技术工作呢。学问是一码事,如何待人接物,如何和大家相处是另一回事,这也是学问。”
陶洁在一边听的,差点忍不住笑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高崎啥时候学会胡说八道了?他这明摆着是故意让兄弟去公司里受些罪,煞煞他傲气的意思。
孙小敏倒一点也没介意高崎这前后态度的变化,表示完全同意大哥的安排。她是学财会专业的,总不能到餐厅当服务员吧?
于是,高崎答应把她安排到陶洁的财会部,先做原始的跑腿记账工作,考核一段时间再说。
不料,第二天孙小敏去聚香坊报到,正好碰上胡丽丽在那里。胡丽丽直接给高崎打电话,要孙小敏给她当总经理助理。
289.全新管理模式
孙小敏在南方大城这三年,是真学了些本事的,在原来的公司财务部,也算的骨干。
跟着陶洁来到聚香坊财会部,刚刚熟悉情况,立刻就知道,陶洁的财务工作过于原始了。
陶洁中专毕业,还是学机械加工的,虽然自己又进修一年,拼命考了个会计证,可那种速成班能学到什么东西?也就是个简单的记账和报税知识。
孙小敏所在的南方大城里的公司,完全是西化了的管理,不管哪个部门,从组成结构到运作方式,再到办公模式,比起这北方小城来,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
孙小敏也知道,高崎不待见她。为了高峰,她必须忍着,人家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其余的事情一句也不多嘴。
陶洁倒挺喜欢这个兄弟媳妇的,把每天的工作都介绍完,就问孙小敏想干什么?
“干什么都行。”孙小敏就回答她说,“扫地、擦桌子,我在南边刚入职的时候,都干过。其余的你随便吩咐,哪里缺人我就补到哪里。”
陶洁本来就是个没主意的人,就怕这种怎么都行的。
财会部现在已经有四个人了,一个出纳两个会计还有一个统计,活基本都可以做的过来。孙小敏来了让她干啥,总不能让她做自己的活吧?这个高崎肯定不允许。别看这家伙平时装的一副怕老婆模样,大事上陶洁还真不敢不听话。
琢磨半天,她也没想起来让孙小敏干什么合适,只好先吩咐总务,给孙小敏在财会部大办公室安一张桌子再说。
“你先在屋里看看,熟悉熟悉情况。”她就对孙小敏说,“等都熟悉了,你想干什么,咱们再商量。”
打发走孙小敏,陶洁就去找胡丽丽去了。
在胡丽丽办公室里,陶洁就把孙小敏的事情都跟胡丽丽说了。
最后她就问胡丽丽说:“胡姐,你说我怎么办啊?让她干点重要的事情吧,我怕她干不了,也怕高崎知道了不允许。可真让她打杂,就会得罪她,也得罪高峰,这也太难啦!”
胡丽丽想想,也别说,这还真是够难为陶洁的。
陶洁属于那种性子比较柔软的女人,当媳妇肯定是个好媳妇,要不然高崎也不会这么宠她。
可这种性格,做工作就有些不适合了。
她的财会部,大部分的工作,其实都是胡丽丽替她在做。数据账目部分,陶洁可以看的懂,哪里出了问题,她也能看出来。但出问题的时候怎么处理,她就不行了,往往会迁就别人的错误,顶多就是说人家几句算完。
到这个时候,胡丽丽就亲自插手了,该罚就罚,该奖就奖,雷厉风行。
女人狠起来,比男人要厉害的多。财会部的员工不怕陶洁,却怕胡丽丽。而陶洁遇到问题,也是第一时间和胡丽丽说,胡丽丽立刻就会去处理。
所以,聚香坊公司从成立到现在,财会部没出什么大问题。
陶洁心细,什么问题都没法瞒过她。瞒不过她,就等于瞒不过胡丽丽。让这位眼里不揉沙子的女老总抓到错误,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琢磨一会儿,胡丽丽就对陶洁说:“要不这样,我待会儿把你这位妯娌叫到我屋里来,和她单独聊聊?”就解释说,“她上次过来的时候,我们虽然见过面,可没有深聊,彼此之间不了解。等我和她聊过了,看看能不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于是,陶洁前脚离开,胡丽丽后脚就把孙小敏给叫过来了。
不管高崎怎么不待见孙小敏,可毕竟他们还是一家子,胡丽丽对她也得客客气气的。
她是售货员出身,一张嘴能说会道的,很快就让孙小敏打开了心扉。
在胡丽丽主动引导下,两个人先说一些各自的生活经历,南北风俗差异,自然而然就转移到穿衣打扮。
聊到这里的时候,孙小敏就感觉到,这位聚香坊的当家人,不像她所在公司的上司那样严肃和高高在上,反而有些随意和平易近人。就像一个和她很相熟的朋友一样,许久不见了,偶尔碰在了一起,家长里短地聊个不停,她的情绪也就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了下来。
接下来,就聊到了工作,说到聚香坊和南方大城的公司有什么不同。
孙小敏放开了,就敢说一些实话。
像聚香坊这样的公司,经营项目繁杂,的确是需要有一个公司总部,来统一协调和管理不同的经营项目。
在这方面,胡丽丽也是觉得有些头疼。她这位老板是想起一出就是一出,前脚经营着服装店,后脚就搞个饺子馆出来,哪里都不挨着。
经营饺子馆就经营饺子馆吧,开个分店也没什么,可他立马就蹦出个复活聚香坊这种老古董的想法来,而且立刻就付付诸行动,还是哪儿和哪儿都不挨着。
聚香坊、饺子馆,不管怎么说,都是餐饮业,除了经营方式不一样,还算是同行。可这边还没整出个头绪来,他那边就又弄个海鲜市场出来,这是几个意思啊?前后又是哪儿都不挨着。
“我们这位老板啊,”胡丽丽就感慨着说,“我这脑袋就永远跟不上他的思路,时刻被他牵着鼻子走,硬赶鸭子上架。这两年,我就跟救火一样,这边的火苗刚刚扑灭,还没喘口气,他那边就又给我放一把火,都快让他给累死了!”
孙小敏就无言地笑了。
“在南方,一个公司总部经营多种不同属性的生意,这种情况也是有的。”她就对胡丽丽说,“资本追求的,永远都是利润。”
“南方的公司面对这种情况,是怎么经营的?”胡丽丽顺口就问。
她的确是让高崎这种跳跃式的发展模式给整的,有些着急上火,急于想找到一个更合理些的管理方式。
问孙小敏,也只是顺口一问,没有想到真从她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不料,孙小敏的回答,却让她吃了一惊。
孙小敏说:“那边的公司是系统模式化经营的。”
这第一句话,就把胡丽丽说懵了,什么叫系统模式化经营呢?
孙小敏就解释说:“那边的公司,主要是掌握资本,用来投资,相当于一个投资系统。哪个行业,哪种产品挣钱,就投资到哪个地方去。主要是用来管理资本运营,保证公司利润最大化。”
说到这里,胡丽丽就感觉到,孙小敏不简单。
“你能不能详细给我说说啊?”胡丽丽就说。
孙小敏就说下去。
“怎么说呢?”她组织了一下语言,思考一阵才说,“比如说,就说高峰他哥这样的老板吧,手里有资金,但要让这些资金不白白躺在家里睡觉,想着靠这些资金赚钱,就得把资金变成资本才行。
于是,他就得成立一个公司,把资金变成资本。变成资本才可以投资,而公司就是用来管理这些资本的。
至于怎么管理呢?首先就是选择一个利润最大化的项目,投资进去,与其他资本合伙或者独立经营。当然了,就像高峰他哥这样,资本大到一个项目不能把资本全部利用起来,就得投资多个项目。这些项目呢,也不见得就属于同一个行业。
公司不会直接参与实体企业的管理和运营,而是管理和监控这些实体的运营,同时为这些实体的运营提供便利。
你比如说,公司也设有财务部,主要是用来监控各实体的资金流水和周转效率的。这个就需要为每一个实体量身打造一系列考核标准,将资金流水数据化,从监控这些数据上,分析出实体的运营情况,资金利用率,发现问题及时解决。
公司不仅要设财务部,还有人力资源部,也是根据不同的实体,量身打造数据化的考核标准,精确到每一位管理干部的考核积分,这叫KPI考核。当一个干部的KPI达不到公司要求的时候,就说明这个干部是不称职的。
另一方面,人力资源部还要搜罗人才,为实体企业提供足够的人才,这等于是为实体提供管理和人才服务。
另外,公司还要有销售部,来推销实体的产品,有公关部来协调企业与客户之间的关系,保证销售渠道畅通。还有调研部来监控产品在市场上的销售情况,有策划部来策划产品销售和推广,有拓展部来拓展销售渠道……
这样,实体企业只管按照公司的指令来生产高质量的产品就可以了,其余完全不用操心,大大减轻了负担……”
孙小敏滔滔不绝地说了将近一个小时,胡丽丽听了个如醉如痴。
二十一世纪头几年,北方还沉浸在国内传统的管理模式上,公司与企业不分,没有完成专业化。而这时候的南方开放窗口,已经引入了西方的管理模式,在管理和生产上,更加专业化了。
当然了,再过去十年,南方的这些模式就进行了进一步细化和分工,更加的专业化,有专门的广告公司、策划公司和调研公司,甚至是财会、审计,都要从公司职能里细化出来,让管理效率更高。
现在只是零五年,就算是孙小敏说的这些,没有细化、专业化到家的管理模式,也足以让身处北方的胡丽丽吃惊的了。
原来多样化的实体可以这样管理!原来公司是干这个的!
等孙小敏说完了,她就迫不及待地问:“这些管理办法和部门,你都熟悉吗,知道怎么搞吗?”
