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4 追捕
刘子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姬扬
小刑警感到一股莫大的压力,对方名片上的身份显然只是一种掩护身份,从这个人以及他身后那三个保镖的气场就能看出,绝非等闲之辈
姬扬很快做出妥协:“好,但你只能在这里看,不能带走,不能复印”
刘子光说:“好”
于是姬扬拿出昨天给目击者们做的笔录来,刘子光一目十行的看完,询问道:“道路上的监控录像提取了没有?”
姬扬答道:“手头上案子太多,还没来得及去交警方面调档”
刘子光点点头:“谢谢,你忙”转身就走,姬扬挠着脑袋跟在他们后面出了办公室,就看到院子里也站着几个保镖,都戴着墨镜穿着普通的服装,但那股彪悍劲却是掩饰不住的
“不知道哪个倒霉的抢劫犯,这回算是碰上硬茬子了”姬扬这样想
刘子光等人出了派出所之后,先奔着省报社去了,正巧在办公室门口把白娜堵住,白娜一看他们的架势,还以为是警察又来了呢:“不是做过笔录了么,怎么还问?”
“我是伤者的未婚夫,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刘子光说
“该说的我都说了……”白娜嗫嚅道,但语气没那么坚决了,眼前这人男子气概很足,可谓英气逼人,尤其那双眼睛,简直能看透人的内心
“就问几句话,你遇到方霏的时候,她是背着包的对?”
“好像是的,等等我想想,是一个双肩背包”
“但是现场没有发现背包对?”
“确实没有”
“绑架她的人,你能描述一下么?”
“大概一米七高,挺壮的,穿什么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头上蒙了个头套”
“再想想,还有别的特征么?”
“实在想不起来,不好意思”
“好的谢谢”
刘子光转身便走,白娜感慨了一会儿,拿起包也走了,她要赶到南泰县去采访村民,挖一个大闻……
出租车司机老王正在载客,忽然接到总台通知,让他迅回公司,于是来往载完最后一个客人,便翻了空车牌子回到了公司,经理正陪着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说话,见老王进来便介绍道:“这就是见义勇为的老王同志”
那人起身道:“我叫刘子光,是前天受害者的家属,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老王爽朗的说:“有什么你尽管问好了”
刘子光详细询问了事发时候的经过以及行车路线,又问了那辆黑色轿车的车型,老王虽然是老司机,但对车辆的研究并不是很充分,只认识桑塔纳捷达之类的车型,刘子光拿出电脑调出一大堆汽车图片让他比对,找了半天老王反而糊涂了:“真不好意思,想不起来了”
“谢谢您了”刘子光和老王握了握手,让胡光递给他一叠钞票:“耽误您做生意了”
“这话说的,您太客气了”老王直把钱往外推,但最后还是收下了
接着刘子光又去事发现场进行勘探,医科大侧门不能进出汽车,只有一个供行人进出的小铁门,门卫室里住着一个老人,门口有一盏警灯,刘子光过去递了支烟打听了一下,得到一个情况,原来这里是装有监控器的,可是事发前两天,学校保卫科给监控系统换代把探头都给收回去了
再问老头前天看到过什么异常的人和车没有,老头想了想说:“侧门这边,经常有车接学生的,平时也不大注意”
这条线索又断了,刘子光驱车沿着事发路径走了一遭,注意到沿途有不少监控探头,方形的属于交警部门,圆形的属于治安摄像头,他心里就有了底,来到所在区的交警大队,进门的时候有辆挂省委机关车牌的帕萨特从里面出来,刘子光看了一眼车里的人,两个精壮汉子一看就是吃公家饭的
来到秩序科,又看到一张熟面孔,派出所的姬扬也来调取资料了,交警同志很配合,将事发地段当天的监控录像调了出来,可以清晰的看到那是一辆黑色的名爵7轿车,没有牌照,看不清车里人的面孔
和姬扬一起出来后,刘子光问他:“刚才有别的人也来查这个案子?”
姬扬说:“是纪委的人,我也不知道他们来干什么的”说着扬了扬手里的一张单子说:“这么多的车,排查起来可够难的”
这是交警部门电脑系统里本市所有名爵7轿车的注册资料,足有上百个,好在是辆比较稀罕的名爵,如果是桑塔纳之类的车,那就无从查起了
“要不您复印一份?”姬扬问道
“不用那么麻烦”刘子光接过名单浏览一番,指着其中三个登记名字说:“先查这三个”
姬扬一看,三个登记车主分别是市某医药公司、某汽车租赁公司,还有一个是私人用户,姓麦
姬扬说:“好,我会参考你的意见的”说完收起名单走了,在车上,姬扬不由得又拿起名单瞄了一眼,作为刑侦人员他本能的感到刘子光划定的这三个名字肯定有道理,于是转动方向盘直奔医药公司而去
这家医药公司是省内较大医药企业,办公楼极其宏伟壮观,实力可见一斑,只是排查阶段,所以姬扬一个人就登门拜访了,找到公司办公室,出示了警官证,要求查看公司小车班所有的那辆名爵7.
办公室主任姓王,是个红脸胖子,很世故圆滑的样子,让人泡茶递烟,很是配合,他说:“真不巧,这辆车是归业务员用的,现在出差了,我联系一下啊”然后拿起电话打了一通,很抱歉的说:“不巧,车在东北,一时半会回不来”
姬扬说:“王主任,这车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王主任说:“那不好说,我们业务员都是常年驻外的,一年能回来两三次而已”
姬扬点点头,在名单上将这辆车划掉了,既然长期驻外,那基本上就可以排除了,正要起身告辞,忽然门开了,刘子光等人走了进来,说道:“请让司乘人员传回照片核实一下”
王主任挑起了眉毛:“您是?”
姬扬只好说:“我们一起的,王主任要是不麻烦的话,请配合一下,这件事牵扯到一起重大绑架案,公安机关很重视的”
王主任说好,又拿起电话打了一通,说:“不巧,车在高上跑着呢,等一下,等他们到了服务区就发来照片”
过了二十分钟,王主任的手机响了,对方发来一条彩信,背景正是沈大高某服务区,车牌号码很清晰,车头没有丝毫碰撞损坏的痕迹
姬扬说:“谢谢王主任,我们告辞了”
王主任热情的说:“应该的,警民合作一家亲嘛”
从医药公司出来,继续第二家,某汽车租赁公司,这次比较顺利,车就在公司楼下停着,擦得锃亮,没有任何撞过的痕迹,根据使用记录显示,这辆车前天一直停在公司没有接活儿,第二家也排除了
前往第三家,车主姓麦,住在本市某高档临江住宅小区,一行人来到车主家敲门,开门的是个女的,把防盗门只打开一条缝,一见姬扬的警官证就紧张起来,前言不搭后语,一会儿说车不在家,一会说车卖了,姬扬马上警觉起来,说:“我可以进来看看么?”
女人说:“不行,要有搜查证才行”说着就要关门
后面刘子光不耐烦起来,使了个眼色,胡光上前伸进一只脚别住,肩膀一抗门就开了,后面人一拥而入,在房内搜索一番,从卧室抓出一个青年男子,身材敦实,一米七上下,和口供中所说的很类似
胡光将男子按到地上,厉声喝道:“车呢”
“不在家,借给别人了”男子嚷道,女人大哭起来,姬扬刚相劝说,胡光已经将男子的手指掰断了一根,疼得他厉声惨叫,刘子光顺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将声音调大压住他惨叫的声音,电视里正在播送闻:在西伯利亚寒流的影响下,我国东北地区迎来了第一场大雪……
“住手”姬扬上前制止,却被人拉住,两个外籍人士铁钳一般的大手按在他的肩头,微微的摇了摇头
“再问一遍,车呢”胡光吼道
“在地下车库”男子声音里带着哭腔
“带我们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门上电梯,女人却拿起了电话拨打了110
来到地下车库,一辆汽车蒙着车衣停在角落里,胡光拉开车衣,只见这辆无牌名爵7黑色轿车车头撞瘪了一块,车灯也破了,胡光厉声质问:“怎么回事”
男子哀求道:“真的不关我的事,我没看清那个骑车的人,黑天半夜的他骑个电动车也没开灯,我也不想撞他啊”
大家对视一眼,有些惊讶,正在此时,一辆110巡逻车闪着警灯开进了停车场,警察看到这边聚着一堆人,便过来询问,姬扬上前出示了警官证,并且通过随车电脑查询了一下,昨天果然发生了一起肇事逃逸案件,一个骑电动车的人被无牌黑色轿车撞倒重伤,肇事车辆逃逸,目前警方正在追查当中
线索又断了
“回医药公司“刘子光突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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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5 满清十大酷刑
在西伯利亚寒流的影响下,我国东北地区迎来了第一场大雪,机场停航,高速公路封闭,截至记者发稿,积雪已达15厘米……
电视新闻里的一幕在刘子光脑海中回放着,医药公司的王主任在说谎,因为那张彩信照片里根本就没有下雪的迹象。
姬扬忙着和派出所的人办交接,等他反应过来,刘子光等人已经呼啸而去了,庞大车身的雪佛兰巨无霸头顶着警灯一路狂奔,不到十五分钟就开到了医药公司大门口,电动推拉门紧闭,门卫在传达室里直摆手:“外单位的车不许进。”
胡光猛踩油门,马力强劲的汽车直接撞开了大门,几条大汉从车里下来径直上楼,门卫吓得躲在一旁根本不敢管。
来到办公室,王主任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呢,看到他们进来有些错愕,没等他说话,胡光箭步上前就是一个大嘴巴,打得王主任踉跄着倒在转椅上,医药公司的办公楼很豪华,全都是落地玻璃窗,瓦西里上去拉开了窗帘,这边亚历山大大脚踹在王主任的红木办公桌上,沉重的桌子顺着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向落地窗冲去,撞碎了玻璃落了下去,几秒钟后轰然巨响,这里可是十层楼高啊。
冬日凛冽的风顺着破碎的窗户卷了进来,散落在地上的文件纷纷飞出,王主任已经吓傻了,颤抖着说:“这是怎么话说得?”
没人搭理他,胡光阴着脸用一条皮带将他牢牢绑在转椅上,然后猛踹一脚,肥硕的王主任连同转椅迅速滑向窗口,一头栽了下去!
一声凄厉的惨叫,王主任被悬在了半空中,鼻涕眼泪横流,他之所以没掉下去,是因为转椅上还连着一条尼龙绳,绳子的另一端在屋里的暖气管道上打了个结,绳子就握在胡光手里。
“妈的,敢骗我,说!那辆车哪儿去了!”胡光一脚踩在阳台边缘,耀武扬威的喝道,王主任虽然被绑在椅子上,但绑的并不怎么牢靠,随时可能掉下去,要知道这里可是十层高楼,摔下去那就得拿铁锨才能铲起来了。
“在东北,不是给你们看过照片了么!”王主任声嘶力竭的喊道,此时楼下已经聚集了一堆人围观,有人拿着手机拍摄,还有人打电话报警。
胡光一松手,绳子嗖嗖的往下放,转瞬间王主任又往下坠了几米,八楼九楼的人看到窗外这一幕,都惊呆了。
王主任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大喊道:“他说惹了人要跑路,我就帮着打个掩护,真的不关我的事!”
“他是谁?”胡光在上面探出头来恶狠狠地问道。
“张精明,公司的业务经理,他的档案办公室都有,求求你拉上上去吧。”王主任望着绷得紧紧的绳子,声嘶力竭道,嗓子都有些哑了。
胡光回头看了看刘子光,刘子光点了点头,胡光便和瓦西里一起将王主任慢慢拽了上来,此时医药公司保安部的人员在公司领导的带领下已经来到了办公室门口,却被人高马大的亚历山大拦在外面,谁也进不来,保安主管想呲毛,手还没抬起来,就被一记凶猛的直拳放倒了。
王主任被拉了上来,但依然被绑在椅子上,屋里弥漫着刺鼻的尿骚味,质地考究的毛料西裤已经尿湿了,不过没人笑话他,摊到这种事,谁都得怂。
经历过生死考验的王主任脸色惨白,再也不敢耍花招,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全说了,他们公司有个业务员叫张精明,能力很强又会来事,最近出了点事情,说在外面惹了仇家要出去躲事儿,身为办公室主任,自然要帮衬着点,所以在警察面前打了掩护,至于这人究竟去了哪里,他真不知道。
刘子光听完,上前又是一脚,王主任屁股下的椅子再次飞速向窗外飞去,就在即将飞出窗口之际,绳子又被刘子光一把抓住:“还他妈不说实话是吧!”
王主任屁滚尿流:“我说,他去修车了,就在北郊的胜利修理厂,是个私人小厂,我这里有地址。”
“带我们去。”刘子光说。
胡光立刻解开王主任的绑绳,推着他向门外走去,医药公司的职员们纷纷躲避,谁也不敢拦阻,他们下了电梯之后。110的出警人员刚从电梯里出来,医药公司的人急忙道:“快追,那些坏人刚押着王主任下楼去了。”
警察慌忙追到楼下,哪还有踪影可循,正要通知指挥中心,姬扬驾驶着警车也来到了,听110同行们介绍了情况,他冒了一身冷汗,这些人当真有胆子,直接搞绑架啊,立刻跳上警车追了出去,同时指挥中心也发出指令,让沿途所有单位拦截一辆首都牌照的雪佛兰巨无霸,不出五分钟,电台里传来消息,两个巡逻民警在一条小巷里发现了那辆汽车,但里面空无一人。
与此同时,刘子光等人正坐在另一辆汽车里朝北郊方向狂奔,车载电台里不时传出警方的各种指令,警用无线电波段和民用对讲机的波段是不同的,普通人根本无法持有警用频段的对讲机,但是对红星公司来说却不是难事。
忽然刘子光的手机响了,是宋剑锋打来的:“小刘,你马上给我回来!你想闹出多大的乱子来!”
刘子光冷冷的答道:“有必要的话,把省城掀个底朝天。”
宋剑锋那个气啊,刚要说话对方已经挂了,再打就是关机状态,老宋急忙做出部署:“各单位严守待命,不要轻举妄动。”
指挥中心内立刻有一位领导提出反对意见:“光天化日之下绑架人,必须严厉打击,绝不姑息!”
