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四章 尘埃落定(完)
库格罗素和懒图儿直到法戒大师直接与他们再次对话之前,都没有再与场间的那些虚伪的贵客有过半点的交流,毕竟再过不久,他们就会成为自己的人质,怎么说起来也有些怪怪的。
不过懒图儿倒是轻松自若,这种事情他做过不少次,为了让阿帕奇部落的势力在巴克特里亚城里站稳脚跟,什么样的方法他都做过,也就没有了曾经作为萨满的那些秉持,说到底他才是为部落一心一意付出的人,为了部落的利益能够做出任何事情。
在库格罗素印象里,懒图儿也从来都是那样的强壮,不管是在身体上,又或者是在精神上,懒图儿还在部落的那些年,也是懒图儿教会了库格罗素不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怕,微笑着面对它,消除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恐惧。
这些话语在库格罗素的脑海里就像是一座座雄伟的山峰一般,激励着他不断的向上攀援。
时至今日,这是检验他们所有努力成果的一天,一切不容有失。
……
法戒看起来没有什么紧张的,说的也是,他并不是一个心里有鬼的人,他的所有阴谋其实都放在明面上了,日后会有一个相当经典的典故,只不过如今与法戒的情形十分相似——司马昭之心。
在法戒看来,他想要选谁成为佛子不过是一念之差的事情,寺中的长老方丈们已经将这件事情的领导权全部交给他了,说起来是这样,其实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不知道从多久前开始,法戒这个被赶鸭子上架的住持已经渐渐地掌握了整个月轮寺的大小事务的主导权。
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确可以直接影响兵权,在军队面前,不管月轮寺历史多么悠久,或者说高僧的佛法多么高深,这都是一纸空谈。
多少学说都鼓吹着不需要军队的统治,便可以达到天下一统的局面,但是事实上,要实现权力的更迭,最好的办法依然是靠着武力。
有了武力的保证,国家才有机会与别人对等的坐下来商讨其他无关于武力,甚至上升到精神层面的事情,这一切都是有保障才有结果的。
放远到国家是这样,收回到再小的地方也是如此,月轮寺里的权力体系在他们推举法戒这样的人成为住持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会被打破了。
可是两杯毒药,那些无可奈何的方丈长老必须选择一杯,不然他们就要看着即将败亡的月轮国,留下孤单一体的月轮寺,没有任何意义。
……
法戒端着身形,站到了所有人的中心,这里即将召开法会,当然这是按照他们寺里的说法,对于外界的宣传也会是如此,今日的事情只是一个法会,然而在法会上,来自某个势力中的某个年轻人突然身上显出鎏金的色彩,转眼间人们就听到了场间响起空灵的佛唱,无数人被这经文的佛音所感染,法戒大师恭迎新一任的佛子归位,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眼下法戒出现了,也就意味着距离法会开始也不远了。
虽然库格罗素对于佛门没有什么好感,但是也算不上厌恶,他本身对于佛法亦有研究,对于佛家的轮回以及顿悟学说都是有着相当程度的兴趣,可以说,若是月轮国没有月轮寺这样畸形的存在的话,古鲁克不介意去各种高僧尚在的寺庙中与人对谈佛法,用来扩充自己的见闻。
与高僧答辩是一件相当有技术含量的事情,法会上若是没有意外的话,都会有精通某门佛法的高僧言传身教,然后再由坛下的人们询问相关的疑问,有是非之争的,高僧便会邀请那位提出疑问之人上坛坐而论法,这都是寻常法会常见的事情。
大汉一般会在洛阳城中开展由相国寺主持的昙花法会,欲意抓住转瞬即逝的灵感,用来填满人们的灵感,从而达到顿悟的领域。
一般这种时候都会有各界的精英人士前来听法,而月轮寺的法会却显得相当畸形。
没有人正襟危坐,相反,那些原本应该是圣洁无比的佛女,在法戒的招呼声中,从灵安宝殿的偏门鱼贯而出,身上的布料能省多少就省多少,生怕身上还有多的布料让在场的贵客们扯不下来。
是的,法会在法戒的一声简简单单的开场之后,便开始了,最先的就是这些佛女出场,然后跳了一些不明所以的舞蹈,在库格罗素看来,这分明就是为了吸引那些色心大起的男子的注意力而耍的把戏。
他甚至还能够想象得到,之后若是有人不想提高筹码,法戒便会将这些姿色绝佳的佛女当成礼品一般半推半就的赠送与那些人。
对了,此次法会还有件相当重要的规矩,这都是大家默许了的,也是为什么很多人要么参与其中,要么只是远观交友。
法会上抛出的筹码,那都会被当做寺中的香火钱,一概由月轮寺搜集起来,最后统计完毕之后也不会有任何归还的可能,毕竟从寺庙的功德箱中往外拿钱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今日要参与佛子竞争的人便已经是做好了人财两空的想法。
但是这些人也大都心中有秤,他们知道如果得到了佛子的位置,那么接下来就不是这些简简单单的钱财可以衡量的好处了,有了这些衡量,也就没有人会有异议。
最怕的就是大家不清楚月轮寺这次到底想要什么,这贪得无厌的条例正是印证了大家的猜想,月轮寺为财而死,那么有钱的人就是爷,在这里便会受到最上乘的招待,也就同时意味着,有了钱财就真的可以获得那个佛子的位置。
当年佛子尚在,莲花宝座之上那是大雄宝象的真实化身,所到之处,没有人不去跪拜臣服,有这样的地位与能力,钱财只不过是身外之物。
圣洁的佛女是佛门中早就存在的事务,她们其实在佛家眼里算不得女人,她们其实是为了佛而献身的工具人,这样说起来就通贯许多了,是的,她们是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佛门的女子,为了佛门的事务,她们大可以线上自己的生命,诵经与暖床这两样相当不搭的事情在佛女的身上成为了可能。
月轮寺将她们当做最高贵的礼物,只有最受月轮寺尊敬的人才有资格接受这样的礼物,甚至有些人现在看来,若是没有得到佛子的位置,只是能够得到一名或者两名佛女的回赠,他们也相当心满意足,这样一来月轮寺的行为倒是不那么惹人厌了。
场间的气氛因为这些绝美的女子而瞬间变得暧昧起来,通畅都是贵客一招手,便有一名狐眼蜂腰的女子扭动着身形缠缠绵绵的就靠向他,皮杯儿酒这样的原先只有青楼仙女才做的出的事情,这些佛女也是丝毫不在话下。
一时间不少人的心便已经彻底被这些小手段给俘获,坐在坛上面前也有好酒好肉的法戒不禁哈哈大笑,哪里有他一代宗师的风度,分明就是一个花和尚。
坐在人群之中的库格罗素倒是相当的不合群,倒是他旁边的懒图儿,一手揽着一个身上布料少的可怜的佛女,显得相当的随意,手还不老实的在人家身上游走,到现在全场就还只有他一个做的如此出格……
库格罗素这样惹得许多人纷纷投来好奇或者嘲笑的目光,尤其是焉耆国的王子,他那种肆无忌惮的扫视,每每总要在库格罗素那里停顿一下,看到库格罗素那样身旁什么都没有却依然在喝着酒吃着菜的样子满脸的不屑。
“果然只是个马贼,而且毛都没有长齐的乳臭未干的小子,怎么和我斗?”这样想着,王子腰间的兵牌就越来越让他觉得兴奋,从父王那里得到这么多的兵马他甚至有一瞬想要直接撒开一切束缚,带着城外的兵马直接奔向西方,前往一片净土,自立门户,这种兵强马壮的感觉是一般人感受不到的,只不过出于对国家的负责,再想到父王这么些年来的确身体也不太好,说不定哪一年自己就成了王,那样也没有什么问题,落日军迟早要成为自己的东西,如今就勉为其难的帮助国家做一些事情吧。
总之世间百态都可以在这个名义上的法会上找到。
……
于此同时,玛吉纳和铁木儿已经分别携带一部分的侍卫,绕着铁木儿宅中的密道,马不停蹄的前往两处位置。
玛吉纳是要接手王城之中的弯刀武士,据情报而言,那名副官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玛吉纳决定,如果对方肯乖乖的交出兵权,那么日后定然会好好地考核对方的能力,收为己用当然不现实,但是若是投机取巧一下,安排一个失踪或者战死的名分,将他引为自己的亲信,这样的事情倒也不是不可能。
玛吉纳看起来风光,其实他的底气也只是来源于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基本上都是大汉提供的,他只是负责使用他们,到时候若是核查下来,与账上有一刀一剑的差别,他估计也要受很多的苦。
这些事情已经是之后的事情了,死士们严阵以待,他们被教导以敢死的名义,直取敌将首级,这样擒贼擒王的事情,是他们最在行的,失去了领导者的军队也是一盘散沙,到时候只要玛吉纳出示来自申乞的兵牌,估计很快那些军队就会毫无保留的跟随他的脚步。
为了以防万一,申乞和塞基琉的头颅都由他们收纳好,放在楠木香盒之中,这都是为了震慑那些不老实的人所做的准备,作为弯刀武士,他们的心性其实是要比寻常的军队强悍许多的,毕竟算是从久远的历史之中保留下来的充满西域人血性的一只军队,这只军队的历史似乎都要比许多新兴的国家要久远的多。
一种叫做军魂的东西一直伴随着他们直到今天,这是很多军队都做不到的,也无愧于整只大漠上最精锐的军队,月轮国其实真正依靠的不是那塞基琉统下的十万杂兵,而是这支精锐。
百年之前,当天降单于横扫西域的时候,他们遇到的唯一阻力,就是这只弯刀军队对他们无休止的缠斗,如今你去寻找匈奴人的历史,或许发现他们当时对于军队具体的伤亡没有统计,但是事实上第一次出征西域的天降单于在小月氏遭到了相当程度的打击,就是因为弯刀军队的强悍超出了匈奴骑军的想象。
不过也因为殊死搏斗,这支军队在当年几乎损失殆尽,知道小月氏的遗民,也就是古鲁氏重新苟且于月轮国,才有这么一只军队再次重组,他与当年那只弯刀军队的战斗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但是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欺凌的存在。
对待这支军队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一路上玛吉纳不知道与身后的死士强调过多少次,虽然他们注定是要为战斗而死的人,但是也要死在有意义的地方,在玛吉纳的计划中,与弯刀军队的交接不应该产生伤亡。
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最好的办法,上上计。
反观是铁木儿那一面,他们要去的地方是西城门外,那里距离巴克特里亚城十里地不到的地方,有一处由风杀侵袭而形成的的石湾,曾经那里有一股清泉,不过经历了两次的沙葬之后,泉眼被堵,泉水也不知道去了何处,石湾的形状却留了下来。
那里就是塞基琉驻扎军队的地方,若是有人传信,只要不到半个时辰,数万人的军队便可以从巴克特里亚城外瞬间出现,对城中的任何异常进行清剿,可以说,如果没有玛吉纳和铁木儿的存在,只有这两只军队,其实也可以做到对月轮国如今政权的颠覆,只不过那两人都是因为贪得无厌,才被玛吉纳和铁木儿趁虚而入,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第五百七十五章 尘埃落定(完一)
沙葬过去之后,留给晴空的也只有一阵阵的空无。
身体埋在沙子里是相当难受的事情,在西域,沙子是要比水还要难缠的东西,风沙的侵袭从来不是说着玩的,这种几乎是无孔不入的沙子会让一个人的身心受到相当恐怖的双重煎熬。
在大漠上行商的商人们为了自己的钱袋子,可以放弃所有的安逸生活,冒险在大漠搏一个生机,但是有时却也会被这种沙子惹恼。
军人却不是这样,此时的他们就算面对着沙葬也是毫不退缩,只要是没有将军的命令,他们就会一直如同磐石一样驻扎在原地。
水已经剩余不多了,不过他们倒不是陷入了穷途末路,所以没有办法去补充水分,而是今日的事情十分重要,他们等待多日就为了这一刻,如果成功,等待他们的也将是数不尽的富贵繁华。
这是塞基琉带领的军队,他们平日里是镇守在月轮国各个城市之间的军队,如果战时他们也会成为骁勇的战士,只不过由于月轮国这么些年来连年的亏损,骑军已经是相当稀有的存在了,月轮国没有多余的钱财拨给军队让他们维持销金窟一般的骑军。
保持战力做不到,月轮寺就像是搞不清楚军队的重要性一样,直接将属于骑军的那一部分钱款抽走了许多,这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如果大汉或者匈奴任何一方敢在军队的预算上做手脚,等待他们的必将是亡国之灾。
但是呢,由于月轮国如今特殊的处境,他们的确还不会遭到所谓的打击,毕竟在他们周边的国家,也没有谁能够随随便便挑战拥有如此大体量的月轮国。
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月轮国就算如今只有轻步军,也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量,能够造成的杀伤也绝对不是焉耆国或者乌孙这些相比起来年轻许多的国家能够承受得了的。
所以焉耆国和乌孙国哪怕对月轮国的王族和月轮寺有再多的怨言,他们也不会轻易地动兵,与其说动兵,还不如说示威,因为就算是出兵的打算,这些在月轮国周边蛰伏的国家也从来没有想过。
焉耆国的王子前来,也算是曲线救国了,毕竟焉耆国的国王,毕生的心愿不过是让焉耆国彻底兼并月轮国,然后他能够在这样的大漠上建立起一个堪比大汉与匈奴的宏伟西域帝国。
如果建成,那么接下来,其他国家臣服或者被他们兼并,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
月轮国这么些年来还有看两个超级大国眼色行事的资格,而像焉耆国,似乎在大汉与匈奴的印象之中,他们只是一个盛产葡萄佳酿以及宝马的地方,更不用说,有吐蕃和小宛在前,虽然是以负重闻名,但是焉耆国的宝马还真的不是那么抢手。
焉耆国这么些年来根本没有太大的动静就是因为格局问题,他们位于月轮国的北部,本应该是与匈奴接壤的地方,但是却由于匈奴的不管是经济重心还是政治重心都放在了匈奴本部的东南方向,原本应该成为相当繁华的贸易集聚地的塞门州,也变得有些地广人稀了,虽然匈奴总体看来也是地广人稀。
百里不见人烟,就算焉耆国真的出兵夺去一部分匈奴人的土地,大概匈奴人也会在数月之后才能够反应过来吧。
说是世上两个最强大的国家,但是匈奴的人口大概也只有大汉的一成之多,而匈奴的地域一直延伸到极北之地,那已经是与整个大汉相当的土地了,所以换过来想想,繁华而且人口众多的大汉都有许多无人涉及的地域,更不用说幅员更加辽阔的匈奴帝国了。
所以焉耆国真的想要发展,就只能依靠南方的好邻居——月轮国。
只可惜月轮国排外的态度一直那么强硬,让焉耆国的国王一直有种有心无力的感觉,这种感觉在月轮国不断衰败,甚至开始爆发暴乱之后,变得尤为严重。
焉耆国的王子在离开国家开赴巴克特里亚城之前,焉耆国的国王忧虑到几乎寝食难安。
为此还批准了数千落日军随同王子一同前行,必要的时候……甚至落日军也是可以当做筹码的,这是国王的原话,真不知道身为一国之君,有这样的想法,对于宣誓效忠于他的那些将士们会有什么样的打击效果。
……
塞基琉的军队在巴克特里亚城外西边的石湾驻扎了已经超过十天了,这十天里他们甚至经历了可怕的沙葬,由东向西,起自瀚海的恐怖风暴一路携裹沙石,毫不留情的摧毁沿途一切被他们碾压过的事务,小些的城市,就像是被一抔土直接洒在了城上,轻轻松松的掩埋了大半的房屋。
即便是月轮国东方最大的城市塔里克城也无法独善其身,如果有机会的话,月轮寺一定会受到塔里克城城主的伤亡汇报,那将是一个惨不忍睹的事实。
但是沙葬却没有能够摧毁这群坚韧无比的军人的脊梁,他们等待着的是大将军传来的入城的消息,人活一个盼头,有了盼头,很多人很有可能能够发挥出自己都难以想象的能力。
而这群士兵的盼头那就是占领巴克特里亚城,推翻月轮寺以及古鲁氏王族统治的那一刻,那一刻他们将被荣光笼罩,盛大加冕为新朝的圣军。
他们如同朝圣者一般,即便是浑身掩埋在炽热的沙石之下,也没有叫苦叫累,苦来坚韧,唯有磐石可匹。
军魂这种东西,其实不只是历经无数战事的弯刀军队有,短短几个月的磨合,这只临时拼凑起来,却顽强无比的军队,在塞基琉的带领下竟然也有了铁血之军的初相。
从这一点来说,塞基琉那糟糕的带兵方式以及简单的头脑倒也是情有可原了,至少他这个大将军能够让所有人心甘情愿的为他送死,这就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事情了。
军心不乱,军阵不乱,是这样的道理。
但是这种心随时随地也可以摧毁掉,只要有可以彻底动摇军心的东西存在就好了。
远处一帮人簇拥着铁木儿前来,他们大都是在黑马之上骑行,冰冷似铁的盔甲即便是在烈日下也没有变得炽热,因为他们刚刚才从地道之中走出,铁甲之上的水珠印证了这一点。
远远的有一队黑马骑军默默无声的前来,这实在是太有压迫感了,埋在沙子之下的士兵们见状纷纷迅速归位列队。
越过了石湾的滩头其实才看得见这数万人的军队的全貌,这都是之后铁木儿做到的事情。
而这些人在远远地看见了铁木儿等人之后,竟然也没有选择杀上来,反倒是战战兢兢的等在原地。
他们不知道接下来与他们传递消息的人将会是谁,这实在是有些太让人疑惑了,说起来军心似铁的一只军队,其实没有了将帅的统御,根本上还是一批乌合之众。
当铁木儿拿出塞基琉的头颅,那眉头紧锁,脸色苍白无比,表情相当凝重的头颅在出现的那一瞬就彻底让那些士兵们失去了坚守的道理。
万人臣服,讲道理铁木儿也没有见过这种阵仗,但是真当这一天到来,他也是能够坦然面对的……
与铁木儿相似,玛吉纳所带领的另一批人马很快的就按照之前他们派去的奸细的口供,顺着路找到了隐藏在王城根下,城墙密室之中的弯刀军队。
说起来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因为那名副官的存在,弯刀军队虽然震惊于申乞的死亡,也疑惑于为何他们会这样轻易的死去,但是有副官的镇压,很少有人做出扰乱军心的事情。
而那名副官在面对玛吉纳的时候尽管一脸的凝重,但是却保持住了自己的内心,竟然要与玛吉纳进行谈判,这是玛吉纳根本没有想到的事情。
