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9 斗争才刚刚开始
红旗钢铁常务副总办公室,暖气已经停了,空调还没装上,屋里冷的象冰窖一般,行政部送来一台电取暖器,但穆连恒根本连包装盒都没打开,依然穿着单衬衣坐在办公桌后面处理着文件。
屋里很冷,但令人的头脑更加清楚,穆连恒在一份文件上龙飞凤舞签下自己的名字,漫步到窗前欣赏着自己带来的那盆水仙,前几天屋里暖气充足的时候水仙没有开花,今天暖气停了,一朵洁白无暇的花朵却悄然绽放了。
忽然房门被急促的敲响,行政助理走进来说道:“穆总,不好了,待岗的工人不知道在谁到底组织下,全都回去上班了。”
穆连恒一怔:“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是昨天晚上就开始了。”
“那你怎么现在才报告。”
“这些工人干什么都瞒着我们,掌握一线情况很困难,今天上午一大堆工人堵着行政部的门,让我帮他们解决供暖问题,吃饭问题,说什么吃不上饭就上我家吃去,还有很多鸡毛蒜皮的邻里纠纷什么的,我都快忙死了。”
穆连恒用手指关节磕击着桌面,陷入思索。
紧接着财务助理也进来报告道:“晨光厂的货款前几天一直拖延不给,今天去催款的时候他们却说已经支付了,还向我出示了盖章的收据和支票存根,可是我却从来没有收到过这笔货款。”
“你查过银行账户没有?”穆连恒沉声问道。
财务助理一摊手:“查过了,信用社那边也说没有支票进账,我怀疑红旗厂除了原先的工商银行基本账户外,还有秘密户头。”
穆连恒急速思考起来,财务助理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象红旗钢铁厂这样几十年的老企业,秘密账户小金库这种门道绝对少不了,就凭几个初出茅庐的大学毕业生怎么可能斗得过这些老江湖。
玄武入主红旗厂之后,在第一时间封存了财务账簿,更换了财务负责人,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留给他们的只有基本账户里的区区五万块钱,作为一家大型钢铁企业,这点钱简直连办公费用都不够,为了迅速开展工作,玄武集团不得不自掏腰包,拿了五十万出来支付各种开支。
上个月的工资,本来应该厂里负担的,可是由于账户里没钱,应收账款又收不回来,又是玄武集团出资,支付了五千工人的工资,这可是一笔天文数字啊,穆连恒签字的时候手都在抖,这帮国企的老狐狸,太狡猾了!
“一定要查到底,晨光厂和红旗厂是多年对口单位,他们之间肯定有猫腻!”穆连恒拍着桌子说道,面孔有些扭曲。
“还有……”财务助理嗫嚅着。
“还有什么?一次性说完!”穆连恒涵养再好,也有些不耐烦了。
“账户上已经没钱了,卖废铁的个体户还等着拿钱,上游客户也等着结算,还有一帮退休工人拿着住院单堵着财务科的门要求报销,我实在应付不过来。”财务助理拿出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汗,三九严寒的天气,他竟然在出汗。
“财务科只有你一个人么?其余的人怎么不帮忙。”
财务助理苦笑道:“他们都是一伙儿的,看笑话还来不及,怎么会帮我。”
行政助理也附和道:“办公室的那帮老人,现在经常背着我说悄悄话,我们已经被孤立了,穆总你要赶紧拿个方案出来啊。”
穆连恒心烦意乱,出任红钢副总之前,自己踌躇满志,以为定会马到成功,没想到开局是挺顺利的,没几天工夫就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泥潭。
“这帮老国企,干事业的本事不大,捣乱的本事绝对一流。”穆连恒仰天长叹,承认自己小看了对手,几十年的老牌国企,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水平绝对比玄武集团这种新兴民企高出好几个档次去,斗心眼,自己真的还嫩啊。
看看时间差不多十二点了,穆连恒站起来说:“走,先吃饭去。”
带着几个亲信助理来到小食堂门口,看到玄武集团派驻红旗厂的年轻助理们全都呆呆的站在门口,穆连恒呵斥道:“都站这儿干什么!”
一人指了指里面,并不说话,穆连恒上前一看,顿时傻眼。
小食堂里熙熙攘攘全是人,基本上以中青年女职工为主,外带一部分小孩和老人,有人用食堂里提供的不锈钢餐盘,更多的人用自己带的饭盒和搪瓷缸子,大家狼吞虎咽,旁若无人,一片呱唧嘴的声音如同千百个小爪子挠着穆连恒的心。
这招太狠了,你让我待岗,我就上你家吃去,还真是说到做到啊。
几个女工拿着装满菜饭的不锈钢饭盒说说笑笑从穆连恒面前走过,看也不看他一眼,仿佛这位常务副总是空气一样,穆连恒顿时感到脸上发烧,这帮工人明显是在示威啊。
“从明天起,小食堂停止供应。”穆连恒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小食堂旁边就是冶炼车间的布告栏,上面贴着一份用毛笔写在报纸上的大字报,黑色狰狞的字体触目惊心:玄武滚出红旗厂!!!
助理们噤若寒蝉,穆连恒却驻足观看,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回到办公室,穆连恒一个电话打给配电室:“把已经宣布减产停工,但还在继续生产的几个车间的电都给停了。”
“突然停电的话,会造成极大的损失啊。”配电室的负责人对这个命令感到极其震惊,厂里设了两条供电线路就是为了保障电力供应,停电的后果极其严重,会造成钢水运不出去,整座炉子都会报废。
“出了问题我负责。”穆连恒撂下了电话。
忽然电话铃又急促的响了起来,穆连恒抓起话筒:“说过了我负责!……陈总,没什么,刚才有个职工在无理取闹,您有什么指示?”
电话那边陈汝宁的声音有些疲惫:“小穆,工作节奏要加快了,钢铁厂属于污染企业,我们要响应省委省政府关于节能减排,绿色工业的号召,把涉及污染的车间尽快关停并转。”
“明白了,请陈总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我刚到江北分公司,下午会到晨光厂谈重组的事情,你也一起来吧。”
“好的。”
……
满腹心事的穆连恒连午饭都没吃,乘车来到分公司总部,陪着陈总前往晨光厂洽谈重组事宜,此前几次接触,晨光厂的陆总都对重组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和兴趣,再加上陈汝宁私下里做了不少工作,所以此行志在必得。
在陈总的汽车里,穆连恒介绍了最近厂里发生的事情,陈汝宁听罢沉吟片刻,说道:“小穆,你听过螳臂当车这个成语么?”
“可是……”
“本来我们是打算采取温水煮青蛙的战略的,可是现在资金面吃紧,必须加快步伐了,在战术上你必须重视他们,因为他们会以小市民的狡黠想出各种办法来对付你,恶心你,但是在战略上必须藐视他们,因为他们永远摆脱不了小市民阶级的那一套东西,分化瓦解加高压政策,很容易就能解决他们。”
“我懂了。”穆连恒说,随即又迟疑道:“晨光厂的重组,会不会受到影响。”
“不会,陆厂长是个聪明人。”陈汝宁自信的一笑,晨光厂和红旗厂完全不同,盘子小,容易操作,陆天明在厂里又有绝对的权威,只要摆平他,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再说了,杰出人才特供的经济适用别墅送了一套给陆天明,他也收了,没有理由在这个问题上作梗。
车到晨光厂,感觉果然和红旗厂不同,门岗是着迷彩服的民兵,严格查验了证件才将汽车放了进去,一行人来到会议室坐下,工作人员倒茶上烟,片刻后陆天明到了,和众人握手寒暄落座,陈汝宁开门见山道:“陆总,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
陆天明说:“晨光厂的搬迁势在必行,作为一家重工业企业,继续留在闹市区显然是不合适的,同时我们也欢迎各方面的投资,现在除了你们玄武集团,还有另外几家企业也在考虑向我们晨光厂注资,但不管怎样,晨光厂的主导权,还是要掌握在职工大会手里。”
陈汝宁半天没说出话来,竟然被陆天明这个老狐狸耍了,搞了半天,前面都是虚以为蛇啊,但他没有当面发作,而是镇定无比的问道:“不知道陆总所说的另外几家企业是哪几家?实力比我们玄武集团如何。”
陆天明爽朗的笑了:“目前比较有实力的一家是北方工业,我想他们的实力应该不逊于玄武集团吧。”
陈汝宁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说话了。
穆连恒也倒吸一口凉气,北方工业可是军工业的巨无霸,随便拔一根汗毛出来都比玄武集团的大腿粗,两者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别说陈总了,就是陈总的后台出面,人家都不会卖你面子。
“那么,国资委方面什么意见?”陈汝宁说出这句话就后悔了,国资委能有什么意见,难道还能反对么。
陆天明笑道:“我们晨光厂早年就是军工企业,归总后勤部管理,现在也算是回娘家了,国资委自然也是大力支持的。”
“真是可惜啊,希望
下次有机会再合作。”陈汝宁很有风度的起身告辞,陆天明也起身道:“相信很快就会有合作的机会。”
两人握手告别,陈汝宁回到车里,脸色变得很难看:“陆天明,竟然敢耍我。”
穆连恒说:“晨光厂把应付的七十多万钢材款私下里结算给了红旗厂的黑户头,他们两家分明就是勾结的。”
陈汝宁英俊的面孔有些扭曲:“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招数。”
……
晨光厂会议室,刘子光和卫淑敏推门进来,陆天明说:“刚才的谈话你们都听到了吧,斗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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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0 山雨欲来
卫淑敏狐疑道:“老陆,你们真的搭上了北方工业的线?”
陆天明苦笑道:“我这是拉大旗作虎皮,要不这么说,晨光厂迟早沦为他们案板上的肉,有你们红旗厂的前车之鉴,我不得不防啊。”
“是啊,玄武集团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分明就是瞄上我们的地皮了,可笑国资委那帮尸位素餐之辈竟然看不出来,这几天我一直在省里申诉,一直也没有下文。”卫淑敏感慨道。
刘子光插言道:“玄武集团的背景很深,陈汝宁手眼通天,又会做人,红旗厂想和他们斗,要做出牺牲的准备才行。”
卫淑敏说:“他们的下一步棋我已经料到了,无非是借淘汰落后产能的名义关闭工厂,然后开发房地产,至于我们红旗厂上下五千工人的死活,他们根本不会考虑,我们组织了护厂队,一方面坚持生产,一方面努力上访,省城不行我就去首都,我就不信朗朗乾坤,就没有讲理的地方了,至于牺牲,有斗争就会有牺牲,我早就做好思想准备了,大不了把这条命填进去,只要能换来厂子的重生,也值了”
陆天明忙道:“淑敏,你本来就体弱多病,可不能再累着了,有什么事情交给我办就是,他有张梁计,咱有过墙梯,搞资本运作,谁也不怕谁,我们两家厂子并不有资金有技术有市场,再不济也有地皮,凭什么非要便宜卖给玄武集团,实在不行咱们两家联合算了,把玄武集团从江北彻底赶出去。”
刘子光也说:“卫总您一定要注意身体,缺资金的话我这里可以大力支持,维持几个月的经营生产不成问题。”
卫淑敏脸上浮起微笑,连说几个好字,忽然额头上沁出冷汗来,腰也慢慢弯下来,脸上的表情痛苦不堪,陆天明急忙扶住她,冲刘子光说道:“快找厂医来。”
刘子光刚要出门,卫淑敏却叫住了他:“不用了,老胃病又犯了,休息一会就好。”
“淑敏,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应该去医院好好检查身体,这个节骨眼上,你要是病倒了,谁领着红旗厂和他们拼啊。”陆天明关切的倒了一杯热水递到了卫淑敏手里。
喝了点热水,卫淑敏脸色好看了一些,此时厂医也带着药箱赶了过来,帮卫淑敏量了血压,开了点止疼片,说了些注意休息之类的话就走了。
“好了,我也该走了,厂里不能断人啊,要不然那些家伙又该出坏主意了。”卫淑敏起身告辞,陆天明说:“我送你。”
正要动身,桌上的电话响了,刘子光上前听了一下说:“陆厂长,市政府的电话。”
陆天明接过话筒说了几句,放下道:“陈汝宁果然不甘心失败,市里主管工业的副市长约谈我了,让马上过去,小刘,你帮我送送卫总。”
刘子光答应一声,陪着卫淑敏下楼上车,直奔红旗钢铁厂而去,昨天的积雪还没有融化,整个城市被大雪覆盖,到处一片洁白,汽车在马路上行驶着,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卫淑敏深情的看着江滩上打雪仗的孩子,感叹道:“咱们江北越来越美丽了,真希望
每天都看到这样的景色啊”
刘子光说:“卫总说笑话呢,想看江景还不简单,每天让子芊陪您去看呗。”
卫淑敏笑了:“子芊工作太忙,一星期才回家一次,唉,她也老大不小的了,眼瞅着就是老姑娘了,小刘你手上有什么优秀未婚男青年,也给我们家子芊介绍一个。”
刘子光说:“您怎么也搞相亲这种老套啊,子芊您还不了解,眼光高着呢,一般人她看不上的。”
卫淑敏扭头看着刘子光:“呵呵,你可不是一般人哦。”
刘子光赶紧打岔:“卫总,厂里资金缺口还有多大?”
“小刘,子芊心里一直有你,你知道么?”卫淑敏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低沉。
一阵沉默,刘子光终于说道:“阿姨,我知道,可是……”
“别说什么可是,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也真是,老大不小也不结婚,知不知道这样会伤了很多女孩子的心,你既然心有所属就该给别人一个明确的答复,让她们彻底死了这条心。”
刘子光百口莫辩,只得承认错误:“阿姨,是我不对。”
卫淑敏忽然又笑了:“阿姨不是批评你,你没结婚肯定有自己的苦衷,子芊是个优秀的女孩子,就是脾气怪了点,你知道,她从小缺少父爱,才造成这种性格。”
“阿姨,为什么您不和陆叔叔结婚呢,这样也有一个完整的家,子芊也有父亲了。”
“我要照顾子芊的情绪啊,她至今不愿意认这个父亲,再说现在是非常时期,等忙完这段时间再说吧……你啊,又打岔,刚才说到哪儿了?”
“说到子芊的脾气了。”
“对,子芊脾气差了点,人还是很贤惠的,会包饺子会织毛衣,相貌呢也不差,真不知道哪个幸运儿能娶到我们家子芊呢。”
刘子光笑了,卫总这不明摆着向自己推销女儿嘛。
车到红旗厂宿舍区门口,卫淑敏下了车,刘子光刚要倒车离开,卫淑敏转身回来,很认真的说道:“小刘,如果我有什么意外,帮我照顾子芊,好么?”
“阿姨,您别吓我。”
“回答我。”
“好吧,我答应。”
卫淑敏脸上浮起两朵病态的红晕:“你亲口答应了哦,要是敢欺负子芊,我找你算账。”
刘子光倒车离开,眼睛却望着卫淑敏单薄的背影,心里一阵苦涩。
……
从钢铁厂回来后,刘子光直接去了市立医院的骨科特护病房,方副院长平时是个极为律己的人,从来都收红包开后门,但这次为了女儿却破例了,不但亲自指示安排特护病房,还找了一个经验丰富的护士来负责女儿的饮食修养。
刘子光走进病房的时候,护工刚把晚饭送来,方霏看到刘子光的身影,立刻兴奋的叫起来:“大叔你来了,上次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大叔。”刘子光脸上漾着怜爱。
“知道了大叔,快讲故事,我等着听呢。”方霏伸了伸舌头,托着腮帮子说道。
“先吃饭,不然不讲。”
“好啦好啦,我一边吃一边听还不行么。”方霏乖乖端起了饭碗。
刘子光干咳一声开始讲故事:“医疗队驻地附近有一个湖泊叫做卡洛斯湖,湖边有个部落……”
当讲到政府军用火焰喷射器和机关枪屠杀村民的时候,刘子光注意到方霏眼中多了些亮晶晶的东西,小手也紧紧抓住床单,一副害怕却又想继续听下去的表情。
“一边是遭受屠杀的部落民众,一边是中国医疗队,我们的主人公究竟该怎么办?”刘子光继续说道。
“应该留下来保护医疗队。”方霏插言道,“他毕竟是一个人,不能对抗整支军队,有时候必须做出取舍。”
刘子光点点头:“你说的很对,他虽然心中充满了愤怒,但还是留在了医疗队……”
“又在讲故事呢。”门口传来方副院长的声音,两人回头看去,老头儿正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爸,你快来听,可精彩了,大叔讲故事的水平一流。”方霏招手道。
“呵呵,爸爸不爱听故事,借你的大叔谈几分钟可以么?”
