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安逸时光
霍明佑诧异地将她们的神情看在眼中,心里也有了丝计较。
不过,等到看见霍云浅正一脸平静地喝茶,霍明佑忙逃避尴尬似的向她道:“三妹,这是怎么回事?”
霍云浅险些被口里的温茶呛到。
要说三哥也真是会挑人问,竟然问到她这个苦主身上了。
卢梦春赶紧在桌下踩了霍明佑一脚,霍明佑侧头看她,她便竖起手指轻轻“嘘”了一声。
霍明佑还以为自己已经发现了真相,没想到依旧是一头雾水。
但得了妻子的暗示,霍明佑总算醒悟,赶忙招呼大家吃饭,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岔开了。
霍云浅这才暗中松了口气,重新举箸,却无意中看到斜对面裴槿儿满脸掩不住的笑意。
原来,霍明佑无意中给卓曜安排的座位,恰巧就在了裴槿儿和霍柔儿之间。
裴槿儿自然欢喜得不得了,但因为母亲就在身边,不敢表示得太明显,只是心头如有小鹿乱撞,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霍云浅把裴槿儿的神情看在眼里,心头有些沉重。
三哥没有儿子,所以一向对卓曜亲近,只怕以三哥的举动,反而给卓曜和槿儿之间造成更多机会。
想到前世卓家的所作所为……
霍云浅咬着勺子,看来,倒是槿儿的婚事要先考虑安排一下。
一顿饭吃得惬意,霍明佑更惟妙惟肖地形容了霍云浅做出的那些器械,以及杀敌时的壮观景象。
随着他的讲述,霍柔儿和裴槿儿一阵又一阵惊叫,仿佛置身其中。
霍云瑰不忘插嘴道:“原来之前,这丫头每天躲在书房里画的就是那些图啊。还以为是闹着玩呢,想不到当真有些名堂。”
霍云浅抬起头,也随口接道:“名堂可大着呢,以后我还要继续画的。”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都不由笑了。
卓曜心向往之地听着霍明佑的那番描述,听到霍云浅开口,忙看向右边前方刚说完话正淡然喝茶的霍云浅,一时甚至有些痴了。
阿浅……还是这么厉害呐!
都说虎父无犬子,阿浅当真继承了老国公爷的本事,可他却半点也不像祖父……
卓曜眸光一下黯淡了,可这副仍然痴痴看着霍云浅的样子,一下落入密切关注着他的裴槿儿眼中。
确认了这眼神是冲着霍云浅去的,裴槿儿心头仿佛掀起巨浪。
小姨之前各种不让她和望曦哥哥来往,而相应的,望曦哥哥还特地带礼物过来为她庆祝……
难道!
裴槿儿一下小脸发白,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她赶紧看向霍云浅。
从刚刚开始,霍云浅始终不曾往卓曜的方向看一眼,听到卓曜说话直仿若未闻,只是同霍明佑和霍云瑰说话,不时向凤夫人撒个娇。
裴槿儿心里这才微微松弛了些,同时暗自好笑。
无论如何,小姨是一位长辈,还比望曦哥哥大一岁,怎样也不会让他们俩……
想通了这一点,裴槿儿这才重新开心起来,很快加入到闲聊中。
吃过饭,众人便都散了。
霍明佑把依依不舍的卓曜送到门口,折回来准备回到自己所住的怀苑,在门口便遇上了妻子,被一把拉到了角落的小亭子里。
“春儿,到底怎么了?”霍明佑由着她把自己拉过去,语气却一扫方才席上的轻松,严肃地问道。
“方才就觉得怪怪的,可是小妹在北边一点口风也没露,这孩子……现在倒会把事情藏在心里了。”
卢梦春点头,“小妹坠马之后,的确长大了不少。不过……”
“什么?坠马?”霍明佑一惊,怪不得那几天在四方城看小妹不时在揉着背,还以为是她骑马赶来累到了……
即是说,小妹是带伤赶来北边的?
霍明佑心中震撼,小妹是特地赶来的,就为了帮他赢得胜利……
为什么?
霍明佑完全想象不出来,自家小妹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别打断。”卢梦春生气地扯了走神的相公一把,“这事儿都是内宅的故事,小妹这么懂事,怎么可能和你说?而且这可都和咱们的好二嫂有关呢——”
她绘声绘色地把段文馨的事以及对段文馨的处置详细说了一遍。
霍明佑听完她的话,捏了捏手指,眸中怒色一掠而过。
但他很快克制住自己,沉声道:“既然小妹已做了决定,旁人也不好说什么,无论如何……那是二哥的未亡人,也是霍家人,一家人不好如何处置。”
卢梦春直接翻了个白眼,“为了女儿能出卖自己的小姑,这事儿是何等的丢人!如今你也回来了,不如想法子给棠姐儿赶紧找个好人家配了,打一打她的脸,叫她看看怎样才算是为儿女考虑。”
霍明佑听了这个法子,颇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自家媳妇,故作惊讶地道:“春儿何时竟如此良善了?”
“你……”卢梦春脸上飞红,伸手掐他腰上软肉,直掐得霍明佑连声求饶,二人你追我赶地进了屋。
经过棠姐儿这事,又受到段文馨言语的打击,卢梦春可是认真反思了许多。
她不愿让柔儿那丫头过得如棠姐儿那般凄惨,更不愿像段氏那样活得直不起腰来!
从那以后,卢梦春性子软了不少,甚至每日都在家焚香期盼霍明佑能够安然回家,这都是后话不提。
回到京城、回到自己的闺房,霍云浅真是不知有多惬意,第二日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银翘早打好了水端来,帮仍然睡眼朦胧的霍云浅净了脸和手,银屏则熟练地把霍云浅扛到衣柜前更衣,又扛回妆台前面让银翘梳发。
现在霍云浅的妆容都是自己包办,而且银翘也在心里由衷承认,如今小姐亲手画的妆当真又自然又靓丽,比她的水平当真高出去许多。
因为起身太晚,早就错过了和家人们一同用午膳的时间,霍云浅便吃了小厨房送来的小灶,换了身简单大方的衣裳就去了宁苑给凤夫人请安。
天气渐热,蚊虫也多了起来,饶是在日头底下,霍云浅一路走过来还是免不了被蚊子沾染了几口。
霍云浅拍了几只蚊子,忽然想起什么,看向身边跟着的银翘,“我问你件事。”
045、要加机关不(推荐票一千加更)
“碰巧路过。不过,我听到方才夫人的一番话很是感慨,正好尹校尉又是在我三哥手下当差,少不得要出来护短一下。”
“护短?”女子回神,登时扶额失笑,“三小姐这话,倒教小妇人为难了。小妇人竟不知,这混小子什么时候和卫国公府沾亲带故起来了?”
尹沣刚刚帮着把车赶下去,折回来听到二人的对话,一愣之后赶紧冲着霍云浅拼命使着眼色。
霍云浅对他视若无睹,心中仍然因为女子方才的话怒气难平,唇角冰冷的笑意更炽。
“没办法,既然在一起当了兵,那就是我三哥、也是和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幸好这次我们都平安回来了,若是尹校尉当真死在了外面,不知夫人是否后悔刚刚说过的话?”
虽然她不清楚前因,但联想到尹沣进城时奇怪的表情以及三哥说的“近乡情怯”,霍云浅大致猜到,尹沣一定是偷偷出去参军,故而胆怯不敢回家。
她不知道这对母子感情究竟如何,但人之常情,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是征战沙场保家卫国?
只要上了那个残酷的战场,能活着回来——只要能留得性命回来,那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而更多的将士则将大好的生命献给了天下,若能青史留名倒罢,可如前世的三哥那般,抛头颅洒热血却换来被诬陷被唾骂的下场,又该去向谁说理?
几处河山埋忠骨,谁家软语谩维安!
即便是气话,也不该拿这些九死一生的士兵的清誉来做文章!
女子怔住,脸上有些困窘,随后浮现羞恼之色。
尹沣也呆了。
今天的三小姐……怎么看起来格外激动似的?
明明是能推着装满四百斤大米的木牛走夜路、在城墙上看着火炮杀人都能面不改色的人啊。
但他很快回过神,赶忙上前抓住震云的笼头,仰头向霍云浅尴尬一笑,“县主,多谢你了,不过……”
“妍夫人,宁苏县主是本王的客人,将客人留在外面,难道是秦王府的待客之道么?”
许珵的声音不冷不热,却强势地打断了进来。
尹沣母子齐齐呆住。
霍云浅把震云的缰绳交到尹沣手中,道了声“有劳”,便施施然地走了进去。
秦王府的后门她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这样正大光明地进来,还真是第一次。
唐棋推着许珵的轮椅走在前面,霍云浅慢条斯理地跟在后面,三人一路格外安静。
许珵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看来他的感觉当真没有错,这个丫头完全“改邪归正”了。
他心里没来由轻松了几分,如此,老卫国公九泉之下应当也感到欣慰了吧。
“王府之中的无障碍设施还是少了些——难道王爷平常并不在府中走动?”
许珵回神,品咂了一番她口中的“无障碍设施”这五个字,随即道:“除却福熙阁、会客厅和清池,极少去别处。”
霍云浅“哦”了一声,“那么文淑苑那边并不需要布置了。”
唐棋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她:三小姐怎么会知道王府里的这个地方?
后面刚刚跟上来的尹沣听到这话,瞬间打了鸡血:难不成是王爷已经和三小姐到了这般无话不谈的地步?
许珵脸上表情僵硬了一瞬,别开脸道:“本王是请县主过来做轮椅,不是翻修王府。”
“可王爷也说了,想坐着我做的轮椅如、履、平、地。”
霍云浅迅速接话,嘴角翘起一个愉悦的弧度,“所以我要了解王爷的活动范围,将王府里的配套设施全都更新一番。”
她无辜地眨眨眼,“所以当真如传言那样,王爷并不爱光临祁侧妃的住处?”
唐棋和尹沣瞬间石化在原地。
这霍家小姐……也太敢说了吧!
许珵抬头,少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眸中带着狡黠的光。
但现在许珵并没有因此勾起火气。
他也觉得奇怪,过去被她满琢天城追时,无论她摆出多谦卑多讨好的模样,都只会让他嫌恶和反感;
可自从白岳山相遇、又经历押送“红鳄”、同往开州之事,她沿途都摆着一张臭脸,却让他下意识迁就。
许珵微微垂眸,抚摸着轮椅扶手,淡淡一笑,“可以这么说。所以,县主看着办即可。”
刚刚回过神的唐棋和尹沣再次一同石化。
这种事……王爷竟然当着外人的面承认了?
霍云浅也始料不及,但她到底练出了脸皮厚,装模作样地做出思考状,点头笑道:“就按王爷所言。既然如此,先寻个地方为王爷量如今轮椅的尺寸吧。”
许珵颔首,“福熙阁便好。”
霍云浅脸上笑容微敛,做了个“请”的手势。
量完尺寸,霍云浅又询问了一些许珵对轮椅的想法和要求,二人你来我往,投入得仿佛许珵当真瘫痪了似的。
霍云浅勉强用许珵书房的毛笔记录下刚刚的谈话,忽然想起第二世深深沉迷过的武侠小说《四大名捕》系列。
其中的大师兄无情无法修习内功,所以习得一手精湛的暗器之术,坐下的轮椅和轿子中都藏有重重机关和暗器,还曾有把敌人诱进轿子后用机关扎成刺猬的光荣战绩。
——好想复原一个出来啊。
她咬了咬笔杆,抬眸看了许珵一眼,“王爷想在轮椅上加一些藏暗器的暗格和机括吗?”