孙小敏回答她说:“部门太多了,我也只是知道,具体怎么搞,我还真不知道。不过各种考核方案,数据监管模式,还是可以在网上买到的,也有专门的管理软件。”
两个人的这番谈话,让胡丽丽坚定了改革聚香坊公司管理模式的决心。而对这些最懂的,目前来说,就是孙小敏了。
290.差点做了懊悔的事情
胡丽丽给高崎打电话的时候,高崎正坐在水饺二店刘进的办公室里,犯愁呢。
他这个兄弟高峰,是真不给他面子。领着他在自己所有的买卖里转悠一圈,高峰什么工作都没相中。
也就是说,他什么都不肯干。
高崎也看出来了,高峰这厮是跟他耗上了。
没来之前,你说的比唱的好听,又是这个又是那个的,总之是让我快乐工作,享受人生。把我骗回来了,你立马变卦,让我从基层做起。
没回来之前你怎么不说这话啊?从基层做起,那我在南方呆着得了,干吗要吃饱了撑的,跑你跟前来呀?我就不干,看你拿我有什么办法。
高崎也看明白了弟弟这个想法,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怎么对付这个少爷。走到水饺二店的时候,他就不和他出去转了,把刘进赶出去,弟兄俩占了经理办公室,面对面坐着互相生气,一言不发。
“你这意思,是不是想这辈子什么也不干,让我养着你呀?”最后,高崎就没好气说。
“谁让你养啦?”高峰就嘟囔,“我又不是没有工作,是你非让我回来。你这里又没有适合我的工作。”
这下,高崎让弟弟给怼的,没话可说了。
“要不是你是我弟弟,要不是你离家太远,爸妈整天逼我,我才懒得管你。你以为我稀罕你呀?”高崎强忍着气,数落高峰。
高峰就不吭声。
他就这一点好,从小不和别人吵架,只用沉默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当然小时候大家都知道他是高崎那个活祖宗的亲兄弟,也没人敢欺负他。
高峰这性格,就是块滚刀肉,看着挺软和,可是切不开煮不熟炖不烂,高崎还真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就在这时候,胡丽丽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胡丽丽的兴奋,隔着电话高崎都能感受的到。她啰里啰嗦一大堆,把孙小敏告诉她的,几乎是挨样跟高崎说了一遍,听的高崎都心里痒痒的。
和胡丽丽一样,高崎也早就认识到,自己这么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弄出这么多谁都不挨着谁的买卖来,管理起来十分麻烦,胡丽丽十分劳累。
有时候看着胡丽丽累的不想吃饭,他心里也疼的慌,大概他真拿胡丽丽当姐姐了。
于是,才有了他整天瞅着胡丽丽,不断给她弄美食,试探她愿意吃什么,最终找到那家排骨店的故事。
这个孙小敏竟然有统筹管理这些杂七杂八买卖的办法,这可太好了!当胡丽丽助理,当然没问题。如果她真有这个能耐,给她个副总高崎都肯。
可他随即就想到,小黑妞,额不,孙小敏有这个才能,她和高峰是同学,高峰也有这个才能才对。
怪不得弟弟对他发脾气,不高兴。高峰到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程度,就算发脾气了。看来,这上大学和没上大学,还真是不一样,自己小瞧弟弟了。
他和高峰就有的聊了,他得亲自考考弟弟,看看弟弟都能给他带来怎样的惊喜。
“哎,你说,咱们这么多买卖,都跨着行业,怎么个管法,才能更科学、合理一些?”他就问高峰。
“是你的买卖,不是我的买卖。”高峰纠正他说。
“嘿,你个小兔崽子!”高崎这个气,“我的买卖,将来还不是你的买卖?”
高峰就斜着眼看他,阴阳怪气说:“你说这话这口气,我怎么听着不像我哥,倒像我爹呢?你骂我小兔崽子,这事儿我回家得跟咱妈说。”
高崎倒过闷来,高峰虽然只有二十多岁,可也不是他儿子,是他亲弟弟。就是他,现在也不到三十周岁。
这一会儿工夫怎么就糊涂了,又把自己当四十多岁的高崎了?
他赶紧把话往回收。
“是我说错了,我给你道歉。”
高峰脸上就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混蛋怕老妈。他用不着跟他在这儿赌气了,回家就跟他妈说高崎欺负他!
记得小时候,弟兄俩在一块儿玩,高崎不让着他,他就回家在他妈面前给他告状,他妈往往不分青红皂白,先打高崎一顿再说。
谁叫高崎学习不好,高峰学习好呢?高崎总是出去惹祸打架,高峰出门从来不欺负别人,而是老是被别人欺负。就这么个情况,弟兄俩闹矛盾,他妈不打高崎打谁?
“就算这买卖是我的,你是我唯一的亲兄弟,我将来能亏待你吗,我吃肉能让你喝汤?哎你就给哥说说,有什么好办法,可以把这些买卖统筹管理起来?”
高崎的话,就打断了他的思路。可高峰不是孙小敏,在南方大城里的公司里干的时候,也是没有多少上进心,只知道干好自己的工作算完,从不关心工作以外的事情,都到了孙小敏逼着他和同事、上司出去吃饭、唱歌娱乐的地步。
他在公司里干这三年,基本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哪儿有孙小敏那么多见识啊?
他没法回答高崎,就反问他说:“你公司不好好的吗?”
高崎说:“好好的我会请教你啊?我现在是摸着石头过河,想起一出是一出,要不然我急着把你给骗回来,不是贪图你的学问吗?”
高峰就傻傻地笑,指着高崎说:“你终于承认了,我是让你给骗回来的。”
高崎却严肃着脸说:“别扯犊子,你赶紧想想,有什么好办法可以管好这些买卖。你的办法好,我现在就让你干副总。”
高峰说:“你当老板都不知道怎么管公司,我上哪儿知道去?”
高崎还以为高峰是故意卖关子,就引导他说:“你说,我单独组建一个公司总部,来管理这些买卖怎么样?你按着这个思路,给我想一个公司总部的样子,看看都需要什么机构?”
高峰皱眉想想,回答高崎说:“哥,这个真不是我的专长,我是学金融的,跟行政管理不是一路。”
高崎干脆闭嘴了。这个高峰,还真是个少爷,白在外面混了三年。
下午的时候,高崎让高峰自己打车回家了,他去了聚香坊,单独把孙小敏叫过来,讨论设立公司总部的事情。
果然,在这方面孙小敏说的头头是道,让他大开眼界。
好多知识,你只要用心,整天琢磨,虽说没有理论基础,可也能琢磨个八九不离十,离真正懂得,也就隔层窗户纸。
高崎其实就是处在这样一种状态了。他天天操心他的买卖,天天琢磨这些事情,实践经验已经有了,就差有人给他捅那层窗户纸了。
和孙小敏谈论一下午,高崎觉得还是南方的管理办法先进,让孙小敏跟着胡丽丽,给她当参谋。
部门可以一个一个地建立,没人可以慢慢地招人,不用着急。虽然孙小敏也是一知半解,但大体的框架她知道,可以和胡丽丽一起,在实践中慢慢学习,最终把一个汇集了各种职能部门的公司总部,不断完善起来。
通过这一次交心地直接交流,高崎就发现,孙小敏比他那个宝贝兄弟懂事多了。
他就问孙小敏:“你和高峰在一起时间长,应该比较了解他。你说,我怎么安排他比较合适?”
孙小敏想想就说:“高峰这个人吧,老实地有点过头,不善于交际,不过这也是我最看重他的地方。他唯一的优点,就是听话吧?可以一丝不苟地完成交给他的工作,不问对错,不走捷径,一丁点自己的创意都不会添加进去。”
高崎就点点头,对孙小敏说:“你倒是想让他有创意,他也得有啊?”
孙小敏就冲高崎会心地一笑说:“哥你也很了解他。”
高崎感慨着说:“他是我弟弟呀。记得那年他中考,错了一道数学综合题,差一点没上成重点中学。后来听我妈说,那道数学题他会,可是就是做错了。”
孙小敏就不理解问:“这可怪了,他会怎么反而做错了?”
高崎就笑了说:“那道题他们老师中考模拟训练的时候,蒙着了。可是,老师在讲解解题步骤的时候,讲错了一个地方。我这个傻弟弟,明知那个地方不对,中考的时候,还是按着老师的错误方法写了。”
说到这里,高崎的心里,忽然就有了主意,他知道该让高峰去干什么了。
下午下班,高崎让陶洁开车载着孙小敏,一起回他们的家,然后他回家接父母和高峰。
他要把聚香坊的大厨弄到家里来,搞一个丰盛一些的晚宴。父母家里地方小,餐桌也不大,晚宴上点规格,多几个大菜,根本摆不开。这高峰两口子回来,又多了两口人吃饭,就更显得有些拥挤。
其实,这也不是高崎突然想起来,要一家人到自己家里吃饭的主要原因。昨天高峰和孙小敏回来时候他的心态,和现在的心态,已经完全不是一码事了,他过于小瞧孙小敏了。他也暗自庆幸,幸亏弟弟没听他的,把小黑妞,额不,是孙小敏给甩了,要不然他可要懊悔死了!
昨晚人家两口子回来,晚饭过于简单了,他今天要惦记着补上了。
而且,在他小区里给父母买的那套房子,既然父母执意不肯住,那就送给高峰两口子算了。
把大厨请到自己家里来,而不是直接让大家就在聚香坊吃饭,是因为就算酒店是自己开的,在这里吃饭,也没有家的气氛。
高崎态度的改变,让他特意准备的家庭晚宴,也一下变得温馨热闹了好多。
趁着他高兴,他爸就在饭桌上和他商量说:“你弟回来了,你给他买辆车吧?也不用太好的,像小陶开的那样的就行。”
291.接近真相
天下父母向小儿,这话还真是一点不假。
高峰刚回来,他爸就惦记着让他给弟弟买车了。
见高崎没搭茬,他爸就又和他商量说:“要不这么地,这车钱,你拿一半,剩下一半我和你妈出,你看行不行?”
高崎说:“不用你们出。正好,我想着换车。我那辆本田雅阁,就送他两口子好了。”
老高不懂车,可也不糊涂,高崎那辆车,肯定比陶洁那辆富康好的多。
“也中。”他就赶忙说。接着就说小儿子,“你哥把车送给你了,以后可得好好跟着你哥干!”
高峰还没表态,高崎就又说话了。
“这辆车,不能落在高峰名下。”
高峰心里就嘀咕,高崎是够抠的。都二手车了,还舍不得送给我,只是给我开。
不过给开就不错,总比骑车强。骑车是肉包铁,开车是铁包肉,安全不说,冬天冻不着,夏天也热不着,舒服。
就听高崎又说:“这车不落高峰名下,落小敏名下。”
这一下,连老高都弄不明白他家老大要干什么了,他不是不喜欢老二媳妇吗?
不料高崎还没说完。
“这车呢,主要归小敏用,高峰用车,必须经过小敏同意。”
大家更摸不着头脑,不知高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接着,他就略过这个话题,转回头去问他爸:“爸,给你们在这里买的房子,你们真就不住了?”
老高看看高崎妈,笑一下说:“我们老头老太太,住那么大个房子干啥,每天光拖地就能把我们给累死,我们不住,还是自己的老窝舒服。”
高崎说:“那你们不住,我可就卖了啊?”
老高脸上就有些着急,看看高崎,再看看陶洁,又瞅瞅老伴儿,没说出话来。
高崎妈就沉下脸来说高崎:“又跟我犯浑是不是?我和你爸啥心思,你不知道啊?”
