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1章又有案子了
大堂中,醒木一响之后,李陌一清朗的声音缓缓响起。出口便是小半首《临江仙》加上《神雕侠侣》的临言。
待到话音儿落下,稍稍一顿,台下先是片刻的寂静,随即便是一阵阵的低吸之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压抑不住的叫好声雷动。
能不叫好吗?这《临江仙》乃是杨廷和之子杨慎晚年所作,当年也是名动一时。
而后半段《神雕侠侣》也是大家之作,只不过这几百年前,那作者还未出世。
此刻,被李陌一直接如此套用出话来,当堂一出,果然登时震惊全场。
《临江仙》是一曲咏史词,借着历史的兴亡交替抒发人生感慨,豪放无两。
而《神雕侠侣》的几句临言也是精髓,冲击力十足,婉转处却又有淡泊深邃之感。
整段套词跌宕起伏,大起大落,让人心绪不由自主的跟着忽上忽下。
此刻,面对着这么一曲唱词,场中众位喃喃念叨之余,多几个有老泪纵横、情难自己的,不住的暗声叫好。
李陌一轻轻吐口气,待到场中人情绪稍稍稳定,这才又开口:“诸位看客,小子李某人,今日冒昧登场,愿为诸位奉上一段三国演义。方才一首拙作,便算个开场明义词。”
“哦,原来如此。”
“三国啊,果然,刚刚那词末尾意境宁静致远,切合三国,真真是应情应景,高明,真真是高明啊……”
“这小子是什么来头?未想到竟是如此惊才绝艳,好一首开场词,好一个三国的明义词!贴切!贴切啊!”
“谁说不是呢......明年的科举榜上,这小子若是参加,怕是必定要占据一席之位了........”
“那姓李的先生,我等洗耳恭听了,快快将三国讲来……”
“正是正是,快快讲来。哎呀,对了,上酒,给我上酒来,再配得两个小菜。此等好时,焉能喝茶,当以酒佐之,方才痛快。”
“对对,店家,店家,速速上酒,上酒……”
场下一片声的议论,众人中。却也有不少人急声的催促着,不但催李陌一说书,还连带着催着上酒菜。
顶班掌柜岚儿小脸涨的通红,这会儿可不是羞的了,而是激动的。激动啥?还用问吗?一壶茶加盘点心才几个钱,和酒菜比起来,那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啊。
小丫头风风火火的动了起来,出声指挥着几个小伙计往各桌添置着酒菜。水灵灵的眸子,这一刻简直光芒万丈,直如两个大号的铜钱。
这一刻,整个一层茶馆内再无半分宁静,再没一个人窃窃私语,全都是急切的望向大堂中间,炙热的目光,集中在那个尚带着陌生的面孔。
“啪!”
惊堂木又是一声脆响。
便如同是约定的信号一般,纷乱的大堂顿时间鸦雀无声。
李陌一暗暗得意,对于这惊堂木的设计真是有些佩服。只这么个小小的木板,便将聚集视线、聚拢人气的作用发挥的淋漓尽致。
唰啦,惊堂木一收,往桌旁轻轻一推。目光巡视了一圈,这才张口说:“说的是也不是,不是也是.........”
“话中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古时七国纷争,并入于秦。且秦灭后,楚汉相争,又并入汉。及后汉高祖斩蛇起义,一统天下。后传至献帝,遂功成,天下分为三国……”
少年清朗的声音一顿半挫,全不同与之前台上老人的照本宣读。尤其是开篇只一句话便有提纲擎领之势,顿时引得下面众人不自禁的高声叫起好来。
李陌一此时讲的三国演义,却是自己记忆中看过的三国演义。语言自然更简练,也更加直白,完全不似古时版本那么晦涩难懂。别说稍有点文言功底的人能听明白,就算是寻常老农也能大体听个七七八八。
下面众人何曾听过这般顺畅中意的简段子,叫好声一阵接着一阵,声浪震天。最后甚至连一层茶馆里的小伙计、仆役们都忘了手头的活儿,龇着牙瞪眼的跟着台上少年的言语,一会儿笑一会儿征.......
