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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骁骑校     橙红年代txt下载     橙红年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4 狙击精英

    吴子恩扭头看看金处长铁青的脸,故意装糊涂问他:“金处,回哪里?家还是都?”

    国安部门在市内有很多秘密据点,也就是被他们成为“家”的地方,回家就意味着任务继续,回都则意味着任务就此终结。

    “先回家。”金处长说,他不愿意在吴子恩面前表露出沮丧的神情来,查处刘子光以及红星公司这个祸根是金处长在领导面前坚持的结果,虽然部里一些老前辈称红星有军方背景,但是金处长坚决认为,自己已经和总参二部三部方面联系过,进一步确认刘子光绝没有从军经历,而红星公司的二号人物李建国也是被军方清退的违纪士兵,所以红星应该是没有军方背景的民间武装团体。

    老前辈们都被金处长的那一套说辞嗤之以鼻,军方的秘密岂是国安一个处长就能随便打听来的,虽说双方偶尔也会进行合作,但也不会如此开诚布公,但是鄙夷归鄙夷,谁也犯不上得罪金处长和他背后的靠山,大家乐得看他撞了南墙之后丢人现眼的样子。

    让吴子恩惊讶的是,推荐红星公司和刘子光的老特工李天雄竟然也没有反对金处长清洗刘子光的提议,要知道,刘子光可是和老李的女儿走得很近,搞不好会成为东床快婿的,但是随即吴子恩就释然了,老李不是不爱才,更不是不爱女儿,正是因为不想让女儿再次成为寡妇,才顺水推舟借刀杀人,利用金处长这把刀把刘子光这个危险人物从女儿身边清理掉。

    老特工啊,那都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一点点的仁慈都会断送自己的性命以及家人的幸福,这一点,吴子恩很清楚,也很理解。

    现在忽然出了这档子事,刘子光和东南军区主管特种作战的副司令员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就使得金处长不敢擅自下手了,罗克功是中将,副大区级,据说即将进总参接任某位即将退休的副总长的位子呢,这样强硬的人物又岂是区区一个国安处长可以撼动的,熟悉罗克功的人都知道,这老家伙很护犊子,动他的人,必须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重。

    ……

    市郊公路上,三辆酷肖悍马的猛士越野车正在不紧不慢的行驶着,越临近南泰县境内,道路越难走,水泥路面被长期载运行的大货车压的破损不堪,每隔几公里就有大块的塌陷,护路工人把塌陷路段围起来,搅拌车里的沥青出难闻的味道,更添几分酷热。

    军车的驾驶员技术不错,但是被堵得久了也不免心焦气燥,瞅着一个空子就往前钻,恰好对面有车过来,宽大的猛士车前保险杠刮蹭到了对面来车的翼子板,顿时出现一条触目惊心的划痕。

    那是一辆半新不旧的国产轿车,车里坐着一家人,老老少少有男友女,都是南泰本地人,看车的见对方是军车便不依不饶的嚷起来,要赔两千块钱才让走。

    军车驾驶员也是骄横惯了的,哪肯被讹,双方争执不下,正要打电话报警处理,忽然一阵喇叭响,后面又来了一串气势汹汹的越野车,黑色涂装,车门上印着红五星和晨光民兵团的字样,看见前面堵车,一个身穿迷彩服佩戴少校军衔领章的人跳下车来,带着几个战士走过来查看究竟。

    看到自己人来了,军车司机赶紧立正敬礼,对方是什么来头不清楚,但是气派确实很足的,帽檐低低的压在眉梢,迷彩服的袖子高高卷起,露出结实的古铜色肌肉,几个战士也都高大威猛,武装带杀的紧紧地,一看就是精兵悍将。

    为的少校正是刘子光,他气派十足的问道:“怎么回事?”

    民车司机看他一副长模样,便向他投诉军车的蛮横态度,军车驾驶员也据理力争,此时猛士车里的人也下来了,正是昨天在军分区司令部门口见过的关野。

    刘子光和他点头致意,然后把轿车司机拉到一边说:“南泰县政府的车吧?他们擦了你的车是他们的不对,可是公车私用闹大了你也理亏啊,我和你们县长助理小周是同学,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如这样,让他们出个三百块钱,我帮你介绍个汽修厂,钣金喷漆全部搞定,省的走保险惊动上面了,你说是这个理不?”

    轿车司机想了想,心服口服道:“大哥,谢谢你了,抽烟。”

    刘子光接了他的烟,又过来调解了两句,军车这边也不想闹大,和地方车辆生纠纷闹到军分区军务处去可没点好处,见对方不再坚持狮子大开口也就算了,给了三百块钱,双方握手言和。

    然后刘子光派人疏导交通,十几个高大威猛头顶钢盔脚蹬战靴的士兵往路上一站,不怒自威,司机们哪敢不从,拥堵的状态慢慢缓解,关野很钦佩的说:“刘经理,多亏你了,对了,你这是?”

    关野狐疑的目光落到自己的军衔领章上,刘子光爽朗的一笑:“我这个少校和你这个少校可不是一回事,我是预备役的,正带兄弟们去乡下拉练呢,没想到遇到你了,真是缘分啊。”

    关野恍然大悟:“怪不得昨天在军分区遇到你,你们民兵也拉练啊,不如咱们一起吧,也方便些。”

    刘子光眼中狡黠的精光一闪,笑道:“好,咱们兄弟部队就搞个联谊。”说着拿出烟来给关野抽。

    关野谢绝:“谢谢,我不抽烟的。”

    “当兵的哪有不抽烟的,拿着。”刘子光说。

    “真的不抽,这是纪律。”关野连连摆手,不似作伪。

    道路畅通之后,车队继续前行,不久窗外出现了一副奇景,光秃秃的荒山野岭,只有一片黄土颜色,这是南泰县境内一个人造的“名胜”,因为树木过量砍伐导致水土流失严重,山上寸草不生,山下又是淮江改道形成的干涸沟底,大片大片的黄土河滩,酷似荒漠景象。

    关野让司机靠边停车,后面民兵的车队也停了下来,刘子光走过来说道:“这里好景色啊,穷山恶水的,都可以模拟阿富汗的环境了。”

    关野一笑,让手下从车里把装备拖了出来,说:“我们打算在这里扎营,你们干脆也在这里算了。”

    刘子光说:“好啊,晚上还能开个篝火晚会啥的。”

    这是一条人迹罕至的河谷,植被贫瘠的可怜,连附近的农民放羊都不来这里,不过这样更好,适宜部队训练,关野他们只有十个人,看建制只是一个班而已,但是携带的装备武器却令人咋舌,军用帐篷压缩干粮罐头饮水野战热口粮九五式自动步枪什么的就不说了,还有那一具具神秘的军绿色帆布口袋,里面装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再看刘子光他们这伙民兵,连枪都没有,只有几把工兵锹和几口黑漆漆的铁锅,以及成口袋的米面蔬菜,合着他们所谓的野外拉练就是野炊啊。

    关野手下的兵胳膊上都带着利剑臂章,一个个黝黑精瘦,目光锐利,尤其神色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骄傲,这是只有精锐士兵才有的骄傲,尤其是在民兵预备役同行面前,这股骄傲更是愈加的强烈起来。

    关野他们扎下帐篷之后,在干涸的河床上竖起了一个个人形钢靶,距离从数百米到一千多米不等,然后打开器材袋子,取出一支支造型刚硬线条粗犷简单的大口径反器材狙击步枪来,又从车里抬出涂着绿漆的弹药箱来,里面装满了整整齐齐的12.7毫米大口径子弹,拆开包装之后,一的压进枪里,同时不屑的看了看那帮没见过世面的民兵们,满以为他们会目瞪口呆流口水,哪知道人家民兵同志们却不屑一顾的品头论足起来:“5o的子弹就是不行啊,比14.5的个头差大了,真要打起来,还是14.5过瘾,比2o毫米都爽。”

    特种部队的战士们哪里知道,对方可是高炮团的民兵,什么弹药没见过,即便是那种怪模怪样的反器材狙击枪,也都在电视电脑上见过,谁稀罕啊。

    关野倒也厚道,主动介绍说:“这是建设厂送来测试的一批新枪,还没正式定型,部队组织了几个小分队分赴各地进行测试,南泰县地形地貌比较复杂,山林平原荒漠水网河滩都有,所以我们这一组就到这边来了。

    关野让人在地上铺了草席,自己拿了一支反器材步枪,趴在地上支起脚架,根据温度风调整着瞄准镜上的各种旋钮,瞄了老半天,忽然扣动扳机,八百米处一块钢靶应声落地。

    “这枪精度还可以。”关野拍了拍枪身,拉动枪栓抽出弹壳,将下一子弹放进枪膛,慢慢合上,他身边的助手半跪着,手里举着测距仪报着各种数据,另有人拿着计算机在旁边输入着,很有点高科技的感觉。

    关野再次开枪,这次击落的是一千五百米处的靶子,众人一阵轻轻地喝彩,国内大口径反器材步枪受到工艺影响,做不到像国际闻名的巴雷特那样精准,也没有专门研的12.7毫米狙击专用子弹,所用的子弹都是挑出来的无瑕疵的普通高射机枪弹而已,所以关野能达到这个成绩,已经相当不错了。

    关野微笑了一下,继续向两千米位置起挑战,第一落空了,第二也落空了,经过一番调整,第三才击中目标,再向两千二百米处挑战的时候,能见度已经下降,连射几没有命中,关野也就放弃了。

    其余射手也开始了测试任务,乒乒乓乓打了几十枪,眼瞅着天色渐渐暗淡下去,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正要收摊子的时候,刘子光忽然说:“让我试一枪好么?”

    关野眉头一展:“你打过狙击枪?”

    “嗯,打过八五狙。”刘子光说,旋即又道:“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没什么不方便的,又不是什么级军事机密,再说你也是自己人嘛。”关野豪爽的同意了,帮刘子光拉好枪栓,指导着如何据枪而不会被后坐力所伤害,要知道这种大口径反器材步枪的威力极其惊人,即便有了液压减震装置,也是会对射手造成一定损害的,用他们狙击手的话说,用这玩意开枪的时候,就像是一个身高两米的壮汉拿着棒球棍猛击你的肩膀一样的感觉。

    刘子光动作稍微有些笨拙的按照关野的指导做好了射击准备,特种部队的战士和民兵们都围了上来看热闹,关野指着八百米处的靶子说:“打那个。”

    刘子光却说:“要打就打最远的,要不然怎试出这枪的极限啊。”说着就瞄准了两千二百米距离处的钢靶。

    特种部队的战士们的嘴角就都浮起了讥讽的微笑,关少校都打不到的距离,你一个民兵营长就能打中,当然他们不会把这种鄙夷表现的淋漓尽致,毕竟人家说民兵嘛,小地方预备役干部没见过世面又喜欢吹牛逼,也是可以理解的。

    黄昏中的河滩格外苍凉,夕阳西下,地面蒸腾着雾霭,说黑不黑说亮不亮的时间段,能见度极差,刘子光眯缝着眼睛,瞄着两千二百米外的钢靶,他虽然没有摸过这种武器,但是骨子里的战士基因却使他和怀里的武器合二为一,融为一体。

    久久的沉默,久久的瞄准,刘子光沉静无比的态度,居然像个受过训练的专业狙击手,旁观者们也不敢小觑他,都静静地站着,无声的等待他的雷霆一击。

    汗水从额上滑落,顺着眼睫毛滴在干涸的沙土里,刘子光纹丝不动,如同一尊塑像,忽然之间,枪声响了,远处的钢靶依然完好无损的伫立着,子弹在远隔十万八千里的地上打起一团烟尘来。

    众人一阵嘘声,民兵干部不过如此嘛,摆了半天造型还不是丢人现眼。

    刘子光从地上爬起来,一点也没有惭愧之色,反而大模大样的拍着枪对关野说:“这把枪的精度确实很不赖。”

    关野无奈的笑笑,给刘子光个台阶下:“你不该打那个距离的,这枪的设计射程都没那么远。”

    刘子光笑笑,不解释什么。

7-5 预备役转现役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愉快的歌声响彻干涸的河滩,战士们聚集在一起欢乐地聚餐,晨光团的民兵们用石块磊了几个简易灶,捡来干柴浇上汽油,用车里带的纯净水烧锅做起饭来。

    特种部队的战士们也大显身手,表演了用铁锹煎鸡蛋,用一枚鸡蛋打满满一锅蛋花汤的绝技,民兵团的战士们则竖起了烤炉,点燃了木炭,把事先穿好的羊肉串放到炉子上烤起来,玩这个他们可是行家里手,喷香的羊肉,成箱的啤酒,两伙人席地而坐,开怀畅饮,豪迈无比。

    当兵的喜欢喝酒,喜欢吹牛,即使是特种兵也不例外,在熊熊篝火映照下,关野讲起自己当年还是中尉的时候,代表军区特种大队参加爱尔纳突击大赛的事情,作为经常执行潜伏任务的特种部队和狙击手,身上不能有刺激味道,并且要克服各种欲望,这也是他为什么不抽烟的原因,这些精彩的故事听的战士们神往无比,为国争光,那是何等的荣耀啊,不过刘子光麾下这帮“民兵”也不自觉的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来,比赛永远比不上打仗,他们可是跟刘哥在境外杀过人见过血的,那还会被这种没含量的小段子所折服。

    关野讲完自己的故事以后,刘子光也讲了个段子,不过不是自己亲身经历的故事,而是南泰县官场上的笑话,说是张书记在位的时候,为了争取绿化县的光荣称号,亲**板从南方采购了好多棕榈树、椰子树栽在大街上,结果水土不服没几天就死了,下面人为了张书记的面子,又连夜弄了好多水泥树干塑料树叶的棕榈树椰子树竖在街上,等省里检查团来的时候,县里到处都是假树,唯独有几座水土流失严重的山上寸草不生,张书记急中生智,让人弄了几十卡车的绿色涂料,把整座山都染了一遍,远远看起来绿油油的,倒也骗过了检查团。

    众人哈哈大笑,都觉得这个故事匪夷所思,不过江北籍的民兵们却都知道,听起来如此可笑的故事其实是真的。

    顶着明月,枕着厚土,酒足饭饱的战士们进入了梦乡,天蒙蒙亮的时候,民兵们就拔营起寨了,把剩下的啤酒和纯净水留给了特种部队的兄弟们。

    关野他们也早早的起来了,先赤着膊在荒滩上练了一套擒敌拳,然后才收拾东西准备进山,昨天下午测试用的钢靶都留在原地还没捡起来,现在开着车去一个个的收进来。

    当汽车开到最远处的那块人形钢靶旁,战士将靶子从地上拽出来丢到汽车上去,关野坐在副驾驶位子上,手指轻快地弹着,忽然昨天傍晚刘子光的那句话在耳边回响起来“你这把枪精度确实不错。”

    他想起来什么似地,不由自主向弹着点方向望过去,忽然之间整个人就僵住了,摘下墨镜,推开车门,一步步的走了过去,战士在身后喊他,他也置若罔闻。

    关少校走到距离钢靶右前方五十米左右的地点,慢慢的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着地上那堆不成形的东西,灰色的皮毛,牙齿,七零八落到处都是的内脏,血迹已经渗进泥土里,变成一摊暗色,12.7毫米的子弹动能太大了,他分辨不出这是什么动物的尸体,但他可以确定的是,这是昨天傍晚那最后一枪命中的。

    两千二百五十米的距离上,击中一个远小于人体的小动物,这是什么概念,身为部队专职狙击手的关野当然很清楚,目前世界狙击记录是去年秋天在阿富汗战场由美国海军6战队施瓦格军士创造的,两千五百八十米成功狙杀一名地方狙击手,但这是在良好的能见度和助手协助下完成,并且使用的是巴雷特狙击枪和专用狙击弹药,无论是初和精度,都绝非国产反器材步枪和常规12.7毫米高机弹可以比拟的。

    而刘子光在能见度较差,没有助手测距的情况下,用一把根本就不熟悉的步枪**命中两千二百五十处的小型啮齿类动物活体,这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逆天之事!生这种事情的唯一可能性就是,这个人是天生射手,绝世枪神!

    部队最不缺的就是人才,各大军区特种大队和总部直属的各个特种部队中,优秀的狙击手比比皆是,关野也是其中的佼佼者,在两千米距离上可以命中人体目标,但那也是在熟悉环境,熟悉枪支的条件下完成的,让他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击中小动物,还是相当有难度的。

    ……

    民兵团的越野车在道路上颠簸着,刘子光的手机就放在手套箱上方,眼睛盯着手机,等待着它的响起,果不其然,铃声急促的响了起来,按下接听键,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声喂,听筒里传出急促而激动地声音:“你是怎么做到的?”

    刘子光故作惊讶:“关参谋,什么事?”

    “你是怎么打中那只老鼠或者兔子的?可以传授我一些经验么?”

    刘子光一副世外高人的淡漠口吻:“关参谋,枪法这种事情是很微妙的,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有机会我们再切磋吧。”

    这口气就是要挂电话了,那边关野急了:“等一下,你现在的组织关系是哪里?”