“好吧,不能超过五分钟哦。”
刘子光来到走廊里,方副院长说道:“小霏的骨折愈合的很好,但是失忆的情况似乎没有好转,不过看她对你的态度还不错,照这个发展趋势下去,就算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你们也是能在一起的。”
刘子光苦笑道:“她现在完全把我当朋友看待,上次还和我说,内科实行的几个小医生多帅多帅呢。”
方副院长说:“这也难怪,她的记忆停留在十九岁,比现实年龄小了五岁,和你有代沟是正常的,不过勤于沟通,代沟也是可以填平的,我和她妈妈不也相差很大么。”
谈到袁副厅长,方副院长的眼神暗淡了一下,看得出来虽然协议离婚多年,方副院长对前妻还是很眷恋的。
……
与此同时,陆天明正在主管工业的孙副市长办公室里接受约谈。
“天明同志,有意见可以提,采取这种欺骗手段抵制重组是毫无意义的,晨光机械厂一直是咱们市里重点扶持对象,不能有了成绩就忘本嘛,能重归军工行业自然是好事,可是也不能无中生有嘛,北方工业什么时候要入股晨光厂了,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孙副市长讲了一大堆,陆天明只是静静地听着,等对方不说了,他才说道:“我们厂出产的乙型防雷车在非洲受到用户的强烈好评,新的订单如同雪片般飞来,其中仅国防部维和办就预订了五十辆用于东南亚雷区,在这种形势下,我们全厂职工一致认为,不需要玄武集团的注资,并且红旗钢铁厂的例子也证明了,玄武集团根本没有诚意帮助我们发展,他们只是看中厂区所在这块地皮而已。”
“荒谬!”孙副市长怒不可遏,一拍桌子道:“天明同志,注意你的态度,我现在是代表组织对你进行约谈,如果你继续保持这种不合作的态度,我会提请有关部门免掉你的厂长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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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1 人民战争
孙副市长是个很有涵养的人,平时极少能见到他发脾气,这次他是真生气了,不过拍完桌子就后悔了,换了语气说:“天明同志,我是替你着急啊,省里最近下发了文件,要淘汰落后产能,进一步关停并转污染严重的重工业,你们两家首当其冲,时不我待啊。”
陆天明不动声色:“谢谢孙市长,我明白。”
“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凡事都要往远处看,玄武集团的动作是急躁了一些,可那都是为了企业好啊,红旗厂的情况,组织还是掌握的,那些产能低下的高炉都是五八年落成的,不淘汰难道还要用到下个世纪去?长痛不如短痛,我看玄武集团这件事做的雷厉风行,值得表扬。”
孙副市长侃侃而谈,陆天明只是听着,并不插嘴。
“你说你们有地皮,可是卖地不是解决问题的最终办法,卖了地厂子怎么办,工人怎么办,你看我们江北市哪里还有空地能安排你们两家企业?只有南泰县工业园区是最合适的,所以说,离了玄武集团还真不行,天明同志,要认清形势啊。”
看陆天明还不表态,孙副市长又说:“我这个人有时候比较冲动,你不要往心里去,你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晨光厂离不开你,工人离不开你,所以你更要带好头,当好家,实现共赢多赢的局面,天明同志,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陆天明点头:“孙副市长,您的话我会认真考虑的,但是晨光厂不是一言堂,国企也不是民企,任何牵扯到工厂前途的重大问题,都要交职工大会表决通过才行,我不能替工人们做主。”
孙副市长说:“好的,我等你的好消息。”
约谈结束,陆天明走了,孙副市长拿起了电话:“李主任,我是小孙,对,刚才谈过了,效果不是很明显,我会继续跟进的,好的,您忙吧,再见。”
然后又给陈汝宁打电话:“陈总,我是小孙啊,你好你好,上次的事情还没谢你呢,对了,我受组织委托,刚才和晨光厂的陆天明谈话了,他对重组还是有些看法的,不过我会继续说服教育,哦,这个周末高尔夫俱乐部啊,我一定去,好的好的,再见。”
放下电话,孙副市长点燃一支烟,陷入无尽遐思当中,依稀间自己头上的副字去掉了,成为常委一员,紧跟在秦书记身后到处视察工作……
玄武江北总部,陈汝宁也放下了电话,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陆天明唱了一出空城计,差点把自己给吓住,但是陆天明明显小瞧了对手,小瞧了玄武集团的实力,陈汝宁的关系网早就笼罩到了全国,早年做钢材生意的时候认识了一个驻厂军代表,现在这人已经转业到了北方工业担任高层领导,陈汝宁一个电话打过去,就摸到了晨光厂的底子,军方订购了一些特种车辆用于援外确有其事,但什么重回军工系统,什么和北方工业重组,完全子虚乌有,空穴来风。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旌旗招展空泛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想到得意处,陈汝宁一边拍着自己的大腿打着节拍,一边哼唱起《空城计》的京剧选段来。
陈玄武推门进来,看到老爸如此开心,便腆着脸说:“爸,我在香港订了辆玛莎拉蒂,付款的时候他们说的信用卡被取消了,这是咋回事?”
陈汝宁训斥道:“一天到晚就知道败家,摊上你这么个儿子真是倒霉,你看看人家小穆,年纪轻轻就挑这么重的担子,我也不要你有多大出息,你少给我惹点麻烦,少败点家就行。”
陈玄武耸耸肩膀:“一天到晚就知道小穆小穆,他再能干也不过是咱家的一条狗,不能替你传宗接代。”
“你!”陈汝宁一拍茶几,茶杯都跳了起来。
陈玄武吓了一跳,嗫嚅道:“就知道那我,布加迪威龙又不是我要买的,你非要让我买,跟你真是没法沟通。”说着悄悄溜了。
陈汝宁气的没话说,随手打开电脑,看着伦敦现货白银的行情,心中翻腾,如同刀绞一般,思忖片刻,他再度拿起了电话,拨通了省城的号码。
……
第二天,江东省国资委会同有关部门召开会议,传达省政府重要领导关于淘汰落后产能,进一步加快产业调整的讲话精神,号召全省企业积极行动起来,关停并转,腾笼换鸟,玄武集团一位副总裁出席了会议并且做出承诺,绿色工业,从我做起,玄武集团下辖的两家钢企从即日起减产减排,其中污染严重,产能落后的江北红旗钢铁,则要全面关停,整体搬迁到南泰工业园,为振兴贫困地区的经济做出应有的贡献,省有关领导对玄武集团的顾大局、识大体的牺牲精神给与了高度肯定,并且勉励与会的企业家们向玄武集团学习,争当节能减排的领跑者。
会议当天,省城多家报纸刊登了这次会议的内容,并且报道了玄武集团南泰工业园的远景规划,据说蓝图中的红旗钢铁新厂,将会有三座一百五十吨级超高功率交流电弧炉,技术水平达到国际一流,省内更是独此一家。
同样的报纸张贴在了红旗厂的布告栏里,报纸上印着红钢新厂的效果图,下面是冠冕堂皇的套话报道,工人们看了直骂娘,南泰县又不远,所谓的工业园项目谁不知道,据说征地的时候打死过人,现在也只是用围墙圈起来的荒滩而已,哪有报纸上吹得这么玄乎。
报纸上透露的另一个信息却让工人们既愤怒又恐惧,卫总的预言竟然是真的,玄武集团收购红钢没有几天就迫不及待的准备关闭工厂搞房地产了。
现在红旗钢铁厂的情况非常复杂,拥有控股权的玄武集团已经被架空,被玄武收买的高层领导班子也失去了作用,全厂职工在已经辞职的卫总带领下,坚持生产,坚持运行,完全把控股方抛开了。
局面全面失控,穆连恒在办公室里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本以为控制了财务和人事,就把工人的命捏在手里了,哪知道这点手段在几十年工龄的老国企领导面前如同儿戏一般可笑,在玄武集团的步步紧逼下,红旗钢铁厂陈旧的组织形式竟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来,中层领导和党员干部纷纷带头和玄武对着干,穆连恒手下的助理们完全失去作用,都被赶回了厂部。
“穆总,配电室被他们占领了,我顶了几句就被他们打成这样。”一个助理回来向穆连恒哭诉道,他的脸上有四道清晰的指痕,分明是挨了一记大嘴巴。
“走,我去看看。”穆连恒拿起大衣,带着一群保安和助理组成的队伍,杀气腾腾来到配电室门外。
护厂队员已经接管了这里,五个身穿工作服,臂带红袖章,头顶安全帽的工人们横眉冷目站在门口,双方对峙着,气氛相当紧张。
“你们是哪个车间的,谁让你们打扮成这样的?又是谁动手打人的?”穆连恒没有丝毫畏惧,上前严厉斥责道。
护厂队的小组长王召钢站了出来:“我们是全厂职工选出来的护厂队,保护配电房不被破坏,你又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你。”
穆连恒正气凛然道:“我是红旗钢铁厂的常务副总经理,现在我正式命令你们,离开配电房,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如果你们拒绝配合的话,由此引发的一切后果,将由你们承担。”
工人们爆发出一阵大笑,王召钢更是笑的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穆连恒冷笑一声,大步向前走向配电室大门。
“王哥在这儿,谁也别想进去。”王召钢眼疾手快,伸腿一绊,同时伸手一拨,穆连恒一头栽在了污水坑里,雪水混杂着煤渣,顿时将他的羊绒大衣弄的污浊不堪,脸上也擦破了油皮。
玄武集团为了维持厂区秩序,从省城雇佣了数十名某护卫中心的保安人员,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这些日子来跟着助理们受了不少白眼,心里早就憋着火了,看到领导挨打,立刻冲了上去,双方推推搡搡,言辞激烈,很快就爆发了一场冲突。
护厂队员只是手无寸铁的普通工人,保安们却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打手,还装备了橡皮棍,辣椒喷雾等武器,十几个人一拥而上,很快将王召钢等人打翻在地,乱棍齐下,护厂队员们满地打滚,哀号不已。
“别打了!”刚爬起来的穆连恒金丝眼镜都断了,脸上更是沾满污泥,他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没人听他的,就连那些文质彬彬的助理们都加入了战团,用穿着翻盖皮鞋的脚猛踢工人。
护厂队全军覆灭,趴在地上不动了,保安们这才停手,簇拥着穆连恒打开配电室的大门,正要拉闸限电,忽然听到一阵令人心悸的滚雷声。
“大冬天的怎么打雷?”一个助理纳闷道,同时伸头一看,整张脸都变成了惨白色。
无数工人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涌来,雷声就是他们的脚步声汇聚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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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2 工贼
“快关门!”穆连恒急中生智,大喊一声,手下们如梦初醒,慌忙逃进配电房,刚把铁门关上,就听到咚咚的砸门声,大家面面相觑,惊恐万分,外面人山人海,根本逃不出去。
穆连恒依然保持着冷静,一边下令报警,一边走上配电室二楼,企图向工人喊话,他刚站到窗前就缩了回来,外面黑压压全是愤怒的工人,场面已经失控,这时候任何试图安抚工人情绪的行为都是徒劳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等援军解围。
王召钢等五名护厂队员被打得头破血流,这更激起了工人们的愤慨,配电室的大门被砸的砰砰响,玻璃也碎了,助理和保安们龟缩在角落里,惶恐的看着不停晃动的大门,祈祷警察赶紧来。
“大家别怕,配电室是钢筋水泥结构,窗户上有铁栏杆,除非动用大炮,否则他们绝对进不来。小王,报警了没有?”穆连恒镇定自若的样子给他们带来一丝信心。
“打过110了。”小王战战兢兢的答道。
穆连恒想了想,拿出手机调出了一个从未打过的号码,不假思索就拨了过去:“韩局长您好,我是玄武集团的穆连恒,有个突发事件……”
打完电话,穆连恒心中稍微平静了一些,外面人声鼎沸,怒火滔天,此刻他却感到一丝欣慰,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如果暴风雨一定要来的话,那就让它早点到来吧。
钢筋水泥大铁门也挡不住愤怒的工人,王助理扒着窗口看到外面有人抬来了气割机,吓得大喊道:“他们要割开铁门。”
穆连恒的冷汗一下就下来了,他忘记了钢铁厂是什么地方,最不缺少的就是各种工具,气割、电锯、就连挖掘机都有,小小的配电房绝不是固若金汤的堡垒,而是汪洋中的一条小破船。
工人们用乙炔气割破坏了门锁,大门被踢开,门外一片愤怒的群众冲了进来,保安们垂死挣扎,妄图用橡皮棍抵抗,被工人们一阵乱棍放倒,一个个拖了出去暴打,助理们吓坏了,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工人们也没打算放过他们,一群女工冲上来,指着他们破口大骂,骂到不能自已的时候就动手撕打,一边打一边哭,场面极其混乱。
在工人们打开大门的同时,穆连恒藏进了配电房的工具间,好在工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动手打人的保安们身上,没人发觉少了他这个罪魁祸首,听着外面的噪杂声,穆连恒将头深深埋进了裤裆里。
忽然听到门口有人说话:“工具间里不会藏着人吧。”
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狭窄的工具间无处可藏,被发现了就是死路一条,穆连恒紧张的都要崩溃了。
“不会的,门一直是锁着的。”是那个叫王召钢的工人在说话。
危机解除,穆连恒松了一口气。
外面隐隐传来警笛的声音,警察终于赶到了。
等穆连恒灰头土脸的从工具间出来的时候,局面已经被警方控制住,十余名参与打人的保安被送到医院,闹事工人被驱散,一帮助理们神情沮丧的站在原地,身上衣服被扯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极其狼狈。
穆连恒却笑了:“大家的牺牲是有价值的五味砂锅居,王召钢走到门口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看四周,警惕的好像地下工作者,来到二号包间,上次钟科长介绍认识的路勇已经坐在这里了,桌上摆着两瓶淮江特曲,砂锅里炖着香喷喷的羊肉,上面还洒了一些鲜绿色的香菜,王召钢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刚要掏烟,路勇就拿出了中华:“抽我的。”
两人略微寒暄几句,王召钢从怀里掏出一张写满字的纸,压低声音说:“都在上面,姓名职务电话号码家庭住址。”
路勇扫了一眼,放在口袋里,从手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推过去,笑道:“你那一下子可够狠的,穆总脸上都破皮了。”
王召钢喜笑颜开接过信封,并不查看,直接塞进口袋,说:“干城管时间久了,手上没个分寸,你下回见了他,帮我赔个不是。”
路勇哈哈大笑:“受点伤也好,显得真,来,满上。”伸手去拿起酒瓶子。
王召钢赶紧抢过酒瓶子:“路哥你坐着,我自己来。”说着帮路勇斟上了一杯酒。
……
深夜,气温降到了零下十度,滴水成冰的季节里谁也不会在半夜出门,高炉停炉,供暖断了,家属区一片萧瑟,昏黄的路灯照着屋顶的积雪,屋檐下一排长长的冰溜子,靠近烟囱的地方被熏得黄黄的。
吱吱呀呀脚踩积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手电光乱晃,一队警察走进了宿舍区,领头的拿出一张名单,用手电照着,再看看宿舍区的楼号,一摆手,警察们四下散开,各自执行抓捕任务去了。
宿舍区的犬吠声突然响起,紧跟着是踹门声和哭喊声,三十余名参与白天械斗的职工被堵在了被窝里,一个都没跑掉,全部押到宿舍区门口,十几辆警车隐藏在黑暗中,此时全部亮起了警灯,带着嫌疑犯满载而归。
第二天,厂里参与对抗玄武的一些中高层干部都接到了派出所的传唤,昨夜的大逮捕事件让他们心有余悸,都是有老婆孩子的人,犯不上为了这点事亡命天涯啊,于是他们都惴惴不安的来到派出所,接受了一通思想教育后回到厂里,再也不敢提对抗玄武的事情了。
几十张崭新的布告贴满了全厂,这次直接一步到位,全厂关停,工人待岗,等候进一步通知。
……
市区,富豪广场楼上电子专柜,这里有一家店铺专营苹果产品,王召钢已经转了好几圈,漂亮的女营业员都快想报警了,他终于走了上去,问道:“这个阿派多少钱个?”
女营业员鄙夷的说:“最便宜的三千八,最贵的五千五,更]新最快.]258.~最~快你要哪一款?”
王召钢趴在玻璃柜台上看了半天,说:“拿一个给我看看。”
女营业员说:“对不起先生,贵重商品不能出柜台。”
王召钢不悦道:“怎么做生意的,怕我买不起么!”说着从兜里拿出一大叠钞票拍在柜台上。
“给我拿最贵的,白色的。”
女营业员赶紧乖乖拿出一部白色来,正要向王召钢介绍怎么使用,这位豪爽的大哥说道:“不用你教,我女儿是一中的学生,精通电脑,这是我买给女儿的生日礼物。”
“老板,您真是一位好父亲。”女营业员很适时的拍了一记马屁。
半小时后,王召钢带着IPAD回到了家里,把盒子藏在身后,喊道:“乖女儿,快出来,看爸爸给你带什么了。”
李燕从屋里出来,脸上尽是泪痕:“你鬼叫什么,女儿和同学出去玩了。”
王召钢说:“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我找他算账去。”
李燕擦着眼泪说:“没啥,这回咱们是真没活路了,厂子全线停产,张主任,李科长,还有老王老赵他们几个闹事的都被警察抓了,据说要判好几年,眼瞅着女儿下学期的学费又要交,咱家连隔夜粮都没有,这可咋办啊。”
王召钢愣了一会儿,走到厨房看了看米缸,只有浅浅一层,地上扔着两棵大白菜,案板上摆着一瓶辣酱,这就是家里所有能吃的东西了。
他叹了口气,从兜里拿出二百块钱说:“买几斤肉,给女儿改善一下伙食,厂子这回是真完了,回头我想想办法,给你找个临时工干干,总比坐着等死强。”
李燕没说什么,只是低头叹气。
晚饭吃的是稀饭和炒白菜,两口子都心不在焉,王召钢随手打开电视,已经七点半了,他咕哝道:“女儿怎么还不回来。”
李燕说:“和同学去过什么爬梯去了,你别打电话催她回家啊,回头又和你急。”
王召钢果然没敢打电话,一直等到八点半,心里有些急躁了,这回李燕主动说:“这死丫头玩起来不知道时间,你打电话吧。”
于是王召钢拨打了女儿王嫣的手机,没人接听,再打,依旧没人接听。
这下两口子急眼了,赶紧给同学打电话,也没人听,王召钢二话不说,拿了衣服就出门去找,学校、同学家,女儿爱去的肯德基,全都找遍了也不见人影,正在心焦之际,忽然接到了李燕的电话,声音很急促:“女儿有消息了,在大连路上的假日旅馆,你赶快过去。”
王召钢心里一凉,假日旅馆就是个以钟点房为主的快捷旅馆,滨江大道上那些酒吧、夜总会里出台的小姐,经常选择假日旅馆作为交易地点,女儿怎么跑到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去了。
他骑着电动车顶着刺骨的寒风赶到了假日旅馆,几辆警车停在门口,警察拉起了警戒线,路边围着一些看热闹的人,王召钢连电动车都顾不上锁,直接丢在一边奔过去,警察伸手拦住他:“你干啥的?”