陶洁就在餐桌下面,踩高崎脚一下,抬头对老高说:“爸,你别听高崎胡说八道。我们又不缺钱,干吗要卖房子呀?高崎是想着,你们二老劳碌了一辈子,这老了总得住好一些的房子,享几天福吧?你们不过来住,还住那边的老房子,我们在这边住好房子,心里也不踏实不是?他这是故意激你呢,不是真想卖房子。”
老高就咧着嘴笑了,感慨着说:“我和你妈这辈子啊,有那个老房子住,就很知足了。到我们这个岁数还图啥啊?就图你们这些个孩子都在身边,一家人其乐融融,就够了。”
说到这里,就又对高崎说:“如果你只是日子过的一般的富裕,我也不会问你给你弟弟要车,更不能问你要房子。可你不是一般富裕啊,你高崎在这唐城,那可是有数的富豪。
你弟弟呢,混到现在,一事无成,什么都没有。你说,我让你帮帮他,给他买个车,让他有个住的地方,不过分吧?我真不是向着他。你要是觉得我说的这个过分了,就权当我没说。”
高崎就点点头说:“我原来是觉得吧,高峰在外面锻炼的不够,苦吃的太少。这人不吃苦,成就不了大事。既然爸你把话说到这里了,你说咋办就咋办,房子我给他。不过,不是给他一个人,是给他们俩。”
说到这里,他就问:“爸你看这样行吗?”
老高心里,其实不赞成这样。车子、房子按理说都给高峰就行了,干吗还要给孙小敏呢?将来他们万一闹掰了离婚,这原本属于他们老高家的财产,岂不是要分给孙小敏一半吗?
可守着孙小敏,他这话还说不出口,又怕现在不定下这事儿来,高崎日后反悔,只好含糊着说:“这事儿明天你跟你妈商量,我就是这么一说。”
孙小敏很精明,从老高的话里,已经听出了他心里的意思,就对高崎说:“大哥,这车和房子,还是给高峰,不要给我吧?”
高崎看看她,沉默一下,然后才说:“这车和房子就按我说的办,就这么定了。”
买卖做大了,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高崎说话都有了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他这么一说,连他妈都不言语了。
当天晚上,高峰两口子就去了高崎原来给父母准备的房子里去住,陶洁开车把老高两口子送回去。高崎吃饭的时候喝酒了,没法开车。
送了公公婆婆回来,陶洁就问高崎:“你今天这是抽什么疯啊?好好的把车和房子都送孙小敏干什么,你不是不喜欢她吗?”
高崎就叹一口气说:“我怕都给了高峰,留不住孙小敏。”
“哎,你不是不希望孙小敏和高峰好,巴不得把人家拆了吗?”陶洁越听就越糊涂了。
高崎就又叹一口气说:“我现在啊,是怕高峰这混球将来不要孙小敏了。”说到这里,就抬手抽了自己一个嘴巴,“你说我当初死命拉着高峰学坏干什么?这不吃饱了撑的嘛!”
“学坏,学什么坏?”陶洁就警觉起来,“高崎,上回高峰回来,你们两个出去就是一天,彻夜未归,高峰连火车都耽误了。你说,那天你们干什么去了?”
诶哟,高崎恨不得再抽自己一个嘴巴,这才叫一步走错步步走错呢。今晚上不用干别的了,想办法编谎骗老婆吧!
高崎想到的,适合高峰的工作,就是让他去陪他的那些关系户玩。
他手底下有一个秘密的部门,单独在外面租的办公室,就四五个人人,平时负责替他送礼,陪关系户吃饭、娱乐。
关系户们的爱好各有不同,有喜欢钓鱼的,还有喜欢打高尔夫的。有喜欢搓麻的,也有喜欢高档享乐的。
高崎平时事儿多,哪有那么多时间陪他们?而派别人陪他们,又显得他不够重视人家。高峰就不同了,那是他亲弟弟呀。亲弟弟出面,和他亲自出面,就差不到哪里去了。
关键是在孙小敏提示下,让他想起了高峰的优点来,那就是忠实执行命令,不管对错,也不去想为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高崎就带着高峰,去熟悉他那个秘密部门,和部门里其他几个认识了,然后又带着他和关系户们见见面,吃饭、喝酒、娱乐,大家在一起玩几回下来,高峰也就和他们都熟了。
然后,高崎就给高峰安排任务,今天联系某主任,明天去找某局长。总之,要看人家有没有时间,人家喜欢什么,就陪着人家玩什么。
没有别的目的,什么也不要多问,伺候人家玩好就成。
也别说,高峰没有主见,有点蔫儿的性格,还真适合干这个。他严格按着高崎的指示去做,除了陪人家玩,其他不问不说,反倒投了大多数人的脾气。
大家都是聪明人,用不着把互相的利益挂在嘴上,到时候该干什么,怎么做,大家心里都有数。
就在高崎忙着安排自己弟弟两口子的这段时间里,孙耀辉也终于打听明白了,房宽明为什么杀了刘小军全家,还把他自己媳妇张晓晗给杀了的原因了。
和当年高崎的办法如出一辙,孙耀辉也是从刘小军身上入手,看他平日里和谁走的近一些,尤其是女人。
男人坏事儿,往往会坏在女人身上,这恐怕是混混们共有的经验。
孙耀辉是盛世大舞台内部的管理人员,比起当年的高崎来,更容易找到那个和刘小军有染的女人。
那女人数八婆的,房宽明杀刘小军全家这事儿,她还不知道和多少人八卦过,孙耀辉很容易就顺藤摸瓜,找到了她身上。
现在,真相差不多就是那么一回事了。房宽明在里面的那段时间,刘小军和张晓晗鬼混到了一起。房宽明出来以后,不知怎么就知道了这件事情。以房宽明的凶狠,张晓晗和刘小军这就是作死!
可是,这事儿如果真就这么简单,就和高崎没有任何关系了。
但他很快就得到了另一个消息,高崎海鲜市场里那个保安经理,就是房宽明派去聚香坊捣乱的那个人。
这人受了房宽明的委托,去高崎的聚香坊砸场子,怎么好好的又变成了高崎海鲜市场保安经理了呢?这就有点意思了。
至于罗甸军怎么和高崎不打不相识,最后怎样成了高崎海鲜市场的保安经理,这个打听起来也不费事。
这两件事,表面看起来毫无联系。可是,房宽明作案的时间,却恰恰是在罗甸军大闹聚香坊之后。
高崎都把罗甸军给收了,不可能不知道罗甸军背后的主使人就是房宽明。以高崎的性格,吃这么大个亏,不立马就去报复房宽明才怪。就算他突发慈悲,打算放过房宽明,岳帆也肯定不答应。
可奇怪的是,高崎和岳帆都没有去找房宽明,房宽明却把老婆和刘小军一起给杀了。
“会不会,是高崎把小军跟张晓晗之间的关系,告诉了房宽明,借刀杀人啊?”孙耀辉就给司老大分析说,“像高崎和岳帆这种小混混,小军和张晓晗之间的事情,他们是很可能知道的。房宽明是个什么人,他们肯定知道。然后他们就想了这么一个毒招,利用房宽明把小军给除掉!
大哥你想啊,宽哥过去凶狠是出名的,这个小军和张晓晗都知道,肯定不敢让他知道,他们之间有事情。小军在的时候,咱大舞台里那个女人,也肯定不敢去找房宽明讲这个事情。再说这事儿她去跟房宽明讲了,对她也没有什么好处啊,再说她也不认识房宽明。
她不对房宽明讲,可背不住她有机会跟岳帆那帮人讲。岳帆这人好色,背不住就跟咱里面这个女人有来往,她把这个事情透露给岳帆,是极有可能的。岳帆知道了,高崎就能知道。于是,高崎就把这事儿告诉了房宽明!”
292.祸从口出
在司老大看来,孙耀辉的分析,不是没有道理。
但高崎绝对不是他嘴里讲的,社会上的小混混。
也许,他原来做过小混混。现在的高崎,从他的表现上来看,绝对是个智勇双全的商人。
经商上,他不输于任何人,把这个社会看的很透彻。
在明面上,司老大斗不赢高崎,不是没有搞过暗里的手段。可是,高崎见招拆招,也不落下风。甚至有些有地位的领导,都把话给他说到明面上了,人家一再容让你,不反击你,给你留足面子了,算了吧。
这说明什么?说明高崎和他一样,根很深,说不定比他还深。只是,人家不愿意反击他。
在没有把握把对手置于死地之前,不去触怒对手。这是司老大做这许多年生意,总结出来的经验。看来,高崎虽然年青,却熟稔这条经验。
并不是说,高崎就不把他视作对手了。通过海鲜市场的竞争,他们之间的梁子已经结的很深了。只是高崎现在,还没有把握置他于死地,所以他才表现出大度来,一副不愿与他为敌的样子。
如果有一天,高崎有了置他于死地的能力,相信他绝对不会手软的。
想到这些,司老大往往会不寒而栗。他现在,算是真正遇到对手了。而在和对方为敌之前,他没有意识到,对方是个生意上的高手。
现在,就说什么都晚了。
混混出身的生意人,胆子、智慧往往更高。他司老大如此,高崎更是如此。这不是秀才会武术,而是会武术的痞子,有了秀才的本事。
除掉刘小军,恐怕就是高崎收拾他的第一步!