宋剑锋说:“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领导一愣:“什么人都不行。”
宋剑锋说:“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个人曾经是秘密战线上的英雄,现在的身份更是关系到国家战略资源的安全,他的一举一动,上面是严密关注的,前天绑架案的受害者,就是那个至今还未苏醒的女孩,是他的未婚妻,他现在所做的只是揪出凶手,如果你要采取什么行动的话,我有个建议。”
“什么?”领导已经有些心虚了。
“准备好摘帽子,因为一定会造成大量的人员伤亡。”
领导不说话了。
……
汽车很快来到北郊胜利汽修厂,这是一个偏僻的小院落,门口洗车污水横流,一只大狼狗蹲在门口虎视眈眈,场子里几个小工正在干活,看到有车过来上前招呼:“修车么?”
几个彪形大汉跳下车来,也不搭话,四下搜寻,果然在喷漆车间找到了那辆无牌名爵7,车头部位的钣金已经弄好了,正盖着报纸准备喷漆呢。
胡光一把抓住小工的领子:“车主呢?”
看他们来者不善,修车厂老板和几个汉子从办公室里出来,手里还拿着扑克牌,嚷嚷道:“干什么?想找事么!”
话没说完,他们的脸色就变了,以为胡光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来,二话不说朝天就是一枪,震耳欲聋,黄澄澄的子弹壳从抛壳口跳出来,落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真家伙!
所有人都被镇住了,胡光用枪指着车间里的汽车说:“我不找事,我就问这辆车的车主在哪里?”
老板不说话,只是看了看身边的两个人,两人一胖一瘦,瘦的穿着昂贵的羊绒风衣,胖的那个剃了个秃瓢,一米七上下的个头,亮红色的羽绒服,里面穿个恤,脖子上挂着硕大的金链子,一看就是社会上混的。
刘子光心中有了数,大喊一声:“张精明!”
一胖一瘦两人看到他们这架势,丢下手里的扑克牌转脸就跑,后面的人根本就不急着追,亚历山大从车里拽出一支步枪来,瓦西里从怀里掏出手枪,慢条斯理的往枪口上拧着消音器,几个人慢慢的跟了过去,修理厂老板和小工们全都傻眼了,这他妈是打猎呢。
刘子光最后一个跟过去,他对小老板说:“你可以报警。”
小老板点头哈腰:“哥哥,规矩我懂,我啥也没看见。”
修理厂附近很空旷,再往北就是淮江了,冬天的江边无比萧瑟,枯黄的芦苇,浩荡的大江,两个人在前面没命的跑着,后面几个人慢慢的跟着,时不时的开上一枪,子弹在荒滩上打起一团尘烟,修正着猎物的逃跑路线,把他们往江边逼去。
终于,两个人跑不动了,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们意识到对方根本就是把自己当成猎物在戏弄,跑是没用的。
胡光等人走了过来,不屑的看着蹲在地上的两个家伙,把枪关上保险放好走了过去,瘦的那个没敢动,胖的摸出了匕首准备顽抗,胡光抖开甩棍抽在他手上,匕首脱手而出,手骨估计也是粉碎性骨折了。
三人一拥而上,拳打脚踢。
过了一会儿刘子光才开着车带着王主任赶到,让他指认这两个人。
这才几分钟时间,两人就鼻青脸肿面目全非了,王主任看了半天才指着瘦的小声说:“他就是张精明,旁边那个是他朋友,叫仇武,都喊他五哥。”
“老大,让我来审吧。”胡光主动请缨。
“让我来。”亚历山大也不甘落后。
刘子光指了指亚历山大:“你来。”
“为啥让老毛子上,我可会满清十大酷刑。”胡光不乐意的说道。
“他在车臣搞过刑讯。”刘子光淡淡地说。
胡光倒吸一口凉气,中国人这套刑讯逼供的玩意,在老毛子面前就不够看了,据说骨头极硬的西北某少数民族分离分子在我国公安人员手上只字不吐,被俄罗斯方面抓到之后,没用一天就全招了,引渡回来后抱着我公安人员的大腿直哭,这还是一般的俄国内务部侦查人员的手段,那些在车臣和狂热宗教分子打过交道的同志的刑讯造诣,就更加超乎正常人类的想象范畴了。
大家都将目光投向了亚历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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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6 刑房
亚历山大四下里看了看,江阔云低,北风呼啸,一艘废弃的轮船搁浅在江滩上
“那儿合适”亚历山大说罢,单手提起那个仇武向轮船走去,一百六七十斤的汉子,在他手里就像孩童一般轻巧
瓦西里也提起张精明走了过去,船舱里臭气熏天,地上有不少秽物,船体遍布铁锈,斑驳不堪,用来当刑讯室还是够格的
亚历山大在角落里找了两块肮脏至极的棉纱就要往两个犯人嘴里塞,仇武瞪着眼喊道:“我是四牌楼的老五,派出所张所长是我朋友,你敢动我……唔……”色厉内荏的恫吓对不怎么懂汉语的亚历山大是没用的,棉纱还是塞进了嘴里,顿时说不出话来
张精明就比较有眼力,看出这些人来历不简单,睁着惶恐的眼睛求饶道:“有话慢慢说”
亚历山大不由分说,也堵上了他的嘴,胡光纳闷道:“你不是要问话么,怎么把嘴堵上?”
亚历山大笑而不语,先把仇武拉过来按在地上,踩住肘关节,从腋下掏出沉重的斯捷奇金自动手枪,倒持枪管,比划了一下,狠狠砸下去,一声惨呼被憋在了喉咙里,仇武疼的满头汗,眼泪也出来了,因为他的一根手指已经被枪柄砸成了肉酱
“砰砰砰”又是一连几下,仇武的右手算是废了,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子,十指连心啊,指甲和碎肉连在一起,满地都是血,疼的钻心,偏偏又叫不出来,加难熬
那边张精明吓得直往角落里缩,亚历山大没打算放过他,走过去如法炮制,将其右手五个手指全都砸平了,然后才扯开两人嘴里的棉纱,向胡光做了个有请的手势
两个倒霉蛋刚要哭嚎,胡光厉声喝道:“谁敢叫唤,把另一只手也砸了”
两人顿时不敢出声,胡光看了看刘子光,刘子光上前问道:“前天下午六点,你们在医科大东侧门绑架了一个女孩,我需要知道详细情况”
张精明有气无力的说:“大哥你搞错了,我们啥也没干”
刘子光一努嘴,亚历山大握着枪管又要上,旁边仇武破口大骂道:“怎么地,就是老子干的,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亚历山大二话不说,提起仇武的领子出了废船,走到江边,也不管地上的烂泥,径直将人丢进冰冷的江水里,用脚踩着头,不让他抬头呼吸
仇武拼命挣扎,可是无济于事,十几秒钟后,亚历山大松开了脚,让他抬头喘口气如此往复数次才停止,将人拉回到废船上,仇武抬起头来,头发全湿了,脸上尽是泥浆,吓不过还挺硬气,坐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也不求饶,拿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亚历山大
胡光笑了:“毛子哥,他笑话你呢,这手段一点都不给力”
亚历山大从兜里掏出一把大号折刀,亮出刀刃在袖子上擦着,呜哩哇啦说了一阵俄语,刘子光翻译道:“他说刚才只是餐前甜点,还没正式开始,下面才是好戏”
仇武的双手已经用尼龙束缚带绑住,无法反抗,亚历山大使了个眼色,瓦西里从后面踹了一脚,将人踢翻在地,还没反应过来,亚历山大一脚踩在了胸口,锋利的刀子压在额头上割了起来……
“这是在剥头皮,把头皮连着头发整个揭下来,不过人不会死”刘子光解释道,被踩在地上的仇武厉声喊道:“**的,有种给我来个利索的”
刘子光打了个响指,亚历山大悻悻的停止了动作,但是仇武额上已经被割开了长长一条血口子,鲜血直流,甚是吓人
“装逼是,想要利索的是,一会儿他先把你头皮揭掉,然后再扒你身上的皮,挖你的眼,知道凌迟,这比凌迟还要痛苦,有种你就别吭声”刘子光蹲下身子慢条斯理的说着,那人毛骨悚然,知道对方不是在虚张声势,终于妥协:“我说”
“谁让你干的?”刘子光问
“没谁,我看那个小妞挺俊的,想绑来玩玩”仇武气喘吁吁的说
刘子光一摆手,亚历山大依旧用面纱将仇武的嘴堵上,用刀子割开一个环形口子,手指扣住往上一撕,真的将一张血淋淋的头皮揭了下来,王主任当场就吐了,张精明吓得乱抖,没等问他就慌道:“是夏总让我们干的”
“哪个夏总?”刘子光回头问道
“医药公司的夏总,他说有重要的东西在那个女孩手上,让我们去弄来”
“说具体点”
仇武已经昏迷不醒,人不人鬼不鬼的恐怖样子让张精明吓破了胆,哪还敢说瞎话,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这家医药公司是省内很有实力的企业,和卫生厅关系密切,利润及其丰厚,公司几个股东都是身家数千万的富豪,夏总叫夏修武,四十来岁,是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前段时间忽然找到张精明,让他帮自己办件事
张精明是医药公司的业务员,交际范围很广,人如其名,相当精明强干,又懂得揣摩领导的心理,夏总发话他自然满口答应,找来自己社会上的朋友仇武,准备了手铐、棍棒、匕首、头套、乙醚,把公司配给自己那辆名爵7拆了车牌,随时听候夏总的拆迁
前天下午五点多,夏总忽然打来一个电话,让他到医科大东侧门去抓一个人,把她手上的东西抢来,并且发来一张彩信照片,张精明伙同仇武驾车来到医科大侧门口,等了几分钟,目标出现,从出租车上下来,张精明开车冲过去,仇武迅将女孩绑入车内,可是离开的时候被人发现,并且引发了一场大规模追捕行动
张精明和仇武都有些害怕,再加上那个女孩反抗极为激烈,把仇武的手都咬破了,情急之下,仇武将女孩推出汽车,趁着追兵忙乱之时仓皇逃窜
事发后,两人怀着侥幸心理并没有立刻逃离,而是找了一家相熟的汽修厂整修汽车,顺便在郊区躲事,他们有恃无恐的原因很简单,夏总有个哥哥叫夏修文,在省里工作,能量很大,一般的案子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两天张精明一直在看电视,关注事件的进展,奇怪的是电视上并未进行报道,他俩也就松了一口气,认为没出人命就不是大事,直到今天王主任打电话来说警察来查案子,他才紧张起来,用一张以前的照片糊弄了过去,本以为又没事了,哪知道没过多久人家就找上门了,而且来的不是警察,而是摸不清身份的一帮狠角色
事情大概弄清楚了,刘子光又问道:“你们抢了什么东西”
“就一个包,里面有手机钱包什么的,还有个优盘”
“东西怎么处理的?”
“手机拆了卡卖了,钱包洗干净和包一起扔了,优盘给夏总了”
“夏总人呢?”
“不知道”
刘子光的目光转向了王主任,王主任一哆嗦:“夏总家地址在天贵雅苑18号”
“很好,你跟我们走”刘子光说
胡光指着地上两摊烂泥般的绑匪说:“怎么处置?”
“打断四肢丢江里,能活算他们命大”
“好嘞”胡光拿出了甩棍抖开,然后就听见一声声凄厉的惨叫,然后是重物落水的声音,干完这些的四个屠夫跳上汽车绝尘而去
两个被丢进浅水里的家伙被冰冷的江水刺激的苏醒了,艰难的爬了上来,鲜血染红了江水,惨不忍睹,江风呼啸,芦苇萧瑟,远处警笛声渐渐接近,两个人都哭了
又晚来一步的姬扬看到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当场就吐了
……
天贵雅苑是省城一个相当有名的高尚住宅区,全都是独栋别墅,坐落在风景优美的东郊山麓,小区管理相当严格,围墙上有红外报警器,大门口监控探头密布,保安是一水的壮小伙子
汽车来到别墅区门口被拦住,保安很客气的问:“请问找哪一户?”
“十八号,姓夏的”
“请稍等”保安拿起了电话正要联系,汽车竟然一踩油门闯了进去,径直冲到十八号别墅前,几个人跳下车来上去砰砰的砸门,没人应声,胡光飞起一脚,结实的实木大门纹丝不动
亚历山大拍拍他的肩膀,示意往后站,然后横冲过去,一肩膀抗在门上,轰隆一声,半扇门倒在地上,客厅装潢非常豪华,旋转楼梯上探出一个女人的脑袋,看到这帮不之客立刻尖叫起来
众人冲上楼,在房间内发现了一对男女,男的四十多岁,半秃顶,微胖,身材微胖,女的二十来岁,大冷天还穿着黑丝,一脸狐媚相,地上摆着两个LV的行李箱和一个LV的大提包,一些衣物细软散落在地上,显然是在收拾行装准备跑路
“夏修武?”刘子光问道
中年男子威势不减,厉声质问:“竟敢私闯民宅,你是哪个单位的?”
“单位你妹”刘子光揪住夏修武的脖子掼在地上,手一伸,胡光掏出手枪来递到了刘子光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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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7 缘尽
夏修武被按在地上,愤怒的咆哮道:“土匪,强盗,我要找你们领导”
刘子光问道:“是你让张精明绑架方霏的?”
夏修武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放开我,小丽,报警”
旁边的妩媚女人如梦初醒,伸手去拿压在护照上的手机,却被胡光一把擒住,薅住头发往桌角撞去:“报警,报你妈逼”
对方狠辣的做派让夏修武突然明白,这帮人不是政法系统来办案的,而是来寻仇的长电话”
……
刘子光赶到医科大附院,方霏依然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接着心电监控,但是鼻饲管和氧气管已经扯掉了,心电监护仪上一切生命体征显示正常,但人依然长眠不醒
刘子光穿上消毒罩衣和鞋套,坐在方霏病床边,拉起她的小手,轻轻说:“我回来了,我以后再也不忙了,每天都陪着你,再也不分开”
方霏的眼帘紧闭,睫毛低垂,均匀的呼吸着,如同童话里沉睡的白雪公主,等待着她的王子
“这是我从非洲带来的绿檀木手链,是小阿瑟让我捎给你的,还有这个泥瓶,是卡洛斯部落的土著亲手做的,放在咱们家插花用,效果比水晶花瓶还好呢……”
“明年二月结婚,我觉得挺好,正好摊上过年,喜庆,团圆,到时候把你妈妈,不,是咱妈也接出来,还有小舅舅,大家一起过年……”
“以后每天我都说好听的给你听,每天说一百遍我爱你……只要你能醒来……”
说着说着,刘子光眼圈红了,望着双目紧闭,不知道还会长眠多久的方霏,流下一滴英雄泪
忽然,方霏的手动了一下,刘子光心中一动,急切的呼唤道:“方霏,方霏,我来了,你的臭坏蛋回来了,再也不走了,永远和你在一起”
方霏的眼睛真的慢慢睁开了,但是眼神却是如此陌生,一双大眼睛打量着刘子光,竟然慢慢将手抽了回去:“你是谁呀?”