“我女儿在里面。”王召钢的声音有些颤抖。
警察看了看他,说道:“进去吧,在王召钢上了电梯,腿有些发抖,脑子里一团乱麻,他不敢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
来到三楼,电梯门对面就是3018房,王召钢走了进去,看到凌乱的床上躺着一具赤裸瘦弱的尸体,正是自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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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3 报应
房间里血腥味熏人,地上扔着啤酒罐、烟蒂和一团团卫生纸,王嫣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无神的瞪着天花板,胸前还未完全发育好,布满了齿痕和青紫淤痕,身下一摊血迹。
王召钢的脑子在瞬间变得一片空白,呆呆的站在那里,眼前警察、法医、走来走去,仿佛都成了虚幻的影子,唯有躺在床上的女儿是那么清晰,大冷的天,女儿睡着了还踢被子,冻着怎么办。
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帮女儿把被子盖上,忽然一切回到了现实,女儿的尸体已经僵硬,警察拍了照,做完了初步尸检,拿了一条黑色的塑料尸袋正准备把尸体装殓起来,王召钢猛地扑了上去,抱住女儿嚎啕大哭:“都别动,谁动我闺女我和谁拼命,快找医生,我女儿还活着。”
说着又是掐人中又是按心脏,忙的不可开交,一边忙乎一边嚷嚷着:“下次可不能这么晚不回家,这世道外面乱啊,今天爸爸就不骂你了,咱们赶紧起来穿衣服回家,爸爸给你买了阿派,白色的,五千多块。”
他语无伦次的说着,精神显得有些不正常了,一个警察在背后拉了他一下:“喂,人已经死了,你清醒一下。”
王召钢猛然回头,眼神如同丛林中最凶猛的野兽,吓得几个警察下意识的退了一步,“我女儿还活着,谁敢咒她!”
警察摇摇头,退到一边去了。
王召钢继续忙乎着,王嫣瘦弱的身体已经僵硬冰冷,毫无反应,王召钢忽然停了下来,混乱的脑子慢慢缓过劲来,停了几秒钟,忽然嚎啕大哭起来,撕心裂肺的声音冲破了旅馆的墙壁传到大街上,行人都驻足不前,被这悲恸到了极点的男人悲鸣所震撼。
李燕也打车来到了假日旅馆,看到门口的警车和救护车的时候,她就站不住了,扶着墙慢慢走过去,听到两个警察在议论:“那个小女孩才十六岁,真是可惜了。”
扑通一声,李燕瘫倒在地。
经再三说服劝告,王召钢终于接受了现实,尸体装袋运走解剖化验,李燕因过度伤心,被送到医院急救,王召钢在医院走廊里坐着,不停的抽着烟,没人敢管他。
一个警察走了过来:“你是死者的父亲么,跟我们去所里做个调查。”
王召钢点点头,站了起来。
来到派出所,驻所刑警拿出一堆东西放王召钢面前:“这是不是你女儿的东西?”
一中的出入证、手机、零钱、公交卡,几粒花花绿绿的药丸,两个杜蕾斯。
王召钢觉得头皮被针扎一样,跳起来说:“这不是我女儿的东西,我女儿是一中的好学生,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警察耐心的说:“所以才让你辨认的嘛,你女儿的情况我们会去落实的,她今天放学之后去了哪里,和谁一起去的,做家长的知道么?”
王召钢说:“我女儿快要过生日了,今天回来的晚些,就是和同学一起玩去了,有个要好的女同学,叫张静的,她们俩形影不离的,这事儿她肯定清楚。”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又问道:“你听说过邓渺凡这个人么?”
王召钢茫然的摇摇头:“不知道。”
警察又问了一些问题,王召钢脑子有些混乱,说话也颠三倒四,见他伤心过度,神志不清,警察也就不再问了。
夜已深,王召钢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派出所,春节临近,命案必破,警察们迅速展开了侦破工作,调取监控录像,传唤有关人员,这个夜晚注定繁忙无比。
警方根据死者手机上打出的最后一个电话号码,将同为一中学生的邓渺凡连夜传讯,但是只用了几分钟就解除了他的嫌疑,因为案发时间内他正在学校组织的奥数班补习,有几十个同学可以作证他不在现场,而且他根本不认识死者王嫣,有经验的老警察一看就知道这个少年绝对和本案无关。
那么凶手究竟是谁,刑警又去传讯当晚和王嫣在一起的女同学张静,结果却发现她不在家,根据旅馆监控录像显示,死者王嫣是和三男一女同时进入房间的,那三个男青年打扮入时,一看就是社会上的小混混,警方展开调查,找来一些特情进行辨认,却被告知,这几个小子根本不是道上混的。
案情陷入了僵局,次日上午,警方前往一中继续调查取证,王嫣的班主任介绍说,这个孩子学习很好,人也单纯,绝不会和社会上的人搅合在一起。
警察要求和张静谈话,班主任却说她今天旷课没来,同时又抱怨说这一届高一新生良莠不齐,光旷课的就有三四个。
警察眼睛一亮,问还有谁旷课。
“还不是傲天社团那帮人。”老师苦笑道。
“有他们的照片么?”警察问道。
老师拿出了学校活动的集体照指给警察看。
“就是他们!”警察马上认出这几个学生正是和王嫣一起出现在旅馆的人,正要回去组织抓捕,所里电话来了:“撤吧,嫌疑人投案自首了。”
……
导致王嫣死亡的正是傲天社团的几个主要成员,秦傲天、小胖、阿可,他们分别在家人和律师的陪同下到当地公安机关自首。
三名涉案人员的口供完全一致,昨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死者王嫣主动邀请秦傲天等人聚会,他们先是在一家肯德基吃了晚饭,然后去滨江大道某酒吧喝了一些啤酒,事后死者感到疲劳,要求找个地方休息,三名涉案男孩就带着死者来到距离酒吧不远的假日旅馆开房休息,由于喝了点酒,三个少年应死者要求,轮流和其发生了性关系,随即死者突然失去知觉,三个少年惊恐万分,仓皇逃离现场。
“一派胡言,我问你,死者身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主审警官怒不可遏,拍着桌子质问着面前的嫌疑犯秦傲天。
秦傲天个头很高,虽然只是高一学生,已经一米八左右了,穿着一件很潮的羽绒夹克,头发当中的一撮挑染成黄色,看起来不像是一中的学生,反倒像是社会青年,在警察的怒目注视下,他下意识的低下了头,小声说:“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警察冷笑道:“我干多少年公安了,你这点花招还是收起来的好,死者分明是被虐待致死,人证物证确凿,你老老实实交代,兴许还有条活路,狡辩的话,罪加一等。”
秦傲天颤抖起来:“真的不关我的事,她叫的太大声了,小胖拿棉被把她捂死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警察继续追问道:“老实交代,从头说起。”
“王嫣是高一三班的,我看她长的不错,就想泡她,是张静帮我把王嫣约出来的,我们一起吃的饭,她说要回家,张静不愿意,说要去酒吧玩,就去了,喝了点酒,然后阿可说要去开房,我们就去假日旅馆了,王嫣喝多了,他们轮流上她,她喊,小胖怕人听见,就拿被捂她的头,结果不小心捂死了,真的和我没关系啊,都是他们干的。”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根据他们的经验,这个供述八-九不离十了,但是肯定还有没交代的罪行,经过解剖化验,死者遗体中检测出迷*幻*药和高浓度酒精,肯定是被下了药之后进行轮-奸,过程中呼救而被残忍杀害的,这种案子基本上没啥悬念,故意杀人罪是跑不掉的。
不过这个嫌疑人的背景很深,听说和市委秦书记有些瓜葛,但这些就不是公安机关的问题了,留给法院让他们头疼去吧。
……
昨天整夜王召钢都没睡,一直在医院陪伴妻子,李燕醒过来之后水米不进,整个人完全傻掉了,只知道喃喃的念着女儿的名字,王召钢何尝不是心如刀割,但他到底是个男人,越是这种关头越是要挺住。
一些亲戚赶到医院陪护李燕,王召钢抽空去了派出所打听案情进展,刚进院子就听两个协警说什么昨晚裸-死女生的案子已经破了,走进值班室,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这不是前天才见过的路哥么。
路勇正陪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半老徐娘坐在屋里,那娘们一边哭一边嚷嚷着:“我儿子是无辜的,是被人陷害的,小天那么乖,从来不喝酒不抽烟不打架,怎么可能会杀人。”
路勇在一旁劝道:“姐,你别担心,死了个坐台小姐而已,我都打过招呼了,小天不会有事的。”
王召钢怒目圆睁,厉声质问道:“是你儿子杀了我闺女!”
妇人吓坏了,惊恐的看着王召钢,路勇也惊呆了,竟然没认出是王召钢。
仅仅一夜时间,王召钢整个人的精气神全变了,头发白了一半,眼窝深陷,形同鬼魅。
“凶手在哪儿,我要杀了他!”暴怒的王召钢向审讯室冲去,被闻讯赶来的几名协警按倒在地,犹自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咆哮。
妇人缓过劲来,明白这位是死者的父亲,顿时张牙舞爪扑了上来:“就是你女儿勾引我儿子,我儿子那么听话,学习那么好,都是被这些小婊子带坏了啊。”
派出所内哭声骂声混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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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4 绝路
发了疯的女人谁也拦不住,王召钢的脸上被路红的指甲挠出几道深深的血痕来,他的双手被协警们死死抓住不能反击,只能恶狠狠的瞪着路红。
“你女儿不检点,把我儿子害了,你还想打我,我让你打!你来啊!”路红歇斯底里的撒着泼,谁也不敢拦他,要知道这个寡居的女人可是市委书记的继母,背景大着呢。
路红的话深深刺激到了王召钢,女儿乖巧可爱的容颜出现在眼前,他长啸一声,居然挣脱了协警的手,一巴掌打在路红脸上,这一掌力道极足,路红当场就昏迷不醒,所有人都惊呆了,只见王召钢径直向审讯室冲去。
王召钢以前当城管的时候经常和派出所打交道,也算轻车熟路了,他一路冲到审讯室门口,正遇到听到外面的动静出来查看的民警,王召钢大喝一声,一把将他推开,冲进了审讯室,眼前坐着一个惊恐万分瑟瑟发抖的少年,就是奸-杀女儿的凶手。
二话不说,挥拳上前,秦傲天吓傻了,竟然不知道躲,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根电棍顶到了王召钢的腰眼上,噼里啪啦放着电,王召钢立刻瘫倒在地,大群警察涌了进来,七手八脚将王昭刚戴上手铐押走了。
……
王召钢被拘留了,第二天,李燕来拘留所给他送被子,仅仅两天时间,李燕仿佛苍老了二十岁,步子都蹒跚了,望着妻子憔悴的样子,王召钢沙哑着嗓子问道:“燕子,你怎么来了?”
“医院住不起啊,厂里又不给报销,这是给你带的被子和牙刷,女儿没了,你可不能再有事……”说着李燕的眼泪就又下来了,瘦弱的肩膀耸动着,强忍着不哭出声来。
“这几天,我都不敢回家,一回家就看见女儿的影子,我心疼啊,老王……案子有进展了,那个张静把什么都说了,是他们三个杀千刀的强逼着嫣儿去的酒吧,又灌酒又下药,带到旅馆……”李燕说不下去了,低着头抹了半天眼泪才接着说:“三个王八蛋已经被拘留了,故意杀人罪,早晚挨枪子。”
“枪毙算便宜了他们,我恨不得活剥了他们。”王召钢咬牙切齿的说道。
从拘留所回来,李燕没回家,而是去了邻居王大姐家,王大姐的丈夫因为参与械斗被拘留至今,据说配电房门口那场恶斗,有几个保安被打成了重伤,现在人家要追究刑事责任呢。
李燕就暂且住在王大姐家,两个苦命的女人谈起厂里的事情,都是唉声叹气,最近谣言不断,有人说晨光机械厂要拿出资金来从玄武集团手里收购红旗厂,可是上面就是不同意,还有人说拆迁马上就要开始,先从家属区开始,然后是生产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一时间谣言满天飞,都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燕子,你听说了么,害你们家王嫣的那个瘪犊子,家里很有背景,他是市委书记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妈是正科级的干部,他舅舅是玄武集团的经理,还有一个小畜生,家里也不简单,听说有个叔叔在检察院工作。”
李燕说:“我不管那些,总之杀人一定要偿命,我就不信了,罪证确凿,他们还能翻了天。”
“唉,这都是命啊。”王大姐叹了一口气,拿出一包挂面来,准备做饭了,忽然房门被砰砰的敲响,对门的张大嫂在门外喊道:“玄武集团拆办公楼了,快去看啊。”
几个妇女连饭也不做了,匆匆下楼,宿舍区里有不少人都闻讯下楼,一边议论着一边快步赶往办公楼。
红旗钢铁厂的办公楼建于一九五八年,是一栋苏式风格的大楼,用料扎实,造型雄壮威武,当年曾经荣获省优秀建筑设计奖,一度是红旗厂的象征,有人说,这座楼再用一百年都不过时。
寒风瑟瑟,无数红旗人围在办公楼四周,默默的看着玄武集团请来的工程队拆除他们心中的圣殿。
先拆办公楼,是穆连恒的主意,认真研究了红旗钢铁厂历史的他知道,这座楼在职工心中的位置,和人民大会堂在全国人民心中的地位差不多,只有先拿这座有图腾意义的建筑,后面的拆迁工作才能积极有序的展开。
为了增强效果,穆连恒没有动用挖掘机等机械化设备,而是高价请了定点爆破工程队,在办公楼的主要承重位置安装了高爆炸药,办公楼内已经清空,空洞的窗户如同失去眼球的眼眶,风呜呜的刮着,每个红旗人心中都在呜咽。
“四三二一,起爆!”穆连恒一声令下,办公楼轰然倒塌,所有人都感到大地震颤了一下,空气中充满了呛人的粉尘。
烟雾散尽,办公楼已经成为一片废墟,唯有一堵饱经沧桑的花岗岩外墙依旧屹立不倒。
拆迁队的人收摊子撤离了现场,并不打算用铲车将废墟清理掉,这也是穆连恒的一个手段,事实永远比语言更有力,办公楼的废墟代表了玄武集团的决心和力度。
工人们三三两两的回去了,李燕回到王大姐家里,两人下了一锅面条,里面放了些菜叶子,孩子正上初中需要营养,又单独加了跟超市打折的双汇火腿肠,一家人吃了饭,两个女人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闲聊着。
“这日子真没法过了,我们家那口子这一进去不知道要判几年,就凭我一个人每个月五六百块钱,怎么养活孩子啊。”王大姐抹了一把眼泪说道。
李燕也鼻子酸酸的,自己何尝不是如此,红旗厂倒了,女儿没了,这日子真的没啥奔头了。
当晚,李燕和王大姐一张床,睡到半夜,李燕悄悄说了声:“王大姐,王大姐。”
王大姐没动,睡的很沉。
李燕爬了起来,蹑手蹑脚穿上衣服,走到客厅,拿了一张纸写了几个字,把自己的钥匙、手机和钱包压在上面,走进厨房找了一个瓶子,轻轻打开门出去了。
卧室的门开了,王大姐走了出来,上了个洗手间,疑惑的四下看了看:“李燕,李燕?”
没人答应,王大姐忽然看到了茶几上的纸,拿起来一看,上面写了简短几个字:我陪女儿去了,李燕。
“不好了!快救人啊!”王大姐慌忙披了件衣服,穿着睡裤就奔了出去。
找到李燕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她蜷缩在自家楼后的小树林里,已经人事不省,旁边丢着一个空瓶子,上面写着杀虫剂三个字,邻居们打着手电,找来一辆三轮车把李燕送往附近的医院进行抢救,经过洗胃,李燕终于活了过来,王大姐哭着问她:“燕子,为啥想不开啊?”