“……嗯?有必要么?”许珵失笑。
他有没有真的站不起来,这个丫头难道不知道?
霍云浅淡淡看了他一眼,重新埋头,“既然王爷说不用,那就不用了。”
她还不稀罕给他做这么好的东西呢,他配吗?
——以后有空了她自己做一个玩。
最好还做个自制的暴雨梨花针,要是棠儿她们被坏人欺负,直接掏出来怼脸上。
许珵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她满脸的神采飞扬,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大学士在写着传世经典呢。
戎装未除的少女在桌案边奋笔疾书,一身白衣的瘦削青年坐在轮椅上看着她,眼睛里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温柔——
049、教丫鬟探情况
“小姐有什么要问?”银翘惊得抬起头。
刚刚是错觉么,她听到小姐的话……里似乎有商量的语气?
霍云浅抬眸望向宁苑大门,“棠儿搬到母亲这边后,二嫂……和段家,有没有什么动作?”
银翘有些迷茫,这事儿不该问宁苑里的奴才么,为什么会特地问她呢?
霍云浅扶额,她倒忘了,自己这个丫头是个怕事又心眼实诚的,这种事一般也少搭理。
她又拍死了一只蚊子,用帕子擦过手,仿佛漫不经心地道:“我记得你和棠儿身边的蓝茹一向要好,等会我去给母亲请安,你就去找她说说话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银翘总算明白了自家小姐的意图,以及为什么今天破天荒的带自己出来而不是银屏。
突然被委以重任,银翘有些斗志满满,重重点下了头,“奴婢省得了。”
霍云浅含笑点头。
白玉观音像的事还没完呢,现在她和许祯仍旧实力悬殊,不可以卵击石,只能先从拔掉他的指甲慢慢开始。
虽然段家并非那么举足轻重,但若是能拔掉他几根汗毛,也足够他痛一阵子了。
一路拍着蚊子进到屋里,霍云浅有点怀念第二世用的花露水和驱蚊手环,若是得了闲暇,她也去自己做几个。
凤夫人也正在天井边的葡萄藤下纳凉,两个丫鬟跪坐在她身边打着扇子。
听到霍云浅在这个时节过来,凤夫人感觉意外。
她刚刚坐起身,霍云浅就探着脑袋从藤子后面蹦了出来,“娘,我来给您请安了!”
凤夫人哭笑不得,招手让她到自己身边来,捋了捋她有些乱了的鬓发,“少在你老娘面前装模作样的,真想来请安就不会睡到这个时辰了。”
“因为赶路回来太累了嘛。”霍云浅继续不管不顾地撒娇。
凤夫人冷哼,在她手背上拍了一把,“凉州那么远,难道是谁逼着你去的?累不也是你自找的?”
霍云浅捧着手嗷嗷呼痛,“娘,我的手现在可金贵了,将来可指望它俩能帮我称霸少府呢……”
凤夫人板着脸,忽然一挑眉,满眼都写着“那又怎样”。
霍云浅马上讪笑着认怂了,凑过去抱着凤夫人的胳膊蹭了蹭,“好嘛,娘,我以后再不这样做了……我发誓没有下一次。”
“若还想有下一次,直接把你轰出家门去。”
“好嘛好嘛,真的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二人在藤椅上依偎了一会儿,凤夫人轻轻拍打霍云浅的后背,心里才觉得安定。
这孩子变得听话乖巧多了,真像回到了十几年前似的。
迷迷糊糊间,凤夫人喃喃道:“在白岳山见到你大姐了?”
霍云浅轻笑,“稍微说了几句话。”
凤夫人沉默片刻,叹息一声,“也没说愿不愿意回家来……那孩子……”
霍云浅微微眯眼,已经年过四旬的大姐,也只有在老母亲面前才会是一个“孩子”。
她在凤夫人怀里又蹭了蹭,忽然瞥见旁边打扇子的丫鬟头一点一点的,仿佛要睡着了似的,不由暗暗好笑,坐起身来往四面看了看。
天井不远处,有一条活水从外面引进来,灌溉着宁苑里的花木,水声潺潺,却也让霍云浅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阿浅,是不是在想什么坏主意?”凤夫人侧躺在藤椅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双眼放光的她。
霍云浅冲她吐了吐舌头,起身道:“我去去就回,娘就等着吧。”
她风风火火跑走,留下凤夫人在原地失笑,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仍然一边赶着苍蝇一边准备打着瞌睡。
好容易三郎回来了,家中的事尽可以交给他和二女去管,自己总算是难得清闲,赶快好好享受些。
直到小半个时辰过后,霍云浅才终于回来了。
只不过,她的手中拿着一堆竹竿似的东西,而且身边还跟着霍棠儿和银翘。
鉴于三郎亲口所说,浅丫头是当真画了那种图纸造了那些奇怪器械的,凤夫人瞧见她手中扎好的竹篾竹竿,也不由好奇地坐起身来。
何况,连一向把自己锁在屋子里的霍棠儿都被勾得出来了,看来会是顶有趣的东西。
霍云浅将竹竿插在土里,根部缚了几块大石压住,又在竹竿中间横过去一根杆子。
这杆子的一边绑着用竹篾做出的水车扇叶,另一边是两把扇子连成的,再将那些竹篾做成的扇叶放进旁边的活水中。
水流带动“扇叶”,滴溜溜的就转了起来。
这一转,带动另一头的两把扇子开始呼呼地转动,无须丫鬟们扇风,自有一股凉意迎面而来。
“哇——”两个扇风的丫鬟大大松了口气,也感觉一阵惊喜,这样下来,她们可省事太多了!
凤夫人坐不住了,起身来到这“风扇”面前左看右看了一阵,再回头看向霍云浅,脸上神情又是欣慰又是感慨。
霍云浅冲她咧了咧嘴,扶着她重新坐回藤椅上,“您就好好歇着吧,我去棠儿屋里和她说说话。”
凤夫人享受着徐徐的凉风,颔首道:“去罢,若是以后都能这么循规蹈矩,老身就能安心多了。”
霍云浅但笑不语,轻轻拽了一把还在看着水风扇目瞪口呆的霍棠儿,二人退了出去。
从白玉观音的事之后,段文馨当真被拘在了自己的院子里,霍棠儿的东西也全部都被搬到了宁苑来。
每日里,她在凤夫人面前伺候,闲来绣绣花、温会儿书,与从前的日子也并无两样。
霍云浅跟着霍棠儿到了她屋里,往四面看了看,的确没有什么破绽。
而霍棠儿仍然如过去那般畏畏缩缩地站在一边,任凭霍云浅在她屋子里翻动着,仿佛与自己万事无关。
霍云浅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见霍棠儿神情依旧木木的,心中有些疼惜,思来想去,谨慎地开口道:“棠儿还在玩木雕么?”
“啊?……嗯。”霍棠儿受惊般抬眸,应了一声之后又低下头去。
霍云浅脸色忽然一板,“啪”的一掌拍在了桌上,吓得霍棠儿再次抬起头来。
050、亲情感化
“我叫人给你做的工作台,虽然上面没有落灰,可是从刀口的锈蚀程度来看,你只是每天在清洁桌面和工具,根本没有使用过它们,可是这样?”
霍棠儿怯怯地摇头,眸中隐隐含泪,楚楚可怜的模样险些让霍云浅后面的话都说不下去了。
她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试探地道:“棠儿,是因为你娘的事——你在恨我吗?”
“不!”霍棠儿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霍云浅对这个答案感到惊喜和欣慰。
她握住霍棠儿的手,带着霍棠儿到床边坐下,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背,“棠儿,你不用害怕,我之前说过的所有话,都是作数的。”
霍棠儿含泪看着她,目中充满疑惑。
霍云浅在她头上揉了一把,“棠儿,你一定要记住:你爹、我的二哥,是被冤枉的!你不用背负什么压力,将来,我一定能为二哥平反!
“我的本事你看到了、也听你三叔说了,不是吗?我能靠自己赚回一个县主的名头、还有进入少府的资格,不用多久,我就能查清二哥被害死的真相!”
哪有皇帝上赶着给自己戴绿帽的?
当年吴贵妃被她二哥霍明俊轻薄之事,分明疑点重重,这样竟然还能弄得沸沸扬扬几乎勋贵圈里人尽皆知。
没有背后推手——谁信?
从这一点下手,霍云浅相信一定能找到线索的切入点。
再说回霍棠儿,这么多年来,这孩子心头压着的事情不是一般的多、一般的重。
要想让她彻底改变,仅仅一个木雕、一把刻刀,根本不够。
霍棠儿的眼泪扑簌簌跌落,终于一头扑进了霍云浅的怀里放声嚎啕。
“小姑姑……我想爹,我想娘!可是……娘害了姑姑,我……我不敢……”
“不敢”的是什么呢?
霍棠儿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永远得小心谨慎地生活。
只要与京中贵女们一同活动,她们总能想起她父亲的往事,言谈间轻易就让她抬不起头来。
这么多年,除了小姑姑,没有人问过她想的是什么,没有人关心她喜欢什么,更没有人想知道她的焦虑和难过。
霍云浅搂着她,郑而重之地道:“一笔写不出两个‘霍’字,你我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何来这么多客套和猜忌?”
那一瞬间,释放出的情感如洪水决堤。
霍棠儿放声痛哭,直哭到声音都变得沙哑。
而霍云浅只是一言不发地搂着她,不时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告诉她自己仍然在这儿陪伴她。
在白玉观音像的事上,霍云浅不会原谅二嫂,但看在段文馨这么多年孤单拉扯棠儿长大的份上,她不会要了段文馨的命。
就放段文馨在府中养老,安静度过余生,又或者,她愿意改嫁,便放她离去。
等霍棠儿抽噎了一阵,霍云浅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忽然想到一事。
她临走时,见到棠儿似在慢慢好转,笑容都多了许多;
怎么回来之后,棠儿的情况再次如故,仿佛还更严重了些?
霍云浅想了想,温柔地为霍棠儿拭去泪水,“棠儿,你最近有去见你娘么?还是……你有舅舅派人送信过来了”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猜,而霍棠儿顿时呆住,讷讷地看着她,哑声道:“小姑姑,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霍云浅表情一僵,心中又升腾起火气。
段家……这是在唯恐天下不乱?
霍棠儿起身,从旁边的小妆箧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两封信,默默递给了霍云浅。
这个姿态,显然是对她已经极度信任。
霍云浅取出自己的帕子将霍棠儿的眼泪都擦去,又给了她鼓励的笑容,这才从她手中把信笺拿了过来。
两封信长短不一,压在底下的信长一些。
霍云浅先快速浏览了一遍开头,确定了这封足足写满三页纸的长信是先送来的。
信的落款写着“段文都”,的确是段文馨兄长的名字。
但信的开头只简单称呼了一声“棠儿”,其后便是大篇幅的责备之词。
无非是质问霍棠儿的所作所为,是否尽到了为人子女之责,以及用严厉的语气训斥霍棠儿多年来一无是处,最后却又用雷家的婚事吸引了霍棠儿一番。
霍云浅捏着信纸,气得手有些发颤。
“这第一封信,是什么时候寄来的?”
霍棠儿擦了把眼睛,低低地道:“六月……初一。”
霍云浅掐指一算,那时的她似乎正在开州,准备出发往凉州赶去。
相应的……应该那时正是卫国公府着急找她的时候罢。
霍云浅心里有些歉疚,那时的娘和二姐一定自乱阵脚焦头烂额。
而段家竟真会挑时候,趁着那时半威胁半警告地给了霍棠儿这样一封信,为段文馨争取自由的机会。
霍云浅心中有些歉疚,捏了捏手指,又继续打开上面那层只有一张纸的信,“这一封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霍棠儿低声道:“正好……是前日。”
前日,京城所有人都知道北征军即将凯旋,在这种时候送来的信……
霍云浅瞥了一眼,短短一页纸,果然有了最后通牒的意味。
读完上面的内容,霍云浅冷冷一笑,抬眸凝视霍棠儿,“你信这上面的话吗?”