他把那个孙耀辉提到的女人,叫到了自己楼上那间监控室里。
监控室进门的一间房子很正常,有二十平方左右。迎门是一个宽大的红木茶桌,上面摆了一个紫檀的茶海。茶海周边,放着各种茶具,从玻璃的到紫砂的,花样繁多。
围着茶桌,放了几张雕花的红木太师椅。
司老大一向自诩粗人,他呆着的屋子,没有名人字画,没有书橱、电脑一类的东西,有的只是奢华。
这里没一件便宜家具,最便宜的红木太师椅,一张的价值也下不来一万。
除了这个喝茶的地方以外,进门左手还有个联椅,也是红木雕花的,上面放着几个金丝绒的坐垫。
右手门边,是个衣橱,也是红木的,橱门上有浮雕的花卉人物,同样价格不菲。
另外,地板、墙壁,吊灯、台灯、壁灯、落地灯,没有一样不是奢华的,把个屋子装饰的金碧辉煌。
另外,屋子的墙上,不挂名人字画,却全都是放大了的照片,都是他和当时国内当红明星、主持们的合影。
这些名人,内陆港台都有。
他从不掩饰自己的本来面目,也只有这样的装饰,才能体现他的性格。
其实,他真实的性格是不是这样,恐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那女人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一流,模样只是中上,绝对不是盛世大舞台里最好的女人。
在一份给高级客人看的宣传彩页里,她的编号是1001A。这个编号的意思,是一小时一千。比起盛世的头牌来,价格差了很多。
但这女人虽然年龄大了一些,身材却好,该大的地方大,不该大的地方绝对不大。而且,皮肤紧致,弹性和手感都属于一流。只有经常来这里的常客,才会知道这女人的好。
这女人还有一样优点,就很少有人知道了,那就是口活一绝。
女人来到司老大那间茶室,推门进去,里面却空无一人。她并没有犹豫,反手把门关上,锁死,然后侧身,朝着那个衣柜去了。
打开衣柜中间那个门,里面挂着一排司老大的高档西装。她看也不看,伸手进去,拉了上面镀铬的挂衣杆一下。那原本有些靠里的挂衣杆,竟然往前挪了一块,整排的西装,也跟着往前动了一下。
然后女人关了橱门,在最右边的橱门上一推,整个挂衣橱竟然旋转了九十度,露出了里面的一间屋子来。
女子走进去,又在里面推了一下橱子,衣橱就恢复了原样,外面那间仍旧是空无一人。
被衣橱遮挡的,里面这间屋子,面积比外面那间大了一倍。屋子长边一侧南边的墙上,制作了一个直通到屋顶的铁架子,架子一米半以上,被分割成了一个个的小空间,每个空间里,都摆放着一个四十英寸的电视机,一共有三排,十五台电视机。
那时候的电视机,这么大尺寸的,还是显像管的。到四十英寸,价格怎么着也得上万。但对司老大这种富豪来说,这个也算不上什么大钱。
正对着这个电视墙北边靠墙的地方,放着一个类似医院里病床一样的软床,上半部分可以摇起来。床是双人的,铺着厚厚的垫子。
据说,这些垫子里面装的是水,水温还可以调节,就是当时世界上刚刚流行的水床了。
这个床那时候的价值,恐怕要比对面的电视墙还高。
除了这个水床,四周还有几个躺椅不像躺椅,床不像床的东西,还有十字架、钢管舞用的钢管、网架一类的东西,乱七八糟。据说这些东西,都是司老大从岛国片里学来,又加了一些自己的发明,专门定制的。
墙上挂的更是五花八门,估计都是一些游戏工具。
在东北墙角那里,放着一个小保险柜,被一些杂物遮挡着,很不起眼。
这个保险柜里装着的东西,却无疑是一颗超级炸弹,一旦泄露出来,说不定唐城就能闹个地震。
此刻的司老大,正穿一件真丝睡衣,躺在那张水床的正中间。水床被摇了起来,上半部分形成了一个小斜坡,正好可以让他舒服地看到对面那面电视墙。
电视墙上的电视都开着,播放的,正是这女人接待其他客户时工作的情景,各种不堪入目,看的司老大渐渐有了精神。
女人明白,司老大只有在这样一个状态下,才能有男人的本事。
她站在衣橱那个位置,默默地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下来。然后就走过去上床,跪在在司老大身边,轻缓地把他的睡衣解开。
衣襟分向两边,露出了司老大胸口处纹着的,一个面目狰狞的巨大狼头。这狼头是他年轻时纹的,此刻身体发福,胸口肌肉变了肥肉,狼头也有了变形,且有些模糊,看起来有些滑稽可笑了。
接下来,女人开始工作,身子一起一伏的,频率由缓慢到逐渐加快。司老大伸出肥胖的手去,在女人胸口上揉搓着。
终于,随着司老大两条长满了黑毛的肥腿猛然挺直,女人头贴在他小腹上,也不动了。
过了好久,两个人从床上下来,司老大命令女人面向那个巨大的十字架站着,用十字架两边垂下来的皮带,把女人的两条手腕牢牢扣死,他就在女人身后来回踱步。
这是他喜欢的套路。
女人明白,接下来,就是皮鞭、蜡烛。她暗暗咬紧嘴唇,准备接受虐待。
可她想到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你认识一个叫岳帆的,大家都叫他帆哥,是吗?”
司老大在她身后缓缓问她。
女人就想想,然后说:“不认识。”
她双手吊在皮带上,离着十字架还有一步远的距离,双手尽量往皮带那边靠,身体却过不去,只好撅起屁股,探过一半身体去,样子十分怪异。
“那么,高崎,高哥呢?”司老大又问,声音里一点严厉的意思没有,好像在和女人和蔼地拉家常一般。
女人还是回答他说:“不认识。”
司老大就笑一下,继续问:“那么房宽明,宽哥呢?”
女人回答他说:“我也不认识啊。”
司老大的声音还是那么柔和,就像父亲在教导女儿一般。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我这里伺候女人的东西很多,钢针,小刀,烙铁,估计哪一样你都承受不住。等你受不了以后再说,咱们就算掰脸了。掰了脸,你这辈子就出不去了。看到浴室里那个浴缸没有?那里面可以放清水,放牛奶,也可以放镪水。这里隔音做的很好,你就是叫破喉咙,外面也一点听不见。我把你放到浴缸里化了,顺下水道放出去,神不知鬼不觉你信不信?”
女人的身体开始痉挛。
“大哥,我没撒谎,真的呀。”她开始哀求。
司老大站在她身后,一声不吭。
“宽哥我不认识,可我认识他老婆。”女人开始搜肠刮肚地寻找司老大感兴趣的东西。
“她和刘小军有那事儿。开始她可能是口活不好吧,军哥把我叫去,和她一块伺候军哥,教她口活。军哥啥事儿都学你,很变态的……啊,不不不,我说错了老大,你饶了我,饶了我!”
司老大就说三个字,声音还是挺听柔和。
“说下去。”他说。
女人就往下说。
“有一回,我听见过张晓晗和军哥吵架,这才知道那是宽哥他老婆。”
她啰里啰嗦一大堆,尽量把所有的细节都跟司老大说清楚,唯恐他不相信,就此没了活着出去的希望。
最后她说:“最近听说宽哥把张晓晗弄死了,还把军哥一家灭了门,我估计是宽哥知道了他胁迫张晓晗的事。不过,这事儿不是我跟宽哥说的,我真不认识他。”
女人在这种恐怖之下,司老大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你再好好想想,你见没见过岳帆和高崎,说没说过跟这个有关的事情?”
过一会儿,司老大又问她。
“我真不认识这两个人,只是听说过他们的名字。”
“那,这些事情你都跟谁说过?”
女人回答说:“我跟刘琪她们几个说过,都是表演队的,咱们自己人啊。”
司老大就冷笑了几声,感叹着说:“你这张嘴呀,就是不知道省省。祸从口出,不知道吗?”
293.做老板的诀窍
这个多嘴的女人,给司老大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她跟表演队那帮女孩说过,表演队的女孩都年轻,嘴上就更没有把门的。这就意味着,恐怕不知有多少人知道这事了。
他总不能把表演队那些女孩都叫过来,挨个讯问,到底都跟谁说了?
这样做的意义也不大。既然传播的这么广,这事高崎和岳帆知道,就不新鲜了。说不定不用谁告诉,房宽明自己就知道了。
要想从这件事情上,捋出一个头绪来,证明房宽明杀刘小军这个事情,与高崎有关,已经根本不可能了。
再说捋清楚了有什么用?无非就是证明高崎正在算计他,对付他,要设法置他于死地。
那又怎么样?顶多就是多提防着点。想整垮高崎,夺回海鲜市场,已经是他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了。
到这时候,司老大终于切身体会到,没了刘小军之后,他的损失会有多么大。
思来想去,他还是找来孙耀辉,让他设法查一下,房宽明委托砸聚香坊的那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来路,是什么原因让他背叛了房宽明,跟了高崎?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语重心长地嘱咐孙耀辉,“小军没了,你们以后得多自己动脑子!咱们毕竟已经过气了,和高崎、岳帆这样的后起之辈相比,没有优势。不要再出去给我惹祸,咱只要能防着,不被他们给坑了就行了。”
孙耀辉心里还是不服气,忍不住说:“就他们这样的小混混,咱们辉煌的时候,他们算老几呀?大哥你也不用怕他们,大不了咱们就和他们摊牌,拼个鱼死网破!”
司老大就露出不耐烦来喊:“你特么混蛋!现在还是打打杀杀的年代吗?你抱这个心思,将来被人家搞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见孙耀辉不说话了,这才缓和了语气说:“多动动脑子!你得让我跟你说多少遍啊?时代在进步,咱们也得进步,要不然,会被时代淘汰的,懂吗?”