说起来他也是真的心大,副官应该是明显的感觉到身后的弯刀军队已经有些慌乱了,只是碍于他的统率还并没有爆发出来,但是若是真的起了冲突,副官似乎是意识到了,面前这些死士只需要简简单单的杀死几个领头羊,包括他在内,一切事情就只会是顺水推舟的样子,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所以他直接了当的放弃了武力抗争的想法,冷静的分心了关于申乞死亡的原因,得出的理由是因为申乞其实早就已经被这群人玩弄在股掌之间了,他相信就算今日他们在此成功的击杀了这些看起来来者不善的黑衣人,他们也绝对没有办法在如今凶险无比的巴克特里亚城中顺利的接受国事,没有铺垫,便没有成功地可能,识时务者为俊杰,甚至还能够反过来利用困境的,这名副官彻彻底底让玛吉纳刮目相看。
……
而在王宫之中,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此次真正革新的领导者,没藏王后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事情发生了戏剧的变化,原来最不可能领导此次行动的人——也就是古鲁克,反客为主,成功的说服了场间的大臣,以及最重要的——沙溪府的修行者们的支持。
沙溪府的长老本应该是最难以说服的人,毕竟他才是最有决定权的那个人,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应该看他的脸色,当权力失去意义的时候,力量从来都是重新构定秩序的那种因素。
只不过沙溪府的外门长老却从古鲁克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前景,心中下了一个决定之后,又派一名弟子前去宗门汇报情况,具体会怎么样安排,古鲁克就不得而知了。
只不过具体他们有没有办法按照之前没藏王后的计划去推行进度这就不得而知了。
霍牧在确定了古鲁克的安全之后,便率先离开了这里,至少他应该先去找那个叫做楚中梧的男人,按照库格罗素他们所说,那个叫做楚中梧的汉人应该此时会将原先申乞隐藏在王城之中的军队接手,正好他也告诉楚中梧古鲁克的身份,免得古鲁克被自己人给杀死。
至于古鲁克和库格罗素的抉择的问题,这结果应该是很明显了,古鲁克明显想要的就是自由罢了,而阿帕奇部落却有着自己的使命,只要是双方接触之后,协议应该很快就能够达成。
……
此时在月轮寺中,法会已经走到了最后的阶段,也就是所有人放下酒肉,等待许久的重头戏该来了。
库格罗素是与最开始的样子完全没有改变的,酒肉美色的诱惑根本没有能够改变它的内心,相反,他也是在这种环境下久坐,就越是能够达到内心的空明,越来越感受到此次任务的重要性,这是大萨满不知道酝酿了多久的计划,为了这次计划他一定会奉献出自己的一切的。
懒图儿也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其实他也并不是多么在意那些佛女的姿色,只是为了他们这边的感觉不那么违和,只能够由他来负责融入气氛了,至少马贼本该有的那些感觉,他是表现的完全在线的。
库格罗素全神贯注,却并没有注意场间的事情,今日的竞争结果已经不是他在乎的了,只要接下来将所有人控制住,佛子的归属问题,随他们怎么说。
他等待的是来自铁木儿和玛吉纳的信号,只要有火箭冲天而起,隐藏在地道之中的阿帕奇战士便会鱼贯而出,从后山直接向前将整个月轮寺的现场包围,当然来自寺外的阿帕奇战士也会前来接应,防止有人逃窜。
更重要的是不能够让任何消息有机会透露出去,所以基本上,所有人都会被捆绑起来,也不管他们究竟是什么身份了,毕竟计划的万无一失才是最重要的。
……
“来了!”突然王城防线一根明亮的火箭射向天空,与此同时,几乎是同时,在巴克特里亚城西面的方向,同样有一根相同的火箭冲天而起。
库格罗素轻轻地放下酒杯,咔……
第五百七十六章 尘埃落定(完二)
不知是谁摔碎了玉盏,清脆的响声让场间凝固的空气变得重新流动起来,但是那种冷冽的肃杀气息却依然无时无刻不弥漫于月轮寺中。
刚才后院方向那传来的剧烈响声让人有些心神不宁,尽管法戒已经与众人说起稍安勿躁了,但是依然有一些人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不寻常的气息。
与此同时,看起来如同不在场间的库格罗素看起来是那样的不怒自威。
不少佛陀面色仓皇的匆匆向后院的方向赶去,会场现场的佛陀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法戒一人。
法戒不管怎么样都没有再开口,但是他面色凝重的样子是骗不了大家的。
“师傅,后院突然有一群蒙面悍匪,战斗凶狠,已经有不少师兄弟遭了无妄之灾……现在龙海师叔正在率领武僧与他们对抗,但是他们人数太多,更重要他们配合相当默契,就算是师兄们已经用上了战阵也依然无法从正面抵挡他们的攻击……师傅,您快下决断吧,龙海师叔他们撑不了太久了。”
一名看起来相当年轻的和尚先前慌张的赶来,不慎竟是碰到了座位靠前的焉耆国王子的案台,酒肉菜肴洒了一地。
他赶忙给王子赔罪,却在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刚要震怒的时候,立刻跑向了法戒大师的方向。
身后传来的是焉耆国王子咆哮的声音,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让人心中十分烦躁。
但是这都没有让法戒有任何的动摇,至少他在吩咐年轻和尚带着场间的佛陀前去救场的时候,还显得镇定自若。
咚!又是一声巨响,终于有人惊叫出声,因为他们突然看到月轮寺后院的方向突然泛起一阵烟尘,不,那不是烟尘,更像是狼烟一类的东西,浓烈的黑烟即便在这样有风的天气,也笔直的冲天而去。
法戒面色凝重,他虽然是寺里的主持,但是这么多年来浸淫政治,不止一次的了解过这些人的把戏,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刚才的确,天空中有两发火箭,这也一定是这群人相互联络的方式,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如今月轮寺正在陷入一个很不好的处境——被围剿。
他在所有人都自顾不暇的时候,迅速的用眼睛扫视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焉耆国王子虽然震怒,但是也立刻发现了场间气氛的不同,正在与身边的人说着些什么,转头也看到了后院的浓烟,正在惊诧之间,就与法戒四目相对。
“大师,难道您不想要为我们解释一下目前的状况吗?”王子面前翻倒的酒案还倒在地上,酒酿在地上肆意流淌,但是没有人再在乎这些。
所有人都顺着王子所指,看向了场间最核心的那个人,说实在的,王子的确有种能够引领人心的力量,只不过现在也搞不清楚情况的法戒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充耳不闻,坐在法坛之上闭目养神。
人们质疑的声音不断传来,后院渐渐传来一些不好的声音让人有了不少的猜测。
他其实扫了一眼只是注意到两处问题。
第一就是门口,寺院的构造很简单,前后三院,前庭一般是供平时人们参观用,正鹜殿听起来气派,其实只是供香客们参观用的,没有实际的功能。
如今法会举办的地点是中院的雄安宝殿之前,这里才是月轮寺的核心,两边也有不少其他的大殿或者厢房,正中间的法坛是临时搭建的,但也相当的精致。
后院则是平日里僧人们修习以及做一些杂务的地方,后院很大,大概能够比得上前庭和中院合起来三四个那么大,毕竟后院还有一片禁区,也就是相当于佛林一样的地方,专供僧人的灵位遗骨。
后院那么大,甚至自成了一片小天地,与前面的景观完全不同,很少有人有资格出入后院的所有区域,所以人们只能是听说月轮寺后院有大秘密,却不知道具体有什么。
看起来如今后院出事,人们自然而然的联想到月轮寺等我秘密。
法戒却从中院的法坛之上,视野投到了院外。
守门的僧人已经不在了,他的气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准确来说,外面那条街上都感觉不到平日里的那种生气。
自从月轮寺禁止常人参观之后,一些忠实的香客也会每日来到寺前跪拜,祈求平安。
现在这些热闹都消失了。
其次,另一个不寻常,就是马贼王的表现。
马贼王带着一个叫做懒图儿的手下一同前来,看起来应该是场间竞争势力中,最弱小的那一方,而他们如今泰然自若的样子,实在是无法不让人去怀疑他们的身份。
法戒只听说过马贼王年轻,但是却从来没有见过马贼王真人,这在当时傒斤罗布前来作保的时候他打消了疑惑,只以为是自己多虑,如今想来,若是傒斤罗布心有怨恨,也不是没有可能和外敌串通,只能说这些都是他的疏忽。
后院的喊杀声,法戒听得清清楚楚,但是他并没有慌张,因为他作为住持,自然是有自己的后手的,不到关键的时候他自然是不可以自乱阵脚。
但是对于现在的处境,他有些想要知道对方的想法。
其实真相也已经很清楚了,法戒自认为有这样的观察力,其他在场的人都是普通人,这就不用多说了。
所以在普通人们的疑惑中,法戒突兀的站起,然后向着某个方向行了一礼,双手合十,虔诚的问道:“不知马贼王今日究竟想要如何收场?无缘无故的开战,可否为老僧解惑?”
点名道姓的直指库格罗素,不过库格罗素和懒图儿也并没有惊慌,相反,他们才是场间最为冷静的人,因为他们所拥有的实力的确可以傲视所有的人。
而且……他们也并没有打算掩饰,因为没有演戏的必要了,所以法戒才有机会一眼就看出这两人的不寻常来,摆明了是想要让法戒自己问。
库格罗素微笑着看着对面的老和尚,说法戒老,其实他也不过四五十岁的年纪,更因为平时酒肉伺候着,整个人红光满面,远远没有到老僧佝偻的那种程度,只不过他现在的气势还真的没有库格罗素这边要充足。
不知是视敌以弱还是什么……
库格罗素的眼神望去,他知道那个人就是这么些年来,月轮国逐渐走向衰亡的祸首之一,或许真的有人民的原因,但是这个实际的月轮国权臣,的确也造了不少的孽,那对于寻常小商人赶尽杀绝一般的杀鸡取卵作为,实在是出动了整个国家的根基,为了压制暴乱,镇压佛子逝去所迅速流逝的民心,法戒用一个又一个的漏洞去填补原先的问题,拆了东墙补西墙,真正为这样行为买单的还会是他。
说不出仇恨,库格罗素与这个僧人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只是他讨厌一切为了利益就要牺牲百姓的统治者。
“大师,今日是您选取佛子的日子,不如这佛子之位就让给我怎么样?”库格罗素笑着说道,这是他真实的想法,既然玛吉纳和铁木儿那两面已经彻底解决了军队问题,他便只需要管好月轮寺这里的事情,如果他动作能够再快一些,说不定还能够跟铁木儿和玛吉纳坐地起价,至少易守难攻,的确是月轮寺选址的优点,这里只有一处密道,不管用水攻还是火攻,都会让密道走无可走,退无可退,也就不存在被人再抄后路的危险,先前清点过的人数,懒图儿报上来的阿帕奇战士足足有一千八百人,这些阿帕奇战士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如今依靠着月轮寺他们也丝毫没有慌张的理由。
“哦,这么说,堂堂马贼王真的就是想要一个佛子之位吗?难道您没有想要获得一些更加让人欲罢不能的东西?比如王位……”说这句话的时候,法戒的眼神已经从微眯的状态变成了怒目圆睁的样子,佛家总是这样,一位自己的金刚怒目真的能够将一个身体机能健全的人给活活盯死,说白了也就是天竺那些经文中夸张的写法罢了……
真的有这个实力,他其实也已经能够算得上是修行者的一种了,库格罗素听说过大汉四大修行圣地一说,那南面的普陀寺似乎就将佛法与修行结合的很好,不知道他们这些月轮寺的和尚到底是怎么想的。
法戒的大眼睛紧盯着库格罗素却被库格罗素相当随意的敷衍过去。
“这些事情就不劳烦大师来操心了,现在事实已经摆在台面上了,相信您也明白,依我看就月轮寺中这些武僧的数量,想要抵抗千军万马,实在是有些痴心妄想了吧?”库格罗素不太适合做威胁,但是他也懂得谈话的技巧,至少给对方施压,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马贼王若是真的有这样的实力,何不直接冲进来将诸位一并绞杀了,还与我在这里耗着些功夫作甚?若是后院的事情的话,可能有些事情会超乎马贼王殿下的预想了呢。”法戒也露出相当灿烂的笑容,他笑起来是相当和蔼的,毕竟作为寺中住持,保持寺中僧人的形象,他便是牌面,即便这笑容是假到不能再假了,也给库格罗素一个危险的信号。
从阿帕奇战士突入月轮寺的后院开始,到现在库格罗素与法戒当面对峙,至少已经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为了保证成功的效率,库格罗素让懒图儿当时多分一些人马前往后方击破月轮寺的守备力量,却没有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月轮寺的僧人竟然能够这么顽强……
想着,库格罗素便皱着眉头看去,然后他就发现了一幕自己不是很想看到的景象……
他依稀记得霍牧走之前与自己说过在月轮寺地下发现了那种古怪的气息,像是一个强悍的修行者,却又没有一个活人应该有的气息,反倒是危险的感觉没有半点的减少。
这……这里,何时有一座平地拔起的高山了?
震惊中,库格罗素看到了法戒鬼魅的笑容,似乎是大计得逞,又像是疯癫痴狂……
在场的所有人刚才都被法戒大师与柳折枝的一番对话给镇住了,他们依稀从话中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就连平时骂骂咧咧的焉耆国王子在感觉到后院传来的不详的血腥味道之后,都识相的闭起了嘴。
他的小动作,自认是没有人看到,有一个黑影从大家视野的死角中,悄然行动,随后轻盈的翻出了墙壁,王子现在就后悔没有直接蛮横的将落日军大半带到城中来,不过现在也不迟。
他的手下的确是翻墙的好手,带着自己的兵牌,只要那名手下能够平安的到达城门,驻扎在那里的数千名落日军就会迅速来到王子的身边,击溃已经隐隐约约将他们包围的敌人。
到现在,王子还认为自己是遭到了无妄之灾,毕竟从双方的对话中,他们似乎一直在暗指着什么,虽说是对立,但是有些事情,他们在场的其他人却并不清楚。
只不过王子搬救兵的计划很快就落空了,从半空中突然飞进中院一个黑影,黑影迅速的落地,在地上快速的翻滚着,随后便慢慢停了下来。
地上的红色液体已经将这一切都透露的明明白白,一个面色慌张的人头正在法坛的第二级阶梯上静静地躺着,脖子上的裂口整齐无比,似乎这个人头的生气还未散尽,一汩汩的鲜血还从他的脖颈断裂处涌出。
王子看的这一幕,心似乎被什么揪住了,浑身猛地一颤,随后便将头迈了下去,谁也看不见他的脸色。
库格罗素倒是轻松无比,他环视一周,指着刚刚飞来的不速之客,笑着说道:“忘了与诸位说明,诸位如今已经被我的人马彻底包围了,所以也不要祈求什么搬救兵了,若是有下此,我希望有人能够一起陪这个人死去,免得他在黄泉路上形单影只。
第五百七十七章 尘埃落定(完三)
见了血,人就老实了,这是很多人都会犯得毛病,不见棺材不落泪,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的其实就是焉耆国的王子,现在他已经彻底没有了刚才的那种威风,因为他意识到现在的局面已经容不得他在做出任何危险的举动了。
他看着站在所有人出口处的那年轻人,心里很不是个滋味,懊悔是一种说法,但是要是一直沉浸在懊悔之中,就只能说这个人实在是没有成熟,离家的王子,这一瞬变得成熟起来了,他需要先保住命,对于父王的厌烦,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他终于知道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骄傲的地方,只要是没有人保护,轻易地,他就会陷入绝境……
如果可以的话,库格罗素希望所有人都能够有这样的觉悟,只不过他现在有些问题需要立刻确认,不然他心中会有不好的预感。
“去找人确认后山的情况,不用支援他们,只需要报告战况,如果可以的话,让他们速战速决,迅速与我们会和。“库格罗素一歪头,懒图儿说道,懒图儿也有些担心,毕竟他们在后院那边投入了很多的战力,如果没有成果的话,那实在是太耽误事情了。
懒图儿在库格罗素身边退去,回到了前庭的位置,一招手,便有一名强壮的阿帕奇战士迅速敢来,他们本来就在门外待命,一有风吹草动边会迅速解决,比如先前那名翻出院墙不知死活的随从,就被这群训练有素的阿帕奇战士轻易的边处理掉了。
这群阿帕奇战士与阿帕奇部落里驻扎的那些战士还有所不同,因为他们接受了特殊的任务,所以他们也有特殊的培训方式,至少他们在各方面都要更加接近一个军人。
懒图儿迅速说明了问题,便有一名看起来稍微瘦一些,但是明显,他的身长臂展都表明他很擅长攀缘,后来各个朝代中都有这类的士兵,大都是依靠着西域的历史潮流,名为跳荡兵,他们极其擅长攻破城墙,也有很强的侦查能力,要他们去侦查战况,再好不过了。
那名猿臂蜂腰的阿帕奇战士只是应了一声,便迅速的隐去了身形,他们对于月轮寺的构造非常熟悉,走偏道,沿着厢房的边沿往里面走,不会遇到任何的阻碍,也比较掩人耳目,掩人耳目是因为目前只要是在场的和尚,现在都已经前往后院的避难所,武僧一类,也都投入了战场,所以厢房如今不会有人。
懒图儿只是过了很短的时间就回到了场间,刚才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就有人忍耐不住想要搞事情了。
他们见唐唐马贼王如今身边没有任何能够保护他安全的人,这就让他们胆子大了起来,几名他国大商,他们身边都是有几名护卫的,更重要的是,他们本身行走西域,自身就有舞枪弄棍的实力,三两一接头,便要暴起擒住他们眼中孤立无援的柳折枝。
库格罗素给他们的感觉的确很一般,虽然长相英俊,但是身上稚气未脱,感觉那种沉稳也完全是自己装出来的,他们打心底里就会看轻这个马贼王,所以做出这样的事情也情有可原。
不过他们显然是把自己看的太高了,如果连执掌月轮国多年的法戒大师都没有让人前来捉拿马贼王,那就说明他也没有把握。
库格罗素怎么会没有准备?
所以在见到有人竟然真的会铤而走险,或者说自寻死路之后,还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没有了任何波动。
轻巧的箭支如同长出来一般,从那几名不知死活的商人及随从身上冒了出来,看不见箭头,也就说明整根箭已经实实在在的造成了杀伤。
一连串的破空声不绝于耳,场间除了惨叫,就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这里又安静了。
重要的是那座突兀出现的高山,库格罗素断定那必然就是霍牧提醒他的问题所在,难不成是什么障眼法?