霍棠儿愣了愣,因霍云浅眸中的温柔而动容,咬下唇,用力地摇头,“不信。”
舅舅说,爹爹名声不好,因此国公府对她并没有什么助力,甚至会因此耽误她的将来;
她能指望的只有母亲,以及母亲背后的段家;
而雷家家主贵为御史中丞,其子又有自己的产业,钱财和地位哪样都不缺,这是对她而言最好的归宿,莫等雷家人改了念头,到时后悔也晚了!
霍云浅拉过霍棠儿的手,让她回到自己身边坐下,轻声道:“棠儿,首先你要明白,你姓‘霍’,你有背后的一家子人作为后盾。
“你虽有段氏的一半血脉,然而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四代没有了——你这舅舅能为了荣华富贵借你母亲之手来暗算我,对你这个外甥女又怎会有疼惜之心?”
她顿了顿,见霍棠儿在认真聆听自己的话,心中宽慰,继续道:“我暂且不说,想想你的祖母、二姑姑和三婶,她们这半个月待你又如何?”
051、谁说女子不如男
霍棠儿抿唇。
她当然不会忘记,原以为母亲犯了如此大错,祖母会记恨她、刁难她,甚至像过去那样冷淡对她。
可自从住进宁苑,祖母和二姑姑对她的关心明显多了不少,就连三婶都对她和颜悦色了很多。
这些……难道不是同情吗?
“傻丫头,你在想什么呢?”霍云浅似乎看穿了霍棠儿的想法,“世上那么多人,‘同情’两个字哪里顾得过来,就能解释所有的举动吗?”
霍棠儿呆呆地看着她,嘴唇翕动,“她们……”
“她们关心你,是因为你姓‘霍’啊。”
霍云浅再次揉了揉她的头发,“听好了,棠儿,一家人之间互相帮助是没有什么理由的。但相应的你要记住,大家帮助和关心你,是要让你能够自己站起来,这样才会不辜负大家的关心。
“大家向掉进土坑里的人抛出绳子,是想让土坑里的人能够抓住绳子努力爬出来,而不是让她抱着绳子在坑底等死!”
霍棠儿浑身一震。
她在等死……她原本竟是在坑底等死吗?
祖母、姑姑和婶子,都对她抛下了绳子,她本应该努力往上爬……脱离土坑!
这番推心置腹的话,终于让霍棠儿意识到,她这半个月究竟荒废了多少的时光。
霍棠儿里抬起手捂住眼睛,任泪水从指尖溢出,滴滴答答地落在衣裳上,良久才道:“小姑姑,我,要怎么办?”
不是“能”怎么办,而是“要”怎么办!
而且,这回的声音里已经不复过去的漠然和麻木,带着一丝迷茫和疑惑,也有一分倔强。
一向如迟暮老人般的霍棠儿身上竟然有了情绪波动,这已经是一个极大的进步!
霍云浅心中格外宽慰,点点头道:“不怕,先把段家人解决了,你就开始跟着我学手艺吧。”
棠儿的状态,仍然是需要一件新的事情让她去淡忘这些悲伤和沉重的过往,而学这些手工艺的东西恰巧很有帮助。
先以一技之长安身立命、找回自信,霍棠儿才有改变命运的可能!霍云浅已经在心里逐渐勾划出了一个计划。
既然自己从第二世学到的是各种机械技术,虽然现在并没有电力,也能把很多机械原理拿出来使用。
能进入少府考工室是意想不到的收获,虽然暂时不能带棠儿一起进去,但眼下正好有一件非常适合的事情能够带动棠儿的兴趣。
——给许珵做轮椅!
霍棠儿不知道霍云浅后面想的那么多计划,只是听到她说要“解决段家”,顿时心中紧张,“小姑姑,你……”
霍云浅扬了扬手中的信笺,“段文都不是说,若你不能在五日内让你娘回复自由,就直接上门来带走你娘么?”
她嘴角轻扬,“你就等着看吧,是他来带走你娘,还是我让人把他直接带走!”
霍棠儿有些紧张地看着她,但心底里没来由升腾起一阵奇怪的感觉,好像很期盼看到段文都在小姑姑手中吃瘪。
那就是……兴奋吗?
霍云浅揉了揉她的脑袋,忽然想到一事。
虽说庆宁帝准许她入考工室,可言辞间有些模糊,并未许她以官职,那她自然也不同于少府的其余令丞或者其中的学徒,不一定每日都能进得少府。
况且还有棠儿得带着,看来她得尽快找个适合的场地开辟一处作坊,如能再招揽一些师傅、甚至是女师傅,那就更好不过了。
这个作坊不仅是挣钱,更是要让全家的女子们或有一技傍身、或能寻到让自己有意为之奋斗的目标。
霍云浅在两种时代都生存过,因为切身体会,对于两个时代的女子生活情况差别渐渐有了认知和了解。
大景的男女之防不算太严,但在根深蒂固的观念之中,女子仍然大多待在家中,而且仍然以成婚为人生唯一的目标。
婚姻应是为人生锦上添花的美好事物,而不是一个得不顾一切去实现的负担。
谁说女子不如男呐!
安抚完了霍棠儿,霍云浅便带着银翘折回自己的定苑去,路上默默地打着作坊的腹稿。
刚刚穿过花园,就瞧见霍云瑰领着大丫鬟碧尘迎面走来,四目相对,霍云瑰向她招了招手。
霍云浅只得先走过去,“二姐,有事叫我?”
霍云瑰笑了笑,执起她的手腕,“正好要过去找你。你这是才从宁苑过来?”
“是,给娘做了个水风车消暑。”霍云浅大大方方承认,同时冷笑一声,“还得了个好东西。”
她扬起手中的信笺。
二人走到树荫下,银翘和碧尘各自掏出帕子垫在石凳上,这才让两位主子坐上去。
霍云浅把信笺交给霍云瑰,霍云瑰飞快地扫完上面内容,气得脸色大变,“简直无耻至极!棠儿要真这么做,从此霍段两家都会容不下她!”
“棠儿没有那么笨。”霍云浅安抚道,“而且段家敢使出如此手段,背后必定有人指使撑腰,若不能连根拔起,将来无论是棠儿还是二嫂,都会受到无尽的骚扰。”
霍云瑰微微颔首,“有道理。你预备怎么做?”
霍云浅指着信上的日期,“棠儿说,最新的信是前日送到,即是说,三日后就是段文都给棠儿的最后通牒。到了那一天,我自然会准备好全部行头,等着会一会这个段文都。”
第一世,若不是这个段文都充当许祯的打手、将白玉观音像送到她的手上,她不会开启此后的无尽厄运!
可直到后来棠儿出嫁又被休、段文馨“被出墙”又自缢,霍云浅似乎都没有机会见过段文都其人。
真想亲手把那个混蛋给送进大牢,或者,亲手让他也尝尝自己当年所经历的痛苦……
霍云浅捏紧拳头,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看得霍云瑰心里扑通扑通跳,连忙岔开话题。
“说起来,银沙去了之后,你屋里的贴身丫鬟少了一个,我想着给你拨两个过去。”
银翘在旁边竖起耳朵,少了一个银沙,竟然要补两个空过来?
052、准备工作
大危机!
若真是如此,那以后自己在小姐面前露脸的机会岂不是会减少?
银翘在袖中掰着手指,以前总是巴不得不要被小姐想起来,可是看看现在的小姐,恨不得随时随地都陪在她身边,好看看她有什么特别的事儿要做!
霍云浅愣了愣,失笑道:“我院子里的丫鬟不缺。”
有银屏和银翘伺候在屋内已经足够,而院子里剩下的扫洒粗使丫鬟和婆子,数量甚至比霍云瑰住的和苑里还要多。
说到银沙,霍云浅蓦地想了起来,“京兆尹那边,对于银沙的案子怎么结的?”
听到“京兆尹”三字,霍云瑰原本已经缓和的脸色瞬间再次阴沉,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
“白眼狼!”
霍云浅心底一沉,这事儿果真不能善终。
她皱紧眉头,只听对面霍云瑰愤然道:“你走后不久,我便派人去京兆尹问过。谁知道——
“那钱振年竟说,案犯已在狱中自尽,其老母不知内情也并未直接动手,而且受到巨大惊吓有些神志不清,便以‘兄长谋财害妹’就此结案了!”
霍云浅心里一震,已经感觉不妙,“那银沙的老母亲呢?”
霍云瑰直视她的双眼,迎着她带着些乞求的眼神苦笑着摇头,“我很快便去查过,那个老妇人摸黑起夜摔倒在地,因年纪太大,第二日被邻居发现……已经断气。”
霍云浅猛地站起身。
不仅草草结案,还对关键证人痛下杀手!
看来这位京兆尹也必定是知情人!
或许已经被太子敲打过,又或许他本来就是太子党——反正在第一世的记忆里,这个京兆尹很快就因为别的案子被撤职查办,所以她对他并无太深印象。
没想到,这家伙临下课之前还能来给她心头添上一堵!
“想要提早下课是吗……”霍云浅牙根发痒,呵呵冷笑。
一回到家就收到如此大礼,那她自当慷慨“回礼”过去才是!
脑海中刚刚转过思绪,忽听对面霍云瑰低声道:“我也想从他身上下手……已经派人扮鬼吓了他好几天,可他竟真能半点口风也不露!”
“扮鬼……”霍云浅头顶落下一串黑线,二姐怎么还那么幼稚啊。
但这还当真是二姐能够做得出来的事。
说到扮鬼……霍云浅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握住霍云瑰的手,“这几日还有再派人去么?”
霍云瑰一愣,慢慢点了点头,“是啊……昨夜没有派,张罗你们的接风宴累得我直不起腰来,哪还有心思去做这个……”
“今晚一定要继续。”霍云浅打断她,郑重地道,“挑一个轻功好的,一定要想办法进到他的卧房里,窗口或者门口都行,越近越好让他方寸大乱,到时我自有办法。”
“宏文……我是说,穆管事当然是轻功最好的。”霍云瑰不满地道。
穆宏文?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霍云浅想了想,“总之,让他现在过来见我,我交代他晚上具体怎么做。”
霍云瑰向碧尘使了个眼色,碧尘立即转身去了,不多时就领来了一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子。
虽然外貌看起来很沧桑,下颌甚至还有一道不浅的旧伤,但这位管事看起来坚韧挺拔,仍是十分精神抖擞的样子。
穆宏文走近,恭敬行礼,“见过二小姐、三小姐。”
霍云瑰瞥了妹妹一眼,笑道:“以后要先称呼阿浅了,好歹是有了封地的县主。”
“是。见过县主。”穆宏文从善如流。
“没事,在家我还是最小的。”霍云浅摆摆手,也想起了这个人。
原来是以前父亲老卫国公捡来的孤儿,后追随老卫国公一直担任校尉,退伍后留在了国公府做管事,一晃也有十几年了。
霍云浅收回思绪,向他淡淡一笑,“废话不多说。等会我说的你都要听清楚,因为此项任务艰巨,一旦行差踏错,就连你的性命也保不住!”