“是,大哥,我错了。”孙耀辉终于认错。
司老大这才说:“我总觉得那个被高崎从房宽明手里挖过去的人,不简单。你把这个人的底查清楚,说不定就能从这个人身上,挖出点对咱们有用的东西来。”
司老大的直觉还是对的。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许多年,积累下的经验,让他具备了敏锐的思考和观察能力,往往可以很快抓住事情的重点。
此刻,他凭着直觉,嗅出了罗甸军身上不一样的味道。
房宽明对付高崎之前,肯定会打听高崎的底,就算刘小军忽悠他,他也不会觉得高崎好对付。高崎好对付,刘小军找俩小混混就把这事儿办了,用不着找他。
那么,他找人去聚香坊砸场子,肯定也会找个能力不凡的。高崎的聚香坊被这个人砸了,却没有报复他,反而把这个人留在身边了,这不正常。
也许,从这个人身上,他可以得到房宽明杀刘小军的前因后果。
如果让孙耀辉打听出来罗甸军真实的身份,对罗甸军和高崎来说,都是个巨大的麻烦。
罗甸军之所以肯留在高崎这里,是有太多的无奈。自己有案在身,妹妹总不能一直跟着他在江湖上流落。
如今,罗小嫚在服装店那边,工作的很顺利。
就算高崎不许罗小嫚说是他的干妹妹,服装店经理孙红梅也不是吃素的,道听途说,察言观色她也明白,这个罗小嫚跟高崎关系不一般。
因此,只要罗小嫚不是过于出格,她还是要给她相比于其他店员来,更多一些的自由度,这恰恰是给了罗小嫚发挥自己特长的特权。
她天生就是个穿衣裳的模特,跑惯了江湖,能说会道。她的加入,让服装店也焕发了光彩。
看着妹妹脸上有了久违的笑容,罗甸军也放心了。
眼看着时光进入十二月,外面的地面,已经开始上冻了。这一天,瞅着高崎来了海鲜市场,他就跟过去了。
唐城的海鲜市场,终于被高崎一统天下,剩下的工作,就好做的多了。副经理韩成就被提成正经理,正式接管了所有的工作。胡丽丽则带着孙小敏,回聚香坊那边,筹划成立公司总部的事情了。
总部需要租赁新的办公地点,成立许多职能部门,各职能部门还要去寻找可以胜任的人才,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仅仅是成立总部的花费,就不是一个小数字。
不过高崎不在乎。没了司老大掺和的海鲜市场,盈利是非常可观的,可谓日进斗金,高崎再也用不着发愁钱不够,惦记着卖银元了。
韩成为人比较忠厚,与刘小军斗智斗勇稍逊一筹,但守住海鲜市场,不断发展壮大,保持龙头地位,这一点还是没有问题的。
胡丽丽对韩成很放心,直接就把海鲜市场交到他手里,再也不过来了。倒是高崎,没事的时候隔三差五还是要来一趟,看看没有事情,这才放心。
他知道胡丽丽忙,就得分担她的一部分工作,不定期巡视所有的生意,掌握大体的经营状况,同时也是对所有员工的一种警示。老板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过来,员工们的工作,就不敢过于放松。
看着高崎来了,上楼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罗甸军就一直盯着他的办公室。待所有找他汇报的人都汇报完了出来,他就过去了,也没有敲门,直接进去,然后把门关上了。
高崎对道上的兄弟,都比较宽容。别说罗甸军,就是罗小嫚和她那个对象王利,有时候进他的办公室,也不敲门,他也从来不说什么。
可是,如果是经理韩成,进他的办公室不敲门,他的脸色就很难看。
虽然重生了,虽然成了大老板,可在他的心里,依旧有混混情节。
他高崎将来真正遇上事了,他公司里这些人,经理也罢,普通员工也罢,都会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谁也不会顾及他。罗甸军砸聚香坊的时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而道上的弟兄则不同。真有事情,与他同甘苦,共患难的,只有他这些道上的弟兄。
所以,他对他们高看一眼,纵容一些。他每回过来,如果不急着赶回去,总会买点酒菜,到罗甸军租的房子那里,就跟个小混混去找弟兄们喝酒一样,和他们弟兄坐坐,一起说说话,喝一顿。就是干了坏事,被他打烂了屁股的王钊兄弟,他也拿着他们没当外人,该说就说,该骂就骂。
对待员工,他就客气多了,也文明多了,从来不会发脾气,也不会骂人。
但他的弟兄们却知道,和他们随随便便,说话不讲礼仪,张口就骂,小痞子一样的高崎,才是拿他们当兄弟的高崎。
高崎坐在自己办公桌后面,正在看电脑上传过来的,这一星期海鲜市场的各种营销数据。
零五年的时候,把电脑应用于实体企业,进行数据化管理,这在北方来讲,还是很先进的。
这个,也是高崎根据前世记忆,知道电脑这东西在将来会发挥很大用途,在经营服装店那会儿,就开始使用的。
后来,胡丽丽也意识到了电脑表格记账,比手写账单要快捷有效的多,开始正式采用电脑记账。发展到如今,电脑在高崎的公司里,已经不仅仅是记账这一个使用功能了。所有公司的信息,包括许多客户信息,打卡考勤等等凡是电脑可以解决的问题,就都用电脑来管理了。
罗甸军进来的时候,高崎正在看韩成整理出来的,海鲜市场一周的综合数据分析,包括本周的进货损失率、出货损失率,原因分析以及据此估算出来的下周基本定价调整率。
这些数据,过去都是由胡丽丽掌握的,高崎也不是很明白。他只是装模作样看一下,相当于老板过目了,很重视这个问题,给下面施加一点压力。
这些,都是他经商过程中总结出来的一些经验。老板不参与管理,等于是放任自流。参与管理,外行管理内行,只会越管越乱。时间长了,他就总结出规律来,装模作样去参与,不发表实质意见,只听不说。
他要的,只是结果。结果不对,他才会亲自下手,也只是督促管理层,给他拿出一个可以把他糊弄过去,让他相信的解释来。
高崎可不好糊弄。你找出原因来了,他也相信了。下一步,你就要针对找到的原因,拿出具体改进措施。然后,他就认真跟踪这些措施,有没有做,到位不到位?只说不做糊弄他,那你就离回家不远了。
高崎看见罗甸军进来了,就停了手里的工作,指指另一边的沙发,让他过去坐着,顺口问他:“啥事儿?”
罗甸军坐在沙发上,半天才说:“有个事儿,我已经在心里寻思好久了。我打算回海城了。”
高崎就吃一惊,认真看着他问:“你回去能行吗?”
罗甸军回答他说:“我是回去自首。”
“啥?”高崎就坐不住了,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坐到他身边去,问他说,“罗哥,你这是啥意思,是我哪里做的对不住你吗?”
罗甸军赶紧摆手说:“老板,你误会了。正因为有你在,我才肯回去,投案自首啊。”
“你疯了吧你?”高崎瞪眼看着他说,“你牵扯的,可是人命案子!你回去了,进去了还能出的来吗?”
罗甸军诚恳地看着他说:“出不来就出不来吧,我认了。你不知道啊,这些年在外面,整天提心吊胆,东躲西藏,这日子也不好过。要不是因为小嫚,我早就回去了。起码进去了,不用再这样提心吊胆过日子,能在里面睡个安稳觉!”
294.兄弟与江湖
罗甸军这种人的苦,是一般人无法体会的。
记得有一回和罗小嫚在黄河边上的一座城市里,开了个小买卖,人气不错,收入也可以。
兄妹俩就打算着在这城市里长住下来,守着这个买卖,好好过日子。
可是,仅仅因为一个海城老乡来吃了一次饭,他就不得不离开那个城市了。
罗甸军认得这个人,过去和他是一个厂的。
虽然对方假装不认识他,也没和他说话,但从那人的眼神上,罗甸军知道,对方应该也认出了他。
他不敢保证这人不去告发他,他不敢冒这个险,只能低价把店铺盘出去,急匆匆离开那座城市,到更远的地方去。
往外盘铺子的那几天,他度日如年,晚上都不敢睡觉,唯恐睡过去了,被警察堵在屋里。
铺子以最低的价格盘出去,上千元的冰柜,人家给个一二百块就卖了。五十块钱一把买的椅子,半价往外卖……
兄妹俩辛苦一年半,好容易攒下点积蓄,一次就全搭进去了。
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他怎么肯让妹妹以色相去勾引男人,搞那种敲诈的勾当呢?
坐在沙发上,他给高崎倾倒了这些年来的苦,当真就不如直接让警察抓去,一枪毙了的好。
“要不是怕小嫚一个人无依无靠,我早就不想活了!”他最后就对高崎说。
高崎就安慰他说:“罗哥,你不用这么悲观。身份证啥的,我在慢慢想办法替你搞,用不了多久,就有眉目了。到时候,咱换个身份,就在这里安心生活下来,再娶个嫂子,忘了过去吧?”
罗甸军凄惨地一笑,摇摇头说:“过去的事情,是忘不掉的。在江湖上闯荡这些年,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这个我深有体会啊。心里总有这么个事情放不下,活着也没啥劲。倒不如回去面对,该咋滴就咋滴,做个了断。只有把这个事情放下了,才能活踏实啊。”
他说的极为诚恳,看来已经是下定了决心,高崎倒不知道怎么劝他了。
“因为我,小嫚和王利好这么长时间了,不敢去登记结婚。怕去登记了,暴露了身份,让人家发现了我。”罗甸军就继续说,“我回去把这事儿了了,小嫚也能安心过日子。”
说到这里,他停顿一下,才又说下去:“原先我不肯回去,是因为我放不下小嫚。现在有兄弟你,我放心了。小嫚在这里活的很痛快,也很幸福。我也相信,兄弟你重情重义,一定会照顾她,拿着她当亲妹妹看的。只是,哥哥欠你这么大一个债,这辈子恐怕还不上了,只能来世做牛做马,来报答兄弟你了!”
高崎终于明白,当初罗甸军让他妹妹认自己当干哥哥的用意了。
“你瞧你这话说的,咱们是兄弟,什么债不债的?”高崎说这话的时候,也是心情沉重。
“罗哥你非要回去,我也不拦着你。”他想半天才说,“你放心,我会调动一切关系,在海城那边活动,为你争取个最好的结果。”
说到这里,他忽然就想起来,问罗甸军说:“这事儿你和小嫚商量了吗?”
罗甸军脸上,就露出无奈的表情来说:“这事儿不能让她知道啊。这丫头脾气急,心软。要是她知道,我肯定就走不了。”
高崎就点点头,不多说。
两个人闷坐一会儿,他就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罗甸军缓缓说:“这事儿吧,其实碰到你那一天,答应跟着你干的时候,我就在琢磨了。你高哥是我见到的,江湖上最讲义气的豪杰,我罗甸军也不是不讲义气的主儿。
有司志国在你对面威胁你,我不能离开你。现在,司志国经过这次折腾,再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了。海鲜市场这一块,在唐城来说,已经没有人可以和你抗衡了。
你的生意顺畅了,我在这里没什么大用,也真是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这辈子如果咱们有缘,我将来还能出来,一定还是要跟着你高哥干,我这条命就是你的。如果出不来,只好来生再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说到这里的时候,高崎想开口说话,被他给挡住了。
他说:“小嫚这边吧,性子跟我差不多,她这辈子都会记着你对我们兄妹俩的大恩大德的。有什么需要她干的,你尽管吩咐她。
另外,我还想求你个事儿。我回去投案以后,你给小嫚和王利,把婚事给办了吧?我走以后,小嫚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娘家人了,你就是她最亲的娘家人了。”
看高崎脸色严肃地点点头,他就又说下去。
“王利嘴碎,但这人心眼儿不坏,跟着我混了不少年,脑袋很灵活,给你这个海鲜市场做个保安经理,应该比别人强一些。”
见高崎再次点头答应了,他又说:“王钊弟兄俩,比王利就差一些。将来你能用他们就用,不用他们就打发他们走,我和小嫚,都不欠他们什么。”
高崎笑一下说:“放他们出去干什么去,祸祸好人去啊?就在我这里,跟着王利干保安,敢炸刺儿,我削死他们!”
当年海城的一代枭雄,肯把自己的后事和亲妹妹托付给高崎,这也是看得起他。
高崎们的江湖,也就是这样,义气相投才是兄弟。是兄弟了就要坦诚相待,两肋插刀。
虽然罗甸军和高崎没有过多的深交,罗甸军还是拿高崎当了兄弟,一句来世再报,就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麻烦,都甩给了高崎。
如果罗甸军有一天可以回来,他们还是兄弟,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他那条命,就是高崎的。
这,就是兄弟。
上一世的时候,高崎的兄弟里,也有罗甸军这样的,他可以理解一些罗甸军的心情,知道他为什么非要回去投案。
一个人满怀心事,提心吊胆地活着,这个滋味,一年两年可以忍受,时间长了,人能给折磨地疯掉!