说这话的时候,她两颊绯红,眼睛眨呀眨的,如同受惊的小白兔
刘子光忙道:“我是刘子光啊,你不记得了?”
方霏看他一脸着急的样子,又听到结婚啥的字眼,吓得直往后缩,正在这时,方副院长和几个穿白大褂的专家出现在门口
“爸爸,你可来了,这个叔叔好奇怪哦,他是谁呀?”方霏像看到救兵一样喊道
方副院长急忙上前,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说:“霏霏,别怕,这位叔叔不是坏人,你先休息,等你病好了,爸爸慢慢和你说发生的事情”
然后方副院长冲刘子光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出去,走廊里,方副院长沉重的说道:“小霏的记忆回到了四年前,也就是她刚毕业的那年,现在她除了家人、同学和老师之外,所有后来接触的人都不认识,包括你”
刘子光惊道:“怎么会这样?”
“四年前,小霏也经历过一场车祸,记忆正是从那时候截止的,我想这里面或许有些联系,但是从临床上还没有合理的解释,也没有对应的办法”方副院长叹了口气,扶了扶眼镜,拍着刘子光的肩膀说:“和你有关的回忆已经从她脑海里全部抹去了,你们现在就是形同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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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8 又是玄武
方霏不记得自己了,她的回忆出现了空窗期,相对于植物人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但是看到那种陌生的眼神,刘子光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和挫败
三年来所有的点点滴滴都随着一场车祸消失了,心中千言万语想说给她听,但是那个自己熟悉的方霏却已经不在了,虽然依旧清纯善良爱笑,但那笑容却不再为自己绽放
护士推着小车走进病房,端出晚餐来,由于方霏身上多处骨折尚未痊愈,手臂也打了封闭,所以只能让人喂饭,看到方霏像只乖巧的小猫般一勺勺吃着护士喂的饭,嘴角沾了饭粒自己都没办法擦一下,刘子光只觉得心底一阵涩涩的痛,刚想进去,肩膀上搭上一只手,是方副院长
“她现在需要的是静养,而不是刺激,小霏的记忆停留在刚走出校门的时候,心理承受能力还比较低,不光是你的事情,还有家庭的变故,都会对她造成强烈的刺激,或许会引起无法预测的后果”
方副院长明显老了,前妻家的事情让他操碎了心,唯一的女儿又遇车祸差点成了植物人,他的白发比以前多了,腰杆也不那么挺直了,刘子光心中不忍,说:“方叔叔,您要保重啊”
方副院长笑笑说:“我还挺得住,就是担心小霏”
刘子光说:“我会请最好的专家来给她会诊,费用不是问题”
方副院长说:“小霏有医疗保险的,明天就搬出重症监护室,接下来是康复和心理治疗,费用方面我都可以负担”
刘子光说:“方霏受伤我是有责任的,如果我陪在他身边就不会发生这件事”
方副院长说:“你不用自责,犯罪分子是冲着她妈妈来的,谁又能预料的到呢,为了安全起见,我准备把小霏转到江北去住院,在身边也放心一些”
“安全问题您不用担心,两个绑架犯以及主谋已经伏法了”刘子光说
方副院长有些愕然,没想到自己这位准女婿的手段如此狠辣,短短一天时间就把案子破了,不过看刘子光样子并不想详细谈这件事,两人在病房外聊了一会儿,刘子光就告辞了,方副院长走进了病房,方霏刚好吃完饭,抬头问道:“爸爸,那个人是干什么的?你和他聊了那么久”
“哦,一个朋友”方副院长敷衍道,方霏显然并不在意,只是随口一问,立刻又将注意力转到了其他方面:“妈妈怎么没来?”
“妈妈在国外考察学习,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那姥姥和舅舅呢,怎么除了小霖,一个人都没来?”
“他们……小霏,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情,爸爸慢慢和你说”
……
出了医院,刘子光给宋剑锋打了个电话,询问案件进展,宋厅说:“那个仇武还在手术中,张精明提审过了,供认不讳,夏修武也被正式立案逮捕,相信会由此牵连出大的案子,江东官场很可能为之地震啊,你要相信我,犯罪分子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刘子光笑了笑,官场震动不是他的目的,他只是要让罪犯受到惩罚而已,宋厅的话也不放在心上,官做到这个地步,老宋已经不是刑警而是政客了,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夏修武的案子将会遇到极大的阻力,拖上一年半载不在话下,就算无罪开释也不会让他吃惊的
“宋厅,我相信你这句话,犯罪分子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说完这句话刘子光就挂上了电话
宋剑锋听着忙音,无奈的苦笑着,刘子光话里的意思他自然是清楚的,如果法律不惩罚,或者惩罚的力度不够,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一定会施展手段替自己讨个公道,那个头皮被剥掉的仇武不就是个例子么,所幸方霏并无生命危险,要不然的话恐怕今天收的就是三具尸体了
刘子光的无法无天给宋厅造成了极大的困扰,省城的水远比江北要深得多,党内斗争是残酷的,但也是讲究规则的,首要的一条就是不能动用侦查机关,至于**毁灭的手段是绝不会采用,而刘子光上来就打断了夏修武的两根手指,有理也变成了没理,现在夏修武已经保外就医,想采取进一步措施都困难
作为主管刑侦的副厅长,他的压力相当之大,夏修武的来头不小,各方面都打了招呼,再加上这个案子本身的复杂性,牵扯面之广令人咋舌,省纪委、省高检都介入了案子,省里几位领导是高度关注,党内斗争形势复杂,稍有不慎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是明哲保身还是孤注一掷,这是一个问题
深思了片刻,宋剑锋拿起了电话:“喂,我是宋剑锋,优盘里删掉的东西恢复了没有?”
“宋厅,我正要向您报告,优盘里的文件已经恢复了,不过只是一些日本AV,没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宋剑锋立刻变了颜色,站起来厉声质问:“怎么可能”
电话里鸦雀无声,对方并没有争辩,似乎做好了迎接暴风骤雨的准备,宋剑锋反而没有发火,到了嘴边的怒骂又咽了回去,简单说了句知道了,就把电话挂上了,点上一支烟抽了起来
案子,比想象的还要复杂的多啊
……
为了方便照顾以及好的康复,第二天方霏就办理了转院手续,离开医科大附院的时候,谷秀英也来送别,但是躺在担架上的方霏却只是望着她礼貌性的笑了笑,显然是不记得谷队长了
&nbV打着双闪一前一后跟了上来,护卫着救护车开向省城机场,一架豪华喷气公务机已经准备起飞了,虽然省城到江北的距离很短,但为了旅途的舒适,刘子光还是动用了自己的私人飞机,方副院长表示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但刘子光说哪怕对方霏的病情有一丝一毫的好处,自己都会去做,方副院长也就不说什么了
多处骨折的方霏被抬上了飞机,躺在担架上的她对每个工作人员都说一声谢谢,当她看到刘子光的时候,红着脸说谢谢刘先生了,这一声刘先生把刘子光喊得酸楚无比,却又无可奈何
三百公里的空中航程飞的极其平稳,在江北机场降落后,市立医院的救护车开到舷梯旁将病人接走,刘子光乘车殿后,一路将方霏送到医院骨科病房安置好才回去
一进家门,二老就着急上火的问道:“小方怎么了?严重么?”
“小车祸而已,修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事到如今,刘子光只能宽慰二老
“那……不影响结婚,听说小方家最近出了不少事,结婚冲冲喜也是好的”老妈说
刘子光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真相:“有影响,方霏不记得我了”
二老大吃一惊,面面相觑,愣了半天才追问道:“有多严重?她爸爸不是脑科专家么,有办法治好么”
刘子光说:“方叔叔是脑外科专家,对失忆这一块研究不多,我会请全世界的神经内科专家来会诊的,你们放心好了,我一定治好她的”
……
虽然夸下海口,但刘子光心里也没底,晚上约了众人在地地道道喝酒吃肉,现在的地地道道已经盘给别人经营了,地址也变了,在靠近江滩的夜市一条街上,时值冬季,外面寒风呼啸,大棚内却温暖如春,汽油桶改装的炉子里是火红的炭火,大家围坐在长条桌旁,气氛有些沉重
“光哥,嫂子吉人天相,一定会好的” 贝小帅说
“需要帮忙只管说,大忙不敢说,找个保姆护工什么的没问题”卓力也说着
刘子光一摆手:“不谈那个,我怎么听说,我不在江北的这段时间闹的挺厉害,连毛孩都进医院了”
贝小帅赶紧把事情的经过介绍了一番,最后说已经通过周文的关系把林国斌父子摆平了,至于学生之间的事情也不太好插手,毕竟以大欺小这种事不是英雄所为
刘子光哦了一声,不动声色,不得不说卓力和贝小帅的处理还是很得当的,当小混混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谁敢欺负自己,就豁出去拼了,当小混混成了大混混,考虑的东西就多了,凡事都讲究个度,总不能被别人打了一顿,就要灭人家全家,再说对毛孩下手的是阎东,这小子已经判刑了,难不成追到监狱去把他干了
话虽这样说,心里还是觉得不舒坦,他说道:“这个疙瘩已经结下了,索性把林家连根拔起就是,省的以后麻烦”
卓力说:“林家经营了也有不少年头,各种关系盘根错节,哪有那么容易拔起,打狗都是要看主人的,林国斌的面子可以不给,林家大靠山的面子,可没人敢不给”
刘子光问:“林国斌的靠山是谁?”
“据说是玄武集团”卓力咬牙切齿道,显然上次和陈玄武发生的冲突让他余怒未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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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9 总队长
上次璇宫饭店一战,卓力差点命丧地下室,警方介入处理了一批人,但陈玄武这个罪魁祸首却依然逍遥法外,玄武集团的实力可见一般,后来陈汝宁来替儿子擦屁股,深谙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陈总不但没有展开报复,反而低调的赔了卓力一笔钱,这件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__首-发”
刘子光陷入沉默之中,作为晨光厂子弟,厂子就像他的家一样,玄武集团恶名远扬,强取豪夺,晨光厂和红旗厂如果落到他手里肯定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虽然只是卓力道听途说,但绝不会空穴来风,看来自己要在家里住上一段时间来解决这些问题了
……
今冬的第一场雪在元旦前夕来到,江北市银装素裹,分外妖娆,刘子光从至诚小区出来,昔日脏乱差的棚户区高土坡已经旧貌换颜,高楼大厦林立,沿着宽阔的马路前行,是经过重整修的市民广场,女子骑警队已经已经换装了式的电瓶巡逻车,但是当刘子光路过广场的时候却没有看到胡蓉的身影
两个身穿大红色绣金特制警服的女巡警从身边经过的,面孔有些陌生,肩膀上的学员标识显示出她们的人身份,刘子光微笑着问了一句:“怎么没看到胡蓉?”
俊秀的脸蛋冻得通红的女巡警答道:“胡队调回刑警队了”
刘子光点点头道:“谢谢了”
两个年轻的女警察同时脆生生的答道:“不客气”然后开着电瓶车远去了,刘子光继续往前走,沿着滨江大道一直往前,看到江堤上堆雪人的孩童们,不禁想起去年这个时候春节的时候和胡蓉在江面上打雪仗的故事,也正是那个时候第一次接触到玄武集团,不知不觉又是一年过去了,不知道重干回刑警的胡蓉还好么
站在江滩上思绪万千,感慨半天,又沿着大路走到了晨光机械厂,门口彩旗飘飘,欢度元旦四个大红字贴在门上,厂区道路上的积雪已经打扫干净,刘子光和门卫打了声招呼就进去了,一路来到厂部,中层以上领导正在开会,他在厂长办公室等了一会儿,陆天明拿着笔记本走了进来,招呼道:“回来了,国外工作挺忙的”
客套了一阵,刘子光直接问道:“有传言说玄武集团准备收购晨光厂,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陆天明踌躇片刻道:“确有其事,玄武集团不光要收购晨光厂,还要收购红旗厂”
“厂里是什么态度?”
“厂里职工对收购是反对的,领导层也有分歧,虽然这一年来厂子渐渐有了起色,还接了国外的订单,但并没有形成一个产供销一条龙的体系,靠着零碎的订单维持生计,大家心里有没有底啊”陆天明长叹一口气,点燃一支烟说道:“我没有当好这个家,对不起职工们,我想过了,收购其实不是坏事,引进资金和先进管理经验,对厂子是有好处的,要不然我们根本养不活这么多职工”
刘子光一愣,没想到陆天明居然是赞成收购的,但是再看陆天明两鬓的白发和额上的皱纹,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想让这样一个负担沉重的国营老厂起死回生实在是太困难了,没有资金没有技术,没有科学的管理,单凭领导的一腔热血和部分工人的奋斗,以及自己拉来的零散订单,最多能维持基本工人的基本收入,做大做强,重振雄风那只是口号而已
况且现在房地产市场依旧火爆,晨光厂所在位置正是城市副中心,可谓守着金饭碗讨饭,只要把厂子卖掉,立刻就有上亿资金入账,比拼死拼活干工业简单多了,但陆天明不愿意做这种饮鸩止渴的事情,他的眼光放的远,只不过现实让他撑不下去了
“您相信玄武集团?”刘子光问道
“收购并不是玄武集团主导,而是省国资委牵头,市里参与,咱们厂还是很有话语权的,九十年代初期那种低价侵吞国有资产的事情绝不会发生,我的想法是这样,玄武集团拿出南泰工业园的一块地皮和我们搞置换,晨光厂整体搬迁包括厂区的建造,的机器设备,员工宿舍通勤车等等,都由玄武集团负担,这样玄武集团拿到土地,厂子也盘活了,而且控制权还在我们自己手里,我想不出这有什么不合适”陆天明侃侃而谈,显然对这个已经研究了许久
刘子光笑了:“这是您的看法,还是玄武集团的意见?”
陆天明说:“这是我的构想,只有这样才能达到双赢,晨光厂作为重工业企业,继续留在闹市区也没有必要,搬到南泰县工业园区利无害,我想领导和玄武集团管理层一定会认真考虑的”
“但愿如此……”刘子光说
“对了,你不是有个同学在南泰当县长的么,上次还来咱们厂提了一下招商引资的事情,我觉得可以通过他的关系打听一下工业园区的情况,重建一个厂子可不是简单的事情,不光要有车间机器,还要有充足可靠的电力、水源、运输渠道,咱们厂当年是苏联人设计的,连原料库到生产车间的距离都是精心安排的,建设一个厂子复杂着呢……”
陆天明还在说着,刘子光已经拿起了手机给周文打电话:“老同学,回家了么?”