听到这句话,别说穆宏文,就连霍云瑰的神情都瞬间严肃起来。
霍云浅招他走近了些,将自己的计划如此这般地向二人说了,并再次强调:“千万不能有任何差错——先父器重你,二姐也格外信任你,穆管事,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也别让你自己受伤。”
这个计划实在有些古怪,霍云瑰怎么都想不出这么做的理由,而穆宏文略加思索,郑而重之地点下头,“是。”
“好,你这态度我喜欢。”霍云浅不吝赞美,起身走开,“到了时辰你就照做便是。而我么……现在就要去做点准备工作。”
“准备……工作?阿浅,你去做什么?”霍云瑰下意识地道。
霍云浅没有回头,只是扬起手挥了挥。
“大概,去见某个人最后一面吧。”
回定苑取了一包东西,霍云浅便匆匆带上死乞白赖要跟过去的银屏一起骑马出了门。
“小姐,那包里不是您刚刚从北疆带回来的胡粉么?”
银屏盯着霍云浅马鞍下挂着的纸包,很有些好奇,“您要把它送人吗?”
“有什么问题?”霍云浅淡淡道。
银屏瘪嘴,“听说用胡粉掺进粉英,再加上葵花籽汁,那便是上好的‘紫粉’,妆面最好了,您怎么忍心送人呢?”
霍云浅失笑,“消耗品罢了,总要用完的。再说了,我现在正是青春貌美的年纪,暂时还不需要靠那些东西来浓妆艳抹……”
旁边的巷子里突然传来“扑哧”一声。
霍云浅凛神,想也不想便从腰上扯下一物扣在指间,抬手猛地向声音的来处掷出!
一道风声掠过,还没等银屏回过神,就见两道人影从旁边的巷子走了出来。
“拜见县——主!”尹沣努力憋笑,将手中捏着的珍珠举了起来,“您真是舍得下血本……”
霍云浅皱眉看着他,以及他身边的唐棋。
眼前的这个唐棋气势不足,且——靴底没那么厚,看来是真·唐棋。
霍云浅在马背上略一欠身,“尹校尉,唐大叔,二位可是有事?”
唐棋登时皱眉,想起了昨天主子离开清水寺说过的话。
053、粉(推荐票两千加更)
如此说来,一定是王爷假扮他的时候闹出的这么一个奇怪称呼……
唐棋皱眉打量霍云浅,这位县主究竟何德何能,让主子如此对她上心?
旁边的尹沣却因为那个称呼瞬间捧腹大笑,“好好好,唐大叔——再合适不过了,唐小老头,哈哈哈……”
唐棋只得愤愤地转身,飞快地朝尹沣打了几个手势。
银屏好奇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二人,悄悄向霍云浅道:“小姐,这个哑巴在‘说’什么啊?”
霍云浅早将唐棋的动作收入眼底,淡淡道:“他让尹沣少说点话积口德。别忘了他们这次出来的目的。”
唐棋动作一僵,扭头看向霍云浅。
原来这位县主竟然精通手语?
尹沣顿时收了笑容,将珍珠郑重地递了回去,“王爷让我们俩过来,看看有什么事可以帮助县主。”
嘴里语气严肃,眸中却还是隐隐带着调侃的笑意。
霍云浅只作没看到,拨转马头,“不必了,二位若有这闲心,还是去做自己的本职工作吧。”
说完也不等他们回话,直接一鞭抽在马股上疾驰而去。
“哎,小姐等等奴婢啊!”银屏一晃神,小姐居然走远了,顿时泪奔,自己的小驽马哪里追得上小姐的宝马?
尹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离去,好半天才转头看向唐棋,“她是怎么知道的?”
唐棋直接白了他一眼,转头继续回去刚刚走过的巷子。
“哎老唐,你等等我啊。”尹沣追上去拉住唐棋的胳膊,“其实我想说,林霁的破事咱们不是应该也去找京兆尹么,说起来应该也和县主同路啊。”
唐棋哼了一声,做了几个手势:若是想要仰仗那个大人,还不如我们直接查清真相。
“真相?恐怕也没那么重要。谁让林霁那小子这回惹的是太子爷呢?王爷要处理,自然也会束手束脚。”尹沣暗自嘀咕。
不费多大功夫,霍云浅便抢在银屏之前到了京兆尹衙门。
近来京城不过那么一两件案子,衙门口的两个衙差正在百无聊赖地走神,冷不防面前突然一阵风似的出现了一人一马,吓得两人差点失声叫了出来。
等看清面前的妙龄少女,二人认出这是半月前报案的卫国公府的三小姐,赶紧上前唱喏问安。
“不用虚礼。”霍云浅摆摆手,“钱大人可在?”
这二人听说,如今这位三小姐可不好惹,而且不知从哪儿学了一手据说类似“奇门遁甲”的本事,还因此被皇上封了县主,赶紧恭恭敬敬地把她让进去。
京兆尹钱振年也在后堂苦夏,听到通报霍家的宁苏县主到了,赶紧抹了把汗大踏步冲出来,向霍云浅笑着拱手,“这热天里,县主怎么会过来的?”
霍云浅看了他一眼,这位京兆尹并不肥胖,可大约太怕热,稍微一动便有些汗流浃背。
而且,看他双眼下浓重的淤青,看来穆管事的“装神弄鬼”当真有奇效。
她淡淡一笑,“大人查案辛苦了。先前的防盗法子,不知大人用得如何了?”
钱振年马上眼睛亮了,笑得合不拢嘴,“好用,简直太好用了!”
虽然官衙里人手足够毋须什么防盗,可他把这板子叫人给岳家装了一些,五六天的功夫就抓住了一个翻墙进来的小蟊贼,让媳妇又在娘家大大长了一回脸。
“实用就好。”霍云浅微微笑,将带来的纸包递了过去,“这是我特意从北疆带回来的胡粉,特意留给尊夫人妆面。”
钱振年正要接过,忽然想起先前的案子,原本已经伸出去的手局促地收回来搓了搓,嘿笑道:“这个……无功不受禄,怎么好意思……”
“怎么会没有‘功’呢?”霍云浅飞快地打断了他,“钱大人了结了我家那桩婢女之兄杀妹的案子,给了我一个交代,也算是对得起先父的栽培,这点小礼物还是收下罢。”
听到那件案子,钱振年脸上的笑容更加勉强,可到了现在,他更加不能不接这个纸包,直接颤抖着手将那包胡粉默默拿了过来。
霍云浅往四面环视一圈,忽然道:“我瞧着这官衙似乎有些……”
“有些什么?”钱振年声音有些发颤。
这位县主难道真的精通奇门遁甲之术么……若是如此,她是否真的看出他如今夜夜被鬼缠身的痛苦?
霍云浅收回目光,淡淡落在钱振年面上,为难地道:“钱大人,这事儿似乎不大好说,实在……”
钱振年心中了然,赶忙道:“请县主到内间说话,贱内也想知道此事该如何化解!”
他看了看似乎有些好奇地凑过来探听情况的衙差,脸色变了变,“都滚出去!没活干了吗,老爷我等会就打你们的板子!”
衙差们赶紧都四散开去。
瞧着周围人都散开了,霍云浅淡淡一笑,也示意刚刚跟上来的银屏退后,这才快步走到钱振年身边,压低声音道:
“入内倒不必。只是我在北疆听说,这些妆面之物不仅是闺房有用,甚至还有驱邪之功,那些化外蛮夷至今还有用这种方式。”
钱振年瞬间精神一振!
官衙夜里闹鬼,却只针对他,他猜想是因为那被杀婢女的老娘作祟,可又实在不敢出去请大师驱邪。
不然的话,岂不是让人知道了他故意错判、只为匆匆了结这桩案?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手中的纸包,略一掂量,不禁有些遗憾。
就是分量太少了点……
霍云浅目光流转,将钱振年的表情变化一一看在眼中,唇角一勾,若有所思地道:“胡粉并非所有人都用得起,所以听说,有些人会用面粉代替,效果虽差些,可若能用面粉掷中那鬼怪,效果却是比洒胡粉还要强。”
钱振年眼前一亮,感激地看向霍云浅,拱手道:“多谢县主提醒,县主大恩没齿难忘!”
“好说好说。”霍云浅微笑,目光在他眼下的青影上扫过,当即告辞了。
是夜,京兆尹衙门的一声巨响和漫天的火光,让整个京城都陷入了恐慌之中。
041、当官了
六月中气候正宜人,御花园里一片姹紫嫣红,但眼下让御花园热闹的缘故却不是这些珍奇花木。
许珵双手拢在袖中,百无聊赖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位皇兄对着草地上的“木牛”兴奋议论。
原本他在清水寺下完棋好好的,在回王府的路上突然被截胡,然后就被这二人不由分说带进了宫。
宣王许珣和平王许瑊都是同样不惑之年,各自生母都已故去,每日里不过是在京城当着闲散王爷,有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自然会上赶着来凑热闹。
可许珵自认和这两位皇兄一向没什么来往,他们应该也没有道理非带着他一起在这个时候进宫。
更没道理的是,他鬼使神差的没有反抗,直接由着他们拉走了……
“皇上驾到!”
许珵还在思索着这番缘故,忽然听到这一声通报,立即抬头循声望去。
庆宁帝与太子许祯几乎并肩而行,只相隔不到半步,可见父子感情深厚。
而紧接着跟在父子二人后面的,却是昌武侯。
许珵心中有些意外,目光下意识又再往后挪了挪,才看到了这次北征的大功臣霍明佑和数日不见的霍家丫头。
虽然看上去风尘仆仆,也晒黑了些,一张小脸上仍旧写满倔强,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许珵顺着她的视线往前看,隐约感觉她注视的是太子许祯。
这个丫头当真有趣,不仅仇视他,还仇视太子?
庆宁帝既到来,宣王和平王都赶紧过来行礼,“见过皇兄。”
许珵也摇着轮椅慢慢过来,庆宁帝马上抬手阻止,“少陵不必劳累,就在那停着罢;二位皇弟也不必多礼了。”
跟在后面的霍云浅心里动了动,少陵……是那个家伙的小字?
呸,她眼下怎么还在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许祯和昌武侯、霍明佑也都各自向两位王爷见礼。
宣王最是性急,等两边礼数都过了,赶忙道:“皇上,这东西究竟是怎么个用处,我们两个研究琢磨了半晌都不知其奥妙。”
平王也跟着含笑附和:“听说先前就是靠这样一架车,单人独自运送了四百斤粮食,臣弟实在想开开眼界。”
许祯正准备上前显摆一番,忽然被昌武侯暗中扯住了衣袖。
他心中疑惑,侧头看了舅舅一眼,昌武侯仍旧目不斜视,只是几不可见地微微摇头。
庆宁帝笑道:“朕也是好奇得很,这才把霍三小姐带来,不如让她来向大家演示。”
许珵无声地咧了咧嘴,也学着宣平二王,露出好奇和期待的神情等着看。
霍云浅出列,淡声道:“献丑了。”转头示意附近的几个太监,“请几位公公委屈一下,到这车上来站一会儿。”
冼德盛向庆宁帝请示过,这才向那几个小太监招了招手,他们才敢过来,小心翼翼地爬上这架车。
因车身狭窄,站了三个人之后便有些逼仄,挤在一起格外滑稽,逗得宣王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是要做什么,叠罗汉么?”
霍云浅蓦地冒出灵感,“其实还可以更开挂。”
她指挥道:“再来两位公公,由下面的公公背着——放心,这头‘牛’一定承受得住。”
几个太监齐刷刷看向庆宁帝和冼德盛,庆宁帝笑了笑,“既然匠人都不担心自己的东西坏掉,你们几个如此畏手畏脚作甚?”