不知何时,君来楼一层门口处,已然被堵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全是被里面的叫好声引来的。
易仙早已彻底惊呆了。
这激昂的言词、流畅的气势、顿挫的语调,易仙怎么也没想到,这降妖镇邪的李能人,竟然还会说书?
还有那首开场词!易仙虽然没念过什么书,但他真真的是被吓到了。这几句实在有些令人惊艳,惹得自己不免跟着自豪起来,这.......这.......自己的眼光很到位,这大哥认得绝计不错,全能型王道之人。
还有现在说的这三国演义……
这本书易仙自己虽然没看过,但常年流连茶馆酒楼之中,对于三国中的几个故事也是知道一些的,不过对于书中的语句段子,先前一直听不太懂,如今从李陌一口中说出,确实通俗词普,流畅自然,简直浑然天成一般了。
李陌一的说词虽然浅显直白,少了许多含蓄修饰,然而对于受众来说,明显更加能接受。故事也因此更加抓人。
易仙心中不禁案暗自盘算起来,刚刚不过坐那听了一上午,李兄就能出口如此.......这......这,这会不会太妖孽了些?李兄........李兄到底什么来头.......还有他........他的身世?
想及此,易仙忽然激灵灵打个寒颤,连忙晃晃脑袋,将这个念头甩了出去。
若是降妖世家,日日修习术法,怎会还有闲时学说书的道理?易仙怎么也想不通,只觉得这事里矛盾很多,不合常理,简而言之,李陌一在他眼中,已然是全能一般的存在。
可怜的易仙,坐在那里如同雕塑。脑子里翻江倒海的,思绪完全如同一团乱线。
今天的事儿,对他的冲击实在有些太大了,大到他有些接受不了了。
时间不知不觉的流逝着,转眼间,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啪!”
大堂中间,惊堂木再次响起。众人皆是一震,却见李陌一惊堂木木一推,抱拳微笑说:“后事如何,下回分解。今日感谢诸位看客捧场,咱们来日再见。”说罢,再不停留,转身肆衣而去。
堂上众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眼瞅着李陌一的背影消失在后台帘子处,这才轰的一声爆发了出来。
“他奶奶的,怎么可以这样?这正说到关键时刻了,咋就突然断了?”
“咋说的来着刚才?后事如何,下回分解?我了去个去,这分明是吊人胃口嘛,太不讲究了!”
“出来!出来!接着说!说完这段再走!”
“为什么要下回?不要下回!拒绝下回!那李某人,出来!”
“对对,李某人出来!继续说,咱们…咱们给钱!给银子!给银子啊!”
“对对,给银子,给银子,快出来!出来啊!”
大堂里如同炸了锅一般,此起彼落的议论声势天大。随着喊着给银子的叫声,有人当先掏出一把铜钱扔向台上。
有人领了头,便有人跟上。大钱没有,但是你三文我五文的铜钱还是不差几个的,某一刻,台上忽然便如同下雨般,只眨眼间,台上四周便落满了数百枚铜钱。
帘栊后面,躲在暗处的李陌一看的得意不已。在他的记忆中,“下回分解”这话有魔力,爷爷每每到转折之处来上一句,必可拉人眼球,虽然不少责骂,但那是分明看客真爱听了。
此刻牛刀小试之下,果然效果显著。看着外面那满地密密麻麻的铜钱,不由的两眼放光。
“这些钱……”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间中还伴随着几声吞咽口水的声音。却不知何时一个脑袋探了过来,和李陌一一起挤在门缝向外看着。
“我的!”李陌一毫不犹豫,果断的回答说。扭头看去,正迎上一对亮闪闪的眸子。
“凭什么?这君来楼我家开的,你个顶班说书的还想要钱?!”岚儿不淡定了,狠狠的瞪着这个要跟自己抢钱的小贼。
“凭什么?就凭这是靠我说书挣来的!顶班的咋个了?你还不是个顶班掌柜的,钱必须得给我。”李陌一得意洋洋的说着,一脸笑意,嘴角都快要裂到耳朵后面去了。
岚儿噎住,小脸涨的通红。只是片刻后,眼珠儿转转,忽然指着外面某处嫣然笑说:“嘿嘿,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过眼下这一关吧。”
李陌一呆了呆,顺着那根手指望去,顿时心中不由的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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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时辰后,动静消了,李陌一偷偷掩面出了君来楼。
“你.......你是李陌一对吧?”易仙眼神飘忽,看着眼前的李陌一,仿佛没有焦距。
“不是,这还用问?你小子是真傻了?”李陌一撇了撇嘴,不置可否的说。
易仙定了定神,“那........那你怎么.......”说着,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迟疑着问说。
“你是想问为什么我突然好像开了窍,突然会说书、会作词了对吧?”李陌一顺口接上。
易仙满脸紧张,头点的小鸡啄米似的。
李陌一脸上露出赫然之色,踌躇了下说:“这个......我说了你也不信.......不过那词不是我作的,前面是大名鼎鼎的临江仙,后面那个你现在也看不着,乃是神雕侠侣的临言,我只拿来两句一用当做开场词........”