李燕脸色苍白,喃喃道:“为啥要救我,我要陪女儿。”
……
江北市南郊,锦绣江南别墅区,为了方便开展工作,陈汝宁在这里买下一座带网球场和游泳池的独栋别墅,寒冬的季节,别墅自备的大型AO史密斯锅炉系统将暖气送到每个角落,别墅里温暖如春,地下室里的游泳池更是保持着恒温。
相对于高尔夫球,陈汝宁更喜欢游泳,不管身处何地,他总要每天保持一个半小时的运动量。
游泳池中,陈汝宁矫健的身姿披荆斩浪,池边的穆连恒不禁拍掌道:“陈总的英姿我们晚辈望尘莫及啊。”
陈汝宁又游了一个来回,这才出水上岸,摘掉泳帽和眼镜,穆连恒将搭在胳膊上的浴巾递了过去,陈汝宁擦拭着身体,腹部八块肌肉线条明显,一点也不像是五十多岁的中年人。
“红旗厂的拆迁进度要加快了,但是也要注意工人的情绪,适当的给一些甜头,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陈汝宁说着,坐到了躺椅上,拿起一只雪茄,穆连恒擦着火柴帮老板点燃,问道:“晨光厂那边的进度怎么样了。”
陈汝宁吐出一股烟雾,说道:“比较麻烦,中办直接打招呼给省委,说晨光厂有维和装备的生产任务,这个时期不宜重组,呵呵,我小看了他们。”
穆连恒奇道:“难道说陆天明手眼通天?”
“不是他,我通过关系打听过了,又是刘子光捣的鬼,这个人神秘莫测,很有能量,在总参和总装都有人,而且不是一般角色,这个招呼是军委办公厅直接和中办打的,然后中办又给省委打招呼,你也知道,省委是郑在把持,在产业结构调整的问题上,一直和省府这边有分歧,所以,晨光厂这块宝地,我们看来只好放弃了。”
穆连恒说:“这样一来,我们的计划岂不是要大打折扣。”
“所以我让你加快进度,省里的局势越来越不不明朗,卫生厅那一档子破事被纪委抓住不放,就是想在这上面打开突破口,一朝天子一朝臣,政治斗争是极其残酷的,我们在江北市铺开一个大摊子,一个烂摊子,谁也没办法收拾的烂摊子,这样对自己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穆连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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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5 最后的阵地
拘留所的大门缓缓打开,王召钢背着棉被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辆面包车停在路边,车上的人招呼道:“老王,上车。”
王召钢狐疑的走过去,看到司机是厂里的同事,还有一个工会干事坐在车里,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你们这是?”
工会干事说:“厂里派车来接你的,上来吧。”
王召钢潸然泪下,有组织的感觉真是温暖。
上车以后,两个同事告诉他,李燕自杀未遂,还在住院治疗,他家里的情况,厂里都知道了,为了这事,卫总亲自找到公安局的领导说情,还组织工人们给李燕捐了款。
王召钢坐在后座上,两手紧抓着头发,宽厚的双肩不停地耸动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来说:“有烟么?”
工会干事递给他一支烟,帮着点着,王召钢深深吸了一口说:“我有事情向卫总交代。”
……
红旗厂家属区,卫淑敏家里,这里已经成了临时工厂指挥部,王召钢一五一十的向卫总交代了路勇收买自己,策划打人事件的来龙去脉。
原来玄武集团早有预谋,通过关系在红旗厂工人中收买了一些内奸,王召钢就是其中之一,他的任务是挑起矛盾,激化矛盾,最好能制造一两起暴力冲突,这样才能使公安机关介入,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卫淑敏听完王召钢的交代,沉思一会道:“敌人很狡猾,没有留下任何证据,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王召钢双眼通红:“卫总,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害了大家。”
“别过分自责了,就算你不挑头,冲突一样会有,现在玄武集团正在步步紧逼,咱们一定要团结起来和他们作斗争,组织需要你。”
王召钢猛地抬起头:“上刀山下油锅,卫总一句话!”
……
刘子光的新家坐落在原来的高土坡,现在的临江CBD高档住宅区,李纨帮他留了两套位于顶层的豪宅,现在已经装修的差不多了。
开车带着老爸老妈来到豪宅楼下,走进大厅,两名身材高挑,身穿红色羊绒大衣的物业服务人员就迎了上来,很客气的招呼道:“刘先生好,老人家好。”
老爸老妈有些局促,心说这新楼房怎么装潢的象酒店一样,还有这服务人员,比商场里的迎宾还漂亮,这新房子该有多豪华啊。
服务人员迈着轻盈的步子领着他们来到一处电梯旁,介绍道:“不好意思,专用贵宾入户电梯正在检修,请使用这一部电梯。”
刘子光说声谢谢,带着父母进了电梯,刷了卡,按了楼层,来到顶层住宅的后门,父母望着厚重的双开橡木大门和纯铜的门把手就已经很惊诧了,刘子光掏出钥匙打开门,老两口迟疑片刻才走了进去,门旁就是一个房间,装潢的很漂亮,实木地板进口家具,配备液晶电视和电脑一体机,还有独立的洗手间。
老妈感慨道:“这房间真不错,就是朝向不太好,窗户朝北了。”
刘子光说:“妈,这个房间是阿姨住的,所以设计上降低了要求。”
“阿姨,什么阿姨,你说的是家庭服务员吧。”老妈震惊万分,连打扫卫生的阿姨都专门有个房间,还配备全套电器独立卫生间,这房子也忒豪华了吧。
震惊的还在后面,豪宅的厨房简直可以媲美饭店的大厨房,亮闪闪的厨具,全套中式西式餐具,微波炉、电烤箱、煤气灶、洗碗机、消毒柜,双开门冰箱一应俱全,全都是昂贵的进口品牌,擦拭的一尘不染;厨房旁边是洗衣房,有全套的滚筒式洗衣机和烘干机,熨衣台。
“太高级了,这得花多少钱啊。”两位老人都傻眼了,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好奇的不得了。
继续向前参观,是饭厅和客厅,客厅尤其宽敞,挑高七米,上面悬着水晶吊灯,弧形飘窗,俯瞰江景,客厅足有上百平方,小孩子撒欢跑都绊不着。
客厅中的家具还没送到,所以显得格外空旷,红木质地的旋转楼梯通往二楼,房子采光极好,暖气供应充足,老两口站在客厅里感慨万千。
“简直象皇宫!”
“有钱人就是住这样的房子啊,今天可算开了眼了。”
刘子光说:“以后这就是咱的家,二老还满意么?”
老爸说:“这房子太大了,住着心里不踏实。”
老妈说:“这打扫起来也太费事了吧,没有三四个小时下不来。”
最后二老一致认为,还是住原来的房子舒坦,这么豪华的房子留给儿子娶媳妇吧。
“对了,小方的病怎么样了,你俩的事情要抓紧了,可不能再拖了。”
正说着呢,忽然大门外传来敲门声,刘子光过去开门一看,是李纨和卫子芊还有几个至诚集团的工作人员。
“过来看看,听工作人员说你们来了,就过来看看。”李纨微笑着走了进来,寒暄道:“伯父伯母,房子还满意么?”
“满意,满意,就是太大了,这一冬天得花多少暖气费啊。”老爸老妈和李纨攀谈起来,卫子芊也凑上来问道:“需要什么款式的家具,告诉我就行了。”
刘子光看着卫子芊憔悴的的容颜,答非所问:“子芊,最近要注意休息啊,别太忙于工作。”
卫子芊勉强一笑:“不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
“家里的事情?”
“是啊,钢铁厂要拆除了,我妈整天在外面跑,怎么劝也不听,我真替她担心。”
刘子光说:“我们做过努力,想把红旗钢铁厂买过来,甚至开出了天文数字,可是国资委那边很难沟通,这也说明其中牵扯的层面很广,绝不是某一个人的力量能扭转过来的。”
卫子芊也叹了口气:“厂里的工人吃不上饭,看不起病,现在连唯一的栖身之所都要被拆了,去市政府上访没用,去玄武集团堵门也没用,想到他们的遭遇,我就吃不下饭,我想帮他们,可是又没有能力,妈妈是个伟大的人,你说的这些她都明白,可是依然义无反顾的去付出,去牺牲,她对厂子的感情太深了。”
正说着,卫子芊和刘子光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两人各自拿出手机查看短信,原来是一条群发信息,红旗钢铁厂最后的炼钢车间正在遭遇暴力强拆,五千工人发出最后的吼声,号召全市人民转发短信,支持红钢。
卫子芊立刻想到了母亲,她冲李纨喊了一声:“李总,我有事先走。”说完就急匆匆推门而去。
“怎么回事?”李纨纳闷的看着刘子光。
“红旗厂要出大事,我得过去一下,你帮我把爸妈送回去。”刘子光也紧跟着下楼,来到楼下已经不见了卫子芊的踪影,刘子光驱车开出大门,正看到卫子芊在马路上拦出租车,立刻停在她面前道:“上车!”
卫子芊二话没说上了车,刘子光一踩油门,汽车风驰电掣的向城东驶去,一路上卫子芊都在不停地拨打母亲的手机,可是始终处于无人接听状态,她急躁万分,毫不犹豫的拨通了陆天明的手机。
“红旗厂出事了,我妈的电话打不通!”卫子芊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我马上带人过去!芊芊,别怕,有我在。”陆天明的声音沉稳有力,卫子芊稍微镇定了一些,放下电话对刘子光说:“快点,再快点!”
奥迪A6的速度表已经到了二百公里。
……
刘子光驾驶着奥迪车一直驶到钢铁厂大门前,两人下了汽车,直奔厂区,钢铁厂的大门已经不复存在,围墙也拆了大半,昔日雄伟壮观的办公楼,现在只剩下一睹花岗岩石墙,道路两旁的万年青被铲车压的一片狼藉,地上丢满了白色的一次性饭盒和矿泉水瓶子,看来这场战役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短短一个月时间,红旗钢铁厂已经面目全非,办公区变成瓦砾堆,生产区也满目疮痍,三座五十年代的高炉已经被拆除,烧结车间和制氧车间也拆了一半,看起来就像是经历过战争摧残的城市。
到处都张贴着标语,文字触目惊心,“要吃饭,要活路!”,“玄武滚出红钢!”,“还我工厂!”
远处停满了汽车,有市委市政府的黑色奥迪,有蓝白涂装的警车,也有武警牌照的依维柯,还有救护车和消防车,围观人群更是人山人海,现场极其混乱,上百名身材高大,身穿黑色防暴盔甲,手拿盾牌和应急棍的防暴警察席地而坐,更多的是绿色军大衣的武警,排成大队围在炼钢车间门口。
领导们则汇聚在汽车旁,摊开地图分析研究着什么,刘子光瞄了一眼,低声对卫子芊说:“秦书记胡市长都来了,玄武集团的陈汝宁也来了,看来今天真的要闹大。”
卫子芊不由得更加担心起来,仰望炼钢车间,一面鲜艳的红旗红旗正在迎风猎猎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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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6 红旗事件
最近市委书记秦松很忙,省里前段时间开了一个产业结构调整的会,有关领导批评了几个后进的县市,其中就有江北市,秦书记从省城回来之后,连续开了好几个会议,决定加快产业调整步伐,并且将红旗钢铁厂作为试点之一。
红旗钢铁厂是江北市的老大难企业,负担重、效益差,虽然最近有起死回生的迹象,但据有关专家分析,只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这种落后产能,污染企业,正是产业调整的最佳对象,整体打包卖给玄武集团,既能完成省委省政府下达的任务,又能发展江北经济,实现跨越发展,还能还有关领导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秦松的前任李治安因招商引资骗局下台之后,省里有一部分意见是想让胡跃进接市委书记的位子的,经过一番博弈,最终还是秦松上位,胡跃进只当了市长,这里面的玄机,秦松自然是明白的,现在终于到了报恩的时候,他自然要倾尽全力。
玄武集团的吃相有些难看,接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把红旗钢铁厂给关了,几千口子工人没饭吃,集体上访,把市委市政府的大门都给堵了好几天,省信访办也转来许多举报信,检举玄武集团在收购红钢过程中存在舞弊行为,对于这种捕风捉影的行为,大家都是嗤之以鼻,但是也不得已加以重视。
前段时间,红旗厂职工寻衅滋事,打伤十余名玄武保安,其中五人重伤,公安机关及时介入,逮捕了三十余名相关责任人,但事态并未好转,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随着全省产业调整步伐的加快,红旗钢铁厂整体拆除搬迁也进入了倒计时阶段,可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一部分红钢领导层鼓动工人以种种非正常手段抵制重组,已经干扰到了全省产业结构调整的进程。
在市委常委会上,秦书记发了话,一定要遏制这种不正常的苗头,坚决打击红钢非法生产的活动,市委副书记王大庆,宣传部长尹卫红、组织部长杨义和以及新任政法委书记、市公安局局长韩寺清都表示坚决支持秦书记的提议,以法律手段支持玄武集团的重组搬迁工作。
值得注意的是,市长胡跃进保留了意见。
早在前天,玄武集团的拆迁工作就开始了,动员了十余台挖掘机、铲车、数十辆泥头车,数百名工人以及工作人员,对红旗钢铁厂生产区进行突击拆除,但是行动受到了数千名红钢工人的阻挠,场面一度激化,市委市政府接到报告以后,迅速启动紧急预案,调派相关部门人员前往现场协调疏导,但是效果并不明显。
红旗厂有五千工人,再加上一大帮退休工人和看热闹的,厂区里聚集了近万人,把玄武集团的拆迁队团团包围,带队的穆连恒打电话向陈汝宁求援,陈汝宁又找到省国资委的李主任,李主任正好也在江北市调研工作,接到报告后立刻会同市委主要领导召开协调会,最后秦书记拍板,调动市公安局防暴大队和江北市武警支队机动中队以及城东分局上百名公安干警赶往红旗钢铁厂,争取把这场**掐灭在萌芽状态。
防暴大队和机动中队迅速赶到现场,却无计可施,车间里面生产还在继续,外面围着一圈退休工人,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束手无策之下只能请示上级,区里领导来了解决不了问题,主管工业的副市长来了,也解决不了,国资委的领导来了,还是无济于事,最后终于把秦书记、胡市长几个主要领导给惊动了。
秦书记抵达的时候,胡跃进已经先到了,现场拆迁总指挥穆连恒拿了几顶崭新的安全帽给领导们戴上,然后众人在一辆汽车前展开了地图,听取玄武集团总裁陈汝宁的报告。
“这是红旗钢铁厂的炼钢车间,有三座八十年代中期建造的氧气顶吹转炉,属于省委省政府指明必须要淘汰的落后产能,可是工人们还在里面继续生产,而且蛊惑了一帮年老体弱的退休工人守在门外,我们的拆迁队伍不能进入,公安干警也无法进去,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还请市领导拿个方针出来。”陈汝宁简单扼要的把现场情况介绍了一遍。
秦书记拧起了眉头:“谁在里面组织工人抵制拆迁的?”
“是卫淑敏,红旗厂的副总,也是市级人大代表。”胡跃进插言道。
秦书记点点头:“我听过这个名字,她的人大代表资格已经被取消了,这样吧,我们先开展对话,争取和平稳妥的解决问题,实在不行的话再动用必要的手段。”
几个领导碰了一下,决定让孙副市长代表组织去和工人谈谈,孙副市长临危受命,戴上安全帽就要往里走,秦书记又把他叫住,嘱咐道:“原则问题坚决不能退让。”
孙副市长坚定的点点头,大义凛然的去了,十五分钟后悻悻回来,说:“分歧很大,无法达成共识。”
秦书记问:“他们有什么要求?”
“他们要求玄武集团彻底退出红旗钢铁厂,由红钢自主选择重组合作对象,并且玄武集团要赔偿盲目拆迁带来的损失。”
“荒唐!”秦书记甩了袖子。
胡市长不动声色。
今天气温很低,室外温度零下十度,穿着防暴盔甲的警察们冷的直哆嗦,武警战士们也不停地跺着脚,大檐帽下,一张张青涩稚嫩的面孔冻得发红,而站在他们对面的那些退休工人们更惨,冷的直打哆嗦却没有人退后一步。
胡市长回到自己的专车旁,对秘书说:“去准备几大锅姜汤,这么多老人家,搞不好要冻出人命来的。”
一阵风吹过,体质单薄的秘书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胡跃进回头四顾,车间外一堵堵人墙如铜墙铁壁,视死如归的眼神和飘舞的白发让人看了心碎无比。
“民不畏死啊。”胡跃进轻叹一声。
指挥车旁边,秦书记和李主任、陈汝宁以及武警带队的参谋长磋商了一下,似乎做出了什么决策,胡跃进赶忙走了过去,秦松说:“老胡,为避免情况进一步恶化,我觉得还是采取强制措施比较妥善。”
胡跃进说:“秦书记你真的考虑过后果么?”
秦松拍了拍胡跃进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老胡啊,有些时候,是要做出选择的。”
“好吧,我继续保留看法,只有一个要求。”
“你说。”
“不要动用警械。”胡跃进望了望寒风中伫立的人们。
……
哨音响起,武警机动中队列队准备行动,防暴大队的干警们也拎起了盾牌,远处卫子芊紧紧抓住刘子光的胳膊:“不好了,他们要冲进去了,我妈妈还在里面,你快点想办法!”