库格罗素在没有具体的事实之前,都不会轻易地做出任何推断,因为这只会陡增烦恼。
……
提提亚是这只小队的队长,所有的阿帕奇战士,只要在巴克特里亚城里的,都会自己的编号,任何一个人都是阿帕奇部落的珍贵宝物,所以这么多年的潜伏以来,很少有阿帕奇战士因为战斗而牺牲,这都得益于大萨满的指示和懒图儿的谨慎。
所以之前就算是倾巢而出联合清剿匈奴人留在巴克特里亚城中的死士,这些训练有素的阿帕奇战士也很少有伤亡,不过……那只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几十年的酝酿,所有的努力都为了今天,为了夺回长生天的荣耀,他们不惧死亡,这与那些心中没有死亡这一概念被当做死士培养出来的士兵还是有所不同的,他们崇尚死亡,以死亡为荣耀,死亡不是他们的终结,他们只是重新投入长生天的怀抱之中,这样会让他们的子孙受益,是他们的祖先光荣。
提提亚的战斗力相当强悍,他天生就有神力,就像是萨满一般,他的神力天赐,也得到了懒图儿的信赖,一千八百人的阿帕奇战士群,一共有十八名实力强悍的队长,按懒图儿的话来说,就算是真的与月轮国弯刀军队正面冲突,他们这样的一只小队,加上强悍的队长,也有实力从对方身上扯下一块血肉。
提提亚作为队长,也是最先冲出密道的阿帕奇战士,他起身就已经进入了战斗的状态,可是让他无法理解的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面前就像是有人未卜先知一般,有一层又一层的强壮武僧已经挡在了他们的去路之上。
尽管无法理解,这与之前的计划有所出入,但是作为战士的热血刺激着提提亚上前战斗,不论对方是什么人,他都有义务为阿帕奇部落的计划战斗到最后一刻。
剽悍的阿帕奇战士挥舞着战刀和皮盾
一手持刀一手持盾这是他们最好的战斗姿势,皮盾来自于部落培育的牛皮,熟皮熟制,套在精制的铁皮上,握于手中就十分有安全感,因为圆形,皮盾也是阿帕奇战士手中的另一个武器,用它来击打对方的薄弱部分,也相当顺手。
熟练的阿帕奇战士能够以一敌二,并且动作迅速精准,杀伤力巨大,绝对是步战与野战之中的精锐士兵。
提提亚冲出之后,他的身后便有一个个的阿帕奇战士迅速冲出,将洞口的八个方位全部占住,如同烧开的水壶一般,一个个的阿帕奇战士迅速的越出洞口,将之前离开人的位置补上。
而由提提亚率领的那一队战士率先的冲在了前方,直接与月轮寺的武僧正面对抗。
乒乓乱响的是战刀与同棍碰撞的声音,武僧皆配备丈八熟铜棍,质地坚硬,势大力沉,并且作为长兵,与长枪如出一辙,加上那群武僧强悍的体魄,他们对于阿帕奇战士造成的威胁远比想象中的要大的多。
除了提提亚上来便横冲直撞,直接击杀了一名身材魁梧的武僧之外,其余的阿帕奇战士都被那熟铜棍逼退了,毕竟送死不是他们的指责,熟铜棍粗如茶碗口的样子,实在是太过骇人。
有人用皮盾上前抵挡,也有人用战刀与其对抗,除了有些人的确是腕力非常,很多人都因为手臂和手腕的震痛而吃力回退。
刀与刀或者刀与剑相碰撞,除非是双方力量真的很有差异,不然很少会出现虎口断裂这样的伤势,但是熟铜棍这种东西,在双方力量差距不大的时候,却是一个相当无法处理的存在,因为他本身就有相当大的质量,被武僧挥舞之后,就成了杀人利器,若是有人不注意,被这种棍子抡到了身体不管是那个部位,那里应该都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彻底的被粉碎。
提提亚也收到了冲击,由于他冲的很深,在陷入包围之后,身后的人拼命为他掩护,他才有撤回来的办法。
即便是局部的战场,兵家大忌便是孤军深入,为此,提提亚付出了一口鲜血的代价。
他的背后现在火辣辣的疼,一名武僧迅速的捕捉到了他的空荡,奈何提提亚双拳难敌四手,尽管已经注意到了来自后方的危险,他也只能用后背硬抗这一下。
骨头应该是断了,但是提提亚还是可以战斗,只不过不会再这样冒进了。
还有几位队长在不断的组织身后的阿帕奇战士从密道之中走出,毕竟只是密道,没有做成城门那样宽口的可能,阿帕奇战士要从里面全部出来,也只有循序渐进。
他们需要靠人数的优势来与对方一决胜负。
对方似乎也没有预见这些从地道中出来的歹人竟然有这么多,肉眼可见的,阿帕奇战士已经渐渐站满了后院的一隅,虽然月轮寺的后院真的很大,甚至可以说是别有洞天的感觉,但是若真的是上百人突然从后方出现,再大的建筑里也会有一种拥挤的感觉,更不用说因为对方都是披甲执锐,这种情况只会让这些和尚心里慌张。
有几个和尚似乎是去通风报信了,几名阿帕奇战士的队长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又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双方终于开始正面冲突,所以此时他们所发出的兵器碰撞以及喊杀声才开始被正在中院的人们所听到。
后面的几个阿帕奇战士在授意之下,迅速点燃了狼烟一类的燃烧物,这是之前懒图儿授意的,只不过他们没有迅速的突破月轮寺的防御,这是之前所没有料想到的事情,不过狼烟的作用就是联系另一批人马了。
库格罗素和懒图儿的合计是认为月轮寺没有这样的抵抗能力,只要他们迅速的处理掉月轮寺的人们,他们就可以将所有人当做他们的筹码与对方谈判,但是事实却是,玛吉纳和铁木儿似乎早就意识到这种可能性,并且知道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就能够处理掉月轮寺,才会让懒图儿他们出兵之后立刻通知他们,不用管到底有没有成功。
提提亚自然是感觉到脸上无光,他们诸多战士在于那群相当少的武僧对抗的过程中受了伤,熟铜棍那么结实的打上一下,基本上就失去了一半的战斗力,这实在是太困难了。
尽管人数是十倍于对方,这些面无表情的武僧似乎也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们的精妙的配合让一个圆形的战阵变得滴水不漏,提提亚下意识的认为对方是修行者,但是对方也的确会被他们的乱刀所伤,这实在是有些无法接受。
提提亚他们的战斗素养没有问题,这是懒图儿向铁木儿请教之后,按照非常先进的方法培养的,但是他们唯一缺失的东西,的确在西域很难找到,那就是阵法的东西。
这种与修行者之间的那种阵法不同,这是清楚记载在各类兵书之中的士兵之间配合的阵型,靠着各种补缺的方法,能够让一定数量的士兵发挥出超出他们实力的战斗力。
而这种阵法一般很少会在外界流传,作为散兵的阿帕奇战士,尽管在各类的战斗之中培养出了优秀的战斗意识,但是在合作方面,他们的确与这些平日里就有加训练的武僧们有很大的差距。
所以在双方单兵战斗力差距不大的情况下,没有战阵,没有配合就成了阿帕奇战士寸步难行的原因。
这一点似乎懒图儿也没有意识到。
直到那名猿臂蜂腰的跳档战士看到了双方的战阵区别,才有人真的明白了双方的差距所在。
懒图儿最后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也非常的懊悔,但是没有办法了,库格罗素也表示理解,只能说他们对于月轮寺的事情还是太过草率了,不过对于最后的结果没有什么区别,这是在法戒大师突然发难之前,两人的看法。
法戒突然出手了,这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第五百七十八章 尘埃落定(完四)
说实在的,在场所有人最没有想到的就是法戒竟然到了这种时候会出手,而且他动作迅猛的程度完全不像是一个老僧该有的那种样子。
“不是说法戒不是修行者吗?”这时候库格罗素除了震惊还有很多的疑惑,只不过风驰电掣间,情形并没有给他足够去思考的时间,毕竟法戒那双摄人的双眼,正冲着他的方向而来。
咚的一声,像是声音落后与法戒的身形,这声巨响才传到众人的耳中,也不知道是刚刚这一瞬让众人感觉到了多长的时间。
先前法戒脚踏的地方,尤其是那看起来装饰相当华美的法坛,此时因为冲击几乎是寸寸断裂,白玉一般的石料雕砌的围栏毫不客气的就那样蹦碎开来,直接砸向了呆若木鸡的“人质”们,他们先前还是库格罗素的人质,此时法戒突然暴起,让局势似乎又发生了无法想象的变化。
懒图儿回来的时候刚好瞧见了这一幕,他更加的冷静,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除了那些武僧之外,月轮寺里就没有那种像霍牧一样的高人了,并且,在他看来最有可能是那位高人的就是这个一直长盛不衰的住持法戒大师。
不过现在来不及解释。
懒图儿大吼一声,从腰间似乎拔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明晃晃的样子一闪而过,似乎是兵器。
库格罗素本来想要借着镇定,呼唤院外的那些阿帕奇战士前来保护,或者说直接冲进来讲法戒挡在一遍,肩上却忽然传来了一股力量将他向后拉去。
“库洛塔,此地不宜久留,速速退去,这里由我断后,让院外的战士们一并进来就好!”像是冲着库格罗素大吼一般,懒图儿根本没有时间回过头来好好与库格罗素说话,头也没回的便提着那兵器,冲着迎面袭来的法戒杀了过去。
库格罗素踉跄两步,根本没有犹豫,立刻向着院外冲去,他尽管很想要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但是既然懒图儿都这样说了,那就说明情况一定十分紧急。
……
法戒的确是不懂修行一类的东西,他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僧人,即便不尊佛礼,但是他依然对于佛家的经义保持着敬畏,不然他可能早就对那些德高望重的与自己师父一辈的老僧们痛下杀手了,他知道这些人对于月轮寺来说究竟有多大的意义,即便是他利用月轮寺和军队将来真的登上了王位,月轮寺的核心永远都是这些将经文颂唱的滚瓜烂熟的老僧。
只不过法戒现在的样子也的确能够解释。
不寻常的筋肉样子在法戒原本已经开始衰弱的身体上展现,他的表情也不像是原先的那样平静和庄严,反倒是透露出了一种疯子才会有的癫狂之意,紧闭的双唇此时大开,无声的咧嘴露出瘆人的笑容。
他一双本来应该是合十供向佛祖的双手,上面不知怎么的伸出了锋利尖锐的指甲,至少在旁人看来,这并不应该是人类的指甲。
随着法戒身形的暴涨,他喉咙之中的那不明意义的低吼也显得那样的让人战栗,他现在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怪物,无法形容的气势随着他的冲刺裹挟而来,一时间如同无数只双手扼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喉咙。
除了懒图儿,剩下的所有人惊叫着向着院墙推去——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了,院外是不允许他们逃脱的地方,后院似乎也在兵戎相见,他们只得寻找一个个适合躲藏的角落,毕竟那些已经崩裂而来的碎石可不是闹着玩的。
似乎是无心之举,也正好印证了法戒此时究竟有多么强大,只是启动就将法坛震得无法看出原来的样子,碎石落入人群,砸伤了不少根本没有来得及躲闪的寻常人,造成了更大的恐慌。
这时候即便是焉耆国的王子,也与寻常人没有什么区别,他身边仅剩的两个护卫一边颤抖,一边履行着他们的职责——丢下王子,与死罪同等。他们护着王子不断地后退,而王子就是那个刚才被不幸砸中的倒霉孩子,此时正捂着留血的脑袋,摆着苍白的面庞,欲哭无泪。
此时的法戒明显不是法戒本人了,或者说他现在的状态很像一种叫做上身的现象,这种仪式一般存在与大汉的正统道教里面,又或者是西域的萨满巫术体系之中,在座的许多人对法戒现在的样子有过很深的印象,即便是不知道他们在哪里见到过。
这就让某些人意识到,原来法戒到被人彻底包围都没有慌张,是因为这就是他的底牌了吧。
实际则不然,法戒的底牌与此有关,但是却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上身,至少作为一个拥有巨大权力与地位的人来说,这么多年来的生活,已经让法戒无法再放弃情形的感觉了。
似乎是在梦中一般,他遇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比如自己年幼时与荐一学法,但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时间,他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两段记忆,两段记忆的身份相同,他都是荐一的弟子,但是却有着孑然不同的内容,在第一段中他似乎非常的“听话懂事”,至少这点就与他的印象完全不同。
他在梦中遇到了自己曾经并未见过的僧人,但是显然,这又是在月轮寺实实在在发生过的故事。
梦中有一座山,一座后院里平地拔起的高山,在那里有他尊敬的师长……
梦里还有一些师兄,他们……隐约有着方丈和长老他们的样子,如果仔细对比似乎就能发现,那应该是他们年轻时候的样子……
无数的梦境拼成了一副相当完整的图画,现实似乎与梦境重叠,不断的冲击着自认为已经无形无意的法戒,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只感觉到自己在一片河流之中起伏。
后来他明白了,这条和叫做时间……他从过去流淌向未来,而两端记忆的重合……
“小木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记忆中荐一的面庞开始熟悉起来,法戒认为自己恨他,因为他总是让自己变得那么独特,他认为是荐一禁锢了自己,然后留下一个烂摊子,最终让他寸步难行。
但是忽然的,他又在那难以割舍的面容中看到了一种叫做感情的东西,这个人养育了自己,让自己能够无忧无虑的求学……直到如今。
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荐一最后离世前看着他的面庞是那样的悲伤。
“原来一切都是徒劳的吗?原来你根本就没有成功,对吗?”瘦小的小木头站在荐一的身前,难过的哭泣,不断地抽动着肩膀。
在一片虚无之中,只有师徒两人,荐一变得年轻,但是却依然悲伤不已。
“逆转胜死,欺瞒神佛,非吾之力所能及……小木头,师傅对不起你,师也对不起师兄……最终……我还是没有能够牺牲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来为我们渺小的生命作陪衬……”
小木头哭的很惨,他知道自己似乎要死了,他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在无意义的发狂,那应该是毁灭之前最后的疯狂。
一个光影突然出现,出现在小木头的背后,搭上了他的肩膀。
“师兄……对不起……”荐一悲伤到几乎眼泪要夺眶而出,他咬着牙,看着那日夜都想要拯救的笑脸,最终却是要亲手瞒着对方,将他们送去彼岸……这几乎与刽子手没有区别。
那人却只是笑了笑,摇了摇头。
那的确是一个相当恐怖的大阵,为了大阵,荐一几乎将自己的余生都奉献了给他,当发现自己对于曾经两人的死没有任何办法的时候,他在无数辗转反侧的夜里,最终做了一个让他带着遗憾死去的决定。
这个大阵不论如何填,都只会是一个无底洞,不论是要救人,还是不救人,大阵都没有办法让死去的人复生,所以从一开始,荐一都只是钻了牛角尖……凡人的力量是很有限的,在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了。
所以为了让师兄和自己爱徒的死变得有意义……荐一将整个大阵逆转,原本依托月轮国国运建造的大阵,转而成为了真正反哺月轮国的大阵,假以时日,用无数带有气运的珍宝供奉,这大阵将会在停下来的那一天,带给这片贫瘠土地上的人们以新生……
而为了小小的遗憾,为了自己的私心,荐一终于是从轮回中,将师兄与爱徒捞出,然后让他们为了这个大阵,贡献自己最后的力量,也能够再活一世……
代价就是他们没有办法踏出这个阵枢一步,直到大阵接近完成,他们也会随之消散。
依托大阵而生的法戒,终于在这一天,迎来了自己在人间的最后一次日出。
站在场间的,如今只是法戒的空壳,他的神识此时穿越了无数的障碍,抵达了一个地方,那里……只有他、师父还有师伯三人,享受着最后的一段时光。
某种程度上来说,霍牧感觉的没有错,只不过他的确对于阵法没有研究,不知道这种阵法的威力到底有什么区别,也没有办法分辨阵法的效果——仅仅凭他在阵枢之下稍稍待得那么一会,实在是杯水车薪。
此时已是大势,即便没有玛吉纳、铁木儿、库格罗素……也会有下一批人,将这个国家推翻——这个国家的新生,还有这片土地的新生是不可避免的,只不过是大汉在无意中强插一手,所以成为了现在的情况,无论如何,结果都不会变,月轮国完了,但是只是那一层不断压迫着人们生活空间,而且永远看不到未来的空壳死去了,在这里重新站起来的,将是又一个强大而且充满活力的国家。
……
后山的阿帕奇战士们本来还在为久久无法突破那群顽强的武僧的战阵的时候,突兀出现的高山让所有人目瞪口呆,至少僧人们也都没有料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
他们似乎就站在山脚下进行了许久的缠斗,却没有任何的印象。
葱郁的树林,盛放的野花,新鲜的泥土……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
有人蹲在地上,不可思议的轻捻泥土,直到发现这些土壤和寻常的沙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更加的湿润一些的时候,明显,所有人都混乱了。
从山上延伸下来的一条歪歪扭扭的小路本来也不该有多么吸引人的道理,只是当一个白发披散,骨瘦如柴,形如恶鬼的人形生物缓缓从山上走下来的时候,没有人会不被他吸引。
他赤着双脚,脚踝处隐约有粗重的铰链,在松软的泥土上拖沓着,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响声,只不过他走来的姿势又是那样的端正,根本就是带着一种圣洁的意味缓缓而行,这种矛盾不断的碰撞,要多引人注目,就有多引人注目。
直到他走到所有人中间的那一片空地上时,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
他似乎是无视了身旁的两拨人,这一段时间过的相当的漫长,白发人跪坐在寺院的地面之上,然后双手合十,口中继续颂唱着经文……僧人们才有些忍不住了,因为他们熟悉这些他们平日里总是会当做每日课业的颂唱……此时竟然在此人口中显得那样的合适。
颂唱没有持续太久,即便他的语速不快。
他向着地面跪拜,然后冲着雄安宝殿的方向也跪拜,冲着佛林的方向跪拜……这一切都是他熟悉的。
“南无阿弥陀佛……”一声悠长的佛号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动作了,双手合十,屈膝跪拜,微微颔首,失去了最后的呼吸。
无数的僧人痛哭流涕,铜棍滚落在地,他们学着白发人的模样,一同跪坐在地上,不断的向着他行礼,然后颂唱经文,像是在为他做最后的送行……即便他们都不认识这个人,心中的慈悲,无数的情感一股脑的全部涌了出来。
僧人的恸哭是非常富有感染力的,至少阿帕奇战士们也放下了手中的战刀,保持了沉默。
第五百七十九章 尘埃落定(完五)
懒图儿节节败退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当然不是滥竽充数的存在,在巴克特里亚城这么多年的蛰伏,至少在身心上他都收到了常人难以经历的磨难,在这些磨难之中,成长起来的懒图儿绝对有资格与强大的敌人面对面的作战。
只可惜,此时的法戒更像是一具空壳,哪怕是他的后背中箭——院外的武士们弯弓搭箭,大部分的箭雨都被滑若泥鳅的法戒给躲了过去,他那些不似人类能够做出的动作,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匪夷所思的,头扭转半圈,腰折成负角度,这样的动作看起来就会让人浑身不适。
但是他的动作又是无比迅速的,箭,似乎也追不上他的速度。
他的后背现在深浅不一的插着三支箭,这都是懒图儿拼着性命与法戒纠缠而换来的东西。
可是懒图儿实际上没有一击招架的住,要按照实际的说来来描绘的话,局面就像是一边倒一样,只有法戒没有杀死懒图儿的想法,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无数次,法戒都有轻易置懒图儿于死地的机会,他都看似失神一样顿住,就是这些机会,才让懒图儿得以死里逃生。
懒图儿是曾经的萨满,但是在脱离了萨满的身份之后,他拼命的锻炼,最终也拥有了与阿帕奇战士一样的肉体,甚至更高更强的搏击技艺,这都是阿帕奇部落中前所未有的事情,只有一个人的意志强悍到了某种程度,他才能够做出超出自己身体极限的事情,血脉这种东西,在阿帕奇部落中的传承,扮演着相当重要的角色。
库格罗素因为父母皆为常人,却显现出了远超任何同龄人的萨满资质,他才会被大家寄予厚望,但是懒图儿又何尝不是呢?他的父母亲虽然都是曾经部落的萨满,但是他却能够坚定地为了部落的未来摒弃自己的高贵身份,选择为部落奉献一切,这已经足以证明他的独特。
这样的人,似乎上天都在眷顾呢……
“呕……”这一击击中了懒图儿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提刀的力气了,说是单对单的战斗,主要是懒图儿不想要波及到其他人,但是身份尊贵的他,理应受到身边的护卫们的保护。
然而事实也摆在他们的面前,所有的阿帕奇战士,即便是通过了这么多年地狱一般的磨炼,他们始终也只是寻常人,一但面对了超出寻常人能够承受的攻击之后,他们与那些平民也没有什么区别,可能最多也只是多活一会的差别吧。
在这样的情况下,懒图儿有必要保护自己的战士,他们之间并非是简简单单的统御关系,更多地,还有这么多年来,一同并肩作战的情谊,这些都让懒图儿无法看着自己的战士替自己送死,所以,他才会坚持到这样无法后退的局面。
在看到了这些身形高大强健的持械战士被法戒轻易击溃的场面之后,很多只是无辜被牵连进来的商人名士现在已经后悔的无以复加,瑟缩在角落的感觉很不好,可是现在就连王子一类的人都没有其他的办法,他们也只能这样默认了,祈祷着不管怎么样,只要没有战斗,一切都好说。
几千人攻打一个加上杂役一类的僧人——总共只有百余人的寺院,却用了这么久的时间,实在是让库格罗素无法接受,但是他现在却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月轮寺周边的房屋此时都被暴力破开了,但是里面大都没有人,因为这些地方也都是原本阿帕奇部落的战士们隐居的地方,为的就是能够更好地监视月轮寺的一举一动。
这些地方大都有那庞大密道的出口,此时一个个全部被库格罗素带人打开,这也说明了库格罗素已经不在奢望其他的好处了,他们更希望现在玛吉纳和铁木儿带领的军队能够迅速赶来,前来帮忙处理眼下的事情,说起来很自私,但是库格罗素不太希望看到部落的战士们浴血奋战却徒劳无功的样子。
交给更有资格或者实力的人来处理,这是一个不算丢人的妥协,库格罗素只是觉得阿大这么多年的心血却也只是为他人成全,哪怕是他接下来会成为佛子与国王,他也心中有坎难以越过。
说白了,库格罗素对于这个国家的感情远没有对于那个小小的部落那样情深意切,毕竟在他的意识里,阿帕奇部落、父亲、阿大、懒图儿他们才是组成了自己生活的那些人。
为了更快的引导铁木儿和玛吉纳的队伍,库格罗素快速清点了一些人作为先锋,至少能够在对方不熟悉方位的时候引导他们一下,对于库格罗素来说,他虽然不是什么修行者或者掌握巫术的萨满,那远处屹立的高山,却总让他有些不安。
库格罗素和旁人自然不会明白法戒和他过去几十年间与这间寺庙的恩怨,所以自然也不会明白法戒如此贪婪的原因,更不会知道山的来历,所以有疑惑也正常。
答案只有靠他们自己在将来的生活中去自己感受,为这一切做了许多事情的那些人,终将成为历史,或许就算库格罗素他们在未来明白月轮国正蒸蒸日上,也不会将这些归结于今日的一切,因果轮回就是这样,他会让生活中的一切变得那样自然,那样的合乎情理,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明明不知道因果的存在,却还要苦苦追求他的人了。
望着天边的斜阳,越是这样焦躁的午后,就越是让人懈怠……库格罗素有些累了。
……
懒图儿没有昏死过去,这是他最庆幸的事情,倒不是说他觉得自己死掉不好,而是如果刚才昏死过去,估计就不会看见现在这一幕了。
法戒明明是要给他最后一击的,但是突然那扰人的吼叫声也停止了,忽然面前的一切气息都消失了,就仿佛法戒就根本没有存在过。
懒图儿原本是匍匐在地上的,身后的战士们惊慌上前,将他搀起,却并没有注意他身前的这个人。
怎么回事?懒图儿心中有种奇妙的感觉,或许是角度的问题?
战士们都无事掉了面前的这个跪坐着的男人,他的面目不再狰狞,而是一片的祥和,实际上,他已经彻底的死了,微风吹拂间,懒图儿似乎能够看到一种像是星屑一般的碎片从这个只着白色僧袍的老僧身上脱落,然后随风飘洒。
阳光像是凝成了一道道实质的刀,毫不留情的扎在了他的身上,每有一道光线,他的身体就变得再虚幻一分,这种情景在懒图儿的面前慢放着,却没有任何人察觉到。
慈悲宝象吗?懒图儿心中蹦出这样的一个词汇,但是他不懂佛法,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内心……平静了下来,直到面前的人形,忽的碎成一抔黄土,再也没有踪迹。
山没有再变得虚幻,世界似乎也承认了它本来就在这里的事实,却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先前这一段无不足道的小时间,对于一些真正见证他的人来说,究竟有多么的震撼,多么的难以忘怀。
这些在后来在懒图儿留给库格罗素的奏请中也说的很含糊,但是库格罗素最终还是同意了懒图儿从帝国大将军的位置上卸任的请求……懒图儿最终削发为僧,月轮寺的旧址之上建起了一座在将来百年都负有盛名的寺院——大慈安寺。
后来来到大慈安寺参拜的人们,都能够在寺中见到那位总是带着和煦笑容的大脑袋僧人,他笑呵呵的会与小孩子们讲故事,尤其是关于这个国家很久之前的故事,引人入胜又那样的自然而然。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
库格罗素不说是如愿以偿,最终他还是完成了人物,相当出色的。
其实是在懒图儿全面接管寺院之后不久,巴克特里亚城中的人们就感觉到了一种叫做压迫感的东西袭来,两只军队,几乎已经是月轮国所有战斗力的集合,此时一股脑的涌入了巴克特里亚城,将一切效忠于月轮寺的势力给铲除。
月轮国原本有着万佛之国的称号,只是可惜,在佛子离世之后,不光是民间,就连佛门之间也爆发了难以想象的动乱,一些明事理的人发动的暴乱是难以抵抗的,他们得理由比起饥民的饥饿,难民的觅所来说,可以说是五花八门,但是对于僧人们来说,他们要毁掉佛门的唯一原因就是那经文中描绘了上千年的极乐,已经在他们面前寸寸崩裂了。
佛祖的化身亦是身死,这叫他们如何再去信佛?