    刘子光似乎愣了一下,说:“我现在是江北市国营晨光机械厂的民兵营长,组织关系应该是在厂里吧。”

    “你是预备役少校对吧,有没有兴趣转现役?”关野的声音洋溢着无尽的热情,但刘子光的回应却很冷淡:“再说吧,目前没这个打算。”

    刘子光说完就挂了电话,嘿嘿的笑了起来,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实际上,从那天遇到关参谋开始,刘子光就在盘算这件事了,他先找军分区的熟人套出了关野将要去南泰县拉练的事情,然后安排了整个堵车乃至车祸事件,随后民兵们闪亮登场,解决了交通纠纷,和特种部队的小伙子们一起在荒滩上扎营,并且顺理成章的露了那么一手。

    实际上那一枪也费了刘子光不少心思,关野的每一次射击和弹着点,都被他记在心里并且做了精密的计算,当他拿到那支枪的时候,只是想将钢靶击落而已,打死那只旱獭只是他的一时兴起而已,不过他认为这样效果最好,以关野的个性,一定会去看个究竟,当他意识到自己枪法如此精准的时候,一定会按捺不住激动地心情,找自己问个究竟,搞不好还要向上面推荐自己。

    如今的形势,想要挽回局面化险为夷,唯一的方法就是倒向军方,刘子光几乎成功了,他甚至没料到以关野的军衔,竟然直接询问自己有没有兴趣转现役的问题,要知道特招虽然常见,但那只是将军们的特权啊。

    不过想想关野身上那种将门子弟的气质,以及他曾在高级将领身边工作过的经历,这也说得通,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自己的档案将会在不久的将来出现在东南军区副司令员罗克功的桌子上,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但绝不会过三天。

    罗副司令员早就认识自己,上次拆迁的事情,刘子光和红星公司的名字就给了他很深的印象,这次关野的汇报,自然会让罗副司令重新掂量自己的分量,如果罗老头的手下办事得力的话,自己在境外做的那一单生意,他也会知道,不管怎么说,红星公司是明显带着军方烙印的团体,罗副司令念旧,爱才,说不定一高兴真给自己办个转现役的调动,投入军方的怀抱,那就没人能动自己了。

    刘子光精心的安排,还故意摆出一副欲拒还迎的态度,无非是为了自保而已,想着想着,微微翘起的嘴角就恢复了常态,点燃一支烟抽着,一股心酸浮上心头,昔日堂堂国公爷,今日竟然要为了自保处心积虑,想想都觉得悲哀。

    汽车开往山区,虽然上一单没买没赚到钱,但是答应人家的事情不能不办,大山里的孩子们不能等啊,眼瞅着就要开学了,那些山里的小学连桌椅课本都不齐全呢。

    刘子光订购了一批结实的实木桌椅,已经物流运到了县城,余下的道路太过艰难,只能自己运输,从乡下找了几辆拖拉机在县城装了货,连着越野车里的课本教材作业簿铅笔盒书包啥的,一并拉往野猪峪。

    最后一段路是众人肩挑手抬运过去的,由于资金尚未到位,那座铁索桥依然不能通行汽车,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乡亲们准备了绿豆汤和麦仁饭招待他们,老程头敞着怀,露着精瘦结实的光脊梁,头上顶上一块湿毛巾,蹲坐在板凳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问刘子光:“老鬼子桥本答应给的那个钱,咋还没到,不是咱非惦记着人家的钱,这可是野猪峪几十户人家的战争赔偿,咱该拿的。”

    刘子光问他:“县上咋说的?”

    老程头说:“县上说再等等,让我别急,我能不急么,我都许给人家王家沟和鹿儿岭了,暑假就把学校盖起来,现在钱不来,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搁?”

    ……

7-6 豆腐渣纪念碑

    天边一抹斜阳,落日余晖将最后的红光投射在村头那座抗日英雄纪念碑上,新落成的纪念碑高大巍峨,花岗岩底座,大理石碑体,正面是鎏金大字:野猪峪抗日英雄永垂不朽,碑体底部是一圈浮雕,雕刻着风起云涌的抗日战争年代山区人民打击侵略者的故事。

    但是大煞风景的是,这座落成不到一个月的纪念碑碑体上,竟然有好几块大理石砖脱落了,露出里面的水泥底色,显得格外刺眼。

    老程头指着纪念碑说:“给赵司令起墓的事儿他们倒是张罗的挺快,来了个建筑队干了半个月就把纪念碑盖起来了,就是活儿糙点,砖面都贴不住,我上乡里找了好几回了,乡里说马上就派人修,从六月说到现在也没见动静。”

    刘子光走上去仔细看着这座纪念碑,面砖脱落的地方露出水泥原色,似乎毛毛糙糙并不平坦,手艺活儿欠佳,伸手摸一摸,竟然有沙子瑟瑟的往下掉,稍微使力,表面上一层水泥砂浆就剥落了,露出里面红色的砖体。

    这工程也太豆腐渣了吧,刘子光愤然一锤身旁的护栏,哗啦一声,护栏居然断了,露出里面的竹竿毛茬,好嘛,连最细的钢筋都不舍得用,直接拿毛竹代替啊。

    老程头也气得直抖手,说:“给先人修墓修成这样子,还不如俺们自家拿石头砌呢,我得找他们去。”

    刘子光说:“对,得找他们去,连带着那笔钱的事儿,我明天跟你一起去县里。”

    第二天一早,老程头就带着干粮出了,先和刘子光一起来到乡里找到乡长谢广才打听,谢广才也犯难,说这事儿不归乡里管,是县里有关部门直接抓的,我也没辙啊。

    刘子光就问他,这有关部门到底是什么部门,谢广才期期艾艾半天才说,工程队是老钱手底下的人,老钱是挂靠县建设局的,这事儿应该归建设局管。

    驱车前往县里,刘子光懂得基层办事的难度,说要先找老同学打听情况,但老程头却说一点小事不敢麻烦领导,自己能办就办了吧,于是找到县建设局,建设局是南泰县政府里很重要的一个机构,局机关设在白宫大楼里,占据半个楼层,县政府门口警卫森严,有门卫、有保安,还有当地派出所派驻县政府的公安人员,如果是老程头自己来,怕是一时半会进不来,但是有刘子光就不同了,豪华越野车,又是市里的牌照,到了县政府门口,直接招呼一声说是来办事的就放行了。

    这还是刘子光第一次进入南泰县政府大楼,这座大型欧式建筑风格相当独特,外型上具有巴洛克风格,但是内部装潢却又是典型的中式做派,水晶吊灯,大红地毯,巨幅油画,雕花窗户,木质墙裙吊顶,看起来就像是某个暴户煤老板的别墅一样。

    县政府一楼大厅里有接待处,两个面容娇好的女孩子穿着得体的套装站在接待台后面,请来宾签字登记,刘子光说自己是野猪峪的,想找建设局有关人员咨询一些事情。

    女孩子拿起电话说请问您要找哪位?刘子光想了想说我找局长。女孩子就把电话放下了,很客气的说建设局局长出差了,不在本县,于是刘子光又说自己找副局长,总之找个管事的就行,女孩子看他衣着得体器宇轩昂,又是市里口音,便甜甜的说:“那好,我帮您联系钱副局长。”

    电话打通了,女孩子轻轻说了几句,然后抬头问刘子光:“您是哪里的?”

    “野猪峪的。”刘子光说。

    女孩子对着话筒说了些什么,然后就听到听筒里一阵训斥的声音,女孩子委屈的眼睛里都挂了泪,放下电话低声说:“建设局政治学习,概不会客,您下次再来吧,记得提前预约。”

    刘子光知道这女孩子一定是新招来的临时工,不会办事挨了训,也不为难她,改说自己找周文。

    “请问您有预约么?”这回女孩不敢擅自打电话了,周文是县长助理,等级更高,她更惹不起。

    “预约过了的,你尽管打,就说刘子光找他。”

    女孩迟疑着拿起电话拨了县长助理办公室的分机号码,周文一听老同学来访,马上说有请,这边填了会客单子,刘子光就和老程头上了电梯。

    上了二楼,刘子光一眼看到建设局的牌子,走廊里几个衣冠楚楚的人来回穿梭着,不时有人进门出门的,根本不像政治学习的样子,他冷笑一声,带着老程头就往建设局走去,这半层楼都是建设局的地盘,门上挂着官衔牌子,局长书记副职,各个科室领导,都有自己的单独办公室。

    钱副局长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刘子光过去径直推门进去,只见庞大的红木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伙,身穿白衬衣打着红领带,手里夹着一支烟,面前摆了个硕大无比的水晶烟灰缸,更衬托的他人很小。

    皮沙上还坐着一个人,梦特娇T恤,灰色长裤,皮凉鞋,腰带上挂着零零碎碎一大堆东西,头油污不堪,手里还拿着个真皮手包,一看就是包工头打扮,两人相谈甚欢,被刘子光的突然造访打断了。

    “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出去!”钱副局长威严的喝道。

    刘子光不站在门口不走,严肃的说道:“钱副局长,我代表野猪峪的乡亲们来问个事,抗日英雄纪念碑的豆腐渣工程是哪个负责的?”

    钱副局长反问道:“你是干什么的?你是媒体的么?豆腐渣工程这话能随便说么,乱说话是要负责的。”

    刘子光说:“纪念抗日先烈的工程竟然连水泥都不舍得给,竣工不到一个月就开裂,面砖剥落,这不是豆腐渣工程是什么,我不是媒体的,我只是一个有良知的老百姓,我来建设局就是举报这个豆腐渣工程的,希望淘宝网女装 天猫淘宝商城 淘宝网女装冬装外套 你们能认真查处,给野猪峪的乡亲们和抗日先烈的在天之灵一个交代。”

    一番义正言辞的话震慑了钱副局长,他看对方的派头似乎不简单,便推脱道:“纪念碑的这个工程么,据我所知,好像是旅游局在管的,具体问题你去找他们反映吧,就这样吧。”

    刘子光知道和这种官僚打交道不会有任何结果的,便冷哼一声出去了,上楼去找周文。

    周文现在是县长助理,但还兼着旅游局长的职务,他一听说纪念碑豆腐渣的事情,顿时拧起了眉毛,说:“这事儿旅游局前期介入过,但也只是协助工作而已,纪念碑的拨款、修建、验收审核都和我们局没关系,要找应该找县委办。”

    刘子光说:“你们这是踢皮球啊,合着这事儿就没人管,行,我也懒得理会,回头我出钱自己修理就是,我今天过来另有一件事要问你。”

    周文说:“你讲。”

    “上次那个日本老头说要把遗产捐赠给野猪峪的老程头,这事儿怎么没有下文了。”

    周文两手一摊:“这件事我真的不清楚。”

    “你是县长助理你都清楚,那谁清楚?”刘子光不依不饶的问道。

    周文叹口气说:“这件事自始至终就是张书记和唐县长亲自在操作,其他人无法过问的。”

    刘子光说:“这钱不管落到哪里去了,必须给个交代,说的难听点,这些钱是野猪峪几百口子的命价,我就不信谁有这个胆子侵吞,张书记不是双规了么,唐县长还在,我这就找他去。”

    周文吓坏了,赶紧站起来拦住刘子光:“你不要去,我去帮你打听一下。”

    说着自己去了唐县长的办公室,过了半个钟头才回来,一脸轻松的说:“这笔钱老程头自己捐了,县里用在抗日英雄纪念碑的修造上,一切都有原始单据可以查询的。”

    刘子光回头看看老程头:“老爷子,这钱你啥时候捐的?”

    老程头一脸的诧异:“不记得啊。”

    周文笑道:“老爷子,你可能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上次民政局的同志约你在乡政府签的文件你就忘了。”

    老程头一拍大腿:“那不是农村医保的什么文件么,我又不识字,干部让俺签,俺就签了。”

    刘子光恍然大悟:“这帮***,连死人的钱都拿,丧良心都丧到家了。”说着起身欲走。

    周文猛扑过来,一把抱住刘子光,苦苦哀求道:“刘子光,我的哥啊,我的爷啊,你千万不要冲动,这里是南泰县!不是你家,他们盘根错节的关系你根本搞不明白,张书记至今还没判刑,就是因为阻力太大,这事儿要是捅出去,谁也捞不着好!你懂么!”

    刘子光当然明白县里这些龌龊事儿,他淡淡一笑,拍拍周文的肩膀:“好了,别吓得跟个缩头乌龟似的,我就想知道,建这座纪念碑到底花了多少钱?”

    周文吞吞吐吐不敢说,最后被刘子光逼急了,终于吐口:“前前后后花了八百多万。”

    “八百万!”刘子光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7-7 高炮团的,爱咋咋地

    “嘘”周文惊慌的按住刘子光的嘴,探头到走廊里看了看,然后关上了门,把椅子拉到刘子光跟前说:“你小声点,八百万其实真的不多,你要知道县里这几年光修路花了多少钱,不活活吓死你。”

    刘子光顿时想起每次来南泰县,路上总是会遇到堵车和修路,这已经成为一个常态了,如果哪天路上没堵个个把钟头才叫奇怪。

    “这南泰县的公路,怕是修了有好几年了吧?“刘子光说。

    “要想富,先修路,南泰是国家级贫困县,每年光是国家扶贫拨款就是上千万,这些钱都砸到基建上去了,修路,盖大楼,搞形象工程,哪一项不要花钱,用的是扶贫款,进的是私人的腰包,张书记在的时候就因为行成一条产业链了,光是修路,就牵扯到交通、公安、建设、扶贫办等好几个衙门,这些衙门哪个不养着几十上百口子人,南泰县没啥支柱经济,有点能量的人都进政府机关了,本事差点的就进事业单位,再差点的就当个旱涝保收的工勤人员,你要知道,政府拨款是有限的,地方财政又没那么多钱,僧多粥少,不修路怎么养活这么多张嘴啊。”

    周文顿了顿又说:“修路那事儿就不提了,全国基本都一样,就说这纪念碑的事情吧,这事儿是张书记在的时候拍的板,唐县长亲自抓的,县文化局设计的样式,建设局组织力量施工,建材供应和施工都是进行了招标的,这里面有多少个机关,多少人在参与,谁不得分一本羹,再说了,八百万是总标的,又不单单是一座纪念碑的造价,这里面道道多了,你也别大惊小怪,也别想打官司的事儿,老爷子按过手印的授权书,县公证处公证的,官司打到最高法院也赢不了。”

    刘子光满腔怒火被周文一番话浇了个透心凉,这就是社会现实,别说是扶贫款、捐赠款了,就是赈灾款这些黑心的家伙们都会照拿不误的,这帮披着公仆外衣的家伙实际上就是趴在人民身上吸血的蚂蝗!

    拿着老百姓的血汗钱,还要作威作福欺压老百姓,门难进,脸难看,话难听,今天若不是刘子光出面,老程头说什么也进不了白宫大楼,更见不到建设局的领导,搞不好还会被公仆们打将出去呢。

    这些官场上的龌龊事儿刘子光不想管,也管不了,但是谁侵吞了老程头和野猪峪乡亲们合法的收入,这笔账一定要算清楚,他炯炯有神的望着老程头问道:“爷们,这口气你能咽的下去么?”

    若是一般乡下老头,听了周文这番话恐怕早就怕了,平头老百姓哪能和当官的斗啊,官字两个口,说什么就是什么,已经在普通百姓心里形成了惯性思维。

    但是老程头却不是一般人,那是十五岁就开始打鬼子,一杆老套筒,两把盒子炮纵横茫茫群山之间的老游击队员,四二年的老党员,见过毛主席、周总理、朱总司令的民兵代表,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平日里谦和恭俭那是山民的美德,但是你真要把他逼到绝路上去,他可是什么都能豁出来的。

    一直没说话的老程头把烟袋锅子从嘴里拔出来,在鞋底上磕了嗑说:“告,告到都也要告,我就不信了,毛主席他们打下来的天下变颜色了,这帮狗杂碎,比刮民党还乡团还狠!连死人的钱都讹!大不了俺这条老命豁出去了,也不能让贪官污吏再害人。”

    “行,老爷子硬气!我陪您一路告到底。”刘子光起身和周文告辞。周文一听说他们要告状的事儿,吓得脸都白了,捶胸顿足拉着刘子光不让走,说你千万别害我,我还想吃这碗饭呢,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养呢。

    刘子光知道自己老同学的脾气,胆小怕事,却又喜欢投机取巧,有一点点的正义感和责任心,但绝对不多,给周市长当秘书的时候曾经有过一番雄心壮志,但是自打来了南泰县,接触了这些肮脏的官场黑幕之后,似乎整个人都消沉下去了。

    事实上,周文的仕途也到了一个瓶颈期,他是市区人,没有底子,原本的靠山周市长也调到省里去了,恐怕不会再有交集,即使有帮助也很有限。

    而南泰县却是一个极其讲究背景资历人脉的地方,公务员阶层作为一个特殊的阶级,内部关系盘根错节,同学朋友亲戚师生,再加上互相通婚,随便拉一个人出来,都能牵扯出一大票关系来,这就是南泰官场可怕的地方,别看周文是堂堂的旅游局长,县长助理,抡起办事能量来,恐怕还不如他们局办的一个打字员。

    所以,周文是很难升上去了,就调回市区都是痴心妄想,一个萝卜一个坑,市里的位子早有人占了,在县里既爬不上去,又不敢和他们同流合污,所以这个县长助理当得也很憋屈。

    刘子光狞笑一声,丢下一句话:“周文,你真想在南泰县干一辈子啊?”然后和老程头出门走了。

    出了白宫大门,才觉得豁然开朗,呆在那座表面洁白庞大壮丽内里却充满了蝇营狗苟之辈的建筑物里,让人感到莫名的压抑。

    上了汽车,刘子光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问老程头:“老爷子,这告状可是门技术活,你打算从哪里开始?”