刘子光也是心急如焚,但是这种局面远远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他急中生智道:“你知道炼钢车间还有其他入口么?我们进去把卫总保护起来。”
“知道,跟我来。”卫子芊带着刘子光匆匆向车间北面奔去。
身穿黑色铠甲的防暴队员们组成楔形冲击队形,放下头盔面罩,举起有机玻璃质地的防暴盾牌向前走去,后面紧跟着的是徒手的武警机动中队的战士,再后面才是玄武集团的拆迁队。
在寒风中站立许久的退休工人们半天水米未进,早已精疲力竭,但是看到警方展开进攻,依然拼尽全力手挽手组成*人墙组织对方突入,防暴队员们保持了极大的克制,用身体和盾牌挤开一条道路,转瞬又被堵上,再开辟,再被堵上,如此往复数次,炼钢车间大门口成了拉锯战场,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乱的不可开交。
氧气顶吹转炉炼钢车间是红旗钢铁厂最重要的生产部门,主厂房由转炉跨、浇筑跨、加料跨,在这里完成加料、吹炼、出钢、出渣、精炼、浇铸、烟气回收净化等工序,副厂房有辅助跨和附属跨组成,厂房宏伟壮观,烟囱高耸入云,但是各个进口都被焊死,根本无法进入,卫子芊带着刘子光绕了一圈,急的满头大汗也找不到进口。
此时大门口的喧闹声传来,时间越来越紧迫了,忽然刘子光指着五米高处的一个窗户说:“从那里进去。”
“那么高,你疯了?”卫子芊瞪大了眼睛。
刘子光没说话,后退几步骤然加速,脚在墙上蹬了几下,竟然抓住了窗棂,动作敏捷的如同丛林中的猿猴。
卫子芊还没反应过来,刘子光已经倒挂金钩,头朝下向她伸出了双手:“跳!”
那么高,卫子芊根本够不着,刘子光抽出皮带挽了个扣伸下来,卫子芊试了几次,终于抓到了皮带扣。
“抓紧了!”刘子光一声低吼,卫子芊就觉得一阵眩晕,整个人如同飞起来一样,转瞬就坐到了窗台上。
这里是浇筑跨间,庞大的龙门吊来回运作着,将盛着钢水的钢包从转炉跨运出,无数工人在车间内严阵以待,火热的钢水映红了他们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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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7 国际歌
两人从龙门吊上爬了下来,工人认出是卫总的女儿和晨光厂的小刘来了,赶忙带他们去找卫淑敏。
炼钢车间内灯火通明,遍布巨大的设备,触目所及全是钢铁建造的支架、平台、楼梯、轨道、器械,以及各种管道、阀门、仪表,庞大无比的转炉中装满了炽热的铁水,在这种充满工业美感的大型设备面前,人类显得如此渺小。
空气中充满了热气和粉尘,车间里的温度远比外边要高,工人们身穿防护服头戴安全帽,坚守在工作岗位上,一位炉长带领卫子芊和刘子光来到转炉车间控制室,卫淑敏正和一群工人守在这里。
“子芊,你怎么来了?”卫淑敏看到女儿出现在控制室门口,颇为惊讶,拿起安全帽走过来给女儿戴上说:“这里很危险,你赶快回去。”
“妈,警察开始进攻了,你快点跟我走吧,再不走就晚了。”卫子芊急切的说道。
“妈妈哪里也不去,这里是妈妈的工作岗位,身为党员干部,怎么可以带头逃岗呢?”卫淑敏镇定自若的说道,看到女儿身后的刘子光,又向他点头招呼道:“小刘,你也是来劝我离开的么。”
车间门口传来一阵阵喧嚣,是执法者和工人发生了正面接触,刘子光说道:“卫总,退一步海阔天空,总会有机会扳倒他们的。”
卫淑敏淡然一笑:“退?往哪里退?我生在红旗厂,长在红旗厂,这里是我的家,我的工作单位,我用一辈子来热爱、奉献、保卫的地方,离开了她,我真的不知道往哪里去。”
刘子光和卫子芊都无言以对,控制室里其他老工人也是一副赴汤蹈火的表情,卫淑敏看了看他们,又看看女儿和刘子光,说:“你们走吧,这里不是你们呆的地方。”
“妈,我不走!”卫子芊固执的摇了摇头。
“傻孩子。”卫淑敏轻轻叹了口气。
突然电灯熄灭了,控制室内一团黑暗,供电线路被人切断了。
……
车间门口的攻坚战已经分出了胜负,防暴大队终于成功突入炼钢车间,精疲力竭的退休工人们被武警战士两个拖一个,统统拉到警车上去了,这些人路过秦书记等人的指挥车时,依然破口大骂不止,秦书记脸色铁青,陈汝宁神情漠然,胡市长暗暗摇头。
“这件事,一定要追究到底,挑起事端者要承担法律责任!”秦书记掷地有声的话语激起了大家的斗志,陈汝宁慢声细语的说:“秦书记的话很有道理,抓了他们领头的,工人就闹不起来了,据我所知,红旗厂动乱的根源是原副总卫淑敏。”
“要严厉打击,决不姑息,寺清同志拿个方案出来吧。”秦书记点了韩寺清的将。
韩寺清刚要说话,一个年轻警官气喘吁吁的跑来说:“我们已经冲进去了,请求下一步指示。”
秦书记说:“把闹事的人驱散,逮捕首要分子。”
警官说:“可是……车间里没人闹事,他们只是在坚持生产。”
秦书记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韩寺清插言道:“非法生产就是闹事,要坚决取缔,坚决打击。”然后挥手将这个不会说话的小警官赶到一边去了,对秦书记说:“情况很复杂,敌人比我们想象的要狡猾,我看方案要调整一下了。”
“你是公安局长,现场总指挥,你说了算。”
“车间里聚集了大量有负面情绪的工人,一不小心就会酿成更大的流血冲突,我认为,在适当的情况下可以动用非杀伤性武器,比如催泪弹,电击器等警械,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退缩的话就是全功尽弃,市委市政府的威信,法律的威严将荡然无存,所以我提议,适当的加大执法力度。”
秦书记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关键时刻就要拿出魄力来嘛,我赞同你的提议。”说着有意无意的瞟了胡跃进一眼。
胡跃进虽然是市长,但是在这个事情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发言权,他苦笑一声,没有参与讨论。
忽然远处传来警察的呵斥:“你不能过去!”众人一起转头,只见一个中年人正试图冲过警方的封锁线,和几个民警撕扯在一起。
胡跃进认出那个人是晨光厂的陆天明,招手让警察放他过来,陆天明整理一下衣服,匆匆跑过来见过领导们,胡跃进不等他说话就说道:“老陆同志,你来的正好,你们晨光厂和红钢是兄弟单位,你和他们的厂领导也很熟悉,现在情况随时都有进一步恶化的可能,我想请你进去劝一劝他们,尽快悬崖勒马,不要以身试法,盲目对抗是没有出路的。”
陆天明是接到卫子芊电话后匆忙赶来的,随行只带了一个司机,他是转业大校军官,一看现场这个阵势就知道事情不妙,武警机动中队、消防大队、公安防暴警察,治安、交警全都出动了,市委市政府的奥迪车停了一长溜,叫得上名字的领导基本上都到场了,可见事态之严重。
胡市长的一番话,更让陆天明心惊,他来不及多想便答应道:“我试试吧。”
“秦书记,让天明同志去做一下工作吧。”胡跃进提议道。
秦松看了看手表,说:“好吧,再给他们一个机会,只有十分钟时间,十分钟后采取强制措施。”
陆天明穿过层层人墙,终于进入炼钢车间,巨大的设备已经停止运转,手无寸铁的工人们和全副武装的防暴队员面对面站着,转炉操作平台上站着几个人,正是卫淑敏他们。
匆匆爬上位于高处的操作平台,陆天明苦劝道:“淑敏,别撑了,你斗不过他们的。”
卫淑敏说:“斗不过和放弃斗争是两码事,你问问这些工人,他们甘心就这样放弃厂子么?放弃辛辛苦苦几十年打下的基业?”
陆天明说:“时代不一样了,斗争也要讲究策略,除了直接对抗,还可以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
卫淑敏笑了:“法律有用的话,还要政法委干什么。”
陆天明无言以对。
……
车间外,陈汝宁不停看着手表,皱眉道:“这样拖下去,对我们越来越不利啊。”
一直没有发表意见的国资委李主任也说:“他们这分明是在拖延时间。”说着有意无意看了胡跃进一眼。
秦书记感受到了压力,他大手一挥,对韩寺清说:“不等了,开始吧。”
韩局长拿起了对讲机:“各单位注意,按照预定计划进行。”
防暴队、机动队,民警如同潮水般涌进了炼钢车间,防暴盾牌组成一道铜墙铁壁,慢慢向前推进着,后面挖掘机轰鸣着跟进,开始拆除车间大门。
工人们紧紧围拢在一起,但是在防暴盾牌组成的铁幕面前只能节节退缩,有人开始反击,立刻遭到了执法队伍的迎头痛击,电击器,辣椒喷雾,橡皮棍雨点一般落下,工人们节节败退,不时有人倒下,被警察迅速拖走。
操作平台上的卫淑敏看到这一幕,双手紧紧抓住栏杆,指节都发白了。
强制措施取得了很大效果,领导们戴上安全帽,亲临第一线进行协调指挥,陈汝宁指着操作平台上的卫淑敏说:“秦书记,抵制玄武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人。”
秦书记说:“对一小部分别有用心的人,一定要坚决打击,决不姑息。”
韩寺清立刻领会了领导的意图,组织了十余名精兵强将,亲自带队向操作平台方向爬去。
工人们大喊道:“保护卫总!”呼啦一下向这边冲过来,可是迅速又被防暴队员们堵了回去,偶尔几个漏网之鱼被战士们按在地上铐上手铐,动弹不得。
韩寺清带着干警们爬上了平台,向卫淑敏出示了逮捕证:“卫淑敏,你因煽动工人闹事,现在依法对你进行逮捕,请你配合一下。”
“配合你妹!”刘子光一把扯过逮捕证正要撕碎,几个人高马大的干警上前抓住了他的胳膊向背后扭去,可是却像抓住铁棍一般丝毫无法撼动。
刘子光冷笑一声,刚要动作,却被卫淑敏喝止:“小刘,不要冲动。”
卫淑敏走过来接过逮捕证,仔细看了看,抱歉的说:“不好意思,我不承认上面的罪名,韩局长,我可以跟你走,但是我想和工人们最后说两句话。”
韩寺清想了想,拿起对讲机请示了几句,坚定的说:“不可以。”
卫淑敏说:“好吧。”
“淑敏……”陆天明沙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妈……”卫子芊泪眼婆娑。
卫淑敏上前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又帮陆天明整理一下领子,说道:“天明,照顾好咱女儿,子芊,妈妈走了,以后听爸爸的话。”
两人都无语凝咽,卫淑敏却笑了,怜爱的拍了拍女儿的面颊:“大姑娘了,不哭啊。”
扭头冲韩寺清说:“我跟你们走。”
一个干警拿出了手铐要给卫淑敏戴上,却被她冷厉的眼神瞪了回去,警察回望韩局长,韩寺清一摆手:“不用了。”
卫淑敏在前面走着,警察们在后面跟着,忽然她停下脚步,四下看了看,走到了操作台的边缘,韩寺清厉声喝道:“你要干什么!”
“别过来,否则我跳下去!”卫淑敏回头说道。
下面是巨大的钢包,数十吨火红的钢水在沸腾,映红了卫淑敏的面庞,韩寺清吓了一跳,赶忙拦住了手下。
卫淑敏梳理一下头发,清了清嗓子,开始唱歌
“起来 饥寒交迫的奴隶……”
国际歌在车间上空回荡,所有人抬头看去,只见他们的卫总正站在转炉操平台上引吭高歌,声音高亢有力,苍凉悲壮,直冲云霄,谁也不曾料到,卫总单薄的身躯竟然能爆发出这么强大的力量。
秦书记气急败坏,拿起了对讲机吼道:“韩寺清,我命令你马上制止她的行为。”
韩寺清如梦初醒,慌忙带领几个手下大步向前,试图制止卫淑敏的歌唱。
卫淑敏回头深情望了一眼,目光扫过卫子芊、陆天明、刘子光,还有其他工人师傅,然后重新向着前方,张开双臂,如同拥抱太阳那样,义无反顾的一跃而出……
这一刻,她仿佛回到了童年时光,在厂区里蹒跚学步,吖吖学语。
这一刻,她仿佛回到了青葱岁月,和一帮青年技术员在绿草如茵的厂区里追逐嬉戏。
这一刻,她仿佛回到了入党宣誓的那一天,在鲜红的党旗下许下了伴随一生的誓言。
这一刻,她仿佛回到了举行转炉车间落成典礼的时候,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这一刻,她仿佛回到了女儿呱呱坠地的那天,新生命的诞生让她感到做母亲的光荣。
这一刻,她仿佛回到了那些为了振兴厂子,走出困境,奋战在生产一线,不眠不休的日子。
这一刻,她也想到了那些被国资委、市政府、信访办拒之门外的心酸和无奈,厂办公楼被玄武集团拆除时的愤怒和惋惜,看着工人生计无着,走投无路时的痛心和哀伤。
如今,这一切都结束了。
在现场上千双眼睛的注视下,红旗钢铁厂的前任副总经理卫淑敏, 从十米高台跳入了盛满炽热钢水的钢包中。
当卫淑敏回头四顾的时候,陆天明就察觉到不好,他大喊一声:“不要做傻事!”拔腿向前冲去, 可是终于还是慢了一步,眼睁睁的看着深爱了三十年的女人消失在火红的熔炉中。
车间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撼了。
片刻后,歌声再度在操作平台上再度响起,刚开始只有一个男低音在唱,慢慢又加入越来越多的声音,最后汇聚成一曲激荡人心的千人大合唱。
“起来 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真理而斗争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 奴隶们起来 起来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 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这是最後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这是最後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从来就没有什麽救世主 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创造人类的幸福 全靠我们自己
我们要夺回劳动果实 让思想冲破牢笼
快把那炉火烧得通红 趁热打铁才能成功
这是最後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这是最後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最可恨那些毒蛇猛兽吃尽了我们的血肉
一旦把他们消灭乾净鲜红的太阳照遍全球
这是最後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这是最後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所有工人都挺起了胸膛,加入到歌声中去,一边歌唱一边任凭热泪肆意的流淌,就连那些防暴队员和武警战士,也被这股气势所打动,眼中饱含了泪水,手中的棍子和盾牌悄悄低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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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8 红旗今夜别为我哭泣
事态的发展严重超出了想象,卫淑敏惊天地泣鬼神的凌空一跃,震撼了现场所有人的心灵,震耳欲聋的国际歌声汹涌澎湃,回荡在车间,回荡在厂区,回荡在苍茫大地,回荡在白山黑水之间。
防暴队员们放下了手中的盾牌,头盔面罩内雾气蒙蒙,武警战士停止了前进,年轻的脸上晶莹闪烁,就连玄武集团的拆迁队员们也都悄悄擦拭着眼角。
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领导们沉默了,胡跃进屹立不动,任凭泪水模糊了双眼,主管工业的孙副市长哽咽了,但是强忍着不发出声音,更多的干部和工作人员默默的摘下了安全帽,用他们能做到的最含蓄的方法向这位英勇捐躯的英雄默哀。
李主任不满的干咳了一声,提醒秦松该表示点什么了,秦书记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拿起对讲机下达着命令:“韩寺清,马上制止他们!”