月轮国的僧人急剧减少,其实也就只是近一年以来的事情,但是这种剧烈减少的程度,堪比天竺当年的灭佛大灾。
……
如今留在月轮国境内的寺院不多,但都效忠于月轮寺,即便是没有了佛子的号召,他们留下来的,大都是能够对俗世产生一些眷恋的,更加寻常一些的僧人,所以他们如果要反抗,其实与百姓的暴动没有什么区别。
有军队,就自然会流血,这不是简简单单的妥协就能够停下来的事情,库格罗素和懒图儿接下来没有做任何事情,他们仅仅就是与寺中剩余的那些“贵客”们商讨资金的问题,至少在佛子这上面,库格罗素他们掌握了绝对的话语权,但是明眼人都明白,如今满是乱象,不管将来国家的说辞如何,他们的亏是一定要吃了,甚至还有一部分人感谢库格罗素他们揭露了法戒等人的真面目,哭着喊着要给他们送钱,这就是另外的情况了。
古鲁克的事情,霍牧没有再管,他在特别的地方,遇到了正在整军的弯刀军队,并且亲眼见到了楚中梧的样子,于是便悄悄地跟了上去。
而王城中的事情,似乎他们就不去管了,明明还有一个古鲁克在密谋脱出,却丝毫没有再提起,最终古鲁克的下场不是很好,似乎他到死都没有明白,为什么那些內侍在他想要与玛吉纳联络的时候面色冷如铁,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应该安静的王城变得越来越沸腾。
直到古鲁克领着王宫的侍卫一起冲入东宫,将东宫的所有人屠杀殆尽,留下了呆若木鸡的古鲁辛之前,古鲁辛都还没有明白自己究竟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境地。
古鲁克,没有杀自己的这个可怜的侄子,只是留他一条生路,并且留给他了一把刀,让他如果真的想要报仇,就提刀来与他寻仇,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年轻的古鲁辛在见到满地的族人尸体,以及明白了自己其实只是被抛弃的棋子之后,就那样坐在原地疯了。
古鲁辛最后好像活了很久的样子,王城根下哎,有一块供人休息的茅屋,那里有一个流浪汉,每日早出晚归,似乎只是在城中游荡,却也没有城墙上的士兵来驱逐他,直到他死的时候,皇家的人来为他收尸,人们才意识到,这个人果然是与皇族脱不开干系。
不过那些之前轻易的追随了古鲁克的人们,显然没有想到,古鲁克在找到一个叫做库格罗素的人之后,反手就把他们全部卖掉了。
而古鲁克?他有自己的财富,至少是富可敌国的样子,但是他全部留给了王城,然后带着之前的委托,拜托沙溪府的人把自己送出了巴克特里亚城之后就杳无音讯,传闻他是大汉的谍探,不过也都是坊间的消息,谁也不知道真假。
傒斤罗布如愿以偿坐上了相国的位子,他本该在这个位置上施展拳脚很多年的,他的确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人,只可惜没有注意身体,甚至御医都没有保住他的命,最终被人发现安静的死在了自己的书房之中,享年四十七。
而之后,佛教和长生天教成为了这个新的月轮国相庭抗礼的宗教,人们再没有听说过月轮国周边的那些部落,只有长生天教的教义弘扬四海,被不同地域的人不停的歌颂着。
第五百八十章 从何处来(上)
其实在法戒死掉之后,月轮国唯一有可能镇压住这反革的人物也就不存在了,即便是局部地方再有什么小打小闹,那也已经是无伤大雅的事情,根本用不得上面几个主事人来担忧。
月轮国在西域称雄如此多年,看起来是铁板一块,但是那其实只是错觉罢了,在里应外合的夹击之下,月轮国陷落的极快,尤其是在失去了军队之后,月轮国没有任何隐藏着的储备力量能够稍稍反抗一下。
大功告成的当晚,不论是库格罗素一群人,还是玛吉纳和铁木儿他们一方,大家都迎来了多日以来的难得的放松,当晚的巴克特里亚城灯火通明。
城中的居民在知道了结果之后,知道了原先那个腐败的王朝已经被一群不知名的人给推翻了,也难免有了纵情享乐的心情,君与民同乐的场面的确不多,这一幕也在历史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至少新生的月轮国是在西域史上拥有极大篇幅的一个王朝,为后世留下了不知道多少的传说故事去挖掘。
不过狂欢仅仅只有一夜,巴克特里亚城是月轮国的中心,虽然已经解决了问题的源头,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处理,至少其余九城都还在水深火热之中,身为拱卫王室的军队,不管是阿帕奇战士们,还是弯刀军队还是那些散军,他们都要紧接着开赴各个城池,宣布今日的壮举,通告国家的新生,如果可能的话,还要防患于未然,将一些反抗的苗头掐死在襁褓之中。
这些都是之后玛吉纳和铁木儿将要善后的事情。
库格罗素呢?在宣布计划的胜利之后,兴冲冲的就开始跟大萨满去写信,至少很快,大萨满收到信函之后,阿帕奇部落就不用再窝在小小的清远谷地之中了。
次日,新王加冕,随后便是一系列朝堂之上的琐事,最重要的是军功的分封,即便是昨日的行动有些兵不血刃,但是按照贡献来封赏也是必须要做的事情,无此,军心必乱。
大萨满是跟着部落的人快马加鞭,最先到达的一批人,其次还有各城各国来使纷纷开始赶往月轮国的巴克特里亚城,那些原本来到月轮寺只是为了争夺佛子之位的人,本就是来自各国的贵族精英,如今大局已定,不管他们心中有多么愤懑,他们也必须要实话实说,没有一个国家能够将兵强马壮的月轮国再次推翻,可以说月轮国当年要不是自乱阵脚,甚至焉耆国这样的西域大国也根本没有机会打月轮国的心思。
大萨满最后没有接受任何封赏,他说库格罗素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做父亲的只要看见他有作为,就已经足够欣慰了,而且大萨满在得知了他们这几十年的布置最终得到了回报之后,整个人开始迅速的变老,真的是肉眼可见的速度,库格罗素午后在城外迎接大萨满的时候,都有些不敢相信这皮肤干枯,佝偻半身的老人真的是他离开之前的那个威严无比的大萨满。
心中涌上了无数的心酸与难过,只不过如今已经作为一国之君的库格罗素没有办法再随意的表达自己的情绪了。
阿帕奇部落的族人最终在几日里陆陆续续的被安排到了巴克特里亚城的周边,他们还是比较习惯游牧的部落群聚生活,所以也就没有办法那么快的直接就开始融入城市的生活中。
玛吉纳和铁木儿他们最终成为了不知名的人,因为他们本就没有在月轮国任职的打算,所以在双方的合作之下,关于铁木儿和玛吉纳的消息被严密的封锁。
玛吉纳和铁木儿最后为这个新生的月轮国做的两件事情分别是带领军士构筑月轮国的北防线,其次就是处理与大汉结盟的事宜。
玛吉纳身上带着的印有大汉天子印章的文书已经不能再真了,只能说到如今发生的一切事都还在大汉的掌握之中,库格罗素见到了这一幕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不过没有办法,没有大汉的帮助,他们阿帕奇部落可能如今还窝在山谷之中吃野果呢……
结盟相当顺利,没有什么歃血为盟的情结,因为大汉的天子也不会真的前来,只要走一个流程,接下来让史官好好地记载,并且向着周边的国家传递大汉已经与月轮国结盟的消息,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对这件事情,匈奴人是有些无可奈何的,毕竟以他们现在的军备,如果不是倾全国之力,他们也不太可能击溃大汉的北防线,这时候分兵西域,来做一个完全没有预料性的事情,是完全得不偿失的。
所以他们只能得到一个结果,马良能够从中作梗,牵扯大汉这么多的精力已经做得够好了,只是匈奴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大汉的布置竟然是那么的未雨绸缪,月轮国在匈奴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可能再为他们所用了。
库格罗素封锁了关于玛吉纳和铁木儿的消息,但是匈奴人却有能力得到内情,在接下来的很久时间,匈奴人才渐渐地了解到了月轮国改头换面的所有细节,这种纵贯几十年的计划没有魄力的人甚至不敢去想象。
而且,那个一直在计划背后的男人,更是让很多知情的匈奴人心中胆颤。
……
完成了所有的任务之后,玛吉纳就准备要离开了,而铁木儿作为大商,尤其是他的宅子还在巴克特里亚城,他自然有理由继续待下去。
而且按照之前的说法,玛吉纳和铁木儿至少有一个人要留在月轮国内当做双方联系的桥梁,这个差事铁木儿欣然接受了,主要是因为他的确没有别的追求了。
玛吉纳,或者说楚中梧,他做完了这些事情之后,也算是了了自己的一桩心愿,他能够接下来这个任务,多半原因也是因为他的父亲的原因,如今将父亲的使命完成之后,他终于可以全身心的投入到……楚家被灭的事情上去了。
在大汉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追寻一个答案,虽然明面上的大汉风平浪静,但是知情人却知道一直有那么一股势力,他们在大汉的深处扎根,一直在窥伺着外界发生的一切,只等待着何时的时机就会跳出,然后给大汉桶上一刀。
时家被灭,楚家被灭……还有数不胜数的时间,如果真的全部追寻起来,这些悬案,似乎都指向了一个陌生的影子,这才是让无数人为之胆寒的事情。
看不见的敌人永远都是最具有威胁的。
对于楚中梧来说,所有的事情都是疑云,因为他年少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听说过,直到他的父亲死去,天机阁的人找上门来,他才真正的开始接触这个世界,也渐渐地知道了一些关于自己身世的事情,这些无不刺激着他想去追求答案,他却也在这过程中不断地遭受威胁。
有些时候,当一个人在做一件危险的事情的时候,来自身体的本能,他会退缩,楚中梧在这些事情上越是探究,他就觉得自己越应该去找到事情的真相,如果不这样做,或许他的余生都会感到遗憾,而且他认为像父亲那样优秀的人,怎么也不应该就那样默默无闻的死去……
离开巴克特里亚城之前,他见了一个人,这个人的名字他当然听说过,只不过他从来没有将这个人与自己的身世之谜联系起来。
霍牧是在月轮寺攻破当天就找上了楚中梧,他有些事情想要找到楚中梧了解,尤其是他顶着这样特别的名字,这让霍牧觉得这世上应该不会有这么多的巧合。
不过因为事务缠身,霍牧并不催促楚中梧要立刻与自己见面,完成大汉与月轮国之间的结盟,霍牧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以他只是在静静地等待着。
直到今日。
两人约好了地点,这里原本是库格罗素手下的阿帕奇战士藏身的地点,在楚中梧提起之后,库格罗素没有半点犹豫便准许了这件事情。
一间相当普通的民房,四周的窗户都显得很小,主要因为墙体厚实的原因,屋中有些昏暗,只有简单的油灯一盏,除此之外,桌椅板凳都很少,看起来平时阿帕奇战士真的没有任何其他的事情要做,生活才会如此的简单。
当然桌上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一套相当华贵的杯具与屋中的颓败显得格格不入,香醇的酒气也让原本简陋的气氛变得朦胧了起来。
坐在一张方桌两面的人,分别就是楚中梧和霍牧,他们没有选择在铁木儿的宅子里谈论,也是为了不再打扰别人,今日过后,两人都要赶赴国内,只不过霍牧是要回到军中,而铁木儿则是居无定所,或许会先回到自己的山中老家。
当然这是在霍牧没有叫住楚中梧的情况下。
“霍将军,久仰大名……”楚中梧微笑着为霍牧斟满了酒,霍牧也是毫不客气,一推酒盏,便一饮而尽,这是没有见外,拉近距离的表现。
只是楚中梧是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这么些年不断地追寻那些已经被隐藏过不知道多少次的痕迹,没有旁人的帮助,他得到的只是相当细碎的信息。
以至于他都有些怀疑,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个楚家,拥有那样庞大的能量,几乎是做到了能够与大汉同岁的成就。
就在这样的自我怀疑和自我激励之下,他这样度过了十多年孤单与焦躁的生活,偏偏生活又与他开了一个玩笑,在他几乎要失去方向的时候,有人突然拉住了他,告诉他,自己知道一切关于他身世的事情。
这实在是太过梦幻,以至于无法让人相信。
但是对方又明显是知道自己父亲的事情的,这让楚中梧实在没有办法去反驳。
“酒,的确是好酒啊……某自来到月轮国,便为这葡萄佳酿所折服,草原上可没有这样甘甜的酒水。”霍牧感叹道,他来了月轮国几乎没有任何停歇过,说起来,只有他是非常急匆匆的,剩下的像库格罗素还有楚中梧等人都是在月轮国生活过多年的人,他们自然对于这片土地要更有感情一些。
“若是将军中意这酒水,待中梧回到老家,定然会托人为将军捎去一些,这酒水不贵,酿造的条件却苛刻的很,所以只有在月轮国内才能找到……像我们这样从商的,转手往长安、洛阳一卖,便是十倍百倍的利润……让将军见笑了。”楚中梧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又找不到话匣,只能对着酒水一顿感叹。
“不说这些了,你应该知道我来的目的,某注意到你也是因为库格罗素的一番话……他说你本名为楚中梧……今日一见,的确有那么几分相像,自然让某坚定了想法……”霍牧说的话让楚中梧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他又敏锐的感觉到……
“将军……您说的几分相像……是何意思?”楚中梧心跳有些加快,他觉得对方可能要说出一些他这么些年来都不太可能知道的辛秘了。
“自然是与我兄弟有那么几分相像了……这么说来,如果辈分没有错误的话,他应该是你的表兄。”霍牧想了想这样说道,却不知这番话语在楚中梧的心中到底掀起了多少层的浪……
“哦对,我的兄弟姓楚,说起来我们只是没有血亲的兄弟,你们才应该是真正的表兄,他叫楚清忴,我想你应该听说过这个名字吧?”霍牧这样说着,却也同时在观察楚中梧的表情,果不其然楚中梧表现出了恍然大悟的样子。
楚中梧当然听说过这个名字,只是他以为对方只是恰巧姓楚,怎么推算起来,大汉楚姓的人也绝对不在少数,而且双方远隔十万八千里,更没有机会见上一面,这要怎么让他去询问对方呢?
现在在霍牧这里得到了确认的答案,楚中梧总有点不知所措的感觉。
第五百八十一章 从何处来(中)
“若是不嫌弃,称我一声霍兄即可,毕竟怎么说,都是一家人……既然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某定然也无中途放弃的打算,所以,楚兄若是有任何疑惑,某必将为楚兄解答。”
“只不过,在这些之前,楚兄你如今到底对自己的身世了解到了什么程度,还是要说一下的吧?”霍牧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所以他现在想要与对方一起整合一下情报,不然的话,楚家的事情实在太过庞杂,一时间说起来也没有个头,如果可以的话,霍牧甚至可以希望两人边走便说,毕竟从巴克特里亚城要入关,至少还有一整个日夜的行程。
稍稍从震惊中缓过来,这就轮到楚中梧来提出自己的疑问了,他没有必要对霍牧提出质疑,毕竟如今面前坐着的男人,就是他到目前为止,能够掌握到了最有分量的情报了,他断然没有放弃的打算,哪怕霍牧是在诓骗他,他也会情真意切的与对方交流。
“……我……我只知道,大汉有一个名义上的楚家,而我的父亲,楚中梧,似乎原本就是楚家的一员,只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在我出生的时候,似乎父亲就带着母亲等等……他们一起离开了楚家。”楚中梧努力的在回想关于楚家的一切记忆。
他记事起,自己就已经在山上的大院里生活了,生活虽然安静,但是也比较枯燥,他是在十岁之后才知道这世上还有别的人存在,原来山外还有那么广阔的世界,只不过父亲不允许他离开大山……
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所以她在楚中梧的印象之中,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父亲是在我十六的时候去世的,似乎是顽疾,宅子的管家和下人也请了郎中来看,只不过父亲卧床之后,就再也没有起来过,一连几个月都没有清醒过几次……郎中说父亲是绝症,还有不少隐疾,已经不是靠调理就能够救治的病症了。”说道这里,楚中梧的脸色有些不好,面前的霍牧静静地在听他讲述事情,大家都是成年男人,没有哭哭啼啼的必要,楚中梧也没有在旁人面前露出自己脆弱那一面的打算,这些,早在他接受来自大汉天机阁的任务的时候,就已经想通了。
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借着微醺的意,楚中梧开始慢慢的讲述自己的故事。
“父亲最后一次醒来的时候,告诉了我一些事情,这也是我第一次印证了自己的想法,父亲果然从前是有着很辉煌的过去的。”
霍牧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他当然听说过楚家的很多传说,毕竟相较于楚中梧来说,他是真正与楚家走的相当近的那个幸运儿,尤其是在了解到楚家悲惨的命运之后,庆幸与自己的家族虽然落魄,但是至少族人还都健在,双亲尚能劳作……年幼丧失双亲,这种打击,对于一个少年来说,的确有些太过沉重了。
在霍牧想来,如果那位真正的楚中梧还健在的话,估计此时也会和清忴的父亲一样,尽管低调,却会拥有很大的能量,行行皆出状元,霍牧从没有看不起行商之人,所以对于那个能够只身为大汉重新开辟西域行商之路的楚家人,他是无比敬佩的。
“只不过他到最后,都不允许我染指任何有关于他从前的事情……将军……哦,不,霍兄,父亲他到最后都希望我能够下山读书,考取功名,秀才也好,童生也罢,只需要平平安安的度过这一生……”楚中梧的眼神不知道在看向哪里,霍牧没有注意到楚中梧眼里的聚焦,看起来,他的确陷入了回忆之中。
“我不觉得,也不认同……父亲这样的人,本应该轰轰烈烈的死去,我读书了,读了很多的书,我当然知道世人对待伟人是什么样的态度,我也知道世人眼中的伟人、圣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父亲他算不上圣人,圣人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个,但是他那些荣誉的痕迹,真的能够瞒得过我的眼睛吗?”楚中梧紧紧地咬着牙冠。
随后,楚中梧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擦了擦嘴,眼中似乎已经带有朦胧的雾气,他继续说道:”因为不相信,不甘心,所以我去寻找了,寻找一切父亲可能留下的痕迹,我先是寻找了家宅,父亲将我们一家迁入了大山之中,这宅子可能会有他曾经的印记……不过这是我的第一个想法,所以我猜错了,父亲的确为了不让我知晓那段过去,下足了功夫,连家中的老管家,那至少是在家中待了十多年的老人,他也对过去毫不知情……”
随着楚中梧的诉说,霍牧的眼前逐渐浮现出了一个殚精竭虑,却依然为自己年少的儿子处处着想的父亲形象,果真是世间真情自在父母亲啊……感叹未有说出口,霍牧是个擅长倾听的人,所以他没有打算打断楚中梧。
“我当然没有放弃,几十年的痕迹,哪有那么容易便能够隐藏的如此彻底的?我不断的寻找,找遍那些城市,那些父亲可能去过的地方,去问,一个一个人的问,一家一家的问……”
“结果,就像现在一样,事情总是那么让人捉摸不同,造化亦是弄人,父亲千方百计的,似乎在最后要与天机阁断绝关系,我却被老管家以五十两银子的价格卖掉了……天机阁找上了我。”
说道天机阁的时候,霍牧眼中闪烁了一下,他不认为天机阁会是无缘无故的伤害一个没有任何问题的人,而事实似乎也与他预料的没有偏差。
“天机阁,在我十八岁之前,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我倒是不恨铜叔儿,铜叔儿家里有五个半大的孩子,叔儿家的大儿子,我们小时候还一同玩耍,只不过他到现在估计都还在卧床不起吧……我不怨叔儿,只是那一瞬我需要在我被卖去的人身上得到我千方百计都得不到的消息时,那种孤独,几乎让我沉沦……”
听楚中梧如此亲切的叫着一个名为铜叔儿的人,霍牧似乎也明白了为什么楚中梧会有这样的想法了,被自己熟悉的人卖掉,那种无可奈何,却又无法指责的感觉,的确很无助,倏然就让霍牧想到了站在自己背后的那些大衣兜子,大家都在为利益而争辩的时候,舍弃了利益,为大义而活的人,有时候真的很可怜,他们明明明白一切,却还要装作不在乎,无所谓的样子,实在是无法让人抒怀。
“父亲是西域的大商,如果真的明确算起来,他更像是大汉的官商,只不过为了不引人耳目,他的身份还是隐藏了起来,而我们来自楚家,一个我从来没有听起过的东西,父亲去世了,那么我自然就要顶上去……事实上,我并不喜欢买卖上的勾心斗角,如果可以的话,我的确想要没有任何压力的治学……只不过我这人就是这样,心中不能有任何的坎,一定要填的平平如也,才能做事心安理得。”
“所以我接下了,一直到如今,我几乎没有得到任何消息,我只知道,楚家已经消失了,除此之外,一无所知。”楚中梧的话就到这里,霍牧听完之后,也明白了大概。
除去他的那些童年故事,霍牧不觉的天机阁做的这些事情有什么不妥,事实上,作为一个知情的人,楚清忴与他讲起过,在当年义父离世后,他也向萧师了解过……他明白的,至少天机阁是想要保护楚家人的。
或许楚家在当年盛极一时的时候,整个大汉对于这样一个庞然大物都是有着说不上来的防范之心,但是当这个家族为了大汉的存亡,甘愿现身,并且最终落得一个满门被屠的下场之后,只要良心尚在,知情人无不怀有愧疚……
天机阁没有恶意,而为了让这样的关怀来的更加合乎逻辑,将西域行商的事情继续交给这个刚刚经历了丧父之痛的年轻人,应该是一个相当好的决断了,霍牧甚至可以想到,当年萧师在下决断的时候的样子。
对于萧合,霍牧谈不上友善,但是也不会厌恶他,至少他们都是为了天子而竭尽全力的,更不用说,萧合本就是刘钊的老师,这样的身份应该不至于他会做出什么祸乱朝政,为害一方的事情。
清忴对于萧合的恨,霍牧也能够理解,霍牧当时不在场,他没有办法去亲身感受当时的那种伤害,对于此事,清忴闭口不提,霍牧他也尊重自己的这位兄弟。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希望在再有机会见到世上仅存的楚家人时,还将他们向火坑之内推,至少要让他知道,这世上他不是真的孤立无援的,霍牧自己,楚清忴,还有萧师……这些知情人不会散发恶意,是真的。
“无意冒犯楚兄的家事,只望令堂可以含笑九泉,毕竟……楚兄如今不是独自一人……”霍牧报以善意的微笑。
“大致上某已知晓当下的状况,关于楚家的事情,某亦是听自家兄弟与家父说起,只言片语,希望能够为楚兄解惑。”
楚中梧紧咬着嘴唇,坚定地点了点头,伸手相邀。
“据我所知,令堂本是楚家上一代人中的第三号人物,如今前面两位已经不在人世,一位是我与自家兄弟的父亲,某自为荆北霍家的长子,我霍家亦与楚家世代交好,只因经营不当,如今家道中落,某自十四投奔洛阳的义父家中,如今已经是十八年有余。”
“义父自是当年楚家本家两位天纵奇才,人称楚家龙凤,只可惜,历史久远,大汉之将倾,不容三思,楚家倾巢出动,为我北疆将士不断提供援助,以至于义父的兄长,楚家家主亦是埋葬在了长城之下。”
“叔父则是在关内一人苦苦支撑大局,而楚家的悲剧便是在此时发生……”霍牧有些感叹,这么多年的事情了,如今却又被翻了出来,清忴似乎都已经认为这世上已经再没有楚家之人,没想到,竟是如此方式与他相逢。
“楚家……被人陷害了吗?”楚中梧有些无法想象,但是当他说出自己的猜测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太过幼稚了,若是因为陷害,那样庞大的家族都能够被完全抹去,大汉岂不是自断双臂?
