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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墨曦yao     染君眸txt下载     染君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医屠’之死

    紧接着,跪拜在地的众少年就齐声喊到:“山主!”

    木云曦一怔,也没有答应,只是急忙弯腰,想扶起这些白衣少年来。可是,这些白衣少年却不肯起来。

    木云曦看向为首的年轻人,轻声可道:“你是明昊?先生在哪里?你们为什么要这样?”

    站在一旁的裳容,被玉珏拉着衣袖,似乎玉珏正在劝说裳容,想让裳容也一起跪拜下来。裳容正皱着眉头使劲摇着头,似乎就是不想跪拜木云曦。

    正在这时,裳容一听木云曦说“先生”这两个字,再也忍不住,竟然冲到木云曦面前,大声喊道:“你还敢提先生?你离开天虞山这么多年,怎么从来没有回去看一看他?”

    本来跪拜着的明昊,还有玉珏,急忙站了起来,拉住一脸愠怒的裳容,纷纷劝道:“裳容,不可以!你忘记师傅的叮嘱了?”

    裳容情绪失控,竟然大哭了起来,边哭边喊:“我不管!我就是要让她知道!”

    后面跪拜着的少年们被裳容这么崩溃地一闹,都纷纷站了起来。个个脸色悲戚,似乎都要哭了出来。

    木云曦头脑一片空白,一脸困惑地看着情绪失控的裳容。

    裳容一边大哭,一边责可道:“你知道吗?我们以为你在凌云峰学艺结束的时候,你会回天虞山。可是你没有!

    后来我们知道你被凌云峰的尊主派去各门派取石符,我们就以为等你取石符回来的时候,你一定会回天虞山。可是你依旧没有!

    师傅等啊等,盼啊盼,你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回去看一看他!

    现在……现在他就要死了!但他还是念着你!

    我们一路寻过来,才知道你来了京城。我们一直找,一直找,终于找到你了!

    可是师傅却再也无法见你最后一面了!

    ……”

    木云曦听着裳容犹如惊涛骇浪一般的责可,心里突然疼了起来。木云曦急切地可道:“先生他到底怎么了?”

    裳容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玉珏强忍着哭意,颤声说道:“云曦姑娘,当年你在天虞山改天换命之时,你没有熬过那最后一关,眼见着你就要死了,师傅他把九天云霄全部给你服用了。

    可是……可是这九天云霄是我们天虞山寻了多年、给师傅他救自己命用的。

    师傅自小被人下了奇毒,天底下只有九天云霄才能救他。可是当时他毫不犹豫地把这九天云霄给你服了。

    他没了这九天云霄,就会…就会毒发,以致全身溃烂而亡。

    他送你去凌云峰之后,回来就渐渐地出现了各种症状。他一直盼着能见你最后一面,可是你自从离去后,就…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说到这里,玉珏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木云曦浑身颤栗,她喃喃地说道:“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这件事?我的血可以救他啊!

    我吃过九天云霄,我的血里就流淌着九天云霄!我可以救他!”

    玉珏大哭着,用尽全身力气才强忍着颤抖的声音说道:“师傅他不许我们告诉你!因为…因为要救他,就必须…必须抽干你的血。他不想看你受到一丝伤害!”

    木云曦一阵眩晕,颤声可道:“他现在在哪里?”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

    明昊强忍着悲痛,对木云曦说道:“云曦姑娘,师傅他说他知道你心里想要什么!所以在确认他已经无法医治自己的时候,他就花重金请江湖上的武学奇才来天虞山教我们武功。

    在他对你漫长的等待中,我们学会了与医者无关的各种功夫。

    他下令天虞山所有门生子弟,以后都要听你的吩咐,不得有违抗。以后你就是我们天虞山的山主了!

    他还把天虞山这些年医人治病积攒下来的钱财,全部留给了你。”

    说着,明昊安排两个白衣少年从马车上抬出一个大木箱。明昊打开了这个木箱,里面堆满了地契银票,上面都写着木云曦的名字。

    站在不远处的木羽伸头一看,不由咋舌道:“这天虞山可真有钱!这么多地契银票,可以和那地下城里堆积的黄金一较高下了!”

    其他几个人没有说话,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木云曦这边。

    木云曦没有去看那大木箱里的东西,只是一字一顿地又可了一遍:“先生他,现在,到底在哪里?”声音颤抖着,透着悲戚和伤心。

    明昊没有答话,其余的人也没有答话。

    木云曦看着那辆被黑布蒙起来的马车,良久,轻声喊了一句:“辰昱?”

    马车里面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应该是有人失手把茶盏摔碎了。

    木云曦眼中一亮,急忙冲向了马车。

    木云曦一把扯下遮挡在车门前的黑布,又轻声唤了一声:“辰昱!”

    只见宽敞的车厢里,在灰暗的深处,坐着一个全身被黑布包裹着的人。这个人全身上下只露出了口、鼻孔和耳朵,其余的地方都被黑布紧紧地缠绕住。

    车厢里有一股浓浓的香味,木云曦向马车里探进身体,想要伸手去拉那个被黑布缠身的人。

    那个人听见木云曦的声音,竟然全身颤抖起来,似乎非常渴望木云曦的手伸过来,又非常害怕木云曦会被自己吓到。

    正在这时,突然从树林的远处射来一根利箭,直直地刺向了木云曦。

    花墨漓等人反应过来,想扑过去,但已经来不及了。而马车边的白衣少年们,也是执剑想把这根利箭劈下来,但利箭刺得太快,这些少年纷纷劈空了。

    电光火石之间,利箭正要刺入木云曦的后背心处。马车里的人却突然扑了出来,把木云曦揽在胸前。利箭“噗”地一声,从后背刺进了这个人的心脏。

    木云曦惨叫了一声:“辰昱!”

    这个被叫做“辰昱”的男子,就艰难地笑了起来,从他嘴里流出止也止不住的鲜血。

    木云曦急忙伸手去堵,却被辰昱拉住了。

    辰昱艰难地笑着说道:“我曾经幻想过,若有一天你这么叫我的时候,我会多么开心。不过我怎么也想不到,当你叫我‘辰昱’时,却是如今这般光景。

    我始终忘不了初见你时,你那双深邃、清澈而冰冷的眸子。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

    不过,我还是很开心,我这条命终究还是在没用的时候,竟然能和你有了交集,这是上天的眷顾,让我可以死得其所了。”

    辰昱说着,口中的血止不住地往外涌出。木云曦流着眼泪,颤抖着抱住倒在地上的辰昱。

天虞山山主

    围着辰昱和木云曦的白衣少年们,有的在恸哭,有的在低声抽泣,有的在默默流泪……

    所有人都知道辰昱命不久矣!辰昱这几年受尽剧毒侵蚀,都已经被折磨得没有了人样,但他依然艰难地想活下来,从来不曾放弃过。

    谁也没有想到,辰昱竟然没有一丝犹豫地帮木云曦挡了这致命的一箭。此时此刻的辰昱,竟然对死亡有了一种甘之若饴的向往,似乎在有生之年还能听一听木云曦那犹如甘冽泉水一般的声音,辰昱就已经十分满足了。

    辰昱用尽最后的力气,对围在四周的白衣少年说道:“你们…你们…如果不能视云曦如我一般,敬她!重她!那你们现在就离开这里,离开天虞山!我不会怪你们的!”

    周围的白衣少年们闻言都跪拜了下去,纷纷哭喊着:“师傅!我们今后会像敬重爱戴您一般,敬重爱戴云曦姑娘!”

    辰昱静默了一会儿,胸口上下起伏着,轻轻地喊了一声:“裳容?”

    裳容瞪了一眼木云曦,一跺脚,也跪拜了下去,哭喊着:“师傅!裳容亦会如此!”

    辰昱终是长吁了一口气,对着木云曦扬了扬嘴角,任由大口大口的鲜血汹涌而出,断断续续地说道:“云曦,真希望我能一直陪你走下去。哪怕是为了你这想替木府报仇雪恨的执念,要我与天下为敌,我亦不悔!

    可惜…可惜我没有时间了!

    这些钱,还有这些人,你都留下。不要再孤零零一个人去承担这一切了!有人相帮着,你的路也会好走一些。

    我……”

    辰昱最后这一声“我……”终究是没说完,就死了!他死在了木云曦的臂弯之间!

    木云曦呆坐在地上,任由泪水汹涌而出。四周的少年更是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师傅!师傅!师傅……”

    站在不远处的花墨漓和木羽等人也被这哀恸的哭喊声触动到了,他们情绪低落地看着这边。

    木羽喃喃地说道:“没想到,传说中残酷冷血、性子凉薄的‘医屠’竟然如此多情!

    那个曾经说出‘医者,屠夫也。’这等惊世骇俗之话的人,竟然会这么在意另一个人!

    那个在石碑上刻下‘非重金不救!医死人不偿命!’这等残酷规矩的冷漠之人,竟然甘愿用自己的命去换一条别人的命!

    他真的是‘医屠’吗?”

    花墨漓闻言,轻声说道:“她值得!”

    木羽愕然地看着花墨漓,心里泛起一阵酸楚,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

    木云曦抱着已经死了的‘医屠’,泪眼朦胧地看着这个用黑布缠绕全身的年轻男子。

    木云曦颤抖着双手,想解开包住‘医屠’面容的黑布,想看‘医屠’最后一眼。

    一旁的玉珏一把拉住了她,摇着头哭喊着:“山主,不要!师傅他…他不愿旁人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

    这些黑布早已经成为了他的皮肤!黑布之下,血肉溃烂,它们已经长在一起了。”

    木云曦抬起头,看着玉珏,痛苦的问道:“他的眼睛,什么时候,看不见的?”

    玉珏强忍着悲痛,说道:“来京城寻你的路上。”

    木云曦低下头,任由泪水决堤一般涌出。她太清楚‘医屠’这些年里经受的疼痛和绝望了。当年木云曦躺在冰床上改天换命时那七七四十九天里,经受的也是这样的疼痛和绝望。

    木云曦泣声问道:“为何不派人去玉渊之上,再寻那九天云霄?”

    玉珏绝望地摇了摇头,悲声道:“自从你在玉渊寻来这九天云霄,九天一带尽数崩塌,世上再无玉渊冰川,也再无九天云霄了。”

    木云曦一顿,心如刀绞一般,颤声问道:“当时,他见我要死了,执意把九天云霄给我服下。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这世上再无九天云霄了?”

    玉珏大哭着说道:“是的!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我们都已经知道了!裳容极力阻拦,但师傅并未理她。”

    木云曦闭上了眼睛,紧紧地抱着‘医屠’冰冷的身体,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就这样过了很久,天都黑了下来。“医屠”的大弟子明昊,止住了悲泣,躬身行礼道:“山主,接下来怎么办?”

    这一问,把沉浸在悲痛中的木云曦问得怔住了。

    明昊就接着说道:“总要让师傅入土为安吧。”

    木云曦点了点头。

    看着眼前这些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白衣少年少女们,习惯了一个人来去无牵挂的木云曦,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见状,玉珏就把“医屠”从小带在身边培养的几个弟子叫到木云曦跟前,一一介绍道:

    “这是大师兄明昊;

    这是三师弟重辛;

    这是四师弟黎然;

    这是五师弟梓潼;

    这是六师弟擎乐;

    这是七师妹裳容。”

    玉珏每念到这些人的名字,就有人站出来躬身行礼道:“山主!”

    木云曦看着眼前这几个面容俊朗、仪态翩翩的少年,又看了看长相甜美的裳容,最后看了看相貌清丽的玉珏,就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先生在天虞山开山创派不易。这样,我留下玉珏和裳容,其他人护送先生的遗体,回天虞山入土为安。你们依旧按先生原来的安排,各自做好手里的事情……”

    明昊闻言,急切地说道:“山主,师傅他交代过,以后我们所有人要以你的事情为重。

    天虞山那边,这么多年早已经自成体系。只需要我们中的两位回去,就足以办妥所有事情了。”

    木云曦愣了一下,她明白明昊的意思,明昊是想让她多带一些人在身边。

    思忖良久,木云曦最终下定决心,说道:“那就明昊和重辛带着其余人护送先生回天虞山,玉珏,黎然,梓潼,擎乐,裳容,就留在我身边。”

    明昊怔了怔,似乎没想到木云曦居然没有把自己留下来。明昊有点不放心地看了看裳容,就和玉珏轻声说道:“师妹,你要看管好裳容,别让她给山主添麻烦!”

    玉珏点了点头,裳容不服气地嘟着嘴“哼”了一声。

    说完,明昊就和重辛一起,对着木云曦躬身行礼,说道:“山主,那我们两个就先行回天虞山。山主多保重!”

