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七章 界清门的盘算(中)
在一声极其满足的怒吼过后,房中的声音终于是渐渐平息了下去,这么深的夜里,做这种龌龊事情,世子殿下也是相当的有情调,不过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痴情于女子的男人,他为了自己的事业,甘愿去做一个孤独的人,对此,楚王还有他的老师等等从来都没有逼迫过他。
一个女子抱着自己狼狈不堪的衣物悄悄推开门之后,蹬着小鞋仓皇逃窜。
侍者并没有阻拦,王府之中如此多的下人,他作为世子的贴身管家,基本上能够认清所有的下人,他只是默默地记住了那名女子的姓名,然后准备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细细观察,若是女子有了身孕,那便要将很多资源倾斜给她。
不过这种事情基本上没有出现过,也不知是世子的问题,还是这些女子的问题。
他不会想到是世子在这种情况下都会有所准备,刘槐早就看清了许多女子的真实模样,所以根本不打算留给府中这些下人一点点的机会,讲道理做到这样的程度的主子也是相当罕见了。
总之不管什么措施,不管什么结果,这只是世子泄愤的一个小小方式而已,真正的处理还要在后头。
世子刘槐整理着衣物,头发有些散乱,但是依然在脑后挽起了一个结,一身白色的里衬让他整个人的气质脱现的淋漓尽致。
刘槐不苟言笑的时候,他总能够保持着这样一个极其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与二先生那种从身子骨力散发出来的文人气质不同,刘槐这种刻意保持的忠厚模样,总会让人有些敬而远之的感觉,远观之下,刘槐确实是一个再完美不过的人了。
但今日,完美的世子在扬州城的权贵眼前几乎是现尽了丑态。
在各种压力以及环境所致,许多君王以及王公家中的后代,都会有着这样那样的怪癖,很少能够见到一位真正符合世人心目中的正义形象的接班人出现。
就是对于当今天子,刘钊的孩子,也就是当今的太子,众人也是稍有不满的,那样羸弱又平庸的太子如何能够当得他父亲这样雄主身后的大汉主使?
不过那都是帝王家的家事,王侯将相也是没有任何干涉的权力,最多是有着风言风语的撺掇之类的事情发生,但是刘钊基本上将这些事情化为了乌有,他的后宫被管理的非常严格,尤其是历史上著名的那些后宫倾轧之事,在他这里几乎是难以见到,外戚干政的事情更是不可能。
皇后苏婉的娘家虽是富庶人家,但是真的与官宦家族相比,他们也只能算作是平民罢了,这样的情况从根本上就杜绝了外戚干政的可能。
更不用说如今很多人都不清楚的……当年天子最为中意的一个女子只是赵王家的一名侍女罢了,虽说后来那名侍女消失无踪,但是她给当年文武百官留下来的那种平民百姓下等不堪,飞扬跋扈的印象,那可是相当深刻的,记得可是愁坏了一帮子挤破了头颅也想将自家的女儿送入宫中,送入天子脚下的投机者。
天子独宠皇后一人,诞有一名子嗣,便不再有任何其他的子嗣可以争夺将来的王位,就算文武百官再是为皇家着急,但是刘钊摆明了就是要这样决定了,无与伦比的霸气让那官宦集团总是有苦难言。
但是若是撘眼看一看大汉的王族,就说楚王家,如今楚王三子,最小的儿子算是极早的就退出了家族的继承,玩物丧志,但是就是这样只有两个儿子成器的小家庭,如今也渐渐地出现了不可交割的矛盾,实在是让人无法判断对错。
本以为楚王两个孩子都是难得的栋梁之才,将来楚王家有长子刘槐掌管大局,而有先生刘泰坐镇后方,为楚王家积攒功德,这基本上就是一个千年氏族的雏形了。
都长说富贵不过三代,楚王家从第二代起,看起来就是要更胜从前的样子,这样如何才能衰落。
而且多少富贵不过三代的家族,多是家中暴富,粗人一群,子嗣没有教养,然后才慢慢让家族蒙尘的,但是真正的士族,真正拥有大儒的家族,哪一个不是子孙荫及十数代的?
然而刘槐的性格终于是在某些刺激之后渐渐暴露了出来,后知后觉的楚王似乎并没有察觉,反倒是他的亲弟弟,刘泰,率先感觉到了兄长近来的不同。
刘槐理了理里衬,就那样干爽的坐在了夜晚的庭院之中。
面前是已经等候多时了的他的老师,何文远。
“抱歉让您久等了……”刘槐歉意的一笑,说出来这么一句话。
何文远当然没有介意,就那样直接摆了摆手,示意没有问题,但是何文远现在就想知道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是知道今日常楼上宴请的客人就是那鼎鼎大名的蜀王一行人,一开始他也是相当惊讶,那神秘的不能再神秘的蜀王,竟然会在这种时候,现身于楚地数千里之外的扬州,并且是如此的悄无声息。
何文远这么想当然是情有可原的,世上唯一能够清楚掌握李重霄一行人行踪的估计也只有那情报网络冠及天下的天机阁了。
何文远之前猜测了个大概,他大概推算错误是处在了刘槐身上,刘槐虽然平日里表现的那样稳重,但是他骨子里还是有着一种军人的血性的,有时候若是被愤怒或者其他兴奋冲昏了头脑,就容易陷入是非难分的境地。
讲道理,若是一个在军中生活过多年,尤其是真正带兵打仗过,经历过战场的人,若是没有这种性子,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沙场很是能够影响一个人的性格,何文远将世子的这种冲动归于血性,但是事实上刘槐这种是源自骨子里的那种阴狠妒忌,身为老师的何文远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实在是刘槐的伪装太过精细了……
不过大概,也只有在老师面前,刘槐才会稍稍袒露自己的心扉吧,没有一个人是可以带着所有的秘密活一辈子的,他总要有一个人去倾诉,生逢乱世的刘槐选择了自己的老师,而不是自己的父亲,这是一个很有影响的决定。
“现在说说……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可从来没有见你如此愤怒过……”再饮一口海棠尖,何文远捧着茶杯,自认为镇定的问了问。
他需要完整的事情经过,才能够帮助刘槐想出对策。
这样的一幕在过去三十多年间,不知道多少次上演,只是这次真的稍有些不同。
刘槐只会在自己的老师面前露出窘态还有羞涩,这次他真的是有些安耐不住自己的心情了,说道今日的事情,他的身体还是稍稍有些发抖,但是唯一制止他没有发火的原因,也是因为他的确意识到自己今日的行为有些操之过急了。
他尽量保持着自己的风度,将今日的事情稍作添加的讲了出来,从开始迎接蜀王一众人,到最后不欢而散,他被父王第一次斥责离开常楼,再到现在,详尽无比,足足用了接近半个时辰的时间。
今日的事情自然不是从常楼之上就开始的,而是从迎接蜀王就开始了的,不过蜀王似乎并没有介意,主要也是因为似乎当时蜀王身边也有相当程度的护卫,所以并没有受到那群打手的为难……
没错,当时去请李重霄的一众人也是刘槐的手笔,他从心底里就开始拒绝这样的一场宴会,更是从心底里就开始敌视这个素未谋面的年轻王爷,所以正准备给他一个下马威,但是似乎并没有实际的效果。
何文远一边听,一边喝茶,直到后来茶壶空了,滤出来的都是茶渣,刘槐才发现,老师的心似乎已经早就不在这里了。
何文远尽管外表上表达着平静,但是内心里确实掀起了万丈狂澜。
今日……刘槐做的事情,很有可能为自己的将来埋下很难以评说的祸根,这是出自他一个征战沙场如此多年的老将军惊人直觉的判断。
他也没有见过这位蜀王,但是从刘槐的只言片语之中,他渐渐能够从心中塑造出一个形象:年轻……但是野心勃勃,稳重……却心机甚重,谈吐丝毫不留破绽,更是临危不乱,拥有相当难得的领袖气质。
从他身边人从头至尾就没有惹事基本上就能看出来,他信任那群手下,那群手下也应该是在死守他的命令。
直到最后才一鸣惊人,若是刘槐不指使刺客的话,或许所有人都不会清楚,这个面色上温文尔雅,并且还年少无比的蜀王,竟然还有他们所有人都不清楚的护卫力量在身吧?
就这……何文远认为,这还不是这位蜀王所有的力量,若是真的撕破脸皮,这位能够悄无声息潜行千里的王爷,身边绝对会爆发出不亚于一直军队的能量,到那时……那才是真的远了。
见老师一言不发,愁容渐渐浮现于脸上,刘槐也不继续说下去了,老师明显是在思考着什么,这里就不便打扰了。
片刻之后,陷入沉思的何文远终于开口了,他决定从别人口中再探得一些消息,若是从刘槐口中听得的消息中分析,这个蜀王实在是有些太过可怕了。
如此年纪便有这样的心计,怕是将来在大汉翻江倒海都没有人可以制住他的随心所欲了,这哪里是一个小小的世子能够压制的住的?
李重霄手下的仆人加上军队可能真的没有刘槐多,这对于一个王爷来说,实在是太过寒酸了些,但是他们两人所处的高度不同,这就决定了他们将来的发展绝对不是一个指数级别的,何文远想的没错,若是再有五年,不出五年,刘槐基本上只能为李重霄舔鞋底了。
这是起步造成的天壤地别的差距,是不管如何都会发生的事实,再加上李重霄的算计……恐怕这种差距,还会为全然不知的刘槐带来灭顶之灾。
“去将今日你派出去的那群打手叫来,我有话要问他们。”
何文远这样说道,其实直接是对着刘槐的那位贴身侍者说道的。
侍者从暗中走出,处变不惊,先是眼神询问了刘槐的意思,刘槐手指一点,他便快步离开,这是刘槐允许了。
等待之中,一切都显得那样漫长,两人无言,刘槐也没有接着问什么对策,老师既然已经有指示了,那基本上就是他的对策来了。
然而一炷香过去,杳无音信,满是寂静的庭院突然被一声焦急的推门声给惊扰。
来者自然就是先前离去的侍者,他是刘槐的贴身管家,一般有什么事情,都是由他传达的,所以他养成了一种处变不惊的修身功夫。
但是这样的焦急与恐慌,刘槐还是第一次见,所以心中已经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世……世子,人……人都不见了!”
他喘息着,吐出了这么一句话,何文远眉头紧皱在了一起,刘槐则是不明所以。
他突然响起,这群打手也不是他随意找到的,反倒是他们都是府中的很是有资历的老人……但是自从宴会过后,他似乎真的没有见过那群人的身影……他们究竟去哪了?
“差人去找了没有?”何文远立马问道。
“已经去了,院里的下人已经出了府,正沿城中的街道寻找,今日没有宵禁,估计会多花一些时间……”
侍者这样答道,也是焦急无比。
实际上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因为有下人只是沿大运河的河道找去,便在河边发现了飞溅的水渍。
飞溅的水渍自然不是什么怪事,但是若是配上湿漉漉的脚印这就让人怀疑了。
最后实在河道之中,众人惊恐无比的从中捞出了总共十具的尸体,尸体身上并没有任何重物,却在河泥之中陷得无比深。
据水性好的仆人说道,当时拉尸体的时候,就感觉那些尸身有着千斤的重量。
……
果然坏事了,何文远心中有些阴霾,而刘槐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了惊慌失措的感觉。
悄无声息……什么叫做悄无声息,十名凶悍的家丁,就这样沉尸于河底。
最关键的……对方丝毫没有掩饰身份,在家丁将一具具尸身运入府中之后,一封书信被一名小乞儿递入了府中。
“多谢世子款待。”李重霄如此写到。
第四百六十八章 界清门的盘算(下)
待到刘泰与老楚王被侍卫一直护送到王府之中,已经是后半夜了,夜市早已关闭,整条街上都是萧瑟无比的模样,盛夏的夜晚总是乱糟糟的,王府周围住户不多,多是那些真正有钱有势的贵族人家,廖家就与楚王府在同一条街上,但是廖家的人早已经闭好了门窗。
谁都知道今晚的事情并不是那么顺利,有些人甚至才出了楚王家中的那些事情,正在家里盘算着如何去面对接下来的局面。
明面上大家都是相当恭敬楚王的,楚王也有那种魄力,只要是老楚王还在扬州城里,那么这个扬州城就只会尊于他,但是大家也都明白,总有一天,老楚王的位置是要有他的子嗣去接替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长子刘槐,还有二子刘泰,应该就是铁定的人选了。
一般人家处理不好这种兄弟分家的事情,家里都会闹得不可开交,更不用说王府了,而今日便是出现了这种兄弟反目的兆头。
很多人都是不明所以的,还在追问着今日的刺客究竟是什么来头,却丝毫没有怀疑到刘槐的身上,但是与楚王府交往甚深的扬州城中的几大家族可是清楚地知道这其中的点点滴滴的。
平日里这种事情——特指今日的这种高级宴会,总会是让刘槐来办,齐王还有老秦王曾经都到过扬州城来游,当然明面上,朝廷是禁止诸王之间有这样密切的交流的,但是只要是秘密的来办,书信这种东西,一般是不会被截下来的。
敲定过时间,如今在位的齐王,还有当年的老秦王都是来到扬州做客,当时常楼还没有彻底建好,常楼真正加速完工也是在十多年前,铁沧岛入伙,刘槐亲自接手这个一直由当初王府之中的一位营造先生来规划的盛大酒楼工程。
短短两年之内,就完成了接近五年的工程量,常楼便建好了,但那已经是老秦王病逝于床榻之后数年的事情了,当初的刘槐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大约也就是与李重霄差不多的年岁,已经是经历过沙场的世子刘槐,自认为自身的本事是绝对不差的,便主动地开始向老楚王那里请求力量。
刘岑倒是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总爱兵马的儿子竟然有朝一日也会对这些王侯家事,以及朝野政事感兴趣,自然便开始慢慢的放权与他,刘槐也是承包了各种高档的宴会的布置,算是体现他办事能力最直接的体现吧。
老秦王回府之前,就一直对外称赞刘槐的照料周到,刘槐负责了老秦王的一切起居,甚至让老秦王有种当年在京城那样享尽荣华富贵的感受,说实在的,刘槐的确很有天分。
但是自从知道了今次宴会的贵宾竟是那位很有可能对大汉将来的格局有着巨大影响的蜀王之后,大家的想法也就变了,这样的宴会不是刘槐来主事,放在谁身上,谁都会有不满的,不知道他们自家人是如何去说的,但是明眼人确实看到了这里的矛盾。
实际上真的是无心插柳的结果,刘泰从来没有想过这些花花肠子,他是一个正经的读书人,所以真的只是单纯的直来直去的思考,有人总说儒生误国,说那些在朝野之上的蛀虫,都是出自儒家,让整个朝堂充满了腐朽的味道。
刘泰是大儒,是公认的大儒,但是他却从来没有经历过官场的洗礼,所以他的心很是正,说这个读书人身子骨直,便可以称他为一身正气,一身正气的刘泰哪里想象过这些兄弟相争的问题,他满脑子都是想要为自己的父王着想。
刘岑的身体究竟是什么情况,大家具体都不清楚,估计只有他随身的郎中,那名在王府之中一住便是三十多年的前朝太医能够清楚。
在外看来老楚王那器宇轩昂的姿态,还有挺拔的身子骨,都昭示着他的身体状况极好。
但是父亲的呕血却是被刘泰亲自撞破……
刘泰是一个从心底里就是孝顺的好孩子,哪里有想到过自己的兄长竟会因为此事而记恨起他来。
再加上今日的一系列变化,刘槐开始仇恨起周围的许多人,甚至……已经包括了他的父亲,老楚王刘岑。
马车停在王府门前,刘泰先一步下车,老门房早就等在门外了,王爷一直没有回家,他也是不敢睡去的,生怕王爷夜半归家,他再一忙活,这是会出差错的。
侍卫们排排地列在门前,一直延伸到府中。
府中的园林风格都是老楚王当年精心制作过的,他在沙场退下之后,心情确实总像一个富家翁,为了园林的风格独特,他还特地遣人去了扬州的吴郡,去找那独特的园林匠人,听说那里的匠人倾其所有打造出来的园林,那都是鬼斧神工一般的杰作。
但是今日,这园林再清心,再自然,都没法彻底平复老楚王心中的烦闷。
他当时的确是生气了,如今依然没有彻底缓过来,他正准备找到刘槐好好谈一谈,刘泰搀扶着父亲下车,老楚王缓缓的走入门厅,绕过长廊,便到了王府的中段,中段的大堂两侧有着许多的厢房,然后厢房尽头便是几处分别隔开的小园子,分别是给他还有妻儿们居住的地方。
所以总起来看,楚王府在这扬州城中还是占了很大一片地的,寻常的豪宅也没有空去圈出这么多的单独的小园子来。
富贵人家要想要住的更加舒畅,更加开阔,多会在城外郊外寻一些平坦地,然后买下,建成自家的庄子,每到大暑之日,便会去到自家庄子里乘凉。
楚王家没有这些,实际上只是楚王不习惯搞这些,刘槐在背地里搞得火热,刘槐喜欢买地,明明城中有三成的铺子都是挂了他的名字,他在扬州城中的商业几乎就是稳固不可破的,他还是把所有的钱都用来买地了。
城外绵延十数里的山地,几乎可见的都是刘槐的地,也不知道他买如此多的地到底要用来做什么。
老楚王没有过问过,不过已经有些贴身的人在他耳边说过,刘槐似乎在密谋自己的队伍……甚至可能是军队。
……
刘岑唯一没有给过刘槐的就是王府的亲兵,楚地的亲兵各个都是精锐,他们不常驻扎在扬州城中,事实上这本就是大汉的规定,规定诸王的亲兵不得超过五千,但是楚王的亲兵,多年前,似乎已经早早的超过了五万之数了……
而且重要的是,这都是靠着银子堆出来的熊兵,可不是那些战力羸弱的州兵,那些兵真到了打仗,只能是为大汉最精锐的军队做跑腿的,来回的往返在州郡之间,做做后勤的粮草工作。
楚王的亲兵是能够拎出来直接上战场的。
镇南大将军印就在刘岑的手下,你说他的兵到底有多少的资本可以与正规军抗衡?
这么多年来,大汉只需担心北方的匈奴人,而曾经困扰大汉多年的南蛮人,在大汉军队一波又一波的洗礼之下,变得老实了不知道多少。
南方多少雄伟的城寨,被如狼似虎的楚兵轻易的拔除,然后坑杀……
问北方的人,他们当然不知道楚地究竟有多少能够上战场的兵……但是越往南的人,就越是明白,楚王若是真的想反,大汉的颠覆几乎就是顷刻间的事情。
这样的军队,刘岑不会交给任何人,就算交给了别人,那群人也只会听刘岑的命令……认人不认军令,已经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了……
可以说,只要楚地的兵还在,楚王就是这个天下最有底气的男人,如此有底气的男人,今日遇上了家事,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他在宴会上什么都没有吃,只是象征性的在饮酒,于是回到府上,坐在大堂之中,餐桌便腾了上来,刘泰在一旁站着,他没有准许是不会落座的,而楚王似乎也没有让他落座的意思。
堂中出去了两批人,一波是去做饭的,为楚王做一席不下于常楼水平的饭菜,另一批人则是去世子的园子里去请世子来。
不动如山的刘岑,坐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像,他闭着眼睛,胡须根根垂下,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正因如此,刘泰也在身后惶恐不安的站立着,只等自己的兄长到来……
接下来要进行对峙了吗?刘泰很不愿意面对这样的情况。
……
所以到最后,楚王府也没有与铁沧岛有过联系,两股本该交互相当深刻的势力,却在这时,最该交流信息的时候,断开了联系,所以这终究是同盟的不可靠性,李重霄虽然不太看好桃花仙子武林会盟时想要拉拢同盟的计划,但是也没有说什么……同盟这种事情不在于协议,而在于签订协议的人,他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就像界清门的人,他们就是相当遵守协议的人。
解信锐已经在铁沧岛上待了足足两个月的时间,从界清门遣去宝器宗提亲的使者无故被杀之后,界清门立刻就已经行动了起来。
界主司徒瑾虽然实力不是天下第一,但是毕竟是在武榜上进入过前十的人物,他的底气谁都知道,那就是强大的实力,不只自身,还有界清门的实力。
实力这东西也分硬实力和软实力,像宝器宗就是典型的吃肿的胖子,真要打起来,若是那些客卿长老愿意为女帝拼命还好,若是他们不愿意,他们临阵却离去,宝器宗的真正高阶战力估计就只有那几个擅长战斗的最寻常不过的大宗师级别的舵主了吧。
更不用说舵主之中还有像公琰瑜这样并不精于修行的存在。
界清门十二峰峰主,哪一个不是靠着自己绝对的实力爬上了最高峰的,当上一峰之主便有整个宗门最大的好处,任何人都有机会,这就是很简单的竞争关系,但是只要有对手,人就会进步,这是定理。
感受到了来自宝器宗绝对的不敬与羞辱,尤其是被退婚的还是他的小儿子,他唯一的儿子,界清门的少当家司徒戎,这让他这个当父亲的绝对不能忍。
他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再真正展示过实力,这次似乎是一个很好的契机,有必要让江湖再认识一下界清门为何被称作接下来的第五圣地了,因为他们就是有这样的实力。
但就算再怎么怒气冲天,司徒瑾也不是一个没脑子的人,年轻时冲动可以,越到老,越到身上有着很多的负担与责任,他就必须更加的谨慎。
所以他选择了铁沧岛,这个当年在谢玄成为他们宗主之后就曾经向他们发出过通商请求的宗门。
过程是相当顺利的。
司徒瑾的面子谢玄还是要给的,更重要的是,靠着界清门的力,谢玄也可以在会盟之中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桃花仙子的事情,还有刀殿的交易的事情。
所以这是一笔交易,不是那种简单的协议,身为使者的解信锐是带着足够的筹码来的,其中也包括了一颗补天丸——纯天然形成的补天丸,原本谢玄以为不会用上,但是在独闯了忘情洲之后,他的确受了不少的内伤。
但是灵机一动,借着这个机会,谢玄来了一出声东击西,隐瞒了自己的伤势的恢复之后,将弓龙和穆名支开了,支开最重要的就是可以分开处理弓龙的班子。
在弓龙不知道的情况下,他的追随者在谢玄威逼利诱之下,很快就分崩离析,只有很少一部分人,保全了自己,等待着弓龙归来。
但是又是追加一击,几乎是给弓龙打上了死亡的印记,或许弓龙真的会死,如果没有李重霄他们的意外介入的话。
交易基本上是达成了,铁沧岛作为内应,为界清门打开界门——这是司徒瑾的霸道逆天的能力之一,可以当做无视距离的一种传送手段,世上独此一份。
只要是界门成功打开,明日的会盟会是怎样一副尸山血海呢?