难不成?
楚中梧已经无法继续思考了,他思考的所有结果都让他无法接受,只等着霍牧告诉他真实的情况。
霍牧吸了一口气,似乎有些难以诉说,“幕后黑手如今依旧在逍遥法外,天机阁似乎也没有找到头绪,楚家一夜之家,从南道北,被血洗,可能仅有寥寥无几的人能够苟活于世,到如今,能够存世的更是少之又少。”
嘶……一口凉气吸入了独自,楚中梧的确不敢想象,楚家被灭也就算了,能够将楚家血洗,却如今还能够逍遥法外,这样的势力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义父当年得益于在宫中处理朝政,凶手自然没有道理闯入京城将义父一家杀害,但是也因此,义父在当今圣上即位之后,很快就退隐,而天机阁则是在这种情况下,一直保护着义父一家,直到八年之前……
“八年之前?”
“义父已经离世。”
“节哀……”
楚中梧得知这样的结果之后,心中有着说不清的悲凉,但是隐隐间,却又有种难言的庆幸……或许自己当年做出为天机阁工作,的确是一件相当正确的事情。
而楚家被灭……这样的事实,他实在是无法一瞬间就接受,只不过在知道了这世上,他并不是孤单一人之后,他心中有些东西悄然的打开了。
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
“楚兄若是接下来没有事情的话,可以去洛阳找清忴一叙,我已经一年没有回到京城了,相信他那里还会有更多的事情,你会感兴趣……”霍牧给出了自己的建议,怎么说,这其实都是楚家的家事,他虽然想要帮忙,但是他的确脱不开身。
为楚中梧指了方向之后,楚中梧似乎也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吗。
第五百八十二章 从何处来(下)
“多谢霍兄为我解惑,大恩不言谢,再敬霍兄一杯!“沉默没有持续多久,霍牧给楚中梧指了条明路,一定程度上,也告诉了楚中梧他的身世之谜。
楚家的覆灭在朝廷的可以控制之下,几乎流为了很多人口中的传说故事,很少有人真的了解过大汉前后八百载风雨,到底有多少隐藏在他表面繁华之下的家族存在。
楚家的秘密一直隐藏在四海升平之下,要想真的挖掘,没有朝廷的倾力协助,实际上很难真的靠个人的力量去彻底调查清楚。
天机阁这么多年来也没有调查清楚的事情,霍牧不觉得楚中梧真的靠摸着石头过河的方法能够真的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刚才也听的清清楚楚,如果不是天机阁来人,告诉了楚中梧一些寻常人根本无法知晓的辛秘,相信楚中梧到现在还是一无所知的状态。
通过月轮国一系列反革的措施,霍牧对于楚中梧本身的能力没有任何怀疑,天机阁从不会做一些无准备的事情,毕竟本身是与大汉的军队捆绑在一起,知己知彼这样的原则性问题,是不会在一个能够压制全天下的情报组织身上出现的。
楚中梧本身的能力绝对是得到了天机阁的认可,再经过霍牧的亲眼见证,相信已经没有任何的问题了,只可惜霍牧想要将他收为己用,大汉如今临近战事,军中人才稀缺已经不是一个秘密了,而楚中梧却有无法忘怀的事情要去做。
所以霍牧并不是无缘无故的要去帮助楚中梧的,也有一定的私心,或许在与清忴交谈过后,能够解开他一部分的心结吧,不管怎么样,如果将来,楚中梧在了解了自己的夙愿之后,能够再考虑加入镇北军,他展现出来的谋略以及大局观不可能让霍牧有拒绝的可能。
两人萍水相逢,霍牧也没有更多的情感,楚中梧也明白自己的目标究竟在哪里,所以两人最后的一杯酒是真的真心真意的对对方的祝愿。
……
次日一早,两人就已经离开了巴克特里亚城,霍牧还特地拜访了一次大萨满,他对这个西域大地之上,充满了智慧的老人打心底里尊敬着,英雄相惜用在这里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大萨满也为能够与如此惊才艳艳的名将相识而感到荣幸,只是时间没有允许霍牧再去王城中拜访库格罗素。
最后霍牧的祝福由大萨满转而代之,库格罗素在得知霍牧今日一早便离开了,也有未能再见最后一眼,为其送行的遗憾,不过男人之间的友谊便是如此,不必拘泥于一眼。
虽然只有短短几日的相处,但是库格罗素却已经很满足了,这位注定留名千古的名将与月轮国一代雄主的传奇故事,也被月轮国的国史隆重的记录在案。
楚中梧则是走的很安静,他等不及,一想这么多年来等待和追寻的结果,很快就有可能有一个相当准确的答案……霍牧告诉楚中梧,说他上一次见到楚清忴的时候,已经是一年以前了,或许这一年的时间,楚清忴又得到了一些关于楚家覆灭的消息。
楚清忴到底有多想知道自己的父亲当年遭遇了什么样的打击,到如今,只有霍牧一人知晓,他不知多少个昼夜……在父亲离开之后,挑着灯,搜寻着堆积如山的案牍,一遍又一遍的追寻着当年经历过那场灾难发生的人,他想要从所有时间的缝隙中,找到哪怕一点点的线索,都能让他欣喜若狂。
霍牧能够做的,就只有让他安心的能够继续自己的事情,让他没有任何顾虑的,将自己的心结解开,这才叫兄弟情。
……
益州,成都。
时已至晚夏,若是夜晚,似乎也能够感受到一丝秋风送来的凉意。
只不过,距离李重霄等人离开成都,前往扬州,才过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作为蜀王,本身却又做了一个甩手掌柜,蜀王府却没有半点清闲下来的感觉。
当年太守督工建造蜀王府的时候,其实开出了很丰厚的报酬,只是百姓还大都没有信任太守大人的想法,刘建心里有苦也难言,毕竟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他能够在成都如此的畏缩,刘建也的确遭了不少罪。
李重霄作为蜀王到来,是刘建这些年来看到的唯一的机会,而这未雨绸缪的蜀王府也是他的投名状。
李重霄当然没有嫌弃蜀王府的建制如何,毕竟他也没有见到其他王府是怎样的一种规格,其实只要比当年自家的书院要宽敞,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只是作为万事通的楚老就没有那么好糊弄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楚老还是个牛头马面级别的人物,就不用说这段时间刘建的日子有多不好过了。
楚老对于建筑建制的理解程度甚至很多蜀地扬名在外的匠人都佩服不已,而刘建这么些时间以来就只能够捧着从蜀王府书房之中一封又一封的文书,欲哭无泪的去完成那些指标。
还不只是大兴土木,楚老此举几乎覆盖了整个巴蜀之地,各地水利兴修,重新分配农田,前段时间秦王出尽了风头的垦荒行动,其实蜀地早就早默默地开始运行了。
更不用说关于兵马的训练。
这几日有几个形迹可疑的男子被蜀王府外巡逻的亲兵所抓获,他们听楚老的命令将那些宵小押进王府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有图谋不轨之人被蜀王府的亲兵抓获的消息了。
只不过让这些军人们疑惑的是,在某日例行检查的时候,他们却无意间又撞见了那几名歹人,正在王府之中无所事事,看起来根本就没有遭遇过什么刑罚的待遇,这是让他们完全没有理解的事情。
结果后来听说,那几人本来就是楚王府的客人,只不过一时间没有找到与楚老相见的方法,意外被他们这些亲兵给打了棍子,还没有来得及解释就晕了过去,这下闹出了大乌龙,让亲卫队一段时间内都有些抬不起头来见人。
那几人听说是来自秦地,过了几日的时间已经被蜀王府奉为上宾,这实在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余下的事情也不是那些亲兵们要去操心的事情了,既然楚老已经表明不会怪罪他们,他们就没有必要再惴惴不安。
王府内的工事一直在进行,不光是楼阁的修筑,既然当时刘建没有圈出很大的一块地,楚老也没有必要去做那个恶人,收购周边的土地去找百姓的麻烦,民心是蜀王府现在最需要保证的东西。
楚老只是要求刘建带人将蜀王府内的土地都尽量的利用起来,没有必要去搞那些浪费土地的风水建筑,楼阁尽量修高,地窖尽量挖深,而用来招待客人的厢房也需要不断地扩建。
所以原本蜀王府后院被破坏殆尽的竹林和山坡已经被占据了许多,都有相当高的楼阁修葺,不过湖心亭却保留了下来,这是李重霄特别要求的地方,楚老只是表示如果想要弄潮的话,大可以去往江上,嘴上这样说着,但是最后还是保留了下来。
顾飞离开了不久,楚老也没有久留他,毕竟如果不是什么致命的伤口的话,像顾飞这样的修行者自愈就足以应付。
王府中唯一的生气可能就是小和尚陈生了,陈生说是要留在王府之中,但是平时除了念经之外,只能见到他满城的乱跑。
不过李重霄千叮咛万嘱咐了楚老,小和尚如果想要什么一定要满足他,所以关于小和尚的事情,楚老都不太理会的,至少每日小和尚来到书房问询的时候,楚老都是相当欢迎这个头脑灵活的小和尚的。
而日子这样过去,很快,楚老就收到了来自一个他的计划中很重要的一个人的来信了。
上面写着楚老亲启,但是看着狗爬一样的字体,楚老却有些头疼。
“鹿潭啊……只有这字是我没有办法接受的,除此之外,你这个傻儿子倒还算机灵。“
来信的人是楚清忴,一般即便是像左相这样的人要从家中寄出信件,也是需要经过很多手的探查的,天机阁自然是当仁不让,将一切掐死在襁褓之中可以省去很多的事情,所以这些大人物一般是不写信的,最多也就是一些嘘寒问暖的家书。
家书自然不会有什么天机阁的人来特别运送,所以这封信来的很慢,只不过楚清忴到底有什么家人呢?这是当时为楚清忴检查信件的驿卒心中的疑惑,心中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称呼,只是称这位名为楚老的人一声大伯,不知情的驿卒边没有任何疑问了。
可是楚老当得到了这一封名为家书的信件时,他就已经明白了李重霄他们已经到了什么进度了,一切都还在按着他的计划而走。
战三秋自然是他安排与李重霄相遇的,而如果战三秋足够聪明的话,一定会明白自己的用意,只是楚老没有想到过,楚清忴竟然是自己找上了原本荆州的老家,不过结果都是相同,战三秋的闺女是他唯一的逆鳞,所以他一定会让自己的女儿离开自己,楚清忴自然更是一个好去处,那里有天机阁的保护,更有这个已经独当一面的侄子来保护,相信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楚老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年事已高的他似乎并没有自己已经老去的感受,每日日生而出,日落而憩,托他的福,李重霄可以没有任何顾虑的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楚老就像是没有任何私人时间的一个工具,一刻不停的转动着,为蜀王府每日都带去不一样的面貌。
只是今日,他需要一些自己的时间。
老花镜这种东西,是李重霄交给他的东西,即便是拥有无数知识的楚老也对这种小物件赞叹不已,对于这种东西,作为一地之主的蜀王大人,似乎有着特别的造诣,让楚老也是自愧不如。
带上了这种老花镜,平时已经明显模糊的世界都变得重新清晰了起来,想起上次能够这样清晰的看清万物,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草原,城墙,兵马……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般。
楚老静静地点上了一支蜡烛,放在案台一旁,从袖口抽出了今日早些时候就已经收到的信函,稍稍端详了一会,才默默地将其拆开……
几十年的恩怨,已经开始逐渐消解,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能够忍气吞声的人,但是为了更好的结果,他能够为了这个目标清心寡欲。
而这封信,似乎开启了他内心已经尘封许久的枷锁,让他已经冷却许久的心,变得重新热切起来。
“楚老……或者应该称您一声大伯,我是清忴……楚鹿潭的儿子。“
文字不会骗人,楚清忴和楚老都知道了。
“是啊,我的孩子,这些年难为你了……“楚老眼神有些不知道该聚焦在何处,但是那微微颤抖的双手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
楚鹿潭的兄长,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
他叫楚东南,曾经死去,如今还好好的坐在蜀王府中,为天下大事而谋划。
……
时间飞逝,楚地似乎不太太平,但是京城的事情也没有人愿意去耽搁。
祭祖的事情进行的如火如荼,已经是八年了,天子刘钊再次出现在了世人面前,帝皇之袍轻着于身,昂首阔步,似乎当今天下都为他一人所有。
似乎是来自洪荒的钟鼓乐声让祖庙的香火燃烧的更胜,如今已经是惨败不已的祖庙,在今日又将重新开始修缮。
文武百官有资格站在这里,看着那个背影的,无不心中热血澎湃——是啊,就是这个男人,他有资格承担起中兴之主的名号,也有资格在祖宗的面前一一陈述自己的丰功伟绩。
大祭酒面色红润,似乎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像今日一样年轻过。
左相右相,一老一少,领文武百官,庄严的颂扬天子。
这是大汉,一个能够屹立于中原大地八百载,怎可能因北匈奴的虎视眈眈而有任何的退缩?
第五百八十三章 火速驰援(上)
顾飞养了很久的伤,以至于让他都有种自己已经不是天机阁的大统领了,奇怪的是,阁老们似乎并没有对他这种行为而感到任何的不满,何时决定复出,这一切似乎都取决于顾飞自己的决定。
正好,由于蜀王并不在,由楚老统顾的蜀王府也没有赶走顾飞的意思,李重霄、林竹他们都不在,这让原本就很冷清的蜀王府变得更加的无人管顾。
王府中的匠人们都在忙碌,即便是楚老莅临施工的现场,他们也都转于自己的工作,这在顾飞看来有些不可思议。
这里,似乎在李重霄的影响下,变得很没有尊卑的概念,说实在的顾飞的确很喜欢这种感觉,就像是君秀和自己相处的感觉一样,他并不喜欢由古至今而传承的那种几乎已经成为了执念的礼法观念,这让本来就不擅长这一方面的顾飞,平时竟然会在这一方面疲于应付。
顾飞的伤主要是内伤,这让郎中来看的话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意外的发现这位楚老竟然是一名医术相当高超的大夫,这可算是意外的收获了。
顾飞养伤的时候,楚老每日都会托下人为他送来不一样的汤药,里面一些药材他平日里也见过,而有些明显是珍贵无比,连他这个天机阁的大统领都没有见过的药材,他只能是认为楚老的确破费为他治疗了。
因此他越是这样无所事事,就越是感到内疚,仿佛全天下的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而他只能待在安逸的王府之中,静静地养伤。
所以当他从伤病中恢复——他几乎是每日一问,想要从楚老那里得到自己可以行动的许可,他就立刻动身前往了扬州。
楚老并没有命令顾飞的资格,毕竟作为天机阁的大统领,地位仅次于阁老的存在,他们这种直接隶属于天子,不在官制之内的“隐形人“,是没有任何理由听从他人的安排的,任何驿卒以上的存在,在外之时,都有依照当时情况,自行判断,做出决断的权利,这是天子赋予的最高权利,也除了天子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去剥夺。
楚老差人为顾飞准备了两匹好马,顾飞见到之后也是赞叹不已,吃苦耐劳,能行千里的吐蕃马,作为大汉骑军规范的上等好马,楚老挥手便给他弄来了两匹。
聪明人之间的交易或者说谈判是相当简单的,有时候这种交流会直接到让旁人根本琢磨不透,顾飞见到这两匹绝对是大手笔的好马之后,心中也是不言而喻,拜谢过后,便是向着东面疾驰而去。
楚老当然知道他们这些天机阁的人,最早需要达标的能力,就是赶路的能力,如果说没有马匹的话,他们就是用腿赶路,也能够日行数百里。
但是这就造成了一些旁人很难意识到的伤痛,这些东西一般是只有天机阁的人才明白,要鉴别一个天机阁驿卒身份的真假,只要看一看他的脚底板就明白了。
他们的脚因为走过了无数的道路,翻越了无数的高山,以至于脚下那厚厚的老茧能够与鞋底相媲美,这是即便那些耕种勤劳的老农都无法达到的程度。
所以这时候楚老送给了一个可以说是资深的驿卒两匹上等好马,其中包含的关切,远远不是三两句寒暄祝福能够抵得上的,顾飞心领,因为他也并不厌恶蜀王,甚至可以说,他在短暂的相处中,对于这个年轻的蜀王,有着浓厚的兴趣,所以他在得到来自蜀王府最真诚的诚意之后,顾飞根本没有多言,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驰援李重霄一行人。
楚老只是告诉了顾飞一些惊人的事实,那就是这一趟的武林会盟,一定会演变成一场巨大的灾难,而紧紧靠着李重霄身边的那几个人,他们实在是太过微小了。
界清门的存在不用人们多说,除了四大圣地之外,界清门就像是压在所有江湖人头顶上的一块巨石,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要小心上面的这块巨石会随时掉下来将他们砸的粉身碎骨,而顾飞又怎么可能不明白界清门究竟有多么危险?