他没有再试图挽留罗甸军,而是默默地准备着,调动他所有的关系,看看能为罗甸军在海城那边做些什么。
罗甸军走的那天早晨,天上下着小雪。小雪下了一夜,到早上的时候,唐城量具宿舍区里的地面上,已经是铺了白白的一层。
罗甸军在这个宿舍区里,租了两套房子。一套是罗小嫚和王利住着,他和王钊兄弟住另一套。
两套房子,虽在一个小区里,却不在一个楼上。
王钊兄弟已经从医院里出来,和罗甸军住在一起。
高崎没有通过正常的法律手段,来处理王钊兄弟,主要还是考虑罗甸军的安全。同时,也让这兄弟俩逃脱了牢狱之灾。
虽然给揍的有点惨,在医院里养了一个月的伤,王钊兄弟也并没有恨高崎。
这事儿本来就是他们的错,干的不是人事儿,挨打也就理所当然。何况人家高崎还承担了他们弟兄所有的费用,派人看护他们。
出院以后,再和高崎遇到一起,大家把话说开了,高崎觉得这俩活宝还不是像司老大、房宽明那些人一样,坏到不可救药,也就看在罗甸军的面子上,收留了他们。
罗甸军既然惦记着要回海城投案,自然就会偷偷收拾些东西,平时说话也多了些教育弟兄俩的成分,叮嘱他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一类的话,要他们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要团结在一起,听高崎的话,跟着他好好干。
弟兄俩感觉到罗甸军和平时有些不一样,是不是要扔下他们跑路啊?弟兄俩就去找王利。
你们跑了,扔我们弟兄在这儿可不行,不管怎么说,我们跟高崎可有点梁子。你们走了,高崎反悔,收拾我们怎么办?
开始的时候,王利让这弟兄俩说了个稀里糊涂,可听弟兄俩说的,罗甸军的表现,还真有跑路那么个意思。
可这也不对呀?罗甸军要走,肯定得带着小嫚,小嫚要走,怎么可能不带着他呢?
他回去跟罗小嫚一说,罗小嫚也觉着不对了。可她知道她哥的性格,不想说的事情,就是她也问不出来。
按理说,在高崎这里的日子,是他们流落江湖以来,最舒心的日子了,她哥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想不明白,就嘱咐王利,让他那俩兄弟时刻注意着她哥的动向。
也就是在这天的夜里,罗小嫚终于想明白了她哥要干什么。
他要她认高崎当干哥哥,大家都在高崎这里干,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他对大家放心了,他就要回海城,投案自首!
哥哥不知道多少次说过,不是因为不放心她,怕他进去了,有人会对她不利,他不会带着她逃跑。
想明白这个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她还是把王利给折腾起来,告诉他自己的想法。
王利仔细想想,觉得媳妇说的绝对有道理。
“不行,我得去找我哥去!”罗小嫚说着话就要下床。
王利就拦着她说:“这黑更半夜的,你突然跑那边去砸门,不怕四邻八舍把你当神经病啊?你哥又不是说明天就走了,你天亮了再去找他,还晚的了啊?”
罗小嫚想想也对,就又重新躺回床上去。可是,这一夜翻来覆去,眼前老是她和哥哥这些年流浪江湖,相依为命的情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正在床上辗转反侧呢,一边王利的手机就响了,是王钊打过来的,告诉王利,罗甸军早上提着个旅行包,悄悄出门了。
这天还没亮呢,他起这么早干啥?
“坏了,我哥要回海城!”
王利正纳闷呢,罗小嫚突然喊了一声,爬起来就往外跑。
“嗨,你干嘛去呀?”王利也急了,“外面下着雪呢,你穿睡衣睡裤出去,想冻死啊?”
罗小嫚来不及换衣服了,只把门口的鸭绒大衣抓过来套在睡衣外面,穿着个毛绒拖鞋,就跑了出去。
295.又一次选错了路
吃过完饭,傍晚的时候,高崎陪着陶洁在小区里走了两圈。
都说女人生头胎的时候受罪,他不想让陶洁受罪。
唯一的办法,就是坚持遛弯。
陶洁放弃了保持美好形象的坚持,身材也在极速走形,胳膊都粗了一圈,显得很难看。
这人呢,为了某个目的坚持着的时候,往往能够熬的下去。当他选择放弃目标的时候,实际上就等于是心理上的那道堤坝溃堤了,洪水滔滔,浊浪滔天而一发不可收拾。
陶洁现在的状况,就是这个样子。
高崎不得不狠起心来,限制她的饮食,逼着她运动。
他们在家吃饭的时候,外面就开始下雪了。不是成片雪花的那种,而是碎屑一般的那种,打在脸上生疼。
陶洁有了不出门的借口,自然就百般耍赖。可是没有用,高崎拉着脸,把她从沙发上拽起来,给她套上鸭绒袄。
别说下冰粒子,就是天上下刀子,这两圈你也得给我遛下来!
下雪之后,外面的路滑,高崎就不和她出小区,而是沿着小区里面,靠着围栏的小路走。
小路都是一些碎石头和鹅卵石拼接出来的,这时候被雪水打湿了,也有些滑。
陶洁穿的是防滑的旅游鞋,高崎还是怕她滑倒,一路让她搂着自己的胳膊,沿着小路慢慢走。
这时候的小路上,已经没有了行人。路边隔几米一个的路灯,发出幽暗的,淡黄色的光晕来,把石子小路照耀的斑驳陆离的。
小路不宽,仅容两个人并肩而行。这时候没有其他人,他们倒可以肩并着肩,相互依偎着走了。
小路两遍,种植了许多的灌木,有长青的松柏冬青,也有落叶的丁香海棠,灌木成丛,把小路紧紧包夹在中间,在路灯光线的照耀下,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
灌木再往外面,仍旧是高大一些的乔木和树下的草坪。树种繁杂,山楂、核桃、石榴、山柿子,还有小叶枫树。而这时候树下的草坪,早已经枯黄了,落了雪,变成了白色。
更远处,还有楼群里各家各户透出来的灯光,透过乔木稀疏的树干和枝蔓,照射到这里来。
这样的风景,实在是太美太美了。
兴许是住在这里的人们,已经见惯了这美景,习以为常,看不出美来了,竟然因为寒冷,都不出来观赏。
这样的风景,是喜欢文艺的陶洁最向往的。高崎还记得,那时候唐河还没有改造的这么美,陶洁就喜欢傍晚的时候,和他在唐河边上遛弯,因为那唐河边上的风景,适合她文艺的审美观。
如今这小区里的风景,已经远胜唐河边上的风景了,陶洁似乎也是习惯了这风景,竟然也不喜欢出来遛弯了。
高崎已经记不清楚,他们相拥着在唐河边上遛弯,是这一世还是那一世的事情了,只是他记得那时候他的心情,就是想拥有如今这么一个地方,一个远胜唐河边上的,风景的,文艺的地方,可以天天陪着陶洁,手牵着手,或者是互相就这么依偎着,一路走下去。
如今,这梦想算是实现了,却没有了当初他想象时候的那般美好了。
生意上的压力,让他很少有时间陪着陶洁,天天这样走下去,要不然陶洁也不会这么快就胖起来。
有时候他就想,当初如果不去做生意,就那样和陶洁在唐城量具那里,像上一世一般,过着两个人的世界,恩恩爱爱一辈子,是不是会更好一些?
可不去做生意,就不会有更好的生活,陶洁就得穿一辈子地摊货,还像上一世一般,透过橱窗玻璃,羡慕地看着品牌时装店里那些她渴求的衣裳。
那目光,高崎至今还记着,每每想起,心里总是会涌起一阵酸楚来。
做生意了,就会接触很多很多的人,发生很多很多的事。
蒋师傅的事,他不能不管。胡丽丽的事,他也不能不管,还有崔喜妹,罗小嫚,更有他道上那些兄弟……
还有那个孙继超,给他带来了另一种责任,另一种压力。
这一切,都与陶洁无关……
他只有一个身体,管着所有的事情,这些管事情占用的时间,原本应该是属于陶洁的。
兴许,当初他就不应该选择做生意。
选择做生意,只是一个借口,一个可以正大光明拿出钱来,满足陶洁所有愿望的借口。
如果,他当初选择告诉陶洁,他有那一大缸银元,或者说不告诉她具体数目,只在需要花钱的时候,拿出钱来,就说是卖银元换的。
没有生意,没有忙碌,没有责任,更没有压力。只有他和陶洁,只有满足陶洁所有的愿望。他们依旧可以在这样的,文艺的小路上遛弯,依旧可以天天厮守在一起,甚至可以相携着,走遍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可是,一切都晚了。重生一回,却又一次做了错误的选择。
“你怎么不说话啊?”一路走着,陶洁就问他说,“是不是我这么懒,你真生气啦?”
“没有,没有。”他就说。
“人家就是想跟你撒撒娇。你要不高兴,以后我就不和你耍赖了。”
这么肉麻的话,过去陶洁是说不出来的。
“没有,我没有生气。”他就解释,“我就喜欢你这样耍赖。我冲你做生气的样子,也是假的。”
以前的陶洁,跟他撒过娇吗?他真不记得了。
以前的陶洁,比现在要稳重好多,沉默好多。不看人只听两个人说话,不知道会认为陶洁比高崎大了许多。
好像以前他们出去这样遛弯,她顶多就是讲讲她一天都在厂里做了什么,然后,两个人就都没有话,沉默着,相依着,更多时候,是手牵着手,一起默默地走下去。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陶洁在娇嗔地怪他。
“啊,”他突然就想起个事来说,“明天我要早早起来,跑趟长途。今晚你得自己睡,要不然我早上起来太早,会把你吵醒。对了,以后你这身子越来越笨了,咱们再睡在一起,我怕压到你。咱们就从今天开始,各自睡各自的,你说好不好?”
“不好。”陶洁立刻就说,“一个人睡,我睡不着。”
高崎就哄她说:“你看,我这么大的块头,晚上睡觉又不老实,万一压到你肚子,那可不得了。再说了,咱们在一起又不能做那个,这不是老给我拱火吗?”
陶洁就咧着嘴傻乐,乐完了说:“你得先把我给哄睡着了,才能离开。”
“好好,先哄你这个小宝贝儿睡着了。”高崎就答应着。
“你明天要去哪里?”陶洁就改了话题问。
“罗小嫚她哥要回海城,我开车送他回去。”高崎告诉她。
“海城这么远,路上又下着雪,开车很危险的。”陶洁不无担忧地说,“他自己坐火车回去不行吗?他在这里工作的好好的,干吗要回去?”