与解信锐同行的是司徒瑾的亲侄子,司徒鹤轩,作为施术者的关键的他,如今还在铁沧岛的谷中休息,正等待明日的大干一场。
第四百六十九章 会盟(上)
刘槐在得知了父亲已经进入了府中,然后回到了大堂之后就不再走动,心中也是有些慌张的。
现在经过了刚才的刺激,他现在清醒的不得了,是那种不得已而清醒的感觉。
何文远清清楚楚的跟他说过了李重霄这个人惹不得,然而他却已经做了,这才是最让他感觉到有些心烦意乱的地方。
他怀恨的目标有很多,比如那当年一身荣华,却能够坐享其父亲的病逝而当上秦王的世子,刘宰是什么德行,他刘槐又怎么会不清楚?
当年自己随父亲的大军征战南北,随水师横贯东西,他刘宰还是一个即将醉死在渭河畔的浪荡世子,他的前途光明一片,而看他的模样,却是一副根本扶不起的样子。
而刘棣,这个胆小如鼠的懦弱文士,就更不用与他相提并论了,当年刘棣见到父王的熊兵,那几乎是站立不稳的,可是如今……
如今这两人都受了父亲的福,先他一步,先他不知道多少步,当上了那至高无上的大汉诸王,当年弱小怯懦,并且萎靡又无能的几个弱者,在刘槐眼中只能是一事无成的两个废物,如今竟然是远远地甩开了他,不管是从地位还是从风评上。
别人说起魏王刘棣,都会说他刘棣小小年纪便承受了这样的丧父之痛,身体孱弱却依然励精图治,将魏地治理的井井有条。
魏王与刘泰一样,当年很早便离开了父亲,孤身前往京城求学,两人岁数相仿,但是两人的成就却很是不同,总的来说,二先生修的是大道之义,为的是将儒家提升到更高的位置,而刘棣却学的是为官与治官之道。
虽然有区别,但是两人都是太学相当有名的学生。
只可惜身为长子的刘棣,突然得到了父亲被人刺杀的噩耗,据当时太学的教习所说,他从未见到世子是如此的恍惚,正如一颗明珠,顷刻间便失去了自身散发的所用光芒,一点点的黯淡了下去。
刘棣未完成学业,早于刘泰两年便赶回了魏地,为的是主持大局,让多年来本就风雨飘摇的魏地能够保持稳定。
魏地是很奇特的的一个地方,他的地理位置一直在变化,起初诸王分封那都是看着军功,看着亲疏来分,但是历经近千年的风雨,大汉的版图不断扩张,具体的封地也渐渐消失。
每位天子再分封之时都会考虑到当年的形式,然后稍作封地的调整,也有像如今刘钊所做的事情那样,直接明着或者暗着进行削藩的事情。
如今的魏地虽然是比不上秦与楚这两处本就相当大的封地面积,但是由于将韩一同兼并与身下,地方也不小,将洛阳这一块地方分与赵之后,为了保持魏的完整性,多少年前,魏便渐渐向南移,可以说若是能够将蜀地大半给纳入己下,魏依然会是大汉第三大封地。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谁也不会想到当年遂天子之意,本应该成为魏地封地的巴蜀,竟是渐渐成为了三家王百年相争的地盘,这主要还是由于蜀地那封闭的地形导致的,蜀对于各地都没有多少的归属感,渐渐地便成为了不治之地。
魏的面积便急剧的减小,当年最为富庶的洛阳地区也成了如今的国都,留下的都是相当不痛不痒的州地,资源不充足,人口也少。
人口少是一回事,本占领着中原大地大片的魏,遗留下来了诸多大汉百年来的大户,这些大户多是当年中原贵族,论分封一事,那自然是中原之地更加会让人觉得自身受到了重视。
所以有些虽然没落,但是依然有着财力,或者有些依然还带着凶悍的爵位的大户扎堆于魏,老魏王虽然没有楚王那种征战的霸气,但是靠着多年的经营,依然也是能够处理好封地内部的各种矛盾。
但是魏王一死,这事情可就乱了套了,大小家族的割据就开始了蔓延,多少猜忌让家与家之间开始了冷战或者相互倾轧,更有甚者开始霸占小城,虽然他们一直没有宣布过独立,因为他们不敢对抗皇权,但是他一个小小的世子,如何能够压得住这些老油子呢?
刘棣当时的孤立无援众人其实也在旁观的,大家都想看看这个魏王的独子究竟该如何处理这样的烂摊子,尤其是在刺杀魏王的凶手很有可能就是那些大家族之中出来的人的时候。
没错,魏王虽然很是巧妙地找到了魏地那些权贵的一个平衡点,但是多少年的风雨,还是惹了许多人的,这种情况下,只要是能够不留下痕迹,刺杀王爷这种事情,在这些权贵的眼中也只是一个关于利益的抉择罢了。
虽然很可能魏地再也回不到当年的那种与赵齐飞的风光感觉,人们都看到了刘棣的积极与正直,他能够在临危受命的情况下,将即将分崩离析的魏地拉回正轨,不光是得到了天下人的赏识,而且是他那种处处为大汉着想的表现,也是引起了天子的注意,至此天下人都认为魏地至少不会就那样彻底落败下去,成为大汉的一处荒郊野岭。
而秦王刘宰呢?
在他父亲死之前,人们对于刘宰的唯一印象就是这个败家世子对于酒的嗜性,长安城的老杜康几乎是靠着刘宰一人脱销,一人将大汉整个酒业带动起来的巨子本应该是一个商业奇才?
但是他却不是靠着酒业的贸易,他靠的是买、喝、送,败坏干净了老秦王库中那辛辛苦苦积累起来的财富,将自己成功塑造成了一个嗜酒如命的无赖青楼徒子。
然而在老秦王病逝之后,他立刻就变得不同了,大概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极好的转变,谁都没有想到,这个他们认为没有任何能耐的新秦王,竟然能够降服那传闻中的徐奇为他所用,两人内外兼修的同时,还给朝廷展现了极好的形象。
多少年不受治理的西北大盗们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已经开始呈现衰退的形势了,曾经荒废千里的穷土,在他新政策的推动之下,秦地一下子几乎为大汉增加了足足一成的耕地,真正的增加还可能更多。
扭转风评的两位王爷,就那样成为了死死压在刘槐头顶的两块巨石。
刘槐的评价是怎么样的?
在楚地你可以看到到处都为世子殿下说好话的人,因为刘槐对那平民做的的确很是周到周全,虽然是在扬州城里处理家中生意,但是却从来没有靠着自身的声望与威势欺压过平民百姓。
而且楚王诸多惠民的政策,大都是出于刘槐的点子,刘槐从小就有着那种机灵的头脑。
刘槐在为民这一方面,做的很是不错,但是他搞错了一件事情,秦王如此荒奢,魏王当年如此怯懦,为何他们还能赢得天下人的称赞?而他一个楚王世子,虽然做好了身边的一切,但是在外人的眼中,他依然只是一个暗地里逆贼的接班人罢了,不管怎么样,他做的事情是好是坏,已经会有一群人,孜孜不倦的在朝廷百官、在天子耳畔吹风了。
这时就应了那句古话,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了……这种老话永远都有他的道理,他可能不会永远都对,但是他很多情况下都是前人的经验总结。
就好比大汉多少年前开辟的疆土——夷洲、以及琉球附近。
夷洲还有琉球是一座相当大的海岛,还有一群面积不等的小海岛,但是岛上的居民确实相当的多,只能说是因为资源丰富吧,多少年来也没有收到过统治者的约束,一直都是封闭的发展。
但是靠着大汉海商的开拓精神,大汉海司还是发现了这样两处富有的靠近大汉疆土的岛屿。
自然是要征服的,兵不血刃,大汉甚至没有拍出最精锐的水军便轻松地登岛,占领了那些地盘。
来自闽越的军队多是冲锋舟,来得快,去的也快,也没有怎么约束岛上的居民,岛上的人最讨厌的人可能就是那只听到其名号,而不见其人的大汉天子刘钊了吧。
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大汉照收其赋税,官员将其治理的井井有条,民心的厌恶,对于刘钊对大汉的统治没有丝毫的影响,这就是大局观的影响了。
刘槐……还是对于大局观过于匮乏,他以为只要自己照顾好自己脚下的百姓,自己就可以获得相当良好的评价,以为百姓会不断传播他的好名声,然而他全都错了。
刘槐的嫉妒不是空穴来风,他自然要找地方发泄的,他从来不是一个能够隐忍的人。
所以他盯上了未知的李重霄,这个见面之后发现,竟然年岁比那魏王还要年轻的王爷,这让他的嫉妒变成了怒火。
然而就是人们对于未知的恐惧,才是能够让人不断前进的驱动力之一,当人失去了对一切未知的敬畏与恐惧之后,他离自我毁灭也不远了,这里虽然用在李重霄这个小年轻身上不太合适,因为他的确不是什么未知的恐惧,但是兵家还讲求一个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来着,刘槐对于全然不知的李重霄就这样下手了,实在是一招昏招。
怪不得何文远整个人都沉默了,他甚至都没有见过李重霄,也知道这样一位能够悄无声息来到扬州的王爷,不管是魄力还是实力都是刘槐招惹不起的,最好的情况也就是两败俱伤,但是他李重霄行将千里都没有被发现,要从这丝毫不设防的楚地逃脱,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这种情况下,只要是刘槐下了手,那就是一棋昏招,很难反悔的那种。
何文远给刘槐的建议就是缩起头来当王八,用最诚恳的态度认错,不光是对愤怒中的老楚王,还有对那位初来乍到的蜀王。
听到这里,刘槐其实也是沉默了,他心中憋着的气,被人今日一股脑的还了回来,还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一个扎实的警告。
要他这种从来没有受过挫折的性子,他怎么可能能够忍得住不抱负,所以他沉默了,对于老师何文远的尊敬,让他从心底深处不愿去顶撞自己的老师,但是阳奉阴违的事情,他绝对是干的出来的。
尤其是在看到了刘泰那幅无辜的嘴脸,他恨不得将牙齿都咬碎,刘泰看见自己的兄长龙行阔步的走进了大堂,表情很是担忧,他虽是治学治经擅长无比,但是轮到他来处理家中伦理之事,他实在是白板一块。
到这时,他突然想起了蜀王临走前,特地悄悄地凑到他的耳边对他说的话,这让他变得有些无所适从。
“被权力包裹的血水亲情,有时很难抵过利益的交锋,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先生保重。”
李重霄没有什么表情,说的这些话让刘泰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
他还记得小时候,兄长总是领着自己在舰队的甲板上玩乐,总是能够看见兄长意气风发的模样,那在他小小的心灵之中产生了多少的深刻印象,此时也不得而知。
但是当真的反应过来,明白了兄长真的已经变了很多的时候,他的心是很痛的。
如何让一个文质彬彬的人,彻底失去心中的秉持,变得不再遵守自身的原则,那大概就是发生了很多无法让他接受的事情吧。
刘泰沉默了,他看向兄长的眼神,很难再生起那种亲情的感觉,他需要用一种安全的,审视的眼光,去看这个男人……是啊,面前的这个人,是一个男人,他也是,那么在同样的权力荫蔽之下,两个人总会有难以避免的各种交锋……实在是有些太过悲观了。
老楚王撘眼看了一下在桌子另一端的刘槐,嘴角抽动了一下,但是却没有说什么。
只是叫来侍者,让他给自己的长子赐座。
“槐儿,泰儿,我们父子三人有多久没有坐在一起吃一顿饭了?”老楚王笑道,笑的有些真实,是真的最真实的那种笑容。
两人不言语,但是心中却多了些纠结,多了些思考。
刘岑呢?刘岑似乎已经感觉到了些什么。
第四百七十章 会盟(中)
这一晚的父子宴没有人知道这三个人具体的交谈内容,刘岑究竟是如何训斥了早先刘槐的冲动与误事,又是如何教导了两人如何相处,这些事情只能由人们去猜测了,而且能够猜测的人也是少之又少,多少大家族内部都不清楚今夜楚王府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何文远一直在刘槐的院子外等待着,此去王府的大堂并没有多少距离,但是中间有各式的建筑遮挡,又有着亭亭如盖的树木,说这一段路是小径幽静也没有什么区别。
王府之中今晚是寂静的,但是也是忙碌的,忙碌的下人一声不吭,只是沉默的向着依然亮着灯火的大堂之中送上饭菜,腾上酒宴,规格几乎与常楼一宴无差,基本上也显示出了究竟楚王到底多么重视这样一场家宴。
没错,家宴,多数家庭之中都会有的一顿餐饭,一般都会是在年夜那天,或者佳节共度之时,一家人一起,围着暖炉,聊一聊闲话,拉一拉家常。
放在大家族之中,家宴都是相当肃穆的,长辈端坐在上,后辈听取长辈的谆谆教诲,然后关照一下大家族各个分支的情况。
但是放到楚王家,这场家宴是特别的。
没有一个女人参加,甚至楚王的三子刘绍也没有被邀请参加,要知道今夜的刘绍可是乖乖的呆在家中一直没有外出过的,他虽败家,但是脑子还是不蠢的,知道今日出门的话,一定会被父亲数落,今日的重要性其实不用任何人提醒他,他也是知道的。
如今他还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过却是已经仰面朝天的躺在藤椅上睡去,他要身旁的侍女提醒他,只要是父亲回到家中,他就会醒来,然后前去迎接……这种事情他自己想得到,几乎不用人提醒。
但是他刚才在父亲回到家中时便已经醒过一次,然而得到的回答却是今日没有他的事,让他好好地呆在自己的院子里。
……
这是家中三个真正顶梁柱的一顿餐饭,恐怕说的也不只是家事了。
刘槐回到园中时神色有些萎靡,何文远有些疑虑,但是还没有立刻去询问他,而刘槐则是直接向着老师拜了又拜,然后恭敬地请老师回去。
何文远是没有想到刘槐会是这副模样的,心中虽有担忧,但是……事情不必着急处理,既然没有听到楚王的任何处罚,那就还不算紧急。
何文远是离开了,刘槐在园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兜兜转转,让所有的下人都出了园子,自己一个人喝了碗醒酒汤,昏昏沉沉的倒头睡去。
老楚王看着刘泰也缓缓踱步离开,打了个手势,让身边的人将大堂的门敞开,好让风吹进来。
他没有走,他只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就这小菜,继续喝酒。
可能刘泰和刘槐都没有发现,今日自己的父亲竟是早早地就红了脸……
老楚王的酒量不好,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尤其是那些大家子里来的人,多是跟楚王上过多次酒宴的人,老楚王每次都会选甘甜的果酿,少有的几次饮了烈酒,几乎是要醉倒在案前的。
他脸上的红晕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不少,老楚王脸上的皱纹不多,毕竟身边的婆娘多,照顾的他还是好好地,不然人们也不会总觉得老楚王的身体很好,身子骨硬朗。
他夹了一口菜,将小酒盏端在面前,轻轻摇晃着,又凑到鼻前轻轻地嗅了嗅,神情自陶醉。
刘岑他今年快七十,七十已经是很高的年纪了,但是他看起来也就像个五十的老人,毕竟他骨架子宽阔,生的又高大,显得也不是那么的憔悴。
他经历了许多许多,尤其是那段争夺皇位的惨淡时光,他也是一点一滴的挤凑着度过来的。
当年他排行老四,上面三位兄长都是惊才艳艳之辈,老大前些年死去了,他与老大的关系很好,也和老六的关系很好,所以老大去世前几年,他还特地宴请过他,只不过撒手人寰这种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这些老人,到了一定岁数,心中总有些感觉的,当时与老大那最后一面,刘岑甚至也是意识到了那可能就是大家的最后一面了,所以他让刘槐好好地伺候这那个一生也是传奇不断地老人。
按照他们当年的说法,他是四皇子,老大自然也是大皇子,而当年老三上位之后,是根本没有放过两个与他争得最凶的人的,大皇子二皇子分为秦地与燕地,成了多少年的秦王燕王,背地里还被迫害着,老秦王那一身的病根,也有当年,也就是先王的因在里面。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的那种日子,自己的父亲,当年面临的日子恐怕比自己现在还要难受的多吧,得亏父亲去世的早,不然见到后来几个孩子那样阴狠手辣的手段,那样不认亲情的相杀,估计心中会滴血吧。
“刘淳,你也是,你也生了个好儿子,估计他也是亲眼见证了当年的事情,才会单独只留太子一个子嗣,为的就是防止这种事情出现的吧。”刘岑撇了撇嘴,自己在那里砸吧嘴。
门外只留了一个侍卫,这个侍卫不一般,是王府中极强的一位高手,也是楚王的贴身护卫,不过他一直穿着盔甲,全身只留出眼前一道缝隙,很少人见过他的真正模样……听着老楚王独自一人在堂前自言自语,他没有任何的变化,那冷静的眼神透过盔上的缝隙射出极远,似乎什么都不能打动这样一个雕塑一样的侍卫。
老楚王砸吧了一下嘴,又饮了一口酒。
“两个臭小子,根本不知道这剑南春的滋味,这可是当年你们的娘给老子埋下去的,一藏着二十多年,醇香的我都忍不住了,倒是你们两个,心怀鬼胎的,谁也没好好地吃一口饭。”
他多想两个孩子能够真正的坐下,好好吃一顿饭啊,他还想起当年身边只有刘槐一人的时候,夫人亲自准备一桌子的饭菜,何文远还有蒲永益两个年轻的小将也有时能够蹭上一顿热乎乎的饭菜,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吃上一顿饭,心里都是暖洋洋的。
那时候……那时候才叫一个家吧,越是和平的年代,家中越是冷清,这是怎么个事儿呢?
刘槐今日的所作所为他也是明白了,说白了不就是嫉妒吗?
但是这种时候,他们这样一个小家里,哪有哥哥嫉妒弟弟的道理?
他与刘槐彻底说清了:将来这个家就是要交给你的,家里以后所有的事情都要你来决断,家里老小的命运都要依靠在你的身上,老将军们都要跟着你养老,跟了我刘岑一辈子的熊兵们,也要你来养活……
他又与刘泰说好了:将来只要是有机会,就会让他前去朝廷任官,他想在洛阳当什么官,他就从天子那里要什么官,想去太学教书,那便教书,想去开学堂,那便开学堂,想做大学士,做太傅,爹也能给你搞来翰林院的上上下下来给你衬着。
他对于两兄弟的唯一要求那就是不要打,不要骂,不要吵,更不要相杀。
他刘岑的家不应该是这副模样,不然他是真的对不起天上的夫人。
一说到他们的母亲,两个已经长大成人的,能够独当一面的男人,一下子又变回了普普通通的小孩子,一个想要依偎在母亲身侧,一个却只能遥想遥望那早早离去的母亲。
“那个孩子……他也是相当命苦哟,但是一切都给他准备好了,就看他将来能够如何在这片大地上跃起……说不定,大汉将来真就要有求于这个本为弃子的孩子呢?”
老楚王想着想着已经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他想起了前几年去往京城的时候……啊,此京城已非彼京城了,看不见长安的花,洛阳的秋景倒也是精致的很,只不过洛阳到底还是与长安比起来,少了一些艳丽媚俗,多了一些严肃冷漠。
刘钊平时的确是一个很随和的性子,但是真到大事上,他可比自己这个当叔叔的要果断的多了,想到这里,老楚王又感叹了一句,“老六果真生了个好孩子……不过我的两个混小子也不算多差吧。”
说到底他还是更喜欢刘槐一些,刘槐不明白,但是刘泰却明白,自己父亲打拼了一辈子,一切都在王府之中,一切都在他的手下,父亲要将家主的位置准备着,留给自己的哥哥,这还用问究竟谁更得宠吗?
只是刘槐习惯了,从小就习惯了这种理所当然,不光是父亲刘岑给他的理所当然,还有母亲疼爱的理所当然,对比起来,刘泰小时候从来没有感受过真正的母爱,并且在很小的时候,就送去了京城,从小生活在学堂边的他,可能最亲的,也就是那个总在他窗前放些果子的老爷爷了吧。
当然后来他才知道,那位头发不多,但是胡子老长的老爷爷就是当今太傅,那位在儒生心中地位至高的先生。
在这种情况下长大的刘泰,自然要比从溺爱之中长大的刘槐要更加明白现实一些,更加懂得人情世故一些。
刘泰的处理让老楚王总是会无意间心痛着这个当年费了老大劲才从他母亲肚子里出来的瘦弱孩子,刘泰很懂事的将那些重要的抉择都留给了自己的兄长,而他却甘愿带着一身的学识,去照看自己的弟弟,年纪轻轻,本应一飞冲天,却能够闲散在家……只是为了陪一陪自己这个老头子。
回到扬州是刘泰自己的决定,为了回来,他甚至违背了父亲的命令,也就是刘岑的命令。
刘岑当年是不想要他回来的……回来有什么用呢?跟着自己败坏辛辛苦苦积累下来的好名声?