天机阁内部一个潜在危险人物的嘛名单上,司徒瑾的名字就赫赫劣于2第一档上,有些时候江湖上的人,并不是他们实力越强,天机阁就要越关注,实力的强弱,只会成为天机阁对他们关注资源的下限,而真正要提高预警的等级,还要看对方的实际经历与意愿。
就像是老国师,在离开了京城之后,张承运携带着无数的荣誉和威望已经回到了武当,而他本身就是恢复了白身,当他身为国师之时,朝廷与他属于密切的合作关系,天机阁也自然不会对自己人有过多的警惕,所以即便是他如今荣归故里,他本身又是天底下最强的几人之一,天机阁也不会对张承运的动作有过于敏感的反应。
而司徒瑾不同,他年轻时的遭遇让人不得不去防范,可以说他的年轻时候,就是靠着无数的恩怨而驱动的,他自身的爆发也是因为一些私人的事情,最终造成了相当恐怖的后果。
界主一名在江湖上响当当,但是很多人却只听说过传说故事,并没有知晓他当年那一击所带来的恐怖后果。
大汉乃至于天下各处都会有一些奇妙的地方,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或许是古迹的残留,也可能是因为灵气的特别组合,又或者是其他……总之这些特别原因形成的完全脱离实际的危险地点,这就被修行者们称为秘境或者禁地。
有很多修行者对于这些秘境和禁地趋之若鹜,因为的确大多数情况下,这些秘境形成的原因,都是因为灵气的各种组合,加之人为修行者大能的影响,而形成的,如果真有那个命数可以从秘境中生还,那么那个人一定会获得毕其一生都难以获得的机缘。
这些机缘可能是丹药,可能是秘籍,可能是感悟,甚至可能是灵气的爆灌,佛门中称其为醍醐灌顶,这些都会让原本普通的修行者,成为万中无一的天才,让他们一飞冲天。
很少有大宗大派的天才弟子会参与类似的冒险,因为门派必然会给他们足够的修行资源,让他们不会有任何中午夭折的危险,毕竟他们有着那些亡命的修行者没有的得天独厚的能力,也就是天赋;而没有这天分的人,若是不甘于落后,就只能在这方面搏命。
这种就能够改变无数人命运的东西,能够影响天地法则的禁地,很难去真的制造,因为他们本身就已经超越了大多数修行者的极限,即便是当今天下的极强者前来,也没有能力保证他们一定会完好无损。
而让天机阁戒备司徒瑾——界清门宗主的唯一原因,就是他那特别的能力,几乎超出于任何现存秘籍功法的变异能力,界域……他当年觉醒的一击,将那一块天地轰杀到规则不成型,如今那里还是当世最难以探索的秘境之一,黑界——一个没有规则,只有光怪陆离之景的地方。
有了这些前提,顾飞已经无法再不去管顾了,哪怕司徒瑾只是有出现的可能,他也必须前去,实际上如果他还没有申请完成任务的话,他此次前来蜀地,真正的目的就是保护新蜀王的安全,相信阁老们没有急着召回他,也是因为蜀王的确有些不老实吧。
头疼是头疼,但是顾飞却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上千里的路程,如果不是做梦,没有办法一日就赶到的,好在顾飞曾经去到过扬州,加上如今大汉境内驰道与驿路修筑的非常完全,从成都出发,一路上都走大路,每日都能够如飞一般,赶一大段路。
……
陈七已经多日不见陈生小和尚了,他总觉得那小和尚自己一人的话,会出一些问题,毕竟他也见识过小和尚自己搬来那像山一般的大白菜,如果真是他自己做的话,这小和尚恐怕来历真的不简单。
陈七问过了师傅等人,但是他们平日里只顾着体会天地,要么就是下棋参悟,很难有他说话的地方,尤其是在那位老先生走后,山上似乎就越来越没有他空闲下来的理由了。
好在师兄弟们都很尊敬陈七,他们知道即便陈七没有修行,但是他那种认真为峨眉负责的态度,也足够得到他们的尊重,更不用说他本就是二代弟子之首,师门钦定的。
关于陈生和老先生的身份,陈七只能问过大师兄,大师兄的回答也很笼统,“陈生的师傅我没有见过,但是他的师祖却是大有来头,至少是我们所有人都萤爱尊重的前辈。“
说了其实和没说一样,峨眉山如今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和外界交流的本钱,毕竟闭锁了那么多年,唯一和峨眉如今扯上了关系的,就是那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不少的蜀王殿下。
这个世道越来越让陈七看不懂了。
今日他又想要去找大师兄解惑,只是遗憾,深受弟子们尊重的峨眉山大师兄又消失了,如同一袋弟子中的另外几位一样,如果不是新年殷始,他们还会赶回观内一趟,弟子们是真的不知道那几位的死活。
吃了一个闭门羹的陈七摇了摇头,背着手,看起来已经有些宗门当家那种每日为杂务所困扰的忧愁感了。
大师兄究竟去了哪呢?这就要说道当时李重霄走后,大师兄与楚老秘密进行的那一次谈话了。
大师兄送来了很多宝物,道士家总是有那些不知道年份的天才地宝,蜀王府遭遇一次难以理解的攻击之后,大师兄这一行无异于雪中送炭。
只是峨眉山历来不与人间事相交,这次主动下山,让楚老都有些疑惑。
峨眉山大师兄的名号,楚老自然是听说过,他在那山上寄宿了那么多年,大师兄虽然没有怎么去与他相见,但是他却是总能够从那几个小家伙身上听到关于这位奇妙的传言,几十年没有见过的人,一下了山,却主动送上了门,的确奇怪。
不过这也有原因,主要是因为如今楚老的身份和代表的立场不同了,代表蜀王的话,大师兄自然就有了找上蜀王府的道理了。
所以,如今李重霄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又得到了一个强力的援助,只能说他本身的秘密他都没有理解,这无形中给了他许多自己都没有预想到的资源。
原本在他看来会是很简单的双方的对质,如今已经愈演愈烈,在李重霄不知道的地方,有着无数的强者正源源不断的敢来,渐渐的,这一次的武林会盟真的要变成了不可收拾的感觉。
大师兄很少求人做一些事情,但是他与楚老的谈话却涉及了这些,因为他想要在将来得到蜀王府的庇护,而作为峨眉山的承诺,在尽可能的情况下,大师兄也会作为蜀王府的坚实力量,为李重霄清扫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比如当下,大师兄似乎了解的比楚老还要多……一些不必要的人,已经出现在了扬州城,这让楚老心中有了一些凭空的担忧。
说实在的,楚老尽管计划详切,但是有些事情却不是他能够控制的,就比如……他对于当年楚家的覆灭是怎么都没有办法的,如果他真的有办法,也不会在当年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之后,假死托生,藏到峨眉山几十年,然后等待现在,才如同一个高人一般,假装着被人请出山……其实只有他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究竟是多么想一条丧家犬。
鹿潭已经走了,楚东南心中其实是为他感到高兴的,其实当年他是最不该离开的那一个,当所有的楚家人都在等着一个救命稻草的时候,他却逃脱了,这是他最无法接受自己的一次,这让他这么多年来的积郁都变成了现在的动力。
只是当事情有些脱离了他的控制的时候,他不禁开始怀疑,这一切背后是否有同一张手在推动?
第五百八十四章 火速驰援(中)
林清玄也离开了,在山上不过呆了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他就离开了天山。
林竹没有一起跟着他,毕竟林竹才刚刚化形境,说起来,如果真的与人争斗,他可能还不如那些在小宗师的境界停留多年的那些老油子。
她实在是太弱了,如果此时再回到李重霄所处的风暴中心,难保她不会被有心人盯上,到时候不光是敌人会针对她,就连自己人都会因她受到连累。
林竹成长了不少,所以她知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只是,这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身边的人冒着生命的危险,在前方拼搏,自己却没有任何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这才是最让她煎熬的,一切有情有义的人,在这样的取舍上都是煎熬的。
为此,她只能再努力,不断的努力,争取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成长到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那是就就是林清玄也没有理由再去阻止她去闯荡。
似乎的确是因为对自身有了更好的认识,林竹在林清玄走后,她对林清玄改良过后的天道剑有了突飞猛进的精进,张谋是眼睁睁看着林竹硬生生的靠着她那天生大成剑体,日夜兼顾,将天道剑的每一式咬烂嚼碎。
不光是剑道,林竹的修行,尤其是在天山顶峰这种灵气宝地的辅助之下,短短的不到几日,她就能够彻底掌握灵气化形的能力了,通常在化形境的修行者,有甚至需要到了化形上境才能将灵气化形这样高阶的灵气运用技巧掌握,而林竹仅仅在化形初境就做到了,这可不仅仅是一句天赋至此就能够概括的事情。
张谋倒是无欲无求了,他现在只想要看看这个天下大势在他强插一手之后究竟有没有办法真的脱离那些自以为是的天人的掌控,尤其是在他已经掌握了可能是所有命运与因果的关键之后……
“的确是千年的恩怨呢……“张谋难得的有闲情雅致到道观四处转转。
他拎着长袖,负于身后,吹着微风,清晨的阳关暖暖的,院子里没有任何杂音,只有叽喳的雀鸣,还有呦呦的鹿唤。
彩儿又不知到去了何处,补天石的秘密是张谋经历了千年的时光,苦苦追求的一个结果,没有想到,竟然林竹就是这个解决的关键。
林清玄听了指示自然就离开了,倒是他这个最想要得到补天石的人,没有得到任何的答复,她就又离开了,这次也不知道究竟什么年份才能够再见到她,或许此生都不会相见了。
“也罢,只要那个小子有自己的决断就好,没有补天石,也碍不到事,林清玄啊,你可要长点心啊。“他自言自语道,在他看来,如今能够破局的人,就只有林清玄了。
之前有人来打断他们的谈话,他已经预想到了,甚至他想要利用这次的机会,看一看林清玄如今还有几分的实力。
林清玄一离开就是三十年的时间,人都是会老的,即便是天人的存在,他们也不是永生不灭的,天人与真正的神仙的区别就是天人还是人,而神仙才是真正的超脱了生死,进入了另一个层面。
林清玄具体遭遇了什么,之前他虽然说过,但是张谋觉得林清玄并没有完全说出来,单单只是看到了所谓的“墙“,张谋不认为一个曾经达到了所有修行者顶点的人,能够因为看到了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就让自己的实力大受打折。
林清玄究竟真正的经历了什么,张谋已经不想去探究了,现在就是真正检验他实力的时候,张谋很希望自己之前看到的预兆只是他的臆测罢了。
如果林清玄实力下降太多,张谋不认为在之后很有可能愈演愈烈的事局中,丢掉一些很重要的东西,甚至可能是生命。
林竹还不知道这些事情,她之前就听的云里雾里,她的确对于当前形势的了解很浅,主要是因为她本身还没有到达身旁两位的高度,所以对于这些,张谋和林清玄都还没有告诉林竹的打算,日后待她有能力的时候,她自然会去自己寻找答案,现在是他们这些老东西要发挥余光余热的时候了。
林竹在院子里挥汗如雨,即便是风也很难吹乱她的身形。
呼吸均匀,眼观鼻,鼻观心,体内的内力在小周天中不断地循环,然后进入大周天,经脉之中充斥着温暖的热流。
她的皮肤微微涨红,精致的脸蛋上也浮现了一抹潮红,这种不是病态的红色,反倒是让林竹此时变得更加有气质。
随之而来的,内力的热流催生了一种神奇的联系,气脉之中的灵气也从冷却中渐渐复苏,气海升腾,如果此时林竹真的看一看到自己的丹田内里的情形的话,她一定能够看到她原本很小的气海,如今才真的可以被称之为“海“,灵气散发着淡蓝色的光亮。
一个人的灵气是与她本身的性格与功法息息相关的,性格就是所谓的本身的灵根,决定的是一个人的先天修行条件,也就是她灵气的质量。
而后天,也就是功法的区别,尤其是心法的影响,对于一个人气海中灵气的影响也是很大的。
所以如林竹淡蓝色的灵气中似乎有细小的结晶凝结,这其实是进入到化形境后的修行者都会出现的情况,结晶即是灵气即将凝结成为固态的预兆,这对于一个人灵气的质量是一个极大的提升,当真的进入了通玄境界,修行者自身的灵气开始不断的凝结成真正的灵石的时候,那时候,他也就拥有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气,因为灵石在天地之间,无异于一块璞玉,是真正应运天地而生的东西,与气海所构成的吸收能力不可同日而语。
林竹的灵气其实从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定了形,只不过因为她没有精于修行,无意中落下了许多,淡蓝色的灵气带有的是与水有关的属性,这与林清玄的灵气属性如出一辙,但是由于剑体的原因,林竹如今的灵气远远要比当年林清玄同时候要强悍了许多,只是由于林竹如今的体量不足,所以她才显得没有那么的强大。
张谋只是从一旁观看了一会,他就明白,这个小姑娘的确是万中无一的修行奇才,如果不是早年耽误了一些时间,可能现在她已经能够成为江湖之中呼风唤雨的人物了,尽管可能与真正的顶尖差很多就是了。
没有打扰林竹的打算,张谋静静地离开了这里,林竹则是一遍又一遍的运转功法,不断地汲取着天地的灵气,巩固自己的法决,这是林清玄告诉她的方法,如果在没有足够的灵气去支撑她去挥霍的情况下,不管怎么样联系剑法,都会让她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所以她每日最先要做的,就是一遍又一遍的巩固自己的气海,这会让她每次练剑都感觉到不同寻常的通透。
……
同一时刻,有着超过三位强者,朝着扬州的方向赶去,这其实就是所谓的隐形的资源了,李重霄如今的困境,只要他能够支撑着自己挺过去,接下来他拥有的优势将会无限大。
李重霄自己当然还没有意识到,毕竟他现在经历着的事情,已经不能单单用混乱来形容了。
尽管有礼图婆这位曾经的北地枪王的陪伴,李重霄也没有丝毫自己已经安全了的感觉,他现在已经清楚战三秋和桃花仙子一定在敢来的路上了,毕竟女帝都已经注意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那么首先发现的人,一定是魏青他们。
果不其然,远方的天边突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半空中忽的落下,没有发出多少声音,但是那气息李重霄却熟悉的很。
“战大哥!“李重霄呼唤着,天上的战斗已经开始了,李重霄的肉眼已经跟不上两人的速度了。
战三秋一跃而至,站在了李重霄的身边,抬头也望向西面的天空,那里即便是有一座高塔存在,如今也是充满了毁灭一般的气息。
礼图婆和战三秋不相识,但是礼图婆却在之前的宴会知晓了蜀王一行人之中有这样的一位强者存在,如今稍一感受,他就能够从战三秋壮硕的身形上感到的压迫力,是他曾经从来没有感受到的,这与天上的那个名为杨洁的强者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几乎如出一辙。
他们已经到了另一种境界了……礼图婆不禁有些怅然,这个世上已经有这么多的人要比他强悍,果然他现在已经落后了太多了……
战三秋自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目光而产生太多的疑问,只是他知道对方的身份就好了——礼图婆,北地枪王,通玄巅峰强者,曾经步入过天人境界。
他现在更在乎的是天上那个陌生的身影,还有那个危险的气息。
铁沧岛的存在竟然成了最不值得一提的一个,事实上就是,不管铁沧岛如何内斗,他们真正的分量也不如刀殿、青帝城还有那位几乎能够与剑侍战的难分难解的强者想提并论。
扪心自问,战三秋觉得自己都无法适应这样的战斗,李重霄光是跟上两位强者的移动,就已经很困难了,更不用说捕捉他们的动作,理解他们的功法……而战三秋只是告诉他,这样的机会不多,能够观战一场强者的实战,远远比他独自修行一两年都来的实在。
所以尽管李重霄现在神识都要爆炸开来,他却依然在强撑着。
那是青帝城的剑侍,这是李重霄告诉他的,他没有与东海剑礁有过什么交集,所以他对于东海剑礁的剑客没有什么概念,但是李重霄确实明白的,这些人如果不算上他们背后所隐藏着的帝剑,那么他们本身可能真的不是天下无敌的强,但是若是他们动用了最强大的力量——帝剑,至少在李重霄知道的情报上来看,可能帝众级别的人都有机会施展帝剑的威力,更不用说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帝剑的剑侍了。
谢玄几乎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即便他心中有着孤高的尊严,但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还是甘愿低头保自己一条小命的。
剑侍根本就没有在乎他的生死,因为在剑侍看来,他做的实在是太差了,那道符咒在他的身上本来是没有任何影响的,没想到剑侍竟然是能够从他的身上直接走出来,这种几乎与传闻中界主司徒瑾同等的手段,果然是只有圣地之人才有资格施展。
不甘与落魄交织,谢玄立刻躲进了巷间深处,企图隐藏自己的身形,在离开之前,他还确认了一下此时蜀王身边的人,黄剑生以外,还有一名与他实力不相上下的强者存在,他就基本上断了再去偷袭的年头了,所以说起来并不是杨洁的一番话让谢玄收了手,如果情况允许,似乎他还会做一些苟且之事。
只是当他想要远遁之时,忽然他就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锁定了他的身形,一股汗毛战栗的冲动被他压制住,但是冷汗已经从他的头上落下……
“怎么就没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来,既然弓龙都和李重霄一群人是一伙的了,即便蒲甲现在晕过去,没有说明白所有的事情,他似乎也应该反应过来……桃花仙子!
战三秋当然是直直的朝着李重霄的方向赶去,说实话,他们所有人虽然都是围着李重霄转,但是他们独自的任务又大不相同,至少桃花仙子如果有机会遇到谢玄,她绝对不会放过如今所有人为她创造出来的最好的局面。
“娘的!”谢玄久违的爆了粗口,甚至管不上自己的伤势,立刻拔腿便朝着城外的方向弹去,他用上了几乎所有的内力来催生灵气,因为这关乎到他的姓名,四处弥漫的杀器根本就没有在乎他究竟有多么虚弱,无时无刻不在给他巨大的压力。
“谢玄!纳命来!”天空中一道黑影比谢玄的速度不知道快了多少,瞬间两人便撞在了一起。
第五百八十五章 火速驰援(下)
懵懂的小凳子在月光下坐了许久也没有走。
洁叔儿的家门还没有关,不知道他回来的时候会不会进不了门,如此一来小凳子便想着要帮洁叔儿多看一会家,然后没由来的,就开始帮他洗起脏衣服来,就像往常那样。
他知道杨洁是个很强的人,这些在旁人只言片语之中就可以听出一个大概,可是他对于高手的认知也不过是飞檐走壁,张弓搭箭……洁叔儿飞起来的时候,他一度以为自己花了眼。
可能这就是真正的高手的世界吧……他时不时的抬头望一望天,看一看刚才传来隆隆雷声的方向,直觉告诉他,洁叔这会儿应该就在那里,为了城中百姓的安全出手,只可惜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厮了,能看清个几里外的东西都费劲,更不用说趁着这样的夜幕,看清一个可能并不存在于那里的人。
他叹了口气,手上却没有停下来,这是习惯了。
“叔儿,你可得回来啊……”
……
扬州城的另一端,由于真正的高手的存在,打斗已经不可避免的造成了民房的损害了,只可惜不管是作为官府,还是作为封王,都没有人能够当场处理这件事情,所以只能寄希望于一个早就不在王府中效力的人,能够解决所有的事端。
杨洁此时就被赋予了这样的使命,他自己当然知道,所以从头到尾他都还没有随意的对待面前的敌人,这个似乎就是来自遥远的过去,东海剑礁的神秘剑客,已经勾起了杨洁不少的回忆。
但是当万剑图握于手中的时候,一切的担忧都成为了虚妄,万剑图在手,他就是举世无敌,很少回忆起当年的风范了,他恣意行走的时候,又有多少次担心过自己的未来呢?