易仙定定的看着他,一言不发。只是那眼神之坚定,完美的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不信,这事换个人也不能信。
“好吧,是这么回事儿。”李陌一开始忽悠。
“某一日我偶遇仙人,他赠与我的几句常词,能听懂了吧........”摊了摊手,李陌一面上现出些许无奈。
这么一说,易仙很快点了点头,脸上恍然大悟一般的神色,似乎这胡扯几句他就能理解了。
李陌一往怀中一揣,摸的一大把铜板,心中也快意起来。
这一行没算白来,说了几个时辰的书,得了几百文赏钱,虽然比之降妖破案所得不算太多,但也是小有收获,李陌一不由心情轻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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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月空高悬。
天气转凉,冬风徐徐,吹着街边的树木,纷纷扬扬。
安丘镇乃过往贸易商人必经之地,即便是到了夜里,街上行人依旧熙熙攘攘。两边的小贩叫卖声,吆喝声不断。
镇上东边市集的君来楼前,此刻更是人潮涌动。
忽地,夜幕之下传来一声惊叫,一女子披头散发从街那头的春柳阁中冲了出来。她的衣衫上满是鲜xue,姣好的面容上尽是震怖之色,苍白如纸。
“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这女子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嚷着,连鞋子落在了后头也毫无知觉,小脚丫子踩在冰凉的青石上,疯了似地往前跑。
“站住!!!”
春柳阁中冲出一群手持着棍棒的男人,叫嚷着向她追了过来。
街上的人见此情景,纷纷向两边退让了去,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脸上尽是疑惑之色,又或是带着点幸灾乐祸,盯着那女子和后面追着她的人。
“唰!!”
一柄闪着寒光的剑从半空中落下,持剑的是个年轻人,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
这年轻人一身素色衣衫,外套一件稍深一点的大袖衫,料子顺滑,倾泻而下。衣衫上似有暗纹在月光下流光溢彩,气度非凡,非常人能及。
“安丘镇之内岂容尔等放肆!!”
年轻人沉眉,剑指众人,冷冷地瞧着追来的那些人。
很快,又一个着素色长衫的少年从人群中奔了出来,伸手一挽,扶起跌倒在地的女子,向拿剑的年轻人恭声说:“少府长,此事如何处理?”
围观的百姓和那些凶神恶煞的男人皆是一愣,再去瞧那年轻人,顿时都僵住了。
眼前这年轻人,正是安丘镇的少府长——宋大白,也就是未来整个安丘镇的府长大人。
身侧的少年正是他的专职护卫,林未小侍卫。
宋大白扬了扬眉,冷笑道:“自然是去春柳阁查探一番,林未,你去府长官邸叫我爹派人过来。”
他的话音落下,林未小侍卫护着那女子,催赶着那群男人往春柳阁去了。
这一夜,安丘镇中多数人无法安眠。
春柳阁中死的那人是安丘镇上的大举人许煜,举人都是国土的人才,损失不得,此事若是传至京都,必然掀起一番波澜。
.......