放弃了自己一片坦荡的仕途吗?
老太傅亲口对自己说过,只要是刘泰能够留下,将来太傅的位置那就是刘泰的。
成为大汉的上柱国,刘岑可是认为这根本不比他这样一个闲散的王爷要差的,能够得到天下人的认同,这样的机会……这样的机会,这个傻孩子竟然放弃了。
所以才有了刚才那一番话,看起来他对刘泰宠溺无比的话,实际上都是他作为一个父亲,想要补偿这个苦命孩子的决断罢了。
刘岑多想要家里和和睦睦,甚至他想要这样的日子能够一直持续下去,将来不要有任何的变故,不要出现任何的混乱……但是,大汉之乱,已成定数。
他……是少数几个明白究竟大汉如今正处在什么境地的人之一。
因为他清楚刘钊的身体,他清楚自己的身体……他清楚北方的那位闲赋在家的匈奴老帅,也明白西域如今正在经历何种变故。
……他甚至明白,大汉将乱,将乱在各地……
天要塌之前,总要让他们过一段平缓的日子不是?
他希望这个日子能够无限的延长下去,这样他就不会有求于那个渺小的机会,李重霄如今是什么资本,他怎会不知道,蜀地无兵无将,恐怕他这样悄然出行,也是在四处笼络人才吧,真是辛苦了这样的孩子。
但就是这样的蜀王,这样的李重霄,他也要亲自去请求他,不放过任何机会。
他害怕自己的两个孩子,在那一日到来之时,没有了自己,会孤零零的处在风口浪尖,然后被口诛笔伐,最后过上惨不忍睹的苦日子。
能做的……只有等待罢了,他已经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四皇子了,已经不能再征战沙场了,已经不能再举起自己有力的胳膊,然后振臂一呼,身后千百万人狼卷风起,马蹄奔疾了。
轻轻地咳嗽了两声,两滴嫣红的血液从他的嘴边滴落,他的打扮是那样的一丝不苟,但是喝醉了之后,他真的显出了自己应有的模样,真是好生憔悴的一个老者。
刘泰倚在小山前,听着堂中不断传出的自言自语,泪如雨下,他恨自己不能拥有足够的能力,然后帮助自己的父亲,让这样一个风雨飘摇的小家,那样平稳的一直走下去。
第四百七十一章 会盟(下)
今晚的扬州城看似繁华似锦,然而实际上,却是暗流涌动,就在李重霄等人与楚王进行会面的同时,为了那一场武林盛会,甚至听说还有可能是女帝的招亲会盟,多少江湖人心潮澎湃,也有多少真正的巨头细细斟酌之后,携重金重财,千里迢迢赶赴了扬州。
江湖人不与王公贵族同堂一室,只是很基本的一个不成文规定了,所以自当楚王与扬州城中的权贵忙于会面另一位权贵,也就是蜀王李重霄一行人的时候,江湖人物已经蜂拥而至。
只不过属于江湖人的时间永远都是夜间。
扬州城中宵禁不严,一般情况下还是要看楚王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平时的时候夜市也总是开放,毕竟扬州是一个真正的大都会,商业贸易是扬州的经济大头。
李重霄等人疾驰于扬州巷间,很快的返回了客栈之中,然而那些真正明日参加武林会盟的江湖客们,今日却齐齐聚集在城西。
这是宝器宗的特别安排,一是为了好划分,二也是为了给李重霄他们一个特别的待遇,凸显出宝器宗对于李重霄一行人的真正重视。
不过西城区也是扬州的繁华路段,尤其是各种客栈,扬州城的西段,多是往来的暂住客居住的地方,因为那里交通更加的方便,要是出城去各地的话都有更好更坦荡的大道。
城中的脚夫还有闲汉也大都在城西闲散着,有往来的旅人的话,这些人可是要赚上一笔的,多少走小本生意的商人,也是要靠着这些打零工的闲汉和脚夫,才能将自己慢慢当当的货物运到具体的地方。
不过到了晚上这些人可就不会在了,他们大都是有家的人,虽说可能没有什么正事来做,家中也不怎么待见他们,但是毕竟人嘛,有家都是要回的。
而江湖客们,尤其是那些大宗大派的人物,则是全部靠着自己的人手来运送。
武林会盟虽是会盟,但是却更像是一场盛大的宴会,宝器宗虽没有要求,女帝也没有去说,但是各宗各派都很是自觉地准备好了足够的贺礼,因为至少……他们知道,这次武林会盟就算盟主不是这位年轻有为的女帝,也会是一方人物,这贺礼到时候转手也很是自然。
况且听说宝器宗为了这次会盟的布置,可是下了血本的,让宝器宗出点血当然无所谓,但是象征性的人情礼,还是要给的,这在江湖上叫做礼尚往来,谁都不愿意当个恶人不是?
所以在城东稍显肃穆又状况齐出的同时,城西的江湖势力也已经开始有了些小小的摩擦。
宝器宗派了两位舵主在这里迎接众位江湖势力的大头,今日自然不是正式的迎宾入场,但是也要给他们安排好住宿,必要的话,城中多数产业都有宝器宗的影子,有什么需要搭手的,宝器宗也是乐意效劳。
两位舵主的职责其实与公琰瑜差不了多少,但是尊卑有别这种事情还是不说出去的好,公琰瑜能远在千里之外,直接赶赴永安城去迎接贵客,顺便还能够慢慢的化解隔在两个势力之间的矛盾,这当然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像是当年李重霄第一次离开铸剑山庄之后的事情,公琰瑜也是挑过了时间,特地为李重霄再解释过,那些解释也得到了胡云河的确认,大家分析中也渐渐明白了,在李重霄离开后不久,其实宝器宗就已经收手了,虽然心情上很难接受,但是事实就是,已经被压制成那个样子的铸剑山庄,要让宝器宗再搭上很大的风险去冒险兼并,这样的事情宝器宗只会果断的放弃。
所以两股势力的无缝衔接之下,让铸剑山庄很是迷惑,让铸剑山庄一直以为,那段最艰难的时间,是宝器宗一直在步步紧逼,最终落得那样要鱼死网破的局面,若不是真的让胡云河还有卢莹逃出了那场围杀,胡云河千里奔袭至蜀王府,事情的结果还真的不一定会被破解。
只是可怜了某位公孙姓的宝器宗客卿,丢了命不说,还成了双方牵线搭桥的道路。
最先来到扬州城的江湖势力并不是什么无名小辈,而是中原相当有名的一个儒道宗门。
辰霜书院坐落于嵩山一旁,与嵩山的青驼寺倒是相望无几,只不过嵩山上的僧人们没有什么尘世的**,这么多年来,也就只有如意一个人真正的走下过山。
辰霜书院的名号来的比青驼寺要大许多,纵使青驼寺是那七十二佛林中,相当重要的一部。
书剑双绝,说的就是辰霜书院,甚至说的不是林清玄。
林清玄当年被称作书剑客最主要还是因为他多少年都一直盯着一个书童的名号来闯荡江湖,他读的书很多,但是却不是一个真正的文人,没有辰霜书院真正做到的书与剑并驾齐驱,棋与招共同前进。
儒道究竟是如何修行的呢?除了儒生谁也说不明白,但儒生的就行更是让人捉摸不透,多少在书海遨游,在官海沉浮的失意文人,突然一日便成了大修行者,又有多少将心思放在修行上的儒道人,最终却是在朝堂之上登顶,这实在是说不定,说不清。
唯有一家,一个宗门,真正将儒道与修行糅合在了一起,而做出这个贡献的大人物,也就是辰霜书院两百年前的那位惊才艳艳儒圣人物,他是林清玄之前的剑神,但是真正的剑道可能也只有大宗师的修行。
不是说大宗师的剑修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但是与他在儒道上修行的成就来比,他的剑道那就是相形见绌了。
剑修的不染尘埃,力求剑招精准,招招致命,在他这个儒生的手中,变成了一种能够与佛家煌煌天音相媲美的东西。
儒家真意被融入到剑道之中,剑变成了教化之器,一招一式之间充斥着的都是那种圣人家的威严大意。
他实现了儒道多少年来都没有明确过的目标,将儒道真正的用剑表达了出来,后世也称他为儒剑老祖。
辰霜书院,就是他在晚年集大成之所作。
入了儒道,便要懂得如何去教化百姓,圣人之行,便是教化万物之德,孔生在蛮夷的中原大地之上,将教化之职表现的淋漓尽致,成为古往今来开教化之先祖,人只有经历了知识的传承,才是真正的得到了前人的精髓,你看如今诸子百家,又有哪一家能够真正地摒弃教育的共用,靠着什么大意,靠着什么典籍来让后辈突然领悟,不都是开办学堂,然后一字一句的孜孜不倦的交于后辈吗?
辰霜书院便是这样的一个宗门,他是这个世上唯一的儒道修行者的修行宗门,除此之外,别无一家,世上有书剑,多是仿效了林清玄的作为,但是世上却只有辰霜书剑有儒剑,以儒法入剑道,成就圣人大道。
而这次跟随辰霜书院的队伍而来的,正是他们的宗主。
玄宰德的大名,估计整个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武榜前十,天下第八,书剑双绝这一世的代名者,真正做到了将辰霜书院带到江湖顶端的成就。
还记得十年前他最后一次露面时,他早已经步入了通玄的巅峰境界,如今十年过去,未曾露面的他,听说一直在书院之中教化弟子,近来辰霜书院再次出现了一位妖孽,能够在江湖之中战败衡阳重剑——武榜前五十的人物,今年才刚刚二十五岁,他叫宁休,正是玄宰德数十年不收徒之后的首徒,听说如今仅差一步便能够踏破剑道的第一个桎梏,成为一名拥有辰霜书院学徒特有书剑双绝的剑域,看来又是未来江湖的一位大人物。
而今宗主亲自来到扬州城,虽是一群读书人,但是书中自有黄金屋的道理大家还是明白的,提前两日便已经来到了扬州城西的辰霜书院一行人,带着沉重的箱子,已经率先入住了宝器宗为贵宾准备的天字号客栈之中。
辰霜书院的随行弟子不多,但是各个都是气质出尘的儒生剑客,随身不见剑随行,却有书卷不离手,他们没有刻意的去打扮,但是却让整个客栈显得更加的有了一种难以抗拒的闲静雅致。
寥寥无几的几人就撑起了一个宗门的门面,这就是站在顶端的一流宗派应有的风范。
相反距离武林会盟的日期还有一日时,诸多散修,各种小宗小派的人物也纷纷赶至,他们也是宝器宗迎接的对象,这让这些自认为在江湖之上没有丝毫地位的穷酸江湖客几乎是泪流满面。
宝器宗稍稍给予他们一些好处,他们几乎就要为这东南霸主去卖命了,其实他们就是来卖命的,小宗门也有自己的打算,浑水摸鱼的事情才是他们在这些大鱼的身边该做的事情,大宗门兼并小宗门,小宗门想要成为大宗门,也是需要兼并的,武林会盟会成为他们施展拳脚最好的地点。
所以说若是这些日子里,扬州城这个繁华的大都会若是出现了什么各种离奇的命案,还有什么尸首遍地的情况,那保准是无名小辈们在为了自己的未来而拼上了性命。
散修便是雇佣兵,小宗门便是大雇主。
江湖底下有江湖底下的斗争,上面也会有上面的斗争。
稍晚些又有几个大宗门赶到,这几乎是给宝器宗的武林会盟完全撑起了面子,这幅图景,这样的气派模样,实在是让人有些瞧不起那竟然丝毫没有顾虑便与宝器宗宣战的界清门,界清门又如何?
难道界清门能够顶得住这些个一流宗派的联合出手吗?
午时一过,城门便开启到最大,浩浩荡荡的有一只队伍丝毫没有收敛的进了城,守城的士兵似乎并没有说些什么,一般这种情况他们本是要给这种不守规矩的人一点颜色瞧瞧的。
但是提前得到了消息,他们也不会触这个险了。
“缎阳宫果然来了!”
为首的一个轿子是四面敞开的,上面是一个相当华美的床铺,没错就是床铺,本应是抬轿子的轿夫,八人同抬一张大床,大床上有帷幔穿梭,多是红粉颜色,床铺也是鲜红的颜色,让这一只队伍变得格外显眼。
为何有人能够靠着个认出来者的身份呢?
那自然便是床上的人,实在是太过耀眼,太过着名。
符君!
世间仅存的几位阵法大宗师之中,最为耀眼,或者说最为不遮掩的一位。
符君长相自然是风度翩翩,银灰色的头发披在他的身前,却更让他显得气质无比。
符君当然是个男子,他究竟何许岁数,众人皆是议论纷纷,但是最可靠的一句话出自那位武当山的老国师,老国师说自他出江湖,符君便已经叱咤风云了三四十年了。
与那位百年前江湖魔头一个时代的人物,能够活到现在的大都是难以捉摸的狠角色,他们不是隐于山林,便是隐于那些超级宗派之中,没有一个真正像符君这样,招摇过市,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所作所为。
符君所做所为是何?
自是与女子媾和,这床铺便是他用来做事的场所,他所到之处,自有弟子为他招来美艳动人的女子,但却从不偷不抢,江湖人虽羞于谈论其行,但是他却依然是正人君子……因为他真的不偷不抢,符君的义举江湖人都是知道的。
缎阳宫的符,那就是江湖上最为划算的符,缎阳宫的阵,那就是江湖上最为妥当的阵,缎阳宫的弟子也是不偷不抢,从来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要是价钱合理,他们便会为那些小宗小派出动,为他们构筑起真正可以守护宗门安全的阵法。
天下三成的现存阵法皆是出自缎阳宫的人之手,这可不是一句夸张的说法。
符君此次又是招摇过市,他身后的队伍之中,弟子们皆是勾肩搭背,这是一个相当惹人喜欢的宗门,因为他们的弟子真的是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好人缘,五湖四海皆兄弟,这句话真的是在他们身上应验了。
第四百七十二章 会盟(下下)
符君的行为大家都有些避讳,因为就这一会儿,已经有女子被缎阳宫的弟子忽悠上了轿子,在符君的三两挑逗,加上相当迷人的面庞身段的吸引之下,丢了自己的魂,稀里糊涂就成了符君短暂一行的女人。
符君的行头不多,但是珍贵的却是不像话,因为他们就直接大摇大摆的摆在了明面上。
一头貔貅。
这种来自于蛮荒的珍兽,实在是能够为一个宗门带来无限气运的神兽。
貔貅能够被人们一眼认出,而且丝毫不害怕就是因为他的外表实在是太过有欺骗性了。
其实若是没有秘法以及驯养人在场,这群不知风险的好事人如此凑近观察的情况下,很容易,这里就成为一道鲜血长街。
不过貔貅都出现了,谁也不会质疑缎阳宫的手笔。
远远地两位宝器宗的舵主就已经赶到了这里,似乎就是闻讯赶来,真正看到神兽貔貅的时候,心也是差点停止不动,因为实在……实在太过贵重了,这也是侧面印证了,楚地果真是符君极其喜爱的地方。
扬州城的人知道符君的大名还是因为端木坪,端木大师的原因嘞,虽然端木大师现在一蹶不振,但是他给人们造成的影响还是在的,阵法这种东西,就是路上的百姓也会知晓一二,知道这保护扬州城近郊连年风调雨顺的,保护扬州城不受旱涝之灾的,就是那神器的阵法原因。
不少在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接连现身,引得众人连连惊呼,穷的人,脑子里有一百种享受的方式,实力差的人,对这个江湖的了解比那些强的人不知道要全面到那里去,这倒是一个很普遍的现象了。
如今的武榜前十还真有些说不定了,除了那两位,再次出世的老剑神无人与之争夺那天下第一的位置,剩下的第二也被那位来自神秘之地的黑衣竹剑李重阳牢牢把控,不说别的,就是亲历匈奴,击败那个统领了匈奴武林数十年的猎户座,他就能够稳稳压过所有江湖人一头。
剩下的……赵知礼、断刀客王杨、刀殿的陌人合、当年还有那白帝城的苏长庚、盗榜上走下来的狠人物——吴名,佛门的觉明大师,道门的峨眉大师兄,还有武当山的老掌门,远在京城的年轻国师,这些人物还真的不好排出一个高下,更不用说天机阁的几位阁老,那传闻随意一位都是能够搅动整个江湖格局的。
赤帝城青帝城名声不显,但是只要是知道东海剑礁这剑修圣地的,谁都清楚那两座海上雄城之中,究竟还住着怎样的老怪物。
武榜接近十年不曾更新,大概也是因为当今的天下有些安静的不像话,没有任何参考,那就自然也没有有说服力的榜单更迭。
而这场武林会盟,或许就是这江湖众仙的最好的一次洗牌。
多少后起之秀期待着能够展露头角,又有多少的老人物,睥睨着天下,准备给那些初生牛犊一个深刻的教训,一切都会很快揭晓。
一流宗派的掌门人物很多都没有出现在那武榜前十之上,武榜前十历来都会被那些妖孽一般的特殊人物牢牢掌控着,而这些一流宗派走出的修行者们,在他们面前看起来倒像是普通人一样。
或许他们之中最有头有脸的就是当年曾经靠着一手独步天下的秘术闯入十的司徒瑾,还有那位书剑双绝,年轻时那样锐不可当的玄宰德了吧,玄宰德一度到达过天下第五的位置,而后回到宗门之后,就不再潜心与修炼一途,可能这就是儒生与江湖人真正的区别了吧。
对于他们来说,教书育人似乎是一个更加神圣的使命。
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到这个江湖的精彩。
能够在江湖生存下去,靠的从来都不是你的真正硬实力,你有很强的功力,却在勾心斗角与阴谋诡计之中逐渐迷失,你有极强的天分,却在各种无处寻找的打压与挫折之下,累断了脊梁,最终泯然众人,这就是一个奇特的地方。
能够在江湖生存下来的永远都是那些拥有一技之长的人。
入场似乎并没有停止过,自从缎阳宫入城之后,那些一流宗派就像是赶趟儿一样,一股脑的全部来到了扬州,人们眼前走过的都是那些江湖上真正能够称为大名鼎鼎的人物,不少人都在怀疑自己眼前的真实性,这宝器宗的影响力实在是有些太大了吧,真的是整个江湖都给他了一个面子。
远在西域建宗,但是实际上却一直是属于大汉江湖的那个神秘宗门沙溪府也来了。
“哪里有沙溪府的人?我怎么没有看到?”有人嚷嚷着,的确是因为今日的场面太过火爆,多少人都围在街边,想要一睹那些真正大人物,大宗门的风采,用里三层外三层来形容并不为过。
“哎哎,你挤什么挤,就你看不见怎么的?都看不见你挤啥呢?”
“真是个愣子,沙溪府还用得着你往前挤着看?”
“哈哈哈,这位兄弟说的极是,沙溪府可不用到前排来看……”
人群中骚动不断,之间一处移动的塔楼突然出现,人们便立刻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用着极其出色的表情,看着那个莫名其妙的建筑?
那其实不是建筑,塔楼用石块垒砌,高越五米,堪堪能够过来城门,上窄下宽的模样让他显得十分特别,通体土黄的颜色,也让他显得有些老旧,然而,“塔楼”却是在不断移动的。
这就是沙溪府的标志性东西,这不是他们的建筑,他们也不会住在里面,“塔楼“宽也就一个成人的肩宽,根本住不了,这东西上面刻画了各种奇妙的纹路,深浅一致,一致从塔楼的尖顶延伸到底部。
它的底部就是一个小板车,用木头做的,底板稍稍加厚了一些,轮子有些磨损,看起来有些单薄,但是依然行进的相当轻松,侧面也是说明了,这个“塔楼”其实并不重。
这是沙溪府的图腾,图腾文化就是中原大地最古老的文化之一,又作守护神的意思。
图腾多是一些神秘的兽类或者天神一类的存在,人们在遇到了真正的困难的时候都会祈求守护神的保护,也就是祈求图腾的保护,这就是又一种神学的象征。
其实就和现在寻常百姓家遇到什么大灾大难,拜一下老天爷,拜一下菩萨,又拜一下老君什么的是一个意思。
沙溪府保存了中原最古老的文化……他们本就是中原部落的一支。
然而远在西域的他们,却也拥有了另类的守护神,这塔楼是他们的图腾……更是他们图腾兽的住所。
图腾上面凿开的小小洞口之中渐渐有什么气息传出,很多人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
沙溪府的弟子……或者说部众,他们身着西域特有的那种衣袍,将自身围的十分紧实,尽管是艳阳天,依然不露出半点肌肤,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眶附近的皮肤,有人注意到,他们的皮肤相当黝黑——他们生活在西域的大漠里,风吹日晒变成了这副模样。
有人依然不明白为何大家突然都不敢说话了,便四处的询问,却并没有任何人会回答他们。
猛然间他们感觉到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般,浑身发冷,整个人干脆就那样蹲在了地上,抱着自己的头颅,不敢再去多说一二。
知道沙溪府的队伍渐渐远去,由街口的宝器宗舵主引导而走,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兄弟,你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沙溪府的事情啊……”有人这样调笑道,大家稍微散开了一些,有些人看着那个先前被吓蒙了的年轻人,不禁这样说。
他倒是依然浑身打颤,似乎久久不能散去先前的那种感觉,抬起头来,颤抖的问向周围的人,他那表情,感觉都像哭了一样。
“诸位,这沙溪府究竟什么来头,为何会这样……我突然就感觉到自身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下子差点窒息掉……”他看起来很是年轻,估计是真的不知道。
好心人边笑着边说:“这沙溪府住在西域大漠,这你是知道的吧……大漠之中有很多我们都不清楚的天灾,听说那种灾难一样的场景,很是能够摧毁人的意志,在这种情况下,沙溪府的图腾兽便是这大漠之中最为凶悍的存在,也是真实存在的一种野兽……”
“是啊,当年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图腾兽都是什么凤凰啊,神鸟啊之类的东西,他们倒好,直接请了大蛇来,那东西哪里是什么神圣的东西?不过人家就是有自己的办法,老子年轻的时候见过一样西域的那种蛇,我哩个娘嘞,那蛇有我半个腰那么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截子树干埋在地里……”
“老哥,人家那叫沙漠巨蟒,哪里是蛇,蛇和蟒还是有区别的,听说沙漠巨蟒,粗的能有一个成人的腰那么粗,能有二十丈那么长,别说是老虎了,就是先前那缎阳宫的貔貅也弄不过这种畜生。”
年轻人听了心里直发颤,哆哆嗦嗦的说着:“这么说,之前那尖塔里面,住着的就是那种巨蟒?”