    老程头说:“上市里告,市里不管是上省城,省城不管就去都,我就不信告不赢这几个贪官污吏。”

    刘子光一笑:“有您这句话,我舍命陪君子。”

    正要开车,忽然一辆黑色轿车风驰电掣的开过来,堵在刘子光车前头,从车里跳出四个汉子,都是刺龙画虎乡下土流氓打扮,看那架势分明是来找茬的。

    刘子光拉了手刹,开门下车,抱着膀子微笑道:“哥几个这是找人呢?”

    为的流氓指着刘子光的鼻子大喝一声:“就是他,给我往死里打?”

    要知道这可是在县政府门口,光天化日之下,这些流氓就敢动**人,要说不是某些人指使的,鬼都不信,再看白宫门口的保安和门卫,全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没事人一样坐在屋里。

    刘子光不动,老程头也不动,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这四个土流氓,眼中流露出怜悯的神色来。

    四辆线条粗犷硬朗的越野车轰着极重的油门从不远处的停车场冲过来,出刺耳的刹车声停在四个土流氓身后,其中一辆越野车径直用坚硬的前保险杠把他们的轿车后备箱顶的面目全非。

    车门齐刷刷的打开,从车里跳出来十七八个健硕的军装汉子,迷彩服的袖子卷的老高,露出坚实的肌肉,那表情,那眼神,一看就知道是经常打群架的主儿。

    后果毫无悬念,四个土流氓被众民兵裹挟到越野车上去,五辆汽车扬长而去,白宫某扇窗户里,钱副局长大惊失色,他喊来揍人的打手反而被人家绑走,看来这伙人不好惹啊。

    钱副局长想了一下,拿起了桌上的电话:“张所长么,我建设局钱大鹏,刚才有人在县政府门口把我表弟给绑架了……”

    半小时后,南泰县城关派出所的警车在县城东路的排水沟里现了钱副局长的表弟一行,四个汉子已经被揍得面目全非,但是明显可以看出人家是留了手的,既没骨折也没伤到内脏,就是一张脸被抽成了猪头。

    根据伤者提供的线索,派出所迅出动,在江泰公路上截获了行凶者,拜道路拥堵所赐,这伙人还没走远。

    派出所的警车挡在了越野车前面,张副所长跳下车来,心里暗暗叫苦,钱副局长的得罪的都是什么人啊,五辆兰德酷路泽!这可不是一般人装备的起的,果不其然,从车上跳下一队军人,为的还是个少校,颐指气使的质问张所为什么拦路。

    “是这样的,县城生一起故意伤害案,请你们回去协助调差。”张所很客气的说道。

    若是一般人,他早就让治安员一拥而上拿下了,但是对方显然来头不小,张所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即便此事牵扯到钱副局长的面子也是一样。

    “那几个人寻衅滋事,打劫军车,被我们教训了一顿,怎么,有问题?”那个少校眉头一挑,很不屑的说道。

    “没有没有,那个,请问你们是哪个部队的?”张所依然很客气。

    “高炮团的,爱咋咋地吧。”少校撂下一句话跳上了车,司机不耐烦的猛轰油门,示意张所让路,张所这个为难啊,想让路吧,面子上过不去,不让路吧,又拦不住人家,就凭自己四五个脑满肠肥的公安人员,两根橡皮棍,真要和这帮吃了枪药似的大兵干起来,非吃大亏不可。

    好在刘子光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指挥驾驶员直接从路旁的烂泥地开了过去,若是一般小车肯定就陷里面去了,但这几辆越野车却如履平地一般,呼呼地开走了。

    “呸,当兵的狂什么狂!”等几辆车走远了,张所才狠狠地啐了一口,爬进了自己的桑塔纳,喝道:“回所!”

7-8 法律维权

    江北市横跨淮江两岸,地处三省要冲,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现在也驻扎着相当规模的部队,装甲师,6航团、高炮旅,舟桥旅,都是能征善战的野战军,部队有当地警备司令部的纠察管,哪里轮得到地方上的派出所,所以挨打的那几个小子,只能自认倒霉。

    钱副局长的表弟被抽了十几个大嘴巴,两只眼睛肿的只剩下一条缝,牙齿掉了四五枚,说话都走风,出事之后电话通知了七大姑八大姨,县里有身份的亲戚基本上都通知到了,就等他们过来为自己报仇了。

    一阵华丽而苍凉的手机音乐从走廊里传来,“亲爱的~~你慢慢飞,穿过丛林去看小溪水~~”然后戛然而止,换成一个粗犷的男声:“喂,谁,哦,三哥啊,行,晚上我找你去,现在有点事,挂了啊。”

    一个粗壮的男人推门进来,手上硕大的方戒闪着金光,指间还夹着香烟,进门不说话,先清清嗓子,朝地上吐了口浓痰,这才说道:“伟伟,咋弄的?和谁干架了?”

    表弟一看是一拜的结义大哥来了,赶紧哭诉道:“让几个当兵的给揍了,大哥你得帮我出气。”

    大哥说:“行,回头我给部队的几个熟人联系联系,帮你要个说法,这事儿交给我i,绝对办的妥妥的,对了伟伟,你上次说有个嫂子在教育局?”

    伟伟说:“对,我四表嫂在县教育局上班,咋了?”

    大哥说:“也没啥大事,你嫂子开了个食品厂,想打进学校市场,想找人联系点业务,要是成了,给你两个点的提成。”

    伟伟说:“行,回头我帮你问问。”

    正说着呢,钱副局长在张副所长的陪同下也来了,都是一个县城的,谁不认识谁啊,大家点个头打声招呼,大哥拿出烟来散了一圈,众人在病房里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讨论起案情来,张所说这事儿是高炮团的人干的,大哥拍着胸脯保证说,自己在军分区有熟人,绝对把这事儿办的漂漂亮亮的。

    伟伟眯缝着红肿的小眼向钱副局长添油加醋讲了自己如何英勇搏斗的事情,钱副局长脸色有些不好看,说:“伟伟,你好好养伤,四哥帮你出头。”

    伟伟趁机说:“四哥,这是我一拜的强哥,他父亲是质监局退休的老局长,最近家里开了个食品厂,想联系点业务,你看能帮忙不?”

    钱副局长说:“再说吧,这事儿不忙,回头让你嫂子帮着联系一下就行。然后留了一张名片给强哥。

    都是场面上人,谁用不着谁啊,既然钱副局长答应,基本上这事儿就定了。

    探视了表弟,钱副局长从医院出来,直接去了唐县长办公室,南泰县有十三个副县长,最有魄力的就是这位唐副县长,年富力强手腕灵活,这也是他能成功升任县长的重要原因。

    局长去拉斯维加斯考察去了,建设局当家的就是钱大鹏了,纪念碑的事儿给他敲了个警钟,下面人办事也太不利索了。不就是一座纪念碑么,你就是全用水泥给他交管,又能花几个钱,偏偏这帮龟孙子三包四包,最后把工程款克扣的可怜巴巴,连水泥和钢筋都不舍得用,竣工没一个月呢就出事。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不就是纪念碑么,又不是住房,再怎么闹也不怕的,怕的是有人坏事,钱副局长很怀疑这件事和周助理有关系,县里的官员都排外,他们不喜欢周文,更忌惮他,怕他抢了本应属于自己的位置。

    看到钱副局长来访,唐县长很热情的招呼他进来:“进来坐,大鹏,抽烟。”说着亲自去给他倒茶,钱副局长慌道:“我来,我来。”抢了茶杯,开门见山的将这件事情说了出来。

    唐县长背着手走了两步,忽然骂道:“胡闹!乱来!你这个建设局副局长怎么干的?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居然能让人告状告到县政府来,你早干什么去了?”

    钱副局长苦着脸说:“唐县长你听我解释,这本来不是个事儿,他们完全可以一层层反映上来,按照工作程序解决嘛,可是他们居然找上门来无理取闹,还打伤了有关工作人员,这简直就是刁民嘛。”

    唐县长想了想,说:“这个口子不能开,你马上给县公安局打电话,让他们把打人凶手处理了,再给天街乡打电话,让谢广才来领人。”

    钱副局长:“唐县长,打人的是什么高炮团的,咱县公安局管不着啊,我倒是听说,这几个捣乱的家伙……是周助理的朋友。”

    “周文?”唐县长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

    ……

    刘子光驱车回到市里,立刻准备告状的事情,此前他在野猪峪已经拍了很多豆腐渣纪念碑的照片,连同老程头的访问视频,做成一份材料交给了江北电视台的当家花旦江雪晴。

    现在江雪晴的身份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了,当初她只是因为相貌出众,家庭背景显赫,所以才当上最热门的新闻类主持人,自从她父亲双规之后,江雪晴经历了人生历程中的一次涅槃,现在她完全靠的是真材实料,勤学苦干,才成为电视台名副其实的一姐。

    约见是在滨江大道上一家格调很高的咖啡厅,当天下着雨,江雪晴戴着帽子和墨镜,开着一辆很低调的po1o来到楼下,两人找了个偏僻的卡座坐下,刘子光拿出照片和资料,把事情陈述了一下。

    “这是一个很有爆炸性的新闻,可是我不能报道。”江雪晴很直接的说道。

    “为什么?”刘子光已经猜到了结果,但还是装作不明白的样子。

    “很简单,这件事等于打了李书记的脸,宣传部不会通过的,就算勉强上了也会砍掉,相关人员受处分,我不会这么做的。”江雪晴的言谈举止比以前干练多了,齐耳的短显得英姿飒爽,还透着一股知性美。

    刘子光一脸成竹在胸的笑意看着江雪晴,江雪晴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了,笑道:“好了好了,怕了你了,这样吧,材料给我,我帮你找媒体曝光,省城倒是有几个同行最喜欢掘这种新闻线索。”

    刘子光说:“我就知道你有办法,想喝什么,我请客。”

    ……

    三日后,省城的淮江日报社副刊部下属的《淮江都市服务报》刊登了关于江北市南泰县野猪峪的抗日英雄纪念碑豆腐渣工程事件,并且联系上次闹得沸沸扬扬的抗日老人刀劈日本鬼子事件,做了深入报道,说前日军军官桥本隆义留给老程头的遗产,被某些不法分子通过卑劣的手段骗走了。

    这份报纸的销量并不是很大,社会影响力也不强,老百姓只是当作茶余饭后消遣的读物来看的,这一则新闻也并没造成什么轰动性的效果,这年头,大众对此类新闻已经失去了兴趣,因为看的实在太多了,这事儿不叫新闻,叫生活,大家最多骂两声完事。

    但是当报纸放在唐县长桌子上的时候,事情就完全不同了,唐县长雷霆大怒,把相关几个部门的负责人全叫来猛训,丢人都丢到省里去了!你们是怎么干的,这事儿一定要一查到底,看看到底是谁在给南泰县脸上抹黑,一定要通过法律武器维护合法权益。

    经过侦查,这篇严重诋毁南泰县的不实报道是《淮江都市服务报》的记者吴晓普捏造的,县公安局立刻签了逮捕证,组织精兵强将,由城关派出所副所长张大勇同志带队,前往省城抓捕该名记者,顺便执行接访任务。

7-9 异地抓捕

    早晨,省城,淮江日报社,围墙外面花团锦簇,气派的办公大楼耸入云霄,彰显着省级喉舌的气派,大院里的豪华轿车比比皆是,来往之人也都气度从容,衣着得体。

    马路斜对面的一辆旅行车里,张大勇正和一帮手下商讨着行动方案,去外地执行抓捕任务,他们不是第一次干了,上次有个浙江商人在本县投资,欠了一屁股债跑路了,结果被他们追到当地连夜提了过来,最终成功的追回了欠款,但是这次来省城抓捕犯罪嫌疑人,难度确实不小。

    淮江日报是党报,即便是下面的副刊部职工也是体制内的人,想抓吴记者的话,最恰当的方式是通过他们单位领导和当地派出所执行抓捕,但是这样一来阻力很大,报社领导未必买账,县领导在他们省城人眼里,不能说一钱不值,至少也没那么大威信,所以唯有智取。

    一番商量之后,张大勇让手下一名干警先打114查询了淮江都市服务报的电话号码,然后一个电话打过去,说找吴晓普吴记者。

    过了一会,有个男人过来说我就是吴晓普,然后那名干警就说我这里有重要的新闻线索想给你爆料,吴晓普说那你到报社来找我,干警说不方便云云,然后两人说了各自的相貌特征,约在市中心某地见面。

    过了十分钟,一个青年男子从报社里出来,张大勇举起望远镜一看,说:“就是他!”

    就在吴记者站在门口打车的时候,南泰县的旅行车就过去了,擦着吴晓普的身子停下,推拉门哗的一声拉开,两个彪形大汉窜出来拉着吴晓普的胳膊就往车里拽,吴记者顿时反应过来,大呼救命,报社的门卫还没跑过来,旅行车已经风驰电掣的开走了。

    吴晓普在车里拼命反抗,根本不听干警们的解释,大概他是以为遇到了绑架,于是张大勇拿出电击器在他腰眼里狠狠的电了一下,吴晓普顿时老实了,躺在车厢里一动不动,干警们给他戴上手铐,蒙上头套,汽车直接向郊外驶去。

    来到郊外荒无人烟的地方,才把吴晓普头上的黑布套子解下来,把一瓶矿泉水浇在他脑袋上,待他悠悠醒转过来,只见面前几个表情严肃的大汉,向他出示了警官证和逮捕证:“我们是南泰县公安局的,因你涉嫌歪曲事实,诋毁我县领导,现在对你实施逮捕,请你签字。”

    原来不是绑匪,吴晓普胆子又大了起来,叫嚷着说放我回去,你们这是非法拘禁,见他不识抬举,张大勇便又拿出电棒来按着开关,噼里啪啦的蓝莹莹电火花吓得吴晓普一个激灵,顿时不敢嚷嚷了。

    “你老实交代,黑材料是谁给你的,这人现在哪里?”张大勇问道。

    见吴晓普不肯说,他又冷冷道:“不管你说不说,我们都能查出来,现在老实交代,说不定还能从宽处理你。”

    吴晓普苦着脸说:“我是省报的记者,你们就算抓我,也要给单位说一声嘛,这样秘密逮捕算怎么回事?”