    说着,明昊和重辛就把“医屠”的遗体从木云曦的臂弯之间小心翼翼地抬到了马车上,然后就领着这些白衣少年少女们离开了。

    木云曦看着黑布蒙住的马车车厢,突然出声叫住明昊,轻声说道:“先生留下来的银票和地契,你们先带回天虞山。从今以后,天虞山就是我们的家了!”

    明昊答应着,轻声说道:“山主若是有用到钱的地方,就让玉珏到任何一家钱庄去取就可以了。”说着就安排人把大木箱抬上了马车。

    众人一听“家”这个字,眼眶又红了起来。

    明昊他们告别了木云曦等人,就离开了。

    冰冷的夜风中,木云曦站了很久,远远地看着被黑布包裹的马车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黑暗之中。

剿杀(一)

    其实,目睹过惨绝人寰的屠戮,又经历过那么多的生死离别,木云曦的心早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痂。

    她也以为自己再不会心如刀绞一般疼痛难忍了,可是,想着那个曾经在凌云峰下大声问自己“云曦!如果有可能,你愿意放下你心底的执念和仇恨,和我一起隐居深林,重新开启一段人生吗?”的“医屠”,木云曦的全身就剐心剖腹般疼痛难忍起来。

    这时,胥凩和火燚把一个黑衣人扔到地上。

    众人低头一看,这黑衣人身上背着长弓箭羽。那箭羽和偷袭木云曦的那一箭一模一样,可是这人嘴角流血,已经死了。

    胥凩低声说道:“是一个死士!我们围住他,本来想抓活的。他一看情况不妙,就咬舌自尽了。”

    花墨漓仔细检查了这个黑衣人的全身上下,并没有发现祭血门的特殊标记。他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木云曦,木云曦用一种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说道:“看来,有人不想我再活着了!”

    花墨漓闻言,心里一紧,赶紧安排所有人回冷慕寒的宅院。

    这一行人快速回到住处,花墨漓远远地看到沉璟坐在院落里的一棵古树上,正百无聊赖地蹬着脚去踢树叶。

    花墨漓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了一些。

    沉璟一看花墨漓一行人回来了,就飞身从树上跳了下来,开心地问道:“怎么?事情解决了?”

    胥凩和火燚摇了摇头,花墨漓问道:“沉璟,这里可曾有什么异样?”

    沉璟挠了挠脑袋,仔细想了想,说道:“这里倒是没有什么异样。不过,那一边,倒是有一些黑衣人在这一大片区域里的宅院门口探头探脑的。

    我见离着这里尚远,就没有理会他们。”

    花墨漓眉头紧皱,看了一眼木云曦,木云曦也眉头紧蹙。

    这时,这座宅院的管家走上来向众人一行礼,笑着说道:“诸位奔波了一天,还是趁热用些晚膳吧。”

    花墨漓看着一脸疲惫的木云曦,还有天虞山的几位弟子,就对管家说道:“那就有劳了!”说着,就让他们跟着管家去用膳。

    花墨漓自己带着胥凩、火燚和沉璟,来到卧房看鬼容。只见鬼容一脸苍白,依旧是昏迷不醒。

    沉璟低声说道:“梵音姑娘说了,鬼容前辈还需几日调息,才能醒过来。”

    花墨漓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躺着的鬼容,脸上现出担忧之色。

    几个人回到前厅用晚膳。

    沉璟趁机低声问火燚道:“云曦姑娘怎么带回那么多人来?”

    火燚就简单地把今日发生之事,给沉璟讲了一遍。沉璟就轻声叹息道:“哎!要是世子能早一点遇到云曦姑娘就好了!”

    席间,大家都低头用膳,木云曦实在没有胃口,但还是逼着自己吃下些许食物。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艰辛,但只要自己没有倒下,就还是有一丝希望的。

    花墨漓起身,把站在不远处、正一副慈祥笑容看着他们的管家叫到一边,低声问道:“六皇子那边是什么情况?今日我去皇宫,却没有见到他。皇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管家躬身行礼,低声说道:“世子,皇室之事,我一个下人怎敢置喙?六皇子走之前说过:让你们放心!他就肯定能处理好所有事情,还请世子耐心等待几日。”

    花墨漓沉吟了片刻,盯着管家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现在利用你们自己的通道,告诉冷慕寒,我要见到他,立刻!马上!”

    管家一愣,心想:如果这个时候他还敢说一个“不”字,估计眼前这个少年就会不管不顾地直接冲进皇宫里去了。看来,这个世子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必须立刻见到六皇子殿下……

    想到这里,管家又躬身行了一礼,低声说道:“我这就去安排。”

    花墨漓看着远去的管家,松了一口气。

    正在这个时候,宅院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冷笑:“好小子!原来你藏在这里!”

    花墨漓暗道不妙。听着这个声音,花墨漓就知道是祭血门的煞血使者来了。

    只见院落外的大树上瞬间出现了无数的黑衣人,早已把这里包围得水泄不通了。

    煞血冷冷地看着花墨漓,沉声说道:“好小子!你竟敢鱼目混珠,在我眼皮子底下金蝉脱壳。现在,给你来个瓮中捉鳖,如何呀?”

    花墨漓抚了抚自己伤重的左肩,轻声笑了笑,说道:“煞血使者果然大手笔!天子脚下,竟敢如此明目张胆?”

    其他尚在用晚膳的人,早就跑了出来,看着高墙外这些站在大树之上的黑衣人,都纷纷拔出兵器,面色凝重地严阵以待。

    煞血冷冷地一挥手,漠然地说了一句:“一个都不留!”黑衣人们就纷纷跃上墙头,手持大刀,准备大开杀戒。

    突然,之前冷慕寒这处府邸里的厨师,仆从,杂役……甚至铺床打扫浆洗之人,竟然个个手持利箭,把整个宅院全都保护起来。锋利的箭羽冷然地对着这些黑衣人。

    煞血见状,往后一摆手,本来已经跃上墙头的黑衣人们纷纷退回到大树之上。

    站在煞血旁边的夜宸对着花墨漓等人讥笑道:“怎么?你们这府里是没人了?就连奴仆也拉出来当护卫用了?”

    话音刚落,一个眉目清秀、厨师模样的少年,二话不说,“嗖”地一箭射向了夜宸。

    这一箭如风驰电掣一般,夜宸急忙用手中的大刀一挡,瞬间火花四射,发出一阵尖锐的金属撞击声。

    花墨漓心中赞叹道:“果然是一群训练有素的侍卫!没想到冷慕寒的侍卫乔装得这么逼真!话说,今晚的饭菜确实很香!这个少年的主业,到底是厨师,还是侍卫?”

    其他人也纷纷讶然地看向这群不起眼的少年们。少年们岿然不动,依旧凝神、冷然地盯着那些黑衣人。

    夜宸脸色一沉,刚想扑下来撕碎这个射箭的少年,却被煞血一个冰冷的眼神拦住了。

    煞血对着花墨漓冷笑道:“把真的玉佩交出来!我可以考虑让你们多活一会儿!”

剿杀(二)

    站在庭院中的众人,都听出了煞血言语中冰冷的杀意,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交不交玉佩,死都是必须的。交出玉佩也不过是能多一点苟延残喘的时间罢了。

    木羽藏在袖中的手紧了紧。

    花墨漓揶揄地笑道:“煞血使者,为了一块玉佩,你大费周章地寻到这里,也太兴师动众了吧?

    你要是实在想要,你就直截了当地告诉我,我这里有很多,再给你一块又何妨?你又何必如此呢?”

    煞血冰冷的脸更沉了,仿佛即刻就会掉下一地冰疙瘩。煞血满脸杀气地盯着花墨漓,然后冷冷地一挥手。

    无数的黑衣人竟然像飞蛾扑火一般从高墙外冲了下来。

    院落里守卫的少年们丝毫没有犹豫,手中的箭羽射中这些黑衣人的要害。冲在前面的黑衣人纷纷倒地,可是后面的黑衣人还是源源不断地扑了上来。

    一瞬间,院落中就堆满了尸体,到处都充斥着浓厚的血腥味。

    很快,踩着同伴的尸体、依旧前仆后继的黑衣人就把守护院落的持箭少年们冲散了。

    这些少年们拔出佩剑,和黑衣人们打斗在一起。

    花墨漓一行人也纷纷上前,和数量庞大的黑衣人们打斗在一起。

    正在一片混战之中,管家冲到花墨漓跟前。此刻,花墨漓正好使出天丝轻羽,把步步紧逼、围过来的一群黑衣人打飞。

    管家见机,急忙凑上前,压低声音说道:“墨漓世子,请随我来!”

    同时,管家一挥手,一大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侍卫少年们手持利剑冲了出来。这些侍卫少年,把正在刀光剑影中激战的花墨漓这边的人替换了下来。

    站在高墙外大树上的煞血,一见情形有异,面色一沉,就从大树上飞了下来,一旁的夜宸等人也跟着飞身进了院落。

    煞血等人直接扑向了花墨漓,谁知守护院落的侍卫少年们竟然一个个挡在了前面。

    煞血冷笑一声:“螳臂当车,找死!”就朝这些侍卫少年们脖颈一抓。电光火石之间,这些少年们,顿时就像被拧断了脖子的小鸡一样,一个接一个地被扔在了地上,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死了。

    可是,依旧有一个个侍卫少年扑了上来,挡在了花墨漓一行人的身后。

    跟着煞血进入院落的夜宸等人,似乎被嗜血的快感刺激到了,一个个像野兽一般把挡在前面的侍卫少年们杀死,撕碎,扔了一地。霎时,整个院落变成了修罗场,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天昏地暗……

    花墨漓一行人跟着管家走进层层叠叠的屋宇之中。管家按了一处隐藏的开关,只见一扇墙竟然从中间分开来,现出一个深不可测的地道。

    管家递给花墨漓等人几个火把,低声说道:“墨漓世子,你们的人从这个地道出去。你们一直走,地道的另一头有人等着你们,你们跟着他就能找到六皇子殿下。”

    这时,胥凩背着昏迷不醒的鬼容,也跟了上来。花墨漓看了看身边的人,发现就连刚跟着木云曦回来的天虞山弟子们,也一个都不少。

    花墨漓看着管家,担忧地问道:“那你们怎么办?”

    管家回答道:“誓死保护六皇子殿下,和他的朋友,是我们的使命。

    这条地道只能开启一次。那些黑衣人即使把这座宅邸翻一个底朝天,也绝对找不到你们离开的方向。

    一旦使用地道,就说明形势已经十分危急。墨漓世子,你们离开后,未来的日子还望务必小心一些!”

    管家顿了顿,看了一眼木云曦和木羽,又对花墨漓说道:“只希望,诸位在面见圣上这件事情上,对我们殿下能多一些耐心和信任。因为即使是身为六皇子殿下,他也有诸多不可为的身不由己。”

    说完,管家就闭合了机关,墙壁又稳稳地合上了。外面刀剑碰撞、喊打喊杀、惨叫哀嚎的各种声音就消失了。

    花墨漓和木云曦,还有木羽,互相对视了一眼,就一语不发地顺着地道深处走了过去。

    院落之中,站满了祭血门的人。每一个角落都寻遍了,院落里,屋宇里,都找不到花墨漓一行人的行踪。

    管家被踹倒在地,煞血冷冷地问道:“人呢?”

    管家口吐鲜血,悲愤地环视了一圈,院落里到处都是侍卫少年们血肉模糊的尸体。

    管家冲着煞血悲声骂道:“这笔血帐迟早会…会被清算的!你们…你们一个都逃不了!”

    煞血伸出一只手覆在管家头顶上,不耐烦地问道:“我问你,人呢?”

    管家闭上眼睛,死死咬住牙关,一言不发。

    煞血手指用力,五根手指已经插入了管家的大脑之中,脑浆混着鲜血流了下来。煞血厉声问道:“我问你,人呢?”

    话音刚落,不待管家有任何回应,管家的脑袋就爆裂开来,鲜血和脑浆迸了夜宸等人一脸一身。

    夜宸等人吓得浑身一僵,都战战兢兢地看着煞血。

    煞血甩飞管家的尸体,厌恶地弹了弹手上粘稠的液体。煞血走近夜宸,把手在夜宸衣领上轻轻地擦拭了几下,冷冷地问道:“我问你们,人呢?”

    夜宸等人脸色苍白,浑身颤栗地说道:“煞血使者,我们…我们就是掘地三尺,也会…也会把他们揪出来。”

    煞血冷冷地盯着夜宸等人,看了很久。院落里的所有人都吓得浑身哆嗦,但是谁也不敢动一动。

    大家都知道眼前站着的这个黑衣少年,可能随时会爆发杀了他们。之前煞血使者出任务,从来没有失败过。这一次,竟然又让那个用绸缎做兵器的少年再一次成功逃走了。

    正在气氛冰冷到极端的时候,一个黑衣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小心翼翼地低声说道:“煞血使者,上面说:‘不要把局面弄到不好收拾的地步。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一会儿过来怎么处理?’”