“还有区别……沙漠巨蟒是西域大漠里土生土长的东西,不多见,但是也是见得着的,但是沙溪府的那种巨蟒,那可就是真的成了精了……”
“听闻沙溪府的巨蟒是从沙子里面炼出来的,水火不侵,刀枪不入……你别看他们捂得严严实实,他们打起架来也不用什么武器,但是真到了关键的时候,他们身上各个都能放出莫名其妙的巨蟒来,有的人根本就是能够让身化巨蟒……听说这可是化形手段之中,很是高深莫测的一种血统秘术……”
“那尖塔……里面估计就是蛇母吧……”
……
沙溪府让人听得不寒而栗,沙漠巨蟒的事情更是让人心里发慌,但是他们就是靠着这样奇特的术法,稳稳的站住了一流宗派的位置,能够为宝器宗所尊重,那自然都是能够得到认可的。
传闻沙溪府的掌门人公玉良凡,就是那蛇母诞下的一个神奇的胎儿,最终成为了沙溪府的掌门人,这么说吧,大漠千里,足足有一半都是沙溪府的掌控,这就是所谓的统治力,一切都是拜这位公玉良凡所赐,不过他到底来没来还是个谜,一群人捂得那么严实,男女都分不清,还能认出一个从来没有露过面的人不成?
……
随后祝寻峰的人也来了,祝寻峰也是一个相当有实力的一流宗派,他们起家于大汉的贵族,传闻他们的宗主第五衫,就是当年大汉某个消失的公爵家的传人。
虽说第五这个姓氏很是少见,但是在大汉也不是没有,而汉家的那个第五家,当年可是官至丞相,最后被封为国公的。
贵族摇身一变成为修行宗门,的确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不过如今的祝寻峰却并不是什么大汉贵族能够轻易媲美的了。
祝寻峰源自他们宗门所在地祝寻山脉,祝寻峰便是山脉的最高峰,奇特的高峰上宽下窄,如同一个悬针一般,多数江湖人都推测,这估计也是阵法的功劳,不然祝寻峰顶,那样宽阔的地界,怎么可能能够如此稳固的支撑在原地。
这与葬山的那些悬空山还不同,因为祝寻峰确实就是下面没有离地。
悬针一般的造型也让祝寻峰的生态很是奇特,所为山上有山,越是高处,祝寻峰的林子越是茂密,只不过由于倒吊的形状,那些平日里生活在山地的野兽便无法生存了,唯有猿猴,还有那些各种鸟类,成为了祝寻峰的常住客。
而祝寻峰的修行者也与其中一种鸟类脱不开干系。
都传闻道门的仙人会驾鹤而行,而真正你能够见到的驾鹤而行的人,估计都会是祝寻峰的人。
他们依托于道门的法术,修行不限于兵器,但是由于弟子的天赋超绝,加上祝寻峰那几乎是大汉最适合修行的地界之一的修行环境,造就了无数各色天才妖孽……这是个靠天才堆积起来的宗门。
第四百七十三章 会盟(完)
就在各大宗门陆陆续续的赶至,收拾好行头住进武林会盟宝器宗为他们准备好的地方时,城西的城门外,距离扬州不足几里路的小道上,有一辆颤颤巍巍的马车,看起来十分的不稳当,但是依然是毫不受阻的行在道路之上。
马车后面是一个相当封闭的车厢,一般这种情况下,车厢里都会是一些不想要被外人看到的人,坐在里面,但是这架马车稍有些不同……因为就算装满整架马车的话,也不应该车辙陷得如此之深。
这驾马车晃晃悠悠赶来,车辙陷入道路之中足足有五寸,这还是扬州城外,多少商人行车之后,仅仅夯实过的土地呢。
马车前面是一个带着斗笠的麻衣男子,他的胡须环着脸颊一直延伸到鬓角,只不过胡须并没有那些老人家那样长髯飘飘,稍稍两三寸的黑色胡须挂在脸上,让他显得稍有些沧桑。
但是从他的脸上看去,你又会觉得这个车夫也就是三十多岁的样子,毕竟……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男子有一双相当有神的眼睛,眨眨眼便有着相当的魅力,虽然他的长相很是一般,而整个脸的气质完全是在他的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之上。
他看起来并不瘦弱,应该有很结实的肉藏在衣下,每一挥鞭,马鞭都会在空中爆出一声脆响,空中还会留下白色的烟尘,这大概是一把相当有年头的鞭子了,老鞭甩起来大都是这种效果。
一匹黑色的瘦马在马车前方拉着整个车厢,看起来丝毫不费力气,这就更让人疑惑,究竟为何这马车的车辙会陷得如此之深了。
城门口的守城士兵没有多难为这个麻衣斗笠的男子,因为他的确有合法的手续,只不过当士兵要去检查马车中所载的东西,男子笑嘻嘻的下车为军爷拉开帘子的时候,这群士兵可就不淡定了。
怪不得这么重,娘嘞,这人名不见经传的这副打扮,看起来也那样的不起眼,怎么就他娘能够有一车的金银财宝呢?
伍长眼睛都瞪直了,嘴巴撅起来,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巴。
旁边一起与他值岗的手下看见他这幅滑稽的模样,好奇的挠着头,也过来看了看。
好家伙,两个人黝黑的脸庞都被这金银所反射出来的光彩给提亮了脸色。
一车的金银财宝,什么样的都有,鸡蛋一般大的玉石玛瑙,看起来都有些不能让人相信。
他们当兵的,那就是穷当兵的,不过已经算是能够吃饱饭了,再加上在扬州这种繁华地段当守城卫兵,他们的响水那是更多的,隔三差五的开个荤都没问题。
平日里见着那些招摇过市的大户们,腰间别着什么,膀子上挂着什么,脖子上戴的,胳膊上戴的,手上戴的,那……这群穷当兵的也是见过世面的呀,但是当了这么多年的士兵,什么时候能见到这种级别的货藏?
伍长当年听这里老兵说过嘞,说那运军饷的马车来的时候,满眼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但是说到底一个城的军饷,也就半车的银子,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可不只是银子啊。
到了这个男人这里,银子倒成了最下等的东西了。
伍长和他的属下满脸惊异的看着这个相貌平平的男子,男子谄媚的笑着:“二位军爷,这都是小的的家当,也没有什么孝敬军爷的……就希望军爷不要声张……”
男子悄悄走进了一些,毫不着烟火气的往伍长的手心儿里塞了俩金疙瘩。
伍长接过来的时候,浑身抖了一个激灵,这可是金子啊,块儿大的金子这足足是够他们两年的吃喝拉撒了。
另一个卫兵眼睛都直了,眼珠子也快瞪了出来,看到伍长悄悄地将东西塞到怀里,给他打了一个眼色,他还是没有缓过神来。
这种时候还是伍长反应快,看见城门外又有一批队伍赶来,立马对男人换了一个脸色。
“咳咳,兄弟自是不知,这扬州城中最近来了许多江湖上的人,治安没有办法保证的情况下,有家当还是要好好放起来,别怪哥哥没有提醒你昂,没有问题了,赶紧走吧。”
伍长指了个方向,男子上了座位立马拉了拉缰绳,黑色的瘦马毛皮已经有些褪了色,感觉黯淡无光的样子,实际上应该是许久没有清洗过,杂乱的鬃毛在脖颈后散乱着,看起来相当的一般,但是……但是就因为这一马车的宝贝,伍长感觉这马已经是要比来自大宛的汗血马还要精贵咯。
开玩笑,大宛马哪里是拉这种东西的货色,拿来看还行。
两人目送着男子与他的马车远去,皆是吞了一口唾沫,两人一个交班,赶紧回了自己的营房,说什么也不出来,其他卫兵虽然疑惑但是也没有什么说法,毕竟正常的交班,哪里会有什么问题。
男子走了好久,穿过了先前缎阳宫与沙溪府都曾经穿过的街道,然而却并没有引起任何的疑虑,这个年头,在扬州,有架马车还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不少懂行的,撘眼看去,就知道这黑色的瘦马本就是一匹杂了种的马。
看马要从马鬃毛看气,一样就能瞧出真正的货色来,这黑马的鬃毛与野马无二,就算是没有清洗过,也大致能够看出成色来,这样的劣马,在扬州城中还真排不上号。
男子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别人用鄙夷的阳光看他,他笑一笑便是,他可是要赶紧过这一段儿路哟,身后的大人物,大宗门可赶的紧,小人物怎么敢挡他们的道?
看到男子消失在街道尽头,根本没有什么人来接他,众人也就不再去想了,果然就是个小人物。
只不过他拐了街角,旁人眼中那匹劣马的速度突然加快了,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眼睛瞪得圆圆的。扬州城的地砖可都是相当精致的,当年修筑扬州时,工匠们可是下了不少的力气,这么多年来为楚王所居住,楚王这种生活中处处有些小精致的人,也将扬州城重新修缮过,整理过街道,也铺过地砖。
可就是这样,男子所驾的马车在行至南向这条街道的尽头的时候,突然一声巨响,一个剧烈的颠簸,原来是车轱辘深深地嵌在了一块地砖之中……这可是被马车压断了?
车子一颠簸,车厢也跟着如此颠簸,叮呤咣啷从车上掉下来一些物件,惹得街上比较靠近的人都凑过去看了两眼,见是那种铁质的刀枪便没有了兴趣,要是些锅碗瓢盆,他们可能还会上去捡个漏,兵器噢,闲的人才会搞这些。
看看就散了,男子从车上跳下,有些不好意思,拾起地上的一把刀,一把铁枪,溜着圈又转回了车上。
怎么先前都是金银财宝,如今还能掉出些打仗的家伙什呢?
他当然是知道的,因为这件事情,只要他想,基本上就能够做到。
他去了西域,去那里等了一个人,在那里买了好久的兵器,倒是也成了一个地标性的人物,不过他最终还是决定离开了,要等的那个人露过一次面之后,就刻意躲着他走,他怎么也等不到了。
听闻江湖上有传闻说那人已经死了,开玩笑,那人怎么会死?
那人若是死了,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摆了摆手,便知道这是个谣言,不过知道了江湖上流传开来了这种消息,基本上就会被大家当做事实的,因为多数人都是没有可靠的消息渠道的。
后来他就回去了,回到自己家,看看家里的傻鹿还有傻鸽子,傻鹿不会饿着,但是傻鸽子却会,因为傻鸽子和信鸽不同,傻鸽子只要出门就会迷路,每次都要他亲自将鸽子带回来。
不过那么多年都过来了,鸽子和鹿陪了他那么多年,他是不会舍得让鸽子挨饿的。
这次鸽子也没有乱跑,乖乖的在家里等着他回来,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然后果然,有老熟人不请自来……他都不记得上次山上这么热闹是什么时候了。
先前的金银珠宝就是山上的宝贝,山上什么宝贝都有,只要想的到的基本都有,只不过于他都无用罢了。
讲道理,他活了这么大岁数,唯一觉得是自己生活中必需品的,大概就是傻鹿和傻鸽子了吧。
还有个当年的缘没有断,所以果然有因果找上门来,不过他也不介意家中多添一双碗筷,有什么需要自取便是,他基本上不会插手,他这辈子所有的目标,应该就是和那个人有一个了断吧,为了这个目标,他都不记得自己在山上过了多少年,在山下又过了多少年了。
惶惶度日,忽然发觉那东西已经转了九世了,然后果然,早先有一个小家伙,突然闯进了他的世界,这让他又有了些牵挂。
男子走在大街上,马车已经不见了,其实并不是不见了,只是马车变得很小很小,小道足以躺在他的手心,他端在手上把玩着漆黑的似乎用钨铁制成的小马车,在城南的巷子里绕啊绕。
等着一双相当老旧的布鞋,这布鞋还是当年从一女子那里恬着脸要来的,说起来自己真的是好久没有来过这种大都会了。
路上有那种涂脂抹粉的佳人,身上的味道和那些草药混杂起来的感觉很是相同,是一种很香也很刺鼻的味道,他闻惯了,所以总感觉有些亲切。
当年他有了第一个炉鼎的时候,还不是把自己炸了一个人仰马翻,讲道理那时候的味道可比这烈多了。
只不过他似乎并不清楚自己盯着人家女子看的行为已经被人定义为下流之人,但是他应该也是不在乎的。
多少年不来一次,这一次就破了格,主要是心里痒,总想要看看这天下,再看看当年无意间撞见的小家伙,现在到底想如何处理这里的缘呢?这里的缘是乱的,乱的根本分不清东西,只有他一个人是无缘的,亏的他当年为他遮蔽了许多感知,没想到他还能有这种分身又合身的造化,算是自己失算了吧。
无缘到了他这里就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了,无缘的人那就是一个透明的人,当然他在人世间是不透明的,但是在天上看来,那他就是透明的,只要是他不要太过张扬,指着天上破口大骂这种事情没有的话,他基本上就不用管当年自己给他的那些危言耸听了。
这种事情倒是很省心,男子点了点头,旁人又以为他是觉得人家女子姿色姣好,这样大庭广众之下,不光看,看着看着还点头,不是无赖是什么?
说实话,如果不是那两个人总是有意无意间聊到这个小家伙,可能他还真的会忘记,他的记忆已经变弱了,这是个很不好的消息。
总想起当年某本经文上的记载,说是九世为结,这种日子果真要到头了?
不然他怎么会一个劲的想要往外跑?十年时间出了三四趟门,讲道理这已经很多了——对于他来说。
看看吧,反正就是在城里看看,老朋友似乎真的不回来了,虽然知道这里有老朋友的人,但是看这感觉,应该也没有押宝在这里……
但是这天是要变了的,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你想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他忽然想起来当年的时候,他在那个流氓的身边当了许久的读书人,还好几次在两军对阵的时候,两人下棋拼杀到天亮来着。
那个时候他可是怎么也等不得的,虽然大家都是在盘算,但是到底是他这边的气运比较好……气运这东西,那是多少年前就在作祟的东西了……
讲道理,流氓的运气好应该不是什么怪事吧,他总觉得人过的无赖一些,总能活的长一些,虽然他无所谓。
想当年……当年……他叫什么来着?
范增吗?
我是谁来着?
我是张谋?
男人摇了摇头,表示那是太久之前的事情了,自己的事情还要自己到史书里去翻,别人可是记得比自己清楚太多了。
他蹲在城南的河岸边上,遥望着东面的一个客栈,轻轻地叹了一声。
也不知道他是在叹自己,还是在叹别人。
第四百七十四章 剑侍(上)
大概是到傍晚的时候,基本上所有的宗门,应该说是要参加武林会盟的宗门基本上都已经入驻了扬州,江湖之大,数不胜数的宗门自然不会全部到齐,毕竟到齐的话,看起来很是有规模的扬州城,可是装不下这么多人的。
最后到达的就是铁沧岛了,铁沧岛的队伍不大,但是却是由长老们领头的,不过谢玄在扬州的名号那可是相当的大的,扬州的修行者大都把狮吼门看做扬州本地的宗门,狮吼门还在的时候,多少次都提携过周边的小宗门,如今狮吼门的事情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人们再缅怀也是看着一片已经物是人非的建筑只能兴叹。
谢玄倒是不少人心中一个小小的慰藉吧,知道这位当年在狮吼门中虽然比较沉默,但是也很是容易接近的高手如今能够另觅一处宝地,并且渐渐地站稳了脚跟,多少大家还是有点欣慰的。
狮吼门的灭亡实在是太过可惜了,可惜了这么一个即将脱离凡世,能够成为真正睥睨江湖的绝顶宗门的时候突然遭了灭顶之灾。当年的事情人们只知结果,若是他们真的能够了解其中的某些隐情的话,可能他们就不会这么看待谢玄这个人了。
谢玄问心无愧就好,只要他不说,基本上没有人会知道。
长老一行人身前大摇大摆的走着的都是铁沧岛的弟子,他们大都是铁沧岛这一辈的二代弟子,也就是多是长老的弟子们,他们如今才是最风光的。
夜晚的扬州城满足了他们一切的幻想,平日里在岛上的那种封闭日子终于在今日得到了舒缓,谢玄在他们眼里是相当和蔼的,尽管他们从未见过谢玄冷血无情的样子。
铁沧岛对外可以宣称他们是一个相当开放的宗门,就算宗主谢玄就在这里,弟子们也可以去到扬州城中花天酒地而不用管谢玄的脸色。
对于不少人来说,他们年纪轻轻的初入江湖,便能够遇到像谢玄这样老大哥形象的宗主,实在是他们的幸运。
有些人啊,能够在这个世间如鱼得水,不就是因为他们有着多副面孔吗?
谢玄是第二日清晨才到,毕竟夜里他还在宗门苦于无法突破沧海诀的禁制。
其实今日便已经是武林会盟的第一日了,正午时分所有人便要前往宝器宗的宗门之地,然后稍晚些便会在丰庭汇聚起来,由女帝宣读过武林会盟的起誓书,这会盟就算正式开始了,没有什么歃血,也没有什么祭天。
看起来似乎有些准备不足的样子,然而一切疑虑都被接下来的酒宴所打消了。
谢玄真正在独处时,其实是这一日的深夜时分,寥寥几步的距离,他轻一点地,便从扬州城外入了城中,根本不在乎扬州城那不成文的“不许修行者行于扬州城高空”的规定。
蒲甲就在谢玄身后不远处,谢玄如今是独身一人,长老们指挥着那些愿意留下来的弟子去搬运铁沧岛自家的财物,然后应该还会有那个看起来地位极高的男子来对他们进行一连串的恭维,大家大都没有留在他的身边,而他则是有时间好好去河上看一看扬州的夜景,闻一闻这繁盛的新鲜气。
谢玄租了一艘船,不大,就是乌篷船的样子,船家应该有些岁数了,佝偻着腰,但是手上的活儿却很细,一根长蒿就将船整的服服帖帖,就像是与整个船融为一体了的感觉,遇上夹缝还有大船挤道,船家都能够轻轻松松,毫不费力的穿行其间,这倒是让谢玄有了些兴致。
乌篷船缓缓地漂行在运河之上,沿岸的夜景虽有些耀眼,但是整体看起来的确很像是赏花的感觉,还记得当年开春,扬州城中还会有赏花会,年轻些的谢玄还有机会跟着当年还在世的谢炎一睹花会的风光雅致。
要是谢炎的话,应该会很喜欢这种独自乘舟沿河而下的感觉吧?