    张大勇说:“哪条法律说省报的记者就不能抓了,告诉你,别说你一个省报记者,我们连都的律师都抓过。”

    吴晓普知道在他们面前没道理可讲,为了避免皮肉之苦,他只好交代说:“给我材料的人住在省信访办对面那条街上的华泰宾馆。”

    华泰宾馆,几个干警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数,那可是上访人员最扎堆的地方。

    得知举报人是个**十岁的农村老头,张副所长顿起轻敌之心,让手下先把吴晓普押回县里,自己带着另外两个干警,前往华泰宾馆抓捕老程头。

    ……

    省信访办门口,常年停着几辆外地牌照的警车,都是当地政府派来接访的,有些上访专业户屡教不改,接回来再去,接回来再去,常年赖在省城,在各个司法机关门口拉横幅跪地告状,不但干扰了有关部门的正常办公,还给本地政府脸上抹黑,对这些刁民,接访人员也很是头疼。

    但是最近两年,来自南泰县的上访户明显减少,那是因为南泰有关部门通过合法有效地途径解决了这个长期困扰的问题,通过县医院开具精神病鉴定,然后把上访人员送进安定医院,交给杨教授治疗,治不好不让出去,这样就一劳永逸的解决了问题。

    华泰宾馆门口,出现了三个外乡人打扮的汉子,穿着短袖衬衣,夹着皮包,凌厉的眼神和带有警徽标志的皮带头,一下就暴露了他们的身份,上访户们纷纷避走,张大勇等人也不进去,就在门口站着抽烟等人。

    刚才他们已经在信访办门口看到了老程头,只是觉得在大门口抓捕影响不好,还是在旅馆里秘密把人带走比较好,等了一会儿,只见老程头远远地过来了,老人家虽然早过了古稀之年,但是腰板依旧硬朗,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手里夹着三块烧饼,一边走路一边啃,老人家牙口好得很,又不舍得花钱,每天中午就是吃三个烧饼,喝几口自来水完事。

    张大勇手上有老程头的照片,一对比就知道目标来了,他一使眼色,两个手下一左一右就上去了,按照预想的方案,直接抓住老家伙塞进汽车,一车拉到江北市安定医院,中间不停顿,至于医疗鉴定啥的,回去再做也无妨。

    两个干警都是二十郎当岁正当年,身强力壮经验丰富,一双大手如同铁钳子一般卡住了老程头的胳膊,二话不说就往路边拖,张副所长拿出遥控钥匙按了一下,路边那辆南泰牌照的桑塔纳车灯一闪,门锁打开了。

    老程头愣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老头气沉丹田一个千斤坠,马步一扎,整个人如同钉在地上一般,怎么拽都不动了,两个警察急了,用穿着皮鞋的脚猛踢老程头的腿,一脚踢上去却又疼的抱着脚直吸凉气,这哪是腿啊,简直就是铁柱子。

    张大勇见状不妙,从手包里拿出电击器就上去了,电火花骇人的闪着,围观群众一阵惊呼,但见老程头眼疾脚快,脚尖一挑,电击器就飞上了天空,紧跟着人逼过去,一记刚猛无比的铁山靠,张大勇整个人一百来斤就飞了出去。

    干警们这回失算了,没有事先调查老程头的底细,这老家伙是什么人,十五岁就跟着游击队打鬼子,神出鬼没枪法如神,两把盒子炮说打你右眼绝不打你左眼,单枪匹马闯进县城,在鬼子宪兵队眼皮底下把赵司令的级抢回来,几十号侦缉队跟在屁股后面追,连个影子都撵不上的好汉。

    好汉老了也是好汉,又岂是张副所长之流能轻易抓住的,张大勇摔在墙上,脑子里一团浆糊,满眼都是星星,隐约间只见两个手下被老程头三下五除二放翻在地,抽出他们脚上的鞋带,把人反绑了起来,动作利落的不得了。

    周围群众一阵叫好,若不是老程头年纪太大,看这场面还以为是警察勇擒蟊贼呢,他们又哪里知道,老程头年轻时候抓鬼子俘虏的时候,动作比这利索多了。

    后来的事情可想而知,热心人通知了本地派出所,警察出警,才现这三个外乡人是南泰县公安局的人,但是他们来抓人并没有逮捕证,而且也不和当地公安机关联系,这就犯了忌讳,本地**将他们全拉到派出所去了。

    恰巧报社方面也报警了,说是本单位职工吴晓普在大门口被人绑架,涉案车辆正是南泰县的公务用车,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张大勇只得承认,人是他们抓的,不过抓吴晓普是有合法手续的,而且人已经押往县里了。

    当地警方打电话确认了张大勇他们的身份后,就把他们给放了。他们可没心思掺乎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头官司,就让报社和南泰县较劲去吧,看谁能量更大。

    张大勇他们三个出来之后,就站在派出所门口不愿离去,他们在等老程头,这回说啥都要把他带回去,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老家伙再厉害还不是南泰县的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过了一会儿,一辆奥迪轿车开进派出所,不大工夫又开了出来,一个眼尖的警察看到老程头就坐在车里,赶忙喊道:“张所,人被他们带走了!”

    张所定睛一看,心里凉了半截,那辆奥迪车赫然挂着的是军区的牌照。

7-10 历史的天空

    军牌奥迪车在省城大街上奔驰着,老程头还是第一次坐这么豪华的轿车,两手摩挲着软和的真皮座椅,感慨道:“这么高级的小卧车,俺还是五六年坐过一回,那还是进都去见毛主席的时候坐的,一转眼半辈子都过去了。”

    司机位子上的皮天堂回头笑道:“老爷们,你要是喜欢坐,我天天拉你上街转悠,阿好啊?”

    老程头说:“那可使不得,俺坐不惯这小车,太憋屈,还是小光那天开的那个车好,大,敞亮,便宜又皮实。”

    刘子光哭笑不得,心说我那辆兰德酷路泽可不比皮天堂这辆奥迪2.8便宜,但是也不好说啥,岔开话题问道:“信访办的人怎么说?”

    老程头说:“信访办的同志看俺年龄大,优先把状子接了,说回去等通知就行。”

    那边皮天堂扑哧一笑,说:“瞧好吧,要不了三天,状子就得转到你们县里。”

    老程头纳闷道:“省府的衙门也不管事么?”

    皮天堂说:“老爷子你别糊涂了,省府信访办是个清水衙门,没权拿人办案,具体处理,还是打回到当地有关部门处理,再说了,你这个案子又不是人命官司,牵扯金额也不大,人家愿意收你的材料已经很照顾了,信访办门口蹲着的,哪个不是冤假错案,投诉无门的,家里拆迁死人的,误判了案子挨枪子的,哪个不是血海深冤啊。”

    老程头沉默了半晌,才长长叹了一口气,拔出烟袋来想抽两口,又觉得在人家车里不方便抽烟,刚想收回去,皮天堂已经把天窗打开了,拿出一包苏烟来说:“老爷子尝尝这个。”

    老程头说你这个没劲,我还是抽烟袋吧,然后车里三人都开始吞云吐雾起来,一番商量之后决定一边找律师咨询如何打官司,一方面把这个事儿捅到网上去,让社会舆论施加压力。

    华泰旅馆是不能住了,皮天堂开车把老程头拉到军区第一干休所,门口站岗的士兵看到车牌还举手敬礼,汽车在一栋红砖小楼前停下,三人下车,老程头望着这栋乡土气息浓厚的小别墅,不禁咧嘴笑了:“这和俺们乡下差不多嘛。”

    可不是,花园里种着青菜,池塘里养着喂猪的水葫芦,一群小鸡在老母鸡的带领下,满草坪找东西吃,门廊下的草棚里,一口大肥猪正哼哼唧唧,还有只高大威武的德国黑背,摇着尾巴炯炯有神的瞪着客人们。

    “砰”的一声巨响,小别墅的门被撞开,一个穿背心的年轻人抱头鼠窜出来,看见停在门口的奥迪,赶忙奔过来喊道:“小皮你可来了,客人接来了么?”

    皮天堂笑着说:“怎么了涛子,又被你爷爷打啊,人我给你接来了,你可要好好招呼啊。”

    那年轻人望了望老程头,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没错,和我家老爷子一个调调的,行,小皮这回你帮了我大忙了。”

    正说着,门又被从里面踹开了,一个拿着马鞭子的老人从里面追出来,嘴里喝道:“小兔崽子,又私用老子的专车,看我打不死你!”

    老人家一头银,身穿土黄色的老式87军衬衣,下面是绿色军裤,黑布鞋,精神矍铄满面红光,一看就是老军头出身。

    年轻人委屈的喊道:“爷爷,这回你真冤枉我了,我借您的车真的是去接抗日老英雄的。”

    老人已经看到了客人们,皮天堂是孙子的朋友,他是见过的,另一个年轻人腰板笔挺,眼神锋利,整个人就如同出鞘的利剑一般,一看就知道是当兵的,而那位站在菜园旁的乡下老头,浑身散的气息是那么的熟悉,没有经历过战争磨练的人,是不会有这种气场的。

    “小涛,还不招呼客人进家。”老爷子脸上的表情说变就变,顿时变成一位慈祥的老人,马鞭也被随手抛到一边,亲自打开房门请客人们进家。

    皮天堂很恭敬地喊了一声关爷爷好,刘子光本来就隐隐觉得这个涛子很像一个人,听到皮天堂喊关爷爷,就基本上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他也跟着喊了一声:“长好。”

    “进来进来,别客气。”老人说。

    别墅里布置的很简朴,老式弹簧沙上蒙着白布套,木地板已经有些年头了,墙上挂满了各个年代的照片合影,刘子光不出意料的现了关野的照片,从少年一直到青年时期,从照片上看,关野是弟弟,关涛是哥哥,早年也当过兵,但远没有当弟弟的出息。

    客人们进屋坐下,老头吩咐勤务兵倒茶,让公务班备饭,关涛见爷爷心情不错,便恬着脸笑着坐在爷爷身边介绍道:“爷爷,这位老人家,是我特地请来陪您唠嗑的,他当年也是打过鬼子的,你们两位老人多聊聊,对写回忆录有好处。”

    关老头呵斥一声:“哪有你说话的份儿,滚蛋。”但只是呵斥并未动手,关涛也是讪笑着没动。

    “老兄弟,怎么称呼?哪里人?今年高寿啊?”关老头和气的问道。

    “他们都叫俺老程头,南泰山里人,今年八十八了。”老程头不卑不亢的说。

    “哦?那我得喊你一声老哥哥了,听孩子说,你早年打过鬼子?”关老头似乎来了兴趣。

    “对,37年就跟着赵司令的忠义救**打鬼子,后来赵司令牺牲了,俺就跟了八路干,先是区小队,后是县大队,再后来鬼子打跑了,又打刮民党,华野六纵路过县城的时候,独立团的团长看上俺了,让俺当他的警卫员,俺惦记着赵司令的坟,就没跟着去,从此后一直在家打猎种地当基干民兵。”

    老程头平淡的叙述了自己的经历,没有添加任何的渲染,但是这段似乎平淡无奇的话却在关老头心中激起了轩然大波,他猛地站了起来,倒背手在屋里走了几步,忽然停下问道:“看上你的那个团长姓马,络腮胡子脸,口袋里别一杆钢笔。”

    老程头摇摇头:“多少年了,早忘啥样了,俺就记得那团长说话大嗓门,比敲锣还响。”

    关老头猛地一挥手:“那就对了,马团长说话声音就是大,老哥哥,你知道我是谁么?”

    老程头说:“认不识。”

    关老头呵呵笑道:“我也是南泰县人,那年六纵独立团从县里过的时候,我是县委的通讯员,大部队补充兵力,就把我挑走了,跟着马团长当警卫员,后来独立团成了独立师,部队一直打到南边,再后来部队改番号,入朝鲜,马团长牺牲,我也当了连长,回国又升了营长,五五年授衔大尉,一直在部队干到军区副参谋长才退下来。”

    老程头恍然大悟:“原来是老乡啊。”

    关老头百感交集:“老哥哥,咱们可不单单是老乡这么简单,马团长挑警卫员的事情我是知道的,听说县大队有个排长枪法好,胆子大,马团长相当欣赏,可他就是不愿意离开家乡,这才轮到我的,人老了就喜欢回忆过去,我常常想,当年那个战士要是愿意给马团长当警卫员,那我这一辈子又是怎么一个活法。”

    老程头憨厚的笑笑:“大兄弟,你这一辈子也是真刀真枪过来的,就是不给马团长当警卫员,也是条响当当的汉子。”

    老程头不提什么官衔待遇,只说响当当的汉子,更显出他坦荡的胸怀和崇高的人生观,关老头哈哈大笑,笑的老泪纵横:“老哥哥,我不如你,我不如你啊。”

    众人被这戏剧化的一幕惊呆了,连刘子光都不禁暗暗叹息,如果老程头当初做了另一个选择的话,那么今天毛孩就不是在烧烤摊上打工的辍学山村少年,而是家世显赫的**子弟。

    关老头大笑之后站了起来,冲自己孙子喝道:“小涛,去把地窖里的茅台拿出来,爷爷今天开戒!”

    关涛迟疑着:“爷爷,您那肝脏……医生说不能再喝酒了。”

    “小兔崽子,还废话!”关老头一瞪眼,关涛赶紧往外跑,扭头还问:“拿几瓶?”

    “全拿出来!”

    遇到了当年的故人,关老头兴奋地不得了,把老程头请进自己的书房,打开箱子拿出历年来珍藏的各种证书、奖章、照片、军衔军装,还有几把手枪请老战友欣赏,而且连称呼也改了,不喊老哥哥,喊老排长。

    当年一个是县大队的排长,一个是县委的通讯员,虽然素未谋面,但是生命的轨迹却有着令人感慨的交叉,如果没有当年老程头的推辞,那么关老头今天的一切就都成了泡影。

    关老头把真爱的收藏全都拿了出来,老程头也不客气,从里面拿出一支2o响的德国大镜面匣子枪,三下五除二拆了个七零八落,动作流畅自如,拆完之后感慨道:“这东西,有年头没碰了,当年俺也是腰挎两把盒子炮的。”

    关老头豪爽的说:“喜欢就拿起当个念想。”

    老程头赶紧推辞:“你的枪,我怎么能拿。”

    关老头说:“你和我客气啥,这样吧,你拿起玩,什么时候玩够了就还,咋样。再说我还有这些个玩意呢。”说着得意的指着箱子里那几把马牌撸子、花口撸子和王八盒子。

    “中。”老程头也是个直肠子,见关老头如此真诚,便答应下来。

    客厅里,刘子光和皮天堂面面相觑,这老军头太可怕了,家里居然藏着大批枪械,不过再一想也就释然了,人家是军区副参谋长,至少少将级别的高官,又是住在干休所里,藏几把战利品算毛啊,你警察还能冲进来搜查不成?

    公务班的勤务兵们把酒菜抬了进来,关老头兴致勃勃的和老程头一起出来,冲着几个年轻人道:“今天你们几个小鬼跟着沾光了,尝尝我珍藏二十年的茅台酒。”眼光扫过刘子光的时候,停顿了一下,问他道:“小鬼,你当过兵?”

    “报告长,我是预备役少校。”刘子光答道。

7-11 双枪老武工队

    关老头眼中闪过一丝惋惜,大手一挥,洪亮的嗓门喊道:“预备役也是兵,坐下喝酒!”

    老将军家里的桌椅板凳都是结实的实木制品,支起桌子,摆上板凳,公务班的小勤务兵们把四个盘子八个碗摆上,没啥精巧的菜式,都是实打实的硬菜,整鸡,整鱼,肘子、牛肉,还有花生米、皮冻、拌黄瓜、松花蛋等凉菜,其中一大盘是油炸的金黄香酥的金蝉幼虫,据说是头天夜里老将军打着手电筒带着勤务兵亲自在院子里挖的哩。

    关涛把深藏在地窖里几十年的陈酿茅台拿了出来,整整一箱子好酒啊,纸箱子上面的字体还是那种已经不再使用的级简体字,印着军供的字样。

    老将军拿着酒瓶说:“这酒还是当年打越南小霸的时候准备的,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真是弹指一挥间啊,来,小涛,给你程爷爷满上。”

    关涛接过酒瓶,用菜刀撬开瓶盖,一股醇香飘了出来,沁人心脾,到底是陈年佳酿,倒出来都挂杯,堆在酒杯里竟然不溢出来。

    老将军又大感慨道:“当年中央点了许世友的将,让他指挥自卫反击战,许和尚好酒,挑选部将也是拿酒量当衡量标准,那一场真是喝的昏天黑死,事后我足足醉了三天三夜啊,不过这酒醉的值!能带兵上前线**娘的,别说醉三天三夜了,就是醉死了都值!”

    关涛跟着吹捧道:“电影《高山下的花环》你们看了没有,里面的雷军长就是以我爷爷为原型的。”

    “又胡扯,我哪有雷军长那个觉悟,那是以54军张师长为原型的。”老头立刻纠正道。

    “可是我大伯不是牺牲在越南前线的么?”关涛坚持道。

    老将军望了望墙上挂着的相框,黑白照片中那个年轻英武的军人还穿着65式军服,一颗红星两面红旗,简单朴素威武,看眉眼很有关家人的神韵。

    “高远是我关山海的好儿子,他死的壮烈,死的光荣……不提那个了,来,喝酒!”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也都举杯干了,皮天堂还恰到好处的趁了一句:“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没有高大伯他们的牺牲,哪有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

    关山海看了皮天堂一眼,心说孙子交的这些社会上的狐朋狗友,还挺会说话的。

    正喝着,外面传来汽车刹车的声音,一辆军绿色的猛士越野车停在了门口,一个身手矫健的军人跳下车来,人未到,声音先到:“爷爷,我回来了!”

    大门打开,关野少校出现在门口,一身合体的6军常服,帽子夹在腋下,腰杆笔直,手里还提着行李袋,坚持不让勤务兵帮自己拿。

    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孙子回家,关山海非常高兴,站起来说:“回来的好,快把东西放下,吃饭!”

    关野一眼就看到了刘子光,两人四目对视,刘子光微微点头致意,细微的动作自然被目光如炬的老将军注意到。

    关野把行李放下,洗了个手就过来坐下了,笑道:“今天家里有客人啊,哥,你给我介绍下。”

    关涛刚要说话,关山海先开口了:“这位老爷爷,是你爷爷的老排长,当年打过鬼子的英雄,你喊程爷爷就行,这两个是你哥哥的朋友。”

    关野站起来很恭敬的喊了一声程爷爷好,又给程爷爷端了一杯酒,小辈姿态做的很足,随后他笑道:“爷爷,这个哥们就是我给你提过的神枪手,刘子光。”

    刘子光谦虚道:“瞎打的,不作数。”

    关山海却眉毛一扬道:“能用战防枪打出这个成绩,不简单!”

    关野解释道:“我爷爷他们那时候也有12.7的步枪,不过是反坦克用的,据说那东西只能打两枪,左肩膀一枪,右肩膀一枪,然后就进野战医院了。”

    众人就笑,涉及到军事方面的东西,他们都不大能插得上话。

    关山海说:“枪法如此出众,呆在预备役里训练民兵未免可惜了,虎头,你给罗克功推荐了么?”