韩寺清腰间的对讲机沙沙的响着,但秦书记的吼声完全被震耳欲聋的歌声所掩盖,韩局长尴尬的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身后十余名执行抓捕任务的公安干警,却不约而同的举起手臂,向着卫淑敏跳下去的地方庄严的敬礼。
所有的行动都中止了,整个厂区沉浸在悲壮的歌声中,陈玄武见势不妙,带着穆连恒悄然离去,甚至没有和领导们打一声招呼。
秦书记也察觉到气氛不对,慌忙上了自己的奥迪车撤离了现场,其他领导见一把手走了,也各自上车离开,短短几分钟时间,车间门口停满的奥迪车只剩下胡跃进那一辆了。
“把暂扣的人都放了吧。”胡跃进对带队的武警参谋长说道。
“出了问题怎么办?”参谋长表示很为难。
“你不放人的话,才会出大问题。”胡跃进斩钉截铁的说。
参谋长无奈,现场只剩下胡市长一个最高领导了,他只好下令将先前控制住的退休工人全都放了。
胡跃进接管了指挥权,从指挥车上拿了一台对讲机下了命令:“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我是 胡跃进,我命令全体人员撤离红旗钢铁厂,重复一遍,我是胡跃进,我命令全体人员撤离红旗钢铁厂。”
一声令下,防暴大队和武警机动中队,消防大队、治安大队,交警大队等单位偃旗息鼓,匆匆退出车间,上车离开。
见警察开始撤离,拆迁队员们也慌忙离开,甚至连挖掘机也丢在现场不管了。
冷冷清清的厂区,如同浩劫后的世界,天阴沉沉的,开始飘雪。
胡跃进没有离开,孙副市长也没有离开,他们向广大红旗钢铁厂职工宣布了一个消息,终止玄武集团对红钢的重组。
没有欢呼,没有鞭炮,这个消息来的太晚了,付出生命代价后得来的胜利果实是那么的苦涩,那么的沉重,工人们默默接受了这个结果,回到岗位上继续工作起来。
江B二号车缓缓驶离了钢铁厂,胡跃进坐在车里揉着太阳穴,卫淑敏凌空跃下的身影不时闪现在眼前,他猛然坐起,对司机说:“去省城。”
奥迪车疾驰在去省城的高速公路上,一路上胡跃进都在沉默,秘书也不敢说话,忽然司机望了望后视镜说:“孙市长的车在后面。”
胡跃进回头看了看,果然是孙副市长的二十七号奥迪车,他会心的笑了笑,躺在靠背上开始闭目养神。
……
红旗厂,没有人发起,没有人号召,没有人组织,每个人都自觉的投入到紧张的生产中去,甚至连退休老工人都加入到生产行列中来,被玄武集团拆的面目全非的工厂,在这个悲壮的日子里重新焕发了活力。
每个人都憋着一股劲在工作,每个人都含着泪在工作,每个人都将无尽的愤慨化作了动力,投入到生产中来。,他们要用产量证明,红旗厂不是落后产能,不是负担企业,他们要用行动证明,卫总的牺牲没有白费。
车间房顶被拆毁了,就用彩条布蒙上继续生产,输送设备坏了,就用人力上,一炉炉铁水废钢化作火红的钢水,从氧气顶吹转炉中倾泻出来,用钢包运到连铸车间,浇铸成钢锭。
家属区也处在一片繁忙之中,家属们自发的组织起来蒸馒头,下饺子,炒菜,用保温桶把热乎乎的饭菜送到生产第一线。
入夜了,雪花飘飘洒洒落下,将大地笼罩在一片洁白之中,碘钨灯照耀下的红旗钢铁厂依然处在繁忙之中,车间顶上的红旗在风雪中更加鲜艳了。
……
市立医院病房内,卫子芊尚在昏迷之中,一只手紧握住刘子光的手,嘴里不停喊着妈妈。
陆天明并不在旁边身旁,这个中年汉子强忍着痛楚,回到晨光厂组织起对红旗厂的全面援助之中,从资金到技术,从人员到设备,全方位大力支持红旗厂的生产重建。
一颗小脑袋从病房外探了进来,是胳膊上吊着绷带的方霏,看到刘子光正陪护在一个陌生女孩床边,她好奇的眨了眨眼睛。
刘子光俯下身去,在位卫子芊耳边轻声说道:“子芊,我向你发誓,逼死卫总的这帮畜生,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仿佛听到刘子光的誓言一般,卫子芊松开了手,沉沉睡去。
刘子光起身回头,正看到趴在门边的方霏。
“大叔,我不是有意偷看你的。”方霏低下头去,不好意思的说。
“没关系,帮我个忙好么?”刘子光说。
“什么?”
“帮我照看她一下,我出去一会。”
“好的,你快去快回啊。”方霏走了进来,坐在了卫子芊床边。
刘子光冲方霏笑笑,拿起搭在椅子上的衣服,走出了病房,消失在夜幕中。
卫子芊又开始说胡话:“妈妈,别走……”
方霏同情心泛滥起来,低声说:“原来你也没有妈妈了,爸爸告诉我说,我的妈妈去了很远的外国考察,其实我知道,我失忆了,妈妈可能已经不在了,他们怕我伤心,不敢告诉我,不过你也很幸运呢,有大叔这么好的男人陪着你。”
……
市委宿舍大院外,积雪已经很厚了,还在纷纷扬扬的下着,一个穿着灰色保安大衣的男子吱吱呀呀的踩着积雪走到围墙边,左右看了看,雪夜的街头能见度极低,但他还是拿出一个小小的仪器按了一下。
监控室内的屏幕瞬间闪起雪花,值班的保安打了个哈欠,继续趴下睡了,没有任何人发觉,一个陌生人已经稳稳落在宿舍大院墙内。
李治安虽然已经调任省国资委,但是在江北市依然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南泰帮的大小官员们依然唯他马首是瞻,这也是为什么秦松摈弃前嫌,在玄武集团入主江北市区的问题上大力配合的原因,李治安留下的人马,诸如王大庆、杨义和等人,现在已经在李治安的授意下,投入到秦书记的麾下。
官场上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李治安和秦松在省里投靠的是同一位大佬,自然要从大局着眼,一致对外。
但是现在似乎这种合作关系出现了裂痕,红旗厂的事情闹的不可开交,终于在今天达到了顶点,卫淑敏不惜自杀以抵制重组,数千名工人悲愤高歌,出于一个优秀干部与生俱来的敏感,李治安觉得这件事要闹大,要被政敌所利用。
书房内,李治安还在捧着电话和省里通话,不出所料,胡跃进和孙兴业这两个家伙连夜跑到了省城向郑书记汇报情况,估计肯定少不了一番添油加醋,这一点省里的眼线已经证实了,淮江路一号门口停着的就是胡跃进的江B二号车。
李主任的夫人在省城,孩子都在美国,家里只有他和一个保姆,小保姆是李夫人从家乡挑的可靠人,一个四十多岁的粗鄙农村妇女,早已沉沉睡去,偌大的房子内静悄悄的,房门无声的打开,穿着保安大衣的男子悄悄的走了进来,在客厅中四处踅摸一番,没有任何收获,索性直接走进了书房。
“那就这样吧,有新的情况我再向您汇报。” 正好李主任打完了电话,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刚要回头,废纸篓就罩在了头上,一记重拳将他的呼救声连同几颗碎裂的门牙打回到肚子里去。
穿保安服的男子一拳一拳的掏着李主任的胃部,疼的他将身子弓成了大虾状,那人还不满足,将他提进了洗手间按在了马桶里,一遍又一遍的冲着水。
几番折腾后,细皮嫩肉的李主任已经彻底崩溃,如同一滩烂泥般躺在了地上。
“钱在哪儿?”声音远的好像从天际传来,李主任却如同垂死挣扎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挣扎着答道:“我说,我全说,别杀我。”
按照李治安的供述,穿保安服的男子从房间的各个角落里起获了十余张银行卡,一百根五十克重的金条,还有金质劳力士手表三块、水头极好的翡翠挂件两枚,以及十余万欧元的现钞。
“都给你,我绝不报案。”李主任信誓旦旦,但那人不为所动,一掌劈在他的颈子上。
……
秦松家的院子距离李治安家不过十几米远,一个黑影从李主任家出来后,径直走到秦书记家窗子旁,不知道从用什么工具拨了一下,窗子无声的打开了,黑影敏捷的跳了进去。
书房内,秦松正闷头抽着烟,他对面坐着一个女人,低头呜呜的哭着。
“你哭也没有用,命案这么大的事情,我也很头疼,更何况现在红旗厂的事情闹的这么大,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呢,这个节骨眼上千万不能乱。”秦松说道,语气有些烦躁。
女人抬起头,抽泣着说:“可是,傲天是你的骨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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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9 大案迭出
坐在秦书记对面的女人正是秦傲天的母亲路红,她的眼泪让秦松心烦意乱,猛抽了几口烟,说道:“好了,我知道了,回头我给政法委打个招呼,让他们尽量想想办法就是,没事的,你回去吧。”
路红说:“你又敷衍我,刚才还说是命案,现在又说没事,你根本没把我们娘俩放在心上。”
秦松说:“事情到了这一步,确实有些难办,尽量多赔些钱,争取和解,把事情压下去吧,我早就说,把傲天送到英国或者澳洲去上学,你就是不答应,结果闹出这么个事来,你让我怎么处理?”
路红怒道:“秦松,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尽到一天做父亲的责任了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你是怕丑闻曝光,怕丢了官职,在你眼里,当官比什么都重要。”
秦松痛苦的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好了好了,别说了,注意影响。”
路红冷笑一声:“现在知道注意影响了,当初勾引我的时候干什么去了,你写给我的那些诗我都保存着呢,要不要我公诸于众,让大家看看你这个市委书记背地里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路红!”秦松严厉的呵斥了一句,到底是掌握权柄多年的领导干部,路红被他的气势所震慑,下面的话吞了回去。
“我在位一天,你们路家就安稳一天,我倒了,你们也得遭殃,你哥哥路勇,这些年干的那些事情以为我不知道么,判他个十年八年的都算轻的。”
路红不说话了,又开始抽泣。
秦松语气缓和下来,柔声道:“我只有一个女儿,傲天是我的骨肉,也是秦家的后代,我怎么可能撒手不管,你放心好了,这件事我一定会亲自跟进的,决不让傲天受委屈。”
“还不受委屈,人已经被关在看守所好几天了……”路红抹着眼泪小声咕哝着。
“这个好办,明天我让李秘书去安排一下,先保外就医,然后再想别的办法,能不起诉最好,实在不行的话,争取缓刑吧。”
“不行,我儿子不能留案底,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秦书记轻叹一口气,刚要说话,忽然看到客厅里似乎有红光一闪,厉声喝问:“谁在那里?”可是走过去打开灯一看,空荡荡的哪有什么人影。
性格谨慎的秦松并没有放松警惕,直接按下了墙上的报警按钮,保安值班室和门卫室的警灯立刻闪烁起来,还在打瞌睡的保安们立刻跳起来,抄起警棍向秦书记家奔去。
经过一番检查,确认安全,秦松这才放下心来,打电话让司机来把路红送回家。
秦书记的司机开着江B一号奥迪车离开了市委宿舍,门口的保安举手敬礼,等汽车尾灯消失在漫漫雪花中,保安才跺着冻得发麻的脚,回到了值班室。
“今天晚上怎么搞的,下那么大的雪,领导们一个个都往外跑,先是李主任的专车,现在又是秦书记。”保安嘀咕道。
另一个保安同事说:“听说白天红旗厂动迁的时候死人了,领导们可能在忙着处理这个事儿。”
“嗯,有可能。”
……
市立医院,卫子芊还在昏睡之中,方霏坐在旁边,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正犯着迷糊,忽然门开了,刘子光夹着满身雪花走进来,抱歉的说道:“让你久等了。”
“下次请我吃饭就行了。”方霏站了起来,用没打夹板的那只手帮刘子光拍打着身上的雪花,动作自然的仿佛妻子为丈夫整理衣服一般,忽然她的脸有些发烫,丢下一句话就跑了。
“我先走了。”
……
今夜风雪交加,交巡警大队的同志们却并未休息,反而增加了人手上路执勤,一辆警用涂装的昌河面包车艰难的在道路上跋涉着,忽然路边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奥迪轿车吸引了警察的注意。
这辆奥迪横在路边,车内亮灯,空无一人,警车缓缓靠边停下,两个穿着反光执勤背心的警察拿出手电筒走了过去,围着车子转了几圈,忽然听到尾厢内似乎有声音,警察立即紧张起来,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没有上锁的尾箱,一个包在毛毯里的人正在拼命挣扎着。
警察用强光手电照过去,只见这人五十岁上下年纪,全身**包在毛毯里,脸上血淋淋的似乎被割伤了,嘴里塞了个布团,手脚都被绑住,更令人惊讶的是,尾箱里金光闪烁,全是金条和现钞!
肯定和绑架案有关,一个警察拿起了对讲机向指挥中心汇报情况,另一个则将男子扶起,拽出了他嘴里的布团,搀扶到了警车里取暖。
“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警察问道。
男子一言不发,眼神惊恐,瑟瑟发抖,警察以为他吓呆了,拿热水给他喝,男子喝了两口终于开言:“我要见你们局长。”
“请问你是谁?”警察再次和颜悦色的问道,能被绑票的人物,肯定非富即贵,一线警察可惹不起他,不过不报名字的话,冒然惊动局长大人也不可能。
男子再度沉默,拒绝回答。
由于事发地点距离公安分局只有二百米远,数分钟后,接到指挥中心命令的刑警来到了现场,负责案子的是刑警中队长胡蓉,英姿飒爽的她从越野车里跳出来,和发现案情的交巡警谈了两句,便来到了警车旁,隔着玻璃看了一眼,差点惊呆。
警车里包着毯子不停打喷嚏的人,怎么看都像是前市委书记,现国资委主任李治安,而那辆无牌奥迪车,从内饰和配置上来看,也很像是政府部门统一采购的公务用车。
胡蓉立刻意识到了案子的敏感性和重要性,她先打电话通知了大队长韩光,然后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公事公办的问道:“请你配合警方的调查,否则我们很难抓到凶手。”
李主任看了看胡蓉,说道:“我受伤了,要去医院,我要见韩寺清。”
他一说话,胡蓉更加确定这个人就是李治安,不过警车上的李主任狼狈万分,身上没穿衣服,裹了条毛毯而已,脸上血糊糊一片,分明是刻着两个字,左边是贪,右边是腐。
“送医院。”胡蓉知道此刻从他嘴里撬不出什么来,正要从警车里出来,忽然又回头说道:“李主任,我希望
你能找一个好点的借口,来解释车里那些东西的来历。”
李主任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
等韩寺清赶到医院的时候,刑警大队的人已经从事发地点旁边的排水沟里找到了被摘掉的车牌,也将车里的金条、金表、翡翠、现钞、存折等物清点完毕,那辆奥迪车正是省国资委主任的专车,而脸上被刻了贪腐两个字的那个中年男人,虽然他还未承认,但大家都已经认定他就是李治安。
看到韩局长出现,李主任才开口,两人单独聊了很久,韩寺清才从病房出来,把韩光招呼到走廊里谈话,胡蓉远远的看着,只见韩光不停的点头,然后又不断摇头,似乎说了些让韩局长很失望的话,随后韩局长无奈的离去了。
“韩大,刚才说的什么?”胡蓉凑过去嬉皮笑脸的问道。
“还能有什么,说了一堆大道理,想把案子压下去。”
“那你怎么说的?”
“我能怎么说,按程序走呗,韩局要是不满意,撤了我就是。”韩光一耸肩膀,无所谓的说。
“韩大,牛逼!光棍!”胡蓉兴奋的一拳打在韩光肩膀上。
“死丫头,轻点,手越来越重了。”韩光苦着脸揉着自己的肩膀。
……
韩局长当然没有撤了韩光的职,但他有的是其他的办法,半小时后,市局警卫科的同事来接管了案子,说李主任是省里的厅局级干部,在江北市出了情况,理应由他们负责,要把人和证物都带走,韩光也不含糊,说人你们可以带走保护起来,案子别想接手。
正在相持不下之时,忽然韩光的手机响了,他听了几句后,露出奇怪的表情,对胡蓉说:“有的忙了。”
“什么情况?”
“陈汝宁死了。”
胡蓉带着一队刑警来到位于锦绣江南别墅区陈氏豪宅的时候,还是早上六点钟,雪已经停了,天刚蒙蒙亮,别墅区内景色优美,一栋栋北美风情的别墅银装素裹,物业人员已经开始清扫积雪。
最先接到报案来到现场的是派出所的同事,他们在别墅外面拉起了警戒线,胡蓉亮了亮证件走进了别墅,来到位于半地下的游泳池,发现尸体的清洁工人正在接受盘问,恒温的池水中,泡着一具已经略微发白的男尸。
“法医什么时候到?”胡蓉回头问了一句。
“路上积雪太厚,大概还要半小时。”
“不等了。”胡蓉左右看看,从隔壁台球室里拿了根台球杆子,走到池边用力将尸体往岸边拨,尸体慢慢飘过来,胡蓉单腿跪下,戴上了橡胶手套,仔细端详着这具男尸。
英挺的鼻梁,浓浓的眉毛,匀称的体型,腹部八块线条分明的肌肉块,不得不说,陈汝宁即使死了也是个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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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9 死了也是帅哥
坐在秦书记对面的女人正是秦傲天的母亲路红,她的眼泪让秦松心烦意乱,猛抽了几口烟,说道:“好了,我知道了,回头我给政法委打个招呼,让他们尽量想想办法就是,没事的,你回去吧。”
路红说:“你又敷衍我,刚才还说是命案,现在又说没事,你根本没把我们娘俩放在心上。”
秦松说:“事情到了这一步,确实有些难办,尽量多赔些钱,争取和解,把事情压下去吧,我早就说,把傲天送到英国或者澳洲去上学,你就是不答应,结果闹出这么个事来,你让我怎么处理?”