而谢玄?谢玄从来不是什么爱慕美景的男人,他的心里只有实力一说,一切都是为了权与势、名与利,说他俗套,他大概也会欣然接受。
人生在世,若不追求这些,那活着该多没有意思……
蒲甲大概是很少数知道接下来将发生些什么的人吧,船家现在坐到了船尾,一言不发的靠着小炉子,炉子上有小壶,壶中热水是烧着为了泡壶热茶暖身子用的。
蒲甲这样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自觉地有些寒冷,其实吧,多深的夏日,到了晚上,尤其是在河上,都会有徐徐的凉风吹过,驱散那夏日的燥热,想了想,大概是这凉风所致吧,但是蒲甲依然是向着船上的小炉子靠了靠。
今日的一切,都只是开胃小菜,那酒宴着实惊艳,要是让有心人往别处一说,可能朝廷真的会来兴师问罪于宝器宗,毕竟国宴的规格,不是什么江湖人都有机会享受的……纵使能够享受,大抵也不会如此豪奢浪费吧。
扬州虽是在大运河上,但是真要寻那些岭南的珍奇瓜果,寻那些天山边上的矫健杂畜,光是千里迢迢运来,就已经是一个不小的工量了,只能说……不愧是经商起家的宗门,出手如此阔绰,果然是堵上了所有江湖人的嘴。
然而明日,才是真正的正菜,大概……如今仍然在丰庭之上纵情歌舞的那些大人物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样和和睦睦的景象竟然只会持续一天。
蒲甲没有见到忘情洲的来人,这倒是一个让他有些疑惑的事情,毕竟听谢玄说起过,忘情洲似乎很是看中这一次的武林会盟,不知道从多久之前就已经开始准备了,这大概都是当时他独身闯荡忘情洲的时候看到的事情吧。
司徒家的男子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们从早上与谢玄道别起,就再也没见过一丁点的影子,倒是解信锐,真的把自己当成了铁沧岛的人,如今应该还坐在铁沧岛的位置那里欣赏西域的歌姬,痛饮扬州的好酒吧。
听说司徒鹤轩这次的任务很是重要,蒲甲没有真正见识过那传闻界清门能够独步天下的秘术,这东西听起来就玄乎啊,界清门宗门在什么地方?人们大抵只知道一个位置,似乎离如今的洛阳不算太远,但是要离扬州,那可就太远了。
这么远的距离,能把东西传过来都让蒲甲觉得有些骇人听闻了,蒲甲见过当年缎阳宫的符君随意的一手,便能够将百斤的巨石从一处转移到几里外的另一处,当然这也是用了阵法的手段,那种速度已经是他平生所见,任何东西能够达到的最快的速度了,数里的距离,只是眨眼的时间。
但要说上千里……还是将足够能影响到今日这种阵势的修行者团体的强手转移过来,蒲甲怎么想都想不通。
但是人家都信誓旦旦,提早好几个月就过来打好了口信,甚至还派了使者与真正司徒家的人过来,蒲甲也没有办法去怀疑人家了,毕竟他也只能算是一个稍稍能与谢玄搭上话的亲卫吧。
从西头一直往东走去,应该是能够看出来扬州城的重心偏移的,东边其实显得冷清许多,不只是因为今日西城被江湖人士所霸占,东面大都也是那些贵族豪门居住地,比如高贵无比的楚王。
不过谢玄可没有什么想要一睹楚王风采的想法,刘槐不来联络他,他也没有什么需求,毕竟他每个月的分红都会直接付到银庄里,若是资金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到时候再找他便是了。
刘槐以为自己是得到了铁沧岛以及谢玄的追随,其实并不是的,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真的能够有一丝丝的打动谢玄,让谢玄有种想要效忠于对方的冲动。
刀殿也不行。
哪怕是年轻时便已经见到了刀殿那毁天灭地的实力,谢玄也只是怀着恐慌,将利用对方的心思悄悄地埋在了心底。
如今实力壮大,甚至隐隐有着能够突破的兆头,加上得到了界清门这个相比之下更加对等的交易对象,刀殿……到底来说还只是一个远在天边的势力,根本不会对铁沧岛造成实质性的创伤。
谢玄现在确定,就算刀殿大兵压近铁沧岛,铁沧岛岌岌可危,他也大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留下铁沧岛的烂摊子……讲道理,若不是有能够从这次武林会盟中分一大杯羹的利益所在,谢玄现在可能已经觉得铁沧岛有种拖累他的嫌疑了。
比如他在千石窟之中,几乎是已经无法再得到什么好处了,千石窟如果没有办法让他领悟沧海决的话,那千石窟对他来说也只是一个修行灵气稍微浓密一些的地方罢了,这样的地方,大汉还有许多许多。
谢玄可能不清楚修行宝地的真正功效,如果他知道这世上有一个横贯南北的大阵,将整个天下的灵气都笼控在其中,只是为了为一个地方制造额外的修行福利的话,可能他真的会发狂发疯。
不过他不知道……就算他知道……他估计也只能步前人的后尘。
运河到了扬州城中就稍微显得平缓一些了,可以逆流而上,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阻碍,不过大多数的游船还是顺流而下的。
多付给了船家一些银子,船家将碎银子举在眼前,又放到胸前,好好的擦了擦,感觉的确是真的之后,心满意足的悠悠而去,也不知道煮到现在,他的茶水好了没有。
蒲甲始终是没有能喝上一口,他现在有些口干舌燥,因为他们已经临近了此行的终点。
岸上没有其他游人了,也不知道远处的人是怎么想的,这里如此诡异的断崖式缺失,却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怀疑。
谢玄走在前面,蒲甲稍稍落后,他们踏过岸边的小台级,这里依然是河岸,依然是长街,依然有店铺。
只是两三里长的长街,唯独只有他们面前的这一块店面灯光昏暗,无人经过,甚至连风都停了。
蒲甲只知道谢玄是来见人的,他曾经有幸能够跟着谢玄见过那位来自刀殿的传话人,就是对方身上那种阴寒的气息,也会让蒲甲感觉到非常不适。
蒲甲总觉得自己恨不适合跟在谢玄的身边,谢玄的变化太大了,这么多年来,蒲甲亲眼目睹了谢玄身边所见的人变得越来越诡异,越来越让人无法理解。
就比如现在……
蒲甲屏住了呼吸,看着面前这个似乎是用棉布缠得结结实实的“柱子”?
这根“柱子”有一个成年人那样宽,也有一个成年人那样高,实际上……这就是一个被白色棉布条缠绕全身的人形。
棉布条裹得它严严实实的,没有漏任何缝隙,蒲甲不敢外放灵气,因为他就算不用灵气,似乎也能够感受到面前所散发的那种大恐惧。
他亲眼看见谢玄被在身后的手攥的发白,这是什么时候才有的事情?
人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高处谢玄一头,谢玄已经是有八尺多了,这人柱约是有九尺高,脚下没有鞋,布条一直绑到了脚趾上。
他就诡异的立在岸上不远处,立于一家店面之前一丈远,距离谢玄他们也只有两三丈的距离。
但是就这两三丈的巨力,蒲甲事后回想起来,他感觉自己走了一整年。
人柱最给他留下震撼的是因为他背后不知道用何种方式,贴着一柄无鞘的巨剑。
巨剑两侧开刃,看起来相当的重,从剑柄那里的玄铁就能看得出,那是一整块玄铁,没有任何的雕琢,就这样直接楔在了剑身之上,也不知道这样没有熔铸过的兵器,到底结实不结实。
人柱没有呼吸,至少蒲甲没有听到,似乎是知道谢玄走进了,浑身抖动了一下,巨剑就那样突然从他身后落下,直直的、轻易的插进了青石板砖之上,目测……似乎是没入了一尺深。
“铁沧岛……谢玄,见过青帝城剑侍大人……”谢玄如此恭敬,让蒲甲有些意外,但是听到了谢玄口中的说辞之后,蒲甲身上的汗毛都根根炸立。
青帝城!剑侍!
第四百七十五章 剑侍(中)
难怪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谢玄都要畏惧三分,这是谢玄第一次在蒲甲面前露出过紧张或者是胆怯的状态。
也难怪能让谢玄敢于与刀殿背道而驰,原来……谢玄暗中已经找了这么多的后路了……
刀殿远在西北边陲,三帝之城传言则是在东海之上,帝城的位置漂泊不定,曾经在东海各处都显出过模样,说不定他们真正的位置就在铁沧岛不远处?
谢玄没空思考这些,说实话他这样背着刀殿的人,暗地里却与另一个修行圣地接上了头,已经很是忤逆对方了,用忤逆,其实就是因为不管是刀殿还是东海剑礁,对于谢玄来说都是太过庞大的势力了。
他对于刀殿的印象是停留在当年狮吼门灭门那一天,那一天摧枯拉朽的战技向着谢炎身上轰去,原本只以谢炎为自己追逐目标的谢玄,见到了此生最为难忘的一幕。
本已臻至通玄巅峰的谢炎,已经跻身于天人一线的天下第七,就这样在他面前向萤火虫一般,突然熄灭于黑夜之中,而此后那些攻击所绽放出来的光芒,一股脑的就将整个宗门毁坏殆尽。
实际上……对方仅仅出动了三人而已。
亲身经历的事情,总是会给人以深刻的印象,这一点谢玄深谙其理。
到现在,谢玄的身体都还记着当年曾经正面面对白帝城剑侍时的感觉,那种将身体扔进万丈深渊的缺失感是让一个人崩溃的最好办法。
白帝城的剑侍其实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因为当年谢炎曾经与白帝城进行过讨价还价,白帝城以狮吼门面临危险为要挟,想要换取一些利益,比如说宗门的分成好处,又或者是一些下属的宗门。
谢玄记得清清楚楚,当年的时候,白帝城作为剑礁的代言人,已久活跃在江湖之上,苏六祁那时候还是在江湖上风光无限的白帝城少主人,更是人尽皆知的下一任帝剑之主。
拥有白帝剑能够拥有什么样的力量,自然可以参考当年陌人合一人一刀,如何将戒律宗这样一个超一线的宗门给埋葬掉的。
虽说当年是有着江湖联军的撑腰,但是一刀让戒律宗的半数强者失去战斗力这样的事情,谢玄当年也是亲身经历的。
的确是很巧的,年纪轻轻的谢玄就已经亲眼目睹了这江湖上两大势力的真正实力,从他年轻且高傲的心中种下了种子,那种嫉妒与渴望的种子。
受当年白帝城的剑侍影响,谢玄甚至练过一段时间的剑术,只不过确实限于天赋的桎梏,苦苦不得突破,只能够练回最基本的拳法。
如今能够到达通玄巅峰的境界,谢玄觉得自己根本就是靠着一步步的打拼,而不是靠着自己的天分得来的。
事实上他的天分根本不差,世间大武功哪有什么高低贵贱,哪一门术法练到最后都是能够无敌于天下的存在,拳法便是这样刚猛横直的一条康庄大道,前面便有赵知礼留下的不败传说,这是不用怀疑的。
赵知礼这个天下第六多少年前就已经不再前进,如今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样的境界,只知道当年曾有江湖魔头百炼老人,因为对赵知礼的女儿起了歹心,最后被赵知礼连人带宗门用一双铁拳,生生锤成了渣滓。
然而在谢玄心中,他本能的认为,剑,就是这世间最能够让人疯狂的一条大道。
不然他也不会在拥有了与青帝城赤地城对话的机会时,毫不犹豫的,直接舍弃了刀殿的承诺。
刀殿当然是承诺扶植谢玄直到他坐上东南霸主的位置的,只不过这对于谢玄来说还远远不够。
东南霸主是什么样子的?谢炎那样只是会有人表面上尊敬你,只是等到你死后,一切都化为乌有,也根本不会有人去缅怀你的过去那种人吗?还是说就如现在这样,女帝振臂一呼,江湖百应之,然而,很有可能,在接下来的两日之内,这霸主之名就会名不副实这样吗?
东南霸主实在是太过可笑的一个承诺了,当年摄于刀殿的威势,谢玄做了一次刀殿的走狗,这已经是他能够承担的极限了……他要的是暴利。
这也是他如今,为何虽然浑身都在发抖,但是眼神……却那样的兴奋的原因。
青帝城的剑侍……蒲甲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他有想过所谓那些除了三位城主之外,代表剑礁最强战斗力的剑侍会是什么样子……可能是长发飘飘,冷酷无情,剑法惊艳,然后桀骜不逊。
也有可能是木讷不厌,阴险深沉,冰冷似铁的感觉。
那些感觉符合他对于高手的真实定义,当然还有一种癫狂的高手,比如现在的谢玄。
但是面前这个奇特诡异形象打扮的人柱,还有刚刚插于地面上,似乎根本称不上真正宝器的巨剑一般的武器……这都让他们这一程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对于谢玄的计划,蒲甲一无所知,甚至说明日的安排,他也只是略知一二,这是他身为一个追随者应该有的觉悟。
人在面临未知的时候,真正能够保护你的,是恐惧,而不是好奇。蒲甲很识相的闭上了嘴巴,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去理会接下来将发生的事情,一切都是谢玄的安排,他跟着做变好了。
……
谢玄其实也很没底,他与东海剑礁能够联系上还是因为当时从忘情洲大闹一场之后,险些于江畔被人堵截到,而那时正是青帝城的这个剑侍的出现,让他无意中获救。
虽然他并没有任何想要帮助谢玄的本意。
谢玄又是怎样知道对方的身份的呢?像是现在,这个浑身缠满布条的怪人,从头至尾只发出过粗重的呼吸声,而且只发出了一声,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的动作。
“认符不认人,果然是相当有契约精神,呵呵呵。”谢玄有些尴尬,他差点忘记了当时与青帝城约好的事情,对方给了他一块只有青帝城的弟子才会拥有的令符,薄如蝉翼的纸张,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破掉,但是无意间却让谢玄试出,这东西上的禁制与保护,甚至要比铁沧岛的护宗阵法都要复杂。
当年东海三剑的事迹,江湖上还有着流传,大都是说明三座帝城如今的侧重点都在哪里。
白帝,也就是当年白帝城的主人,白帝剑的真正剑主,从来都是一个智谋过人的人,而另外两兄弟,青帝与赤帝,青帝注重境界,赤帝注重术法,三人皆修剑道,联袂飞升神国。
白帝城的事情暂且不说,谢玄虽然很想了解,但是似乎有些事情是有隐情的。
十年前白帝城的帝众突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原本的天之骄子,苏六祁也转眼不见了人影,这到如今都是一段未解之谜。
似乎那也是如今江湖大兼并真正的开始,因为当年隶属于白帝城的中小宗门实在是太多了,一时间失去了主心骨之后,江湖中出现了大量的个体宗门,这让很多一流宗门迅速崛起,记得宝器宗也趁势狠狠的补充了一把自己的实力。
如今青帝城的人已经开始外出,甚至剑侍都沦落到亲自上阵与江湖势力联络,这是谢玄都没有想到的。
当年初一见到这个怪人,他心中就生起了一种奇妙的想法,想起了当年谢炎与白帝城苏六祁进行交涉的时候,似乎这些来自于东海剑礁的人,身上的气运都会变得模糊无比,变得气息相同。
谢玄当时竟然斗胆敢于去直视对方的气运,结果就这样无意撞破了对方的身份。
深知自己先前行为不妥的谢玄,把身段放的极低,恳请对方能够给自己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这次的武林会盟便是由这个怪人主动地联系了自己。
虽说是谢玄将功补过,但是这也像极了一场交易,相较于刀殿的那种仗势欺人,谢玄倒是有些享受这样沉默的会面。
令符是散发着淡淡荧光的,谢玄轻轻一弹指,令符便飞了出去,随后便静静地悬停在了怪人剑侍面前。
蒲甲似乎听到一声肯定的“嗯”,还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就见对方的身体上,突然分出了一个枝干……大概可以这么形容,其实是他的手臂,这左臂先前蒲甲根本没有看到究竟在哪里藏着,他还以为对方是将自己整个人直接缠绕了起来。
有些骨瘦嶙峋的细长胳膊依然是帮着白色的棉布条,缓缓抬起,点在令符之上,令符瞬间化作光点,飞上了高空消失不见。
然后突然,那条胳膊就那样轻易的一招,谢玄整个人被无形中一股力量猛地拽到了前方,吓得蒲甲差点就运起了功法……
谢玄半悬在空中,整个人有些后仰,但是却依然能够看见这个剑侍的面庞,他的眼窝处凹下去,似乎就是他的眼睛所在,嘴巴处也能够看出真正的形状,只是对方这一手粗鲁的取物之力,再来一次,他还是没有能够适应。
没错……上一次,谢玄也是被这个剑侍直接毫无征兆的拉到了身前,当时恐惧的谢玄还发动了攻击,没想到却被对方轻易地化解,实在是让他显得有些软弱无力了。
……这其实是他对话的方式,近距离若是用灵气直接链接两人的神识世界,这就不叫隔空传音了,这就单纯是用神识在交流。
气氛就这样诡异的持续了下去,今日还能吹着河上的凉风,蒲甲依旧大汗淋漓,这大概是因为内心焦躁不已吧。
谢玄也有些傻了,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提这样的要求……或者说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对方要求中的这个人现在正在扬州城中……
蒲甲终于是不用呆在这里了,因为他马上要代谢玄去追查一个人,如果有的话……、更要搜集对方所有的资料……搜集对方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信息。
那个人自然是蜀王……李重霄。
青帝城要杀的人就是他,
这下谢玄有些慌了……这个蜀王能够悄无声息的来到这里……最关键的是……之前柳生智最早传来的消息就是弓龙他们好像与蜀王一行人纠缠在一起了,当时其实他还没有多么在意。
谢玄对于地域这些事情了解的还不太多,总以为从荆州到忘情洲那段路途,大都是蜀地,蜀王会出现,估计也是知道了一些事情吧。
弓龙的麻烦越多,他谢玄也就越有时间去准备,而后的事情就更是没有关于蜀王的描述了,谁知道这半个月的时间,蜀王竟然能够一路沿江,这是三千里路啊。
谢玄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青帝城说李重霄在城中,那自然李重霄就是在城中的,听闻这位王爷还是个有修行的王爷,莫不是来参加武林会盟的?
没有请柬可不能参加武林会盟,既然蜀王来了,那就说明宝器宗早早的就与蜀王搭上了线……
谢玄越想背后越凉,因为他很担心,蒲甲很快传回来的消息就是有一个本该死的人没死,有一个本该活着的人,现在却已经是个死人了。
要检验也很简单。
柳生智今日本来就应该到扬州城中了,他是谢玄自己的人,自然是知道谢玄最讨厌的是什么……谢玄讨厌不守时的人,也讨厌啰里啰嗦的人……所以就算有时候柳生智与蒲甲出去办事遇到了什么问题,进程受阻了,他们也只会乖乖的受罚,因为一切意外都本应被他们考虑到。
谢玄当然是要不到柳生智的回信的。
因为弓龙已经不打算隐瞒了,他的目的基本上已经达到了,今日他看的一清二楚,那些原本承其父命,要一直追随他的人,有几人已经是毫不遮掩的卖掉了自己的一些秘密。
来到扬州城这么些时间,弓龙唯一能够确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自己的女弟子麻巧曼还活着。
而麻巧曼悄悄的跟随了谢玄一路,谢玄大意到竟然没有注意到,现在……谢玄独自一人站在河畔,似乎正是一个刺杀的好时机。
第四百七十六章 剑侍(下)
麻巧曼是弓龙很是无意收的一个徒弟……弓龙总觉得自己还没有到那种该将自己毕生所学传授于他人的时候,那怎么也得等到自己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然后自觉地身体已经跟不上自己思考的时候吧。
但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又是那样的无助……弓龙发誓他是真的没有心思去做什么收徒的事情的,只是因为……若是自己不把麻巧曼从那种通玄境的大宗师都会殒命的地方带走,他实在是良心上过意不去。
麻巧曼就是弓龙第一次离开宗门,前往父亲所说的秘境的时候在秘境中发现的小女孩,当时她可能有十岁?