电话里传来周文热情洋溢的声音:“学校放假了,我刚下火车,你也回来了么?”
刘子光说:“我也在江北,咱们找个机会见面谈,说说南泰县工业园的事情”
“好嘞,没问题,等你电话”周文放下电话,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向家里奔去,好久没回家了,真想儿子啊
提着在北京买的一堆礼物进了家门,却发现家里没人,喊了一嗓子,刘晓静才从厨房出来,一边接过周文手里的东西,一边埋怨道:“尽买些没用的东西”
周文说:“给儿子的礼物,还有给你爸的烟酒,对了,儿子呢”
刘晓静一指儿子的房间:“正生气呢”
周文换上拖鞋,拿起一盒猫和老鼠动画片的DVD走到儿子房间门口,敲敲门说:“儿子,爸爸进来了哦”
没回答,周文推门进去,看到儿子周博睿正坐在床边垂头丧气,小脸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平日里形影不离连洗澡都要带在身边的少先队二道杠标志也丢在地上
“博睿,怎么了,不高兴了?少先队中队长要勇敢面对一切哦”周文蹲下身子,抚摸着儿子的头发,儿子已经小学一年级了,学习很优秀,上学期第一批加入了少先队,还被老师任命为中队长,比自己小时候还有出息呢
仔细看,儿子脸上竟然隐隐有泪痕,周文觉得有些不对了,赶紧问道:“博睿,谁欺负你了,爸爸找他去”
周博睿终于说话了:“爸爸,我想当总队长”
周文愣了:“总队长是什么职务?”
“是市少先队总队长,五道杠”周博睿很认真的说
“那你告诉爸爸,为什么要当总队长”
“我要带领全市少先队员,开创爱学习爱劳动的气象”周博睿扬起小脸,一本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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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0 官本位
周文哭笑不得:“博睿,这话是谁教给你的_bsp;“要不然让博睿转学到我们县实验小学来上”周文说
刘晓静一撇嘴:“县里的学校再好,也比不过机关一小”
周文说:“我是担心机关一小的氛围,把孩子搞得不像孩子了”
刘晓静急了:“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机关一小的教学质量差了?难道从小要求进步不好?我看你是在党校上学上昏头了,你在北京上学,儿子在县里上学,你这是不想让我活了?儿子,听妈妈的,坚决不去县里上学1”
看到爸爸妈妈要吵架,抱着碗筷的周博睿忽然说道:“爸爸,去县里能当总队长么?能戴五道杠我就去”
“戴十道杠也不许去”刘晓静怒斥道,周博睿吓得嚎啕大哭,周文把筷子一丢,索性不吃饭了,刘晓静加恼怒:“你摆脸色给谁看,整天不着家,回来就骂孩子,有你这样当爹的么”
刚回家的第一顿饭就这样草草结束了,周文明白妻子心里委屈,再加上在火车上那段经历,让他觉得愧对家人,他没有和刘晓静吵架,而是默默的收拾了碗筷,拿到厨房刷了,然后拿起拖把打扫卫生,刘晓静见丈夫这样,也偃旗息鼓了,一边打毛衣一边看闻联播,周博睿像模像样的也坐在沙发上托着V主播字正腔圆的播送着全国各地的大好局面
“晓静,你什么时候看起闻联播了?”周文停下拖把问道
刘晓静打着毛衣,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单位里老张说的,闻联播里包含的政治信息很多,就连人名排序,播音员的服装都有讲究,我跟着你当官太太,自然要看这个受熏陶”
周文指着儿子说:“那他呢?”
刘晓静说:“让博睿受受这方面的教育也好,综合素质要从娃娃抓起嘛,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周文长叹一口气,不再说什么了,正好刘子光约他晚上出来坐坐,他也就借故出去了,在一家茶馆见到了刘子光和晨光厂的陆厂长,大家谈了谈关于南泰县工业园的问题
周文说自己现在中央党校学习,不管具体事情,根据了解的情况反应,玄武集团得到了省里某些主要领导的支持,南泰县这个项目是志在必得的,只不过由于征地进程耽误了一些时间,但从长远来看,把厂子设在南泰县是很有好处的,并且他打了包票,如果晨光厂真的搬迁到南泰的话,自己一定尽最大能力给予全方位的帮助
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刘子光便说刚回家就把你拉出来喝茶,晓静一定不高兴了,要不你先回家,有空我们再聊
周文说:“还是老同学了解我,出来前因为孩子教育问题和晓静吵了架的,我还真不能在外面呆太久,要不然这样,有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或者发信息,事关咱们晨光厂的问题,我一定优先解决”说完和刘子光、陆厂长握了手匆匆离去
回到家时,客厅已经灭灯了,孩子也睡觉了,周文匆匆洗了个澡就钻进了被窝,刘晓静还没睡着,立刻拱了过来小声说:“博睿睡着了”
虽说小别胜婚,但周文却一点兴致都没有,摸着刘晓静腰腹上的赘肉,他怎么也硬不起来,刘晓静生气了,背转身去,肩膀一抖一抖的:“你嫌弃我,肯定在外面有女人了”
周文努力将脑海中的白娜形象赶走,扳过刘晓静勉强笑道:“怎么可能,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么?”
刘晓静说:“你不是,但是她们是,就连我们商业局那个白癜风的副局长,都有下面单位的小女孩投怀送抱,你那么年轻又那么帅,县机关那帮小丫头不发疯追你才怪”
周文正色道:“晓静,当年我只是一个落魄办事员的时候你毅然跟了我,这份情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我怎么可能背叛你和孩子,最近实在是忙,你也知道,我被调离权力中心,心理压力很大,学习强度也很大,无论是精神上还是体力上,都不如从前了,这个县长,不好当啊”
刘晓静一阵感动,幽幽的说道:“你能不忘本最好了,不是我信不过你,机关里的事情我见的多了,就没有不吃腥的猫……算了,不说那个了,晓诤的廉租房批下来了,每月六十八块租金,他打算花点钱装修一下住进去,把市内的房子租出去,说起来也全靠你这个姐夫了,要不然根本排不到他的,早被那些关系户给抢完了”
周文心中一动:“玄武集团承建的那批廉租房?”
刘晓静说:“你别瞎想,晓诤走的程序都是合法的,谁也挑不出毛病来,再说了,他确实是困难户啊,在街道办了下岗证,特困证的,那还有假”
周文苦笑道:“他不是又开公司,又在玄武集团上班,每月拿七八千薪水的么?”
刘晓静说:“那算什么,一顿饱一顿饥的,人家办事处李主任的小舅子,整天宝马车开着,还不照样申请廉租房,真要挑理,先找他去”
周文不言语了,望着天花板出神,半晌翻了个身,轻轻拍着妻子说:“睡,不早了,明天还要回县里开元旦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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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1 县长庙
第二天一早,周文洗漱完毕,穿戴一,对刘晓静说:“我要赶去县里开会,你们娘俩要不要跟我下去转转”
刘晓静一撇嘴:“穷山恶水的破地方,谁稀罕去,我约了王大姐逛街”
周博睿不乐意了:“我想去玩”
刘晓静瞪起眼来:“小兔崽子你是想去实验小学看看,告诉你,别做转学的梦,老老实实在机关一小呆着”
被妈妈戳破了心事的周博睿再次嚎啕大哭起来,周文哭笑不得,蹲下身子替儿子整理着胳膊上的二道杠标志,温言抚慰:“乖儿子不哭,少先队中队长一定要坚强,不随便掉泪”
周博睿这才止住哭声,擦擦眼泪,眼巴巴的看着爸爸,周文知道儿子还在惦记着五道杠,便刮一刮他的小鼻子说:“好好学习,将来当比爸爸还要大的官,那才算真有出息”
说完拎着皮包出门了,刘晓静送他到门口,叮嘱了句早去早回就关上了门,周文下了楼,南泰县政府的黑色桑塔纳2000已经静静的停在楼下了,车身锃亮无比,司机小李见周县长下来了,赶忙从旁边单元门里出来,接过周文手中的公文包说道:“周县长年好啊”
周文笑着说:“年好,元旦辛苦了”
小李说:“应该的,反正我也没老婆”
周文呵呵笑起来,小李这个小伙子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退伍兵出身,军事素质驾驶技术都很过硬,在南泰县这样一个复杂的环境下,必须使用嫡系人马
路上的积雪已经化了,黑色桑塔纳一路疾驰向南泰县,一小时后抵达县城,却并未前往县政府,而是停在了县委招待所后墙边,一辆公安牌照的越野车已经停在路边,看到周县长的车到了,孙继海从车里出来,和周文简单握了握手,轻声道:“人在302,已经住了记碰了个头,然后召集常委班子开了会,提议加大工作力度,真抓实干,把每项工作落到实处,争取早日建成工业园,早日摘掉苦水井乡特困户的帽子
私下里,周文又写了一篇题为《如何解决农村征地工作中的难题》的文章,委托白娜带到省里去,文章的主题是,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建议玄武集团在征地工作乃至工业园建设中雇佣本地劳工必须达到一定比率,并且要签订正式用工合同,工业园建成后,县里给予政策照顾,凡在工业园工作的本地籍工人可以转城镇非农业户口 ,并且这些都要写到合同条款里去,严格认真施行
这些想法周文早就想到了,只是一直没有整理出像样的文字材料来,他笔头快,文字功底好,熬了一夜写出的文章连白娜看了都赞不绝口,失去土地的农民最担心的是什么,无非是生计、活路,未来周文的计划里帮他们都打算好了,城镇户口,固定工作,这两样成本都不高,但却能切切实实的解决农民的后顾之忧,不得不说是一个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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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2 大收购
省城,淮江路一号,这里曾经是国民党高级官员的别墅,解放后就一直是省委主要领导的居所,至今已经换了十余个主人,如今住在这里的是省委书记郑杰夫
淮江路地处幽静,常青灌木郁郁葱葱,整洁的道路两侧是高大的法国梧桐,每到夏天遮天蔽日,阴凉无比,和省委家属大院不同的是,这里停的基本上都是低调的奥迪,以及一些外市县牌照的公车
省委组织部长白铭的八号车匀驶到一号院口,白部长在下车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看到路边停着一辆牌号为江B00002的奥迪A6,不禁浮起一丝笑意,进了一号院,郑杰夫趿拉着一双毛拖鞋迎了出来:“老白,就知道你要来”
白部长笑着说:“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给你带来一篇奇文”说着拿出一份报纸来,郑杰夫接过来扫了一眼,笑道:“这个我已经看过了,来,里边情”
客厅里已经坐着一个人了,正是江北市的市长胡跃进,看到白部长进来,他赶忙起身致意:“白部长好”
白部长和他热情握手,关切的询问了几句,三人落座,小保姆送上茶水之后悄然离开,轻轻关上了屋门
郑杰夫挥了挥手中的报纸说:“老胡也看到了这篇文章,特地拿来给我看,我仔仔细细看了两遍,现在想听听你们二位的看法”
胡跃进和白部长对视了一眼,白部长笑道:“周文是你手下的县长,你比较了解他,还是老胡先说”
“好,我谈谈看法,就这篇文章来说,写的确实不错,如果能把文中一些要点落到实处的话,工业园项目指日可待,不过文章归文章,落实归落实,纸上谈兵的事情谁都会做,我们缺的不是理论家,而是真抓实干的一线干部”
郑杰夫点点头:“老白,你的看法呢?”
白部长道:“胡市长说到点子上去了,就文章本身来说,确实不错,但是具体情况还要具体分析,南泰县这个地方的情况就比较复杂,矛盾也容易激化,我觉得还是先放一放比较好”
郑杰夫笑了笑,说道:“周文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是很强的,在当地居民中的影响力和口碑都很好,我曾经看到过一张照片,南泰县有个村子叫下马坡,是当地最穷的地方,老百姓把周文的相片放在神龛里供奉,我觉得这很能说明问题”
说完他就低头喝茶,不再说话了
白部长和胡跃进面面相觑,不明白郑书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南泰县和玄武集团合作工业园项目,是麦省长拍板定案的,郑书记虽然并未明确反对,但也是保留意见的,而作为郑书记提拔起来的干部,周文的表现就有些不正常了,胡跃进为此提点了他好几次,结果这个愣头青还是一根筋的往上冲
胡跃进干咳一声道:“周文还在党校上学,我看这个方案可以让其他同志先上,开展不起来的话,再让周文上”
郑杰夫说:“老白,你的意见呢?”
白部长说:“玄武集团的摊子铺的比较大,不光是一个工业园的问题,还有江北市两个国营老厂的收购、搬迁、安置,以及大规模的廉租房项目,牵扯到的单位相当之多,工作极其繁琐,整个周期长达五年以上,不是靠一两个人的推动就能解决的,牵扯到具体带头人的话,麦省长的意见也很重要”
郑杰夫说:“你们两个滑头,说了和没说一样,放着有能力有干劲有思想的同志不用,难道用一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两人就都嘿嘿地笑,端起茶杯掩饰尴尬,心中却腹诽不止:我们这也不是顺着您的路子说嘛
郑杰夫大手一挥:“让周文辛苦点,学业不能耽误,工业园的担子也要挑起来,年轻人就要多吃点苦才行,好了,我们说另一个问题……”
郑杰夫没有留客人吃饭的习惯,将近十二点的时候,白部长起身告辞,和胡跃进一起离开了一号院,见领导出来,站在一块抽烟的司机赶紧上车发动,白部长却不上车,向胡跃进发出邀请:“一起走走?”
“好”胡跃进欣然答应,两人在路上并肩走着,脚下的积雪吱吱呀呀的响,两辆奥迪车慢腾腾的跟在后面
“白部长,郑书记要放弃周文了,这个年轻人可惜了,不懂审时度势啊”胡跃进感叹道,忽然停下脚步,望着天上黯淡的太阳,嘴里呼出一股白气
白部长却摇了摇头:“我看未必,咱们这位郑书记,行事作风和一般人不同,如果你看过他的履历的话,就会明白了”
胡跃进明白白部长说的这个履历不是官方意义上的履历表,他一怔,问道:“怎么讲?”