路红怒道:“秦松,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尽到一天做父亲的责任了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你是怕丑闻曝光,怕丢了官职,在你眼里,当官比什么都重要。”
秦松痛苦的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好了好了,别说了,注意影响。”
路红冷笑一声:“现在知道注意影响了,当初勾引我的时候干什么去了,你写给我的那些诗我都保存着呢,要不要我公诸于众,让大家看看你这个市委书记背地里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路红!”秦松严厉的呵斥了一句,到底是掌握权柄多年的领导干部,路红被他的气势所震慑,下面的话吞了回去。
“我在位一天,你们路家就安稳一天,我倒了,你们也得遭殃,你哥哥路勇,这些年干的那些事情以为我不知道么,判他个十年八年的都算轻的。”
路红不说话了,又开始抽泣。
秦松语气缓和下来,柔声道:“我只有一个女儿,傲天是我的骨肉,也是秦家的后代,我怎么可能撒手不管,你放心好了,这件事我一定会亲自跟进的,决不让傲天受委屈。”
“还不受委屈,人已经被关在看守所好几天了……”路红抹着眼泪小声咕哝着。
“这个好办,明天我让李秘书去安排一下,先保外就医,然后再想别的办法,能不起诉最好,实在不行的话,争取缓刑吧。”
“不行,我儿子不能留案底,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秦书记轻叹一口气,刚要说话,忽然看到客厅里似乎有红光一闪,厉声喝问:“谁在那里?”可是走过去打开灯一看,空荡荡的哪有什么人影。
性格谨慎的秦松并没有放松警惕,直接按下了墙上的报警按钮,保安值班室和门卫室的警灯立刻闪烁起来,还在打瞌睡的保安们立刻跳起来,抄起警棍向秦书记家奔去。
经过一番检查,确认安全,秦松这才放下心来,打电话让司机来把路红送回家。
秦书记的司机开着江B一号奥迪车离开了市委宿舍,门口的保安举手敬礼,等汽车尾灯消失在漫漫雪花中,保安才跺着冻得发麻的脚,回到了值班室。
“今天晚上怎么搞的,下那么大的雪,领导们一个个都往外跑,先是李主任的专车,现在又是秦书记。”保安嘀咕道。
另一个保安同事说:“听说白天红旗厂动迁的时候死人了,领导们可能在忙着处理这个事儿。”
“嗯,有可能。”
……
市立医院,卫子芊还在昏睡之中,方霏坐在旁边,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正犯着迷糊,忽然门开了,刘子光夹着满身雪花走进来,抱歉的说道:“让你久等了。”
“下次请我吃饭就行了。”方霏站了起来,用没打夹板的那只手帮刘子光拍打着身上的雪花,动作自然的仿佛妻子为丈夫整理衣服一般,忽然她的脸有些发烫,丢下一句话就跑了。
“我先走了。”
……
今夜风雪交加,交巡警大队的同志们却并未休息,反而增加了人手上路执勤,一辆警用涂装的昌河面包车艰难的在道路上跋涉着,忽然路边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奥迪轿车吸引了警察的注意。
这辆奥迪横在路边,车内亮灯,空无一人,警车缓缓靠边停下,两个穿着反光执勤背心的警察拿出手电筒走了过去,围着车子转了几圈,忽然听到尾厢内似乎有声音,警察立即紧张起来,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没有上锁的尾箱,一个包在毛毯里的人正在拼命挣扎着。
警察用强光手电照过去,只见这人五十岁上下年纪,全身**包在毛毯里,脸上血淋淋的似乎被割伤了,嘴里塞了个布团,手脚都被绑住,更令人惊讶的是,尾箱里金光闪烁,全是金条和现钞!
肯定和绑架案有关,一个警察拿起了对讲机向指挥中心汇报情况,另一个则将男子扶起,拽出了他嘴里的布团,搀扶到了警车里取暖。
“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警察问道。
男子一言不发,眼神惊恐,瑟瑟发抖,警察以为他吓呆了,拿热水给他喝,男子喝了两口终于开言:“我要见你们局长。”
“请问你是谁?”警察再次和颜悦色的问道,能被绑票的人物,肯定非富即贵,一线警察可惹不起他,不过不报名字的话,冒然惊动局长大人也不可能。
男子再度沉默,拒绝回答。
由于事发地点距离公安分局只有二百米远,数分钟后,接到指挥中心命令的刑警来到了现场,负责案子的是刑警中队长胡蓉,英姿飒爽的她从越野车里跳出来,和发现案情的交巡警谈了两句,便来到了警车旁,隔着玻璃看了一眼,差点惊呆。
警车里包着毯子不停打喷嚏的人,怎么看都像是前市委书记,现国资委主任李治安,而那辆无牌奥迪车,从内饰和配置上来看,也很像是zf部门统一采购的公务用车。
胡蓉立刻意识到了案子的敏感性和重要性,她先打电话通知了大队长韩光,然后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公事公办的问道:“请你配合警方的调查,否则我们很难抓到凶手。”
李主任看了看胡蓉,说道:“我受伤了,要去医院,我要见韩寺清。”
他一说话,胡蓉更加确定这个人就是李治安,不过警车上的李主任狼狈万分,身上没穿衣服,裹了条毛毯而已,脸上血糊糊一片,分明是刻着两个字,左边是贪,右边是腐。
“送医院。”胡蓉知道此刻从他嘴里撬不出什么来,正要从警车里出来,忽然又回头说道:“李主任,我希望
你能找一个好点的借口,来解释车里那些东西的来历。”
李主任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
等韩寺清赶到医院的时候,刑警大队的人已经从事发地点旁边的排水沟里找到了被摘掉的车牌,也将车里的金条、金表、翡翠、现钞、存折等物清点完毕,那辆奥迪车正是省国资委主任的专车,而脸上被刻了贪腐两个字的那个中年男人,虽然他还未承认,但大家都已经认定他就是李治安。
看到韩局长出现,李主任才开口,两人单独聊了很久,韩寺清才从病房出来,把韩光招呼到走廊里谈话,胡蓉远远的看着,只见韩光不停的点头,然后又不断摇头,似乎说了些让韩局长很失望的话,随后韩局长无奈的离去了。
“韩大,刚才说的什么?”胡蓉凑过去嬉皮笑脸的问道。
“还能有什么,说了一堆大道理,想把案子压下去。”
“那你怎么说的?”
“我能怎么说,按程序走呗,韩局要是不满意,撤了我就是。”韩光一耸肩膀,无所谓的说。
“韩大,牛逼!光棍!”胡蓉兴奋的一拳打在韩光肩膀上。
“死丫头,轻点,手越来越重了。”韩光苦着脸揉着自己的肩膀。
……
韩局长当然没有撤了韩光的职,但他有的是其他的办法,半小时后,市局警卫科的同事来接管了案子,说李主任是省里的厅局级干部,在江北市出了情况,理应由他们负责,要把人和证物都带走,韩光也不含糊,说人你们可以带走保护起来,案子别想接手。
正在相持不下之时,忽然韩光的手机响了,他听了几句后,露出奇怪的表情,对胡蓉说:“有的忙了。”
“什么情况?”
“陈汝宁死了。”
胡蓉带着一队刑警来到位于锦绣江南别墅区陈氏豪宅的时候,还是早上六点钟,雪已经停了,天刚蒙蒙亮,别墅区内景色优美,一栋栋北美风情的别墅银装素裹,物业人员已经开始清扫积雪。
最先接到报案来到现场的是派出所的同事,他们在别墅外面拉起了警戒线,胡蓉亮了亮证件走进了别墅,来到位于半地下的游泳池,发现尸体的清洁工人正在接受盘问,恒温的池水中,泡着一具已经略微发白的男尸。
“法医什么时候到?”胡蓉回头问了一句。
“路上积雪太厚,大概还要半小时。”
“不等了。”胡蓉左右看看,从隔壁台球室里拿了根台球杆子,走到池边用力将尸体往岸边拨,尸体慢慢飘过来,胡蓉单腿跪下,戴上了橡胶手套,仔细端详着这具男尸。
英挺的鼻梁,浓浓的眉毛,匀称的体型,腹部八块线条分明的肌肉块,不得不说,陈汝宁即使死了也是个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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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 卫总的遗书
胡蓉简单检查了尸体外观,陈汝宁只穿着游泳裤,头发剃得很短,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伤痕,包括手指甲里也是干干净净,初步断定是溺水身亡,但是一个游泳高手溺死在自家的游泳池里,未免太匪夷所思,而且死亡的时间也是如此的巧合,正是红旗厂事件发生的当夜。
“来,搭把手,把他抬出来。”胡蓉一摆手,几个警察上前合力将陈汝宁从水里拖了出来,水淋淋的丢在游泳池岸边,如同一只剥光了毛待宰的大肥猪。
依次把别墅中的工作人员叫过来问话,负责别墅安保的是四个陈家雇佣的专业保镖,事发当晚就在别墅中执勤,但是据他们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清洁工王某,清晨时分她按时来到游泳池进行打扫的时候发现飘在池子里的尸体,但是问来问去也没有任何线索。
胡蓉让手下继续做笔录,自己来到别墅外面绕了一圈,发现四周遍布监控摄像头和红外线报警器,犬舍里还有两头凶猛的杜宾护卫犬,想突破这些防御,无声无息的杀死陈玄武,这个人的身手一定相当了得。
忽然一辆轿车疾驰而来,在别墅门前刹住,一个青年男子跳下车直奔别墅而来,警察伸手拦住他,他立刻亮明身份:“我是玄武集团的总裁助理穆连恒。”
胡蓉心中一亮,高声道:“让他进去。”
穆连恒匆匆来到游泳池边,隔着老远就看到了陈汝宁的尸体,眼泪夺眶而出,步子也迈不动了,跌跌撞撞扑过来嚎啕大哭:“陈总,你不能走啊。”
“穆先生,请节哀,有几个问题我们想问问你,配合一下好么?”胡蓉在身后轻声说道。
穆连恒站了起来,脱下西装盖在陈汝宁身上,抹了一把眼泪说:“我一定配合警方,抓出杀害陈总的凶手。”
“没有经过法医检验之间,还不能断定为谋杀案,请问你是怎么断定陈汝宁是被人杀死的呢?”胡蓉紧盯着穆连恒的眼睛问道。
“陈总健康状况很好,也很懂得照顾自己,不可能自己淹死在游泳池里,我们玄武集团树敌太多,有人想置陈总于死地而后快,这是人人都知道的现实。”
“那你说说,谁最有嫌疑?”
“对不起警官,这种问题我很难回答你。”
胡蓉点点头,看来这个穆连恒在这种情况下,还保持着头脑的清醒。
“最后一个和死者接触的人是谁?”胡蓉重新问了一个问题。
“应该是我,我是昨晚九点半离开别墅的,本来今天一早要回省城的,哪知道发生了这种事情……”穆连恒泪如雨下,声音哽咽。
法医终于到了,经过现场勘验,证实陈汝宁确实是溺水而死,进一步结果还需要解剖后才能得知,刑警们在现场仔细搜集着痕迹,并且将监控录像取出,带回去自己查看。
显赫一时的玄武集团总裁陈汝宁的尸体被装进了黑色的尸袋,抬上了汽车,别墅被暂时封闭,一干证人被带回公安局继续做笔录,毕竟陈汝宁的身份很特殊,这么大的案子,必须慎重对待。
回到大队,胡蓉先去了韩光的办公室:“韩大,那个案子怎么处理的?”
韩光说:“你说李治安那个案子么,那个案子现在分成两个,反贪局负责追查那些钱的来历,咱们负责调查是谁干的这事儿。”
胡蓉不悦道:“谁有闲空去抓小蟊贼啊,我倒是想亲自审问一下那个贪官,问问他收藏那么多金条准备干什么。”
韩光哑然失笑:“再说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的案子本来就是归口检察院的,咱们查,真不合适,再说了,能在贪官脸上刻字的可不是什么小蟊贼,这案子够你查的。”
胡蓉说:“我对那个案子没兴趣,陈玄武被杀这个案子倒是有点猛料。”
韩光冷笑:“搞不好这两桩案子是一个人做的呢,这个小子,尽在节骨眼上给我添乱。”
“是谁做的?”胡蓉瞪大了眼睛。
“还能有谁,咱们的老熟人呗,这回他可算捅到天上去了,陈汝宁的后台可硬啊……”韩光咕哝着,拿起案卷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回头道:“我去支队汇报工作,你盯着点案子。”
胡蓉低头沉思,竟然没听见韩光的话。
……
市委,秦松坐在办公室内批阅着文件,表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已经波涛翻滚,昨晚发生了两件骇人听闻的事情,先是李主任被人从家里绑走,然后和一大堆金条现钞一起被警方发现,然后是玄武集团的总裁陈汝宁在自家游泳池里淹死,这两件事同时发生绝不是巧合,而是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行动。
想到昨晚自家出现的那个神秘的红光,秦书记就不寒而栗,难道说杀死陈汝宁的人也曾进过自己的家?这么说他也有机会把自己杀死,为什么他没这么做?
案子是肯定捂不住的,虽然身为市委书记,但秦松却远没有掌握江北市全局的能力,人家既然敢这么做,就是一心要把李治安拉下马,与其忙乎着帮姓李的擦屁股,还不如赶紧撇清来的利索。
如果猜的没错的话,这案子省里已经收到风声了,这种时刻,牵一发动全身,还是明哲保身为好。
李治安已经被市局警卫科的人员保护起来了,说是保护,其实是软禁,就等着省纪委和反贪局的人过来提人了,现在秦松考虑的是如何善后的问题,想想就觉得头疼,不该陷那么深啊。
忽然电话铃急促的响了起来,定睛一看,是省zf的号码,赶紧拿起了毕恭毕敬说道:“我是秦松……”
一番通话之后,秦书记又给市局韩寺清打了个电话:“小韩啊,陈汝宁的遗体,就不要再动了,要照顾家属的情绪。”
韩寺清立刻领会了领导的意图:“好的,我明白。”
“哦……”秦松迟疑了一下,又说道:“前段时间那个案子,进展的怎么样了?”
“涉案的几个当事人,都是青少年,我认为应该慎重对待,我们的心理专家也认为,这起案子不存在故意杀人的动机。”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我们绝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秦书记做出指示以后,放下电话,靠在椅子上,长长吁了一口气。
……
市立医院病房,卫子芊已经醒了,静静地坐在病床上,眼神呆滞,望着面前的饭菜一言不发。
“姐姐,你吃点饭吧,要不然大叔会伤心的。”方霏眼巴巴的望着卫子芊说道,她的骨折恢复的很好,已经能到处走动了。
卫子芊依然没动,不说话,不哭泣,就这么呆呆的坐着,从卫总跳下熔炉的那一刻起,她就昏迷了,苏醒过来就这样傻坐着,让人看了心痛无比。
饭菜是李纨带来的,一大早她就从家里赶到医院,卫子芊和她情同姐妹,出了这种事情,她感同身受,不停地擦着眼泪,劝说卫子芊节哀顺变,但丝毫不起作用。
房门轻轻推开,一脸憔悴的陆天明走了进来,走到卫子芊面前,拿出一张信纸说:“子芊,这是我刚刚收到的,是你妈妈前天寄来的信,走上牺牲的道路,是她早已做好的决定,我希望
你能振作起来,不要辜负妈妈的期望。”
信纸摊开在卫子芊面前,她呆滞的眼神终于闪动了一下。
天明,子芊: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了,一年前,我就已经诊断为胃癌了,熬到今天,已经是灯枯油尽,天明,原谅我今生不能成为你的妻子了,子芊,我最爱的女儿,妈妈多想看披上婚纱的样子啊,可惜永远看不到了。
重组以来,厂子每况愈下,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斗争总是要付出牺牲的,与其牺牲别人,不如牺牲我这个行将就木的病人,我走以后,子芊不要再和爸爸闹别扭了,他和妈妈一样爱你,书桌中间抽屉里有家里的存折,密码是子芊的生日,钱不多,留给子芊结婚用。
就这些吧,永远爱你们
卫淑敏 即日
看完遗书,卫子芊忽然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起来,陆天明上前抱住了女儿,父女俩抱头痛哭,泪洒病房。
李纨和刘子光轻轻退出了病房,方霏本来还傻傻的看着,被刘子光拉了一下衣角,赶紧也退了出来,轻轻的关上了门。
“小方,病情好些了么?”李纨微笑着向方霏点了点头。
“你认识我?”方霏眨着眼睛,不解的看着面前这个气质很好的白领丽人。
“呵呵,算是吧,我还有工作,你们聊吧。”李纨看了刘子光一眼,转身离开。
“大叔,她是谁啊?”方霏纳闷的问道。
刘子光苦笑一声,刚要回答,忽见胡蓉从电梯里出来,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刘子光,我要和你谈谈。”胡蓉大步走了过来,蛮横的说道。
“好啊,谈吧。”刘子光说。
“换个地方谈吧。”胡蓉扫了一眼方霏,硬拉着刘子光来到没有人的楼梯间,低声问道:“陈汝宁昨晚溺死在自家的游泳池里,是不是你杀的?”
刘子光苦笑道:“胡蓉,你是了解我的,如果我出手,起码把他大卸八块,怎么可能死的那么安逸。”
……
12季了,大概是最后一季了,看一章少一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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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胡警花问案
胡蓉一瞪眼,揪住刘子光的领子把他往墙上推,没推动,再用力,还是岿然不动,正要发飙,刘子光很配合的往后面退了几步,靠在墙上说:“不用那么认真吧。”
“人家和你说正经的,还贫嘴!”胡蓉怒喝道。
“好吧,我也严肃的告诉你,陈汝宁不是我杀的。”
“那李治安的案子呢,是谁半夜把他从家里绑出来,还搜出那么多贪污受贿的金银财宝,你千万不要告诉我这事儿和你也没关系。”
刘子光苦笑道:“无可奉告。”
“耍花样是吧,我现在以刑警的身份向你问话,昨天晚上你干什么去了?”
“我在医院。”
“谁能证明?”
“我能……昨天晚上我和大叔一起陪着病人的。”怯生生的声音传来,胡蓉扭头看去,竟然是方霏。
“你?还大叔?我看你是……”话还没说完,胡蓉就觉得身子一轻,被刘子光提到了旁边,压低声音在她耳畔说:“方霏出车祸丧失了六年的记忆,你别胡乱说话刺激到她。”
胡蓉立刻收起凶巴巴的嘴脸,尴尬的干咳了一声,问道:“一整夜你们都在一起?”