“他家里有点事要处理。我生意上也有事要去那里一趟,正好捎着他。都说好了,反悔不好。我路上慢点开就是了。放心吧,我车技好着呢,没事。”
他跟陶洁解释着。
生意越来越大,好多事情不适合跟陶洁说,陶洁也懒得问。
正如当年不告诉她,他有海量的银元一样,能让陶洁担心的事情,他也不会告诉她,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
陶洁知道有罗甸军这么个人,去聚香坊闹过事嘛。她也知道后来高崎和罗甸军和好,还认他妹妹当了干妹妹。所有明面上的这些事儿她都知道,高崎也不瞒着她。可是,罗甸军的过去她不知道。
她也知道,高崎过去在社会上混过,有一帮岳帆、老虎、赵迷糊一类的狐朋狗友,但现在都干正事儿了。只要不去打架斗殴喝酒,她也懒得关心。
罗甸军应该属于高崎道上的朋友。道上的事,高崎不和她说,她也就不问。
早上五点,高崎就悄悄起来了。
雪下了一晚上,他怕雪下厚了,路上不好走,就提早一些出门。
他起来的时候,陶洁屋里的灯还黑着。昨晚遛弯回来,他果真就履行诺言,先哄睡了陶洁,再去另一间卧室里睡觉。
这一世的陶洁,多了许多的孩子气,倒是比以前更可爱了许多。可惜,他没有上一世那许多的时间,时时刻刻陪伴着她。
摸着黑,悄无声息地出门下楼。还好,昨夜的小雪没有转成大雪,地面上的积雪一点也不厚。他开了车,去唐城量具的宿舍区接罗甸军。
原先的那辆本田雅阁,他履行诺言,给了孙小敏,自己又买一辆雷克萨斯。
处于爱国,他原本是惦记着买辆国产车的,可那时代的国产车,实在是不敢恭维,只好等以后国产车进步了再说。
从他家到唐城量具,有二十几里路。依着罗甸军,是不要高崎送的,自己打个车去火车站就行。
高崎执意要送他,是有他自己的想法的。海城那边,他已经托了关系,开始在活动了。他得亲自把罗甸军送过去,交到他信任的人手里。
但这个事情,他没有对罗甸军讲。
冬天的夜晚长,天还阴着。这样的天气,七点以前是不会亮天的。
到唐城量具的时候,还不到六点,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不过,地上已经铺了一层白雪,倒没有想象的那么黑,车在公路上的时候,就可以看到离着公路一百多米远的,宿舍区模糊的轮廓。
有一条铺了水泥的小路,从公路这边,一直通到宿舍区里面去。
高崎开车下了公路,上了那条水泥小路,走到宿舍区路口的时候停下来,在那里等着罗甸军。
296.自古伤情多离别
高崎在车里等的时候不长,就看到前面一个黑影,肩上挎着个长筒背包,从宿舍区出来,上了这条水泥小路。
从那人的身形上,高崎认出了是罗甸军,就要下车过去。
就在这时候,宿舍区里就又出来一个身影,飞快地向罗甸军这边跑着。
就在罗甸军走到高崎车跟前,准备拉车门上车的那一瞬间,一个撕心裂肺一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哥!哥——”
罗甸军听出了是妹妹罗小嫚的声音,在心里叹息一声,缓缓回过身去。
罗小嫚已经跑过来,几乎是飞跃着扑进他怀里,死死抱住他。
“你不许回去,不许走!”她在罗甸军怀里,大声哭喊着。
妹妹披头散发的样子,着实刺痛了罗甸军的心。他任由罗小嫚抱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待妹妹喊累了,他才抱着她的腰,把她从自己身上推开来。
“都多大了,还跟着小孩一样,不许哭!”
他不许罗小嫚哭,自己的声音里,却带了哭腔。
“嫚儿,听哥说,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你长大了,要嫁人,结婚是不是?哥这样不明不白,害的你也不明不白的,连个结婚证都不敢领,哥不能这么着拖累你一辈子。”
“不,不!”罗小嫚拼命摇头,“我不要结婚证,我不结婚,这样过着很好!你忘了咱们当年从家里走的时候,妈说的话了,她要你一辈子不许离开我!”
“我记得,记得。”罗甸军呢喃着说,“妈是怕你跟着我遭罪,出危险。”
说到这里,他长出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说:“嫚儿,现在情况变了,你有王利照顾你,你还有你高哥这个干哥哥。我相信,你高哥一定会照顾好你的未来的。哥放心了,哥得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了。”
“你不许走!哥!”罗小嫚还在哭喊,“高哥能保护咱们,咱们在这里很好很好。哥!你这样走了,你知道我受得了吗?我不能没有你!”
罗甸军只能继续安慰她。
“嫚儿,听哥说。女孩子大了,总要离开哥哥,自己独立的。”
“我不!我就知道妈说了,不许我们分开,你不许走!”
这时候,王利已经追过来了,也劝罗甸军说:“就是啊哥,咱好歹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这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呢,你咋能寻思着离开我们呢?我都和小嫚说了,我们这辈子不领结婚证。有那张证我们是两口子,没那张证我们也是两口子。你别考虑我们,我们没有怨你,真的。”
两个人拦着罗甸军死活不让走,高崎只得从车里出来了。
罗小嫚看见高崎,就立刻又冲着高崎去了。
“高崎你说,我哥要去投案,是不是你撺掇的?”
罗甸军就训斥罗小嫚说:“小嫚,怎么和你哥说话呢?给我道歉!”
罗小嫚才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冲着高崎喊:“你怕我们连累你,你明说,我们走就是,用不着在这里假惺惺。我告诉你,我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姑奶奶我就跟你玩命!”
“你穷咋呼什么呀?”高崎倒是不紧不慢,冷眼看着罗小嫚问,“这夜深人静的,你的声音八里地以外都能听得见。干什么呀,恐怕别人不知道你哥是逃犯是不是?”
他这么一说,罗小嫚果然就不敢喊了,只用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恶狠狠地看着高崎。虽然在黑暗里,她那双眼睛里仇恨的怒火,高崎也可以感受的到。
高崎什么场面没见过?跟本就不在乎一个罗小嫚。
“你说的没错,就是我撺掇你哥去投案的,怎么着吧?”
罗小嫚就冲着高崎扑了过去。小拳头打不疼高崎,可她手上有指甲,嘴上有牙,她得在高崎脸上给他豁几道口子,咬他身上一块肉下来。
这招对付王利绝对好使,只这疯魔的样子就能把王利给吓尿裤子。可高崎是打仗的祖宗,连罗甸军都不是对手,何况一个罗小嫚?
罗小嫚都没看见高崎的手动,就让他把两个手腕子给死死箍住了。高崎人高马大,两个胳膊抓着她手腕子,往前一伸,罗小嫚别说用嘴咬,用脚踢都够不着他。
高崎根本不客气,双手猛然一抖,罗小嫚就结结实实地狗啃屎,甩在一边的雪地里了,半天爬不起来。
可这是个倔丫头,缓过神来,继续爬起来往高崎身上冲。王利过去,死命抱着她的腰,才把她给拦下来。
“放开她!”高崎冷冷对王利说,“她哥把她托付给我,我就得替她哥教训她,早晚摔的她冷静了才行。”
他这句话倒让罗小嫚冷静下来了。高崎会武术,就她这么着傻乎乎地冲过去,还是够不着他,还得让她摔个大马趴。她站在那里,气呼呼地看着高崎,一动不动了。
高崎这才开始教训她说:“你只知道你没有哥哥了,你替你哥想过没有?永远背着这么个案子,四十出头啦,还孤身一个人,连个女人都不敢找,他这罪好受啊?你打算让你哥孤苦伶仃过一辈子是不是,让你们老罗家绝后是不是?”
高崎这话就说到点子上了。从这一方面讲,罗小嫚就有点自私了。
“可我哥身上是命案,回去投案,要给枪毙的!”
罗小嫚终于倒过闷来,冲着高崎说。这一回,她不敢高声喊了。
“你怎么知道是命案,回去就得枪毙?”高崎就质问她。
这一问,倒把罗小嫚给问傻了。她还真不怎么了解她哥这罪到底有多重,只知道他和乔四海他们,伏击了要去厂宿舍区的拆迁队,打死两个,重伤好几个。
“海城那边,我已经在托人沟通了。”高崎这才解释说,“现在得到的,比较靠谱的消息是,当年那起案子,双方都有责任。而且,当年乔四爷把大多数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了,你哥属于从犯。更重要的一点是,当年的适用法律,经过这么多年的修订,好多已经有了实质性的变化。像你哥这种案子,在有新法律条文规定的情形下,再去以当年的法律来定罪,也不是那么很合适,这里面还有很大的活动余地。”
罗小嫚听半天,一脸懵逼,看看高崎,看看她哥,又看看王利。
高崎就说:“现在我可以明确向你保证的就是,你哥不会被枪毙。剩下的,就看他的造化了。我正在动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关系,来捞你哥。运气好,在里面关个两三年,说不定就出来了,到时候他还得回来找你,你还有个哥。而且,那时候你哥年龄也不大,我再张罗着在这边给你找个嫂子。你说,让你哥背着这个案子,这么东躲西藏一辈子好,还是让他有个幸福美满的未来好?”
罗小嫚的眼睛里,终于流露出一丝兴奋的光芒来,可接着就黯淡下去,问高崎说:“要是我哥运气不好呢?”
高崎想想就说:“运气不好,可能就要在里面待个十年二十年了。不过,只要过了前五年不许保释的期限,只要你哥不在里面惹事,我保证,十年之内,就能把你哥合理合法弄出来,最坏保外就医绝对没问题。”
罗小嫚就叹息一声说:“十年,我哥就五十多岁了。”
罗甸军这时候就接口说:“那也比这么提心吊胆过日子强!”就对罗小嫚说,“嫚儿,哥想去赌一把。”
罗小嫚就又看高崎,问他说:“你说的可是真的?你发誓!”
“嘁!”高崎脸上露出不高兴来说,“我高崎是什么人?堂堂企业家,市人大代表。道上混的兄弟,哪个不知道我高崎重义气?我用得着骗你?”
罗小嫚又站在那里沉默半天,突然就双腿一曲,冲着高崎跪下了。
“哥,我错怪你了!”她冲着高崎说,“我给你道歉了。要是真像你说的这样,我哥有一天能活着回来,我这辈子给你当妹妹,再不和你拌嘴,好好听你的话,你叫我干啥我就干啥。这辈子不能报答你的大恩大德,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
高崎就差点让她给说笑了。
这个罗小嫚,还真是虎字牌的。你当我愿意要你这个妹妹呀?还不够替你操心的。你们兄妹俩咋都一个德行,专门愿意给别人找麻烦呢?
高崎心里这么想,嘴上没这么说。
“你要真心拿我当哥,就给我站起来说话!”高崎就吼她一句。
罗小嫚麻溜就站起来了,凑到他跟前。刚才还变颜变色的小脸儿,这会儿又嬉皮笑脸了。
“哥你说,你真有保住我哥的本事啊?”
高崎都懒得搭理她。
“守着你亲哥,咱可把话撂这儿,往后你哥不在这儿的时候,你给我老实听话,不许给我惹是生非。你要是不听话,我可真抽你,你信不信?”