“这个周文,就是郑书记年轻时候的翻版啊”白部长爽朗的笑起来
……
不出所料,周文的文章也被麦省长看到,并且在常委会上提出,让周文担纲主持工业园项目,提议顺利通过,周文的一揽子解决方案被省里以文件形式下发,作为解决苦水井乡征地赔偿方案的指导方针
与此同时,晨光机械厂和红旗钢铁厂的收购搬迁安置工作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当中,玄武集团提出的方案相当宏大,在晨光机械厂的原址上建设高档住宅区和店铺,在红旗钢铁厂的原址上建设经济适用房,和市政府规划的廉租房公租房连成一片,届时江北城东将建成规模最大的居民社区,加上配套设施,总建筑面积高达数十万平方,由此带动的GDP增长将会是个天文数字
这是有史以来江北市历史上最大的一个项目,市委市政府极为重视,专门成立了项目组,由市委秦书记挂帅,胡市长担任副组长,市委宣传部尹部长,公安局韩局长、以及建设局、规划局、财政局等相关单位一把手担任项目组成员,每周一次现场办公会,以最大的热情和力度支持玄武集团把这个项目做好
力度大,是因为阻力大,晨光厂和红旗厂都是几十年历史的国营大厂,向心力和凝聚力都不容小觑,收购工厂和拆迁居民区有异曲同工之处,深谙此道的陈汝宁做了大量的调查研究,对这两家厂子的现状可谓了如指掌
晨光机械厂位于市中心偏东的位置,五十年代上项目的时候这里还比较偏僻,随着城市的扩展,优势位置凸显,事实上陈汝宁十年前就打过晨光厂的主意,后来权衡利弊还是决定向红旗钢铁厂下手,玩了个空手套白狼的把戏,把红旗长分割并购,有价值的铁矿煤矿炼焦厂剥离出去,亏损严重的主厂一脚踢开,从此以后,本来尚能苟延残喘的红旗厂便一蹶不振,工人们谈及玄武集团莫不咬牙切齿
时光荏苒,玄武集团卷土重来,如果说上次并购之时,玄武集团是条恶狼的话,那现在就是一头气势汹汹的猛虎,在丛林法则的王者面前,一切抵抗都是徒劳而可笑的
晨光厂之所以难啃,是因为有个庞大的宿舍区,现在宿舍区地块已经分割销售,并且建起了 BD,收购难度就小了许多,陈汝宁和晨光厂的陆总进行了接触,双方基本上达成了合作意向,采取换地的方式将这块地皮拿下
红旗厂那边就麻烦一些,抛开工人的反感情绪不说,钢铁厂现在的生意如火如荼,从上到下谁也不愿意被收购,卫总是拒接自己的电话,不过陈汝宁另有高招 红旗厂的法人代表并不是卫淑敏,而是一直在省城治病的王总,陈汝宁已经用一套省城的房子外加一辆宝马将他搞定,再加上国资委李主任的大力支持,事实上红旗钢铁厂已经是玄武集团的囊中之物了
……
昔日的大开发大厦,今天已经成为玄武集团江北分公司,但大开发三个霓虹灯组成的大字依然伫立在大厦楼顶
寒风凛冽、滴水成冰的清晨七点钟,江北分公司的中层干部们已经全都站在了大厦天台上,公司被收购后,陈汝宁安插了大量嫡系人马,已经牢牢将聂万龙父子经营多年的大开发吸收消化掉,现在公司里充满了积极向上奋发图强的玄武精神,七点钟的例会就是一个例子
董事局主席陈汝宁年轻时候是京剧团的武生,有早起练功的好习惯,后来他把这个习惯带到了公司里,每天早上都要在天台上站着给员工开例会,一年四季,风雨无阻,据说这样可以提高效率,减少废话,事实证明陈总是对的,玄武集团的晨会制度就是他们企业文化的缩影
员工们穿着统一制式的藏青色西装站成三排,昂首挺胸,同样打扮的陈汝宁走上前去,扫视着大家,众人的腰杆挺得加笔直了,以雄赳赳的目光回应着陈总的检阅
“对于我们玄武集团来说,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陈汝宁开始讲话,所有人都凝神聆听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陈总的儿子,身为集团总经理的陈玄武出现在楼梯口,一只手还在领口整理着领带,瞅见会议已经开始,陈玄武伸了伸舌头,就要往队伍里钻
“陈玄武,你为什么迟到”陈汝宁厉声质问道
陈玄武低头道:“没有理由”
“再说一遍,我听不到”
“没有理由”
“聂总,依照公司制度,应该怎么处罚?”陈汝宁的目光投向了集团常务副总兼项目负责人尹志坚
“公司制度第三条规定,晨会迟到者,罚当月工资,做俯卧撑一百个”尹志坚说道
“听见了没有?”陈汝宁威风凛凛的对儿子说道
玄武集团的少东家陈玄武,慢慢的趴在了地上,开始做俯卧撑
陈汝宁看也不看他,继续讲道:“今天,我们即将开始万里长征第一步,接管红旗钢铁厂……在出征前夕,我想领着大家唱一首红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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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3 乌云盖顶
陈汝宁京剧团的底子不是盖得,将一首《红旗飘飘》演绎的壮怀激烈,磅礴大气,他一边领唱,一边用两手打着节拍指挥着,一曲终了,陈玄武的俯卧撑也做完了,累得躺在地上直哼哼$$
“好了,今天的晨会到此结束,各单位注意,七点半准时行动,都下去准备”陈汝宁看了一下腕子上的手表,下来命令,员工们纷纷散去,只留下几个骨干人物,江北分公司的头儿聂万龙,项目负责任尹志坚,高级助理穆连恒,还有太子爷陈玄武
陈汝宁说:“我简单说两句,今天的行动相当重要,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我亲自带队,大家配合,争取把工作完成的漂亮点,就这些,还有人要补充么?”
没有人说话,聂万龙和尹志坚两人以前虽然都是呼风唤雨老总级别的人物,但是在陈汝宁强大的个人魅力和气场面前,却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寒冷凛冽的严冬季节,陈汝宁依然是单衣单裤,肩膀宽阔,挺拔俊朗,为可贵的是,五十多岁的人了,竟然一点肚子都没有,体形堪比男模,反观聂万龙,就像是个猥琐的小老头,一直自诩气质过人的尹志坚,在陈总面前也相形见拙
“没有补充意见的话就散会”陈汝宁大手一挥,众人各自下楼,陈家父子两人都在最后,陈玄武嬉皮笑脸的说:“爸,刚才我配合的不错?”
陈汝宁笑了笑:“演技一流,不过俯卧撑做的太快了些,打八十分”
穆连恒回头笑道:“陈少每天都要健身游泳,一百个俯卧撑对他来说是小意思,下次可以多加一百个”
三人哈哈大笑,走在前面的聂万龙和尹志坚却不说话,人在屋檐下的感觉并不好,尤其是当惯了一把手的聂万龙,感觉尤为不佳,可是大开发已经破产,若不是玄武集团伸出橄榄枝,自己说不定已经进大牢了,所以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手创建的大开发被陈氏父子逐渐消化蚕食,毫无办法,尹志坚也是一样,在玄武集团的日子远没有在至诚那么舒心,总觉得心里有疙瘩,但是这工作是小姑妈强行安排的,自己也没有办法
七点半一到,员工们集中在地下停车场,陈汝宁虽然家财巨万,但是行事颇为低调,出入都是一辆普通的奥迪A6,远不如当年聂总的宾利那么惹眼,七八辆黑色轿车缓缓开出车库,打着双闪向东面驶去,在第三个路口,和国资委、市政府的车辆会合,形成一个庞大的车队,由警车开道,浩浩荡荡开往东郊的红旗钢铁厂
红旗钢铁厂,大门上还贴着欢度元旦的红纸,厂区内安静祥和,主干道两侧种满郁郁葱葱的常青灌木,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横幅,上面写着“自强不息,奋发图强”,“走出困境,全面发展”之类的标语
传达室里,王召钢正在和几个门卫闲聊,他从城管岗位上退下来之后,走投无路只好托人说情,回到厂里上班,在外面混了多年,吃喝玩乐的本事长了不少,技术活却拉下了,只好在保卫科弄了个位置,当门卫虽然清闲,但工资也不多,每月千把块钱,好歹能维持家用,女儿也不会不好意思和同学提及父亲的职业了
忽然,王召钢放下手上的报纸站了起来,几个门卫也都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透过窗户望向远方,长长的车队逶迤而来,打头一辆警车上闪着红蓝警灯,后面跟着的是一连串的奥迪车,门卫们哪见过这个场面,全都慌了神,唯有王召钢镇定自若,跑出传达室打开了大门,车队径直驶入了红旗钢铁厂
车队在厂办主楼前停下,一片开门关门的声音中,西装革履的省国资委领导以及玄武集团的工作人员下了车,鱼贯进入大楼,按照预先设定的程序,直奔目的地而去
财务室的大门被敲响了,厂里的张会计过去打开门,几个陌生面孔不由分说走了进来,向她出示了相关文件,宣布接管财务室,张会计不知所措,眼睁睁的看着这些穿西装的人打开抽屉,拿走了财务章,封存了账本和发票
办公室也被玄武集团的人接管了,一个工作人员要求办公室主任马大姐交出公章,马大姐厉声质问:“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让我交出公章”
“小马,红旗钢铁厂已经被玄武集团收购,合同已经签了,你把公章拿出来”一个慈眉善目的小老头站了出来,马大姐认识这是厂里的一把手王总,忙道:“王总,您不能就这样把厂子卖了啊,卫总和我们都不知情啊”
王总笑了笑:“事情是突然了点,不过也是好事,快刀斩乱麻,我们国营老厂需要引进先进机制,改变一下陈腐的风气了”
“不行,没见到卫总之前,我绝不交出公章”马大姐死死抱着盛着公章的盒子不撒手,王总没辙,玄武集团的人倒也没难为她,摇摇头退出了办公室
马大姐立刻拿起电话打给卫总,昨天下午卫总接到省里通知去开会,晚上就坐火车去了省城,现在想起来原来是调虎离山之计啊
电话打不通,一直关机,应该是在开会,马大姐急的眼泪都下来了,忽然听到下面一面嘈杂声,拉开窗帘一看,很多工人已经聚集起来,原来厂子被玄武集团收购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车间
玄武集团吃人不吐骨头的恶名已经在红旗厂流传了多年,全厂从上到下都对玄武集团极其憎恶,对购并重组怀着深深的恐惧,原以为厂子扭亏为盈,已经走出困境,摆脱了被重组的厄运,没想到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最害怕的事情还是来了
工人们群情激奋,在楼下吵吵嚷嚷,玄武集团早有应对之策,请出了国资委的领导向工人讲话,李主任在二楼窗口拿出文件刚想宣读,下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骂人的有,拿东西砸的也有,一只皮鞋呼啸而来,差点砸到李主任
“简直无法无天” 李主任愤然道,陈玄武见局势恶化,对王总说:“还是请王总出马,安抚一下工人的情绪”
拿人的手软,王总只好壮着胆子走到窗口,看到他的出现,下面竟然渐渐静了下来
“同志们,你们有情绪,我可以理解,但你们要相信领导,相信政府,不会把你们往火坑里推,玄武集团是一家很有实力和拼搏精神的民营公司,在矿业、冶炼、房地产方面都有极其丰富的经验,适当的引进先进机制,对我们这样一家有五十年历史的国营企业来说,是非常有必要而且……”
后面的话已经说不下去了,因为外面谩骂声远远盖过了他说话的声音,局面再度失控,有人高声骂道:“姓王的你个老杂皮,你收了玄武多少钱,就这样把我们给卖了”
王总满脸羞愧,退了回来,李主任脸色也很难看,但陈汝宁却不动声色,似乎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一样
“要办的事情已经办完了,我们走”陈汝宁向李主任使了个眼色,众人鱼贯下楼,在公安干警的保护下上了汽车扬长而去
……
当天中午,人在省城的卫淑敏接到了厂里的电话,顾不得下午还有一场会议便赶了回来,来到厂里的时候人已经累得不行了,但她还是主持召开了中层领导紧急会议,商讨重组事件
“这次重组,可以说完全违背了我们红旗人的意愿,红旗钢铁厂是国企,这种大规模的企业变,要按照正常程序向职工代表大会通报,征求员工意见,可是他们什么都没做,就这样接管企业,我表示坚决反对,并且会向上级领导部门进行反映”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红旗厂扭亏为盈,实现利润破千万的目标,但卫总却操劳过度,消瘦的让人看了都想落泪
中层干部们纷纷发表意见,坚决抵制玄武收购,有必要的话进行集体上访
卫淑敏摆摆手说:“同志们,一定要克制,要通过正常渠道达到合理诉求,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我明天会和国资委、市政府的领导汇报大家的意见和看法,在这个期间,你们一定要坚持生产,不要耽误了工作”
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卫淑敏从会议室出来,一个人走在厂区的道路上,望着远处的高炉和烟囱,徘徊很久,很久……
……
第二天,红旗钢铁厂所有高层领导被叫到市里开会,省国资委的李主任向他们宣读了文件,发放了宣传材料,大家看到红头文件和合同的复印件,心情非常复杂,彷徨、无助、不解、沮丧充斥在心头
高层领导和普通工人看问题的高度自然不同,这些高层领导都明白红头文件的意义,省里有人铁了心要把红旗厂抛弃,胳膊掰不过大腿,任何挣扎都是徒劳的,他们担心的是自己的前途问题,玄武完成收购之后,肯定要安置大量的亲信,挤掉自己的位置
仿佛猜到了他们心中所想,李主任说:“我代表玄武集团的陈总向大家做个保证,在座的各位都可以留任,岗位级别不变,薪酬翻番之外,还可以获得相应比例的股份,我想这样的处理足以证明陈总的诚意了”
大家交头接耳一番,眼中尽是欣慰
忽然卫淑敏站了起来,平静无比的说道:“我拒绝接受玄武集团的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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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4 说客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李主任的脸色有些难看,右手食指有节奏的敲着桌子问道:“其他的同志还有什么意见?”