    煞血闻言,对夜宸等人沉声说道:“把这里烧了!一丝痕迹都不能留!所有还活着的人立刻返回地下城。”

    说完,煞血冷冷地看着夜宸说道:“避过这个关头,你哪怕是把京城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给我找出来!”

    夜宸立刻点头,信誓旦旦地说道:“煞血使者放心!”

    煞血就纵身一跃,飞身上了古树,消失在夜色之中。

    夜宸等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把这个宅院四处点起火来,不一会儿,这一片区域就燃起了熊熊大火。所有活着的黑衣人也悉数撤退,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等京城的守军赶来把这大火熄灭的时候,这一片区域的宅院都被烧得干干净净了。四处堆积的尸体,都已经被烧焦了,一碰就化成了齑粉。

    什么都查不出来,负责的官员只能用一句“天干物燥,突发天火”上奏,就把这件事情掩盖了过去。

無力

    而另一边,在地下通道里,花墨漓一行人正默默地往前走着。

    他们走了很久,终于在地道的尽头,看到一个人影。

    看见火光,这个人影急切地问道:“墨漓世子?”

    花墨漓“嗯”了一声,问道:“你是陌汀?”

    只见这个人急忙答应着迎了上来,正是冷慕寒的贴身侍卫陌汀。

    花墨漓问道:“冷慕寒呢?”

    陌汀低声说道:“墨漓世子,请随我来。”

    于是,花墨漓一行人就跟着陌汀,走出了地道。

    本来在地道里走了那么久,大家都以为自己已经走出京城了。大家都想着出了地道口,肯定是人烟稀少的树林。谁知道,一出地道口,映入眼帘的竟然还是一个雅致清静的院落。

    并且这个院落里,不论是仆从,还是杂役,就连那些铺床打扫浆洗之人,都是清一色的少年。并且一看这些少年的身形举止,就知道他们是练家子,武功肯定是不弱的。

    看到这个院落里各自安静做事的少年们,花墨漓一行人不禁想起之前院落里持箭护住他们的少年们。

    也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祭血门的人肯定是不会留下活口的。只希望官家的人早些赶到,毕竟那里是六皇子殿下的宅院。这大概是那些少年们最后的希望了。

    ……

    大家正想着,刚刚走出来的这个地道口慢慢地闭合了起来,俨然变成了一座坚不可摧的石墙。紧接着,地底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从远到近,就像是地震了一样。

    花墨漓一行人定住了脚步,不解地回头望着。一旁的陌汀解释道:“是这条地道的自毁系统生效了。对方就算掘地三尺,也寻不到这里来。”

    花墨漓一行人看向了陌汀,瞬间反应过来。木云曦颤声问道:“那宅院里的人?”

    陌汀看着木云曦,缓缓说道:“我们安排在外围的眼线刚才来报:他们全都死了,连尸体都被烧成了灰烬。”

    木云曦不可置信地看着陌汀,颤声问道:“为什么不救?”

    陌汀顿了顿,回答道:“已经救不了了!”

    花墨漓一行人一怔,心想:“是啊!在那种情形之下,怎么救?再派人进去,无异于是飞蛾扑火。”

    木云曦喃喃地说道:“我以为冷慕寒身为皇子,总是有办法的!”

    陌汀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对方不简单!他们敢在京城如此明目张胆地杀戮和焚毁,背后所倚仗的势力肯定是不容小觑的。

    宫里最近出了大事,六皇子殿下如今也是举步维艰,如履薄冰。六皇子殿下他……”

    陌汀顿了顿,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沉默了一会儿,陌汀眼神坚定地说道:“六皇子殿下是不会让他们白死的!”

    众人纷纷点头。

    木云曦心里腾起一股无能为力的悲伤,她内心自责道:“毕竟是因为自己执意来京探查木府当年被屠的真相,查到了观音庙和地下城,那些无辜的少年才会为了保护他们,顷刻间毙了命。”

    木云曦环视了周围一圈,看着眼前还好好站着的众人,心里一阵如刀绞一般的难受起来。她真的害怕有一天,因为自己的执念,这些年轻的脸庞会消失不见,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意气风发了……

    看到木云曦脸色煞白,花墨漓轻声安慰道:“错的不是你!当黑暗笼罩时,总要有人牺牲,才能撕破黑暗,让更多的人看见光亮和希望。

    如果有一天,需要我的命来刺破这黑暗,我也会义无反顾的!”

    说完,花墨漓话锋一转,轻声问陌汀道:“冷慕寒在哪里?”

    陌汀上前,凑近花墨漓低声说道:“宫内出了事,六皇子殿下如今分身乏术。不过,他让你们先在这里歇息一日,后日早晨他会带你和木姑娘进宫面圣。”

    花墨漓点了点头。

    此刻,已是后半夜了。此处宅院的管家把大家安顿好,大家休整了半夜,到第二日清晨,一个个稍微恢复了一些精神。

    早上一起床,花墨漓就来到鬼容的房间。一直负责照看鬼容的胥凩,连忙迎了上来。

    花墨漓一脸关切地问道:“醒了没?”

    胥凩默默地摇了摇头。

    花墨漓就让胥凩先下去歇息,胥凩摇了摇头,说道:“世子,我不累。夜里我靠在床沿边睡了一会儿。”

    花墨漓点了点头,转身去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鬼容。此刻的鬼容,已经瘦得脱了形,灰青色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花墨漓叹息了一声,喃喃地说道:“要是你们没有跟着我去凌云峰就好了!那样的话,鱼隐就不会死,鬼容也不会重伤不醒了。”

    胥凩闻言急忙说道:“世子!鱼隐前辈虽然死了,但是他仍然活在我们几个人的心中。他能用他的命,护住世子的命。这也是我们几个人的心之所向啊!”

    花墨漓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想要的,是你们能好好活着!我们一起回广安!”

    胥凩哽咽了,还想说些什么。这时,木云曦带着玉珏走了进来。

    木云曦看着花墨漓,轻声说道:“让玉珏给鬼容前辈检查一下吧?”

    花墨漓点了点头,错开身,把床头的位置让给了玉珏。

    玉珏探了探鬼容的脉搏,又仔细检查了一番,说道:“这位前辈,五脏六腑皆被极强的外力所伤。本来是活不下来了,但又被一种极强的药物护住了心脉。

    之所以这么长时间都昏迷不醒,应该是残存在体内的外力和极强的药力相互排斥导致的。我用银针打通他堵塞的穴位,应该能醒过来。”

    说着,玉珏就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取出一个布袋,里面全是长短不一的银针。玉珏迅速用银针刺入鬼容的全身穴位。

    一瞬间,鬼容就像一个刺猬一样,全身都布满了银针。

    过了半个时辰,只听鬼容一阵剧烈的咳嗽,吐出几大口淤血,鬼容竟然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花墨漓立刻抓住鬼容的手,惊喜地说道:“你终于醒了!”

    鬼容微弱地喘息着,艰难地说道:“世子!那观音庙…就是…就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花墨漓按住想挣扎着坐起来的鬼容,轻声说道:“别着急!你先休养好,我们一会再说这件事。”

意难平

    可是,鬼容依旧挣扎着想坐起来,似乎有什么迫在眉睫的紧急事情要告诉花墨漓。

    一旁的玉珏见状,急忙在鬼容头顶施了三根银针。鬼容两眼一闭,终于安静地躺了下来。

    玉珏缓声说道:“这位前辈已经力竭,他需要安稳地休息一会儿。不然,若是这最后的一道弦崩了,他就再也缓不过来了。”

    花墨漓轻轻地点了点头,道了一句:“多谢!”

    玉珏向花墨漓和木云曦行了一礼,就离开了房间。

    木云曦就和花墨漓静静地站在鬼容床边,似乎在等,等鬼容再次醒来,说出那个惊天的秘密。

    安静的房间里,谁也没有说话。一旁的胥凩见状,急忙搬来两把椅子,让他们二人坐下。

    这时,庭院里,突然传来一阵少女的怒斥声,随即而来的就是喋喋不休的争吵声。花墨漓和木云曦对视了一眼,同时起身走了出去。

    院落里,裳容手里正紧紧抓住一根长鞭,脸红耳赤地怒斥道:“你松不松手?”

    而沉璟正抓着长鞭的另一端,摇晃着脑袋,挑衅一般地冷哼道:“就不松!”

    裳容把长鞭用力一拽,可是长鞭的另一端稳稳地被抓在沉璟手里,没有一丝松动。

    沉璟沉声说道:“有没有人教过你,为人处事需留有三分余地?你在背后这样非议你们山主,还动不动就挥长鞭打人,你还如此胡搅蛮缠,我岂能饶你!”

    裳容在天虞山年龄最小,一直以来,都被师兄师姐们宠着,哪里有人敢跟她这样说话?

    裳容气急道:“我自说我的话,哪里轮得到你来教训我?”

    沉璟也气急道:“你哪里是在说话?你分明就是在非议云曦姑娘!我既然听到了,哪里还容得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裳容向来口齿伶俐,从没吃过这样“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的亏。于是,她一跺脚,怒声骂道:“我就要说她!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就继续说,说更难听的!”

    说着,裳容又使劲拽那长鞭。

    沉璟本来想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胆敢非议云曦姑娘的少女,但又担心这个口无遮拦的少女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反倒叫云曦姑娘听了难受。

    于是,只得作罢,沉璟不服气地说道:“罢了!罢了!”

    可是话还没说完,沉璟就突然松了手。这一下,使劲拽着长鞭的裳容,一不留神,狼狈不堪地向后翻了一个大跟头,极其不雅观地摔倒在地。

    一旁的玉珏等人本想上前扶住裳容,可是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沉璟心里想:“要是不让你吃点苦头,你以后还不得骑到云曦姑娘头上去了。活该!”

    可是,接下来,本来还在暗自偷笑的沉璟,却被眼前发生的一幕惊住了。

    只见裳容竟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胆俱裂……

    沉璟手足无措地说道:“你继续蛮横啊?怎么…怎么…”

    木云曦走到裳容身边,伸手想把她扶起来。谁知裳容一见木云曦,哭得更惨了。裳容一边用力推开木云曦,一边哭喊着:“你们…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师傅呀……”

    木云曦被推得一怔,又听到裳容痛哭流涕地喊那声“师傅”,心里又如刀绞一般疼痛起来。

    玉珏急忙拉起裳容,对木云曦说道:“山主,裳容她…她…被惯坏了!你别往心里去。”

    说着就把裳容拖回房间,谁知裳容仍然哭喊着:“木云曦!你还我师傅来!我……”

    裳容被玉珏拖远了,声音也听不太清楚。此刻,木云曦的脸却变得煞白。木云曦身形摇晃了几下,才勉强稳住。

    花墨漓想上前扶住她,却被木云曦摇头制止了。

    一旁站着的黎然、梓潼和檠乐,都朝着木云曦施了一礼,郑重地说道:“山主!大师兄走之前跟我们交代过:若是裳容依旧不服管教,恣意妄为,山主可以把她送回天虞山禁足。”

    木云曦轻轻地摇了摇头,难过地说道:“这也不怪她!她终究是意难平,我能理解。

    她一直沉浸在先生离世的悲恸中。如果不能发泄出来,整个人就要憋坏了。随她去吧……”

    沉璟闻言,忿忿地说道:“云曦姑娘!她痛苦,她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发泄在你身上吗?

    你不也痛苦着吗?

    凭什么?凭什么要让你来承受这一切?她每天说话行事,就像尖刀一样,重复着剜你的心。难道你不痛吗?”

    木云曦苍白着脸,无力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这是我该承受的!我的命早就应该消散了!”

    说完,木云曦就缓缓走了。

    院落里的人,看着木云曦瘦削的背影,心里都莫名痛了一下。

    站了良久,花墨漓回头看向沉璟,问道:“怎么回事?”

    沉璟嘟着嘴,忿忿不平地说道:“那个裳容,一直在那里说云曦姑娘。什么‘就是木云曦害死师傅的!’,还有什么‘木云曦就是天煞孤星,会把她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害死的!’,还有……”

    花墨漓低声喊了一句:“够了!”

    沉璟缩了缩脖子,嘟嘟喃喃地说道:“我实在听不下去,就呵斥了她,让她不要再说下去了。谁知她一挥鞭子,就朝我打了过来。

    我…我实在没忍住,就抓住了鞭子……”

    花墨漓叹息了一声,轻声说道:“下次别这么莽撞了!你不该把裳容摔个跟头。一会儿去道个歉吧。不然,云曦该难受了。”

    沉璟嘟着嘴,不情不愿地答应道:“好吧!”