    虎头是关野的小名,他答道:“我给罗副司令写过报告了,还没有回音。”

    关山海沉吟一下说:“等等看吧,不行的话,我老头子直接给他挂电话。”

    新旧老友相逢,这场酒喝的格外开心,关涛和皮天堂也跟着傻笑着一杯杯的往下灌,酒足饭饱之后,老将军提议,去靶场练枪去,众人轰然同意。

    东南军区在省城郊外有一个射击训练中心,各种轻武器都有,各种地形地貌也很齐全,平时是用来训练特种部队的,有时候也借给公安部门进行训练,老将军让秘书打了个电话过去,那边马上进行准备,恭候长驾临。

    别看关老爷子离休了,但是他的门生旧部满天下,随便一个电话起码能招呼一个班肩膀上带金星的,比如现任军区副司令罗克功,那就是关老爷子当年带过的兵,这种资历的老军头,谁不卖他面子。

    大家都喝了酒,车就不能开了,让公务班的战士出车,一行人坐着军队牌照的大面包车来到郊外靶场,最近几年省城房价地价飞也似地上涨,连这么偏远的地方都建起了居民小区,靶场已经被开商圈占得土地所包围,听说有些开商还要高价买靶场的地呢,结果被军区长骂回去了。

    “据说靶场这块地将来也要卖呢,周围都建上居民区了,再练习射击不安全啊。”关涛说。

    “你懂什么!整个国家都在拼命地盖楼,从老百姓手里抢钱,这样下去,不堪设想!”关老将军虽然喝得满脸通红,但是思维还是清晰地。

    到了靶场门口,一个中校早就带着部属前来迎接了,敬礼,握手,介绍手下人员,众军官纷纷和老将军握手,然后中校亲自领着他们来到枪械室,说:“咱们这里是军内比较上档次的靶场,设施完备,枪械也比较齐全,基本上国际上比较有名的枪械,我们这里都有。”

    果然,透过枪械室的玻璃,能看到里面琳琅满目的枪支,国内制式的56枪族,81枪族,95枪族,79,82,85以及新型的滚筒冲锋枪,54,64,77,59,81,92式手枪,美制斯通纳系列,俄式ak系列,德国g-3,g-36,比利时的Fn系列,以色列的uZI,加利尔,TaR21,奥地利的aug系列,法国的法玛斯,英国的185。简直就是一个枪械博览会。

    关野显然是这靶场的常客了,他不无骄傲地说:“这些样品枪都是原厂货,但是待会我们使用的就都是咱们自己生产的了,咱们国家生产的cQ系列,质量已经接近美国柯尔特公司原厂的产品了,远销东南亚诸国,甚至返销北美市场,在国际武器市场上很有竞争力。

    众人都点头称是,这些事情大家只是在网上囫囵半片的了解一些,自然没有关涛知道的多。

    靶场领导很贴心的挑了一个室外靶场,在远处摆上靶子,请长挑枪先打,关山海哈哈一笑,当仁不让,挑了一支56式半自动步枪,说:“我就抛砖引玉了,然后以立姿无依托射击,十子弹打了个九十环,这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了,众人纷纷叫好,关山海把枪抛给孙子,自嘲道:“不行喽,老了,要在当年起码是一百环。”又对老程头说:“老排长,你也露两手让孙子辈们开开眼。”

    老程头说:“没有趁手的家伙啊。”

    关山海哈哈笑道:“我知道你想用什么,小鬼,给我拿两支驳壳枪来,要二把盒子。”

    中校跑去仓库找枪了,这边关野关涛两兄弟,以及皮天堂都要了步枪和手枪打起来,关野是常年玩枪的,自然成绩不俗,枪响靶落,关涛早年当过兵,倒也没辱没将门子弟的称号,总的来说打得还行,皮天堂的成绩就差点,用步枪打得不是很好,用一把54却打出不俗的成绩来。

    其实54手枪比较难打,射击的时候必须压着手腕,普通连队军官都打不好吗,但是皮天堂却打的不赖,关涛就纳闷了,问他:“哥们,54玩的不赖啊?”

    皮天堂含糊其辞的说:“瞎猫碰个死耗子而已。”其实他家里藏了一把54,没事就练瞄准,枪感好得很。

    都打完了,众人把目光投向了刘子光,关野说他是神枪手,大家都想见识一下。

    那边中校屁颠屁颠跑了过来,手里捧着两把盒子枪,都是原厂毛瑟货,带木质外盒的,枪柄下面还有已经褪色的红绸子,枪支保养的相当好,烤蓝着幽光,散着枪油的味道,老程头拿在手里,如获至宝,小心翼翼的把玩着,似乎回到了当年的戎马岁月。

    一排排黄澄澄的51式7.62毫米手枪子弹送了上来,本来盒子枪使用的是7.63的子弹,但是原厂货已经很难找了,只有用54手枪的子弹代替,好在公差很小,基本不影响使用。

    老程头拿到两把枪,先里里外外熟悉了一遍,来回拉动枪机试着弹簧力度,德国货就是好,整个枪身没有一颗螺丝钉,全部用零件啮合而成,虽经数十年风雨,依然锃亮如新,机构动作流畅无比,老程头满意的赞了一声,动作娴熟无比的装上子弹,一手一把盒子炮,两手往腰间一擦就上了膛,关山海眼睛一亮,好久没见过这么英姿飒飒的动作了,好一个老武工队员!

    老程头兴头也上来了,直接走出射击廊,两手在腰间据枪,枪身平放,左右开弓,根本不用瞄准,枪响靶落,中间根本不带间隔的,两把盒子炮枪声响成一串,暴风骤雨般的枪声就如同冲锋枪点射一般无二。

    二十块钢靶,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落地,每块靶子中弹两,四十子弹是弹无虚,全都是漂亮到没谱的双射,用英文说是doub1eTap,那是只有很牛逼的射击运动员才能打出的漂亮成绩。

    沉默,久久的沉默,忽然关山海带头鼓起掌来,然后大家一起鼓掌,那些靶场的小战士都看傻了,这会也跟着拼命地拍巴掌,手都拍红了。

    老程头却不以为然,这一手简直太小儿科了,当年战争岁月里,要没有过硬的枪法,哪能干的过小鬼子。

7-12 抢人才

    老程头打完之后,吹吹枪口的硝烟,把两支枪插在腰带上,刘子光注意到这两支驳壳枪的大小机头依然张着,这也是老游击队员在战争中养下的习惯,随时可以投入战斗,连保险都不用开。

    大家都表演完了,就看刘子光这位关野口中的神枪手如何挥了,刘子光知道这次表演是自己是否能转现役的关键所在,便打起12分精神来对待。

    关野帮他挑了几支枪,一支54式毫米军用手枪,一支56c卡宾枪,一支88狙击枪,这三支枪的挑选很有讲究,54是手枪里面比较难打的,56c是短管的ak47,精度不高,并且只装备过海军和边防,一般人没有机会摸这种枪,至于88狙,军内诟病很多,还不如老79好使。

    刘子光洒脱的一笑,他明白这不是关野故意难为自己,而是给自己创造机会呢,在场的都是行家,真要给自己一支81杠,打出好成绩来也不值得吹嘘。

    那就一个个来吧,简单校过枪后,刘子光开始了表演,他的射击动作和老程头有些类似,都是看似漫不经心,但是一举一动都透着老手的风范,关山海和关野都明白,真正到了战场上,可容不得你摆姿势瞄准,很多突情况下枪手无法用眼睛瞄准,只能用心眼瞄准,这就是人枪合一的道理。

    刘子光的成绩没什么悬念,全部十环,其实到了他这种地步,再打靶子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关野让人在五十米外摆了十只点燃的蜡烛,又递给他一支装满子弹的92式9毫米军用手枪,刘子光抬手枪响,十子弹简直就是连打出去的,蜡烛全灭,报靶的小战士跑过去一看,全是打中了蜡烛芯,蜡烛本身毫无损。

    幸亏关野已经给大家打过预防针了,所以众人并不是特别惊讶,这种神枪手虽然难得一见,但是军内人才辈出,要见真功夫,还是得战场上,因为射手的心理素质也是一个关键,靶场上再牛逼,上了你死我活的战场,未必还牛逼。

    仿佛为了进一步加深爷爷对刘子光的认可,关野主动要求头顶一个苹果,站在二十米距离上让刘子光打,关涛一听这话就急了,嚷道虎头你疯了,万一有个闪失咋办,不是信不过小刘的枪法,可是枪和子弹出了问题你的脑袋可就爆了。

    关野不以为然的说在我们部队上经常这么干,要是这都来不了,还谈什么上阵杀敌。

    兄弟俩争执不下,众人便将目光投向关山海,老将军眼睛都不眨一下,大手一挥表示通过。

    此时靶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一队来此训练的省武警总队直属蓝豹特警队战士都跑来围观,按说人越多心理压力应该越大,但是刘子光属于人来疯的性格,观众越多越是激了他的潜能。

    关野半开玩笑的说:“哥们,我这颗脑袋可就交给你了,千万别给我开了瓢啊,我还没娶媳妇呢。”

    刘子光拍拍他的肩膀:“你站稳了别乱动就打不着你。”

    一场挑战人神经极限的射击表演开始了,安全线外站满了观众,除了来训练的特警,还有靶场的工作人员,基本上都是行家里手,他们窃窃私语着,评论着,老实说,在二十米距离上打中一枚苹果算不了什么特别优秀的枪法,但是这棵苹果是放在人脑袋上的,那就完全是另一个概念了。

    刘子光开始验枪,试射了几子弹后表示可以进行了,远处关野也把苹果放到头顶上,稳稳地站住,伸出两只手指示意可以射击,中校递过了一支新的弹夹,刘子光啪的一声把弹夹填进去,哗啦一声推弹上膛,根本没留给观众任何思考的时间,抬枪就射。

    92式9毫米手枪的套筒迅回膛,一枚滚烫的子弹壳从抛壳口飞了出来,落在地上叮当作响,再看关野,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头上的苹果已经不见了。

    报靶员飞快的跑过去,在关野身后捡起那颗倒霉的苹果,苹果已经面目全非,上面嵌了一些弹头的碎渣,原来这是一枚9毫米训练易碎弹,即使真的击中关野的脑袋也不会出现伤亡。

    一场虚惊,观众们纷纷热烈鼓掌,这回他们是真的被刘子光的枪法折服了,现场的特警教官请求和刘子光他们搞一场实战性质的cQB对抗赛,靶场有专门用于室内近距离作战的场地,一座四楼房,附近还有平房、巷口,停着的汽车,垃圾桶、晾衣架、广告牌等,简直就是一片微型的模拟居民区。

    对抗赛的一方是武警总队的蓝豹突击队,十二名队员上场,另一方是刘子光和关野,两人上场,靶场方面给他们预备了全套护具,包括头盔、护目镜、防护衣、护肘护膝等,还有训练用的易碎弹。

    武警战士们现对方只有两个人和他们十二个人对抗,顿时有意见了,说你们这不是歧视俺们么,刘子光本来想说我一个人对付你们都富裕,但是考虑到对方的面子问题,还是和颜悦色的解释说你们是处突的武警,打得就是不对称的战斗,恐怖分子什么的,往往就是小团伙作战,这样的兵力配置正好。

    这样一说对方才勉强接受,双方穿戴了装备查验了枪支后就投入了战斗,刘子光和关野使用手枪,特警们使用79微冲,两拨人一前一后进了场地,外面的观众看不到里面呢的具体情况,只听到时不时传来一阵阵枪声,二十分钟后战斗结果出来了十二名特警战去全军覆没,身上斑斑点点全是训练弹留下的痕迹,再看对方,关野身上有两处中弹痕迹,但都不在要害,刘子光身上干干净净啥也没有。

    观众们再次热烈鼓掌,一个武警大校和一个穿白衬衣的的警监从人群中走出来,一边鼓掌一边说:“这两个小同志是哪个部队的?”

    关野立正敬礼道:“报告长,我是军区特大的狙击手关野。”

    刘子光微微点头致意:“我是地方上的。”

    那大校和警监对视一眼,又问道:“是射击队的运动员?”

    “不是,是预备役民兵干部。”刘子光说。

    武警大校又望了一眼警监,两人眼中均流露出捡到宝的意思,撇开关野直接奔向刘子光,拉着他的手再也不撒开了。

    “小同志叫什么名字?以前在哪个部队,现在搞什么工作,愿意到省城来工作么?”

    刘子光哭笑不得,心说我这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他也不直接回绝,反而开始讨价还价:“我有正式工作的,再说省城房子那么贵,买不起啊。”

    武警大校拍着胸脯说:“房子不成问题,组织上会安排的,别说房子了,就是你爱人的工作和你孩子的上学问题,部队上都能解决。”

    刘子光说:“长,我还没结婚呢。”

    武警大校说:“那就更好了,一个人多自由,只要你点头,我就特招你入伍,公安现役部队,隶属省厅,福利待遇没的说,怎么样,认真考虑一下啊。”

    他这边说的口沫横飞,却没注意到那边关山海脸上已经挂了冰霜,老头子冷哼一声走上来说:“田小五,我老头子看中的人才,你还想截胡啊?”

    大校这才装作刚看到关老爷子的样子,嬉皮笑脸道:“关伯伯您也在啊,啥时候来的?”

    关山海从鼻子里哧出一股冷气说:“你晚了,刘子光这小伙子军区已经特招了,我们走!”

    说着带领众人气哼哼的离开了靶场,等他们走远了,那个警监才问道:“老田,那老头是谁啊?”

    大校说:“原来军区副参谋长关山海,一直和我们家老头子不对付,这老家伙就是脾气暴躁,喜欢摔帽子,要不是这个臭脾气,早就进总参了。”

    警监说:“那这么说这个人才我们是捞不到了?”

    大校冷笑一声说:“未必,i这事儿就看谁动作快了,我看那小伙子心思挺活泛的,不肯在一棵树上吊死,咱们把待遇出到让他们不能比,未必抢不到人。”

    说完转身就走,警监也跟着来了一句:“对,这年头什么最珍贵?人才!我就不信了,省厅还抢不来一个人。”

    ……

    回到干休所之后,关山海立刻写了一张条子,让关野跑一趟军区政治部,争取把刘子光转现役的事情给办了,又把干休所里一帮闲得无聊的老军头找来唠嗑喝茶。

    一帮老军头一见如故,越聊越倾心,关山海把自家的影集拿出来给大家欣赏,翻着翻着,老程头看到一张照片,竟然老泪纵横起来。

    这张照片是关山海的大儿子高远在云南前线拍摄的,两个身穿伪装网的军人并肩站在一起,充满壮志豪情,身后是莽莽群山和炮兵阵地。

    “老排长,你这是咋的了?”关山海慌了。

    老程头叹口气,指着照片中的人说:“这是俺二娃啊。”

    “啊!高远他们连的连长是你儿子?”

    “是啊,俺二娃是当连长的,家里给说了媳妇,还没来得及办亲事,就牺牲了,死的时候才二十八岁。”

    关山海叹了一口气,没说什么,重重的拍了拍老程头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当时的战斗报告他是看过的,这个连负责穿插任务,一个加强步兵连连续三天三夜在原始丛林中挺进,占领了前进谅山的咽喉要道,连续击退了敌人成团规模的十三次进攻,连长指导员全部牺牲,全连打得只剩下十来个人,最终胜利完成了任务。

    老程头的儿子是连长,关山海的儿子是指导员,两个年轻人不辱使命,为国捐躯,从此长眠在麻栗坡烈士陵园。

    “孩子们死的英勇,死的壮烈啊,老排长,这些年又没有去南边扫过墓?”关山海问道。

    老程头摇摇头:“三十多年了,就去过一次,家里穷,出不起路费啊。”

    关山海心里一阵酸楚,问道:“老排长,家里还有什么人?”

    老程头说:“老伴六零年饿死了,大小子七四年训练新兵的时候出事故死了,二小子七九年死在越南,孙子也是当兵的,十年前阵亡的,到现在没见过尸骨。”

    屋里久久的沉默,老程头填了一锅子烟叶,自言自语道:“老天总算开眼,给俺留了个重孙儿,俺知足了。”

    “老排长……”关山海虎目含泪,庄重的向老程头敬了一个军礼。

    一帮老将军也都郑重其事的站成一排,向老程头敬礼。

7-13 老军头发飙

    老程头赶紧站起来,局促道:“这是干啥呢,你们都是大干部,俺老汉可当不起。”

    关山海严肃的说:“怎么当不起,这些老家伙参加革命都比你晚,你是我们的老排长!我说老排长啊,这回来了就别走了,住在我这儿,把重孙也接来,上学参军的事儿我全包了。”

    老程头摆摆手说:“城里住的憋屈,不如山里舒坦啊,再说俺进省城是来告状的,事儿还没办成呢。”

    “告状?告谁?给我说道说道,我看能不能帮上忙。”关山海立刻来了兴趣,转而又对身后一个老头说:“老王,你家大小子不是省高院的么,你也来听听。”

    一帮老军头都坐了过来,听老程头说事儿,以老程头的角度来叙述这件事情,更能让这些老家伙产生强烈的共鸣和愤慨,老子们豁出命来打鬼子,到头来连个烈士墓都修成了豆腐渣,这还不算,还欺骗人家孤老头的钱,这帮龟孙子王八蛋,简直该拉出去枪毙五分钟。

    听完之后,关山海气的浑身直哆嗦,站起来来回走了好几圈才稍微平息一点怒火,恶狠狠地说:“要是我当年,早把他们给毙了,老排长,这事儿你放心好了,交给我们这帮老家伙了,不把他县长的乌纱帽摘了,我跟他姓!”