在座的红旗厂高层包括正副总经理,三总师,以及分厂厂长,一共九个人,大家面面相觑一番后,总会计师第一个站了出来,平心静气的说:“我和卫总意见一致,不接受玄武集团的任命,同时坚决反对玄武入主红旗。”
总会计师是个五十岁的老头,干了一辈子会计,门清的很,无论哪个单位,财务都是重中之重,玄武集团吞并了红旗厂而不换财务人员,傻子也不信啊,再说财务专用章和增值税发票采购簿都被玄武的人拿走了,分明就是大换血的前奏,这会又让李主任来撒**药,分明是小瞧红旗人的智商。
见总会计师和卫总站到了一起,王总急了:“我说两句,玄武集团是一家很有实力的民营企业,他的加盟,可以做到强强互补,合作共赢,虽然我们两家以前有过合作上的不愉快,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风物长宜放眼量嘛,大家要向前看才是,我表个态,坚决支持省委省政府的决议,支持玄武集团入主红旗钢铁厂。”
说着王总举起了手,胸有成竹的环顾四周,很可惜,除了他孤零零的一只胳膊外,没有任何人举手。
场面有些尴尬,会议进行不下去了,李主任宣布休会,然后把卫淑敏叫到办公室里单独谈话,半小时后,李主任将卫淑敏送了出来,脸上的笑容很僵硬,和红旗厂班子成员一一握手道:“事情是有些突然,脑子一时转不过来这个弯是可以理解的,你们都是党员,是职工的当家人,我希望
你们能识大体,顾大局,做出正确的选择。”
卫淑敏淡淡的说:“请李主任放心,我们一定会做出有利于党,有利于国家,有利于红旗钢铁厂所有干部群众的决定。”
李主任笑道:“这样就好,小卫我是相信你的,时间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们吃饭了,回去后好好考虑,尽早给我一个答复,时不我待啊。”
卫淑敏点点头,带着红旗厂一帮人昂然出了会议室,来到门口,大家对视一眼,脸上尽是慷慨悲歌之色。
红旗厂的路,究竟在何方啊。
……
红旗厂的领导班子走了,只剩下一个王总,陈汝宁推门进来说道:“会议进行完了?成果如何?”
李主任苦笑道:“比想象的阻力还要大一些。”
陈汝宁胸有成竹的笑了笑:“有阻力是正常的,不过我们也有对策,多路出击,各个击破,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完全掌控红旗厂。”
玄武集团早在一年前就着手准备收购红旗厂的前期工作,这项工作是由穆连恒负责的,他整理了一份厚厚的档案,包括红旗钢铁厂所有中高层领导的名单、简历,住址、电话、家庭成员,甚至兴趣爱好、财产状况,可谓把工作做到了极致,有这份档案在手,何愁收购不成。
当天晚上,陈汝宁就展开了公关行动,集团所有高层领导出动,找红旗厂的人做思想工作,你们不是担心自己的官位和前途么,那就当场给你们兑现,除了聘书之外,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好处,家里缺房子的给解决住房问题,小孩成绩差考不上名牌大学的,直接安排保送名额,总之只要用心,就能找到突破口。
最难啃的骨头莫过于卫淑敏,对这个倔强的铁娘子,穆连恒曾经下过一番工夫进行研究,最终得出结论,直接放弃,但是陈汝宁觉得还可以再尝试一次,比如从她女儿入手。
“尹总,你和卫淑敏的女儿卫子芊曾经是同事,我想你应该可以说得上话,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去找她谈谈。”陈汝宁问尹志坚道。
尹志坚苦笑一下,还是答应了:“好吧,我试试。”然后拿起了电话拨通了卫子芊的号码:“子芊,我是尹志坚,晚上有时间么,想约你谈谈,哦,这样啊,好吧,我等你电话。”
放下电话,尹志坚说:“约好了,今天晚上,但我不能保证成功,卫子芊是个很有个性的女孩,一般的物质引诱对她没有作用。”
陈汝宁说:“那就要看我们尹总的口才了,我相信一定会成功的。”
尹志坚走后,穆连恒说道:“陈总,你觉得尹志坚能行么?”
陈汝宁笑道:“我们家乡有句俗话,有枣没枣打一杆,再说了,大价钱雇来的副总,总是要让他干点什么才行,人闲着是会出问题的,卫淑敏那边,我已经有别的安排了。”
穆连恒赞道:“陈总真是未雨绸缪,决胜千里啊。”
陈汝宁说:“哪里哪里,年轻时候看了一些三国水浒而已,老祖宗的智慧是无穷的,书里悟出的东西,不比你们这些MBA学的知识少啊。”
陈玄武插嘴道:“费那些心思干什么,找百十个人直接把车间厂门一封,谁不听话就撵滚蛋,再不服的话直接干死,弄个车祸啥的还不简单。”
陈汝宁呵斥道:“就你这个智商,我怎么放心把家族生意交给你打理,暴力手段那是最后的招数,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没事少玩几个女明星,多跟着小穆学学。”
陈玄武嬉皮笑脸的说:“没事,老爸你年富力强,干到八十岁也没问题,我当一辈子太子爷就满足了,我才不愿接你的班呢,累的蛋疼。”
陈汝宁无奈的笑了,摇着头说:“你呀,总是长不大。”
穆连恒也跟着笑道:“那还不是因为陈总您能力太强了,只要有您在,连我都可以休息了。”
三人哈哈大笑,陈玄武看了看手表说:“好了,不和你们聊了,晚上约了人,我先走了。”
陈玄武走后,陈汝宁问道:“小穆,玄武约了什么人?”
“好像是个女大学生。”
“哦,这孩子,太贪玩,也就是有你在他身边,我还放心一点。”
穆连恒垂首,一脸恭顺:“陈总您太过奖了,其实玄武还是很有能力的,只不过您太强势了,他的能力得不到发挥。”
陈汝宁一挥手:“知子莫若父,玄武什么斤两我还不清楚,他是从小没吃过苦,被他妈宠坏了,就拿上次来说,惹谁不好,非要惹地头蛇,唉,这孩子就是没吃过苦头,这辈子过得太顺了。”
穆连恒谦卑的站着,听陈总训示,陈汝宁站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穆,你和玄武是大学同学,我一直是把你当儿子看的,玄武这孩子太让人操心了,以后你要多帮帮他,我老了,公司以后还要指望你们这些年轻人。”
“陈总,您的知遇之恩,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穆连恒的声音有些哽咽。
“好了,说说你的计划吧。”陈汝宁拿起遥控器朝墙上按了一下,幕布向两边移动,露出巨大的江北市地图来。
……
深夜,刚开完职工会议的卫淑敏匆匆往家赶,刚走到楼门口的时候,忽然警惕的站住,冲着花坛后面一明一灭的火星喝问道:“谁在那里!”
“是我。”熟悉的声音响起,是陆天明。
“怎么是你,这么冷的天,等了多久了?”卫淑敏有些心疼,今天格外寒冷,足有零下十度,在户外站这么久,肯定要冻坏的。
“没多久,就一会儿。”陆天明笑道,可是满地的烟头却将他出卖。
“赶快上来吧,晚饭吃了么,我给你下碗面条。”卫淑敏拿出钥匙开门,两人来到楼上,招呼陆天明坐下后,卫淑敏就来到厨房烧水下挂面,陆天明要帮忙,被她推开:“你又不会干活,别添乱了。”
于是陆天明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卫淑敏动作麻利的忙碌着,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清水挂面,但是她打了两个鸡蛋,切了些细碎的葱花蒜苗,又勾兑了些香油,在这寒冷的夜晚,这样一碗香气扑鼻的面条就是世上最珍贵的珍馐美味。
“淑敏……”陆天明鼻子有些酸,这个场景不就是自己一生期盼的么。
卫淑敏回头:“对了,你怎么这么晚跑来了?”
“打你电话不接,约你又不出来,我有什么办法,只好亲自登门。”陆天明苦笑着说。
“面条好了,趁热吃吧。”卫淑敏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回到客厅里,解下围裙看着陆天明吃面条,一边看一边微笑,两人就好像多年的老夫老妻一样。
“淑敏,我们……结婚吧。”陆天明忽然停下筷子说道。
卫淑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天明,现在厂里的事情太多了,我真的没有时间考虑个人问题,再说这么多年都已经过来了,也不差这一年半载的。”
陆天明问道:“你真的这么想?你真的答应嫁给我?”
“快吃吧,都凉了,你也知道玄武集团强行收购红旗厂的事情了吧,工人们意见很大,连着开了几个小时的会了,也没拿出个方案来,你说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还有心情去想个人问题。”
“淑敏,我这次来,也正要和你探讨一下重组的问题。”
“你有什么看法?”
“我认为,在依靠企业自身能力无法实现突破的时候,适当的借助外部力量,引进先进管理经验和大规模的资金,对企业是有好处的。”
“哦,你的见解我很同意,但是具体情况也要具体分析,就拿我们红旗厂来说吧……”
谈到重组问题,卫淑敏的精神又上来了,两人就这个问题深入交换了看法,不知不觉墙上的挂钟敲响了十一点的钟声,一阵钥匙响,卫子芊出现在门口,看到陆天明在家,她只是微微颔首致意。
“很晚了,我该走了。”陆天明很适时的起身告辞,卫淑敏关切的问道:“这么晚了还有车么,要不让子芊送送你。”
“不用,我开车来的,回去吧,外边冷。”陆天明坚持不让卫淑敏相送,自己下楼去了。
望着空荡荡的楼道和昏黄的灯光,卫淑敏轻轻叹了一口气,背后传来女儿的声音:“妈,他来干什么,不会也是当说客劝你向玄武投降的吧。”
没有回答,正在换衣服的卫子芊探头一看,母亲站在门口,姿势有些奇怪,赶忙走过来一看,只见母亲用手顶住腹部,额头上冒出汗珠,脸上的表情痛苦不堪。
“妈,你怎么了!”卫子芊失声叫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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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5 强势入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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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胃病哪有这么严重”卫子芊上前扶住母亲,将她搀到屋里坐下,倒了杯热水,拿了块热毛巾帮她擦汗,过了一会儿,卫淑敏苍白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
“子芊,没事了,这是老毛病了,我撑得住,你去睡”卫淑敏怜爱的拍了拍女儿的脑袋
“妈,你不能这么硬撑着,明天我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卫子芊说
卫淑敏摇摇头:“厂里的事情太多了,等忙完这一阵再说”
卫子芊急了:“妈,有病可拖不得,你看看你,这一年多瘦了十斤下去,为了厂子也不能这么拼命啊”
卫淑敏淡淡的笑了:“拼命……要是拼了这条命,能把厂子换回来也值了”
“对了,妈,今天玄武集团的人找我了,让我做说客劝你不要和他们对抗,而且开了很多条件”
“哦?是玄武集团的什么人?开了什么条件?”卫淑敏的眉头皱了起来
“是尹志坚,他原来在至诚集团做副总,如果不是他的话,我根本不会和玄武集团的人接触,他们开出的条件是,您继续担任红旗钢铁股份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年薪五十万,配车分房”
听到这里,卫淑敏嘴角浮起讥讽的微笑:“他以为红旗人的尊严,就值这个价?”
“还有”卫子芊继续说道,“在南泰县工业园区的厂房没有落成之前,老厂区继续生产,玄武集团作为红旗股份的控股方,会从多方面进行支持,保证年内红旗钢铁的利税上升百分之二十”
“继续生产?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卫淑敏狐疑起来
卫子芊冷笑:“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主意,他们既然能找上我,就能找到红旗厂其他领导的家属,不得不说玄武集团的工作做的很到位,对这个厂子他们是志在必得”
卫淑敏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半晌才道:“斗争比预想的还要严酷啊”
……
第二天,一脸病容的卫淑敏走进了厂办会议室,却发现本应到场的其他七位高层领导只来了五位,总工程师和一位副厂长因病请假未能到场,卫淑敏扫视剩下的五个人,发现大家脸上也都没了昨天那种慷慨激昂的愤然,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无可奈何、欲言又止的表情
“玄武集团通过各种方式和大家接触过了?”卫淑敏轻轻的说道
死一般的沉默,总会计师兼财务总经理说话了:“卫总,现在的情况连一天都坚持不下去了,财务的一套东西都被拿走了,银行提不出钱来,运营陷入停顿,工人工资也发不出来,玄武集团卡住了我们的脖子,这样下去,不用他们施压,我们自己就乱了”
卫淑敏说:“这样,登报声明财务章和发票申购簿以及发票丢失,重刻财务章和发票章”
总会计师苦笑道:“不可能了,虽然公章还在我们手里,但是工商局已经在进行企业变了,红旗钢铁厂有限责任公司名为红旗钢铁股份公司,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性质全变了,玄武集团这招狠啊,逼得我们没有退路”
卫淑敏沉默了,总会计说的是实情,玄武集团已经控制了红旗钢铁厂的经济命脉,银行账户里虽然有钱但是提不出来,外面一大堆的汇票也无法兑现,可怕的是工资都发不出来,玄武集团的背后是国资委,是政府,工商局和开户银行都是和他们站在一起的,红旗厂和他们对抗无异于螳臂当车
“那你们怎么看?”卫淑敏问道,心中已经隐隐有些不安的感觉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组织工人上访,给高层施加压力,坚决抵制玄武入主红旗,还有一条就是妥协,毕竟玄武集团开出的条件还是可以接受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想这也不失为一种选择”总经济师侃侃而谈道,神色从容,其他领导也都不停点头,看来玄武集团昨晚的工作做的相当到位
“当然了,不管是上访还是围堵政府大门,都是下策中的下策,不提倡,不鼓励,作为党员,毕竟我们都是党员嘛”一位副厂长说着,随手拆了包香烟,很快又意识到什么,悄悄将这包昂贵的九五至尊收了下去
“我尊重大家的选择,但同时保留意见,我不反对重组,但坚决反对玄武集团入主红旗厂,好,我们表决,同意重组的人举手” 卫淑敏说完,抬眼看着大家
短暂的沉默,总会计师竟然第一个举起了手,但目光下意识的躲闪着,随后是总经济师和一位副厂长,然后又是几位分厂厂长,最终只有卫淑敏没有举手
卫淑敏惨然笑了一下:“好了,现在反对重组的人请举手”
只有她自己的一只手高高举起
……
春节前夕,玄武集团终于成功入主红旗钢铁厂,厂门口悬挂了五十年的“红旗钢铁厂”五个铸铁大字连同中间的金属五角星被一并取下,放置一旁,随后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西装革履的国资委、市政府领导和玄武集团的高管们矜持着笑着走上前来
六个身高均在一米七二以上的礼仪小姐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守在一块巨大的红绸子旁边,相关领导讲完话后,一起走到红绸子边,在礼仪小姐的协助下揭开了幕布,顿时闪光灯一片,掌声雷动
红绸子下盖的是的厂门标志,大理石面上,红旗钢铁股份公司八个不锈钢大字在冬日阳光下熠熠生辉,显得格外具有现代感和力量感
今天,江东省内主要媒体的记者都来了,长枪短炮围聚在红旗钢铁大门口,气氛相当热烈,玄武集团为了防止万一,特地从省城调来一百余名保安人员负责会场警戒,万幸的是并没有出现闹事的情况,红旗厂职工的情绪基本上还算稳定,或者说是麻木,国家抛弃了他们,政府抛弃了他们,现在连厂领导也抛弃了他们,他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挂牌仪式之后,玄武集团的董事局主席陈汝宁发表了讲话,他回忆过去,展望未来,对红旗厂六十年风雨历程和广大干部职工的奋斗精神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并且满怀深情的说:“红旗钢铁厂的老厂牌,我们会永久保留,作为激励下一代红旗人的珍贵历史文物,在这个即将迎来春的日子,让我们继往开来,奋发图强,共同创造美好的明天”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然后国资委李主任操着一口浓重的南泰腔上台讲道:“这次玄武集团入主红旗钢铁厂,开创了我省盘活不良资产,实现优势互补的又一个大好局面,我相信,在省委省政府的亲切关怀下,在国资委的高度重视下,在江北市各级领导的亲力亲为,我们玄武集团红旗钢铁股份公司的所有员工,一定能在陈总的带领下,实现跨越式的大发展”
李主任以一记有力的挥手结束了讲话,工厂大门打开,道路两侧张灯结彩,领导们在工人群众热烈欢迎下,迈着轻盈的步伐一路走进了红旗厂的大礼堂,在这里将会召开
陈汝宁在主席台上春风得意的宣布了的任命,玄武集团果然没有食言,所有高层领导全部留任,只不过总会计师和主管生产的副厂长因为身体原因辞去了职务,不得已玄武集团只好委派了的财务负责人和生产负责人
“卫副总怎么没有到场?”陈玄武侧身问了一下穆连恒
“她辞职了”穆连恒不自然的笑了笑,又补充道:“大概是不愿意和那些屈服于金钱的同事们同流合污”
陈汝宁说:“你以为他们真的是屈服于金钱么?不是,这些在企业干到高层的人,哪个不是人精,让他们屈服的不是我们玄武集团给的房子、车子、票子,而是来自于高层的权力压迫,他们知道抵抗是徒劳的,所以才采取了妥协”
穆连恒若有所思:“陈总,我理解了”
“理解就好”陈汝宁微笑着点点头,如同看到儿子长进的慈父一样
……
虽然红旗厂的高层领导基本上原封未动,但是几个主要的位置还是被玄武集团派出的人员占据了,玄武本身就有钢铁厂,派来的也都是行家里手,在短短三天时间里,中层领导基本被换了一遍,财务、人事、采购、等几个重要科室的一把手,全都换成了玄武人
就在玄武集团正式接管红旗厂的第二天,发工资的日子到了,工人们拿着工资存折去附近的银行零钱,却被告知存折已经和工资脱钩了,愤怒的工人找到财务科,又被告知的工资核算系统和激励制度还在完善之中,这个月的工资要推迟几天才能领
不安的气氛渐渐开始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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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6 工潮
红旗钢铁厂的工人工资本来就不高,中层干部每月不到三千块,一线工人两千出头,王召钢这样的后勤行政人员只有千把块钱了,在物价飞涨的今天,一千块钱根本不足以养家糊口,本来工人们就对玄武集团深恶痛绝,现在又突然换发工资卡,立刻激起了大家的强烈反感。
一群工人围在财务科门口吵吵嚷嚷,更多的人站在楼道里打电话发信息,随着消息的快速传播,越来越多的工人还穿着工作服就从车间跑来了,吵吵嚷嚷着要领工资。
玄武集团入主红旗厂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更换了财务负责人,又调来一个现金出纳,只是留用了原来的记账稽核等人员,现在看到工人闹事,玄武集团委派的会计立刻就溜了,只留下原来厂子里的会计苦口婆心的向工人们解释。
人越聚越多,保卫科的王召钢挤在最前面,奋力拍打着财务科的防盗门,一张红脸膛上全是愤怒:“发工资!发工资!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养家!”