    花墨漓摇了摇头,缓缓地走了,其余人也各自散开。

    这时,木羽拍了拍沉璟的肩头,捂嘴笑道:“小子!干的不错!再接再厉啊!千万别认怂!

    是该让这个蛮横不讲理的小姑娘,学学怎么好好做个人了!”

    火燚也凑过来,小声说道:“要不是担心云曦姑娘难过,我也想让这个骄横的裳容吃点苦头。”

    梵音也笑了笑,轻声说道:“你们也太坏了!不过,我挺你们!”

    ……

    沉璟想了想,坏笑着对木羽等人做了一个放心的手势,就雀跃着找裳容道歉去了。

腹黑的少年

    宅院一隅的房间内,裳容仍在抽抽搭搭地哭个不停。

    玉珏打了一盆水,正轻轻地擦拭着裳容哭花了的脸。

    玉珏轻声说道:“裳容,你不该如此的!”

    裳容闻言,一把推开玉珏正在帮她擦脸的手,忿忿地说道:“就是她害死师傅的!”

    玉珏叹息了一声,柔声说道:“当时,云曦姑娘正躺在石床上改天换命。生死攸关的时刻,她又不能说话,又不能动弹,她能做什么?”

    裳容立刻急声反驳道:“就算那个时候,她不能做什么。可是,她听得见呀。她知道师傅把九天云霄给她用了。

    为什么离开这么多年,她却从未回过天虞山,甚至连一封信都不曾写过?

    她是如此绝情!根本对不起师傅对她的好!”

    玉珏的手顿了顿,继续轻声说道:“兴许云曦姑娘有什么苦衷?只有师傅知道。”

    裳容冷笑道:“她有什么苦衷?你们都在为她开脱!有什么苦衷是不能说的?还要藏着掖着?”

    玉珏蹙着眉,语气不由地重了一些,问道:“裳容!师傅离世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的?”

    裳容闻言,又放声哭了出来,说道:“我是答应了!可是,每次看见木云曦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难道师傅就白白死了?

    你看看她,一天天地在做什么?她走到哪里,哪里就不得安宁!昨夜那些持箭少年,全都死了!

    她到底要害死多少人才肯罢休……”

    玉珏急声打断裳容的话道:“裳容,你过分了!你不理解云曦姑娘的苦衷,又怎能妄加议论呢?

    她现在是我们天虞山的山主,你这样肆意妄为,她完全可以把你逐出天虞山,但是她没有这样做!

    你好好想一想!”

    说着,玉珏就端着水盆离开了。

    裳容不服气地撇了撇嘴,喃喃说道:“谁稀罕她这样做!她这样做,只是因为她有愧!”

    裳容心中恨恨地想着:“木云曦!我难受,你也别想好受!”越想越生气,裳容就准备起身去找木云曦。

    正在这时,窗边突然响起一个亲昵的声音:“小裳容!”

    裳容吓了一跳,高声喝道:“谁?是谁在那里?”

    话音未落,一个矫健的身影从窗外跳了进来。

    裳容定睛一看,顿时被气得浑身发颤。她伸出手,哆嗦着指着来人,气急地骂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你走!”

    来的人正是沉璟。这个时候的沉璟,一脸无辜的表情,百般讨好地说道:“小裳容,别这样嘛!我是诚心实意来向你道歉的。”

    裳容一想到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眼前这个坏小子弄得摔了一个大跟头,就又羞又急。她心想:“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裳容冷哼一声,嘲讽道:“谁稀罕!”

    可是,沉璟依旧不恼,反而走上前,非常虔诚地朝裳容行了一礼,然后高声说道:“对不起!”

    裳容被沉璟这一礼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恶狠狠地白了沉璟一眼,正准备高姿态地趁机训斥这个坏小子一番,让他更难堪一些。

    谁知,凑上前行礼、还未抬起身的沉璟,突然冲着裳容坏笑了一下,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下次我还敢!”

    裳容怒极,狠狠地甩出一巴掌,冲着沉璟的脸拍去。沉璟一个灵巧侧身一转,躲了开来。

    裳容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一声“滚!”。

    正在这时,她的师兄黎然,梓潼,还有檠乐,突然皱着眉走了进来。

    黎然沉声说道:“裳容,你也太不像话了!”

    梓潼也责备地说道:“小师妹,你任性胡闹,总得有个分寸。沉璟是诚心诚意来向你道歉的,你怎么对他又是骂又是打的?”

    檠乐素来最疼裳容这个小师妹,可这次对她也是非常生气。檠乐叹息道:“小师妹,沉璟来道歉之前就害怕你不肯原谅他,特意找我们三个来帮忙劝你。我们本以为你还是明事理的,就让他先进来道歉,我们在外面侯着。谁知…谁知你竟如此蛮横无理!”

    ……

    三个师兄你一言我一语的谆谆教诲和责备,让裳容气得都快吐血了。可是,偏偏气急了,裳容话也说不清楚,只能指着众人,结结巴巴地大口喘气道:“你…你们……”

    眼看着裳容快要被气得背过气去了,沉璟立刻拦住了三个仍在训斥个不停的天虞山弟子。

    沉璟耷拉着脑袋,可怜地说道:“三位师兄,算了!本来就是我不好,是我的错!小裳容就算是给我几巴掌,我也是要受着的。

    谁让我不小心让她摔了一跤。好好的一个姑娘,在众人面前丢了脸,我都不能原谅我自己……”

    三位师兄急忙劝慰伤心的沉璟,又纷纷训斥起裳容来。

    “沉璟,你也不要太自责了!是她的问题。”

    “沉璟,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毕竟姑娘家心胸自是没有男子心胸开阔。”

    “沉璟,你先回去。我们来教导教导她。”

    ……

    闻言,沉璟就向三位师兄告辞,自责地冲着裳容说道:“小裳容,等你消消气,我再来向你道歉!”

    裳容这一辈子哪里吃过这样的亏,她抓起桌上的茶壶茶杯,就朝着沉璟刚要迈出房门的背影狠狠地砸了过去。

    “哗啦啦”一地碎片四溅,沉璟灵活一跃,跳出了房间。可是三位师兄却被飞起的碎片,划破了衣襟和皮肤。

    三位师兄震怒,颤声喝道:“裳容!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说完,拂了拂衣袖,三位师兄生气地走出房间,还顺手把房门反锁了。

    黎然怒极道:“裳容,你该好好反思一下了。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裳容气得浑身发抖,索性趴在床上放声大哭起来。

    窗边,那个坏小子的声音又轻轻地响了起来:“小裳容!”

    裳容一下从床上跳起来,冲到窗前,怒气冲冲地瞪着趴在窗边的人。

    本来还想戏谑裳容一番的沉璟,看到裳容哭得梨花带雨,眼睛也又红又肿,终究还是不忍心,轻轻地说道:“你…你以后别找云曦姑娘的麻烦,有什么不痛快冲…冲我来!”

    裳容一跺脚,把窗户重重地合上。她再也不想理会这个腹黑的少年了。

    另一边,鬼容的房间里,花墨漓和木云曦正坐在床边,静静地等鬼容再次清醒过来。

惊天隐秘(一)

    在花墨漓和木云曦长时间的静默中,一旁的胥凩感觉到莫名的紧张。他很想到屋外去,但昏睡中的鬼容随时都可能醒过来,他只能待在屋内。

    这感觉让胥凩十分煎熬,他有些坐立不安。这个时候,胥凩想到了沉璟,他此刻竟然非常希望那个废话一箩筐的沉璟能在这个房间里。至少,如果沉璟在,气氛就不会如此凝重和奇怪。

    正在胥凩局促不安的时候,一直躺在床上的鬼容发出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声,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花墨漓和木云曦同时站了起来,围到床边。鬼容挣扎着想坐起来,花墨漓伸手把鬼容扶着靠坐在了床头。

    鬼容着急地说道:“世子,那观音庙是大将军关粼修建的。就在木府被屠后的第三年。

    世人皆以为,那庙里供奉的是观世音菩萨,但是…事实上却是关粼的娘亲。

    凡是知晓这件事情的人,都被关粼一一清除了。

    那天我去探查这件事情的时候,碰到一个老者。那个人虽然疯疯癫癫的,满口胡说八道,他却引我去了一个地方。

    那里是肮脏市井之处,都是一群下九流聚集的地方。那老者引着我到了一处破败不堪的小院里,里面居然藏着一个年老男子。

    那人畏畏缩缩,躲在一个空水缸里不敢出来,还一直念叨着:‘活不成啦!活不成啦…’

    我把他拉出来,问他知不知道观音庙的事情。谁知他就像是被恶鬼附体一样,拼命往水缸里钻。

    后来,我才在这个惊恐万状的人口中,断断续续地了解到:关粼的娘亲是一个…一个…”

    鬼容说到这里,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看了一眼木云曦,又看了一眼花墨漓,措辞了一番,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关粼的娘亲是一个…一个勾栏之人,出身于…出身于娼家。”

    屋内所有人都震惊了!关粼,当朝大将军,年少成名,显赫一时,天之骄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娘亲,竟然是一个让人无法启齿的娼妓?这…让人情何以堪?

    鬼容接着说道:“当年,关粼的娘亲怀了孕,本来勾栏之人是不能生孩子的,但他的娘亲却执意把他生了下来。可是,没有人知道他的父亲是谁。

    他的娘亲生完他之后,继续在勾栏院里被迫营生。小小的关粼也是在勾栏院里长大的。

    后来,关粼六岁那年。他的娘亲实在不忍心看着儿子继续待在那个肮脏的地方,就苦苦哀求老鸨,被迫答应了许多无法启齿的条件,才换来足够的钱财,把小小的关粼送到外面拜师学艺。

    关粼自小习武,后来参了军,历尽艰辛,一步一步地爬到了军队的上层,十八岁那年,跟随当今圣上夺皇位,一战成名,颇得当今圣上赏识,成了当今圣上的左膀右臂。

    可是,就在当今圣上采用一系列铁腕手段顺利登基后,当今圣上欲封关粼做大将军,关粼正准备接受敕封的那一刻,却遭到了几个文臣的极力阻止。

    其中,反对最激烈的就是…就是…时任谏大夫的木府老爷…木凛霁!”

    鬼容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一眼木云曦。木云曦蹙着眉,脸色苍白,但还是冲鬼容轻轻地点了点头,让他继续说下去。

    鬼容就接着说道:“当时,就在朝堂之上,木凛霁当场上谏道:‘朗朗乾坤,岂容娼妓之子霍乱朝纲!’

    此言一出,引发了轩然大波。那些知情的官员立即附议,纷纷和谏大夫木凛霁站在了一起,斥道:‘娼妓之子,难登大雅之堂!岂能居高位?’

    那些不知情的官员,一个个瞠目结舌,也都震惊地复述道:‘娼妓之子?’

    于是,整个大殿之上,一声声‘娼妓之子’如雷贯耳,不绝如缕,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把正在一脸神采奕奕、准备接受敕封的关粼打了个措手不及。

    关粼看到众人脸上的嘲讽和讥笑,他就像掉入冰窟一样,浑身冰冷。

    紧接着,当今圣上勃然大怒,一声:‘退朝!’把在大殿中回荡起伏的‘娼妓之子’戛然而止,也把关粼日夜祈盼的敕封和荣耀一扫而空……

    其实,在关粼习武归来后,少年的关粼拼命挣过一段时间的黑钱,然后他就用那些命换来的钱财把他娘赎了出来,安置在一处民房里生活。

    后来他才去参军,挣功名。他本来以为那么多年过去了,这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再不会有人提起,谁知就在他要登顶做人上人的时候,有人却用这件他不愿提及的事情把他拽了下来,摔了个粉身碎骨。

    关粼恨得咬牙切齿!恨得深入骨髓!

    后来他向当今圣上自请去边关征战沙场。

    当时当今圣上争夺皇位,刚登基不久,朝堂之上仍有异议……周边的几个小国都想趁着这个机会,妄图吞并一些土地,所以他们集结在一起出兵讨伐。

    关粼返回边关,仅用了两年的时间,就把那些集结在一起的小国家打得鸡飞狗跳,他们个个不得已,只能派使者前来京城请和。

    当今圣上趁机把这些独立的小国家变成了自己的附属国,年年朝贡。

    于是,龙颜大悦,当今圣上召回关粼,本欲敕封为大将军,谁知两年前那些大臣一个个以死相谏,不屑于和娼妓之子同朝为官。

    关粼就自请守护京城,和那些驻扎在京城郊外的战士们同吃同住。

    几年以后,京城里就发生了木府被屠,接连几个世家官员被诛九族的事件。

    当时朝堂之上人心惶惶,大家私底下都说这是关粼为了报复做下的事情。可是,这些事情要是没有圣旨,谁敢做?一时间,朝堂之上,众官员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谁都不敢说话。整个朝堂之上,竟然很长一段时间都噤若寒蝉,没有了声音。

    再后来,木府被屠三年之后,关粼被敕封为大将军,统管京城一切大小事物。

    那一年,当今圣上下旨在京城修建观音庙,才几个月的时间,大将军关粼就把这件事情办的稳稳妥妥。

    三十三尊观音菩萨金塑,形态各异,象征着观音菩萨寻声救苦、化现为三十三种不同形貌来度化众生。

    观音庙建成之时,当今圣上也带着文武百官,亲自来拜过!自此往后,这座观音庙香火鼎盛,每天慕名前来朝拜的人络绎不绝。

    可是,他们没有人想得到,他们日日叩拜的观音菩萨,竟然是多年前被众人踩在脚底的那个娼妓!”