.......
“咚——咚咚!!”
李陌一看完从街上买来的一本水浒传,刚刚躺下,就听得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轻点,大半夜别敲了.......”
开的门来,只见得是喘着粗气的林未小侍卫,见到李陌一,林未小侍卫面色微变。
“李大哥……又出案子了,我刚把人送回府长官邸就跑来找你了.......”
李陌一眉头一敛,见到对方这么急切,来不及多问什么,他自然知道事态紧急,随即说:“那快快带我前去一看.......”
这时候,易仙小道和月儿闻声而来。
第0092章虚阡针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刚刚迈出房门,李陌一像是想到了什么,招呼易仙跟他一起前去,
易仙懂得一些仵作之事,或许能帮上什么忙。
又想着几人都急着要走,把月儿一人留在客栈也不好,随即全都一同前去了。
四人出了不己客栈,路上李陌一从怀中掏出几块点心吃,这自然是给自己准备的宵夜,他今晚尽看书去了,还没来得及吃饭食呢。
走在大街之上,还没到春柳阁,四人先碰上了归来的少府长宋大白,搭话几句,便向着府长官邸奔去。
一路上,李陌一问起了这起案件的详细情况来。
“为何案子发生在春柳阁之中?”
宋大白摇了摇头,“我哪知道。”
一旁一个侍卫叹气,随口说:“案子在哪都是案子,不过那场面,还真是古怪。”
话音未落,李陌一就来了兴致,连忙问说:“哥们儿,你且说说,发现什么蹊跷之处了?”
那侍卫摸了摸鼻子,眨眼说:“这话是少府长大人说的,我哪看出什么古怪啊。”
少府长宋大白似乎懒得理会他,深思说:“伤口有问题。”说着脚步不停,继续向前走,又说:“大举人在外界眼中常常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可这许煜大举人不同,他向来也是懂得些防身功夫的。”
李陌一点头,示意他继续。
少府长宋大白冷笑一声,“许煜大举人的功夫,或许你们没有见识过。”
李陌一轻“嗯”了声。
自动他体内无故多出一股真力之后,对于这些个功夫的厉害程度,再也没有强弱的概念,只觉得照这么听起来,那大举人应该不是孱弱之人。
........
“那这案子的古怪之处,究竟在哪?”李陌一这几天也经手了几件不大不小的案子,靠的全是凶手一些轻微的差错,这才得以破案,如今听说这个案子很古怪,心中自然好奇。
“这件案子牵扯到苏州曾家十多年前一宗灭门案,又有物证,这凶手必然与曾家有某种联系,又或十分熟识之人........”少府长宋大白脸上没有表情,只照例陈述着。
“十多年前.......灭门案.......苏州?艾我好像听说过案子,当时闹的动静可大了,称之为一宗奇案,连京都那片也惊动了.......”易仙抓了抓脑袋,像是幡然醒悟一般。
“你说这两宗案子有联系?可有什么凭证吗?”李陌一皱着眉问说。
宋大白从怀中随手翻着一册案卷,看不也看直接递给李陌一,“你就是李陌一?”
接过案卷,李陌一点了点头。
“几天前我去外地办差,听说你连着破了几宗棘手的案子,还被封了个专办大案的侍卫头衔。”宋大白说着,面上依旧没有表情。
李陌一毫不犹豫,也不接话,直接翻看起卷宗来,看了半天没看出个由头,随即想到了这是易仙的专业范畴,便将卷宗递给了一旁的易仙。
易仙接过案卷,只看了看,很快开了口。
“从验尸记录上看,凶手更多的是在泄愤。”
李陌一眉头一皱,不解问说:“这话怎么说?”