如今麻巧曼早就已是亭亭玉立的动人女子,但是却要做着这些稍一不留神,就会命丧于此的危险事情。
不过只要是师父的事情,她觉得那就是自己的事情。
起初宗门里传回弓龙已经死去的消息时,她打死都不相信,原本好好的师父,已经是那样实力的师父,就会这样干净的死掉了,甚至没有来得及传回来任何消息。
最主要的是……麻巧曼根本不相信柳生智的话。那封信是以柳生智的身份传回的,而柳生智又是什么人,宗门里恐怕没有人不清楚吧。
接下来就是麻巧曼最最难忘的一段日子了,短短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原先自己很是信赖的大长老还有姑姑,他们一个个的毫不留情的直接背叛了师父……
大长老是弓奇文,其实论资历的话,大长老应该是宗门里最有威望的那个人,甚至说……大长老本就是弓龙在宗门之中最大的支持者……因为弓奇文是弓龙的大伯,也是与弓龙的父亲弓高原出生入死过的,有着过命的交情。
这么多年来,弓龙一直能够在宗门中地位稳固,而且一直也有一部分忠诚的追随者,究其因就是因为当年弓龙的父亲,前任宗主弓高原死前,特地将弓龙嘱托给了弓奇文,弓奇文很像是被托孤一般。
而事实上,这么多年来,也是弓奇文一手掌控者宗门,能够让宗主未有人选之时,能够那样的稳固也不出问题。
谢玄的强势加入的确是一个众长老商讨过的结果,弓奇文为了宗门做出这样接纳一位久负盛名的江湖高手,其实也无可厚非,只要他能够在背后一直支持着弓龙。
弓龙其实在宗门之中最信任的人就是他与自己的姑姑弓黄氏了。
弓黄氏的丈夫,名为黄立行,当年就是狮吼门的五长老,人们最为熟知的黄立行的故事就是他是狮吼门中那位亲手杀掉来犯刀殿大宗师级人物的男人……很可惜,这位本该有着光明未来的狮吼门五长老,因为那场灭顶之灾,最终是没有能够活下来。
黄立行与弓黄氏没有子嗣,在宗门中,弓黄氏因为很是照料弓龙,还有一众追随弓龙的部众,大家都亲切的称弓黄氏一句干娘。
干娘在宗门中是一个相当有威望的人,一是因为她的确很有人缘,作为宗门中少有的女子,她也是担当起了宗门维持阵法的大任,在蒲甲没有到来之前,弓黄氏是宗门中独一无二的阵法师。
弓黄氏与弓奇文两人是坚定地弓龙阵容之中的人。
那段时间,谢玄强势的成为了宗主,弓龙因为实力不济,而渐渐地被宗门中心疏远,不少追随他们的部众,很多客卿也都转而投奔谢玄,成为维护谢玄的“忠实”部众。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
这一趟出行,弓龙独自远行千里,就是为了给一直追随他的人一个交代,给自己的父亲一个交代……弓龙其实是一个上进心不太足的人,但是他却又是一个相当有责任心的人,这其实并不矛盾。
弓龙一趟远行足足接近两年,两年的时间,谢玄以及他的部众,尤其是以柳生智为主的那群忠实家犬,用着各种的理由,开始蚕食属于弓龙的资源。
修行宝地,修行资源,药物,甚至钱财之类的东西也要去掺上一脚。
不少人渐渐被这种积压挤兑给搞得无心修行,很多人其实都是无奈的,谢玄的目的其实很明白,就是为了孤立弓龙,因为只要弓龙还在,他的地位就是不稳固的,弓龙比他小了不少,因为黄立行的原因,铁沧岛还有狮吼门其实有着不小的渊源,两宗门之间不少信息都是公开给对方的。
谢玄自然是很早就知道那位弓高原的长子,是一个天赋极其妖孽的修行天才,到那时他已经成了铁沧岛的宗主之后,他还是有所担心,担心弓龙会有朝一日拥有超过自己的实力,那个时候,他的位置说起来,根本就不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所以他发动一切能够掌握的力量,只是为了将宗门把控在自己的手中。
在这样困难的情况下,是弓奇文与弓黄氏顶住了压力,一直等待着弓龙成功归来。
麻巧曼便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被弓龙带到了宗门之中。
两年之后,麻巧曼开始修行,本来弓龙是要拜托大伯来教导麻巧曼的,虽然从秘境中归来之后,弓龙也成为了大宗师,但是论起底蕴,自然还是大伯,身为宗门大长老的弓奇文更有能力来教导好麻巧曼。
但是麻巧曼就算到来宗门两年也只是亲近弓龙一个人,弓龙没有办法,在这样的江湖之中若是一个女子没有任何自卫的能力的话,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想到当时在秘境附近发现麻巧曼时,或许若不是麻巧曼运气好,山林中的猛兽就能够让她命丧当场。
麻巧曼生的精致,随没有那种祸国殃民的胚子,但是在带回宗门之后,弓黄氏亲自给她打扮了之后,也是相当好看的一个姑娘。
这样的小姑娘怎么会独自一人留在那种修行者才能够进入的秘境呢?弓龙曾经想要去知道,但是麻巧曼似乎什么都记不起来,麻巧曼是失忆的,甚至就是到现在,麻巧曼也没有任何关于自己十岁之前的任何记忆。
不过她在宗门之中过的很充实、很开心,这就够了。
对于麻巧曼来说,师父弓龙就是她能够生活下去的信念。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师父若是遭遇了什么不测,那时自己该怎么办。
现在这个事实放在自己的面前,她冷静的出奇。先是冷眼旁观,身边的不断的离开,甚至到最后……弓奇文与弓黄氏也离开了。
这两人的离开,是麻巧曼最不能接受的。
干娘这么多年来,一直照顾着自己,不让自己受到宗门之中其他人的欺负,干娘对她来说,就是亲娘一般的存在。
弓奇文也是这样,麻巧曼后来便认弓奇文做了干爹,嘴上说着只要自己的师父教自己,但是很多时候,麻巧曼有什么不明白,最后都是要弓奇文出马来为她解惑。
麻巧曼没有亲人,而他们两个就是她的亲人,虽然早先时候,她对于弓奇文与弓黄氏也有敌意,但是两人的那种照料还有呵护,这让麻巧曼真正明白了世家亲情的意义。
干爹与干娘的离开让她无法接受,甚至当时他们还隐瞒了自己那个消息,想要欺骗着自己,让自己自己选择加入谢玄的阵营。
而在她发现了其中的猫腻之后,麻巧曼很是少见的向他们发了火,愤怒的斥责了两人的行为,这让麻巧曼十分心寒。看着当时干爹干娘的窘迫与羞愤,麻巧曼伤透了心。
最后冷静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之后的事情了。
麻巧曼很是冷静,她先是绕开了宗门的途径,想要从江湖上了解到当时真正的情况,然而没有任何资源在手,甚至根本没有怎么出过宗门的麻巧曼,在踏上扬州大地的时候,整个人完全是一无所知的。
这时……又是患难见真情。
麻巧曼遇到了弓圣,弓圣的帮助,让她能够彻底安心。
那封来自柳生智传回来的信息流传甚光,因为心中的内容就是相当的简单。
但是那短短的几个字之中,有着除了弓圣之外,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猫腻。
弓圣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人物。
说是在一流宗门之中不该有人是没有修为的,但是说到底,有些事情还是要交给普通人去做的。
弓龙不算是太普通的人,他有修为,但是很低,满打满算,他也就能够同时与两个成年男子对打,也仅仅如此了。
不过他忠心耿耿的做了弓高原二十多年的老仆,在弓高原死后,他又转而去照料主人年轻的儿子,也就是弓龙。
弓圣是弓家的老仆,他本不姓弓,只不过弓高原的确念及他这么多年的辛勤,帮他改了姓,或者说给了他一个姓氏,不然之前,弓圣在宗门之中,人们都喊他老黑头——因为他长得很黑。
他是看着弓龙长大的,甚至要比弓龙的大伯还有弓黄氏要更加的清楚,清楚弓龙小时候的事情。
弓高原很是忙碌,家中弓龙除了习武,那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娱乐了。
他最高兴的时候,就是能够跟着上扬州采集宗门需要的货物时,弓圣能够带着他游一游扬州城。
弓圣虽没有什么本事,但是这么多年活下来,见识确实不少。
弓龙最喜欢的就是听弓圣讲一些那些年江湖上发生的老故事,这种故事,他一听能听一天,弓圣也能讲一天。
不过随着年纪的长大,弓龙也不那么粘着老弓圣了,弓圣也自知自己的地位,只是没有怨言的一直在为少主人打理后务。
麻巧曼很是惊讶,弓圣这个老仆会在扬州找到她。
当时如同无头苍蝇的麻巧曼很是无助,在城中她找不到任何能够给她有用信息的人,就是连当时弓龙究竟去了何处她都没有一个清楚的方向。
弓圣却能找上她……实在是让麻巧曼不得不防备。
然而弓圣却成了麻巧曼的救命稻草,可以说……如今弓龙能够这样来到扬州城,并且能够不断地得到宗门之中的消息,弓圣才是那个最关键的人物。
年少的时候,弓圣给弓龙讲过了很多故事,其中就有一篇,是关于飞贼史进的故事。
飞贼史进是一个大盗,别看他的外号是飞贼,那只是因为他的轻功实在了得,他实际上也是一个相当有修为的高手。
飞贼史进从来不是一个人单独行动,史进是个飞贼,但是人们也都知道他的大名,因为他是一个好贼,他只取豪奢人家,只取贪官污吏,而且得到了宝物他还会去帮助那些真正的穷苦人家。
这样人其实是可以称之为侠的。
但是他做的事情实际上是很危险的。
越是富贵的人家,家中越是会有很多难以想象的防御。
很多富贵人家都有那种靠钱财供奉起来的高手,他们为的就是能够在富豪危险的时候,能够挺身而出,这种事情实际上也是相当普遍的。
他有许多挚友,也有不少愿意帮助他的人,因为如果单独一个人的话,有些防卫森严的家宅,他是没有轻松进入的。
而那些人没有他的轻功,如果他失败了,那些人就会被连累到,他就会与那些人有一个特殊的约定。
史进很有名的一件事情就是他遇上了一次硬茬子。
而他的那种特殊的约定,也是救过他,还有他的朋友的性命。
他被黑凤城中的权势滔天的张鬼王家中的防卫击伤,只得远遁。
张鬼王是黑道上的人物,有着相当厉害的信息网,他放出消息说史进被他们抓住了,想要引诱史进的同伙来自投罗网。
但是史进却是早早的约定好了,如果有这一类的消息,不管是他被抓还是被杀,这种消息,首先他的朋友们要先躲避三天,如果过了三天还没有他亲自传来的消息,那就不要去找他,
正是因为这个约定,史进和他的朋友们都得以逃脱,史进在第二天晚上就悄悄传回去了信息,让朋友们不要担心。
弓圣知道自家的少主人没有这么容易就死掉,所以他会先等待三天,因为这也是弓龙亲口跟他说过的。
果然……第三天,弓龙到达了扬州,亲自传去了消息。
第四百七十七章 三圣地(上)
麻巧曼就是在得到了弓龙依然活着的消息之后才决定彻底放开手脚的。
她的心其实已经不属于宗门了,说实话,要不是当年因为弓龙救了她,她才不会管什么铁沧岛不铁沧岛的。
虽然这么多年来,铁沧岛上的很多人也给了她相当美好的记忆,但是从得知自己的师父是被谢玄所谋害的消息之后,她就再也无法对铁沧岛升起任何的的好感了。
与弓龙不同……她从最开始就没有什么归属感的。
名义上弓龙的追随者还都在,宗门也特地分给了弓龙原先追随者一部分名额,用来参加这一次的武林会盟。
是的,原先因为宗门虽然是已经有了宗主,但是实际上还是分成了两派,一派追随谢玄,另一派则是追随弓龙,宗门在分配物资,甚至在分配历练的名额的时候,都要分开来考虑。
不过因为是谢玄的追随者比较多,弓龙也不愿意去争这些,明面上的和谐还是要维持的,所以不管有什么不公,他都还没有翻过脸。
但是这一次,这个武林会盟的名额分配倒是有些让人觉得,这分明就是谢玄在嘲笑讽刺麻巧曼这个傻女子。
弓奇文与弓黄氏转投谢玄之后,真正追随弓龙的人,麻巧曼都不知道还有多少,原先她也不怎么和人交流,要不是机缘巧合,她能够认出弓圣这个师傅的老仆人,她甚至还要对当时的弓圣痛下杀手呢。
说的也是……谁愿意去追随一个死人呢?
估计也只有麻巧曼这种傻姑娘了吧。
麻巧曼看透了宗门,所以当师傅安然无恙的消息传来,她刻意隐藏自己心中的怒火,只是为了给那群忘恩负义之人,一个彻底难忘的教训。
今日的事情其实并没有什么计划,完全都是无意间的组合,没想到却成了一次痛下杀手的极好机会。
麻巧曼一路跟随着谢玄与蒲甲,她知道蒲甲是谢玄最为忠实的走狗之一,若是他们两人一同出行,那指定是没有什么好事会发生的。
之前在宴会上也是,不管那宝器宗的大宴做得是多么的惊艳,估计若是平时的麻巧曼,也会因为那种富丽堂皇的豪奢之感,沉醉于其中,但是杀意是能够掩盖一切的情感,整个宴席其间,麻巧曼的精力完全都放在了谢玄身上。
以他的阴险狡诈,麻巧曼不相信,这种江湖人士皆在的时候,他会不搞一些幺蛾子。
很是震惊的,扬州的很多年前的事情,比如狮吼门的覆灭等等,那些麻巧曼都听师傅说起过。
她也知道谢玄就是那狮吼门中活着走出来的高手,不然也不会被铁沧岛所引入……一般情况下,铁沧岛这样封闭式的传承宗门,引入外人是不太可能的,当上宗主那就是更不现实的事情了。
麻巧曼自从听说了当年师傅与谢玄的纠葛之后,心中一直有着很多疑问,为什么明明宗门的传承是那样闭锁的,师傅练了这么多年的沧海诀,谢玄却可以后来居上?
明明师傅的下任宗主之位是那样的稳固,大家也都知道按照师傅的修行天赋,将来他很可能会将宗门带上一个更高的层次,在明显没有什么内忧与外患的情况下,尤其是在大长老弓奇文实力超群的情况下,一段时间没有宗主也并不会出什么问题。
可铁沧岛就是逆着各种合理的情况,选择了一个外人作为他们的宗主,这让麻巧曼不太理解。
麻巧曼虽然很多年前的记忆都是空白的,但是她却是一个相当激灵的小姑娘,不然也不会在修行的途中,提出很多连弓龙都有些犯难的刁钻问题了。
这些问题她都一直藏在心中,然而现在,似乎一切都已经真相大白了。
师父似乎在这段假死的时间内,弄明白了很多当年的事情,尤其是当年狮吼门覆灭的事情,还有当年为何谢玄能够那样强势的进入宗门,就好像一切都为他铺好了路一样。
刀殿这个名字出现在麻巧曼的眼前的时候,她曾经有过一瞬不真实的恍惚,恍然间,她总觉得自己从哪里见过这个名字,但是却一点都想不起来。
但是弓龙解释的很详细,麻巧曼从点滴的事迹之中,慢慢了解到了一个惊天的大阴谋,而铁沧岛,似乎只是这个阴谋中极小的一环。
从那时起,她就对谢玄的任何动作或者言语都有了难以想象的防备之心,麻巧曼深知一个外人生活在这样一个宗门之中,她会对宗门拥有怎样的情感。
就像现在这样,对于铁沧岛,她说抛弃便可以抛弃,所以同理,她认为,铁沧岛对于谢玄来说也是这样的。
她认为总有一天,谢玄会像当年出卖狮吼门一样,无情的将铁沧岛也投入无尽的深渊之中,最坏的情况,那就是铁沧岛会沦为与当年狮吼门一样的结果……化成灰烬。
不过现在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这些事情麻巧曼终有一天会彻底搞明白的,就只是为了师父受过的苦难,她也要一点点的找回场子来。
麻巧曼的消息传得很快,事实上弓龙并没有让麻巧曼来冒这个险,麻巧曼才什么境界,谢玄又是什么境界?
可能麻巧曼自以为的天衣无缝的跟踪,在谢玄的那里,分明就是站在他的面前让他来发现。
当弓龙接到这个讯息的时候,弓龙与李重霄他们已经彻底交换完了情报,也得出了更多地结论。
而且很快,弓龙认为,他们双方的利益出发点是相同的,既然李重霄身上已经带着刀殿的风险了,为什么要被动的等着别人来找上门?
刀殿的部众真正的威力弓龙可是亲眼所见,能够让那位纵横天下几十载的老剑神都出现了疏漏,甚至在李重霄口中,这还只是刀殿实力的冰山一角。
刀殿真正的大能都是隐于世间,从不露面的。
已经没有外人了,李重霄也特地将自己所知道的刀殿的消息全部说了出来,没有人问过他为什么他会对刀殿如此上心,但就从这消息的真实性来讲,大家都是丝毫不怀疑的。
刀殿会出游在外的、会执行任务的人员,那都是刀殿刻意放出来的人手,那些人是刀殿的未来,他们大都是刀殿中的青壮势力,刀殿真正的后备力量绝对不会因为这些江湖上的小打小闹而流露在外,就凭他能够屹立千年。
这是刀殿的独特的培养人才的方式,很像是养蛊一般,从厮杀与竞争之中,最后的胜出者便是最后能够得到重用的人。
甚至就是刀殿,他们有一个单独的小界域,为的就是从中筛选天才出来……
而铁沧岛与刀殿扯上了关系,这就不是他们能够轻易视而不见的事情了。
铁沧岛与众人的恩怨其实并不多,唯有桃花仙子一人是对铁沧岛深恶痛绝的,她在知道了谢玄如此之多的恶劣行径之后,对于谢玄的厌恶达到了极点。
既然忘情洲与李重霄他们已经成为了盟友,那么这次武林会盟,自然也是要尽可能的保证他们之间合作的平稳进行。
在弓龙提到了刀殿与铁沧岛之间的密切关系之后,李重霄觉得谢玄这种人肯定不会就这样让大家相安无事的。
所以主动出击成了大家心中的首选。
然而事情却出现了意外,而意外就是麻巧曼的突然介入。
麻巧曼当然没有来到众人居住的客栈之中,她需要跟随着铁沧岛的众人在宝器宗安排的地方住下,也算是比较好管制吧,不至于秩序太过混乱,至少是一个宗门要在一起,这样也会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摩擦。
如果麻巧曼擅自离开,那一定是很可疑的,这一次跟随前来的铁沧岛的人手可不只是有谢玄还有蒲甲,弓奇文留在了宗门之内,然而跟来的还有三长老和四长老吕秋处和钟俊明。
他们两人跟来基本上就代表了一件事情,这一次的武林会盟,谢玄绝对会做一些偷鸡摸狗的龌龊事情。
蒲甲和柳生智是最早追随谢玄的两个人,他们在来铁沧岛之前就已经是谢玄的手下。
而三长老还有四长老,则是谢玄来到宗门之后,对于谢玄的态度最为欢迎友好的两位,他们也是最早表达了自己效忠意向的两个铁沧岛本宗人士。
如果说弓奇文是宗门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那么三长老四长老两人就是宗门的地桩。
弓奇文总领着宗门多少年,大事的决策之上他依然有着一票否决的权力,基本上没有出现什么失误;而三长老和四长老则是负责宗门的杂物与小事,多数的弟子在入宗之后都是由三长老和四长老进行的分配,就像宗门的两位老管家一样。
但也因为这个,两人手上所能够控制的资源绝对是难以想象的。
因为他们两人的转投,这才让谢玄的局势开始变得倾斜起来,让弓龙的资源变得匮乏,弓龙原本水到渠成,当年靠着宗门里的珍稀药材,能够大大的提高自己进入大宗师门槛的机会,然而到最后,他却只能够靠着历练的刺激来突破,这说来都是宗门资源分配不均的问题。
这世上是没有多少大宗师的,散修的大宗师更是少之又少,真正占据了大头的,便是那些宗门中的长老们。
他们大都是靠着宗门后顾无忧的支持,才能够毫无心理压力的突破成功,哪里有江湖上传言的那些玄之又玄的传奇故事可听?
真正有头有脸的,数来数去其实也就那几个,无不是能够冠绝古今的妖孽人物。
要不然为何数不胜数的修行者都要有自己的宗门,为了一个好点宗门的名额,甚至能够下了杀手,为的不就是能够得到晋升的机会嘛……
麻巧曼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离开,其实已经被别人发现了,弓龙不去,甚至也知道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吕秋处是什么人,恐怕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了,听到了吕秋处也一同前来之后,弓龙还特地嘱咐过麻巧曼,任何时候都不要擅自行动,因为一切都有可能会被吕秋处所察觉到。
吕秋处的来头不小,他早先是天机阁的人物……没错,天机阁的一名统领,而且是专门负责情报机密的一名统领,为何会沦落至此,究其因还是因为他当年执行任务时的失职,害死了自己的同僚之后畏罪潜逃。
天机阁这样管制森严的机构之中,国法对他们没有约束,但是他们单独的法律却更会让人发狂。
其实这么多年来因为执行任务失败而逃走的人不在少数,但是数量却是一直在减少的,到如今,基本上如果天机阁中有人因为任务失败而要接受惩罚的话,他们大都会坦然接受,因为不管如何,罪也不足以致死。
当两害置于前,一般我们都会取其轻者。
但是当死和生的选择放在我们面前,不管生的是如何痛苦,我们也都很难下定决心去死亡。
但是依然是有人在逃走。
吕秋处就是少数的,能够真的逍遥在外的人……其实并不是彻底的逍遥在外,铁沧岛因为在东海之上,受到天机阁的管制是比较松散的,如果真的是像狮吼门那样的开放的大宗门,或许吕秋处真的会无处藏身。
这么多年过去,吕秋处彻底换了一副面孔,那都是靠着江湖上的那些秘术来改造的,很多在逃的罪人都会找到那些精通易容术的高手来为自己改头换面,吕秋处也不例外。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他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他那强大的侦查能力。
一气远遁百里,这是最能够体现他身手和匿踪之术的一个标准。
一口气,他能够不发出任何波动的情况下,远遁百里的距离而不换气。
换气的重要性,于修行者来说,这自然不用再提,像他这样的人,那就是为了能够隐藏自己的气息,更好的侦查和搜集情报,而付出了难以想象的锻炼。
弓龙想的没有错,一开始谢玄是的确有着羞辱麻巧曼的意思,但是带着吕秋处,确实蒲甲的建议。
蒲甲是一个心思细密的人,他总觉得麻巧曼这个女子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死心塌地的跟随着弓龙,即便是弓龙已经死了,一定其中有所隐情。
所以便更改了这样的一个小安排,让吕秋处跟着。
果然……事情全部被蒲甲料中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 三圣地(中)
谢玄早就察觉到有人跟随,而且知道了是麻巧曼之后,心中就有了疑惑,不知道这个女子究竟想要做什么,于是便不去惊吓。
麻巧曼唯一对他有用的消息,就是她是弓龙的唯一亲传弟子,除此之外,这个实力低微,而且根本没有一点眼力的女人,在他这里其实也是一个累赘罢了。
他不介意让麻巧曼看到青帝城的剑侍,以麻巧曼的实力而言,谢玄想要去抓到她,那实在是不要太容易。
唯一没有直接拆穿她的原因,就是谢玄想要看一看,这个愚蠢的女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剑侍又留下了一张泛着荧光的令符,这种令符刀枪不入的,最神奇的似乎是可以收入到识海之中,这让谢玄反应过来,这种东西可能是一种秘术制成的。
蒲甲早早的离去了,青帝城的剑侍给了他们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那就是那位蜀王已经来到了扬州城,这么一想,可能昨晚真的出了些什么事情,让刘槐不得不避讳一下,这样想的话,谢玄倒是觉得,如果刘槐之后很快就和他继续联系的话,这笔买卖应该还可以长久的做下去。
谢玄与刘槐的交易,名义上说是铁沧岛与楚王府之间的事情,但是实际上最为活力的两个人就是他们俩了。
谢玄靠着刘槐赚足了银钱,修行无非是财侣法地,没有财就没有任何资本,事实上,谢玄这已经是在给自己找后路了。
谢玄沿着先前的街道,就那样径直的走了下去,显得相当的自然,而隐于暗处的麻巧曼则是为了不跟丢,能够及时的告知自己的师父足够准确的信息,所以义无反顾的跟了上去,殊不知自己早已经被别人察觉的一干二净。
蒲甲迅速去追查了李重霄的一切消息,然而最后得知却是对方已经于忘情洲的势力进行了联合,最重要的……对方所处的环境极其的安全,似乎他们被宝器宗保护的相当好。
这就是棘手的问题了,论情报,刘槐的情报网络其实也是出自铁沧岛之手,铁沧岛能够如此稳固的立于东海之上,少不了他们这借助刘槐的名义所布下的天罗地网的。
而如今,连他们的情报网络中都没有任何能够搜寻到的有用的信息,这是让他很难相信的,虽说难以相信是一回事,但是要仔细推算的话,其实不难明白。
李重霄他这样一个大汉的异姓王爷,能够如此悄无声息的来到扬州城,其中必然是少不了高手的帮助,有着高手傍身,他们又怎么会不防备这些情报探子呢?