后面一群人受到感染,也跟着喊:“发工资!发工资!”声音震得玻璃窗都嗡嗡响。
王召钢真的很生气,心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做生意赔本,干城管被开除,现在回厂上班又遇到重组,这他妈叫怎么回事,心里窝火,嗓门就大,他喊一声,后面工人跟着喊一声,俨然成了工人领袖。
不大工夫,王总在一群中层干部的簇拥下赶到了现场,说实话大家对这位王总的感情不深,这人以前是工业局的副局长,工业局撤销之后就到红旗厂来当一把手,没在厂里上过几天班,大多数时间都在省城养病,在大家心目中就是个虚无缥缈的人物。
“大家静一静!”王总声嘶力竭的喊道,但是没人理会他。
有人拿来高音喇叭,王总站到了桌子上又大喊了几声,走廊里的喧嚣声才渐渐停下。
“工资制度改革,是厂里的既定方针,更换开户行,重新给你们集体办理工资卡,这都是需要时间的,难道你们连一两天都不能等了?我看这是别有用心的人想借机闹事!”
王总声色俱厉,工人们默不作声。
“当然了,你们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我向大家保证,最多三天,不,两天,工资就能发下来了,好了,大家现在可以回去上班了,不要耽误生产。”王总语气变得和缓起来,大家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个理儿,更换工资卡哪有那么快的。
于是工人们渐渐散去,王召钢也回到了保卫科,玄武集团从省城保安公司聘请了数十名年轻力壮的保安,已经取代了他们的位置,门岗、车库、仓房、配电室等重要位置已经由他们接管,现在王召钢和他的同事们只能每天坐在办公室里甩扑克。
王召钢虽然刚回厂子没多久,但他十五年前就是红旗厂的翻砂工,老婆也是本厂职工,再加上他进过劳教所、社会上又混迹多年,厂保卫科这些师傅都敬他三分,也喜欢听他吹牛。
“玄武集团忒不是东西,我闺女马上要过生日了,还等着钱给她买礼物呢。”王召钢愤愤道。
另一个五十多岁的门卫说:“我说小王,你别惦记礼物了,咱们这些人指不定连工作都没了,人玄武集团找了一帮小年轻,那就是顶咱们位置的。”
王召钢朝地上啐了一口,恶狠狠的说道:“谁让我下岗,我就让谁见血。”
正抖狠呢,别在腰间皮套里的手机响了,王召钢看了看号码,赶忙走出门去,客客气气说道:“钟科长,最近还好吧。”
电话里传来王召钢的老上司,区城管局钟科长婚浑厚有力的声音:“老王,晚上有空么,出来喝一杯。”
“有有有,几点钟?哪儿见?”王召钢眼睛一亮,忙不迭的说道。
“六点,老地方见。”
“得嘞,不见不散。”挂了电话,王召钢神清气爽,回到屋里对几个老伙计说:“那啥,我有事先走一会。”
“你忙你的,反正也没啥事。”伙计们说道。
王召钢骑着电动车来到厂门口,新来的门卫伸手拦住他:“下班时间没到,你干什么去?”
“管的着么你!”王召钢蛮横的推开他,自顾自的去了,小保安挠挠头,被他的气势吓到了。
一路来到以前城管们经常喝酒的五味砂锅居,进到包间里,就看到钟科长和一个陌生男子坐在桌旁,王召钢急忙掏烟,却被钟科长按住。
“抽我的”一支中华烟递了过来,钟科长说道:“老王,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路勇,你喊他路哥就行。”
……
这场酒喝的天昏地暗,王召钢一个人就喝了一斤半白的,然后又转战烧烤摊,要了一箱啤酒,等回到家的时候,王召钢已经醉的不成样子,李燕气的拿鸡毛掸子抽他,他也不生气,反而冲房间里正在学习的女儿笑道:“闺女,等你过生日的时候,爸爸给你买个IPAD,让你在同学面前有面子。”
王嫣猛回头,眼中都是惊喜:“真的么?”可是老爸已经躺在地上烂醉如泥了,李燕出门一看,更加愤怒:“你个狗日的,喝点猫尿把电动车都丢了,一千多块啊!”
王召钢依然鼾声如雷。
第二天,王召钢没去上班,直接请了病假。
第四天,也就是王总承诺发工资的日子,王召钢才晃晃悠悠去厂里上班,刚进厂门就发觉气氛不对,办公楼下的公告牌上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一片咒骂之声。
王召钢急忙挤上去,大嗓门问道:“怎么回事?”
“王哥,玄武集团出新政策,实行绩效考核,上个厕所都要扣钱。”一个相熟的工人说道。
“狗日的!”王召钢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怒气冲冲走向财务科
财务科这边围的人更多,王召钢根本挤不进去,从同事们的议论中他得到一个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财务科给全厂职工统一换发了江北市城市信用社的银行卡,这家M了,就连储蓄所都没有,没有网点也就算了,据已经拿到卡的同事说,本月的工资足足比上个月少了百分之三十!
百分之三十是什么概念,原本能拿两千块的,现在只有一千四,原来一千块的,现在就只剩下七百了,在物价飞涨的今天,一两千块本来就捉襟见肘,再大幅度降低,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人越积越多,楼下黑压压一片,人声鼎沸,群情激奋,王总再度出马平息民愤,他站在二楼窗口拿着电喇叭向大家喊话:“同志们,大家听我说,大锅饭真的不能再吃下去了,引进先进管理经验,实行有效的激励政策,实行工资和绩效挂钩,是我们的一项新举措……”
话没说完,一只黑色的皮棉鞋呼啸飞来,正砸在王总身上,下面传出一声吼:“你个老杂皮,红旗厂的叛徒!”
王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回身便走,下面一阵欢腾,工人们簇拥着刚才扔鞋的王召钢大声喝彩:“王哥,砸的好!骂得漂亮!”
王召钢四下拱手,一脸坚毅凛然之色。
……
王总惶惶然回到办公室,冲常务副总经理穆连恒抱怨道:“你们也真是的,大幅度削减工资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搞得我很被动。”
穆连恒坐在简陋的办公桌后面,一脸淡然:“王总,事先我们曾经沟通过,老国企人浮于事,积重难返,不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是绝对不行的,我们玄武集团是做生意的,不是开善堂的,让我给那些成天不干活,坐在太阳底下抽烟看报纸的老爷们一个月开两千块养老钱,对不起,做不到。”
王总急了:“可那也要慢慢来才行啊,本来工人对玄武集团的负面看法就不少,这么一搞不是火上浇油么,你听听外面,都闹成什么样子了。”
穆连恒慢悠悠的说:“改革的阵痛是难免的,再说我们又不是真的把他们往绝路上逼,这样做只是要刺激他们的劳动积极性而已,几千人的大厂,吃闲饭的人太多了,怪不得你们以前发展不起来。”
王总无话可说,一方面他对红旗厂的情况并不了解,另一方面他手上也没权力,穆连恒虽然是常务副总,但等于上面派下的太上皇,自己这个老总只是个幌子,再说自己马上就要退休了,何苦来哉陪他们闹腾。
“刚才那一鞋,砸的我不轻啊,我这都赶上总统的待遇了。”王总坐下来,拿出速效救心丸吞下,苦笑一声:“穆总,我是不行了,就看你的了。”
穆连恒说:“王总您身体不好多休息,我会让行政部的同事处理问题的。”
原来的厂部各个职能科室都改了名字,行政部就是原来的办公室,忠心保护公章的马大姐被精简到了一线,现在办公室的一帮人都是玄武集团派下来的俊男靓女,他们迅速出动,向工人分发传单,解释新的工资考核制度,说的天花乱坠,并且承诺一个月内就在厂区开设信用社储蓄所,解决工人取钱难的现状,两个小时过去了,工人们终于骂骂咧咧的散去了。
穆连恒拿起电话:“陈总,今天又闹了一场。”
电话里传来陈汝宁中气十足的声音:“是么,小穆你的担子很重,要好好干啊,那边我都交给你了,正打球呢,不多说了。”
挂了手机,抛给秘书,一身高尔夫装扮的陈汝宁继续挥起了球杆,虽然是三九腊月,满地的进口草皮依然郁郁葱葱,一杆挥出,城市信用社的老总拍着巴掌道:“陈总球技果然不凡。”
陈汝宁笑笑:“曹总,贷款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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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7 泄压阀
江北城市信用社的曹总是个儒雅的中年人,最大的爱好就是高尔夫球,即使是在这种严寒天气也兴致不减,他挥出一记漂亮的击球,看着球在横风中改变了弧线,不禁笑道:“天不助我啊。”
陈汝宁见对方不搭茬,也不再提贷款的事情,微笑道:“不如我们去室内球场一较高低吧。”
曹总一摆手:“没关系,这种运动就是要户外才有意思。”
两人又打了一会,坐着电动高尔夫车回到俱乐部,要了两杯热咖啡,曹总不经意的说道:“陈总,听说最近伦敦现货白银跌的很凶啊。”
陈汝宁矜持的一笑:“四十五美元的时候我就抛掉了,和华尔街的那帮大鳄斗智斗勇,我们中国人也不是每次都吃亏。”
曹总点点头,若有所思。
陈汝宁又说道:“对了曹总,我预备了一件小礼物。”说着将一串钥匙推了过去。
曹总不敢接,狐疑道:“这是?”
“杰出人才福利房,是我们玄武地产和江北政府合作推出的一项旨在招揽人才、招商引资的新举措,曹总作为海归博士,又是金融人才,自然也在此列,不过不是产权哦,是三十年房屋使用权,本来这个喜讯要晚些时候再告诉你的,我实在等不及了,哈哈。”
这样一说,曹总放下心来,拿过钥匙晃了晃:“陈总,您真是太客气了,对了,下星期有时间的话,一起打球?”
“没问题。”陈汝宁豪爽的说。
两人没有一起共进午餐,曹总参加完省金融系统会议后,驱车回了江北市,路过城东经适房小区的时候,他招呼司机道:“去那边转转。”
宝马车开进了刚落成不久的经适房小区,绕了几圈后来到靠近江边的杰出人才福利房小区,曹总一直低垂的眼帘忽然睁开了,一栋栋造型别致的北美风情别墅伫立在风景优美的淮江边上,道路、绿化都是一流的,称之为江北最高档别墅区绝不为过。
“路边停一下。” 曹总说道。
奥迪车停下了,曹总望着不远处的十六号别墅,想了好一阵子,钥匙在手里都快捏出汗来了,终究还是没有过去,招呼司机离开了。
目前是曹总事业的一个关键节点,江东省多家信用社将进行资产重组,组成崭新的江东银行,曹总有望出任行长,但在高层未拍板定案之前,一切变化皆有可能,玄武集团的陈汝宁后台极硬,靠上这棵大树对自己肯定是很有益处的,但在涉及上亿金额的贷款上,曹总也不敢懈怠,万一有个闪失,倒霉的可是自己。
回到办公室,他先给信贷部主任打了个电话:“玄武集团贷款的事情,还要慎重考虑一下。”
随后他又给几个金融界的朋友打电话,探听玄武集团最近的动向,得到的消息都很正常,并没有什么特别意外的事情发生。
曹总陷入了沉思,何去何从,难以抉择。
忽然手机响了,是宝贝女儿发来的彩信,背景是一辆造型极其新潮的豪华跑车,女儿瞪着眼鼓着嘴做非主流状。
曹总笑了,每当他烦闷的时候,看到古灵精怪的女儿,都会感到轻松和愉快。
啪啪按动黑莓手机,回了一条信息过去:乖囡注意保暖哦。
女儿很快回复过来:老豆,布加迪威航,见过没?