“嘿嘿,信,我信,我打不过你。”
罗小嫚还是嬉皮笑脸。
高崎就又看见王利。
“王利我告诉你,你大舅哥不在,还有我呢。以后你敢欺负小嫚儿,当心我扒你的皮!”
王利一脸冤枉说:“我说高哥,你咋把话反着说呢?你刚才没看见咋滴?就这疯魔女人,我敢欺负她?她不欺负我,我就烧高香了!”
气氛一下子就缓和下来,可罗甸军该走的时间也到了。
罗小嫚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脸上慢慢出现了没落的神色,头缓缓转向罗甸军,突然就跑过去,扑进他怀里。
“哥,照顾好自己!”她哭着说,“在那边,能写信就尽量给我写信。要是有机会能打电话,不管什么时候,都打过来。我这个号码,永远不换!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给你往那边寄。”
这场景,把站在一边的高崎,心里也给整的酸酸的。
297.老子才不做宋江
高崎和罗甸军终于上了车,雷克萨斯屁股后面冒一溜白烟,沿着水泥小路驶上公路,往唐城方向去了。
车后,留下罗小嫚孤零零地站在已经覆盖了白雪的水泥路上,向着他们这边张望着。
王利走过去,搂着罗小嫚,一直站着,看着高崎的轿车消失在公路上,这才慢慢转身回去。
雷克萨斯沿着公路行驶,并没有去唐城市里,而是拐向了唐城的外环公路。
“你真送我去海城啊?”罗甸军坐在副驾驶位上,问高崎。
“废话!”高崎就嘟囔一句,然后说,“你以为我真会放心你这样傻乎乎地去自首啊?你当初的仇人,虽然没以前的势力了,可也不是一般人。你这样傻乎乎地突然回去,人家使点小钱,没准真就把你小命要了你信不信?”
罗甸军就好久没再说话。
他这次回去,是抱着把性命搭进去的准备的。只要仇家不再找他妹妹,用他的性命划个句号,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为啥拖到今天才肯让你走?我得在那边活动好了。”高崎告诉他说,“那边公安,包括法院,我都做了安排。这回咱们过去,我直接把你交给海城刑事一队的曹队长,那边都已经在等着了。去了以后,曹队问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他不问的你也别多说。特别是这几年在外面都干什么了,除了做正当买卖的事可以说,其他就不要说了。”
“这么说,你刚才和小嫚说的,都是真的?”罗甸军问。
“废话!”高崎就说两个字。
许久,罗甸军双肩耸动,无声地哭了。
“高崎,大恩不言谢。”他最后说,“我老罗这条命,是你给的,还给我妹妹一条活路。日后……”
“得得得,”高崎就不耐烦说,“堂堂海城罗甸军,这么大的腕儿,鼻涕眼泪的,别让我瞧不起你。咱们现在虽说不在道上混了,可道上的规矩得讲,江湖义气不能丢。咱俩今天如果换换角色,你罗甸军还能不和我一样,设法给兄弟造个活路?”
罗甸军就叹息一声说:“这年头,还讲江湖道义的,不多了。你高哥就是个活着的呼保义!”
高崎就“嗤”地一声笑了说,“你找个好人打比方行不行?我最讨厌宋江那种出卖兄弟的假惺惺了。老子不做宋江,老子是晁盖!”
话音刚落,眼见前方路基一侧,突然蹿出一辆自卸大货车来,横在路中央,把他们前去的公路给堵死了。
高崎缓缓把车停下来,不动声色,注视着前方的大货车。
一会儿工夫,路基两旁就出来二十几个人,把他的雷克萨斯给包围起来。
“你在车里别动。”高崎嘱咐罗甸军,然后自己缓缓拉开车门,慢慢下车。
不远处,一个穿了羊皮大衣,围着狐狸皮围脖,身材高大的中年人,看见高崎下车,就往前走了几步。
剩下的二十个多个人,手里拿着钢管、铁棍,围着高崎的车站一圈,神情紧张。
这时候,天还没有亮,高崎还是认出来,那个穿了羊皮大衣的中年人,正是司老大手下四大金刚排行老二的孙耀辉。
高崎冷眼看着他,冷冷地问:“干什么,谋财害命?”
孙耀辉笑一下,回答他说:“要高哥的命,借我们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啊。”
“少特么阴阳怪气!”高崎就骂,“说人话,想干什么?别以为弄这么帮乌合之众,老子就怕你。要不是怕刮了车,老子才懒得搭理你。”
孙耀辉就不笑了,板起脸来说:“我们没有和高哥为敌的意思,只是你车里这个人,今天不能走。”
这时候,罗甸军已经从另一侧下车了。高崎不让他出来,他也不能让高崎一个人面对危险。
高崎看着孙耀辉冷笑。
“你要他干什么?”他问。
“我们不要他。”孙耀辉回答说,“公安要他。对不起了高哥,在公安赶来之前,你们不能走。”
高崎想想,转头对罗甸军说:“咱们进车里去,留着这帮孙子在外面吧,不怕冷,冻死他们!”
想了想,又回头对孙耀辉说:“看好了啊,老子这可是新车,待会儿要是让你的人给我划一点痕迹,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孙耀辉不说话,看着高崎和罗甸军重新钻回车里去。
“他们肯定知道我是谁了。”
进了车里,罗甸军就悄悄对高崎说:“要不你先走吧?我和你在一起,怕是要连累了你。窝藏我这种重犯,也是犯罪。”
高崎嘿嘿一笑,反问他说:“你觉得,他们肯放我走吗?”
罗甸军就愣住了。
高崎就告诉他说:“他们就是想给我安个窝藏罪犯的罪名。”
唐城一带,冬天下大雪的时候反而不冷。下这种碎雪的时候,往往伴随有强劲的西北风,大风一吹,漫天雪白,天上地下浑然一体,分不清东西南北。这时候最冷,尤其是现在的黎明时刻。
黎明时刻,雪已经停了,风也住了,可一夜的风雪,让气温骤降到零下二十度以下。
高崎和罗甸军坐在车里开着暖风,倒是一点不冷。孙耀辉他们在车外,顶着零下二十多度的低温,很快就真给冻成孙子了。
“妈呀,咋这么冷啊,我手指头没感觉了!”
“你还手指头没感觉,我连脚指头都试不着了!”
“这帮警察怎么还不来呢,墨迹什么呢?是不是他们让高崎给收买了,不来了呢?”
“嗨,老大,这么守着不是办法,会给冻死的!”
“吵吵什么?”孙耀辉终于烦了,“特么不想干的,现在就滚!”
没人敢滚。司老大的钱可不好赚。收了钱不干活,他真敢弄你个半死!
就在大家快要冻僵了的时候,终于从远处隐约传来了警笛声。
“快,把家伙都收起来!”孙耀辉大喊。
十分钟以后,四辆警车闪着警灯,陆续在雷克萨斯周边停下来。前面一辆越野车里,下来一个中年警察,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手揣在兜里。他也没往前走,就在越野车跟前站着不动了。
孙耀辉就走过去,口气里带着埋怨说:“你们再不来,弟兄们就冻僵在这儿了。”
警察没搭他这个茬儿,而是问他:“人呢?”
孙耀辉就冲雷克萨斯努努嘴说:“在车里呢。”
“看准了?”警察问。
“没错。刚才他们下来过,绝对是他!”孙耀辉回答说。
警察这才走到雷克萨斯跟前,敲敲驾驶座这边的玻璃。
贴了黑色镀膜的车窗玻璃落下来,露出高崎的脑袋和上半截身子。
“哟,刘队。”高崎看着警察,打招呼说,“这大冷天的,你怎么来了?”
“我在家闷的慌,吃饱了撑的。”
被叫做刘队的警察,就顺嘴说一句,探头往车里看看,问高崎:“里面坐着的,是谁呀?”
高崎就冲他笑:“你这不明知故问吗,你们为啥来的?”
刘队的脸色就严肃起来说:“不打自招,是条汉子!走吧,跟我回去。下车!”
高崎看看他说:“这案子归海城管啊?我这不正拉着军哥回海城投案去呢,那边都联系好了,正等着呢,你就别插手了吧?”
刘队就撇嘴说:“你这话你自己信吗?”
高崎还想说什么,他就摆摆手说:“别废话。就算你是去自首,也得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下车吧?”
高崎不下车,叹口气说:“成,满足你的好奇心。不过,我开车跟着你回去,成吗?下来让你押回去,我心里不得劲。万一没什么事儿,我这心里别扭,咱将来再怎么相处啊?”
刘队就躬下身来,嘴贴在高崎耳朵附近说:“兄弟,说实话,这也是有人想弄你,你正好给人家这么大一口实。这时候,我不敢信你啊。”
高崎不高兴说:“我身家性命在唐城呢,能为这么点事儿跑了吗?我知道司老大贼心不死,能留这么大一把柄给他攥着?放心,我难为谁也不能难为你呀,以后还打算不打算在你这一亩三分上地混了?我这车新买的,我得自己开回去,别人开我不放心,放这里我更不放心。”
刘队想想说:“你可以开车跟着我回去,”说到这里,伸手指了指罗甸军,他不行。”
高崎还想说话,罗甸军已经下车了,这个动作吓刘队一跳,差点就要伸手去掏枪。
罗甸军下车,立刻就冲刘队把手举起来,然后说:“我上你们的车。”
刘队狐疑地瞅他半天,确定没有威胁,这才冲自己那边的警车挥一下手。
三辆警车里,下来六个人,走过来把罗甸军拷上,架到越野车里去。
越野车的后座被拆掉了,里面装了一个牢固的铁笼子。罗甸军就被戴着手铐,关到那个铁笼子里去了。
四辆警车启动,越野车打头,后面跟一辆大众桑塔纳,高崎的雷克萨斯在中间,后面还有两辆桑塔纳压阵,向唐城开去。
高崎开车路过孙耀辉跟前的时候,突然就把车停下了,警车也只好跟着停下。
高崎把挡风玻璃落下来,皱眉瞅着孙耀辉,直到瞅的他浑身发毛,这才说话。
“你家老尖儿,老子平日里可是对他一口一个大哥叫着,这么和我玩,可就是为老不尊了。回去告诉他,这梁子今天就算结下了,让他想好了怎么办,别等着我亲自去找他。”
说完了,他关上车玻璃,开车跟着警车走了。
三天以后,在司老大郊外的秘密别墅里,来了一位穿着普通的中年人。
这别墅装饰极为奢华,是三层小洋楼,院子带游泳池的那种。
司老大的家人并不在这里住,他也很少过来,只有几个特殊人物,知道这别墅的主人是谁。
当年,他就是在这里,躲避高崎的追杀,可惜还是让高崎追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