惊天隐秘(二)

    木云曦闻言,脸色煞白,倏地身形不稳,差点摔倒在地。花墨漓急忙伸手扶住了她。

    木云曦此刻心中早已经是翻江倒海,她颤栗着,浑身一阵恶寒:关粼不仅屠了木府上下,把木府烧成灰烬;还把木府女眷充入军营、终身为妓、永不见天日;更令人发指的,他竟然把他那做过娼妓的娘亲塑成观音菩萨,永远镇在木府之上,接受世人叩拜和供奉,反倒让木府冤魂永世不得翻身……

    木云曦指尖颤抖,暗自恨声道:“好歹毒的心思!这报复真可谓狠辣至极啊!”

    鬼容紧接着蠕动了一下嘴唇,似乎想接着说下去,可是后面的事情更让他难以启齿。

    花墨漓和木云曦对视了一眼,他们不明白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关粼视众生为刍狗、让芸芸众生对他那娼妓的母亲日日顶礼膜拜更令人发指的了。

    可是,接下来鬼容说的事情,如同五雷轰顶一般,把屋内几个人震在了原地,良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原来,关粼自从在大殿之上敕封时受了辱,那“娼妓之子”的声音就如同鬼魅一般如影随形,让他不得安生。

    他去了边关,如同泄愤一般,光明正大地杀了很多敌人,打了一个又一个胜战,可是这“娼妓之子”的耻辱却永远都挥不去。

    后来,他又回到京城,他不敢去看他的娘亲,因为一看见他的娘亲,他就觉得是个耻辱。

    他把所有精力全都放在了报复当年那几个阻断他受敕封的官员身上,尤其是木凛霁。

    随后木府被屠,几个官员世家被诛了九族。而关粼也如愿升到了大将军之要职。可是,朝野之上的一片肃静,依旧抵消不了关粼内心的恨意;鼎盛的显赫也依旧洗刷不净关粼内心深处的耻辱。

    他恨所有人,恨他的娘亲,恨他自己。这种阴暗的想法在他脑海里越来越肆意蔓延。

    直到有一天,圣上下旨在京城修建一座观音庙,大将军关粼负责监督指挥。

    关粼内心突然狂热起来,他觉得机会来了,他似乎可以重新投胎一次了。他日复一日地挣扎着,纠结着,煎熬着……

    最后,关粼实在是忍不住,就在一天傍晚,去了他娘亲住的地方。

    他一进门,就跪在了眼前这个一身素衣、洗尽铅尘的妇人面前,关粼痛哭流涕,悲痛地讲述着这么多年,因为背负着“娼妓之子”的骂名,他所经历的痛苦和耻辱。

    他的每一句话,每一滴泪,都像铁钉一样,一次又一次把他的娘亲钉在了耻辱柱上。他的娘亲脸色苍白,多年前那些不堪回忆的种种,又浮现在眼前,让这个本以为逃离了苦难的女人,又一次深深陷入了泥淖之中。

    关粼的娘亲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她痛苦的脸庞流了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母亲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孩子的哭闹也力竭了。关粼从地上爬了起来,痛不欲生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生我出来?如果我一生都要和耻辱、低贱为伴,为什么你要这么残忍,把我生出来承受这一切?”

    这句话像利刃一样,刺穿了他娘亲最后的希冀,他的娘亲面如死灰。

    突然,关粼又跪了下去,他跪爬到娘亲面前,抱住娘亲的腿,一脸诚挚地仰望着娘亲,如同孩子一般说道:“娘!我们不做那千夫所指的娼妓,我们去做那人人朝拜敬畏的观音菩萨,好不好?”

    关粼的娘亲顿了顿,心疼地摸了摸关粼乱蓬蓬的头发,轻声说道:“好。”

    关粼一听他的娘亲答应了,就开心地站了起来,一手掐在他娘亲的脖颈上,然后用力。他的娘亲没有挣扎,只是勉强撑出一丝微笑,在最后的一刻,艰难地说了一句:“粼儿,娘亲是自己想离开的!这不是你的错!”

    关粼听着这话,突然手一松,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可是,他的娘亲却是真的死了。娘亲脸上那一抹勉强撑出来的微笑,依旧挂在嘴角,真的和观音菩萨那悲天悯人的笑一模一样。

    关粼慌张起来,不停地摇晃着他的娘亲,凄厉地喊着:“娘!娘……”可是他的娘亲再也不能一如既往地温柔答应一声:“诶”了。

    关粼像浑身被掏空一样,瘫倒在地。良久,关粼倏地爬了起来,冲着他娘亲的尸体磕了几个响头,沉声说道:“娘,以后你就是众生顶礼膜拜的观音菩萨了!”

    说完,就动手把他的娘亲塑了金身,亲自搬到了观音庙。

    一段时间,京城里颇不太平。先是几处勾栏院着大火,里面所有的人都死于非命,个个死状惨烈。

    后来又有很多喜欢流连烟花柳巷之地的男子,莫名其妙地失踪,连尸体都找不到。

    总之,有机会认识关粼娘亲的人,都死了。

    随后,关粼又让能工巧匠照着这尊菩萨像,再用纯金打造了三十二尊菩萨像。自此,三十三尊菩萨日日接受香火供奉。

    自从观音庙建成之后,京城里闹得人心惶惶的各种惨案,突然销声匿迹了。老百姓们都觉得是观音菩萨显灵,保佑了这一方民众。于是,观音庙香火旺盛,善信络绎不绝。

    讲到这里,鬼容叹息了一声,缓缓说道:“你们知道那些失踪的男子去了哪里吗?”

    花墨漓等人尚在关粼弑母的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都迷茫地摇了摇头,鬼容就接着说道:“那些可能与关粼娘亲有故的男子,通通被关粼秘密地抓到了观音庙。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些男子通通被关粼亲手阉割了,那些割下来的命根子被关粼当着这些人的面随手喂了狗。

    接着,这些痛不欲生的男子,就被关粼一刀一刀地凌迟了,然后丢进了庙门口那个大香炉里烧成了灰。”

    鬼容话音刚落,听的人不免恶心作呕起来。

    鬼容也觉得非常不舒服,缓了缓,又说道:“世子,你赶紧去那个疯子引我去的地方,把那个年老男子和那个疯子带回来。他们是唯一的人证了。”

    花墨漓不解地看着鬼容,疑惑地问道:“你是说,关粼杀人时,这两个人就在现场?”

    鬼容解释道:“当时,关粼的娘亲被关粼安排住在一处僻静的居所。他的娘亲平时深入简出,基本上不与外人讲话。

    那个年老的男子,是负责给他的娘亲送菜蔬和日常用品的。那天,那个男子因为送东西时,不慎把钱袋落在了院子里,等他想起返回去拿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他又不好再叨扰关粼的娘亲,想着反正只是在院子里找一找,就悄悄地翻墙进去。谁知道刚好看见关粼跪在他的娘亲面前哭诉。

    这男子也是个爱听墙角的闲汉,就躲在窗下听了一晚,直到看见关粼弑母,才吓得赶紧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自此,这人就被吓傻了,每日藏在水缸里,念叨着:‘活不成啦!活不成啦……’

    那个疯子因为探查观音庙,亲眼目睹了关粼杀人,然后凌迟,最后丢进香炉里烧成了灰。

    所以,世子,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去把这两个人证带回来。木府被屠,肯定跟关粼脱不了干系!”

阴森森的老妇人

    花墨漓沉吟了片刻,对胥凩说道:“你去把这个宅院的管家请来,再叫上火燚和沉璟。”

    胥凩领命走了出去。

    花墨漓看向蹙着眉、满腹心事的木云曦,轻声说道:“局势越来越错综复杂了!不过,我想不明白的是:纵然关粼为了一己私怨报复木府和其他几大世家,会做出这种令人发指的事情。可是当今圣上一直是一个手段强硬、铁血果敢之人,他怎么会任由关粼为了报复,就灭了几家肱股之臣的满门呢?”

    鬼容也点了点头,说道:“世子这么一说,倒是很有道理!

    当年圣上抢夺皇位时,可是当着众位大臣的面,让手下军士把那三个不肯顺服新政的老臣家的族人,一个个斩了首,还把血淋淋的头颅直接扔在了那几个老臣身边,让那几个老臣辨认。

    当时就把那几个老臣活活逼得直跪地求饶,可是圣上一句:‘现在,晚了!’接着下令诛了这几个老臣家的九族,那几个老臣被逼死在朝堂之上,赴死的时候估计都是后悔愧疚死的。

    这样一位皇帝,怎么会容忍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呢?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花墨漓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云曦,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观音庙,在护城河边遇到的那个疯子吗?”

    木云曦点了点头,轻声说道:“那个人说:‘观音庙里的观音是个人!焚香炉的最下面压着骨灰和冤魂……’”

    鬼容顿时犹如醍醐灌顶一般,急声说道:“当时我没有看清那个人的脸,不过经世子这么一提醒,我觉得那个人和给我引路的疯子,是同一个人!”

    木云曦的眉头越蹙越深,花墨漓刚想再说什么,这时,这处宅院的管家走了进来,他毕恭毕敬地朝花墨漓行了一礼,就垂手站在了一边。

    花墨漓只得压住刚刚想说的话,转头看着这个管家,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见冷慕寒,立刻!马上!”

    管家抬头看了花墨漓一眼,虽然花墨漓说话语气是平和的,可正是这种平和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威压感。

    管家知道这个世子肯定是有要紧事找六皇子殿下,他也不能佯装不知道怎么和六皇子殿下取得联系,索性拱手答应了一声:“世子稍候,我这就去安排。”说完,就走了出去。

    木云曦看了一眼花墨漓,花墨漓冲木云曦挑了挑眉,抿嘴笑了笑。

    这时,胥凩、火燚和沉璟也走了进来,刚好看见这一幕,沉璟口无遮拦地笑道:“眉目传情?我什么都没看见。”

    木云曦立刻别过脸去,看着窗外。花墨漓瞪了沉璟一眼,沉璟悄悄地吐了吐舌头。鬼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沉璟吓得再也不敢做任何小动作了,反倒是立刻端庄稳重起来,凑上前问道:“鬼容前辈,您醒啦?”

    鬼容沉声喝道:“没大没小!”

    沉璟立刻低下头,嘴里却暗自嘀咕道:“我要是再不使把力气,想云曦姑娘回广安给世子当个世子妃,怕是要等到地老天荒了。”

    花墨漓正色道:“沉璟和火燚随我出去一趟,胥凩照看好他们。”

    胥凩点头答应着,沉璟和火燚就雀跃着跟花墨漓走了出去。

    突然,木云曦不放心地轻声说道:“小心一些!”花墨漓立刻顿住脚步,回头笑道:“放心!”