    其余的老军头们也愤愤然,对地方上的贪污腐败现象极其的不满,老子们打下的江山,就由着你们这群王八蛋可劲的糟蹋吧,别以为我们离退休了就说不话了,这事儿不查个水落石出,绝不收兵。

    关山海马上成立了前线指挥部,分配这帮老军头工作,联系法院检察院政法委,可别小看这帮老家伙,他们的旧部门生,儿子女婿可都是社会上混的不错的人,单就一两人来说,或许还不成气候,但是这么多人拧成一股劲,这股能量可想而知。

    关山海又公务班抬一张行军床来,让老程头晚上就住在家里,老头子自己也是常年睡行军床的,说睡别的床不自在,老程头呵呵一笑,说我什么都中,就是在地上凑合一宿都没事。

    一帮老头就不误羡慕的问起老程头的养生之道来,老程头侃侃而谈,说自己从十来岁开始就坚持练功,无论寒暑从不间断,山里土地少,就进山打猎贴补家用,本来有一支毛主席颁的半自动,后来县上稽枪就给缴了,追不上猎物咋办,就拿两条腿撵,把猎物撵累了就成了。

    最近几年县里流行吃野猪肉,村里会打猎的后生不多了,还是老程头亲自出马,用陷阱和猎叉打下一只只野猪,走几十里山路扛到乡里换钱,给村里的娃娃们买铅笔簿子。

    一帮老头听的唏嘘不已,看看人家老排长的身子骨,健硕的简直像个三四十岁的壮年,反观自己,锦衣玉食下却有了各种慢性病,高血压糖尿病前列腺肥大,仔细一想这命运还是公平的,虽说老程头没享过福,但是身体一辈子健康,这可是花钱也买不到的福分啊。

    老程头乡下人口才不好,不会替自己吹嘘,刘子光看着着急,便插言道:“程老爷子身子骨还真不是一般的强,几个月前在野猪峪和当年的日本宪兵队长比武,一刀就把老鬼子给劈了。”

    “还有这事儿!快讲讲。”老人们瞪起了眼睛一脸的神往。

    老程头笑笑不愿意说,刘子光便替他把整个故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老人们听完之后大呼过瘾,关山海更是站起来说:“就为这个,晚上就得连干三杯!”

    一帮老头兴高采烈,关涛和皮天堂却在一边打起了呵欠,关山海不满的看了大孙子一眼,说:“小涛,去联系饭店,晚上我请老战友们吃饭,给我订个好点的地方。”

    关涛心说这个我拿手啊,站起来回道:“爷爷放心,包您满意。”

    关山海又说:“怎么虎头还没回来,给他打电话催催。”

    正说着门外有汽车响,关野回来了,进屋之后先给各位老爷子打招呼,然后以眼神暗示关山海进房间说话。

    关山海说:“有什么事当着大家的面说,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关野吞吞吐吐的说:“冯部长说这件事比较为难,上半年已经特招了三个干部了,这个口子不能再开了。”

    关山海顿时暴怒,把手里的茶杯摔了个粉碎,喝道:“他们特招的都是什么玩意,什么选秀冠军,通俗歌手,快男女!难道就凭这些不男不女的家伙去打仗,去保家卫国!我特招一个神枪手反倒成了走后门,以权谋私了!他妈了个巴子的!”

    “爷爷,您消消气。”关野和关涛好久没见爷爷这么大火了,赶紧过来劝。

    “别劝我,我冷静着呢,给罗克功打电话,我找他直接要名额。”关山海摆摆手说,气归气,这些年来看不过眼的东西多了去了,日子还是一样得过,谁让自己离休了呢。

    “罗副司令在都开会,联系不上。”关野说。

    关山海沉吟片刻道:“老排长,你几十年如一日,看护赵司令的坟墓,你可知道,赵司令还有后人在世的。”

    老程头惊讶了:“赵司令有后,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关山海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赵子铭原本是主力团的参谋,已经结婚的,后来他接受任务去敌后展根据地,爱人生了个男孩,一直父子没见过,再后来赵子铭牺牲,遗腹子辗转被别人收养,**时期还听人提过,一转眼这么久过去了,即便在世也是古稀老人,这么着吧,这事儿我帮你打听着,如果有机会,让赵司令的后人去拜祭一下祖先,也是一件好事。”

    ……

    当晚老程头就住在干休所,本来老头还想让刘子光也住在家里,但是却被关涛劝阻了,说你们老年人自己玩,我们年轻人也要有自己的空间,天天听你们讲那些老掉牙的事儿,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脑仁生疼,晚上说啥都得出去换换新鲜空气了。

    关山海也就不再阻拦,但是严令不许再开自己的专车出去,关涛自然满口答应,他连弟弟的军车也不动用,自个从车库里开出一辆英菲尼迪m35来,别看这车不起眼,车标跟奇瑞似的,价钱可不便宜,六十几万的进口车也不是一般人开得起的。

    关家两兄弟再加上刘子光和皮天堂,四人驾车前往省城最上档次的饭店用餐,省城的馆子就是高档,装修豪华不说,价钱也高出江北市一大截,关涛是事业有成*人士,在家慑于爷爷的威严不敢乍翅,在外面就哆嗦起来了,拿着菜谱豪气十足的说:“给哥照菜谱来一遍。”

    他显然是这家店的常客了,服务员都认识他,身材高挑穿旗袍的点菜员吃吃的笑,说关老板又拿我们开玩笑。

    关涛正色道:“开什么玩笑,这是我请来的贵客,哪能慢待了。”

    关野说:“好了大哥,随便点几个菜就行了,都是自己人。”

    关涛这才收敛起来,点了几个有代表性的特色菜,又要了两瓶红酒,这才拆开一包烟洒了一圈,和刘子光攀谈道:“刘弟,当兵其实没啥意思,你真想有展,我给你推荐个活儿,我朋友开了一家保安公司,专门承接国际性保安业务,那些国际港台影星来咱这边,都是他们公司承担保安业务,你别小瞧当保镖的,薪水按小时拿,底薪就上万,不比当兵强多了。”

    刘子光笑笑没说什么,关野不高兴了,反驳道:“保镖怎么能和军人相提并论,拿钱再多,还不是别人的看家狗,军人是有荣誉感的。”

    关涛冷笑道:“这年头,你跟我讲军人的荣誉感,荣誉感多少钱一斤,给我打包来两吨,我告诉你,你哥哥我不是没当过兵的人,部队里的这套东西,我比谁看的都清楚,现在不是当年了,军人的荣誉感,早Tm被狗吃了!”

    关野愤然起立就要离席,刘子光和皮天堂赶紧打圆场,一番相劝兄弟俩才不再提及此事,饭菜6续上来,果然都是精致菜肴,由于气氛不对,大家都是浅尝辄止,两瓶红酒只喝了一瓶,勉强吃完,关野就推说部队熄灯号前必须回去,关涛也不留他,说你赶紧回去了,和你这个老古板在一起我们玩的都不尽兴。

    关野冷哼一声,不搭理他哥哥,走到刘子光身边说:“你当心些,我哥哥他们喝多了酒就喜欢闹事的,万一有事,你别跟着他们闹,先走就是。”

    刘子光拍拍他的肩膀:“谢了兄弟,我有数。”

    关野打车走了,关涛这才放松下来,哈哈笑道:“我这个弟弟啊,脑子里不知道装的什么玩意,跟老顽固似的,他走了才好,咱们能放开玩了,对了刘弟,下面安排什么节目?你是喜欢洗澡呢,还是喝酒,要么唱歌?蹦迪?咱们省城玩的花样可比你们江北多的多。”

    皮天堂扑哧就笑了,说:“涛子,你可能误会了,刘子光可不是什么国营厂的民兵干部,他手底下洗浴中心、饭店酒吧物业公司都有,身价可不比你少多少,什么世面没见过,咱还是消停点,就喝点酒算了。”

    关涛做恍然大悟状:“哎呀,我眼拙,我说嘛,刘弟气质就和一般人不同,原原来还是同道中人,我也做点小买卖,全靠朋友帮衬,那这样吧,咱就去酒吧喝两杯聊聊。”

    三人来到一家灯红酒绿的酒吧,看门口停着的汽车就知道档次不低,关涛也是这里的常客了,服务员很麻利的给安排了位子,关涛点了一打啤酒,刘子光习惯性的四下里打量一番,寻找着生意外时可以迅离开的通道,却忽然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方霏的小舅舅,正拿着酒瓶子高谈阔论,身边坐着几个人,穿着白衬衣和西裤,打扮和酒吧气氛格格不入,其中一个人皮包上还印着“南泰县宣传工作会议纪念”的字样。

    ……

7-14 官场地震前兆

    刘子光举起酒杯指了指远处的方霏小舅舅,问关涛:“那家伙认识么?”

    关涛眯着眼看了看说:“认识,袁家老五,做药品生意的,玩的还不错,就是人欠点火候,怎么,你认识?”

    刘子光点点头:“有点过节。”

    关涛狞笑起来:“我也早看这小子不顺眼了,要不咱过去把他办了,”

    刘子光问:“听说他背景还可以哦。”

    “毛,他家老头子以前当过一任省委副书记而已,老家伙病入膏肓,插着氧气管子吊着命罢了,能有啥能量,袁家这几个子弟都没啥大出息,哦,对了,他有关姐姐是卫生厅的二把,听说这两年还能往上动一动,别的兄弟姐妹就是吃老本了,有在移动的,有在石油的,有在省委的,基本上都是中层,没啥大头绪,说办他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刘子光说:“他旁边那几个乡下土条,我瞅着也满膈应的。”

    关涛说:“我早看见了,肯定又是袁老五吹嘘自己认识什么什么人,能摆平多大的事儿,这帮乡下官儿,就知道走歪门邪道,该整。”

    刘子光问:“那咱怎么个搞法?”

    关涛说:“你就等着看热闹吧,这事儿交给我办了,绝对妥妥的,还让袁老五没处哭去。”

    刘子光说:“不会给你造成啥恶劣影响吧。”

    关涛鄙夷的一笑:“什么话,我玩这个内行的很,反正是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来,喝酒。”

    话虽这样说,三人还是很控制饮酒了,以免耽误了后面的好戏,关涛说:“袁老五这小子好色,这回肯定要猛敲竹杠,连吃带玩,过一会他们喝完了酒,就是大戏上演之时。”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袁老五就按捺不住了,和几位南泰干部走出了酒吧,分别上了两辆轿车而去,刘子光他们也跟了出去,一直尾随着来到一家四星级酒店门口。

    袁老五开了两个标准间,带着干部们上楼来到房间里谈工作,那几个白衬衣是南泰县宣传部的,专门来省城处理这次公共关系危机,他们通过能人介绍,认识了省城“四公子”之一的袁小达,听说他背景显赫,家里非富即贵,老爷子曾经干过省委副书记,现在家里还有一个姐姐是副厅长,一个哥哥在宣传部工作,绝对属于那种玩得转的达人。

    袁小达在县里上来的干部面前拍着胸脯打了包票:“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一个电话就让有关部门下封口令,删帖子,禁止报道,绝对把这件事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干部们满脸堆笑,随声附和,袁小达很随意的弹着烟灰翘着二郎腿说:“当然了,你们也要自力更生嘛,我给你们支个招,五毛钱一个帖子,找人在网上和他们对喷,别管谁对谁错,先把水搅混了再说。”

    干部们如醍醐灌顶,有个人还赶紧给家里了短信,这就安排五毛们上岗工作,袁老五得意洋洋道:“时间不早了,我安排了点节目,大家随意。”

    说着拍拍巴掌,外面进来四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子,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皮肤嫩的能掐出水来,笑意盈盈彬彬有礼。

    干部们立刻心猿意马起来,遮遮掩掩推辞道:“袁总,这样影响多不好。”

    袁小达笑道:“你们想歪了吧,这是正规按摩,没关系的,坐了一天的车,舟车劳顿松松骨多好,没事没事,这一片是我罩的,绝对安全。”

    大家心领神会,各自挑了一个按摩技师回房间去了……

    楼下大厅里,关涛看看手表,掐灭烟蒂,拿起了手机:“徐队,我涛子,人已经进房间了,可以动手了。”

    不大工夫,一队警察就进来了,出示了证件之后直接上楼,酒店前台人员赶忙打电话给值班经理和保安部,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警察直冲上袁老五他们所在的楼层,把门敲的山响,里面正在进行的节目戛然而止,干部们光着屁股不知道如何是好,还是按摩小姐经验丰富,见状不妙赶紧毁灭证据,可是警察已经破门而入了,人赃并获,用强光手电指着房间里的人喝道:“蹲下!别动!”

    袁老五也被抓了个现形,还嚷嚷着我认识你们分居的老张,可是警察们一点也不给他面子,啪啪啪拍了照,只让批了条浴巾,然后统统押了出去。

    刘子光等人在一楼大厅看到袁老五和几个南泰干部从电梯里出来,头上蒙着黑色塑料袋,腰间系着浴巾,脚上穿着酒店的拖鞋,露出肥耷耷(这个词南公图众一定很熟悉)的赘肉,丑态不堪入目,那几个按摩技师也是将长披下盖着脸,一副羞于见人的样子。

    人全被押到警车上带走了,关涛解释说:“袁老五这回惨了,虽说他有关系不用拘留,可是他老婆那一关过不去,回家非闹翻天不可,那几个乡下干部就不好说了,搞不好要开除公职的。”

    刘子光说:“那咱岂不是害了人家一辈子。”

    关涛嗤之以鼻:“毛,就这些鸟人,全枪毙有冤枉的,暗单双号枪毙有漏网的,开除了也好,老百姓少养一个公仆祖宗。”

    ……

    袁老五和南泰宣传部的干部们如何脱身,刘子光他们就不关心了,总之出了这档子事儿,绝对要掉几顶乌纱帽。

    忙完这个事已经是深夜了,关涛在市内空关着好几处房产,随便拿出一把钥匙安排刘子光住下,家里水电煤气家用电器一应俱全,连宽带都是现成的。

    刘子光闲着没事上网看了一下,前几天他就安排人炒作豆腐渣纪念碑的事情,现在看看成效如何了,结果上论坛一看,居然乌烟瘴气骂成一团,许多新注册的Id力挺南泰官方,说什么“县里不建纪念碑你们要骂,建了纪念碑你们也要骂,总之不管怎么样你们这些人都是看不惯的。”

    下面有人跟帖回应:“别和他们较真,较真你就输了,这帮人分明就是拿五美分来诋毁我们伟大的xx的。”

    还有专家型的洗地贴,列举了具体数字来说明纪念塔的巨额费用构成,光是意大利名家设计费,就要二百万,野猪峪位于深山老林,为了运输建筑材料,就要修路、架桥,这都是不菲的费用,八百万不但不多,还很节约哩,这种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为什么有些人就选择性的无视了呢?

    下面立刻有人跟帖赞曰:“这贴值五块!”

    更有些阴谋论者,说豆腐渣纪念碑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是贪婪的野猪峪乡下人为了讹诈建设局,自己把纪念碑破坏掉的,帖子末尾还悲天悯人的感叹了世风日下,国民素质堪忧之类。

    刘子光冷笑一声,关上了电脑,网上舆论吵得再凶,都架不住领导一句话,这事儿本来只是一件小事,如果南泰当局不是那么贪婪和愚蠢的话,完全可以把吃相弄得好看一点,你贪也就贪了,偏偏还那么下作,连死人的钱都拿,那么简单的砖石纪念碑,连小学生都能估算出不过三万块钱的造价,居然能整出八百万的预算来,真不知道他们是真傻,还是把大众都当成傻子。

    这事愈演愈烈,已经惊动了省城各级领导,想漂漂亮亮的洗地怕是有难度了,搞不好这回南泰县官场又要大换血了,想到这里,刘子光拿起电话打给了老同学周文。

    虽然已经是深夜,周文还是很快接了电话,声音很低沉:“你好,我是周文。”

    “周文,我刘子光,你怎了么,没睡醒?”

    “不是,有什么事情你说。”

    “这次南泰官场要地震,我提前给你通个气,你抓住机会,能不能跳出去,就看这一次了。”

    周文沉默了半天,语气里依然没有激动,只是淡淡说我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的周文,心里何尝不是波涛翻涌,当他知道县里派人去省城抓记者的时候,就预感到这事儿要闹大,但是自己如何能借着这次机会打破桎梏脱颖而出,似乎很难,很难……

    ……

    第二天一早,刘子光被电话叫醒,关涛让他尽快赶到干休所,刘子光问有啥事,关涛语焉不详的说老头子们要玩大的,你赶紧来,来晚了看不着好戏了。

    刘子光赶忙出门打车赶往干休所,门口卫兵不认识他,拦着不让进,正在办交涉,只见院子里浩浩荡荡开出一溜黑色轿车来,全都是军牌奥迪,门卫忙不迭的去开大门,刘子光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心里一阵悸动,这帮老军头,真狠啊!