嘶拉……突然一道奇怪的声音传来,而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奇怪剑侍的杨洁是知道这声音究竟从哪里来的。
更加真实的吼叫从他的“口”中传来,之所以对于口这个用词有些犹豫,是因为在杨洁的眼中,那突然在剑侍脑袋上裂开布条中露出来的东西,实在是无法称之为口。
血淋淋的一道裂缝就像是他的脑袋被人从中砍开一刀,如果不是看得见那森然的牙骨,还有那无不给予他视觉冲击的滑腻舌头的存在,他都怀疑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不是一张嘴。
“啊……”凄厉且惨烈的吼叫从那人的口中传来,他的上下唇似乎都消失了,转为代之的是歪七扭八的疮口与血痂,他这一吼叫,脸前的半空中依稀可见零星的血沫。
这是一张相当瘆人的脸,没有其他五官,只有一张血盆大口,眼窝处是空洞,但是在杨洁看来,那里一定有一双充满憎恨与杀戮的眼睛正死死的看着他的方向。
长出了一口气,刚才稍一接触,杨洁就明白对方也只是试探,恐怕现在才会是真刀真枪的肉搏吧,心中做好了准备,那原本稍带颓废和慵懒的眼神,久违的认真了起来。
“我接受你的挑战。”平静的口气让杨洁立于不败之地,他根本没有任何被对方震慑到的痕迹。
霎时间银光迸溅,似乎是月光于什么明亮的东西反射而来,一晃眼过去,刺进了杨洁的眼中,杨洁却并没有任何避让的意思,他的眼睛根本不会因为这些小把戏而有任何一丝的松懈。
“要来了……”他心中对自己说着,也对手中的三尺青锋所说,万剑图微微颤抖,剑上的雕纹开始不断的放出淡淡的光芒,古朴的剑神也慢慢的向着一种越来越不真实的感觉转变,就像是这柄剑本不应该存在在这世上一样。
未闻人声,先闻剑鸣,修长的重剑反射着皓姣的月光,将它的英姿彻彻底底的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修长与重剑说起来很不搭配,但是事实上来自剑侍手中的长剑就是给人这样的一种不合适感觉,如长枪一般的剑身,足足两寸有余的厚重感,跟不用说光是剑锋上的那些缺口就让人看到了他曾经经历了多少战斗。
窄且厚,钝且长,这种剑一般是只有喜好势大力沉的剑招的人才会中意,这样的剑在大汉并不常见,不过由于与西域人的通商,有不少大汉的铸剑师似乎是明白这种长剑的铸造方式的,商人从西边极远的地方带来这种如同钝器一样的长锋,又有大汉的匠人将其改良,如今镇北军中铁壁军中的小部分人,便配备了这种长锋。
“五方重剑……”一人喃喃的说道,声音从李重霄等人的后面传来。
李重霄转头望去就看到了魏青那极其严肃的表情,胡云河与君秀都来到了,他们匆匆忙忙,似乎因为刚才的疾驰而有些气息紊乱,主要是为了跟上几位实力强劲的修行者,他们的确有些吃力。
不过好在看到了李重霄完好无损得样子,他们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只有魏青非常关注上方的战况,战三秋示意几人不要过多的出声,礼图婆则是站的稍远一些,也注视着战局,许久没有见到这样顶尖的战斗了,他也需要好好的感受一下如今世间的顶尖强者究竟是如何战斗的。
“五方重剑是?”李重霄小声的询问道,他现在的确感觉到自己的实力有些跟不上大家的步伐了,虽然仗着自己的一些后手,能够稍稍与一些强者掰手腕,但是真的面对这样的巅峰对局,他甚至连观战都有些困难。
魏青略显轻松,很明显沉浸了进去,一时间没有回答。
李重霄悻悻的耸了耸肩,准备歇一下头脑,上方的战局实在是有些刺激他的神识,现在他头都有些胀痛,而这时魏青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种剑的名字叫做五方重剑,是大汉将作营里面的铸剑师融合了西域某些小国钝器长锋改良来的重剑。”
“这种剑以击刺为主,打击为辅,总之若是力量强悍,这样的人是站起来,效果不亚于重锤一类的钝器,关键是五方重剑的表面不是光滑而,而是有着五个不同的平面,这样的话,在运用起来,宗师级别的人物,总能够将光线等等因素一柄运用。”
魏青的讲解比较通俗,总而言之他肯定是见过这种重剑了,只是李重霄疑惑,为什么作为剑道圣地的剑客,会使用这种长锋?
印象里,若是有剑招的辅助,寻常的长剑才应该是最好发挥的一种,至少李重霄是见过白帝城的帝众他们的剑招是多么恐怖的,与那些人精妙的剑技相比,李重霄当年使用的青城剑诀简直就像是无能的挥砍。
旁人不明白,杨洁却一眼就知道这种剑的狠毒之处了。
剑为何以刺击为主这本身就和剑的构造有关,剑身窄且宽,如果在侧面受到了巨力的击打,很容易便会造成损坏,尤其是因为如今的剑都是运用了各种珍贵的材料,这就让大多数剑的硬度达到了一个很高的程度,如果用的好,那么自然吹毛断发,无坚不摧,但是却造成了剑原本柔韧性的丢失。
最早的剑当然是由青铜铸造,这种时候便不值得一提,主要是由于剑身材料的残次,很难与如今经过了无数工匠改良的材料相比。
如今大汉的剑铸造有一个先后的顺序,最早为什么剑被人们当做华而不实的东西,就是因为剑一开始做的柔韧性非常的好,看起来就没有任何的威慑力,挽一个剑花原本就只是轻轻的几下便可以做出来的动作,因为剑根本就没有太好的定性。
直到后来材料再度改良,出现了铁剑、钢剑等越来越注重硬度的兵器,剑的样子也一改再改。
而这种五方重剑,由于剑身表面并不平滑,仔细类比起来,他更像是与铁杵同性的东西,只不过由于一般人都没有办法注意到这些细微的差别,很少会明白这一系列的凹凸不平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从剑侍那剑身之上无数的缺口看来,想必是有很多人在看到这破败的剑刃之后就以为他只是华而不实,图有虚表,在一番缠斗过后,只以为对方实力至此。
却不知道对方最后的杀招,也是以及必胜的方法——破兵。
侧击兵器而直接导致对方失去武器,接下来就是拥有武器的人将自己的优势无限扩大,直至将对方击败,这就是这把兵器的独到之处。
魏青想的其实没有错,只不过那是将作营里对外的说法,真实的用法怎么会简简单单的对外放出?
那只配备了这类兵器的铁壁军到如今还没有露出过自己的狰狞面目,不就是为了将来有战事之时,可以一锤定音吗?
但是杨洁并没有慌张。
只是侧身闪躲,对方的追击紧跟着便到来,看来对方一定是要贯彻自己的剑道了——剑侍的出招诡谲不测,并且带着一种舍弃一切的疯狂,每一招都剑走偏锋,企图以自身的损伤去换取对方的损伤。
杨洁根本不会上当,这样的意图实在是太过明显,就只是对方的打扮就让杨洁起了疑心,绷带只有在一种时候会使用,那就是受伤包扎伤口的时候,看到对方几乎可以是溃烂的嘴加上如今这你死我活的攻击,他推测对方应该是有着远超常人的恢复能力,或者说对方有什么办法,能够将自己的伤势利用起来……
总之,杨洁决定一击必杀,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可能的机会,所以他很耐心,眼中那是不是闪烁的光芒,却昭示着他此刻内心正蕴藏的汹涌之势。
剑侍似乎十分享受,哪怕他如今身上有了不少的伤口,这都是之前杨洁将他轰开的时候造成的,但是……
“还不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第一句有了具体意思的话从他的口中蹦了出来,他狂笑着,俯身冲刺,剑却如同一只时刻正在吐信的毒蛇,不停地试探攻击的方向。
他感受到身上不断洋溢着的血气,渐渐地更加兴奋了。
……
谢玄落荒而逃,实际上他还没有彻底逃走,他的气息被人锁定了,很难再次隐藏住,为此他只能懊悔。
蒲甲杳无音讯,不过现在也没有可能去找他了,他最可能的结果只能是被人击倒了,是李重霄吗?谢玄不想管这些。
那个可恶的蜀王的身影与面容一下子就沾满了他的内心,仇恨的怒火让他想要一把将对方撕碎,只可惜现在他才是丧家之犬。
狮吼决被中途打断给他的冲击远比之前受的伤要多得多,重要的是,那么多的灵气被浪费掉,桃花仙子根本不给他任何重新静气凝神的机会。
这就是高手之间的战斗啊——哪怕是一点点的劣势,慢慢的也会被对方运转成为极大的威胁,慌不择路之下,他只能在扬州城的巷间继续绕着。
桃花仙子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因为她是完好无损的状态,而谢玄却经历了两场战斗,如果是平时他又怎么可能害怕这个曾经败在他手下的女人?
没有任何征服的欲望了,现在的谢玄只想有机会杀死她。
……
“老大,咱们什么时候动手?”他有些无聊,坐在城墙上头,晃着腿,他的剑被蓝布包裹着,放在自己的腿上,此时有些无聊的撑着脑袋,看着远方的战况。
“再等等……”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他很少说话,最多是因为旁边这个年轻男子询问,他才会挤出一些非常珍贵的话语,但是一般都会让年轻男子更加的郁闷……
“还要等啊……咱们都等了大半夜了,你说这人也不来,是不是他们会在白天行动啊?”年轻人仰天长叹一声,欲哭无泪,身旁的男子挺拔的站着,眼神肃穆,紧紧地盯着杨洁和剑侍战斗的地方,他们离那里其实还有数里远。
年轻男子干脆的直接躺下了,也不管身上脏不脏,反正两人的衣着也不是多么的昂贵。
突然男人眼神一凝,心中也是终于开始紧张了起来。
“似乎来了!”他慎重的提醒道。
第五百八十六章 界清门(上)
谢玄什么时候落得如此狼狈?
心中得怨恨一度让他冲昏了头,他差点就要拖着一身的伤痛,正面与桃花仙子对决了,只能说明他下意识里,还是当对方只是一个女人,而不是一个强大的修行者。
桃花仙子在江湖上都排的上号的剑仙,如果使出了毕生的绝学,只是杀一个身受重伤,穷途末路的通玄上境还是出的了手的。
所以这个危险的想法很快就被谢玄给止住了。
而尉扶锦现在说不上多么从容,但是她也没有任何着急,现在是她解决一切事端最好的时机,李重霄误打误撞,弓龙舍命相搏都给她创造了绝佳的时候,所以即便她不说,李重霄等人也能够明白她突然离开得理由。
谢玄反应够快了,在一切的危险到来之前,身体直接带动了他,让他离开了原地,也算他命大,可是局面远远没有到能够让他脱险的地步。
这时候他终于想起来了,自己唯一得救的可能性。
所以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头,哪怕有过迟疑,他只要坚持到了城外,一切都有机会,为了保住他的命,珍贵的性命,他愿意狼狈不堪。
为目的而可以采取任何措施的人,一但受了伤,或者遭了罪,他们也绝对是能够舍弃掉一切的尊严亡命的那个人。
而从谢玄无规则的路线选择中,桃花仙子似乎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一切都已经脱离控制了,女帝举办了武林会盟,但是却没有想到过弓龙这个年轻的铁沧岛少宗主竟然会引出这么多的异常。
黄剑生早早地离开,他今日已经受到了足够多的打击,甚至连万剑图也被人拿走了,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亲眼看着别人运用自如,这就好比在他最为擅长的领域上,他刚刚被击败,结果还有人跳出来告诉他:“我比你还要强,你还差得远……”
饶是黄剑生经历了这么多的挫折,能够靠着要挑战林清玄的信念,一举超越了自己的极限,打破了桎梏,却经历了灭顶一般的打击,这样他也有些遭不住。
所以赶紧脱离扬州城,远远地回到宝器宗才是对他来说最好的解脱。
女帝便是通过黄剑生的话才知道了此时的扬州城究竟混乱成了什么样子,至少他是没有想到,除了各大门派的宗主之外,竟然还有这么多隐藏着的高手没有露面,若是在次日的会盟现场发生这些动乱,真不知道宝器宗的好事要被如何毁坏,甚至她相信,那时候界清门也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她有消息渠道得知了界清门绝对是有能力来到扬州城的,如今迟迟不见他们的踪影,至少是让女帝心中有些不安,界清门如果不计代价和宝器宗开战,就算是有各大门派的协助,她也没有把握将对方击破,反倒是很有可能,大家会落得一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这样积蓄多年的资源在一场避无可避的冲突中被人毁去,女帝决不甘心。
可是宝器宗却没有足够的消息能力去得知界清门的打算究竟会是如何,因此做好了一切打算的宝器宗,看起来有些神经兮兮的,扬州城的一点风吹草动,女帝干脆的就派出了宗内两位极强者前往。
这时候你告诉她,黄剑生伤了,败了,甚至没有兵器,无力再战,任谁也有些无法接受的吧。
侍女匍匐在女帝的身边,她们很少见到女帝发怒,今天则是头一次,黄剑生一直没有见到女帝的面,一切都是由总舵主余兴康代为传之,余兴康的话传到了,最后得了一个耳光,因为就是他的面,余湛溪也不是很想见到。
现在的女帝浑身发抖,作为女子的不沉稳终于在她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小昭在一旁担忧的望着,小昭的身份很是特殊,侍女们都没有资格去与小昭有什么交集,而且只有对小昭,余湛溪才会做回自己最初的样子。
“都退下吧……我累了。”女帝似乎有些疲惫,靠在自己的座椅之上,两旁跪在地上的侍女惊恐的退去,甚至衣物在地上拖出了长长的破口,她们始终没有抬起过头,女帝生气的时候,眼睛中的光几乎要杀死一切的生命。
楼阁中,很快就又剩下了小昭与余湛溪两人,这时候的她只是余湛溪,而不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女帝。
小昭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座椅的背后,为余湛溪按起了太阳穴,轻轻地为她捶肩捏肩,直到手上感觉到她那不算宽阔的肩膀渐渐的松弛了下来,小昭知道,至少她是平静下来了。
一双纤细的手搭上了小昭稍稍有些短的小手,小昭跟余湛溪比起来,身形小了不至一号,余湛溪高挑,小昭看起来有些像个小孩子,不过,该发育的,小昭也没有缺。
小昭有些受宠若惊,至少在余湛溪面前,不管她做什么事情,都会让小昭有些不太习惯,小昭没有与男人有过多少的接触,但是她却越来越感觉到,自己面前坐着的,应该是一个俊美的少男。
蹙得脸红,小昭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还好有你……小昭……”长舒了一口气,余湛溪有些累了,她今天的确有些没有预料到会有超出她预料的事情。
难不成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年轻的蜀王引来的吗?
弓龙……弓龙的名字她当然清楚,铁沧岛曾经的少宗主,如今的二当家,可是已经许久没有音讯,她只当对方是在闭关修炼,听说他也是一个修行天才,铁沧岛的未来会寄托在他的手上
可是如今看来,似乎铁沧岛内部出了很严重的问题,稍微一想,余湛溪也能够得到一些答案,至少摆在明面上的事实是不会变的,谢玄本就是后来者居上,并且由于是外来人员,根本与铁沧岛那个相当封闭的宗派有着本质的冲突。
当年还不是特别大的她听说了铁沧岛竟然有了一位新的宗主,她还是相当惊讶的。
而如今的冲突,基本上应该离不开原本铁沧岛的弟子们和现在由谢玄带领的一群人之间的矛盾了。
只是弓龙那搏命的攻击,真不知道是惜命还是不惜命,谢玄的身手就算是不交手,整个东南,江湖上有谁不知道他人面虎谢玄的威名?
如今得了铁沧岛的辅助,再加上已经失传了的狮吼门绝学,谢玄的战斗力应该没有人会去质疑吧。
搜索着记忆,余湛溪忽然感觉到,自己曾经应该是与弓龙相识的,至少那时候,自己的父亲还没有固执到底,依然奔波在各大宗派之间,而自己则是因为被冷落,独自的度过了自己的童年。
那时候的确是有一个开朗活泼的男孩子闯入了她平静枯燥的生活,给她带去了一些不一样的关照……
弓龙充其量也只是通玄境吧,余湛溪这样想着,不禁的为他捏了一把汗,黄剑生最后说,蜀王应该是救下了弓龙,只不过之前他应该与谢玄缠斗了很久,要么就是他本身有足够的底牌与这样的顶尖强者抗衡,要么就是他付出了什么惨痛的代价,在江湖中,跨级对战这种事情只存在于传说之中,每一段的差距就是天壤之别。
而后来黄剑生说起的那个奇怪的人,甚至还有那个夺走了万剑图而为己用的人,这是余湛溪怎么都没有办法回忆起的身形。
江湖上卧虎藏龙,但是若是来到了扬州还有她不认识的大修行者,这实在是太怪了,光是李重霄身边的那两位,就足以让余湛溪刮目相看,如今这几位混在了一起……这是要把扬州城掀个底朝天?
很想说起再探再报,但是余湛溪身边几乎已经没有可用的人了,至少是在知道了黄剑生都颓然而返,余湛溪觉得如果派一些实力一般的弟子前去,一个不留神就永远把命留在那里了。
所以说起来宝器宗可能是东南第一大宗派,但是实际上,她身边真正可以称得上是精英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她现在就指望着礼图婆能够带回来一些更详尽更好的消息。
小昭一直呆呆的望着余湛溪静静思考的模样,不由得出了神。
待到余湛溪忽然站起了身,小昭才惊得松开了手,撤回了眼神。
“啊……宗主……您,要去哪里?”小昭有些慌张,以为是自己刚才的无礼被对方发现了。
虽然都是侍女,小昭一直都把自己当成最普通的那一个,但是一旦涉及到了寻常时候,那些需要规范的礼仪的地方,小昭都会因为慌张而忙中出错。
总以为自己是没有做好什么,要被余湛溪说道了,却没想她笑着回过头来,将手轻轻地搭在了小昭圆圆的脑袋上揉了揉。
“今晚,你就在我楼上睡吧,为我铺好床褥,我还有些事情,忙完便回来……”说着披上了一件红袍,推门而去。
小昭则是愣在原地,一直在回想着刚才余湛溪说的那一番话……
……
一柄剑。
飞剑。
无情的剑。
剑出手时,桃花仙子便没有再看一眼剑身,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极远的地方,那里被层层房屋遮掩的地方,有一个狂奔的人影,舍弃了一切的尊严,只为了保住自己的命。
当剑出手的时候,他浑身汗毛战栗,他知道自己一招若是躲不过,没有办法逆转整个局势,他今晚就交代在这里了。
在他的印象里,那个地方,是有机关的,不是什么藏匿、躲避的机关,而是很久之前,解信锐告诉他的……
解信锐现在在哪里,他也不清楚,清早离开宗门的时候,解信锐房门紧闭,本来想要问问他界清门的人什么时候到,却被他推辞了过去。
这时候,谢玄就想到解信锐了。
“希望你不要骗我,不然我下辈子,也不会放过你们界清门!”心中暗暗发誓,实则是为自己接下来无把握的行动打气。
一声砖石爆裂的声音顿时响起,就在这时,谢玄积攒了许久的气力,被他一股脑全部的运转了起来,成败在此一举,他的速度瞬间暴涨,身形如同一道疾电。
带着湛蓝色寒光的飞剑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剑——是用来杀人的,于是直直冲着谢玄的方向,没有一刻的犹豫,破开无数的风与石,朝着他的后心扎去。
就在这一刻,谢玄一口浊气长舒,眼前忽然出现了拐角,他定着剧痛,双脚一蹬地,朝着对面的院墙上飞去,飞剑划破了他的后背,顿时一股冰气在他的背后炸开。
他忍着最后的一口气,剧痛似乎让他的脑袋没有了感觉,而他仅凭本能,转身向着另一条路的方向冲刺。
轰!一整片墙因为他的发力以及飞剑的刺入,而瞬间爆散开来。
而天上不断飞跃屋顶的桃花仙子表情却凝重了不少。
没有一击必杀,其实已经是要一个很坏的结果了,从谢玄的动作上来看,他明显是有什么准确的目的,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而这一下,很有可能会酿成很可怕的后果。
但是事已至此,桃花仙子已经没有后退的路,飞剑只是跟着她的身形,从一堆砖石之中飞出,这次,换桃花仙子持剑追击。
然而已经晚了。
听雪剑的伤害的确是刺骨的,只是稍稍划破了谢玄的软甲,就将无数寒冷的灵气注入了他细微的伤口之中,如果只是平时,这些小伤口,谢玄只会用磅礴的灵气随意抵消掉,可是刚才的那一口气,已经是他最后拼着命攒下来的,如果用来抵抗伤害,那就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他的视线模糊了,可是在他的印象里,位置已经到了,他整个人因为冲击力,撞进了以个非常普通的院子里,里面自然是没有人的,可是当他刚刚突破了院门,一道细微的丝线绷断的声音响起。
……
解信锐其实早就来到了扬州城,只是他在忙着更重要的事情,他来到铁沧岛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一件,那就是为宗门秘术做准备,而直到刚才,一切终于准备就绪。
第五百八十七章 界清门(中)
扬州城外,本是黑灯瞎火的,毕竟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深夜,虽然扬州城如今灯火通明的,主要是因为城里发生了大事,人们纷纷离开了自己的房子前去官府设定的位置避难。
到了深夜,城外一般是不会有人留宿的,至多会在扬州城不远的一处驿站留宿,听闻当年有人在城外山头上留宿,竟是让不明的猛兽给夺去了性命,这种事情官府派出了不少次人手,要上山剿灭那种猛兽,最终都是无果而终。
城外,就意味着危险。
而危险,却往往伴随着生机。
对于解信锐来说,他当然是不会害怕所谓的吃人的猛兽,就是修行了百年的灵兽也没有道理能够击败他,他能够担任界清门与铁沧岛之间的使者,本身就要有过硬的实力才能够说服别人。
这里就能够看得出界清门的气魄了,仅仅只是一个使者,就已经有了远远超过通玄初境的实力,隐隐达到了通玄中境的感觉,这在江湖之中已经是能够开宗立派的实力了,却只在界清门中担任一个多少年都不会用到的虚职。
当然这其中也是有玄机的。
为了对外展示界清门的实力,解信锐这个外门长老临时被拉来充当了使者,实际上只是委屈他一段时间,只要事成,他回到宗门,必然会有更多的奖赏,这些就不足为外人道也。
铁沧岛的确也因为这名使者超群的实力有些畏畏缩缩,不敢太过强硬,虽然同为一流宗派,但是界清门明显已经超出江湖上除了圣地以外所有宗派一大段了,隐隐达到了一种超一流的地步,很多人都推测,只要接下来这场与宝器宗的纷争由界清门获胜,那么接下来十年的时间,很有可能江湖上会多出来第五大修行圣地。
……
江湖上谣传的一些关于界清门和宝器宗争端的起因都并非空穴来风,只是对于他们最初的动机,有着不同的传闻罢了。
实际上真正的事实是什么样的,大家都不清楚,界清门逼亲,女帝反击这样的事情更符合人们心中的逻辑,女帝的姿色即便没有人见过,光是她那惊鸿一现就足以勾起所有人的心思了,十大绝色不愧其名,有这样的美人在前,即便是修行者也断然没有坐怀不乱的可能。
人们往往忽视了大局而只是纠结于自身的视野之中,这与大多数人的见识是相关的,江湖上的普通人只以为任何人都会因为美色而挑起争端,却没有想过如今江湖的大势是什么样的。
真正能够看懂大势的人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江湖人能够代指的了,没有足够的信息,没有足够的高度是无法看到所为的大局的。
朝廷禁武的事情其实从很多年前就已经有了苗头,天机阁说起来是收容管制,但是真的做起来,却多了一些压制的意思,渐渐地整合江湖的力量,如今已经有不少宗门开始渐渐地和朝廷建立起联系,有不少传承许久的宗门因为在夹缝之中无法生存而开始向朝廷提供弟子……
修行者这种拥有难以想象强大的力量的角色,在越来越久的王朝争锋之中,会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一切都是为了国家服务,这并不是一句空话,慢慢的,修行者出现在战场之上起到奇兵的作用,慢慢的会有修行者军队的出现,这就是大势。
而这一切的代价,就是名为江湖的小社会,会在无形中被分割,解剖,成为相对独立的小部分,最终被国家这个无情的机器给彻底消化掉,成为他最好的养分。
说起来很悲哀,一切资源只要是于统治者有利,那么他接下来就只会变成统治者的私人物品,江湖、修行者、军队这些都不例外。
界清门看清了这些,他们很早就看清了这些,所以他们决定成为江湖以外的东西,哪怕是普陀寺,天子到来也只能道一声阿弥陀佛,不能对他有任何的打算,因为象征既成为象征,那必然是得到了多数人的认可,这样的东西,一般是稳如磐石的存在,动不得。
界清门做的就是这样的打算。
所以传言道那些所谓逼婚的说法都是人们擅自而又可笑的猜测,女帝当年知道了可笑的婚约之后直接杀掉了来自界清门的使者,不就是因为她根本就不用掩饰自己的态度吗?