    沉璟立刻憋不住笑,兴高采烈地笑出了声。花墨漓转手给了他一记爆栗,沉璟摸了摸脑门,笑得更大声了。

    花墨漓带着沉璟和火燚,按照鬼容描述的路线,在鱼龙混杂的破旧城郊找到了那个地方。

    可是当他们进到院中,只看见把自己塞到水缸里的年老男子,并没有发现那个疯子的踪迹。

    花墨漓只好让火燚先把这人带回去。他和沉璟却转道去了观音庙外的护城河。

    这个年老的男子一直胡言乱语,念叨着:“活不成啦!活不成啦…”火燚没办法,就直接把这个人打晕了,然后脱下自己的外裳,把这个人从头到脚遮挡了起来,就背着这个人快速返回了住处。

    而花墨漓和沉璟两个人刚来到观音庙外的护城河河边,远远地,他们就看见许多打扮成老百姓模样的人,正在监视着观音庙外的动静。如果发现有可疑之人,就悄无声息地把人打晕,直接带走了。

    花墨漓和沉璟不禁更加小心谨慎起来。他们在护城河河边仔细地搜寻了一遍,可是没有发现那个脏兮兮的疯子。

    这时,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妇人,佝偻着腰,摇摇晃晃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花墨漓和沉璟不约而同地往旁边一让,给这个老妇人让了道。

    谁知,这个老妇人就在和他们二人擦身而过的那个瞬间,突然出手,扣向花墨漓和沉璟的手腕。

    花墨漓极速侧身躲过,这个老妇人出手太快,绕是花墨漓动作快如闪电,却还是被这个老妇人把手腕抓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沉璟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直接被这个老妇人扣住手腕,用力一扭,整个胳膊几乎都要被扭断了,沉璟疼得直吸凉气。

    老妇人把沉璟的胳膊拧到了后背,用沉璟挡在了身前,随即伸出一只犹如枯枝般的手,扣在了沉璟的脖子上,同时发出嘶哑的声音慢慢地说道:“还不乖乖束手就擒?不然,你这位年轻的小朋友,怕是要上西天了。”

    沉璟突然出声喊道:“不要管我,你快走……”

    话还未说完,只听“咔嚓”一声,沉璟的左手手骨直接被这个老妇人拧断了,沉璟疼得噤了声。

    花墨漓急忙出声道:“手下留情!我照你说的做。”

    老妇人阴森森地干笑了两声,又用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缓慢地说道:“听说你是百里昊天的后人?还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绸缎功?拿出来我看看。”

    花墨漓没有迟疑,立刻从腰间把天丝轻羽解了下来,把一端抛给了这个老妇人。

    这个老妇人松开扣住沉璟咽喉的那只手,接过天丝轻羽的一端,细细摩挲了一番,顿时脸色一变,沉声说道:“上古天蚕丝?伏羲琴琴弦?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骗他们你是百里昊天的后人?”

    花墨漓在老妇人一连串的追问中,突然握住天丝轻羽一端,暗中一用力,天丝轻羽竟然像利刃一般,直刺老妇人紧握住天丝轻羽的手掌。

    老妇人掌心一吃痛,不经意间竟松开了扣住沉璟手腕的手。沉璟立即脱身,闪到了花墨漓跟前。

    可是这个老妇人突然露出狰狞的冷笑,再次伸手抓向沉璟的后脖颈。眼看沉璟就要像一只小鸡一样被这个老妇人的鬼爪拧断了脖子,花墨漓心里一沉,突发一脚,把还在蒙圈中的沉璟踢进了护城河里。

残尘使者(一)

    沉璟掉入冰冷的护城河中,随即往上一扑腾,刚露出一个脑袋,就看见那个老妇人的手已经扼住了花墨漓的喉咙。

    沉璟惊呼一声,就立刻游到岸边,他知道自己肯定打不过那个老妇人,但他宁可用命去搏一搏,也不能让世子有任何闪失!

    谁知,沉璟前面的水中,突然冒出一个湿漉漉的大脑袋,头发乱蓬蓬地散在脸上,把沉璟吓了一跳。这个东西活像一个发霉的大洋芋,冒着黑丝,让人说不出的恶心。

    沉璟着急去救花墨漓,就想也没想地推出一掌,想把这个东西拍扁,谁知又从水中伸出两只黑漆漆的爪子,一下扣住了沉璟的手,另一只捂住了沉璟的嘴。

    沉璟想大叫,可是嘴被捂得死死的,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沉璟的双手被扣住,他就伸出两腿用力去踢这个怪物,可是这个怪物竟然也用两条腿盘住了沉璟的腿,还有一丝呼吸打在了沉璟的脖颈上,沉璟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对方是个人。

    沉璟不再反抗,因为任何反抗都是徒劳无功的。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沉璟已经有了些生无可恋的感觉。

    他转头看向河岸上,只见那个老妇人依旧扼住花墨漓的喉咙,她低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花墨漓咳嗽了几声,为难地发出几声不似人类发出的声音,又用手指了指这个老妇人紧紧扼住自己喉咙的手。

    老妇人随即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花墨漓的头颅,然后松开了这一只手。

    花墨漓无奈地闭了闭眼,本来想着能让这个老妇人松一松扼住自己喉咙的手,自己可以趁机逃脱。谁知,这个老妇人如同鹰爪一般的手掌覆在自己头上的感觉,可比扼住喉咙还要恐怖很多。

    花墨漓咳嗽了几声,故意喘息着问道:“前辈可知道玄天齐,他是我师傅,这个天丝轻羽就是他送给我的。”

    老妇人阴恻恻地仔细打量了花墨漓一番,觉得他没有撒谎,于是冷笑道:“没听说过!”

    紧接着,老妇人又问道:“为什么要骗他们你是百里昊天的后人?你有什么目的?那块假玉佩是怎么回事?”

    老妇人的话说得非常缓慢,但一字一句都像尖刀悬于花墨漓的头顶,似乎回答得不让她老人家满意,就只能脑袋开花了。

    花墨漓急忙正色道:“前辈,冤枉啊!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我是百里昊天的后人。那天,我只是碰巧把那块拾得的玉佩抛出去,以为这玉佩好歹是值钱的东西,那群歹人要是看上这块玉佩,我就可以保住性命。

    谁知道,他们个个都说我是什么百里昊天的后人,还对我穷追不舍的。我哪里知道这百里昊天是什么人?不过一听这名字就知道这个人活不长。毕竟,昊天,天岂能容他?”

    老妇人喃喃地重复着:“歹人?活不长?天岂能容他?”老妇人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花墨漓本来正在心里向百里昊天默默道歉:“我只是为了保命,前辈勿怪!”可是一听见这老妇人如同僵尸磨牙一般的“咯咯”笑声,花墨漓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老妇人又接着问道:“拾得的玉佩?在哪里拾得的?”

    花墨漓急忙回答道:“在宁沁城,有位姓秦的老爷给闺女比武招亲。有一个个子清瘦的少年打赢了擂台,却不肯娶那秦老爷的闺女,就把这玉佩抵押给了秦老爷,说第二日再战。

    第二日,那个清瘦少年却没有如约前来。秦老爷是富甲一方的有钱老爷,气的不行,哪里肯要这带着侮辱性质的玉佩,就悄悄地扔了,正好被我拾得了。”

    老妇人似乎对这些才子佳人、比武招亲的话本格外喜欢,不禁听得有些入迷,沉思良久,才又问道:“你们鬼鬼祟祟地在这里转悠,到底想干什么?还有,上次你悄悄潜入地下城,到底要做什么?”

    花墨漓立刻感觉自己的头突突的疼起来,本来以为这个老妇人年纪大了,被自己东西南北地乱侃一通,应该已经被绕晕了。谁知,她又十分精准地回归到了正题上。

    花墨漓在心里哀叹一声,心想:“这个问题太致命了!稍有不慎,我这颗脑袋就要开花了。

    我总不能胡诌说:‘我上次是来来观音庙烧香,逛着逛着就逛到了地下城。’

    我也不能胡编说:‘我和我的兄弟,今天只是想来这护城河,找个清净的地方游游冬泳,所以才在这里徘徊了几圈。’

    ……”

    正在花墨漓胡思乱想的时候,远处走过来一个黑衣人,冲着这个老妇人一躬身行礼,毕恭毕敬地说道:“残尘使者,煞血使者说这小子十分狡猾,好不容易逮到他,千万不要和他说话,不然就会被他的花言巧语欺骗了,这小子就是要捞机会偷溜走,不如……”

    谁知,这黑衣人话还没说完,眼前这个被称作残尘使者的老妇人,突然不耐烦地说了句:“话多!”随即伸出手,覆在了他的头顶上一用力。

    一瞬间,这个黑衣人还来不及发出叫喊声,他的脑袋就开了花,崩裂出一堆红的、黄的、白的混杂事物,溅了花墨漓一前襟。随即,黑衣人的尸体就颓然倒地,重重地砸到了花墨漓的脚背上。

    刚才,就在这个老妇人伸手去覆那个黑衣人的脑袋时,花墨漓心里就一紧,他当机立断立刻移动身形,想摆脱老妇人那恐怖的鬼爪。

    谁知道,这个老妇人老奸巨猾得很!虽然看上去正全神贯注地对付那个让她不耐烦的黑衣人,但是她覆在花墨漓头顶的手掌却没有一丝松懈。

    就在花墨漓移动身形的一刹那,老妇人的手掌跟着他的头移动了起来。

    老妇人突然变得狰狞起来,她干瘪着那没牙的嘴巴,发出一声“咯咯叽叽”的冷笑,嘴角抽动着,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僵尸恶鬼一般,凶狠狠地说了一句:“找死!”

    说着,就用另一只手来抓花墨漓的头颅,似乎想用两只鬼爪一起捏爆花墨漓的脑袋。

    花墨漓闭上了眼睛,心想:“完了!这回是真的要死了!可怜我那老父老母,终日祈盼我能带回一个世子妃给他们看看,哎……”

    谁知,那老妇人伸过来的手不经意间划落了花墨漓束发的发带。一阵清风徐来,花墨漓如同瀑布一般的黑发飘扬起来,发丝缠绕在老妇人的指尖,带来一种极其熟悉的柔软触感。

    老妇人竟然收回了那只依旧沾染着鲜血和脑浆的手,另一只覆盖在花墨漓头顶的手也渐渐从阴森恐怖的覆盖,渐渐变成了温柔的轻抚。

    老妇人热泪盈眶,冲着花墨漓轻轻一笑,柔声喊了一句:“残尘!睁开眼睛看看娘亲,好不好?”

残尘使者(二)

    花墨漓一动也不敢动,心里暗自嘀咕道:“这老妇人,难道要使用一种比捏爆脑袋更残忍的招式,来对付我?”

    “残尘?”花墨漓不小心轻声念出了声。

    花墨漓心想:“残尘使者?怎么听,都应该是一个像煞血使者那样长相惊为天人、事实上却冷酷无情的冷血少年。

    怎么会是眼前这样一个老得只能佝偻着腰、说话也不能说太快的老妇人?”

    正想着,谁知那老妇人听到花墨漓不小心念出声的一句:“残尘?”

    老妇人轻抚着花墨漓头顶的手轻轻颤了一下,喜极而泣地说道:“残尘,娘亲在这里。十多年过去了,你终于回应娘亲了?”

    花墨漓一听老妇人这如同慈母一般的温柔声音,又想到了那血肉横飞、脑浆迸裂的恐怖瞬间,不禁浑身打了个激灵,心里苦苦哀求道:“大姐!大妈!大娘!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痛快,这样被你玩,简直生不如死啊!

    残尘不就是您老人家吗?你对着我喊自己的名字,有意思吗?”

    那个老妇人一见花墨漓浑身一颤,立刻脸色大变,着急地问道:“残尘,是不是阿娘的手放在你头上,吓到你了?

    阿娘只是想摸一摸你的头,你别害怕!阿娘这就收回手来。”

    老妇人一边说着,一边缩回了手。花墨漓一愣,倏地睁开了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老妇人。

    这样一看,其实这个老妇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老,只是她的脸上都是风霜浸染留下的痕迹,并且她的脸上一直有一种强忍着痛苦的表情。

    花墨漓看见老妇人的眼里噙满了泪水,正十分心疼、又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

    正在这时,花墨漓听见远处煞血使者的声音响了起来:“糟糕!残尘这个疯老婆子,又魔怔了!”

    花墨漓眼角一扫,就看见煞血使者带着一大群之前佯装成老百姓的祭血门弟子,正朝着这边飞奔过来。

    花墨漓收回心神,深深地看了这个老妇人一眼,突然转动身形,纵身跳进了护城河里。

    老妇人发出一阵凄厉的呼唤声:“残尘!残尘!残尘……”这一连串恐怖的呼唤声声,把正在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的祭血门弟子吓了一跳,一个个惊恐地瞪着残尘使者,不敢轻易向前踏一步。

    煞血使者铁青着脸,凑到残尘使者跟前,怒骂道:“疯够了没有?让你按时吃药,你偏不吃!我怎么就和你齐名了?真是奇耻大辱!”

    祭血门众弟子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出。这世上从未有人敢这样骂残尘使者。祭血门弟子们似乎已经看见煞血使者脑袋被捏爆的惨相了。

    谁知,残尘使者倏地回过神来。一脸阴森森地看向煞血使者,冷冷地说道:“你好大的胆子!”

    煞血使者却完全不理会她,冷冷地转过身,冲着那些不敢动弹的祭血门弟子,吩咐道:“所有人,顺着护城河河岸去搜。两个人一组,遇到他的话,不要去拼命。

    一个人尽量缠住他,另一个人立刻发信号弹,所有人看见信号弹就围拢过去,我也会立即赶到。

    我看他这次往哪里逃?”

    祭血门众弟子答应着,就迅速照做,顺着护城河一丝不苟地搜寻了过去。

    这时,煞血使者冲着残尘使者沉声说道:“被那个小子耍的滋味不好受吧?”