方霏脸红了一下,却又连连点头如捣蒜:“是啊,病人昏迷不醒,大叔不方便照顾,是我帮忙的。”
胡蓉狐疑的看了看方霏打着夹板的胳膊,说:“你确定?”
“嗯,中间大叔就出去了一会。”
“哦?多长时间?”
“上了一趟洗手间的时间。”
“作伪证可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哦。”胡蓉紧盯着方霏的眼睛,故意吓唬她。
“我没有撒谎……真的只有上了一趟洗手间的时间。”方霏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似乎就要哭出来了。
胡蓉才不管她是不是撒谎呢,她想验证的不过是方霏是否真的失忆而已,以她刑警专业的判断力,可以断定眼前这个女孩确实和自己认识的方霏有所不同,更加青涩稚嫩,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远远不是自己的对手。
心头一阵窃喜,但表面上还装着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胡蓉干咳一声道:“好吧,今天先这样,有什么问题,我还会来找你的。”
说完又狠狠瞪了刘子光一眼,扭头走了。
方霏目送女警察走远,才吐了吐舌头说:“她好凶啊。”
刘子光说:“你别害怕,胡蓉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大叔,看来你和她很熟哦。”
……
市立医院高干病区,空荡荡的走廊里站着两个年轻的武警少尉,他们是隶属于市局警卫科的干警,肩负着保护李主任的重任。
随着一阵欢快的歌声,一个活泼靓丽的身影蹦蹦跳跳的出现在楼梯口,两个刚参加工作的小年轻面面相觑,几乎不敢自己的眼睛,这难道真的是刑警之花,胡蓉胡大小姐?她咋这么兴奋?
看到两个小少尉,胡蓉干咳一声,脚步放慢下来,走到病房门口,一本正经的出示了证件,说:“二大队的,我要和当事人谈谈。”
“胡姐,李主任脸上有伤,不能讲话。”一个小少尉说。
“那可不行,领导交代,这个案子限期侦破,耽误了工作你负责?”胡蓉质问道。
小少尉急忙摇头,开门将胡大姐放了进去。
这是一间特护高干单人病房,暖气充足,配备独立洗手间,胡蓉刚要往里走,却被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子客气而又坚决的拦住。
“不还意思小胡,李主任在休息,这会儿谁也不见。”阻拦胡蓉的是李治安的秘书赵庆楠。
“不了解案情怎么抓到凶手。”胡蓉yin梆梆的顶道。
赵秘书温和的笑笑:“李主任脸上有伤无法说话,心情又极差,即使你进去了也谈不出什么来的。”
“那不行,上面任务压得很死,要求24小时内必须破案,请你不要妨碍公务好不好。”
别的警察或许会被赵秘书的官威吓住,但是胡蓉可不吃他那一套,胡警官的亲爹本身就是正厅级干部,再加上政法机关工作人员的特殊身份,早就判断出李治安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逮着这个机会还不好好的过把瘾。
赵秘书还要坚持,却听到身后响动,李主任在床边朝他摆摆手,他便退后一步道:“好吧,胡警官,给你五分钟时间。”
实际上李治安脸上的伤势确实很严重,腮帮子上的肉被扯下来好几条,喝口水都能漏出来,虽然现在已经敷上药贴上纱布了,但不能张口说话,否则牵动神经相当的痛苦,更痛苦的是这种伤痕即使是送到韩国去整容,效果都不会很理想。
李主任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奇差,萎靡不振,眉毛低垂,强打着精神用纸笔和胡蓉交流,他告诉胡警官,当晚九点半左右,他正在书房里处理公务,忽然有人闯进来对他拳打脚踢,等他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汽车尾厢里了,其他的事情他一概不知。
“那么,行凶的人长什么样子,你看到没有?哪怕一点小小的线索也行?”胡蓉问道。
李主任摆摆手,表示自己完全不清楚。
“那么,你汽车尾厢里那些金条和存折、外汇现钞是怎么回事,可以说明一下吗?”胡蓉依旧不依不饶的问道。
李治安当即变了脸色,把笔一甩,拒绝回答问题,赵庆楠说道:“好了,胡警官,时间到了,李主任要休息了。”
胡蓉冷笑着站起来说:“李主任,你最好想个好点的托辞来说明巨额资产的来历,不然很麻烦的哦。”
李治安脸色铁青,胸膛起伏着,饶是他修养再好,也经不住这种侮辱,别说自己还没下台,就算被双规了,也轮不到胡家这个小丫头来撒野。
胡蓉见效果已经达到,啪的一声把小本子合上,连声招呼也不打就昂然去了,李主任气的直抖手,赵秘书好言劝慰一番,借口出去找医生询问病情,来到走廊尽头的阳台上,拿出烟盒和镀金都彭火机来想点一支烟舒缓情绪,可是几声脆响之后,打火机已经打不着火了,气的他将昂贵的打火机直接丢到楼下去了,烟也折断了一丢,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表情痛苦不堪。
赵秘书的政治嗅觉是很灵敏的,他意识到自己的老板这回是真完蛋了,这么离奇的案子,而且发生在这么敏感的时期,背后没有人兴风作浪才叫奇怪,偏偏李主任又是个底子不干净的人,上回被小木匠骗的差点把半个江北市给拆了,要不是省里有人力保,早就二线了,这回又闹出红旗厂的事情来,上面肯定要找个顶缸的,陈汝宁死了,那这个人就非李治安莫属了。
领导倒台,自己这个做秘书的也没有好果子吃,牢狱之灾即使能逃掉,政治生涯就算结束了,可叹自己才三十三岁啊,以后的道路还很漫长,眼瞅着一颗新星就要凋谢,这种痛苦是常人所无法理解的。
病房内,李治安更是辗转反侧,赵庆楠能想到的事情,他自然也能想到,这回红旗厂闹出这么大的**来,肯定要被人揪住小辫子说事,省里的斗争很激烈,节骨眼上自己闹出这么大乱子来,让省里领导想护短都心有余力不足。
不过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有转机,他的脑子迅速的盘算着,忽然拿起一张纸刷刷的写起来。
……
省城火车站,由于连降大雪,高速公路封闭,很多人选择了铁路出行,一列开往江北市的火车软卧车厢里,胡跃进望着车窗外月台上提着大包袱小行李的人群感慨道:“春运又要开始了。”
“是啊,看着这些年轻人,才发觉自己老了。”坐在对面的孙市长附和道,他俩是乘汽车连夜赶赴省城的,路上由于雪太大,差点出了车祸,好不容易赶到省城,连夜向郑书记汇报了工作,又要赶回去,汽车是不能开了,机场也封闭,唯有火车最安全快捷。
李治安被绑和陈汝宁被杀这两件惊天大消息已经传到了省城,对于李主任的落马,大家并不惊讶,即使没有这件事,他的前途也不是那么光明,现在出了这档子事,李某人的政治生涯就算宣告终结了。
反倒是陈汝宁被杀一事,让很多人大跌眼镜,看不明白,即便胡跃进是老刑警出身,也觉得这件事扑朔迷离,很难入手。
忽然包厢的门开了,列车员领着一个漂亮的女孩走了进来,孙副市长微微皱眉,心说这个列车员怎么这么不懂事,胡跃进却笑道:“白记者,又见面了。”
“胡市长好,孙市长好,我去咱们江北红旗厂做采访,正好和你们一路。”白娜大方的向两位领导伸出了纤纤素手。
握完了手,白娜又拿出名片双手呈给两位领导,孙副市长拿到名片才恍然大悟,这姑娘是省委宣传部白部长的侄女啊,这可很能说明问题……
包厢里多了一个青春貌美的大姑娘,气氛立刻就不一样了,两位领导也焕发了青春活力,和白娜说说笑笑,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火车还没开动。
“奇怪,已经超过十分钟了,怎么还没开车。”白娜咕哝着,忽然看到月台上缓缓驶来一辆豪华宾利轿车,正停在车厢门口,司机从车上下来拉开车门,从车上下来一男一女,都是黑色衣装,黑色墨镜,胸前佩带着小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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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 她化做了山脉
春运期间,本来月台上就人满为患,突然闯入一辆轿车,更加堵塞了交通,大批背着行囊的旅人拥堵在汽车周围,穿黑衣服的一男一女伸出胳膊,将行人拦住,这时才从车里出来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脸上戴着巨大的茶色眼镜,表情漠然走进了车厢,那一男一女也紧跟着上了火车。
这三人上车之后,列车就缓缓启动了,列车员迎上来说道:“真不好意思,春运期间铺位全满了,三位到列车员室坐一下吧。”
妇人不经意的皱了皱眉,男墨镜立刻说:“让他们腾出一个包厢来不就行了。”
列车员无奈道:“都是花钱买票上车的,谁愿意腾啊。”
女墨镜更加彪悍,直接去敲最近的一个包厢门,门开了,白娜露出头来狐疑道:“什么事?”
“这里只有三个人,怎么说满了呢?”女墨镜气势汹汹的质问列车员。
列车员无言以对,这个包厢里的旅客可都是省委办公厅的工作人员直接送过来的,指定要给他们一个单独的包厢,别说只坐了三个人,就连车票都没买。
“请配合一下,换个座位可以么?”男墨镜嘴上说的客气,手却直接伸向白娜的旅行包,准备帮她搬东西了。
“凭什么啊。”白娜按住了自己的旅行包,孙副市长也怒不可遏,站起来喝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虽然四十多岁了,但孙副市长在年轻女孩子面前依然很想表现自己血气方刚的一面。
“让你换个座位怎么了?”男墨镜径直走了进来,一把将孙副市长推倒在座位上。
“年轻人,不要动手动脚。”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抓住了男墨镜的右手,老刑警胡跃进的目光凌厉的如同刀锋一般,男墨镜一时气短,竟然不敢动作。
正僵持着,列车长及时赶到,说已经调剂出了座位,请贵客前去落座,贵妇人看了包厢里这三个人一眼,才在男女墨镜的护送下贵妇人离开,列车长向包厢里的三位客人连声致歉,替他们关上了门。
“太不像话了,他们是什么人,这么嚣张?”孙副市长忿忿不平道。
胡跃进淡然一笑:“小白,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么?”
白娜撇嘴道:“看这气派就知道是谁,玄武集团幕后当家人,陈汝宁的原配夫人,麦抗美。”
孙副市长大吃一惊,他是排名比较靠后的非常委副市长,接触高层的机会不是很多,但也知道玄武集团的来历,麦抗美,那不就是麦省长的大姐么,乖乖,今天一时兴起逞了强,没想到还得罪了大人物,他懊丧不已,半天没说话。
四个小时后,火车抵达江北市火车站,月台上早早停着一辆市委牌照的奥迪轿车,火车停稳后,列车员却迟迟不打开车门,等麦抗美一行三人下了火车,登上奥迪扬长而去之后,才打开车门放旅客下车。
胡跃进看见后不动声色,白娜却夸张的叫起来:“玄武集团的触角伸的真长啊。”
这回孙副市长学乖了,也不再发表意见。
下了火车之后,白娜谢绝了孙副市长派车送自己的好意,打了辆车到市级机关招待所住下,连饭都顾不上吃,就拿起照相机和录音笔,奔赴红旗钢铁厂进行采访
……
市公安局,法医检验解剖中心,陈汝宁的夫人麦抗美在玄武集团工作人员的陪同下来到了办公室,正巧市委书记秦松和市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韩寺清也莅临中心视察,秦书记和韩局长慰问了陈总裁的遗孀,并且做出指示,尽快破案,查个水落石出,麦抗美谈吐大方得体,感谢了市委领导的关怀,表示相信江北警方的侦破能力。
陈汝宁的遗体从地下停尸房送了上来,麦抗美见到丈夫的尸体,终于情绪失控,大放悲声,陈汝宁虽然生就一副风流倜傥的俊朗外形,但是婚后却很少有花边新闻,对妻子相当忠诚,夫妻两人关系很好,现在丈夫正当壮年却撒手人寰,怎能不让麦抗美崩溃。
哭声震天,玄武集团的工作人员也纷纷落泪,就连秦书记和韩局长也被悲伤的气氛感染,拿出手帕轻轻擦拭着眼角。
哭了好一阵子,麦抗美双眼肿的像两个桃子,她向秦书记提出两个要求,一是不要解剖尸体,二是将尸体送回省城安葬。
秦书记和韩局长交换了一下意见,表示理解和同意。
麦抗美一行离开了检验解剖中心,陈汝宁的尸体又被送回地下停尸房,另一具年轻女孩的尸体被提了上来,摆在价值数十万的不锈钢解剖床上,法医们戴上口罩和手套,拿起寒光闪闪的手术刀,熟练的在女孩胸前划开一道口子,血水渗入解剖床底部,汇聚成暗红的溪流,女孩苍白的面容如同熟睡了一般,任由法医们取出自己的心肝脾肺肾检查着。
……
市区道路上的积雪已经融化了,但城郊公路上的情况就严重得多,雪被压得很实在,有些地方已经结成了冰,汽车慢吞吞的爬着,形成了一条长龙。
白娜百无聊赖的坐在出租车里,司机用车载无线电和同事时不时聊上几句,偶尔提到了红旗钢铁厂的字眼,白娜眼睛一亮,问道:“师傅,你知道红旗厂的事情?”
司机师傅说:“姑娘,听你口音是外地来的吧,红旗厂的事情全江北没人不知道的。”
“是么,那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啊,你可问对人了,我三舅的同学的弟弟就在红旗厂,听他讲过一些,红旗厂那个女老总,比老爷们还有种,滚烫的铁水啊,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能跳下去,要说这zf真是操蛋,玄武集团什么人啊,那是官二代开的公司,红旗厂落到他们手里还能指望有什么前途,才他妈一个月,逼得厂里好几户家破人亡,这还是人么!”
忽然司机师傅看到白娜手里的录音笔,赶紧停嘴不说了。
“师傅,接着说啊。”
“你是记者?”
“是啊,我是省报的记者。”
“那啥,我也是听人家说的,不当真啊,不当真。”任凭白娜怎么说,司机就是再也不提这岔事了。
车到红旗厂门口,白娜付了车费,司机推说没有发票,飞也似的开车跑了,白娜走向厂门,却发现红旗厂的大门已经不复存在,只有空地上搭建的一个小棚子,竖着两根杆子拦车用,门卫听说她是省报来采访卫总事迹的记者,便热情的指点了车间和临时办公室的位置。
白娜把单反相机拿出来挂在脖子上,向办公楼方向走去,一年前她曾经采访过红旗厂,可是当初的厂区和现在满目疮痍的景象怎么也联系不到一起,这哪里像工厂啊,分明是轰炸之后的残垣断壁。
昔日办公楼前,一堵花岗岩墙壁下,码放着无数钢锭,外形绵延起伏,看起来很是古怪,堆积如山的钢锭下,是一片白色的花海。
白娜狐疑的拿起相机拍了几张照片,然后直奔事发地点的氧气顶吹转炉车间而去,在车间里采访了几名正好换班下来的工人,工人听说这位记者是为了采访卫总的事迹而来,顿时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讲起来,钢铁厂的炉前工,大多是教育程度不高的普通工人,但是从他们质朴的话语中,白娜却感到从未有过的震撼和感动,说到动情之处,工人们都落泪了,白娜也感到鼻子酸酸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
采访完工人们,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白娜又赶到厂临时办公室,采访了领导们,领导们说话就四平八稳多了,拿出卫总历年来荣获的各种荣誉,以及卫淑敏担任厂主要领导后的业绩来说话,谈到当日的事情,领导们唏嘘不已,说没想到卫总如此刚烈,竟然以死相搏,也正是卫总的牺牲才换来厂子的新生,市委市zf及时叫停了玄武集团的重组,全场上下秉承卫总的遗志,冒着十年难见的大风雪,在破损的厂房中加班生产,一昼夜的产量,竟然创造了建厂五十多年来的最高记录!
说到这里,几位领导都哽咽了,白娜也湿润了双眼,问道:“卫总的追悼会在哪里举办,我想给英雄上一炷香。”
领导说:“卫总已经和红旗厂融为一体了,她捐躯的那一炉钢水铸成的钢锭,将永远屹立在红旗厂的中心。”
白娜混恍然大悟,原来那一堆钢锭,竟然是卫总的化身。
辞别了厂领导,天已经黑下来了,白娜匆匆向厂门口走去,忽然路边一股暗香飘来,是一枝傲雪的腊梅,鬼使神差的,白娜伸手将这枝腊梅折了下来,走到那堆钢锭前,正看到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工人,将一个铝制饭盒放到了地上,口中念念有词:“卫总,家里新包的饺子,荠菜猪肉馅的,趁热吃。”
说着说着,老工人就抬起袖子擦着眼睛,白娜注意到,除了那盒饺子,钢锭上还摆着各种各样的不锈钢、塑料饭盒、搪瓷缸、里面盛满各色食物。
白娜轻轻将腊梅放到地上,鞠了三个躬,这才转身离去,走出百十米远,她又忍不住回头凝望,那一堆连绵起伏的钢锭在夜幕中,俨然就是昆仑山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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