所有他们外人能够得到的消息,那一定是对方想让自己这群人看到的。
蒲甲似乎陷入了困境之中,他有意识到今夜似乎并不只有他与谢玄两人有所动作,似乎有更加难以想象的力量,如今还隐于暗中,而他若是没有能够尽快的发觉其中深层次的那些脉络的话,可能面临的将会是难以想象的灾祸。
所以他已经不打算考虑损失了。
在蒲甲来到铁沧岛之前,宗门的阵法相关的一些事情都是由弓黄氏那个女子负责的,但毕竟弓黄氏当年只是师从一位阵法散修,她的功力也极其有限,一流宗派那样庞大的护宗大阵,若是没有像样的阵法师去掌控的话,一旦出了问题,弓黄氏根本负责不过来。
所以蒲甲到来之后,立刻接替了弓黄氏的位置,蒲甲虽说名义上是一个散修,但是他的道统确实正宗的不能再正宗。
天下阵法其实基本上分为两派,阵法的源头,曾有记载就是出自武当山,阵法出自道术,这其实很容易被人接受,而后来由于分支,武当山并不肆意外传,所以阵法的发展极其缓慢。
最终由一位武当山的流放弟子,将阵法的精义传出,这在当年也是相当轰动的事情。
所以又有一份正统传承从江湖中渐渐萌发。
后来集大成者则是缎阳宫,符君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蒲甲师从符君,符君虽未真正教导过他,但是他的手段那都是缎阳宫的不传之秘,若是他的天赋再好一些,说不定这世上又会出现一位如同符君一般惊才艳艳的人物了。
不过放在现在是够了的。
这个阵法需要酝酿,但是又一种情况下不需要酝酿,甚至不需要任何的准备就可以放出。
这个阵法其实当年用来舍生取义的疯狂阵法,被符君轻一改动,于是变成了一种献祭用的阵法,只要是有足够的媒介,理论上来说,这阵法能够提供的反馈将士无穷大的。
别以为蒲甲看起来一穷二白的,身上什么都没有,派出去的那些情报人员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存在,真要毫不避讳起来用这个阵法,一切拥有灵气的东西都可以当做媒介。
阵法的反馈过程就像是焚烧东西一般,阵法会将其中当做媒介的东西彻底提炼干净。
万物皆有灵,这句话不知道是谁说的,但是放在现在其实早就已经成为了现实,原先我们以为是死物的枯木,杂石其实都是含有灵气的,这件事情从来没有人去刻意隐藏,但是很少有人能够真正注意到。
只有一些人真正到达了一种境界,一种能够放下身边的杂事,能够融入天地彻底感悟整个天地的时候,他们才能够真正明白,究竟万物是如何蕴含灵气的。
这种境界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通玄境界……通玄境界为何被人们称作是大宗师?不就是因为时间能够做到摒弃杂念,将自身融于天地之间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吗?
这于突破通玄境界的那个桎梏很是相同。
而这个无名的阵法却是很随意的便将这一点的要义提炼了出来。
……
为何阵法师会被修行者所尊重?
稀少当然是一个原因,他的修行难度之大比起寻常的修行实在是要高出太多。
还有一点就是因为阵法师的能力虽然不似修行者那般清晰可见,但他们所拥有的的某些特别的能力却是寻常修行手段难以想象的……
修行讲究一个传承,但是如何传承,传承的程度又是如何的,这都没有硬性的规定。
而阵法师的传承,却是这世上最为独特的一种,一个融会贯通的阵法师可以运用一切前人总结出来的经验,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只要他的修为足够高,他的灵气充足,精力充沛,理论上他是可以绘制出古今出现过的所有阵法。
阵法有的需要人为的维持,而有的则不需要,但是阵法最为独特的,就是因为他就算需要维持,那也只是需要最最普通的灵气就足够了。
他就像是构成一切最基本的法则与公式一般,一点一滴的可以积累起来,只要是有了数量的堆砌,质量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刻板”的阵法之道,便是为何阵法师能够这么强大,因为他们拥有整个阵法之道作为他们的后盾。
阵法师很多都会被修行宗派或者金主特地保护起来,很少有死于非命的,那些散修于江湖的,别看他们漂泊不定,就如同当年的蒲甲一般,但是他们却是不愁吃不愁穿。
蒲甲的这一阵法也是从符君的亲传之中偶然习得,符君或许真的不适合做一个师父吧,最早蒲甲入阵法一道的时候,根本就是零基础,符君为何叫做符君就是因为这个修行世界上还有一种很小很小的修行分支,叫做符法,实际上符法根本不算是一个独立的分支,因为它就是道法中的一个类别。
像祝寻峰、缎阳宫这样后来居上的一流宗派,他们大都是有着当年道门修行的底子,很少有宗门能够从零开始,自立门户,那样的宗门大都是一些小传承,因为他们单独开辟的道路很少有走上康庄大道的。
佛法云三千世界,而道门也有三千大道的说法,七十二天道每一个都是能够一路直达天人的道路,三千大道走到尽头也都能够成为独霸一方的修行人物,若是有了更多地感悟,就像是当年洛阳城外的儒圣以身铺路,生生将儒道抬升到了天道之中,为后世儒道之人开辟了真正直入天人的道路。
剑道由来已久,但是真正成为天道一枝人们都以天道剑的出现为准,殊不知当年真正一剑开天道的就是那位纵横江湖几十载的老剑神。
阵法是大道一枝,也是脱胎于道门正统,符君修行符法,以符法入阵法,融会贯通着,靠着卓越的天赋,似乎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就完成了转变……这可是当年的真实的故事。
多少江湖老人还记得很早的时候龙虎山有一位持剑画符的怪异道士,长相似乎有些妖艳,一直是龙虎山对外称道的第一弟子,没想到多少年后此人竟摇身一变,成为江湖中罕见的阵法大宗师,强势的入住了缎阳宫。
关于符君强势接手缎阳宫的事情又是当年的一段佳话,与谢玄的这种被人请来……甚至说还有一些龌龊的勾当帮助下,成为铁沧岛的宗主不同,符君看似怪异的行径之下,隐藏着的却是一颗真正维持正道的决心,这也是为何符君不管如何特立独行,江湖上也少有人评价他的为人如何的原因。
符君是一个天才,但是做传承这样的事情,很少是有天才能够做好的,这些人对于一些需要寻常人大量领悟的修行环节一知半解,因为这些对于他们来说完全就是毫不费力,甚至都没有感知的事情。
符君也是这样,听当年的传闻,符君由符入阵,似乎满打满算花了半年不到的时间。
蒲甲能够成为一名阵法宗师已经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了,符君留下来的传承大都是他当年、甚至到现在都没有办法好好使用的阵法模板。
培养一个阵法宗师需要的资源是相当恐怖的,如果要一个阵法师能够最快的理解阵法的奥义,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一个完整的阵杵交给他。
很多刻画完备的阵杵都是将整个阵法的核心内容以及各种当年刻画者的体验都夹在其中的。
就如同实地操作一样,如果要领悟更高层级的阵法,很少有人能够实地的操作,就比如当年李重霄越级使用阵法,险些透支了两人的生命,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任何支持,只有一套理论,以及一套精义的情况下,蒲甲的修习是相当艰难的。
但是他也有旁人所没有的优势……符君留给他的精义。
符君的精义是他到现在都留着的宝物,听说缎阳宫中藏本也不多,大都是留给核心弟子去参照的。
阵法如何学习,无非就是学习阵纹的刻画,了解阵法的运行模式,然后就是对于整个阵法的整体感悟,整体感悟这种东西要亲力亲为才能感受更深,很像是我们所说的那种意境的意思。
精义则是将大半符君认为能够用到的阵法阵纹以及运行模式全部详细记录下来的东西,也就是除了没有感悟,一切都已经为人铺好了路。
这么多年过去,蒲甲依然没有完全掌握那本精义,甚至说它连其中一半的阵法都没有记录下来,能够用出的也仅仅只有两成左右,但是就是这两成已经足够他成为阵法宗师了。
其中记录在最后的几篇无名阵法,符君没有详细阐述其中的道理,似乎是符君也很少使用,而且根据蒲甲的推测,似乎这几种阵法,那都是符君感悟而生,也就是符君自己所独创的阵法。
门槛极低不说,其中的效果也是极其的霸道,但是就是因为这样的效果,所以他们大都是那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阵法,唯有他如今正在准备的这个阵法,是可以脱离他的存在,独立运行的一个阵法,因此,这个阵法也是没有任何杀伤力的。
但是这个阵法有一个最为恐怖的效果,那就是通晓……
蒲甲睁眼时,阵法已经彻底刻画完毕,真正的阵法宗师刻画阵纹的速度是难以想象得快。
蒲甲深吸了一口气,从怀中一拨,十数根石棍一样的东西便缓缓地飘荡在他的面前……这些都是要当做献祭的东西,虽说要献祭,但是如果靠堆石头这种微弱灵气的东西,当然是不行的,他想要做的事情,恐怕搬来一座山都不够。
蒲甲在扬州城城南的一片空地上进行了布置,还特地加持了一道障眼法。
他下了血本……这十几根石柱基本上是他这十年来的一切修行成果,十几根大宗师级阵法的阵杵。
而这样献祭的结果就是获得通晓的能力。
看到未来,通晓过去的能力……
第四百七十九章 三圣地(下)
蒲甲究竟看到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他的部众在离去之后,很是困难的敛聚了相当少的关于李重霄的信息,在当时看来,实际上是于事无补的。
李重霄来到扬州之后的事情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以隐藏的,但就是这样,他们也没有弄明白李重霄来到扬州之后这几天,除了他们参加了两场酒宴,剩下他们究竟做了什么事情。
说是失职其实也不妥,你不能强求这群实力完全不够李重霄身边人看的探子们去摸清李重霄一行人的处境。
他们甚至都没有出身于天机阁的君秀搜集情报的能力优秀,这时候你还能强求些什么呢?所以事后一切紧急的处理都是出自蒲甲……蒲甲依靠着那奇特的阵法得到了许多难以想象的事实。
至少他在赶往谢玄那里的时候,一路上脸都是扭曲的,也不知道那是纠结还是愁苦什么的。
待到后来,有人曾经问起当年的情况的时候,毕竟那是一次空前绝后的江湖大事件,不光是江湖志上有着浓厚的墨彩,就连正史之中也对此有过了记载,这在百年之后江湖彻底凋敝之后,成为了后世唯一可以信服当年江湖与修行者存在的证据。
蒲甲对此没有太多的描述,只是一直在强调一件事情:“那已非我一人之力可以掌控的局面了,就算知道了结果,其实也于事无补;不过如果可以再来一次的话,我可能会更早下定使用那个阵法秘术的决心吧……”
已经是江湖上德高望重的阵法大宗师的蒲甲在他生前最后一次的谈话之中说道,当时知道这段话的人不在少数,毕竟虽然蒲甲在后来成为了散修,没有所谓的开宗立派之意,但是他却依然有不少徒孙在侧,也算是功成名就,死得其所了吧。
到蒲甲死去,真正经历过当年那场江湖大事的人,可能这世上也只有那位闲散在家的老王爷,还有他的几位亲朋了吧。
……
蒲甲匆匆赶到,只是远远地望见了谢玄,然而他的心中却比谢玄还要焦急,蒲甲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当年谢玄能够向一穷二白的他伸出援手,他也会在尽可能的情况下,倾尽所有的帮助谢玄,江湖重义,蒲甲便是这样的一个人,无关对错。
他只是来得及匆匆告诉谢玄一个事实……
“弓龙没死,已在扬州!”蒲甲说出来的时候,嘴唇都是颤抖的。
谢玄的脚步就在半空中停下,蒲甲没有看见他的表情,只见谢玄身上突然爆出一股气劲,毫无征兆的,谢玄全身的功法直接急剧运转了起来。
那一脚终究是没有迈下,他的脚步在落地前,天地间响起了一声闷重的空气爆震,谢玄眨眼间便瞬间消失于原地。
地上的青石砖节节爆碎,基本上可以看出谢玄这一瞬究竟爆发出了多少的力量。
他的反应是相当快的,不管蒲甲告诉他的是真的还是假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处理掉那个碍事的女子,万一是真的,这个女子的尾随很有可能让她坏了大事。
先前还镇定自若的谢玄发现自己已经是半步踏在悬崖边上了,如果真的让麻巧曼逃走,今日的事情不用全说,只需要说一说他与青帝城有所构结,不少在宗门中还摇摆不定的人可能真的就会彻底反了他。
刀殿的交易说是不重要,但是若是真的让刀殿的布置落于空处,让他们十多年的布置全部流于无形,谢玄本事再大,他觉得自己也是逃不过一个圣地势力的追杀的。
所以无论是杀了麻巧曼,还是抓住麻巧曼,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真是个碍事的女人,谢玄心中的烦躁已经让他有些窝火了。
现在是真的没有时间去考虑柳生智的事情了,若是没错的话,很有可能柳生智如今已是死尸一具了……谢玄眼中杀意升腾,他往空处啐了一口,满脸的凶恶。
……
麻巧曼在蒲甲匆匆赶来的时候,似乎就已经意识到不妙了,但是师傅的答复还没有落实,她宁可冒险再等待一会。
麻巧曼的实力不济,所以根本不敢靠近,只能是远远地观望,靠着灵气加持的视力,能够保证不跟丢,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无法完全听到对方的对话已经没有招式了,得知了青帝城的消息之后,她已经立刻给师父送去了消息。
然而……只是一瞬的功夫,一种没由来的恐惧感瞬间便袭满了她的全身。
谢玄不见了,在她这里听来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就见蒲甲的嘴动了动,谢玄就立刻消失了。
就这样,麻巧曼还是没有很快反应过来,危险就是冲着她来的。
可能下一瞬,她就会身首异处……谢玄有这个实力。
身后悄悄地传来了一阵微风,麻巧曼的身子僵住了。
不是因为她心中的恐惧而僵住的,这种感觉她在面对当年怒火中烧的师父时,她也曾经感受过。
只不过那一次弓龙的怒火目标并不是她,仅仅只是让她感受了一下气场,她的腿脚就已经不听使唤了,那时她已经踏入修行之途许久了,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大宗师发火……
麻巧曼很少出城,你说她见识少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因为她就是很少见到一些除了宗门之中的人以外的高手。
她没有真正面对过谢玄,谢玄经常是笑眯眯的,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展露过实力,她所能面临的最强大的压力还是后来在一次对练之中,弓奇文稍稍拿出了一些大宗师的气息,那就让她几乎昏厥。
男女修行者之间有些微弱的差别,这是很多人都不清楚的,女子的身体强度要脆弱一些,但是女子的忍耐能力却是要比男子强上不少,在那样的情况下,麻巧曼依然是几近昏厥。
如今……她甚至感受到了一种令她窒息的强大气息。
谢玄有这么强吗?她不用看,基本上已经明白了刚才谢玄为何是消失了。
“你早已经发现我了吗?”麻巧曼没有晕过去,而是强咬着牙冠战栗着说道,声音的颤抖不可避免,听起来就如同她在啜泣一样。
“是的,女人,你该死了,陪你的师父一起死……”谢玄低哑的嗓音有些让人难受,但是更是这种夜色,才让这种声音变得无比合适。
麻巧曼没有来得及逃走,只能是乖乖的站着,其实她在意识到自己可能没有办法靠速度脱身了之后,已经开始立刻思考接下来的说辞了,然而却没有想到谢玄是这样的当机立断。
一说到自己的师父,麻巧曼怒火中烧,脸色铁青,喉咙里的声音就如同低吼一般,“渣滓,你竟然敢谋害我的师父,亏的铁沧岛众人如此信任你,若是让他们知道了你的这副嘴脸,你今后就别想着翻身……”
麻巧曼威胁的口吻对于他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因为他只要抓到麻巧曼,今日的事情便一点不会暴露,可能之前他稍有疏忽,但是从现在起不会了。
“呵呵呵,你的师父不是没死吗?所以你可能现在等不到你那可怜的师父了……”谢玄笑道,冷冽的弧度在他脸上勾起,让这月夜变得更加寒冷。
麻巧曼大惊失色:“你……你究竟知道了什么!”
遇到这种情况麻巧曼第一个想到的是她与弓龙的传信全部都被截取了,如此一来,不光是自己陷入了危险,自己还会连累了自己的师父。
麻巧曼终究才不到二十岁,涉世未深不说,江湖对于他来说还是太遥远了……
谢玄只是稍微一诈,麻巧曼便将一切都暴露了,这样谢玄也可以确定,接下来蒲甲说的那些信息都会是真的了。
麻巧曼这时忍不住了,转过头去惊恐又凶狠的盯住了谢玄,看到谢玄脸上那得意的笑,她忽然又明白了过来,心如同坠入了万丈深渊,一下子她陷入了绝望。
麻巧曼的腿终于支撑不住了,在威压与心理失落的双重打击下,腿一软,整个人便蹲坐在了地上,整个人恍惚不明,实在是有些让人感到可怜。
谢玄轻轻捏住了麻巧曼的头,一手便将她提在了半空之中,麻巧曼眼神空洞的,不知道在看向哪里,似乎是已经没有了焦点。
她心里不断地责备自己,是自己害了师父他们……
然而事与愿违,不管是谢玄的愿,还是麻巧曼的愿。
谢玄要杀人,只有杀了麻巧曼,然后再去城中找到那个阴魂不散的弓龙,他才能够安心。
而麻巧曼呢?麻巧曼现在大概想的就是一死了之吧,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去将传信追回,或者说再给师父送去第二条讯息的能力都没有了,等到她的只有谢玄的任意摆弄。
这时候再去后悔实力不济其实已经没有用处了,谢玄不是她实力有多少就能解决的麻烦,解决了谢玄,很快的……应该还会有牵扯进来的青帝城……
麻巧曼的头被捏的恰到其份,谢玄看见麻巧曼眼中已经没有了焦点,似乎也有些扫兴,这个时候如果被他摆弄的人没有挣扎,实在是无法解他心头的大恨。
“那你就死吧……”谢玄这样面无表情的,杀人这种事情,实在是一个太过稀松平常的事了,已经闹得谢玄没有什么心思再去享受这个过程了。
风驰电掣间,此时,变故突生。
天不遂人愿只是因为你没有站在与天齐高的位置。
此时两人的对局才正式成立,而不是又麻巧曼这个实力微弱的女子去对抗一位成名已久的大宗师。
麻巧曼被刚才那一瞬的变故所惊到,转瞬间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了谢玄的控制。
她整个人半挂着,此时趴伏在什么人的肩上。
她的身体实在是太累了,谢玄的威压不是一般的强,如果谢玄放开来自己全部的威势,若是实力极其不济的修行者,说不定真的会七窍流血而亡,这是一个大宗师级的修行者中,也是佼佼者的人物,真正恐怖的地方。
只是顺其自然,就拥有置人于死地的力量,不知道是人太脆弱,还是他已经超脱于生命的范围了。
但是对于弓龙来说,他身边的人或事都是比天地还要重要的东西。
穆名的死对他打击很大,穆名虽然有这那的毛病,但是只要他是忠心的,弓龙就会给他一个交代。
穆名替他死了一条命,所以现在他也应该叫该来的人去偿命,亲自偿命。
现在正主找到了,这个人依然还不知悔改,依然要谋害麻巧曼的命,所以弓龙不答应了。
麻巧曼只觉得身上一股暖流涌过,身上暖洋洋的,这让她的眼皮有些无法支起,只是最后睡去前,她听到了一句话,这让她终于放心的睡去。
“一切都会好好的,师父在这儿呢……”
……
谢玄没有想来这么短短的一瞬之间,他迎来的不是麻巧曼死去的景象,而是一个带着赤红火焰的拳头,拳头带着不可阻挡的威势,直接是冲破了谢玄平日里经常维持住的薄弱灵体。
这一拳的速度几乎是让他的拳头拉起了长长的焰光,如同长虹贯日一般,一道火光冲天的拳影向着谢玄的方向毫不留情的袭杀过去。
似乎根本没有打算趁着这个先手的优势进行偷袭。
谢玄认识这一拳,这一拳他没有挨过,但是他见别人挨过,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柳生智应该也是死在这样的拳头之下。
铁沧岛练的是沧海诀,但是却不限制一个人的真正修行方向。
沧海诀是一个人基本的模板,铁沧岛所有弟子的修行结构都是构筑在沧海诀的延绵不绝的沧海意上。
但是他们大都也都是选择了与沧海诀相契合的那种绵长输出灵气的功法,以求在战斗时可以拥有持续且渐强的战斗力。
唯有一个人……他选择了至刚至猛的退焰决。
这一道火拳蕴含的可不只是单纯的火灵气,还有另其他属性灵气失效的霸道功效。
“我等你等了好久啊……弓龙!”