    大门打开了,门卫立正敬礼,一辆辆轿车匀开出干休所大门,向着北方驶去,这时候关涛屁颠屁颠的从院里跑了出来,说:“你来晚了吧,刚才誓师大会都没看成。”

    刘子光说:“老爷子们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还能哪一出?薛仁贵征西,关山海北伐,老家伙们嫌走法律程序太慢,直奔南泰县去了。”关涛幸灾乐祸的说。

7-15 神童奶

    雨刮器快刮除着风挡玻璃上瓢泼而下的大雨,收音机里传来播音员的声音:“中央气象台布橙色暴雨预警,今年第五号强热带风暴已经登6,近期将抵达我省……”

    台风还没来,暴雨已经提前到了,从省城回江北的路上,暴雨如注,能见度极差,汽车都像蜗牛一般慢慢往前爬,很多汽车开进了服务区休息,司机们望着白茫茫的雨雾愁容满面,忽见一辆越野车呼啸而过,度快的惊人,众人惊叹之余不禁感叹:“下大雨还开那么快,这人胆子真不小。”

    驾车的是刘子光,他在省城耽搁了一天,办了些重要的事情,现在正急着往回赶,以便赶上看大戏。

    高公路上车很少,因为进口已经封闭了,大批车辆涌到服务区休息,或者打着双闪在紧急停车带避雨,偌大一条公路只有刘子光这一辆车在尽情的奔驰,溅起一片片水雾。

    开到江北出口的时候,雨已经小多了,但依然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刘子光先回了趟家,他经常一出门就是五六天,家里也习惯了,回家之后老妈问他吃过了没有,刘子光说在路上吃了,老妈又说现在可不敢在外面乱吃东西,南泰县有不少孩子吃加餐吃成了肾结石,可吓人了。

    刘子光马上关注起来,问道:“咋回事,电视上报道了么?”

    老妈说:“电视报纸上都没有报道,我也是听卖菜的老陈说的,他家是南泰的,应该不是假的。”

    刘子光若有所思,打开电视机调到南泰县电视台,果然见屏幕下方正在播送官方辟谣的字幕滚动告示,说近来社会上传言南泰县城关小学的部分学生因食用神童牌学生加餐奶导致肾结石的情况纯属子虚乌有,希望淘宝网女装 天猫淘宝商城 淘宝网女装冬装外套 广大人民群众不要信谣,传谣。

    “完了,这事儿是真的了。”沙上看报纸的老爸说,老一辈人对这种事有着敏锐的感知,知道凡事一辟谣就准有事。

    刘子光冷笑:“我看南泰这回不但要动,还要大动了。”

    ……

    南泰县卫生局会议室,局长正在召开会议商讨如何应对这场突的食品安全危机,县城几所幼儿园和小学都出现了学生急性肾结石的状况,县医院接诊了数十起,据称这些学生病前都食用过一种神童牌的学生营养奶,现在学生家长情绪很大,已经包围了学校说要个说法。

    这个神童牌的学生营养奶,是最近才出现的一个本县品牌,老板马大强也是本县一个人物,他父亲退休前是县质监局的局长,闹出这种事情来,卫生局也不好办,只好尽力救治学生,另一方面把责任往上面推。

    闹出那么大风波,质监局自然也不能独善其身,很多学生家长怀疑营养奶里有三聚氰胺物质,拿着样品到质监局要求检测,但是质监局表示,不接受群众主动送交的样品。

    很快唐县长就接到了报告,此时他正在焦头烂额之际,一帮省城来的老军头突然驾临本县,一长溜的军牌奥迪车,还有军分区的吉普车前后护卫,都是离休老干部,他可不敢怠慢,这帮老头子说是去野猪峪拜祭抗日英雄的,这让唐县长很是头疼,这不明摆着给自己上眼药么,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他借口山高路滑,硬是留这些老军头在县城歇息一晚,然后勒令建设局连夜加固纪念碑,不惜一切代价要把纪念碑修成钢筋铁骨,到时候让这帮找事的老头书挑不出刺来,看他们还怎么飙。

    这段时间唐县长过的不大顺,自从纪念碑事件之后,他就频频出错,先是派人去省城抓了省报记者,极其巨大反弹,然后是县委宣传部的干部在省城因为嫖-娼被捕,在就是东南军区一帮老家伙上门找事,无论哪一件事单独拉出来,都够人喝一壶的,何况是这么多事一起来,饶是唐县长心理素质高,也未免有些应接不暇。

    恰在这时,又出来一个什么营养奶中毒事件,这真是火上浇油,不过和其他事比起来,这件事的影响力可谓最小,因为是在本县境内的事情,只要工作到位,应该可以压得住。

    在这个多事之秋,唐县长不禁想起了张书记,当年这位老大哥当家的时候就不止一次的拍着自己的肩膀说:“小唐啊,等你坐上我这个位子就知道了,现在的老百姓,不好管了啊,”

    张书记前程远大,是省里挂号的后备干部,将来是要进市,进省的,他的落马让唐县长引以为戒,同时也得出一个结论,遇事不能慌,一定要沉着冷静,争取在事态没有进一步恶化前扑灭所有苗头。

    趁着那帮老军头前去野猪峪的空当,唐县长马上主持召开县长工作会议,公安局、卫生局、质监局、教育局的头头脑脑全来了,周文作为县长助理也参加了会议,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唐县长就对他有些看法了,这个助理的职务迟早要拿掉,一些消息灵通的秘书们看周文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唐县长做出指示,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给广大群众一个交代,对于别有用心的一小撮人,要予以坚决打击,对于不明真相的群众,要以说明教育为主,各单位一把手要深入基层做思想工作,谁的人,谁负责,哪一块出了问题,哪个单位的一把手就摘帽子。

    在唐县长的亲自领导和协调下,工作有条不紊的进展起来,神童食品厂被查封,营养奶样品被送到质监局,由局领导组织精兵强将进行检测,得出结果后马上召开情况说明会,向全县老百姓做出解释。

    一切都在雷厉风行的进行着,食品厂老板亲自挑选了五份样本送到质监局进行检测,本小时后得出结论,样本完全符合食品卫生安全法和一切相关法律条例的要求,不含三聚氰胺,也不含大肠杆菌、标雌激素等物质,绝对安全。

    同时卫生局也紧急出动,检查了紧急住院的学生,得出一个结论,急性肾结石和神童牌学生营养奶无关,应属于“偶然性肾结石”。

    县里立刻召开情况说明会,在县礼堂摆了个会场,台上一排桌子,各局领导拿着言稿坐在台上,下面全是本县媒体的记者,聚光灯打着,闪光灯噼里啪啦的响着,县委的一个副秘书长主持说明会,向媒体的朋友们介绍了与会的各位专家们,有质监局的资深技术员,有县医院的主治医生,还有县公安的刑侦专家。

    穿着短袖白衬衣,头一丝不苟的官员们拿着秘:“我们可以确定,我县生产的神童牌学生营养奶完全符合卫生标准。”的时候,下面一片掌声,领导们也矜持着拍着巴掌,点头致意。

    有县电视台的记者问:“那生群体性学生急性肾结石是什么原因?”

    卫生局的专家说:“经我们调查,这是一种较为罕见的‘偶然性肾结石’具体形成原因还在进一步调查当中,广大市民不需要紧张,更不需要抵制我县生产的奶制品,我们南泰县的奶制品,是安全的,无毒的,完全可以信赖的。”

    说着,下面有人端上来一个托盘,里面装满了神童牌学生营养奶,领导和专家们每人一盒,倒在透明玻璃杯里浅尝辄止,下面又爆出一阵掌声来。

    电视机前的唐县长非常满意,对秘书说:“这种处理突事件的方式值得推广。”

    ……

    当天傍晚,情况生了恶性变化,一名患儿因为家长相信了专家的话,没把小孩的症状当回事,结果孩子病情恶化,送到市里医院一检查,说是双肾积水,已经到了急性肾衰竭的地步,需要马上透析,家长闻此噩耗,顿觉天旋地转,昏倒在地。

    这个患儿家庭状况还不错,父母都是机关事业单位上班的,男的在工商局,女的在税务局,虽说不是实权人物,但是家里送礼的也是常年不断,光是那种神童营养奶,家里就有十几箱子,小孩平时不喝水,渴了就拿一盒神童奶开了喝,当爹妈的还引以为傲,觉得挺有面子的。

    家里还有不少神童奶,偷偷拿到市里质监局走关系检测,很快得出结论:三聚氰胺严重标!

    这都什么年头了,居然还有毒奶粉,连家长都觉得不可置信,但是那检测报告却是白纸黑字真真儿的。

7-16 全县你最

    谣言像雨后的藤蔓一样四处蔓延,关于神童食品厂老板的背景有着无数个版本,有人说他是唐县长的小舅子,有人说他是已经被双规的张书记的外甥,总之这个厂子是有人罩的,是平头百姓扳不动的。

    同时市里传来的消息也证实,神童学生营养奶确实含有过正常值一千多倍的三聚氰胺,这种早在o8年就被查处并销毁的毒奶粉居然重现人间,大家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不法商人的良心已经不能用正常的思维来衡量了,当利润大到一定水平的时候,他们连自己的性命都敢豁出去,何况别人的健康。

    如果只是一起简单的食品中毒事件,家长们也就忍下去了,但是受害的是孩子们,现在家家都是独生子女,肾结石又是一种极其痛苦的疾病,别说孩子了,就是大人犯起病来都撑不住,看着自家的宝贝在病床上辗转呻-吟,而电视里那些道貌岸然的专家还在信誓旦旦的替神童奶打着包票,家长们终于出离愤怒了,有人提议,去食品厂找老板算账,随后一大帮人响应。

    空气燥热无比,似乎一个火星就能点燃,傍晚的南泰县城,充满了令人焦虑烦躁的气氛,一大群患儿家长徒步走向神童食品厂,其间又有大批在外乘凉的群众加入,渐渐形成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

    神童食品厂就在县城西北的一处出租房内,这是一个典型的农家院落,两层小楼,院子宽阔,围墙上镶嵌了马赛克,大门口处还有个影壁墙,上面用瓷砖拼出江河红日仙鹤等乡下人喜闻乐见的图案,只有门旁一块不怎么显眼的镀铜铁牌子上印着的南泰神童食品有限公司字样表明这是一家工厂。

    工厂大门紧闭,铁将军把门,愤怒的群众砸开了铁锁一拥而入,手电筒四下里乱照,现地上堆积着大量未使用的饮料包装盒,屋子里是罐装生产线,到处都是奶粉、添加剂、人工色素的包装盒,地上污水横流,盛着奶液的白色塑料桶脏的不像话,几只肥硕的老鼠眨着小眼睛在暗处看了看这些面目不善的陌生人,吱吱两声,悄悄溜走了。

    众人自的四下里搜寻,没现人,却现了大量储藏的奶粉,这些奶粉装在大桶里,毫无任何卫生措施,甜腻的奶味和人工香精的味道令人反胃,从简陋的生产线和院子里的压水井可以看出,这个所谓专家们背书的安全卫生的食品厂,充其量就是个家庭作坊。

    看到自己孩子喝的奶就是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生产出来的,众人的愤怒更深一层,有些怒火中烧出离愤怒的人建议一把火烧了这儿,但更有理智的意见认为已经报警,让警察和工商、卫生检疫部门来查处。

    如果是昨天,这种理智的意见还会被采纳,但是见过电视里专家们的嘴脸之后,谁也不相信这些尸位素餐的家伙们会秉公执法,想伸张正义,还是要靠自己,很多人拿出手机开始拍摄这里的每一个细节,准备回家上网布,也有人提出,要去把这个没良心的厂主揪出来。

    县城就那么大,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神童食品厂老板的底细不是没人知道,大伙儿吵吵嚷嚷就奔着质监局宿舍去了,队伍越来越壮大,不少市民接到亲戚朋友的电话短信之后,特地从家里跑出来看热闹,等到了质监局宿舍附近,已经隐隐有上千人了。

    神童食品厂的老板谢玉强是县里的官二代,大能人,他爸爸是县质监局的前任局长,他本人初中毕业后进了部队,混了二年后直接走关系分配到质监局当了有编制的司机,后来办了停薪留职,和一帮朋友在外面鼓捣生意。

    谢玉强生的五大三粗,喜欢剃光头,戴很粗的金链子和金方戒,一副黑道中人的样子,其实也就是吓唬一般老百姓,他玩得好,主要还是靠关系,和县里各单位人头都熟,一说要开厂,全部绿灯通过。

    说起办这个厂也是出于偶然,谢玉强的一个朋友路子广,说是外面有一批便宜奶粉想找下家,价钱绝对到位,谢玉强就动了心,问朋友说是不是o8年那批货。

    朋友也不瞒他,说就是当年那批货,掺了点料是不假,但是绝对吃不死人,只要勾兑的时候注意点就行,又给他说了几个有名的奶粉品牌,说这些名牌用的也是o8年这批货,不照样没事,你强哥怕个毛啊。

    于是谢玉强就接了这批货,用以前加工汽水的罐装生产线来生产营养奶,他人头熟,很快就打开了销路,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就连正在放暑假的小学生都在返校的时候领了整箱子的营养奶回家。

    尽管谢玉强让工人在营养奶里尽量多加添加剂和水,但还是出事了,谢玉强赶紧上下打点,幸亏他老头子还有点余威,质监局那边不会背后捅刀子,本来还担心上面严查,后来唐县长下令捂盖子,不允许县里再出负面事件,谢玉强就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过关了。

    谢玉强正在家里挨训,忽然他老婆急急火火从外面进来,说出事了,强子你快跑,谢玉强跑到窗口一看,顿时吓得腿都软了,赶紧胡乱拿了几件衣服下了楼,钻进自己的本田雅阁往外开。

    但是出去的道路已经被堵上,偏偏又有人认识他的车号,可怜的谢玉强顿时被愤怒的人群包围了,砖头瓦块鞋底臭鸡蛋密集的砸过来,可怜的雅阁顿时变得千疮百孔,凹凸不平,吓破胆的谢玉强锁住车门不敢出来,同时用电话报警。

    十分钟后,警车到了现场,此时气氛已经白热化了……

    (此处删减两千字)质监局宿舍属于政府宿舍楼的一部分,前面就是南泰县的白宫,焚烧轮胎的焦糊味飘进窗户,周文耸耸鼻子,心里有些不安,忽然电话铃响了,是公安局打来找唐县长的,周文告诉他们,唐县长去野猪峪参加纪念碑竣工典礼去了,暂时回不来,那边手机讯号不通,估计也联系不上。

    那边就问县里还有其他值班领导么,周文说县委县政府的头头脑脑都下乡了,没有值班领导在。

    对方显然是急了,问您是哪位。

    周文迟疑了一下,说我是县长助理周文。

    对方如释重负的说:“周助理,我是县公安局的小孙,出大事了,你赶紧来出主持大局吧,现在全县只有你最大了。”

7-17 酒壮怂人胆

    南泰县最不缺的就是干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个国家级贫困县的干部编制却比经济百强县的编制还要庞大的多,光副县长就有十一个,每位副县长配备一个副秘书长,所有的县处级干部都有专车和专职司机,光这些就是一笔令人咋舌的开销。

    县城的经济主要依托公务员阶层,如果没有这些吃财政饭的人进行消费,县城那些商场、市、专卖店、家乡鸡快餐店就都没了生意,南泰虽穷,穷的只是普通群众,干部们的生活还是处于标准线之上的。

    除了县府、县委、**政协四套班子之外,还有公检法、工商税务、文教卫生、质监局、民政局、财政局、审计局、劳动局、人事局、规划局、国土资源局、建设局、交通局、粮食局、文化局、水利局、农业局、林业局、交通局……以及各个部委事业单位,妇联、团委、老龄委、县志编纂办、总工会、作协、文联、消协、扶贫办、打假办、打拐办、扫黄办、驻京办,驻省办、工商联、民盟民间三九学社致公党,这些单位统统都是吃财政饭的,还是那句话,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然很多单位无比袖珍,但一个正职三到四个副职总是要的,下面再配备一些招聘人员,还有一辆车一个司机,一间办公室,这都是不能省略的配置。

    县里这么多当官的,光副县级的干部就三十余名,但是真出了事,却连一个冒头的都没有,最近县里的突事件比较多,县委书记带着一套班子去省城处理宣传部干部被抓引起的公关危机去了,县长带着一套班子去野猪峪参加纪念碑竣工仪式去了,他们一走,县里哪还有当家的人,政协**的老爷子们都是经历多年风浪的,一看这形势早就隐身了,哪还能找得到,其他各单位的局长主任们平时一个个能的二五八万的,遇到这种情况也萎了。

    偌大一个县城,确实只有周文最大了,说他最大不是因为他旅游局长的职务,而是因为兼着县长助理的职务,虽说南泰县有十一个副县长,但都是各司其职,反而不如县长助理来的全面,再说现在乱成一锅粥,官找不兵,兵找不到官,整个白宫里亮灯的只有周文的办公室,电话也只有他的能接通,不找他找谁。

    放下电话,周文的手都在颤抖,外面究竟生了什么事情,刚才那位公安局的小孙已经告诉了他,这是每个基层官员最害怕出现的场面,整个县城已经失控,此时出去,很可能会被愤怒的群众撕成碎片。

    周文在办事处当了七年基层办事员,对上面解决问题的套路很熟悉,出了事先捂盖子,捂不住就压,这种愚蠢的高压方式往往导致情况的进一步恶化,一件极小的刑事案件或者民事纠纷,就有可能酿成大规模群体事件。

    南泰县干群基础相当薄弱,早就是一个大火药桶了,大家经常开玩笑说,现在什么都齐了,就差一个姓陈的,一个姓吴的了,没想到一语成谶,而这两位姓陈姓吴的,不是别人,正是不由分说下令捂盖子的唐县长本人。

    周文可以选择逃避,因为他已经听到风声,唐县长准备免掉自己的县长助理职务,名义上是让自己专心从事旅游事业,实际上打入另册的先兆,周文毕竟是外乡人,又掺和外人搞出豆腐渣纪念碑的事情,唐县长本来觉得周文在省里有人,可以利用一下,后来现所谓的后台也不过如此,对周文的所谓爱才之心也就慢慢冷了。

    一个区区清水衙门的局长而已,充其量不过是科级干部,凭什么去管这档子闲事,闹得越大越好,反正不关自己的事,周文快收拾着手上的东西,决定从后门出去,回宿舍蒙头大睡,再把手机电池扣掉,让所有人都找不着自己,明天早上起来看热闹就行。

    反正县政府以后也不来了,索性把东西全都搬走吧,当周文的手伸向桌上的全家福的时候,心忽然被刺了一下,媳妇和儿子甜甜的笑容让他心酸无比,儿子整天在幼儿园吹嘘爸爸是局长,媳妇也在单位里以自己为豪,可是事实上自己混的一塌糊涂,一个命运捏在别人手上的可怜的县城科级小干部而已。

    拿起全家福,大学刚毕业时的豪言壮语,当办事员时酒后的牢骚话都涌上了心头,还有前几天刘子光当面训斥自己的情景都历历在目。

    周文,难道你真的甘心在南泰县干一辈子么!