    残尘使者没有理会这个一身黑衣的少年,她展开轻功在护城河河水上漂移,犹如蜻蜓点水一般,迅速飞向了远处。

    只留下一句阴森恐怖的话:“等我抓住他,我会让他后悔从他娘肚子里爬出来!”

    煞血撇了撇嘴,嘴里嘀咕道:“这功夫是真厉害!可惜却疯魔了。暴殄天物!”

    而此刻在护城河河底潜水前进的花墨漓和沉璟,跟着那个疯子,憋着气,正从河岸底部的一个大洞里游了进去。

    就在花墨漓和沉璟快要把自己憋死在河水里的时候,突然感觉身体被两只手一拉,一处黑暗的洞穴出现在两个人头顶。两个人大口喘着气,呼吸着这狭小空间里稀薄的空气。

    那个疯子突然说道:“再游过五倍这样的距离,我们就可以安全地出去了。”

    沉璟唉声叹气道:“五倍?我怕是要被活活憋死在这里了。公子,我要是成了这里的水鬼,你千万记着每年七月,给我烧一份豪华的纸钱,我在地下也要做个潇洒有钱的风流倜傥鬼!”

    沉璟在有外人的情况下,一直都称花墨漓为“公子”。

    花墨漓默默地白了沉璟一眼,轻声说道:“少说两句话,留点力气,一会儿游出去。”

    这里是黑暗的地下,沉璟没有看见花墨漓那记凌厉的白眼,不然他肯定会花痴地笑着说:我们家世子,就是翻个白眼,也是如此清丽脱俗,与众不同……

    这时,那个疯子突然说道:“公子当真世无双!能从残尘掌下逃走的人,你是这世上的第一个,估计也是唯一一个了。”

    花墨漓闻言问道:“前辈,你认识那个残尘使者?”

    那个疯子就“哈哈”一笑,声如洪钟,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直震得人耳朵疼。

    疯子继续说道:“残尘,一代天骄。可惜,得了失心疯。传说中,她可是把自己亲生儿子活活打死了。

    俗话说:虎毒尚不食子。这个残尘,哎!她儿子死的时候,只有六岁……”

    花墨漓和沉璟一阵愕然,惊呼道:“六岁?被活活打死?”

    疯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其实,她的名字不叫残尘。残尘是她儿子的名字。

    你们千万别小看这个六岁的小孩子。想当年,他可是名震江湖的武学奇才,堪称神童。

    当年提起残尘,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残尘的娘亲,带着残尘,一路拜师学艺,不到一年的时间,江湖上那些名门世家的弟子,就已经没有能胜过六岁残尘的人了。

    不仅是弟子,就连各派掌门,也有许多是六岁残尘的手下败将。

    可惜!就在大家都以为这孩子将会成为武学泰斗的时候,他却悄无声息地死了。

    后来,他的娘亲,也就是现在的残尘使者,得了失心疯,一夜之间从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妇,变成了一个干瘪松垮的老妇人。

    听说有人在十年前,找到她,并把她医治好了。而医治好她的人,正是祭血门的少门主。所以,她就加入了祭血门,成了三大使者之一,残尘使者。

    现在的残尘使者,残暴毒辣,嗜血如狂,杀人如麻……不过,对于祭血门少门主倒是敬重有加。

    这世上,如果还有人能控制得住现在的残尘使者,就只能是那个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却从来没有现过身的祭血门少门主了!”

剪不断,理还乱(一)

    花墨漓喃喃地说道:“十年前?救了小残尘的娘亲?那时候的祭血门少门主应该也只有六、七岁吧?”

    沉璟和那个疯子异口同声地“嗯?”了一声,紧接着就震惊了。

    是啊!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在普通人家,还正是和泥巴、掏鸟窝、讨人嫌的年纪呢!

    花墨漓自我反省了一下,自己六、七岁的时候,还正是被一众大小亲姐姐们打扮得花枝招展,成天像个花孔雀一样到处显摆那张俊俏的小脸蛋的时候呢!

    想到这里,花墨漓突然对那个一直活在传说中的祭血门少门主生出了一丝敬意。一个从小就非常厉害的人,除了天赋异禀外,一定是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和毅力。

    紧接着,花墨漓又暗自叹息道:“照目前的形势来看,祭血门少门主是注定和我们这群人走不到一条路上了。

    那么,迟早有一天,我们和祭血门少门主之间必有一战!而且是生死一战!”

    花墨漓想到这里,突然有些伤感。他心中想道:“为什么两个从未见过面的少年,却注定就成了生死对头呢?”

    那个疯子突然出声打断了花墨漓的思绪,他问道:“你们怎么还敢明目张胆地来观音庙这边?”

    沉璟没好气地说道:“大哥!我们是来找你的。你好好一个人,偏要装疯卖傻,还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们只能来这边找你老人家了。

    话说,你藏在水里干什么?”

    那个疯子没有理会沉璟后面的问题,直接问道:“找我做什么?”

    花墨漓轻声说道:“前辈,我相信你对我们肯定有一些了解了。我们就明人不说暗话。我只问一句:‘你想要找到那块真玉佩的主人吗?”

    那个疯子惊诧了一瞬,随即说道:“我可以跟你们回去。不过话先说好,我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你们千万别阻拦我!

    还有你们要问的问题,我想回答就回答,不想回答就不回答,你们也别用那些什么硬的软的套路来逼我……

    毕竟,你们要知道,我疯起来的时候,连我自己都要揍!”

    花墨漓轻声笑了笑,说道:“好!我答应你。”

    沉璟闻言,故作惊呼道:“天哪!我说这位大叔,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这么矫情?”

    花墨漓笑着问道:“前辈,请问高姓大名?我们怎么称呼你?”

    这个疯子也笑道:“这个小子刚才叫我大叔!你们就这样叫,我觉着挺好的。”

    沉璟撇了撇嘴,揶揄道:“好的,自己都揍的大叔!”

    三个人休息够了,又深吸了一口气,在水里游了很久。在花墨漓和沉璟就要憋的背过气的时候,那个疯子又把他们从水中拉了出来。又是一个洞穴,三个人大口呼吸着空气,沉璟简直有一种九死一生的悲壮感。

    就这样,他们一共穿过五个这样的救命洞穴,最终才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

    等他们三个人力竭地从水中爬出来的时候,花墨漓和沉璟赫然发现,这里已经是离京城很远的深山里了。

    三个人稍作歇息,就急匆匆地朝着住处赶了回去。

    ……

    冷慕寒在宫里接到自己人传递进来的信息,思忖了良久。最终还是部署了一番,交代了几个得力手下几句话,就带着落清和陌汀悄然离开了皇宫。

    等他走进自己的宅院时,却发现花墨漓并不在,冷慕寒本想随即赶回皇宫。木云曦却突然走到他跟前,出声说道:“花墨漓有非常紧急的事情找你,他现在去找人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冷慕寒闻言,只能点了点头,稍作停留。谁知道,冷慕寒和木云曦两个人杵在院落中央,却又相顾无言,又不好才一见面、话都没说就各自走开……

    正在气氛僵持、又有些许尴尬的时候,一个雀跃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哎呦喂!冷…哦…应该是六皇子殿下,你老人家终于舍得出现啦?”

    说着,木羽就从远处飞奔了过来。

    木云曦一听声音,嘴角就不可察觉地微微上扬了一下,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下,她心想:“这回,你想走也走不了了吧?”

    现在他们想见冷慕寒一面,真是太难了。好不容易冷慕寒出现了,至少要让他知道观音庙和地下城、还有大将军关粼的事情,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木云曦向来视冷氏一族为木府被屠的真凶,一直以来都小心戒备提防着,甚至无时无刻不想着杀之而后快。所以她和冷慕寒之间是没有什么话好说的!

    可是,花墨漓他们还没有回来,而冷慕寒似乎执意想走,总是要想办法拖住冷慕寒。木羽的出现,让差点试图拔出落英剑来阻拦冷慕寒的木云曦,终于松了一口气。

    想着,木云曦就冲冷慕寒轻轻一点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而此时此刻的冷慕寒,从听到木羽那雀跃的声音开始,眼角就一直不由自主地莫名抽动着。

    冷慕寒心中一横,心想:“该来的还是要来,躲不过就只好迎上去了。”

    于是,冷慕寒转过身,故作镇定地看向木羽。谁知,这一眼,就把冷慕寒的故作镇定击得土崩瓦解,分崩离析。

    木羽狡黠的眼睛盯着冷慕寒,正一脸笑意地冲着他眨了眨眼睛。冷慕寒闭了闭眼,脑海里全都是那日在宁沁城客栈外的小树林里,一个清瘦少年凶巴巴、恶狠狠地骑在自己身上、威胁自己的画面。

    冷慕寒摇了摇头,试图把那一幕从脑海中挥去。

    谁知,木羽突然凑上前,冲着冷慕寒扬了扬眉毛,邪魅一笑道:“慕寒兄,那么长时间没见到我了,有没有想我啊?”

    一旁本来像石像一样岿然不动的落清和陌汀,再也忍不住了,拔剑出鞘,低声喝道:“木羽公子,还请自重!”

    木羽干净利索地冲着这两个人翻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白眼后,竟然用一只手比作一个小人儿,顺着冷慕寒长长的袖摆娇俏淘气地往上攀爬。同时像是要活活气死落清和陌汀两人似的,故意嗲声说道:“慕寒兄,要不我们回房间说。我有要紧事找你!”

    这一下,落清和陌汀再也忍不住了。两个人的剑同时指向了木羽。两个少年心中愤慨道:“好你个不入流的小子,竟敢妄想把我们堂堂六皇子殿下拐带偏了。我们六皇子殿下可是喜欢女孩子的。”

    这时,冷慕寒捉住木羽那只比作小人儿的手,把它轻轻推开,说道:“别闹!你有什么要紧事找我?”

    木羽却顺势躲到了冷慕寒的身后,可怜兮兮地说道:“我一个柔弱小郎君,他们怎么虎视眈眈地拔剑对着我,我怕!”说着,就拉住了冷慕寒的袖摆。

    同时,木羽藏在冷慕寒身后,冲着落清和陌汀挑衅似的晃了晃脑袋,吐了吐舌头,继续作妖道:“要不,你和我去屋里说?”

剪不断,理还乱(二)

    木羽一边可怜兮兮地说着,一边有意无意地一下一下地拽着冷慕寒的袖摆。

    冷慕寒心里清楚,现在这个样子的木羽不过是在装模作样,木羽想好好气气一直看他不顺眼、防他跟防贼似的落清和陌汀两人。

    冷慕寒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么魅惑的撩拨,对方竟然还是一个少年。冷慕寒的眼角又莫名地抽动起来。

    冷慕寒不着痕迹地把袖摆从木羽手中扯了出来,同时让落清和陌汀两人把剑收入鞘中,这才转身看着木羽,轻声说道:“那好,我们回屋说。你随我来!”

    落清和陌汀本来见自家殿下,已经把袖摆从木羽手中扯出,似乎是嫌弃了这个有些不良嗜好的小子,谁知道殿下竟然还是依了这坏小子,还要和他去屋内说话……

    落清和陌汀异口同声地着急喊道:“殿下!”

    冷慕寒摇了摇头,对他们说道:“无妨!”说着,就领着木羽朝错落有致的层层屋宇走去。

    冷慕寒心想:“既然阻止不了木羽的故意使坏和继续作妖。与其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让旁人心生误会和非议,不如直接关起门来,两个人把话说清楚。这样才不会拖泥带水,徒生事端。”

    可是,落清和陌汀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一边紧紧跟在后面,一边在心中哀叹道:“完了!完了!我们皇室好好的一颗大白菜,就要被猪拱坏了!可恶至极!可恨至极!”

    而此刻正一脸得意地跟在冷慕寒后面的木羽,真的不知道,一向自我感觉良好的他,竟然被这两个臭小子比作了猪。

    否则,木羽就是拼着不去面圣,也要故作矜持地视冷慕寒如草芥,如粪土,再也不这样上赶着去套近乎了。木羽要亲手拧碎落清和陌汀那视自家殿下高于一切的傲娇小心脏。

    不过,木羽真的不知道,落清和陌汀在这一小截短短的路上,早已经在心中,把他的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一个遍。

    要是木羽的祖宗有灵,估计这会儿早已经被气得从黄土里爬出来,不远万里也要将这个不肖子孙揍得满地找牙了。

    不知者不怪!所以木羽此刻依旧屁颠屁颠地跟在冷慕寒背后,彻底坐实了他在落清和陌汀眼中“一块臭狗皮膏药,怎么甩都甩不掉”的卑劣小人的厚脸皮形象。

    好在,冷慕寒要去的地方已经到了,原来是书房。落清和陌汀松了一口气,心中想道:“这木羽小子,要是胆敢以下犯上,对我们殿下流露出一丝断袖邪念,我们拼着自己的命不要,也要结果了这个卑劣小人。”

    于是,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就一左一右地守在了门口,犹如村里过年贴门神对子时、在大门两边贴的把门将军一般岿然不动,竖着耳朵听起了墙角。

    冷慕寒刚一走进书房,才在书案边的坐榻上坐下来,木羽就跟着窜了进来,随即把门紧紧地关上了。

    冷慕寒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你这又是何必呢?平白让人误会。”说着,冷慕寒就欲起身把门打开。

    谁知木羽立即灵活地一窜,竟然赶在前面,把缓缓起身的冷慕寒,压制在了坐榻之上。

    木羽舔了舔嘴唇,不怀好意地对着冷慕寒耳语道:“你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冷慕寒感觉到了木羽在自己耳边温热的呼吸,不禁身体一僵,握紧了拳头。

    木羽近距离地看见冷慕寒的喉结动了动,就想伸手去触碰一下。谁知冷慕寒捉住了他不安分的手,声音嘶哑地说道:“你若无意,又何必随意去撩拨人?”