第四百八十章 三圣地(下中)
接到最后麻巧曼传来消息时,弓龙混杂在李重霄的队伍里,蒙混过了宝器宗的开场大宴了。
当然弓龙的目的不是为了去品尝一下这规格高到离谱的一场宴会,而是为了能够更加接近接下来可能铁沧岛会有所动作的策源地。
刀殿都参加其中了,就算是李重霄一行人没有被刀殿发现,光是来自扬州城的那些探子出来,他们的事情也瞒不住了。
主要是被楚王家的二先生提前给找到了消息,这是李重霄最没有想到的。
不过既然大家都没法继续掩藏行踪了,已经是武林会盟开始前的最后一晚了,李重霄也觉得没有什么必要再低调下去了。
于是第二日,由公琰瑜传回了消息,李重霄一行人被放在了此次宴席最为显眼的位置,就连迎接众宗门入宝器宗的时候,李重霄一行人的行头也明显是要比那些缎阳宫、沙溪府什么的要高出不少的。
两队不苟言笑的宝器宗内门弟子矗立在众人两侧,前方还有引路人,一路毕恭毕敬的为李重霄等人开路,登丰庭之时,那数百丈的红毯,从高处缓缓滚落,如同一道鲜红色的瀑流从天上潺潺倒流。
李重霄自然是换上了更加惹眼,或者说更加正式一些的行头,本来说是他们要按照江湖人的规矩,李重霄的身份也不会显得那么特殊……到最后一晚李重霄还在嘟囔着自己是青城派的闭门大弟子来着,不过被众人一口回绝了。
他们真的是受够了鬼话连篇的这种感觉了,真不知道之前与那些江湖人打交道的时候,李重霄是怎么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出这样一听就是谎言的谎话的。
所以青城山最后的传承没有能够从这一场盛会之中重新崛起,这让李重霄在今后的日子里一直念念不忘,他们后来一路北上的时候,李重霄只要是有机会……就会把他那一套说辞拿出来,到最后真的搞得整个大汉都对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宗门耳熟能详……怎么着也算是李重霄的本事吧,毕竟他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此次李重霄以王爷的身份来到了这场武林会盟,那么他的行程就算是彻底公开了。
大汉当然是有明文规定的,不管是何种的爵位,有封地的,那必然是要待在自己的封地之中不得随意外出,不然这就是公然挑衅天子之威。
不少人都不是扬州本地的修行者,他们当然是来自天南海北,要说消息灵通,他们可是要比普通老百姓知道的要多得多了,江湖上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消息就如同燎原之火一样,一夜便能传遍大江南北。
所以楚王的那些似乎并不是空穴来风的传言,加上这位大汉最为神秘的异姓王爷的到来,人们似乎又能够捕风捉影,背地里说道些什么了。
但是李重霄一行人的淡定与从容的确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毕竟他们的情况他们自己最清楚,有君秀跟着,也就是有着天机阁的照应,其实他们的行为早就已经是被默许了的。
君秀说自己最开始是要彻彻底底记录蜀王的衣食住行的,但是后来这个工作便交给别人了,也不知道是谁安排的。
有些事情李重霄是知道的,比如每个王爷身边不远处,其实都会有天机阁安插的眼线,这些眼线的或明或暗其实取决于这个王爷他的行为究竟是不是合乎逻辑。
但是像他这样已经在修行一途上小有成就的人都没有办法清楚感受到天机阁的那位密探的位置时,只有让战三秋去感知,才能够知道有人是在一直跟着他们的。
不过君秀也说了,这种情况主要是因为李重霄身边的人实在是实力过强,这种情况下,就是对方也没有办法彻底搞清楚李重霄身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如果真的有这种情况的话,君秀说自己的师父也应该会明白的。
密探你可以知道他存在,但是你不能指明他的真正位置的时候,他其实就是消失的,这样的逻辑,奇怪,但是却就是天机阁对于一些重要人物监管的必要性。
朝廷重视江湖修行者的力量是从三五十年前开始的,那时候是以武当仙人下山渡黄河戍边的事情为导火索,最终天机阁是建立了起来,但是朝廷意识到江湖修行者的力量时确是要早太多太多了。
当年冀州的平原王叛乱时,已经是二三百年前的事情了,大汉虽然稳固,但是内部依然是有矛盾的,人无完人,一个国家这样庞大的机器更不可能做到十全十美。
平原王因为当年先帝托孤一事记恨在心,毕竟他随先帝征战匈奴,为大汉开拓了疆土,先帝曾许诺他为皇太弟,皇太弟的存在很是稀少,但是不是没有合理性,譬如当年大汉的某位天子因为饮酒暴死,幼子刚刚满月,这种情况下,太上皇便准备了合法合理的皇太弟的册封仪式。
其实只是为了让那位能够成为名正言顺的储君,他先加封皇太弟,随后便登基称帝,而他膝下并无子嗣,于是又立先前暴死的天子的幼子为太子。
这种逻辑其实并不奇怪。
帝王家事总有一些难以预料的意外会发生,失足坠马死掉的,饮酒过度死去的,有沐浴时淹死的……若是有哪朝天子的后代不足以承担起治国之事时,如果没有争端,另立储君是相当明智的做法。
后来几百年后有一个朝代,他们的开国皇帝勇武智全,却生了一个呆头呆脑的儿子,但是他依然立起为太子,待太子登基之后,智力不健全的太子将整个天下搞得乌烟瘴气,间接地导致了后来朝代的灭亡。
平原王被许诺的储君没有落到手中,难免有些不忿,但是他毕竟是王爷,大汉又如此稳固,造反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酒水害人匪浅,听信谗言的撺掇之下,一日借着酒劲他便起兵造反了,最重要的是因为他造反的毫无征兆,虽然他后来清醒之后惊出了一身冷汗,并且多次恍惚间想要直接羞愤投降,但是骑虎难下之情,爱将也纷纷拥护他称帝。
靠着奇袭的作用,长安城竟是被他一时攻陷。这边是后世所称的平原之乱。
这时候有江湖什么事情呢?
年幼的天子逃离了长安之后,恐于不能处理,一时间竟然是毫无办法,区区三万人政变,竟是将当年拥兵百万的大汉搞得有些摸不着方向。
大臣们四下而逃,一时间也聚拢不起真正有效的力量,武将戍边,此时匈奴却来犯,这让边疆不管是消息还是情理上,都无法满足回京平叛的可能。
然而半个月过去,突然有一队来自京城的禁军人马,找到了已经隔河与长安相望许久的年幼的天子一行人……叛贼已死,政变结束了。
京城的剑客就是这样的冷血,这样的无情。
当年的京城第一剑客桓常三,本是与南方剑客切磋招式,谁知却得知了长安陷落的消息。
家中妻儿皆在,老母已是七十有六,怒火中烧的桓常三,千里奔袭,单人单剑直闯长安城门,一人杀出了一条血路,提着剑到皇宫便砍了已是新帝的平原王的脑袋,其部下瞬间作鸟兽散,政变就这样被一个意气用事的江湖客轻易的终结了。
若是这个传说太过玄妙的话,其实可以问一问长安的老人们,他们是知道的,长安城三十多年前迁都前才刚刚修缮过城墙,若是如今没有修缮,东门城墙上的三尺深的剑痕如今应该还整齐的斜刻在墙上。
帝王家史虽羞于谈论此事,此事的正史在大书库中存放着,一字不差的记录了当年的事情,问问皇帝,他肯定最清楚。
虽然号称铁蹄之下,无人生还,但是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江湖修行者的实力是难以想象的,千军万马中独取上将首级这种事情,他们做起来,比什么冲锋陷阵的勇将还要狠一点。
恒常三是最早的剑仙级人物,他所处的那个时代是千年以来,江湖志上有记录以来,可能是灵气浓度最高的一个时代。
灵气浓度到底代表了什么呢?不仅仅代表了修行者可以拥有的修行环境,他们的修行速度会受到这种大环境的影响,更代表了一整个天地究竟能够容纳总数多少的能量。
是的……其实高手一定是有限的……因为这天地的灵气总量不变,很少有人知道这个事情,说出来,很有可能引起江湖的动荡。
恒常三所在的是修行最好的时代,也是第一次大宗师级人物频出的时代。
修行者强了……军士也弱了。
平原王突入长安之后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他的梦想就这样实现了,于是他赐予士兵美酒,让士兵们随意于长安城中玩乐,具体的事情没有描述,但是只要知道,他们突入长安之后其实与歹人是没有区别的就好了。
这样的情况下,仅仅半个月,所有的士兵便已经战力远远不如先前,先前带盔带甲,气势汹汹,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因为他们知道……不成功便成仁。
然而取得了这样轻易地胜利之后,他们的气势瞬间就泄了。
不是说恒常三的一人破城的事迹不够耀眼,他其实已经做到了古往今来任何一个修行者都没有做到的事情了,但是就是说他的存在,是让朝廷意识到,这个他们不曾关注的江湖,竟然有着这样恐怖的力量。
所以说从那之后,虽然是江湖人拯救了因意外,险些被人推翻的王朝,但是朝廷对于江湖的警觉已经上升到如同对匈奴人那样了。
渐渐的也开始有一些修行者为朝廷效力了,这也可以算是天机阁这样修行者组成的组织的滥觞吧。
若是李重霄真的就是一个普通的王爷,天机阁可能根本不会用到这种软硬皆施的手段。
君秀其实就是天机阁放出的友好的情报,但是……接下来很有可能,若是李重霄有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天机阁再来的人,可能就是他的生死之敌了。
李重霄身边有什么程度的力量,天机阁必须一清二楚的知道,这点虽然君秀不说,但是大家都明白,大家不会让君秀一个人难做,毕竟都经历了生死了,大家的联系似乎是要超出了这种工作的关系了……还记得当年君秀对与李重霄的态度——那叫一个毕恭毕敬。
现在其实君秀已经有时候忍不住要骂他了——该骂。
人们关注的事情可能就是天机阁与众位王爷的关系吧,而李重霄毫不担心,则是太多太多的原因了,就比如,其实他这一趟从林清玄带走林竹之后,他已经决定要去京城见一见大世面了……顺便还有见一见天子……李重霄还有很多事想要问他。
在李重霄在穿上一身很是彰显其身份的锦服之后,整个人气质瞬间就变得高贵无比,原先那种颇有江湖气的小流氓感,一去不复返了。
不过最早跟随着李重霄的那群人已经习惯了,他们亲眼见过好多次李重霄变脸的速度的,所以见怪不怪。
倒是桃花仙子,一想起当时李重霄在他闺房之中的那种装模作样的拘谨,她现在心里就有种想要掐死他的冲动……合着您都是装的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呗?
看见李重霄亲切的向着宝器宗的那些组成了围观群众的弟子们问候招手,众人心中有种很奇怪又不知道哪里奇怪的感觉。
这些都是白日的事情,弓龙没有出现,但是他一直在注意着丰庭之上的情况,然而到受到麻巧曼的传讯之前,他都不知道谢玄已经离开了丰庭上的大殿……实在是让他心中有些窝火。
他留下了信息,李重霄他们如果回来,一定能够看到,他不会天真到以为自己真的可以正面与谢玄对抗的……他已经不傻了,因为他跟李重霄打交道之后发现……这个世上聪明人实在是太多了。
第四百八十一章 三圣地(下下)
所以如今站在谢玄面前的弓龙很是让人惊讶,这种惊讶不光是混杂了之前的那种惊异,还有如今的恍然大悟。
弓龙站在他的面前比什么推测都要更能说服一个人。
这是两人摊牌之后的第一次见面,如果处理得当的话,也会成为了两人最后一面,弓龙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却有些不现实,毕竟他的出现虽然是很能够震慑对方,但是也仅限出现的那一瞬,如今正处在弱势的还是他和麻巧曼。
他没有来得及直接叫上李重霄等人……哪怕是叫上了君秀,他如今的处境都要比现在好的多。
弓龙当然已经对李重霄一行人没有怨恨了,他是一个明事理的人,之前被俘虏的一段旅途其实也是让他对这群人慢慢改观的一个过程,从老剑神轻易的放他离开时,他的心态就已经彻底转变过来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和穆名还有原先身边的所有人都被谢玄这个衣冠禽兽给彻底欺骗了,弓龙到现在还记得穆名多次的说过,他觉得谢玄身上的那种散发出来的气味,很是不友善,这种气味只有在那些曾经要彻底与弓龙鱼死网破的亡命之徒身上才能嗅得到。
弓龙其实也没有当回事……穆名当时提起的时候,说起来就如同开玩笑一般……谁会靠一个人的气味如何来去判断一个人的好坏呢?退一万步来讲……这个人身上的气味估计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够察觉得到的吧……
当时没有太当回事的弓龙,在穆名死时将一切都在脑海中过了一边,穆名一声不吭的死掉了,死之前弓龙也不知道这位虽是张扬,但是依然这样不离不弃跟随了自己这么多年的老伙计究竟是怎么看自己的……
至少……弓龙是带着无法言表的愧疚在战斗的,今时今日……此时此刻。
退焰决的真正威力其实要比真是看到的情况要小的多。
说到底退焰决并不是天地之间至纯的那种火系功法……真正以天地元素为根基而形成的那些功法:火、雷、水、金。这些功法大都是从道法之中延伸出去的分支,一切都要追溯到当年武当山的符法一途,里面的道术多是一些和符法混杂的法术性质的招数,甚至你可以说它们原本并不属于修行者的能力……
是的原本道门在灵气这种天地间至纯能量出现之前,就已经能够掌握天地间的其他属性的力量了。
最为常见的就是唤雷这样的咒术,前段时间弓龙也是亲眼见证了八扇门的杀手是如何使用那落雷的光击阵的,虽然那是一种合击之术,与个人所修行的这些功法功决没有什么可比性,但是管中窥豹,也可见一斑,道术究竟是什么类型的功法……他们是基本上不依托于施术者的自身修为的。
退焰决也是这样的功法,而且退焰决虽属火系,但是工于掌控,而不是真正的杀伤。
若是要寻求杀伤的话,天地间还有很多能够制造难以想象爆炸一类效果的霸道功法存在,那种功法使用起来,若是操作得当,使用顺利,自然是微利无穷,但是退焰决不一样。
退焰决是将能够掌握到的灵气缓缓转化成为温和的火系灵气,随后工于变化,是化形中很是高端的使用方式。
这对于当年还是化形境宗师的弓龙来说是相当合适,甚至说极其契合的功法。
弓龙本就天赋极佳,当年逗留于化形境,完全是因为没有合适的契机加上足够的资源。
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退而求其次,需要搏一搏的弓龙当时没有办法,他们这种自幼开始培养的天才子弟,很多都是修行着最基本的功法,只是为了到达更高境界时,靠着自己境界的优势,能够冲击一门更加契合自己的功法。
一个修行者最早修行的那种可以替换掉的功法一般被称作毛坯功法,就如字面意思那样,这种功法只是为了给修行者提供一个未雕琢的毛坯,等待着修行者去选择的还有更多更加璀璨耀眼的功法。
弓龙选择了退焰决……这是他那时能够拿到的最合适自己的功法了,无论是从速度还是从威力,最重要的是从难易程度上来说,都是最适合他的。
半年的时间,从第一重到第九重,弓龙将一整本退焰决参透之后,匆匆的离开了宗门,前往秘境……如果不是退焰决的话,可能他真的没有办法靠着一穷二白的修行体系获得足够的体悟。
退焰决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很有纪念意义的功法,一个人基本上很难多次更换自己的基底功法的,这种功法大多数情况下都会重新塑造一个人的身体经脉,让一个人的身体变得更加契合功法的运行,一但这种模式固定了,再放弃这种功法,去寻找其他的功法,这个人的身体就很难再接受其他运行轨迹的功法,不是说不能修炼,只是不管从效果还是从难易度上来说,都很难达到那些真正从一开始就修行那种功法的人的效果。
毛坯功法也是同理,他们基本上不会对一个人的修行根基产生任何影响,就像是一层薄薄的膜,覆盖在了一个人的脉络之上,再修行其他功法时,只是将膜褪下而已。
宗门之中最为核心的功法虽然是沧海诀,但是当然有更加适合弓龙的火系功决,譬如不知火,又比如千金焱。这两种都是直来直去相当霸道的火焰功决,重点是他们都能够给修行者的灵气一种彻底的改造,火系的功法之中最为关键的一点还有修行之后能够产生什么类型的火焰。
退焰决则是最为普通的火焰,其实与寻常百姓家的灯火还有炉火没有什么区别,温度再高也就那样……而另外那两种确是完全不一样的。
灵气所产生的火焰自然不是真正的火焰,他们基本上都是灵气托于功法而展现出来的各种形态,但是这也是有强弱之分的。
如今的退焰决已经是赶不上弓龙真正的境界实力了,谢玄被弓龙充满了毁灭性能量的一拳彻底逼退,一步遁走五里地,看起来是极其的震撼,但是两人都清楚其中的秘密。
这边是沧海诀的威力了。
明显与弓龙自身的功法释放效率不匹配的火焰灵气,如今正在汹涌喷薄而出,似乎弓龙大宗师级别的力量都没有办法完全抑制住火焰的溢出。
弓龙脸色看不出来什么异样,但是绝对也没有任何高兴的神色。
她将麻巧曼护于身后不远处,这里就是他的底线,他不能再后退了,所以他直接动用了沧海诀中最为霸道的一重。
沧海诀与寻常功法很是有区别,毕竟它是属于万用功法的一种。
万用功法就是不会对目前的修行体系产生任何影响的一种能够契合基本上任何功法的一种独特功法。
他们大都没有独自强大的力量,他们没有什么属性可言,甚至很多修行难度都不高。
但是他们却有着很多难以想象的辅助效果。
沧海诀看似简单的三重功法,一重比一重效果要霸道。
第一重沧浪出海,效用便是能够让一个人的力量不断积蓄。
我们常说一个人积攒了多少多少的力量,但是一般说的都是总量,而沧海诀的这第一重效果便是能够让这种总量变成一次性的量……说起来可能有些别扭,但是如果有真正的实例的话就很好解释了。
一个人如果没有修炼沧海诀,那么他的出招威力便是根据着他的境界而定,他再积蓄力量,状态极好的情况下,可能会让他平时出招的威力增强不少,但是也不会超出太多。
但是如果他有沧海诀的加持的话就不一样了,沧海诀可以让他在平时随时随地的积蓄力量——只要他想,不过这是比较耗费神识力量的……沧海诀对于一个人神识力量的要求比较高,不少人都很难知道如何去锻炼这种虚无缥缈的力量……人们大都知道他的存在,比如感知的时候,那边是神识力量的效果,但是说到训练就比较无知了。
如果一个人神识力量比较强大,他就可以将一招的威力一直积蓄到他无法坚持的程度,最终一次性的将所有在沧海诀加持其间所聚集的能量一次性的发出去。
原本正常的一招,此时拥有的力量可能是五倍……甚至可能是十数倍的力量。
江湖上为何很少有人愿意去招惹铁沧岛的弟子?铁沧岛的不少弟子也经常霸道行事,而从来不会吃亏?
很多情况下都是因为有了前例……沧海诀这种在同级别人中对拼时基本上算是无解一般存在的效用,让铁沧岛的弟子在打斗中占尽了优势。
不是没有人因为轻视铁沧岛弟子,而被铁沧岛弟子积蓄了许久的一击直接击杀的……甚至当年最早的时候,铁沧岛还没有如此规模的时候,这种事情一时间发生了很多次……
慢慢的江湖人也知道了铁沧岛是这个江湖中相当难惹的硬茬子了。
但是这招并不是没有任何破解的办法,不然铁沧岛也实在是太过无敌了一些。
首先就是神识力量的原因,很多人因为根本没有系统的锻炼神识力量的办法,所以沧海诀真正极限的威力他们是完全没有办法做到的,这门功法理论上的极限差不多是能够积蓄超出一招十五倍的能量,但是大多数的铁沧岛弟子连他的三成都没有办法达到,这就是神识力量的影响所在。
其次就是因为如果一个人因为为了一招的效果而积攒太多力量的话,没有考虑到自身总共有多少的力量,一次性的打出了太多的力量而被人早有防范的躲过的话,很有可能他会陷入完全无力反抗的局面……这种情况,铁沧岛的长老们在教导弟子的时候很是上心,基本上都是禁止弟子们去超纲使用沧海诀的。
因为也有着前车之鉴,曾经的几位与弓龙天赋能够不相上下的天才弟子因为冒险行事,而被人一锅端掉,让铁沧岛十多年没有办法恢复过来。
这仅仅是沧海诀的第一重功法。
第二重则是完全不同的,与之前第一重没有任何关联的一重功法。
叠浪,也是字面的意思……一层一层的浪花叠加之下,最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很多生活在沿海的渔民可能都是知道的。
铁沧岛就在东海之上,虽说距离扬州很近,但是也不是没有机会见到大海的真正恐怖的那一面。
这种所说的叠加是作用于对方身上的。
就像是印记一般的功效,随着时间的延长,铁沧岛弟子的战斗能力会越来越强,当然这也是仅限一招……而且如果中间有着很长的真空期的话,这种层层叠加的攻势也会断掉。
民间当年曾有种乱披风锤法,是铁匠们在打铁的时候渐渐悟出的一种相当高明的锤法,其实本质上也是借力打力,让捶打的威力不断增强,到最后若是没有掌控好,很有可能造成锤坏器碎的情况。
叠浪便是同力,借力打力是关键,是能否掌握好这第二重功法的关键。
能够合理的使用前两重功法,这是一个铁沧岛弟子是否能够成为一名合格的弟子的关键因素。
而且大部分弟子也只会学习这两种功法。
第三重功法的效果有些难以言表,但是若是见过一次,大多数人都会难以忘怀吧。
比如如今弓龙……他已经毫不犹豫的施展了沧海诀的第三重决——鲸波怒浪。
能够彻底让一门功法超负荷运转,对于自身伤害极大的一种献祭型的功决,若是一名大宗师全力而为,那产生的恐怖威力实在是无法想象。
超负荷运转的功法能够产生多少的能量这个不得而知……
只是当年铁沧岛的铁老祖最后便是用了这一招,才最终去世。
这一招在弟子之间不允许传播,但是作为曾经得到过先祖之魂认可的弓龙,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一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