如此又上去了两个人,加起来便是五人。
几名太监年纪不一而足,除了两个看起来似乎不到二十,其余皆是壮年,加起来的体重已经远过了四百斤。
霍云浅走上前,所有人的目光便落在了她身上。
许珵深深凝视她,他在木牛未完工之前便匆匆回京,还没来得及见她真正使用这东西。
五个人瑟瑟发抖地互相搂抱着,紧紧盯着霍云浅的动作,生怕她一失手弄翻了车。
霍云浅的手搭上车把,也没有别的花哨动作,随意抓住车把就开始推动,步履轻盈。
“这——五个人,怕是有六百多斤了罢!当真如此轻松?”宣王大叫,挽了袖子就上前,“来来来,本王也要好好试试。”
霍云浅痛快地松手让贤,由着宣王接过车把推着玩,直呼过瘾。
庆宁帝看着玩得不亦乐乎的宣王,忽然想起刚刚昌武侯所说的话。
若是行伍之中都能装备这样的东西,将来运粮效率势必再上一层楼,实在是大景之福。
更遑论,这丫头脑子里可能还会有的别的器械——
忽然,少女的声音让庆宁帝回神。
“王爷请看,这‘木牛’还有别的本事。”
霍云浅走到“车”边,将车把上的暗格打开,“里面可以放烟草或者水壶,或者干粮,饥渴时可以拿来用。”
她又打开另一边车把的机关,将一根竹筒似的东西竖了起来,“太晒的话,可以将竹伞卡在这管槽中遮阳。”
“妙,当真妙!”宣王哈哈大笑,马上叫旁边的宫女拿了把伞过来放进去,在伞下连连摆头,惹得平王也过来抢着换位置。
昌武侯不失时机地笑呵呵道:“皇上,看二位王爷玩得如此开心,您可得好好赏这个小丫头。”
庆宁帝仍然注视着那边的两位王爷,嘴里却回道:“现在亲眼看到这‘木牛’,朕倒觉得霍三小姐的话有几分道理……”
昌武侯脸上笑容一滞,狐疑地看向旁边的许祯。
许祯用口型做了个“铁”。
昌武侯眉头皱起,庆宁帝已经再次开口:“霍云浅听封。”
霍云浅立即离了木牛,来到庆宁帝面前恭恭敬敬拜倒:“臣女霍云浅接旨。”
“今霍氏女天资卓绝,于北伐立大功,封为宁苏县主,赏千金,另特准入少府考工室。”
少府为九卿之一,职掌帝室财政,兼管衣食器用、医药娱乐丧葬等事务和宫廷手工业,但机构大、属官更多,考工室便是其中专司器械制作的所在。
景朝虽已有女子出仕的记录,但毕竟只是少数,且多为文官或廷尉刑狱相关,竟从未有入考工室者!
一时间,御花园中只剩下风声和聒噪的虫鸣鸟叫。
054、嘭嘭嘭!
“这是怎么一回事?”一大早得知这个消息,许珵惊讶得无以复加。
何飞容立在他面前,看着手中的纸条道:“爆炸发生在四更初分,爆炸点在京兆尹内堂,钱振年夫妇当场死亡,其独子在书院读书幸免于难。”
许珵饮了口茶,沉吟片刻,缓缓道:“可有线索是何人所为?”
何飞容摊手,“现场并未发现任何火药残渣,如何爆炸起火都不知缘故,又从何下手查找真凶?不过——”
在许珵斜眼看过来之前,何飞容笑了笑,“线索有两条。其一,根据衙差们的闲聊,得知这几日京兆尹内堂闹鬼,钱振年为此已经几个晚上不得安宁。”
许珵微微颔首,“那第二个呢?”
何飞容顿了顿,脸色微冷,“其二,昨日宁苏县主曾去衙门拜访,赠送了一包胡粉给钱大人,大约只有四两。”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许珵真正意外了。
怎么会和这个丫头有关?
但随后听到只有“四两”,许珵莫名松了口气,淡淡道:“胡粉并非什么燃料,绝无可能导致爆炸失火,更不必说只有这么少一点。”
何飞容耸肩,不置可否。
但他忽然想起一事,欣然道:“此事也算因祸得福。京兆尹衙门失火,不少卷宗被烧毁,而且新上任的京兆尹,似乎还是一位王爷的‘熟人’。”
“谁?”
何飞容翻了翻手中剩下的纸条,“徽州休宁县令,叶志宜。”
这个名字令许珵莞尔,“不错,倒还真是个‘熟人’……交代一下唐棋,万不可露馅了。”
那日他根据何飞容提供的情报亲自去捉拿匪徒“红鳄”,得手时却正好遇到离家出走的霍云浅,一番阴差阳错,二人一同将“红鳄”交送至休宁县衙。
也正是在那儿,他发现了一条对林霁一案至关重要的证据。
无论京兆尹衙门的卷宗是否被“烧毁”,有叶志宜这个知晓前情的人在,至少不会如他的前一任那么容易被收买罢。
许珵的手指在茶杯边缘摩挲片刻,忽然想到一事,沉声道:“让阿沣去国公府,也讨一包胡粉送去文淑苑那边,顺便,帮本王问问轮椅的进度。”
何飞容眸光闪了闪,没有多说什么,应声之后退了出去。
……
霍云浅很讨厌被人从美梦中叫醒,凭她的起床气,足以把三个。银屏都打趴在地。
好在总有那么几个例外,比如这时正焦急地坐在她床沿的霍云瑰。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爆炸了?”
天知道霍云瑰忍了足足一夜,熬到天亮又熬过早膳,这才跑到霍云浅的住处。
霍云浅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看着她,嘟哝了几句,声音有些模糊。
“你说什么?”霍云瑰凑近跟前。
霍云浅努力了一把,终于吐字清晰了些:“穆管事有事吗?”
霍云瑰摇摇头,“他的确严格照你的话执行,退出房间找到掩护,之后才用弩弓往屋里射出火箭……可是,那屋子怎么就炸了呢?”
她回想起穆宏文的描述,仍旧一阵心悸,“那个钱振年,就是对他狂扔面粉而已,怎么引着了火,那个屋子里就炸了呢?”
霍云浅打了个哈欠,摊手道:“不知道啊,可能是扔面粉的时候随手扔出了别的东西,就被穆管事的火箭引爆了吧。”
她想起第二世在书本中读到,二战时英国的某家面粉厂虽未正面遭受炸弹攻击,可火星却从窗户飞进去,接着引爆了……面粉!
这个奇怪的故事引起了她浓烈的好奇心,赶忙去查了资料,这才知道,面粉之类的粉尘之所以会引发爆炸,是因为粉尘具有较大的表面积。
这些颗粒状的东西和块状的物质相比,化学活动性更强强,接触空气面积大,吸附氧分子多,氧化放热过程快。
所以在条件适当的时候,如果其中某一粒粉尘被火点燃,就会发生连锁反应,从而引起爆炸。
但这种东西很难和霍云瑰解释,而且若是解释清楚,只怕又会引起二姐别的怀疑。
一念及此,霍云浅轻轻拍了拍霍云瑰的肩膀,郑重地道:“二姐,所以咱们的后厨也要交代,那些面粉、玉米面之类的东西,切不可随意扔来扔去玩闹,违者重罚。”
霍云瑰默默点了点头。
虽然小妹没有明说,但她也感觉到一定和面粉有关,总之……以后一定要小心就是了。
霍云瑰前脚刚走,霍棠儿就来了。
因为对霍云浅的信任和依赖,在征得凤夫人同意后,霍棠儿又搬到了定苑,和霍云浅住在了一起。
她很期待今天小姑姑会带她学的东西,所以早早的就起床梳洗更衣,跑到霍云浅这边听候差遣。
霍云浅满肚子的起床气这回是真的发泄不出来,只好迷迷糊糊地梳洗一番,准备更衣后吃早膳。
刚起身,就有下人来报,说秦王府派人来向小姐取物。
“图纸还没画完,取什么取,跟他们讲,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霍云浅逮着了机会,没好气地往外叱了一句。
她的起床气还憋着,肚子也还饿着,那该死的老男人怎么一大早就来给人添堵?
外面传话的丫头畏畏缩缩的,被霍云浅这么一训更是害怕,几乎快哭出来:“来人说……说就是来取……取粉的。”
“粉?什么粉?”霍云浅更没好气,难不成那老鳏夫单身多年,终于想开了准备和唐棋出柜?
而且还是下面那个?
银翘看不下去了,出了房门和那个小丫头仔细沟通了几句,才回来传话道:“来的是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说要小姐带回来的胡粉,要一包。”
“胡粉”二字让霍云浅一个激灵,难不成许珵那家伙看穿了她的把戏,兴师问罪起来了?
“来的是个哑巴还是会说话的?”
这回不用银翘再传话,门外的小丫头扬声道:“回三小姐,是个话很多的。”
霍云浅心中了然。
她眼珠转了转,目光落在安静坐在身边的霍棠儿身上,忽然眼前一亮,抓过霍棠儿的手,“来,帮小姑姑一个忙。”
055、把小姑娘惹哭了!(推荐票三千加更)
“小姑姑要棠儿做什么呢?”霍棠儿现在对霍云浅的话自然是非常相信的。
霍云浅笑了笑,取了一包胡粉递给她,“你去,把这个东西给那个话很多的黑皮。”
“什么?我……我不行……”霍棠儿急忙摇头,下意识地拒绝,脸上也莫名红了。
那是个陌生男人啊……小姑姑怎么让她去见男人呢?
霍云浅强硬地把纸包塞进她手中,拍了拍她的肩膀,“棠儿,且不说你将来成亲之后总要去面对各种事情;
“我大景对男女之防并未严防死守,而且这是在咱们家中,送一包东西,这种简单的小事难道你要告诉我你做不到?”
霍棠儿垂眸看着手中的纸包,只觉得这像是一块烧红的木炭,格外烫手。
“还有,这是秦王府要的东西,所以不会有人敢说这是私相授受。”霍云浅补充了一句,“你这是帮我、帮秦王府办差,是有功劳的,千万不要怕。”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霍棠儿只好拎着纸包跟着那个传话的小丫鬟出去了。
“小姐,为什么您一定要棠姐儿去送呢?”银翘好奇地问,“而且,您似乎认识那位来取胡粉的人,是么?”
霍云浅正拿起桌上的眉笔准备勾画,闻言笑了笑,“棠儿平日总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这样肯定会憋出心病来。尹沣是个可靠的人,而且他性子活泼外向,棠儿需要学会应付不同的人,将来对自己也有好处。”
银翘若有所思地点头,她平素也觉得棠姐儿有些太畏惧谦卑,甚至比不少丫鬟都畏缩,实在不像卫国公府的长孙女。
正走去小花厅的霍棠儿当然不会知道,霍云浅和银翘正在背后说着自己。
她捏着那纸包,一想到等会可能会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便一阵害怕和恐惧,连手心都被沁出的汗弄得湿哒哒的。
“棠姐儿,到了。”面前的丫鬟忽然站住脚步,回头小声提醒。
霍棠儿一震,也随之停下,瞧着近在咫尺的门槛,双腿却没来由深深打颤,那一脚怎么都迈不出去。
要不……还是回去吧?
小姑姑只是因为梳妆而不想出来,等小姑姑梳妆完毕,不是就可以亲自来送这个粉包了吗?
而且,这粉包既然是秦王府要的,小姑姑分明应该很乐意亲自送出去这个粉包……
霍棠儿心里天人交战,不料眼前突然蹦出来一个人。
“啊呀县主你总算——咦,你是谁?”
“……啊!!!”