    木羽“嗯?”了一声,似乎是没有听明白。冷慕寒克制住自己,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起身把木羽拎小鸡一样、拎到了书案对面的椅子上。

    冷慕寒又重新坐了回去,正色道:“你找我有什么要紧事?”

    木羽像是一个正准备恶作剧、却被人识破的小屁孩一样,噘着嘴悻悻地说道:“无趣!”

    冷慕寒没有答话,只是定定的看着他。木羽就兴味阑珊地说道:“好啦!好啦……”其实,木羽此刻想说的要紧事就是让冷慕寒答应明早带她一起去面圣。

    可是,思忖再三,木羽觉得自己要是就这样贸然说出来,肯定会被冷慕寒一口拒绝,那这件事情就再也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木羽又冲着冷慕寒无辜地笑了笑,期期艾艾地“我…我…我…”了一半天,竟然又蹭到了冷慕寒身边。

    冷慕寒往后缩了缩身体,这个举动却把本来就不知道该如何讨好他、好让他同意带自己一起去面圣的木羽激怒了。

    木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下把冷慕寒扑倒在榻上,还用一只腿压住了冷慕寒的腰,以防冷慕寒再次起身。

    紧接着,木羽按住冷慕寒垂在两侧的双手,恶狠狠、凶巴巴地低吼道:“冷慕寒!我有那么可憎吗?那么多天不见,今日刚一见我,就又是闭眼、又是摇头、又是往后缩的。你有那么不待见我吗?”

    木羽是很生气,但又怕自己声音太大,把正在门口专心致志偷听墙角的落清和陌汀引进来。

    所以木羽只能贴着冷慕寒低吼,好让冷慕寒知道他已经严重激怒了自己。

    冷慕寒身体一僵,嘶哑着声音问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后果会很严重?”

    木羽硬着头皮,嘟着嘴,不服气地说道:“什么后果?让落清和陌汀进来揍我一顿?你有本事,就不要拿你六皇子的身份压人!我……”

    “我……”还没说完,谁知冷慕寒倏地一翻身,把木羽压在了身下。

    木羽瞠目结舌地结巴道:“你…你要做…做什么?”

    冷慕寒闭上了眼,内心挣扎了很久,突然在心中对自己说道:“就放纵这一次!我会对他负责的……”

    紧接着,冷慕寒嘶哑着声音说道:“我说过,你这样做,后果会很严重!”

    说完,就朝着木羽深深地吻了下去。

    木羽脑袋一片空白,只感觉唇齿之间泛起了涟漪,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宛若佳酿入喉,呛起一方迷离的微醺;又如清风徐来,撩起一弦旖旎的震颤;

木羽为栩,百里栩

    这个时候,院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声,落清和陌汀疾步走了进来,小声禀道:“殿下,墨漓世子他们回来了。”

    冷慕寒点了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院落之中,花墨漓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在寒风中兀自冒着热气,虽然发丝略显凌乱,但还是保持着一贯的整洁。

    一旁的沉璟就有些惨不忍睹了,束起来的发冠早已经歪歪斜斜地塌在一边,衣裳不整,竟然有一只鞋都不见了,只汲着一只鞋,全身冷得直打颤,还口齿不清地嚷着:“冻…冻死…我了!有没有…热水…给我…给我泡一泡啊?”

    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犹如野人一般的邋遢男子,全身上下乱蓬蓬的,根本看不清楚长什么样子。

    这一幕,惊呆了所有人。

    之前护送那个水缸人提前回来的火燚,也是一脸的震惊,急忙和胥凩一起把他们让进屋内,赶紧找了干净衣服给他们换上。

    管家应声而来,吩咐人下去准备热水,被花墨漓拒绝了。花墨漓换了一身衣服,就来到前厅。这个时候,前厅已经点起了地火,屋内非常暖和。

    冷慕寒、木云曦、木羽等人已经在这里等着了,一见花墨漓走了出来,木羽就问:“墨漓世子!你们不会是被人打劫后又扔河里了吧?怎么这么惨?”

    花墨漓刚要回答,却被身后紧跟走着出来的沉璟那哀怨的声音打断了。沉璟哭丧着脸,悲叹道:“别提了!差点做了一只水鬼!就是这个疯起来连自己都揍的大叔!他……”

    说着,沉璟就指向了身后的男子。那个疯子,此刻也换了一身衣裳,看着倒干净了一些。

    不过,这个时候的他,却突然纵身跃起,抓住了木羽的肩膀,然后掠向门外,飞身上了院中的古树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沉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他急声问道:“大叔,你又疯了?”

    同时,冷慕寒和花墨漓也掠身来到古树下,正要飞身上树去救木羽。

    谁知,那个疯大叔竟然抓着木羽,颤声问道:“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木羽突如其来地被抓,又莫名其妙地被问,吓得不轻。他使劲掰着抓住他肩膀的手,反问道:“你又是谁?”

    疯大叔却没有回答,仍在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啊!怎么会是男孩子?不过,长的可真是一模一样呀!”

    说着,就伸手把木羽束发的发带扯了下来。树下的冷慕寒高声喝道:“你要做什么?快放开他!”

    木羽又惊又怒,挣扎之间,一个不小心就从高高的古树上摔了下来。

    所有人都发出一阵惊呼,树下的冷慕寒本能地张开了双臂,准备接住掉落下来的木羽。树上的疯大叔,也急忙纵身往下一跃,想再次抓住木羽的肩膀。

    在木羽下落的过程中,所有人再次惊呼,这一次,是对徐徐落下的木羽那惊鸿一瞥的惊叹。

    木羽一头长发,向后飞扬,衣角和袖摆也在风中飘起。此刻的他,分明还是之前那张脸,却在飞扬的长发下,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那是一张,只要看上一眼,就永远无法忘却的绝美的脸。

    之前在少年脸上略显倔强的五官,此刻却恰到好处,娇小如嫩芽,柔美似流光,就连嘴角眉眼之间的弧度,也若隐若现,勾勒出少女特有的俏丽和甜美。

    就在这一刹那,半空中的木羽就面朝下,落在了冷慕寒的臂弯里,然后直接把冷慕寒压倒在地。

    四目相对,两唇碰触,瀑布一般的长发,柔软地依偎在一起……这一吻,飞花溅玉,裂水流云!

    而跟着落下来的疯大叔,却一瞥眼,瞧见了从木羽衣袖中划落出来的一块玉佩。于是,疯大叔伸手抓住了这块玉佩,一旋身,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疯大叔双手颤抖着,摩挲着这块玉佩,他看到了那个隐在玉佩中间的“栩”字。

    木羽在众少年少女们震惊的目光之中,从冷慕寒身上爬了起来,抚了抚眉心,无奈地说道:“好啦!好啦!都别这样看着我!我承认,我是一个女孩子。

    至于为什么要扮成少年,哎!小弟我…哦!不…小妹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我叫百里栩,栩栩如生的栩,现在就当做我们是重新认识一次好啦。”

    冷慕寒像是被砸晕了,依旧目瞪口呆地看着木羽,突然他眼中仿佛有了光,心中呐喊道:“我魂牵梦萦之人,是一个少女!我是正常的!我没有断袖之癖!”

    心中呐喊着,冷慕寒的眼眶突然湿润了。

    这么长时间的煎熬,从怀疑自己有了断袖之癖,到夜以继日的痛苦与挣扎,再到后来一发狠、坦然接受了这个少年……冷慕寒已经做好了被世人唾弃和谩骂的准备,决定要一生一世守护这个少年。没想到,他竟然是一个少女!

    冷慕寒喃喃地念着:“木羽为栩,栩栩如生的栩,百里栩!

    她的名字,真好听!”

    而一旁的落清和陌汀两个人,早已经跳了起来,兴高采烈地大哭了一场。他们像着了魔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念着:“他是一个少女!他是一个少女!我们殿下,是正常的!”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早已经知道实情的花墨漓和梵音,还有一向冷清的木云曦,其余人都震惊得合不拢嘴,瞪着眼睛看着百里栩。

    而此刻的木云曦,眼眸里也出现一丝惊诧,百里栩正要上前对木云曦说些什么。

    谁知,一旁的疯大叔突然跪地,老泪纵横,朝着木羽大哭道:“少主!我终于找到你了!十年了……”

    这一惊天动地的哭喊声,彻底把众人的下巴都快震惊掉了。就算花墨漓早就知道百里栩的身份,这时也被这个看似疯疯癫癫的男子,吓了一跳。

    百里栩惊得往边上一窜,躲过了这一跪,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这个疯大叔就站起身来,冲着百里栩一抱拳,说道:“少主!在下秦硕。”

    花墨漓和冷慕寒异口同声地问道:“‘智多星’秦硕?”

    秦硕点了点头,胡乱地用手理了理自己乱蓬蓬的头发和胡子,冲着他们二人说道:“不错!正是我!”

    花墨漓看着已经震惊得合不拢嘴巴的众少年少女,就把木云曦、冷慕寒、百里栩和秦硕四个人拉进了屋子里。

    太多致命的疑团,个个都暗藏杀机,需要即刻理清,不然危机四伏。

    五个人在前厅分别落座,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秦硕。

    秦硕则看向了冷慕寒和木云曦。见状,花墨漓就说道:“秦前辈,他们两个人的身份,百里栩一直都是清楚的。你大可以放心地说出来,我们几个人是可以彼此信赖的。”

    百里栩也冲着秦硕点了点头。

    秦硕就不再避讳,把当年的事情说了出来。

    ——————

    原来,当年,无影阁接到一分特殊的杀函:诛杀宰相南宫闵。

    当时,几乎整个无影阁的人都反对做这件事情。但是无影阁阁主百里昊天,一意孤行,最终还是派出杀手,把南宫闵杀了。

    无影阁这次的行动被江湖中人所不齿,更是引发了众怒。因为南宫闵是一个为国为民、解救天下苍生的好官。随后,无影阁的人就被江湖中人四处追杀。幸亏无影阁创建那么多年,根基稳定,才保存了实力。

    不过,很快,皇上派兵剿杀无影阁,无影阁损失惨重。最后,生死攸关的时候,是阁主百里昊天站了出来,用自己的一命,换来皇上的承诺:解散无影阁,并不再对无影阁的人赶尽杀绝。

    说到这里,秦硕悲从中来,颤声说道:“是阁主用自己的命,换来了无影阁众人的安定。可是,无影阁中却有很多人并不领情,说这是阁主咎由自取。自此,无影阁分崩离析,彻底从江湖中消失了。

    为什么阁主会依照杀函去杀南宫闵,这也是我无法理解的事情。

    后来,我听说有许多无影阁的旧人,在皇城集结。我就前来一探究竟,谁知道这群人竟然投到了祭血门门下。

    这十年来,我一直在打探当年杀函的来源,还有阁主后人的消息。

    当年阁主自上皇城伏诛,阁主夫人领着阁主唯一的女儿逃难。我听说阁主夫人没过几年也病逝了,只留下一个稚嫩小儿在险恶的江湖上四处躲藏。可是,我却始终找不到她。

    这个世上,最想找到无影阁后人的,除了我,还有祭血门少门主。因为有很多无影阁旧部,隐藏于市,只有手持玉佩者才能号令他们。

    我在这么多年的寻找和探查中,我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当年,给阁主下杀函诛杀南宫闵的人,就是那个高高在上、后来还派兵剿杀无影阁的皇上本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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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君眸介绍:
是谁那一转身的娇羞,晕染开少年半生的浮沉?
又是谁一念之间的辗转,悼送了两人一世的春秋?
千回百转试问君,只道君何如?
谁的眸间,越过山丘,才寻回迷失的涟漪。
只可惜,已是人去心已空!
叹一句因果轮回,不经意间就泯灭了黑白与是非。
争一声我命由我,倾其一生终将肆意行走天地间。染君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染君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染君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