余兴康这个老宗主为何被软禁了起来,就是因为他向界清门妥协了,自己几十年的心血,只因为别人的威胁就直接妥协,谁都知道未来宝器宗的宗主是女帝,而女帝只要嫁入了界清门,那一切也就由不得她掌控了。
这一切无关乎对错,只是所有大宗大派生存的方式罢了。
武林会盟的情报一经发出就得到了广泛的响应,寻常人也只是想要凑热闹,想要知道这盟主之位究竟会如何抉择,而女帝又将会青睐哪个幸运儿。
但是真正站在足够高度的宗主们,又有谁不明白呢?
东南第一大宗派,宝器宗公然与界清门撕破脸皮,只是向他们传达了一个信息,对方的野心极大,甚至直接从宝器宗这样一流的宗派上下手,为的就是将所有人都拉下水。
女帝的目的是让那些隔岸观火的一流宗门自己好好思考一下,如果此时不团结在一起,接下来他们的下场会是怎么样的。
隐隐的,这已经成为了以界清门为首的超级宗派和宝器宗为首的其余大宗派,再加上朝廷之间的三方博弈。
朝廷自然不会坐视不管这件事情,这才是让所有人都头疼的,所以界清门最开始是想要以威胁的方式,企图不花费一兵一卒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只可惜他们的想法被女帝完全看破。
那么接下来的局面,界清门就必须速战速决,而这个最佳的时间,就是武林会盟的时候。
女帝敢放出这个会盟的时间就是大摇大摆的向着界清门宣战,而限定了时间,也是给所有人一个警告,这个时间之内要做出他们的决断,如果不联手,那么以后只能是站在对立面。
也有宗派这时候看清了局势,选择了加入强大的界清门一方,这都是存在的事实。
如今武林会盟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很快联手的抉择就要产生,解信锐根本不慌张,他要等的就是来自铁沧岛的消息。
按照计划,铁沧岛将会扮演一个搅局者的身份,公然在会盟上面煽动反对的情绪,然后只要能够动摇一部分有分量的人的心,哪怕只是动摇,就已经达到了目的,谁曾想从数千里之外的蜀地,也来了一批搅局的人。
李重霄本意其实并不是这样的,这其实就是林清玄所说的李重霄大局观不足的地方了,林清玄在得知了他们的情况之后,已经看到了比他们远太多的东西,不断的鞭策李重霄一行人也是想要让他们绝对不要掉以轻心,只以为他们是处理门派之间的恩怨,实际上这已经是一场决定未来江湖走势的争端了。
年轻的三人,李重霄、君秀、胡云河根本没有搞懂他们所处的地方究竟是多么的危险,铸剑山庄的事情其实只是所有事情的一个小小缩影罢了。
……
解信锐没有想到的是城中竟然出了问题。
谢玄在冲进屋子的时候,其实已经触发了机关,此时在城外的解信锐远远地就看见了机关触发之后产生的信号,那是一道明亮的火光,直直的冲天而起,随后在半空中忽的熄灭,如果不是一直注意着天空,很难发现这短而急促的一道火光。
解信锐设置它的目的就是不管他在什么地方都有机会知道城中的状况,而这个信号触发的条件自然是谢玄现在很危险。
……
谢玄的身形直直的装入了院子里,随后他一个翻身立刻冲击了黑洞洞的屋子里。
屋子空空如也,看起来相当的空旷,只有一尊佛像被供奉在屋子里面,但是明显的,这间屋子是有人打扫的,他紧贴着佛像终于有时间喘口气了。
像解信锐布置的那样,这里本来就是留给他们暂时避难的地方,所以不光是有传递信号的作用,甚至还有阵法的预设。
背后的伤口上的冰霜终于渐渐开始融化,因为此时谢玄有机会稳定呼吸,然后运用灵气化解伤口上的淤血。
背上的伤口不深,最多只有一寸深,看起来就是寻常人若是稍不注意也有可能伤成这样,最多就是让郎中好好包扎一下,但是桃花仙子的听雪剑谢玄是见识过的,上次之所以击败了桃花仙子却也养了这么久的伤,不就是因为她那剑气蕴含着的无时无刻不在向内侵袭的寒气,让所有伤口的愈合以及血液的流淌受到了相当严重的阻碍吗?
更不用说此时他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就没有机会让他用自身的灵气抵抗寒气的侵袭。
只是这一击,谢玄就感觉到,只是几个月的时间里,桃花仙子的剑法似乎又凌厉了许多,这不是个好兆头。
他不知道外面的阵法是什么级别的,所以他贪婪的呼吸着空气,疯狂的运转功法,为自己接下来有可能进行的逃亡做最万全的准备。
事实上解信锐本身作为一个修行者,他的阵法造诣相当有限,只是能够达到入门的级别,不知一些小小的探知灵阵就是他的极限了,只不过这次他作为界清门的使者前来,宗门给他配备了许多宝物用来保护自己还有保护他们的秘术施展。
光是刻有完整阵图的阵杵就带了三个,有两个被他设置在了城外,也就是他如今所在的地方,而另一个则是在城中,就是谢玄费了不知道多少工夫才进入的地方。
焱绝阵,属于禁锢一类的阵法,但是当它被刻画在阵杵之中,这就成了很好的保护性阵法,只有在人进入阵法之中时,它才会被催动,谢玄如今贴在佛像背后,很难看清屋外的景象。
但是桃花仙子却被严严实实的阻挡在了外面。
以力破法是她能做的最简洁的办法了,这种阵法她从来没有见过,面前的空间一直在不断地扭动,像是因为高温而扭曲的空气一样的场景,什么都看不见的半空中,有着一道无形的墙壁挡在了她的面前,以至于她刚才只是想要破开院墙,却被那炽烈的温度给逼退了。
阵法……她作为忘情洲的宗主,自然是懂得阵法的,可是她们的护宗大阵那也是在千岛婆婆的协助之下,才能够最终完成的,她本身是没有哦太高的造诣的。
阵法这种东西,就是这样的奇怪,不是境界高就能理解的东西,它和所有的修行体系都不搭,像是凭空开辟出来的另一个修行体系。
有时候大修行者在阵法的修习面前也不会比寻常人强上多少,最多就是有着磅礴的灵气足够他们去挥霍罢了。
阵法师的稀缺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学习破阵的方法是很多高阶的修行者必经之路,因为若是没有办法破除阵法,即便是大宗师级别的人物,也有可能在一个阵法面前束手无策,这就是为什么真的到了大宗师界别的阵法师,已经很少有人会去找他们的麻烦了。
到了大宗师级别,阵法师与真正的天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他们只是肉体凡胎,但是他们能够做到的事情却是所有修行者想都没有办法去想的。
……
解信锐现在是有心无力,他知道很可能现在谢玄正处在一个很危险的状态,可是他偏偏选在这个时候,解信锐真的是爱莫能助。
他在准备的明显就是界清门护宗秘法,也是界清门真正能够屹立于江湖之巅的杀手锏。
很少有人能够见到界清门的秘法,因为见到的人一般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如今界清门故技重施,如果成功,接下来带给毫无防备的宝器宗的打击,将是致命的。
第五百八十八章 界清门(下)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解信锐看到火光冲天而起,心中不由得骂了一句,随后便直接将事情抛诸脑后,因为秘术进行到了最后的环节,就算是谢玄死了,他也不会有半点的动容,最多就是失去了铁沧岛的辅助,并不会对他们的大局造成影响。
说实话,最开始要与铁沧岛一起行事,界清门的目的就只是将他们培养成自己的爪牙,毕竟相隔数百里的距离,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掌控东南武林的,所以铁沧岛既然有这个心,那么界清门也愿意卖这个情。
弓龙为了与界清门达成交易,甚至舍弃了许多的利益,只是为了攀上界清门这个大腿,不然的话,在接下来的江湖大势之中,很难有人能够独善其身,铁沧岛没有足够的实力去自立门户,那么自然要提前站队。
这种事情在王朝更迭的时候很是常见,成功——铁沧岛便有了从龙之臣的名分,接下来的荣誉和地位将会节节高升;而失败——铁沧岛会和之前一样的结果,毕竟不管怎么样,最后朝廷都是有取缔江湖的想法,作为平民,他们还是知道自己与国家的力量有多少差距的,从此消失就是他们最好的归宿了。
当然这只是像弓奇文与弓黄氏他们的想法,他们认为谢玄会好好地带领铁沧岛,因为谢玄暗地里也与他们许下了诺言,不然的话,本来那么坚定的站在弓龙背后的大长老弓奇文又怎么会如此之快的变卦。
谢玄的确是许给了这些铁沧岛原住民足够的承诺,因为他看起来的确相当的真诚,他们甚至还立下了血誓,这让弓奇文十分的放心,放心的放权给谢玄,最终是促成了谢玄的大权独揽。
但是又有谁能够想到,谢玄这样为了成功能够牺牲一切的男人,已经给多少人许下了诺言,说他是两面三刀甚至都有些恭维他了,刀殿、东海剑礁、界清门还有铁沧岛自身,谢玄只是在不断的掂量几方的分量罢了,现在看起来,最先会被舍弃的,只会是铁沧岛。
只要弓龙重新回到宗门,将今日的事情说给所有人,那些只是墙头草一般的宗门弟子一定会重新倒向弓龙这位老宗主的长子,而弓奇文也会犹豫,只要有疑惑产生,其实就已经代表着他们的合作出现了裂隙,谢玄很不想应付这些,所以今日的结果就是他所有的结局。
界清门如果能够出现,那么谢玄还有一线生机,如果出现不了……桃花仙子破开焱绝阵只是时间的问题。
听着外面不断响起的撞击,整个天地仿佛都要坍塌下来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还不会让谢玄紧张,可是说好的救援迟迟没有到来,这让谢玄终于变得焦急了起来。
这似乎有些印证了他早先的预感,他早早的就觉得解信锐这个人和他很不对付,因为他从解信锐身上看到了和他感觉一样的东西,那个东西叫做狠毒……
一般这样的人,在出卖别人的时候也是随意的。
所以在盏茶的功夫,谢玄已经不在祈求这会有人来救援了,一个时常将别人玩弄于股掌的人,最容易的做法就是相信自己的力量,他很难去相信别人,所以这一次的试探,以失败告终的时候,只会让他更加的相信自己而不是相信别人。
只能自救,这是最凄惨的结果,却一定程度上,也是最能让谢玄接受的结果,既然界清门的人没有来,那么他就没有理由在与界清门谈判的时候受制于人,因为对方首先没有达成自己的意愿。
没有错,甚至在这种生存危机的关头,谢玄依旧在考虑与界清门交易的事情,他甚至没有因为如今的危机而去忌恨界清门,因为交易就是交易,这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正常了。
抓紧了一切的时间,不断地调整呼吸,调整功法运转的速度。
这个时候不是急功近利的时候,狮吼功不光是一门强力的绝学,也是一门狮吼门最关键的心法,但是这种非常烈性的功法,一般身体素质比较差的人就很难有很高的造诣——原先狮吼门的弟子为了修习这门功法,不得不去修习那些炼体方法,有不少人甚至因为修习炼体之法的原因而受了严重的伤,却最终没有达成心法的最低要求。
要么说当年狮吼门是东南第一大宗,这极高的门槛就让人望而却步,这极高的弟子水平也直接造成了当年东南一隅强者遍地,几乎半数都是狮吼门的传承,强者俞强,弱者愈弱,这便是江湖的病态罢了。
缓慢的运转狮吼门的心诀是一个相当技术的活儿,没有几十年的沉浸,真的很少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毕竟功法之所以能够成为传承不断的东西,就是因为他本身有着普遍的特性,让人无法轻易的打破他的循环。
功法运转的路线因为被规定了,让很多人难以突破那些刁钻的穴位,走穴是一个很难的过程,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功法的循环才是那样的稳固,而放缓速度,难度几乎是与逆练功法一个等级的,但是现在谢玄的状况只允许他这么做。
一股难掩的惨白逐渐充斥了他的脸,一股寒气自身体的内部向外散发,他此时感觉到的寒冷,是与他之前收到的剑气损伤完全不同的东西。
但是正因为放缓了灵气运转的速度,原先他已经紊乱的呼吸,此时变得平静无比,吐纳之间,他的伤势以及疲劳程度在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恢复。
……
桃花仙子很冷静,这是她最好的机会,既然已经有了阵法,那么也就证明,对方已经被他逼到了穷途末路的境地,飞剑回手,凌厉无比的剑招在她的的表现上看来几乎是信手拈来,纵横的剑气不断地扩散着,除了灵阵保护着的院子,街道上几乎所有的墙壁都逐渐浮现深浅不一的剑痕。
她已经顾不得城中百姓的看法了,因为她正在与时间做赛跑。
所以不管面前的阵法到底有多么的强硬,她都一下一下坚定不移的击打着。
咔……
一声清脆的声音从空气中响起,让这一段时间有些焦躁的空气变得无比安静。
随后是如同瓷器粉碎一般的声音无处不在的响起……
轰!
一阵烟尘瞬间从院中飞扬,桃花仙子说时迟那时快,一剑递出,飞剑笔直的射向了浓雾之中,那里绝对是有谢玄的身影的,他扬起烟尘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刚才神识的锁定因为阵法的缘故暂时断开,但是桃花仙子绝对能够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以及那让她厌恶的存在。
“谢玄!你找死!”桃花仙子根本就没有在乎过自己的形象,她满脸的狰狞,朝着屋中的方向怒吼,飞剑肆意出无数的剑芒,在一瞬间,整个房屋被肢解到支离破碎。
半空中飞旋的都是砖瓦的碎片,甚至连庭院中的老柳都不例外,都被一剑之威席卷至无影无踪。
烟幕荡尽,一个让桃花仙子这辈子无法忘记的身形渐渐浮现。
他杀了自己的弟子,宗门半数无辜的孩子们在他的威势之下惨死,很多她相当看好的人,都因为力竭战死,宗门大阵被毁,间接导致接下来的来自刀殿的袭击,忘情洲没有任何抵抗的办法,好在有李重霄一行人的帮助,他们才幸免于难,如今只是宗门被毁只要人还在,那一切都还有可能。
这个逍遥至今的法外之徒,却无时无刻不刺激着桃花仙子的心神,她尽管在外人面前表现的从容不迫,在宗门之中也是那样的坚定不移,但是谁知道每每当她闭上眼睛,那无情摧毁了一切的可恶嘴脸,会让她多少次在梦中咬牙切齿。
现在一切的一切她都要亲自讨回。
“谢玄受死!”从牙根之中挤出的话语让桃花仙子的震怒一时间达到了可以说是恐怖的感觉,谢玄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事实上,他觉得自己毫无胜算……但是又能如何呢?
所以他站了出来,明知必死的局,他偏要去闯一闯,他不相信自己的命运就会让自己死在这里,他不断地反抗着平庸,如果死在这里,那只能说明他还没有到达足够的高度,死不足惜。
是啊,又有谁会去在乎谢玄的死呢?
蒲甲可能会,死去的柳生智也可能……但是这不过也是慑于谢玄的实力罢了,靠人不如靠自己,这个话不止一次的在谢玄的身上应验,一定程度上,是他自己所选择的结果。
“仙子,可不要让我失望了,你要知道现在可是你取我性命最好的机会了……呵呵呵呵呵呵。”一连串让人厌恶的笑,完全体现了谢玄如今的肆无忌惮,是啊,人之将死,必然是这样疯狂无所遮拦的。
谢玄这样的人哪怕是要死,也要让人无法痛快的活着。
“你——闭嘴!”桃花仙子执剑在手,瞬间身形突进,一道残影从半空中划过,只有风声能够证明她已经来到了谢玄的身前。
只是一个箭步,恐怖的斩击之威便让桃花仙子体现的淋漓尽致。
之前的她对于执剑流还有不少的疑惑,经由谷中一战,击败了那个叫做吴名的男人,她对于剑道上的一系列疑问统统迎刃而解。
现在的她,听雪剑大城,通玄境境界几乎圆满,再过一步就要迈过巅峰之境,此时的桃花仙子,有与十大高手相争的资格。
一种玄妙的境界足以让一个高手的实力得到突飞猛进的增长,而面对一个昔日的强敌,这种憎恶以及愤怒让桃花仙子的出手变得更加不可抵挡。
似乎是预感到了面前的威胁,在桃花仙子刚才动身之前,谢玄已经有意识的开始后撤,他现在身形完全无法更上圆满状态的桃花仙子,听雪剑更是让他的动作变得迟缓不已,他只能够定着一招不慎,便是身死的危险,预判对方的剑招。
事实上也不算他成功了,他预感到了对方的进攻路线,但是这种无力的感觉,与之前他面对那两人的时候如出一辙,明明你知道对方要攻你左路,你却偏偏防不住。
朴刀瞬间从他的背后探出,谢玄身形在后撤的同时,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催动了所有仅剩的灵气,右手握住刀的那一刻,正是桃花仙子身形出现的那一刻。
寒光突出,如毒蛇吐信,正是阎罗索命,而谢玄则是要抗命不从。
剑快到无法观察,刀却如同划过水面的撑杆一般,慢悠悠的,偏偏是这种慢悠悠的感觉,恰巧得掐中了所有的时间点,出现在了剑的来路之上。
两人的眼对视了一瞬便没有了交集。
谢玄没有高兴,应该说没有机会高兴,因为他的手在接触到朴刀上传来的触感之后,他就知道了……
四平八稳的马步就像是老树盘根一般,谢玄的双腿本来就是稳稳的扎在地上的,甚至为了抵抗这一刀,他两腿直接踩入了地砖半尺,然而这一切都没有能够阻止他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被这狂暴的一击击飞。
风中鲜血狂飙,谢玄败了,败的相当彻底,即便有可能从来,他也知道自己已经彻彻底底的无法与之对抗了,今天的失败可以说是归结与他失去了对于形式的掌控,也可以说是他完全没有能够在这些强者之间呼风唤雨的能力,他向来的威名只是在欺软怕硬之中竖立的,唯一一战也只以惨败收场。
身上的护甲因为这一击,瞬间蹦碎向四面八方,他原本还算完好的衣物,此时已经被剑气割伤了无数的口子。
片刻之后……
一个身影覆盖了谢玄的身前所有,这让他有些头疼,明明月光是如此的美,却有人要执意扫他的雅兴。
“麻烦借个光,今夜月色真的很美……”他有气无力的说着,他的身形嵌入废墟,只有一面墙能够夹住他,不让他摔落在地。
“还有,仙子,若是此时不杀我,我想我会让你们忘情洲百年之内没有一个安宁之日的。”他裂开了满是血沫的嘴,肆意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