这一声尖叫,险些震聋了尹沣的耳朵。
他在小花厅等得很不耐烦,但想到霍云浅毕竟是女子,可能就是会磨磨蹭蹭的,也只好耐心等着。
方才霍棠儿过来,他就已经听到了脚步声,没想到那脚步声竟然随后停下了,还在门外半天不离开。
这是在故意忽悠他吗?
尹沣索性也“将计就计”,突然从门里跳出来准备好好吓一吓霍云浅,没想到眼前竟然是一个陌生的少女,还直接被他吓得放声哭了起来。
“哎哎哎你别哭啊!”尹沣又是无奈又是懊悔,看霍棠儿哭得撕心裂肺,慌得赶紧去身上找手帕。
可才一摸到那硬邦邦的布片,尹沣嘴角抽了抽,果断还是不把那破玩意儿掏出来了,尴尬而焦急地搓了搓手。
“阿沣,你在这做什么?”
“棠儿这是怎么了?”
几乎是同时响起的一男一女的声音,瞬间给尹沣解了围。
他转过头去,瞧见霍明佑正和一名年纪相当的妇人走过来,赶忙行礼,“国公爷、夫人,我真不是故意的,就吓了一下,把这位姑娘给惹哭了,我……”
和霍明佑一起过来的自然是卢梦春,见霍棠儿哭得直抽气,她赶紧冲过去将霍棠儿搂住,看向尹沣的眼神也不善了,“你是何人?竟敢到国公府来撒野,还不拿下?!”
“夫人——”尹沣呆住,下意识地摆手,“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我只是替王爷来取县主的胡粉的……国公爷,我发誓!”
霍明佑一头雾水,但还是赶紧先劝道:“春儿,把棠儿带进花厅歇会儿。阿沣是过命的交情,的确是秦王府的人,我想他不会欺负棠儿的。”
听到“秦王府”三字,卢梦春的脸色才算和缓了些,搂着霍棠儿进去了。
女人们一走,尹沣才算回神,向霍明佑大倒苦水:“国公爷,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我以为门外磨磨蹭蹭不进来的人是县主呢,就跳出来想吓她一吓,谁曾想……那小姑娘是谁?”
霍明佑哭笑不得,“你又不是垂髫小儿,还做这些可笑的事?那是我二哥的女儿,你这么一做可是把人给得罪了。”
尹沣摸了摸脸皮,讪讪一笑,“是……我这不是以为……好,我这就去赔罪吧。”
刚刚听国公夫人说,那个小姑娘叫“棠儿”来着?
也不等霍明佑再开口,尹沣马上转身进去花厅里。
霍棠儿还靠着卢梦春低低啜泣,但想到刚刚的事,她又是生气又是难为情。
不过,生气也是气自己——只是被惊吓了一番罢了,怎么就这么突然哭起来了?
真是丢死人了!而且还是在三叔三婶的面前……还有那个陌生少年的面前……
忽然面前传来一个声音:“那个……棠儿姑娘,在下给你赔不是了。”
霍棠儿受惊地抬头,面前的少年耷拉着脑袋,但看起来很是恭敬和诚恳地拱手致歉。
卢梦春“切”了一声,“现在知道来道歉了?在别人家还这么没大没小的,无论门外的是谁,你这么惊吓也实在太失礼了!”
尹沣唯唯诺诺地应下来,懊恼不已,他还不是以为那是霍云浅啊?
不过……好像也是,如今霍云浅可是县主,将来说不定还会是自家女主人,他好像也不能这么对待……咳咳。
霍棠儿眼神躲闪着,正要起身也道歉,忽然感觉到手中还有一个纸包,记起了刚刚小姑姑的交代,咬咬牙,鼓起勇气把纸包递了出去。
“这个……是给你的。”
056、谁为良配
说完这句,霍棠儿想了想,出于礼貌又说了一句话:“没事……不怪你。”
小花厅里忽然一下静了。
卢梦春眨眨眼,这个侄女竟然还会说这种话?
难不成真是被小姑给调理好了?
但见霍棠儿拿出纸包来,卢梦春还是心里紧张了一下,连忙道:“这是什么?”
“这是秦王找我拿的、从北疆带回来的胡粉。”霍云浅的声音姗姗来迟,从门口传了过来,“尹校尉,你快拿了这粉回去交差吧。”
尹沣如蒙大赦,连忙从霍棠儿手中拿过纸包。
可那纸包竟有些湿哒哒的,他心里一慌,不经意又触到少女温润的手掌,更是一阵心脏乱跳,往怀里一塞就匆匆告辞走了。
看着尹沣狼狈地逃走,霍明佑才好整以暇地看向面前出现的小妹,“怎么回事,竟然叫棠儿来给你做跑腿?”
霍云浅笑眯眯地过去挽了他的胳膊,把他也拖进了花厅里。
“我想让棠儿多出来见见人,不然她总是把自己关起来,一副很害怕的样子,我担心她会把自己关出心病来。”
她笑着看向霍棠儿,“是不是?……呃?”
这小丫头好像有点儿不对劲?
尽管霍棠儿眼角还挂着泪珠,可满脸呆呆的,一副没听见她说什么的样子。
卢梦春端详了霍棠儿片刻,忽然眼前一亮,笑着搂起棠儿,又冲霍明佑使了个眼色。
“这孩子肯定受到惊吓了,我先把棠儿送回去休息,你们俩在这等着。”
“哦……好。”霍云浅无意识地跟着点了点头,和霍明佑面面相觑。
不一会儿,卢梦春果真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把霍明佑二人一手一个抓住,皮笑肉不笑地看着。
“刚刚那少年是谁,叫什么,在秦王府是干什么的?”
霍云浅想了想,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那是尹沣,在三哥手下当校尉,他娘是秦王府内院管事……”
“啊?”卢梦春送开手,双臂抱在面前陷入沉思,“只是总管之子啊……但他自己既是个校尉,看着又年轻,倒也不错……他爹呢?”
霍云浅摇了摇头,她还真不知道。
但卢梦春如此一番问话,霍云浅忽然明白过来,“三嫂,你不会是想把他们俩拉郎配吧?”
“有什么不行啊?”卢梦春骄傲地抬了抬下巴,扭着腰走到霍明佑身边。
“瞧瞧现在的国公府,棠姐儿的婚事——包括你将来的婚事——可不都是要靠着你三哥张罗?刚刚那小子我瞧着是个好的,而且你看棠儿那样,分明呀……”
她暧昧地笑了笑,推了还在发愣的霍明佑一把,“你说嘛,我说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啊……额,这事儿,应该不大好说。”霍明佑才从刚刚自家媳妇的惊人言论中回神,抓了抓脑袋。
卢梦春脸色一沉,抬手作势就要掐他脖子,“说什么呢?你就是要跟我抬杠是不?”
“没没没。”霍明佑熟练地捉住她的手,看了迷茫的霍云浅一眼,这才无奈地道,“三妹,你可能不知道,阿沣……他其实大名不叫尹沣。”
“……什么鬼?”霍云浅翻了个白眼,“你不会想告诉我,尹沣真的是秦王的私生子吧?”
难道她最早的那个狗血猜测还真的是真的?
霍明佑一愣,顿时哭笑不得,“你想到哪儿去了!既然知道他娘是秦王府内院管事妍夫人,那你可知道他爹是谁?”
霍云浅轻哼,“我怎么知道,前天我只看到他和他娘吵架。”
霍明佑腾出一只手在她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阿沣本名是何尹沣,他是秦王府那位何大总管的儿子!”
“啊?”
“什么?”
霍云浅和卢梦春都大大吃了一惊。
三人各自消化了一番刚刚的话,卢梦春率先道:“那不行,那姓何的总管看着就不是好相与的人,棠儿以后肯定受委屈。”
霍明佑无奈扶额,分明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呢,自家媳妇这话,怎么好像棠儿已经聘给了何家似的。
霍云浅却是陷入更深的思索。
前世她只知道,何飞容一心只为秦王,因此对她这个“红颜祸水”从来都不客气。
何飞容的年纪比许珵大出十多岁,很早就在秦王府当差,而且有一身深不可测的武功。
她隐约感觉到,这位总管的身上似乎还有别的秘密。
而且前世她竟根本不知道还有妍夫人和何尹沣存在,这个妍夫人也怪得很!
耳边又响起卢梦春的声音:“那怎么办,二嫂……咳,段氏一心想把棠儿嫁到雷家去,雷家应该比何家门第高些吧……”
“绝对不可以嫁给雷通!”霍云浅想也不想就大声打断。
霍明佑和卢梦春都惊讶地转头看她。
霍云浅努力平息自己澎湃的思绪,今天这出变故,说到底也是她引起来的。
原本只想让棠儿锻炼一下,没想到牵扯出这些事。
虽然何尹沣这人瞧着是比雷通好出很多,可是何飞容和那位妍夫人如此神秘,她实在不放心让棠儿嫁入这样一个家庭去。
霍云浅凝视面前的霍明佑夫妇,一字一顿地道:“棠儿的婚事我们容后再议,但是雷家,是绝对不可以的。
“另外,段家已经开始以婚事要挟棠儿,如此迫切之下必定有猫腻,我们决不能让棠儿受到伤害!”
“段家?与他们有什么相干?”霍明佑的表情瞬间严肃。
霍云浅将霍棠儿收到的信概述一番,气得霍明佑抬起拳头狠狠砸向桌面,“这人当真无耻之极!”
“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已经有了办法。”霍云浅拍了拍他的胳膊,又向卢梦春一笑,“三嫂若是有空,也可以问问江湖上的朋友,看有没有合适棠儿的。”
“……江湖上?”卢梦春惊讶了,和霍明佑对视一眼。
“只是一个可能性。”霍云浅点头,“棠儿生性懦弱,又鲜少与人打交道,将来不一定能应付京中勋贵圈的生活。她需要人发自内心的爱护,吃穿不愁,若有如此合适的人选,必定是她的良配。”
057、粉的计划
将胡粉送去了文淑苑,何尹沣悄悄地溜回自己的住处,准备歇会儿再去回禀许珵。
刚一打开门,妍夫人那张放大的脸出现在眼前。
何尹沣呆了呆,险些放声尖叫出声。
妍夫人打量了一眼儿子,哼了一声,“去一趟卫国公府,却搞得这么狼狈回来?”
“哪有狼狈?”何尹沣马上反驳,忽然眼前亮光一闪,多出了一面镜子。
光洁的镜面上,映出了一个耳朵通红、满脸写着难为情的少年。
何尹沣马上捂脸,只听母亲阴森森的声音在耳畔道:“该不会你看上了文淑苑那边的丫鬟,所以……”
“这个真没有!”何尹沣拼命摇头摆手,“娘啊,你对我也太不信任了!”
妍夫人收起镜子,“你小子出去这几年,每天扎在男人堆里,基本上没见过女人;万一被真文淑苑的妖精身边养出的小妖精勾了魂,对得起主子么?”
何尹沣摸了摸又有些烫的脸。
原来是这样,他已经好几年没和女子打过交道,所以方才看到那傻丫头才会……
不对啊,他第一次见到宁苏县主时也没那么失态过啊!
还是不对,他去见宁苏县主之前,已经知道了主子对她青眼有加,所以才没有生出别的心思。
一定是这样。
何尹沣定下心神,冲妍夫人气定神闲地一笑,“娘,你就放心吧,我要真看上哪家姑娘,不会跟你和爹说么?”
“知道就好!”妍夫人瞪了他一眼,“到时千万要挑个乖的,胆子小点的也行。儿子这么不省心老往外跑,我一定得要个省心的儿媳妇在我眼前时时晃悠,心里才能踏实!”