    “不,我不甘心!”周文忽的站起来,胸中似乎涌起一团火,他把包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放下,将全家福照片从镜框里取出放在衬衣口袋贴心的位置上,然后把县政府红色的工作胸卡认真的别在胸前,整整衣服,下楼去了。

    来到楼下门卫室,只见两个新分配来的保安小伙子满脸兴奋谈着什么,看到周助理下楼,他俩顿时不言语了,毕恭毕敬站起来说声周助理下班啊。

    周文一脸严肃走了过去,看到门卫室里居然摆着一碟花生米,两个茶缸子,还有一瓶当地产的劣质白酒。

    两个小伙子顿时紧张起来,虽说在值夜班喝酒早就是惯例了,但毕竟是违规的,他俩只是新来的聘用人员,万一被周文抓住小辫子告一状,很可能会被辞退。

    但是周助理并没有责备他们,反而笑笑说:“大夏天的喝白酒,还不嫌热么?”

    见他如此和善,两个退伍兵出身的保安挠挠脑袋笑道:“不是没钱么,啤酒太贵了,工资还没。”

    周文似乎是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竟然走进了门卫室坐下,很自来熟的端起了茶缸子说:“我尝尝?”

    “您请。”俩小伙子对视一笑,觉得周助理这人挺随和的。

    他们哪里知道,周文此时早已心潮起伏,波涛不定了,刚才那股豪气顶着他走下来,可是天生的怯懦转瞬又占据了上风,他犹豫了,想借着这个机会再想想。

    看到两个小伙子纯朴的面容,周文心中忽然灵光一闪,问道:“你们刚才聊什么呢?”

    “周助理,现在外面闹得可厉害了,神童奶那个事啊……听说连警车都掀了。”

    “哦,这么严重!”周文忽地站了起来,用不由分说的口吻命令道:“机关里还有值班的么,都给我找来。”

    两个小伙子面面相觑,不知道周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用对讲机通知了另外四个值夜班的保安。

    手底下有了人,周文的底气就足了些,他说:“外面生了什么事,大家都清楚吧,县领导不在,我们要顶上去,把事态平息掉,留下一个人值班,剩下的人跟我走。”

    保安们愣了,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跟周助理去,周文皱眉道:“有什么怕的,又不是让你们去**群众,万事有我,你们只要跟着我就行,怎么,你们真想当一辈子保安么!”

    周文这句话很有杀伤力,但凡南泰县人都有着浓厚的公务员情结,哪怕是进机关里当个工勤人员都是极佳的选择,如果能有个正式编制,那简直做梦都能笑出来,周文虽然没明说,但是话里的意思很清楚,关键时刻显身手,转正不是梦!

    小伙子们对视了一眼,终于有一个说道:“周助理,我愿意跟你去!”有了第一个响应的,剩下的就好说了,也都表示愿意前往。

    “好,有种。”周文端起面前的茶缸子,一口将里面一两五白酒倒进嘴里,俗话说得好,酒壮怂人胆,平日里怯懦无比的周文也呈了一回英雄。

    县政府的保安都是憨厚精壮的本县籍退伍士兵,人高马大,穿着统一的铁灰色衬衣和藏青西裤,手里拿着长柄强光手电和对讲机,虽然只有五个人,但却是很有纪律性的一个小团队,有他们跟在身后面,周文心中有一种壮怀激烈的感觉。

    虽刀山火海吾往矣!

    事实上形势还没有恶化到那个地步,虽然这次事件参加人员众多,但大多数是围观群众,打砸抢的只是少部分趁火打劫的无业游民,大街上到处是人,马路上遍布着啤酒瓶的碎渣和砖头瓦块等杂物,一些车辆被掀翻,轮胎被点燃,焚烧橡胶的味道随风飘散。

    周文停步,拿出手机给市政府值班室打电话,可是这当口值班室也没人,他以前是市长秘相关领导人的号码,于是直接把电话打到政法委书记的手机上,简单通报了南泰县的情况,然后回顾身后说:“同志们,跟我上!”

    周文带着五个人向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走去,对面走过来几个满头大汗形容不整的警察,为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冲着周文喊道:“是周助理么?”

    周文说:“是我,你是县局的小孙?情况怎么样了?”

    “失控了,县局人手太少,根本控制不了局面。”

    “通知武警中队了么?”

    “没有领导批准,武警中队无法出动。”

    周文点点头:“那就好。”

    “什么?”小孙一皱眉,没听出周文话里的意思。

    “出动武警中队,性质就变了,事态不但无法平息,还会进一步恶化。”周文到底是市里下来的干部,看问题**远瞩。

    “那现在怎么办?”小孙问道。

    “顺应**,息事宁人。”周文说出了自己的八字方针。

    小孙眼睛一亮,说:“周助理,你说咋整,我们听你的!”

7-18 周文式的处理

    经过快的沟通,周文知道这名叫做孙继海的年轻警官是县公安局法制科的一名股长,今天正好他值班,其余几位警官也是紧急从家里赶来处置突事件的,由于事突然,警械室的钥匙又在政委手里,所以这些人手上连根警棍都没有,唯一能派上用场的是小孙手里的电喇叭。

    今晚的群体事件爆的过于突然,又是周末,联系不上有关领导,紧急预案成了废纸,现在唯一能派上用场的,就只有周文手下这几个保安和小孙等人了,他们不到十个人却要面对上万名愤怒的群众,这个力量悬殊未免太大。

    根据小孙的介绍,一部分患儿家长在质监局宿舍门口堵住了神童营养奶的老板谢玉强,把他的车给砸了,谢玉强报警,城关派出所的警车赶到现场想搭救谢玉强,结果连自己也陷进去了,一辆警车被掀翻,另有数量无辜私家车被砸,汽车轮胎被焚烧,大批不明真相的群众加入进来,包围了干警和谢玉强,事态进一步升级,小孙他们就是接到被困警官的求援电话才赶过去的,结果现自己这几个人根本不够看,情急之下便给县府值班室打了电话,周文能来,是小孙没有想象到的,有了领导坐镇,几个警察也觉得心中稍定。

    他们又哪里知道,周文是怀着怎样一种破釜沉舟的心思前来的,这个事处理的好,那就前程无限,处理不好,就不是打入另册的事情了,起码开除公职,不过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思想准备,大不了老子不干了,跟刘子光做生意去,就凭老同学的关系,他还不得管自己一口饭吃。

    带着一队警察和保安,周文向着人群聚集处走去,这个时刻的南泰县城有着别样的喧嚣,城内到处火光冲天,人声鼎沸,赤着膊的老大爷摇着芭蕉扇站在路边看着,年轻人骑着自行车电动车到处窜着,小孩子们像过年一样开心的打闹着,奔跑中结合,远处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大片全是人,地上踩着的是玻璃渣和碎砖头,越接近这帮人,周文的心跳的越是厉害。

    周文明白南泰县的干群关系已经恶劣到了什么状况,自己稍有出言不适就会被愤怒的人群打入和谢玉强一列,被撕成碎片都是轻的,搞不好还会被浇上汽油……

    他不敢往下想了,用力的摇摇头,停住脚步,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拨了家里的号码。

    “喂,找谁?”妻子慵懒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此时已经是深夜十点钟,家里已经睡觉了。

    “是我,宝宝呢。”

    “睡了,还念叨让爸爸买玩具呢,你那里怎么这么吵啊?”

    “没事,晓静,我就是想说一声,我爱你。”

    “哎呀周文,你今天是怎么了……”

    那边还没说完,周文已经把电话挂了,回头吼道:“跟我来!”说罢毅然决然的向前走去,风吹起他的衣襟,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豪迈悲壮气氛。

    大家从没见过和善的周助理还有如此雄壮的一面,几个人高马大的保安帮他开辟了一条通道,向着被围困的警车走去。

    其实形势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恶劣,广大群众也不是不明真相的,他们只是想泄胸中的郁闷,惩罚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而已,况且并没有一个严密的组织系统,周文他们没费什么力气就挤了进来。

    事情闹得这么大,到现在没有一个当官的出面,老百姓早就在气头上了,现在看到一个官员摸样的人出现,顿时又激动起来。

    时值夏季,街头纳凉的群众都穿着拖鞋大裤衩和汗衫,哪有这种一丝不苟白衬衫西裤皮鞋的打扮,周文年纪不大,但是长相老成,偏分头,金丝眼镜,怎么看都像是当官的,更别说他身后还跟着一帮随从和警察了。

    “当官的来了,当官的来了。”群众们交头接耳道,站在前面手拿啤酒瓶碎砖头正在向警车动进攻的一帮社会闲散人员也聒噪了起来。

    警车被人群团团围住,车窗已经砸烂,车门也憋了,两个头灯全烂了,谢玉强和四个警察躲在车里,浑身上下都是臭鸡蛋烂菜叶和玻璃渣,看到援军到来,眼中顿时流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

    “请大家住手!”周文一开口才现自己的声音是那么的微弱,他赶紧拿起电喇叭放到嘴边,一阵啸音之后,他的声音被电喇叭放大了若干倍,但是想让广场上聚集的上万人听见,还是很有难度的。

    “你是干啥的?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们住手?”群众们七嘴八舌嚷道,谁没见过当官的啊,凭什么给你面子。

    “他是县长助理,你们冷静一下,听周助理讲话。”小孙等人也耐心的劝说着,谁都清楚,现在群众就是火药桶,只能来软的不能来硬的。

    但是现场如此混乱,谁也听不进周文的话,后面又有几个啤酒瓶扔过来,差点砸到周文的脑袋,褐色的啤酒瓶在脚下化为一堆玻璃渣,也提醒了周文,常规的说服教育已经不起作用了,想平息事态,必须下猛药!

    想到这里,他走向了那辆警车,在众目睽睽下跳上车尾箱,然后站到了车上,举起电喇叭,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喊道:“销毁毒奶粉,枪毙谢玉强!”

    此言一出,顿时全场鸦雀无声,作为一个官员,是要对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的,任何公众场合下的谨小慎微都不过分,尤其是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可以说周文的每句话都代表着官方,他忽然喊出这样惊世骇俗,只有在解放初期*****时候才喊的口号,如何不让人震惊。

    趁着全场寂静的大好时机,周文接着说:“我姓周,是县政府的,场面话咱今天就不说了,我只想说,我也有孩子,今年才四岁,也喝奶粉,这种丧尽天良的毒奶生产商,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顿时掌声雷动,周文大场面也经历过一些,参加各种会议时候,这种集体鼓掌的场景见多了,但是像今天这样,上万人一起由衷的,热烈的,自肺腑的鼓掌,却还是第一次听到。

    他把电喇叭挂在身上,伸出两手四下里压着,这是典型的官员示意掌声可以停息的手势,但是群众们依然热烈鼓掌,如雷鸣海浪一般的掌声一直持续了数分钟之久。

    终于静了下来,周文又举起了喇叭,说:“生产毒奶的犯罪分子必须受到法律的严惩,但不是现在!咱们是法律社会,犯了罪有国家,有政府,有法院来惩办,要是随便哪个人都能定罪,那社会就乱了!”

    下面又有些躁动,似乎有些不满,周文赶紧说:“要我说,枪毙这个***是便宜了他!”

    下面顿时有人高声叫好,平常电视上官员讲话都是四平八稳,拿腔作调的,哪有这位官员说话这么亲民,这么够味,现在至少老百姓们已经认可了周文,不再把他当做敌人看待了。

    “我建议,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谁家有神童奶,贡献出来,让***喝,照死里喝!”

    下面又是一阵叫好声,小孙也暗挑大拇指,周助理就是有办法,哪怕让谢玉强喝一箱子神童奶呢,也喝不死人,但是这样闹下去,可是真有可能被拖出来打死的。

    有积极的群众飞快去附近小铺里抬了两箱子神童奶来,周文站在车顶上下令:“下面请咱们的公安人员出面,先逮捕谢玉强。”

    车里几个蓬头垢面的警察哪能听不出来周助理给他们台阶下的意思,赶紧爬出来,给谢玉强上了手铐,可怜谢老板已经变成瑟瑟抖的鹌鹑样,骄横之气早已烟消云散。

    “喝!不把这些喝完,别想走!”周文举着电喇叭声色俱厉的喝道,谢玉强也不是傻子,这种情况下别说让他喝奶了,就是吃屎都愿意,他赶紧用带着手铐的手拿出一盒神童奶,抽出吸管作势欲喝。

    “这不行,给他拿大盆来!”周文恶狠狠地喊道,又环顾四下道:“这里空太小,大家看不到,咱们换个地方,到台子上去喝。”

    不远处商场门口有个搭建好的舞台,是某企业预备明天路演用的,正好派上了用场,周文让警察押着谢玉强,抬着两箱子神童奶来到舞台上,在广场上万双眼睛的注视下,拆开一包包的神童奶,倒在一个不锈钢盆里,逼谢玉强喝下去。

    谢玉强端着脸盆面露难色,周文一摆手,马上过来两个保安小伙子,按住谢玉强的脑袋,撬开他的嘴,端着脸盆往里面倒,喝进去的还没洒出来的多,但是这种情景却是极其的刺激感官,台下的群众又沸腾起来,不过现在主动权已经掌握在了周文的手里。

    “给我灌,灌死了算我的!”周文朝谢玉强后背猛踢了一脚,从台下看过来,这一脚挺狠的,其实没用多大力气,周文这是在演戏,是在替群众们泄怒火,小孙他们几个公安也明白,都尽力的配合着。

    眼瞅谢玉强被折腾的够呛,周文又拿起了电喇叭:“广播说晚上有暴雨,大家都散了吧,明天还要上班,谢玉强交给我们,你们放心好了,绝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群众们一阵哄笑,天边适时的闪过一道惨白的电光,几秒种后,排山倒海的雷声响起来,这预示着一场暴雨即将来临,围观群众们66续续回家了,当暴雨下起来的时候,即使是那些意犹未尽唯恐天下不乱的社会闲散人员也纷纷离去了。

    瓢泼大雨浇在舞台顶棚上,出密集的响声,周文直觉得后背湿透,精疲力竭,像是踢完了一整场足球赛一样,他也顾不得形象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问小孙:“有烟么?”

    小孙摸出烟盒,递了一支过来,又帮周文点燃,由衷的赞叹道:“周助理,今天真的多亏了你。”

    其余几个被困在车里的警察也过来和周文道谢,周文疲惫不堪,和没力气和他们说什么了,只是握个手,拍拍肩膀。

    忽然有人指着肚子涨的像个皮球一般躺在地上,满嘴吐白沫的谢玉强说:“他怎么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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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红年代介绍:
八年前,他是畏罪逃亡的烤肠小贩
八年后,他是经历过血与火考验的铮铮硬汉
家徒四壁,父母下岗,蜗居于棚户区之间,重头再来的刘子光唯有从最底层的保安做起,靠着一腔热血与两只铁拳,奋战在这轰轰烈烈橙红色的年代!
老大砍人的样子真吊。---他的中学生小弟。
刘哥为人最仗义,他是我一辈子的兄弟!---保安王志军。
叔叔我等你,不管是十年还是二十年。---校花兼高考状元小雪。
我一定要将你绳之以法!---政法委书记之女,三级警司胡蓉。
马勒格壁的,我就是刘子光。著名企业家,晨光厂子弟中学校外辅导员,高土坡居委会主任刘子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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