曹总吃了一惊,两千五百万的超豪华跑车布加迪威航,江东省好像还没有吧。
紧接着女儿又发过来:是玄武哥哥新买的,酷吧。
曹总忽然觉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抓起桌上的电话,酝酿了一下情绪拨通了陈汝宁的手机:“陈总,贷款的事情有眉目了,我给你预备了……一个亿资金,明天过来谈谈吧,顺便请你吃个饭。”
电话背景音很嘈杂,陈汝宁的声音有些模糊,如同另一个世界传来:“哎呀不好意思曹总,我明天很忙,让财务人员过去谈吧。”
“好的,没问题,就这样,再见。”虽然吃了个闭门羹,但曹总心里更踏实了。
第二天,玄武集团派了一个首席财务官助理过来谈贷款,信用社的同志就很不满,觉得上亿贷款只派一个助理来谈未免有些瞧不起人,酒桌上多喝了几杯谈到这个话题,财务官助理只是淡淡一笑:“一个亿而已,……呵呵,你懂得”
曹总听说之后,暗道不好,私下里打听,果然听说玄武集团从别的渠道进行了大规模融资,数额起码在十亿以上,当时他就急眼了,召集社里班子开会,最终把贷款金额上升到了信用社能接受的最大程度,然后亲自赶赴省城找陈总洽谈。
“这次我准备了两亿资金,蚊子腿也是肉嘛,陈总就不要见外了。”曹总这样说道。
“曹总太客气了,最近我们集团摊子铺的很开,资金缺口很大,对每一笔贷款,我们都是欢迎的。”陈汝宁彬彬有礼的答道。
曹总终于松了一口气。
……
红旗厂,各科室、各车间都张贴了最新的工资考核标准,由于玄武集团自身就有钢铁企业,所以在规章制度方面直接采取拿来主义即可,布告上印着一百多条规章,看的人眼花缭乱,前面的内容没看懂,后面罚款的数额大家却都看的清清楚楚,以五十元为最低单位,比如迟到一分钟负激励五十元,以此类推,当然,正激励也是有的,不过通常都设计到工人们能达到的临界点,就像是驴头前挂的胡萝卜,看得到吃不到。
玄武集团吞并红旗钢铁厂虽然只有短短几天,但是各项措施做的相当到位,一批年轻有为、朝气蓬勃的玄武人很快充实到了红旗厂的一线管理岗位,他们统一被安排为车间主任助理、科室副职等职务,事实上权限却比正职还要大,不但对工人有处分权,还可以直接向常务副总汇报工作。
如此一来,原来还打算静观其变的中层领导们也坐不住了,即便是原本斗的死去活来的关系,现在也变得亲近起来,大家没事坐到一起就说“监军”们的坏话。
监军们指的就是那帮南方籍的助理,这些人整天穿着整洁干净的工作服,里面是衬衣领带,头戴安全帽,不苟言笑,铁面无私,动辄就给工人负激励。
玄武集团派驻红旗厂的这批人基本上都是南方籍,厂里为了照顾他们的饮食习惯,特地搞了个小食堂,每天中午工人们穿着脏兮兮的工作服,捧着搪瓷缸子和不锈钢饭盒往大食堂走去的时候,也能看到这帮衣冠楚楚的南方佬们空着手说说笑笑走向他们的小食堂,有工人曾经进去看过,小食堂采用自助餐形式,每天三荤三素外加两个烧菜,米饭馒头羹汤稀粥水果饮料糕点酸奶样样俱全,最气人的是,这么丰盛的午餐竟然是免费的。
这天中午,烧结车间的几个青年工人正在厕所里吞云吐雾,因为新的厂规规定,厂区范围内禁止抽烟,逮到就是五十块罚款,所以他们只能趁着午饭后的空当在厕所里偷偷过过烟瘾。
忽然财务助理匆匆走了进来,工人们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烟蒂丢进了小便池里,助理闻到了烟味,狐疑的看了看他们,质问道:“谁抽烟?”
“不知道?”工人们异口同声的说道。
助理将手里的档案袋放到洗手台上,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用小手指从裤袋里勾出一包心相印餐巾纸来,矜持的将手擦干净,撇着南方味很足的普通话说:“厂区禁止抽烟,也包括洗手间在内,我希望
没有下次。”
说完他就昂然走了,工人们咬牙切齿,无声的咒骂着,忽然有人看到洗手台上的档案袋。
“他拉东西了。”
“给他丢粪坑里去。”
“别忙,先看看有什么东西。”
几个工人打开了档案袋,发现了两份工资表,一张是中层干部的,一张是助理们的,薪资差距之大令人大跌眼镜,助理们的工资奖金加上各种补助差不多有六千元左右,而红旗厂同级别的中层干部就只有不到两千元。
几个青工面面相觑,忽然有人说:“拿手机拍下来,上网。”
立刻有人附和:“对,上厂论坛曝光!”
……
当天晚上,一则帖子在红旗钢铁厂内部论坛引起了轰动,帖子由一个新注册的帐号发布,没有文字内容,只有两张手机拍摄的图片,玄武派驻助理们和厂里中层干部的工资对比。
跟帖里骂声一片,本来降低工资后就有满腹怨气,看到这帮整天耀武扬威的助理们一个月薪水顶自己好几倍,顿时炸了锅,上班的时候不许这个不许那个,下班后回到家里上网,终于有了发泄的渠道,工人们骂声一片,那些干了十几二十年才熬上中层管理岗位的车间主任们,更是愤懑不平。
第二天,工人们再次登陆论坛的时候发现,网站已经处于维护状态。
最后的泄压阀也被关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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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8 停产待岗
又下雪了,窗子上结了一层冰花,穆连恒捧着一杯热咖啡站在窗前,用手指在玻璃上画了个鬼脸,窗外是一派空旷萧瑟的景象,自打实行新的工资奖惩制度之后,就再也看不到无所事事在厂里闲逛的人了。
办公室里暖气很足,穆连恒只穿了件衬衣,从玄武集团总裁高级助理一下跳到红旗钢铁常务副总,起初他还有些不适应,现在已经慢慢融入了新角色。
穆总使用的办公室,是原来厂里退休老书记的办公室,桌椅都是九十年代的旧货,行政部准备全套换新,却被穆连恒拒绝,他还下令不许添加任何新的办公设备,并且以身作则,除了一台笔记本和一盆水仙花,办公室的陈设没有任何改变。
房门被轻轻敲响,三个年轻人走了进来,他们是穆连恒亲自挑选的干将,行政助理、财务助理、人事助理,都是二十六七岁年纪,朝气蓬勃,敢作敢为。
“工人们情绪怎么样?”穆连恒浅酌一口咖啡问道。
行政助理说:“论坛关闭之后,工人们的负面情绪增长极为迅速,说怪话的,当面顶撞领导的都有大比例增加,而且集团内部手机短信量突然放大,我推测他们采用了短信方式进行串联……穆总,我有些想法。”
“你说。”
“我认为企业内部论坛作为发泄工人负面情绪的一个阀门,还是有实际存在意义的,希望
穆总考虑是否可以重开。”
“你的想法很好,但是在网络上,任何负面因素都可能被无限放大,导致更大规模的反感情绪,所以必须关掉。”
“可是,我怕他们压抑的太狠,铤而走险做出过激的事情。”
穆连恒轻蔑的一笑:“一切尽在我掌控之中”
行政助理心悦诚服的说:“我明白了,穆总。”
穆连恒点点头:“财务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了。”
“这几天我们基本上每天只睡四个小时,争分夺秒对账目资产进行盘点,红旗钢铁的财务状况远比我们预计的要好的多,去年扭亏,今年实现利税零的突破,资产负债率和坏账率都在允许的范围内,如果投入资金和技术的话,这家企业或许可以成为集团的优质资产。”财务助理推了推眼镜,很认真的说道。
穆连恒皱了皱眉头:“那不是你要考虑的事情,你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尽快将除了保证必要运转之外的流动资金抽出,做好固定资产清理工作,为开展下一步计划打好铺垫,对了,人力成本方面的工作进展的怎么样了。”说完将目光投向了人事助理。
人事助理拿出一叠资料说:“这是我统计出来的,四十岁以上,高中学历以下工人名单,以减员增效为由对这批人进行待岗处理,效果应该比较理想。”
行政助理说:“这个年龄层次的人,老人体弱多病,小孩子初中阶段,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待岗处理是否发放基本薪酬?”
穆连恒摇摇头:“现在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不论从哪个层面考虑,这批人都是必须要抛弃的,这样,按照基本薪酬的本分之……六十发放吧,这批人作为试点,下一步就是清理中层干部,就以中级职称、本科学历为标杆吧,不够这个杠杠的全部待岗。”
一阵沉默,三位年轻的助理低头不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穆连恒叹口气,拍了拍行政助理的肩膀说:“小王,丛林法则就是这样,任何仁慈之心都会带来灭顶之灾,难道你们忘了陈总的教诲么,我们来到玄武集团的目的是什么?责任是什么?”
三人立刻挺起腰杆:“明白了!”
……
最新通知下达了,红旗钢铁领导层为了节能减排,减员增效,做出关停四台炼铁高炉,三座氧气顶吹转炉以及六台烧结机,三台制氧机的决定,同时对四百名四十岁以上、高中学历以下的职工做待岗处理。
和通知一起张贴在布告栏里的还有厂房对关停设备、工人待岗做出的说明,说由于国际铁矿石价格居高不下,钢企面临巨额亏损,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减产,待岗也只是暂时的,厂方绝不会将这些工人推向社会,而是和相关部门合作成立培训机构,帮他们充电补习,同时每月发放百分之六十的工资作为生活费云云。
几十张布告贴出去之后,助理们惶惶然躲进了厂办大楼,准备迎接暴风骤雨,但是奇怪的是,这么爆炸性的消息发布之后,竟然没有工人闹事。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工人们默默的走到布告栏前,在待岗名单上看到自己的名字,然后默默地离开,没有一句牢骚,没有一声抱怨,仿佛那上面引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名字一样。
愤怒的总工程师找到穆连恒,质问他为什么要关停正常运行的设备。
“设备均已老化,跟不上时代发展,达不到省委省政府提倡的绿色环保企业标准,我认为关停减产,有利于红旗厂的长远发展。”穆连恒对答自如。
总工程师气的太阳穴直跳:“你把设备停了,订单怎么办,工人干什么去,别的不说,你知不知道厂里取暖用的是高炉煤气,寒冬腊月的,你让家属区几千号人怎么过冬!”
穆连恒神色自若:“生产的越多,亏损的要多,我坚持认为停产是负责任的决定,至于过冬的暖气问题,不是还有空调么。”
“关停设备,必须领导班子同意才行,你经过谁的批准了,就做出这个决定!”总工程师依然怒不可遏。
穆连恒冷笑:“您还以为是以前的国企么,干什么都要领导班子表决,现在红旗钢铁是民营企业,我是常务副总,完全可以拍板做主,如果您有异议,可以向集团申诉,或者辞职。”
总工程师一脸铁青的转身走了。
……
厂区宿舍,一群穿着工作服的男子在花坛边抽着烟,低声议论着什么,当他们看到卫淑敏踩着积雪从远处走来的时候,都丢下烟头,招呼道:“卫总好。”
卫淑敏打量着他们:“怎么都站在这儿?不去上班。”
“卫总,厂子停机减产了,我们都没活儿干了。”
“卫总,我和我们家那口子都待岗了,每月只能拿六百块钱,这可怎么活啊。”
“卫总,玄武集团这帮人欺人太甚,您要帮我们拿着主意啊。”
卫淑敏拧起了眉头:“居然来的这么快,走,上楼去说。”
来到家里,却发现房间里冷的像冰窖一样,原来厂里的暖气是用高炉煤气烧的,现在高炉停机,暖气自然就停了。
职工们又是一阵咒骂。
卫淑敏说:“同志们,不要急躁,当前的形势非常危急,玄武集团关停高炉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们还会有更阴险的招数,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的目的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我们红旗厂搞破产。”
职工们纷纷问道:“那是为什么?咱们厂不是能盈利的么。”
“钢铁厂的盈利水平比起房地产来,差的太多太多了。”卫淑敏拿出一张地图在桌子上铺开,指点道:“你们看,这里,这里,都是玄武集团买下的地皮,正好能和红旗厂连成一线,我们厂以前算是偏僻地区,现在却是抢手的临江地段,这正是玄武集团急于收购红旗厂的原因,他们的目的不是我们厂,而是地皮!”
职工们面面相觑,有人问:“那在南泰县建设新厂区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卫淑敏说:“我这段时间进行了大量的调查工作,南泰县工业园只是存在于蓝图上,建设一座钢铁厂比建造一个居民小区花的时间、精力、代价都要大的多,少说也要三年周期,你们觉得,玄武集团能等三年么?”
众人目瞪口呆,一个中层干部问道:“卫总,照您这么说,下一步就是关停全厂,强迫我们搬迁了?”
卫淑敏说:“你怎么还没明白,不会有什么新厂,他们要的只是这块地,仅此而已。”
“卫总,那我们怎么办?”职工们毛骨悚然,紧张的看着卫淑敏。
“团结起来,坚持斗争,红旗厂是我们五千红旗人的,不是玄武集团和少数**分子的,大家一定要认清这一点。”
几个分厂厂长和车间主任七嘴八舌的说道:“卫总,您领着我们干吧,狗日的玄武集团断我们的活路,和他们拼了!”
工人们也喊起来:“罢工!上访!”
卫淑敏说:“冷静,大家一定要冷静,罢工正中了他们下怀,上访不能解决问题,只能激化问题,现在我们要做的是,一方面组织生产,证明红旗厂存在的价值,一方面通过正常渠道进行反映,寻求上级领导部门的支持,使玄武集团彻底退出红旗钢铁厂。”
“卫总,我们听您的,你下指示吧!”
……
外面的雪更大了,北风呼啸,在卫总家里开会的职工们心里却如同熔炉般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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