“是是是。我去向主子回话了。”何尹沣捂着耳朵飞快地从屋里跑了出去。
刚跑到福熙阁门前,何尹沣就瞧见了一小队莺莺燕燕,心里暗叫不好,马上准备先躲起来。
不料一个丫鬟认出了那个身影,指着他叫道:“侧妃娘娘,何小哥儿在那呢!”
其余女子全部转头看过来。
何尹沣藏不下去了,只得现身出来,赔着笑脸:“侧妃娘娘金安。”
这一众丫鬟簇拥着当中的那一个粉衫女子,容貌娇艳肌肤雪白,一颦一笑间都是满满的风情。
女子面上带着喜色,看向何尹沣的眼神也温柔至极,“何小哥儿是来向王爷复命的么?”
“呃,我……”何尹沣脑筋飞快转动。
王爷一向不喜这位祁侧妃,但因为她那个当贵妃的表姐从中出力,当年王爷才不得不把她收入府中;
况且,王爷如今不是中意宁苏县主么?
他可不能让这个女人见缝插针。
何尹沣转了转眼珠,笑嘻嘻地一拱手,“娘娘误会了,属下是来找唐棋的,那小子欠了我昨儿的饭钱。
“对了,您那包粉的吩咐,是主子昨儿说的,现在主子大约做完复健锻炼后歇下了,应该不方便见您。”
祁慧儿愣了愣,瞬间泫然欲泣,喃喃道:“可是……这包胡粉又是什么意思呢?王爷……王爷不就是想让妾涂抹这个给他看么……”
现在,何尹沣无比庆幸他还剩一半藏在树丛中,这位祁侧妃和她的丫鬟们才看不到他捂着肚子苦苦忍笑的样子。
若是这位侧妃娘娘知道,这包胡粉只是主子为了帮宁苏县主做障眼法,会不会心碎一地?
何尹沣清了清嗓子,严肃地道:“娘娘不妨将这胡粉好好研磨混合了,或许接下来有什么重要的宴席,王爷想让您在众人面前出彩呢。”
“当真?”祁慧儿瞬间眼前一亮。
得到何尹沣肯定的眼神暗示,祁慧儿马上领着丫鬟们掉头走了。
进到福熙阁,何尹沣当着许珵和唐棋的面把刚刚的对话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又重新捧腹大笑了一通。
唐棋咧了咧嘴,姑且当做是笑过——他实在不懂这事儿有什么可笑的。
许珵听完不由莞尔,抬手一指何尹沣,“你小子真是鬼灵精,嘴里从来没个正形。”
何尹沣不以为然,忽然坏笑道:“那主子希望我怎么说?如实相告,是您想为县主打掩护?”
“……什么?”许珵一愣。
何尹沣振振有词地道:“虽然我知道,那胡粉的确不可能引发爆炸,可偏生县主给那个死鬼京兆尹送了四两,于是惹来怀疑;
“而您得知这消息,马上就叫我也去找县主拿胡粉,还转送给文淑苑那位,不正是让旁人知道,那胡粉不止送了一个人,从而力证县主清白?
“哎呀,总之您不说我们都懂的,对吧老唐。”
唐棋脸色瞬间黑了。
先是被主子挤兑“脸显老”,如今竟然连这小子也开始称呼他“老”唐?
他今年刚满廿岁,不过比何尹沣大一岁罢了!
但那边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
许珵含笑听完何尹沣这一番有理有据的分析,想要辩驳,可又觉得没有那个必要。
他原本也的确有这个意思。
“呐,您这就是默认了。”何尹沣拍手,“主子,别这么墨迹了,原本您也该续弦了。”
今日天气晴好,温暖的日光穿透窗棂落在桌上,隐约可见清透的光柱,将桌边白衣青年的轮廓温柔地勾勒出来,以及他怔忡的表情。
许珵被那两个字惊到,半晌没有回过神。
唐棋皱眉,赶紧过去拽走了何尹沣。
这混小子,分明知道王妃和小世子都是王爷心中的隐痛,还非要提这一茬!
仿佛没有察觉到他们二人离开房间,许珵十指交叠的手微微用力,眉梢隐隐颤动,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如何尹沣所说,他真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去“帮助”那个丫头的吗?
或许那个丫头自有后招毋须他操心,又或许那个丫头根本不会知道他的这一份“帮助”。
许珵靠着轮椅后背,仰头看着一侧的窗框,轻轻叹息一声。
翌日。
几乎已是一片废墟的京兆尹内堂外,一矮一瘦两人并肩而立,表情都很是凝重。
瘦子文士叹了口气,看向身边的矮个儿,“大人,您怎么看?莫非当真是北疆人所为?”
058、新上任
同样很瘦的矮个儿蹲下来,在地上拈了一把放到鼻尖轻嗅,摇了摇头,“没有火药味。”
“这爆炸当真稀奇得很。”瘦子文士拍了拍脑门,“大人,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可是现赶着帮您烧起了第一把啊。”
矮个儿官员拍掉手上沾的烟灰,重新站起来,转头看向身后的衙差,“你们确定,钱大人当真连续见鬼多日?”
后面一排衙差齐齐点头。
有一个胆子大点的道:“新……大人,若不是鬼,难道真是宁苏县主给的那盒……那盒胡粉的缘故?”
矮个子官员摆摆手,“本官不姓‘新’,姓叶。”
不等衙差再开口,叶志宜又道:“第一,胡粉的成份是铅,并不能引起爆炸;第二,据你们描述,那盒粉最多能装五两。
“要想引起这等程度的爆炸,以如今的火药而言,也得要五斤左右。”
他手指过去,目之所及皆是一片黢黑,尤其是钱振年和夫人之前睡的卧室,几乎什么都已经炸没了。
众衙差再次齐齐点头,彼此小声议论:“那就只能是鬼……”
叶志宜揉了揉手腕,没想到升官后的第一桩公案就如此复杂,京城果然藏龙卧虎。
他转过身,“你们继续搜索钱大人的卧房,任何东西都不能放过,哪怕是纸屑、碎瓷之类的,都不要放过。”
衙差们面面相觑,有些嫌恶那地方脏,但还是只能照做。
跟着一同进京的主簿刘润走回到叶志宜身边,把那些衙差们的表情收入眼底,暗自冷笑。
“怎么?”叶志宜看向他。
刘润耸肩,“还不如休宁县衙的。”
凭借二人合作多年的默契,叶志宜当然明白他话中所指,笑了笑,“那就当做新官的第二把火好了。”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
“老爷——启禀老爷,”一个小厮忽然从大门外奔进来,恭敬地行礼,“方才有人送来帖子,说是今晚要为老爷和主簿接风洗尘。”
叶志宜皱眉,但还是将小厮手中的帖子接过,粗略扫了一眼。
帖子上用词很是斟酌,并未有过分言语,但落款的名字却让叶志宜眯起眼睛。
刘润凑过来看了一眼,“鸿鹄楼老板?该不会是什么烟花之地吧?”说着自己笑了起来。
“没正经。”叶志宜踢了他一脚,朝小厮看去,“有打听到什么?”
这个小厮名叫蓝东,为人机灵忠诚,也是他从休宁县带过来的人。
蓝东笑吟吟地点头,“主簿大人说得不对,那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光在京城就有两家分号,京畿一带少说也有三四家。
“若说京城里的大酒楼,鸿鹄楼的名号甩后面第二的春风楼太多了,可谓如雷贯耳……”
“行了行了,就你这嘴,去给鸿鹄楼揽客去,别在这儿屈才了。”刘润赶紧摆手打断他。
蓝东依然笑眯眯的,“可是小的舍不得老爷和刘主簿嘛。”
刘润笑骂:“臭小子还贫嘴——”作势要上去揍人,蓝东马上跑开了。
刘润揉了揉手腕,瞧了一眼叶志宜,“大人,咱们真要去么?”
叶志宜缓缓地将请帖重新封回原样,“既然要知己知彼,为何不敢前去赴约?不过,现在我倒想知道别的事……”
他抓住一个从身边过去的衙差,“钱大人最后一个月来办的案子的卷宗,可有被烧毁?”
被抓住的衙差吓了一跳,遗憾地摇了摇头,“最近两个月的应该都烧掉啦。不过王主簿应该还记得不少,他一向好记性。”
叶志宜心里有些失望,但还是不动声色地道:“叫王主簿过来一趟。”
衙差赶紧跑开,不多时,过来了一个胡子花白的小老头儿,唯唯诺诺地向叶志宜二人行礼。
原以为这老头儿年龄大了不记事,没想到说起最近半个月的案子,他一桩桩当真记得分明。
刘润把王老主簿所说都记录下来,等送走了老头儿,他一扫上面的名字,不由笑了,“一回来就看到了故人。”
顺着他的手指,叶志宜看到了排在第一位的“卫国公府丫鬟谋害主人反被亲兄所杀”那一行字。
他把后面的内容也默念一遍,惊讶地道:“不正是那位三小姐离京出现在休宁县衙的时候么?”
“可不就是那么巧。”刘润嘿笑,“霍三小姐把人抓住送去衙门,自己离京之后,唯一的证人被杀、凶手也自尽,啧啧……”
叶志宜微微颔首,又将后面的内容翻了翻,没有看出什么破绽。
如此一来,最大的可能就是这桩案子牵扯出来的。
要么是卫国公府心有不甘而对这位前任京兆尹进行惩处,要么就是凶手——也即受害人和证人这一家的亲眷,对判了葫芦案的京兆尹进行报复。
看了看头顶天色,叶志宜拈须思索片刻,“先递个帖子到卫国公府作为礼数,明日咱们上门拜会一下霍三小姐。”
“现在是宁苏县主。”刘润笑着纠正。
“总之交给你了。”叶志宜摆摆手,“记得赴宴之前要更衣。”
新任京兆尹赴任第一天,就有帖子送到卫国公府上,引起了国公府一众人的注意。
尤其,拜帖上明明白白写着,只求见宁苏县主霍云浅一人。
这更令凤夫人和霍明佑有些不安。
原本霍云浅也有些担心,但看到拜帖最后落款的名字,心头忽然一轻,笑道:“既然是叶大人来查案,定然信得过。”
但她心里还是有些意外。
她只记得第一世里的叶志宜最终官居太仆,却没印象他还做过一段时间京兆尹?
但这个案子既然交到了他的手里,只需稍微加以引导,凭叶志宜的本事,或许能把太子再恶心一把。
“但愿如此。”霍明佑对这个人根本没听说过,随口应了句话,转头看向外面天色,看向霍云浅,轻轻咳嗽一声。
霍云浅当然会意,忽然起身向凤夫人道:“娘~三哥在凉州答应了要请我吃春风楼,今天我不在家用晚膳了,去敲三哥竹杠,好不好嘛?”
059、请吃饭
凤夫人一听不乐意了,“好好的一家人吃饭,怎么要出去?得了封赏就能如此任性妄为,肆意挥霍了么?”
霍明佑忍笑,一本正经地道:“娘,三妹跟着在北疆吃了不少苦,一直跟我抱怨呢。再说了,一个小丫头一顿能吃多少。”
“那是她自找的,谁规定让她去凉州了么?”凤夫人乜了霍云浅一眼,显然不愿松口。
“娘~~”
“……”
“娘~~娘最好了嘛~~”
“……快去快去。”
瞧着兄妹俩并肩出了门,凤夫人摸了把胳膊,只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嘀咕道:“这丫头什么时候学的这磨人的本事……”
旁边看完全程的裴槿儿目瞪口呆,竟然还能这样?
霍云瑰也捂嘴笑,给凤夫人倒了茶,“随她去就是了,诚翊的本事您又不是不知道,定能镇住那丫头。对了——”
她顿了顿,装作不经意地道:“棠儿的身子有些不舒服,说今天晚膳不来吃了。”
凤夫人点头,“别忘了提醒我,等会给她请个大夫来看看。”
霍明佑兄妹二人出到府外上了马车,带的两个丫鬟也跟着上了马车,坐在车门边低着头。
上了车,霍云浅便开始闭目养神,老神在在的样子让霍明佑忍俊不禁。
他瞥了一眼面前的两个“丫鬟”,垂眸思索片刻,忍不住有些叮嘱的话要说,却被霍云浅忽然一把握住了手腕。
“三妹……”他疑惑地看向身边人。
霍云浅睁开眼,向他微微摇头,目光有些放空,幽幽地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总要亲眼看看,才知道‘死心’二字怎么写。”
偌大的空间里只有她仿佛叹息的声音,听得人心头一紧。
没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两个丫鬟先下了车,往四面看了看,默不作声地退到马车边。
没有听到她们的反馈,霍云浅微微点头,“看来人是到了。我先下去,三哥你从另一侧下。”
二人立即分头行动。
霍云浅下了车,一眼便看到了一个在鸿鹄楼门前等得不耐烦的男子。
——虽然对凤夫人说是去“春风楼”,但她真正的目的地却是这里的“鸿鹄楼”总店。
乍一看,门前的男子与二嫂段文馨容貌当真有几分相似,自然就是她的弟弟段文都了。
霍云浅暗自冷笑,款款走到他跟前,掩唇呵呵一笑:“哟,这不是段家小舅么?这么巧也来这儿吃饭?”
早在她下马车时,段文都便注意到了她,原以为只是碰巧,没想到当真是冲着自己来的!
段文都立即意识到,自己被霍棠儿那小娘们儿给出卖了!
不是说她一个人过来么,怎么来的却是这个母夜叉?
他恨得咬牙切齿,勉强一笑,“不……三小姐说笑了,这儿我可吃不起,我只是、只是在这等人……”
一边说,他的脚下一边悄悄往后退。
霍云浅笑了笑,忽然出手将他的手腕捏住,“不要着急走啊,亲家好久不见,咱们总要问候一声——”
说着,已经扣住了他的脉门。
段文都心里叫苦不迭,只能忍痛随她进到鸿鹄楼里。
见到霍云浅的脸,鸿鹄楼的胡掌柜心里咯噔一声,心道怎么会这么巧,偏这个母夜叉也来了?
只希望她千万别坏了主子的事!
一念及此,胡掌柜赶忙从前台过来,笑着上前道:“这还真是稀奇,三小姐——不,应该是县主,可是好久没来光顾了。”
霍云浅目光冰冷地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胡掌柜,好久不见。我要天字七号包厢。”
胡掌柜暗暗松了口气,那个包厢离主子他们远得很,应该不会干扰。
但他还是为了小心起见,亲自领着霍云浅往楼上去,笑吟吟地道:“县主怎么不选以前的天字三号房呢?”
段文都一直低着头不吭气,想着怎么从霍云浅手中逃出去。
听到“天字三号房”,他猛地抬起头,怎么会这么巧……
霍云浅依然冷着脸呵呵一声,“胡掌柜,您这话也太没诚意了吧。”
胡掌柜愣了愣,“县主的意思是……?”
“看你柜台后面的牌子,天字三号分明今晚已经包出去了,还过来问我?我若真想要那间包厢,你会赶了里面的客人让给我么?”
霍云浅气势咄咄逼人,可句句有理有据,刺得胡掌柜尴尬不已,只得连连赔不是。
他不过是开玩笑一句罢了,这臭丫头不过当了个县主,竟然如此仗势欺人?
旁边的段文都不知为何悄悄松了口气,好歹……没有被这个臭丫头看穿。
进了天字七号房,霍云浅领着两个丫鬟进屋坐下,手中仍然没放开段文都。
胡掌柜刚刚退出去,段文都便铁青了脸,盯着她的手恶狠狠地道:“三小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是让棠姐儿过来,你难道不知避嫌?”
霍云浅笑了笑,松开了手,但还没等段文都庆幸,她飞快地又点了他的穴道,让他坐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你要干什么?”段文都顿时怂了,要不……试试喊救命?
霍云浅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也不干什么。只是想看看你和雷家到底玩了什么把戏,到底想对棠儿做些什么。”
她身后两个低着头的丫鬟不约而同浑身一颤。
段文都脸色发白,呵呵赔笑:“什么雷家,就是我……我自己过来,找棠儿聊聊之前的事……不然我怎么是孤身一人赴约?”
他眼珠转了转,眸中狡猾之色一闪而过。
这一切自然不会逃过霍云浅的眼睛。
“不见棺材不掉泪吗?”霍云浅笑了笑,重新坐了下去,双臂抱在面前,“那咱们先来说说,那个白玉观音的事。”
段文都眸光闪了闪,“那不过是……我觉得雕工精致,所以买下了送给我妹。谁知道她会拿来借花献佛呢?”
霍云浅身后的一个丫鬟浑身发颤,似乎想要往前踏出一步。
“咳。”
霍云浅重重咳嗽一声,那丫鬟只得停住,双手用力地抓着衣摆。
霍云浅端起面前胡掌柜刚刚亲自给她倒的茶,微微一笑,“那好,先请你喝一杯茶,咱们继续说这个玉观音——”
说着就把自己手里的茶往段文都的嘴里灌了进去。
060、包厢演戏
原本就动弹不得的段文都被这一杯茶水灌下肚,狠狠呛咳,心里更是无比后悔。
他当真轻敌了……怎么就单独和这个母夜叉进酒楼了呢?
更不用说她还带着两个帮手在身边,也不知本事如何。
不出片刻,段文都就感觉脑子一阵发晕,只能在心里默默期盼他的帮手能够早点到来……
但耳边却传来了仿佛来自地府的阴森声音:“你难道不好奇,为何我会大胆带你一人前来?”
段文都脑筋昏昏沉沉的,心道不正是因为你带了两个帮手才有恃无恐吗?
霍云浅呵呵一笑,“为何你不认为,你是被雷通出卖了呢?”
段文都瞬间一个激灵,可是神智并未因此回复清明,喃喃道:“不……和雷公子没关系,没有……”
“段氏以畜牧业为营生,如今你名下突然多出一间地处京畿的马场,尊夫人名下更多出一间京城里的玉器行;
“上次你托我二嫂送进来的白玉送子观音,正是出自那间玉器行——我可有说错?”
段文都觉得舌头都有些发麻了,艰难地摇摇头,含糊地道:“不是……不是的……”
“你把外甥女可是卖了个好价钱啊,怎么样,也不分点红利给令妹?
“你逼棠儿救出二嫂,雷通给了一间马场和一间玉器铺子,何不把玉器铺子转到我二嫂名下,让她孤身在外也好有办法可以糊口过活?”
段文都仍然摇头,一片眼花缭乱过后,忽然看到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努力地看了看,却发现竟然是段文馨满脸愤怒的站在自己面前。
这是……幻觉吧?
既然是幻觉,段文都又实在头痛难忍,想起以前的往事,冷笑一声,“当初叫你别高攀……如今,是赔……赔了夫人又折兵……段家的名声都被你……们搞臭了!
“什么国公爷……现在不是死后还被人骂?他留下的那个赔钱货……能嫁到雷家,都是靠我们段……段家积德,才让她有这机会!”
咒骂的话源源不绝,但是渐渐声音低了下去,片刻后再看,段文都分明已昏迷不醒。
霍云浅揉了揉因为要变声所以有些僵硬的脸颊,斜眼看向身边满脸麻木的段文馨和霍棠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们的肩膀。
她们二人乔装为侍女跟随而来,段文馨也直到刚刚才知道,自己的哥哥竟然曾经威胁自己的女儿出手救自己!
段文馨心中纠结万分,又是笑段文都异想天开,又是心疼女儿竟然要做这事,同时却在心里抱着侥幸,觉得这一切本就是理所应当的。
她并不认为自己哥哥的做法是错的——直到听完了段文都方才所说的每一个字!
段文馨麻木地看着面前已经昏迷过去的兄长,只觉得这个人的脸,分明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旁边的霍棠儿已经泪流满面,浑身簌簌发抖,下意识地靠向霍云浅身边。
霍云浅抬手搂住她,任她流泪了一阵,目光转向依然麻木的段文馨,“时候差不多了,别让三哥的布置白费——开始接下来的步骤。”
段文馨仍然久久无法回神。
旁边的霍棠儿擦了擦脸,深深呼吸,向霍云浅点了点头,快步推开包厢的门冲了出去。
门外响起了她惊慌的叫声:“不好了,我们小姐中毒了,来人啊!呜呜……好可怕……来人呐!”
眼泪再次掉下来,霍棠儿也不知道这泪水是自己真的害怕、或是要唱好这场戏的决心。
在她刚刚发出哭声时,楼梯间已经奔上来两人,急急忙忙地往她们的包厢冲了过来,“别叫了,怎么会中毒的?”
天字七号房恰巧靠近楼梯间,所以这二人听到她的声音就上来,显然也是安排好的。
霍棠儿看到那五大三粗的两人,吓得后面的话都吞了进去,慌忙想往包厢里面退去。
那两个大汉显然更着急,大踏步地朝着包厢门口走来,嘴里还在压低声音严厉地道:“别叫!传出去叫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霍棠儿感觉自己手脚已经根本不听使唤,恨不能一眨眼就逃离这个地方。
——不,小姑姑还在包厢里,小姑姑可是筹谋好了、要给雷通一个教训的!
眼前这两人,一定就是那个姓雷的人的手下吧!
她要帮小姑姑……她不能退缩!
霍棠儿一边后退,一边鼓起勇气,继续喊道:“你们是谁?叫……叫你们掌柜过来!我们小姐中……中毒了!你们别过来!……”
喊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喊的是什么,只一个劲儿嘶吼着。
两个大汉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丫鬟到底是什么毛病。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狠色,默契地一点头,其中一人直接逼近还在兀自嘶吼的霍棠儿。
“住手!”一个清亮高亢的声音插入进来,“还愣着做什么,把这二人拿下!”
两个大汉诧异地转头,只见不远处的另一间包厢门口立着一个身材不算高挺的中年汉子,虽是一身便装,身上却自有一股强硬的气势。
而随着他一声令下,旁边窜出来四个看着也足够强壮的汉子,向着那两人扑了过去。
两名大汉始料未及,一下就被那四人包围,等到回过神来想反抗时,已经被四名大汉反制住了。
叶志宜揉了揉额角,好在他刚刚没有饮酒,出了包厢才能目睹这样一桩逸闻。
两个大汉欺负小姑娘算怎么回事?
那小姑娘声音都哑了,竟还在叫喊着,分明就是变相的求救啊。
叶志宜理了理衣襟,大步流星走上前来,伸手轻轻扶住霍棠儿的肩膀,“姑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肩膀上突然落下一只温暖的手,霍棠儿蓦地惊醒收声,转头看向手的来处。
是一张她从未见过的脸,但带着关切的神情,看着……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人。
霍棠儿呆呆地看着他,这时才感觉自己的喉咙火辣辣的疼,眼睛也有些睁不开了。
叶志宜好奇地看着这个发呆的小丫头,她满脸都是涕泪,神情惊惶,而且一副防卫姿态拦在这边的天字七号厢房门口,莫非……
叶志宜轻轻拍了拍她,“让本官进去看看。”
他伸手准备拉开面前的门,不料面前的门“唰”的一声,自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