易仙用手指在案卷的几行文字上,那是关于死者身上伤痕的分布记录,缓缓说:“刀痕分布情况说明了这个问题。”
宋大白接过话头,随口说:“如果是江湖中人之间的恩怨,伤口绝不会是案卷中所记录的这般。习武之人,首要的便是明白知晓人身体的每一处大穴与要害,这样才能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解决战斗。”
宋大白生于官世,对江湖之事并不十分了解,但也是习武之人,对这些简单门路还是懂得一二。
而宋大白的猜测,也和易仙的仵作经验所得结果相合,但苦于没有实证,这还只能是一个猜测。
“等下,不管这案子是复仇还是寻常江湖恩怨,可这宗案子为什么会和十多前那宗奇案扯上联系呢?”李陌一说。
“现场有一个小木盒,那是十多年苏家特有的物件。”宋大白头也不回的说。
“小木盒......苏家特有.......”李陌一脑中快速运转着,“可那小木盒万一是仿制的呢?”
闻言,宋大白脚步难得一顿。
若是凶手知道十多年的那宗奇案,仿制一个小木盒留在现场,确是妙计一条,成功转移了他们的视线。
不论谁人的猜测是正确的。
此刻,宋大白心中对这李陌一确是高看了一眼。
.......
街上响起了打更声,一下接一下落入几人耳中。冷风从飕飕吹过,稍稍有些凉薄。
李陌一抱了抱肩膀,抖擞了下身子说:“快些回官邸,我要验尸!”
宋大白闻言心下一喜,不说别的,和这人一同办案是个什么场景,他心中也是暗自期待着,只点了点头。
“林未,快些带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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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到了府长官邸之时,陪堂师爷郭陪堂早已在门口等候,见到宋大白微微躬身,恭声说:“拜见少府长。”说着,目光却落在了李陌一、易仙还有身旁那个小姑娘身上。
快步上前跟李陌一问候半句,郭陪堂细细打量了另外两人一番,心中着实存疑,这两人一个毛头小子一个小姑娘,一身素衣打扮也是在寻常不过,却不知他们两个到府长官邸来干什么。
易仙和月儿也是这几天刚到安丘镇,对这安丘镇上的郭陪堂也是没见过,只当是一个寻常老头子。
李陌一和郭陪堂相识在先,知道这人可很是的大度,却又有些执拗,是个十分懂趣的人。
宋大白摆了摆手让郭陪堂起身,随即看向了李陌一。
李陌一当即会了意,向郭陪堂引见月儿与易仙。
“这位姑娘叫月儿,另一位是其我半路认识的易仙小道。”
郭陪堂一听这介绍,知道这两人是李陌一熟识之人,面色也恭敬了些,盯着李陌一问说:“李陌一,你带他们两来是?”
李陌一摸了摸鼻子,心说他本就不想带,是他们自己硬要跟着凑热闹的,不过想了想,这等场合还是给他们两留点面子吧。
一手指了指易仙,“这位易仙小弟兄本是给人送葬的,见过的亡人多了,仵作经验天然丰富。”
郭陪堂一脸醒悟的表情,想来眼前这叫易仙的小年轻,是李陌一请来办案的仵作。正觉妥当,又打算开口询问那个月儿小姑娘的事,却被李陌一开口打断了。
“郭陪堂,办案要紧,先带路吧。”
受害人的尸首已经在半个时辰前搬进府邸之中,郭陪堂略一思忖,径直点了点头,便也不作他想,向众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宋大白和郭陪堂一到敛尸房门口,便捂住了口鼻。
这许煜身亡不过才几个时辰不到,尸首竟已散发出阵阵尸臭,那味道就算是隔着门也令人作呕,恨不得将隔夜饭都给吐出来。
李陌一面不改色推开了敛尸房的门,随手从怀中捏了块糕点塞进了口中。
一整天就早晨吃了块饼,李陌一是真饿了。
“呃……”
郭陪堂看到这情境,不由得瞪直了眼睛,回头间却见宋大白和易仙正商讨着案情,一脸的平静。他心中暗自称奇,不由得对这三人又高看了几分。
李陌一吃完了一块糕点,手上一拂,那盖在尸首上的白布便落在一侧。尸首上的刀伤现了出来,几乎全部集中于上半身,当然腿上也有,只是相对而言少了许多。
“易大仵作,你来瞧瞧。”
李陌一吃完了糕点,朝易仙唤了声,随手端起了一旁的茶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易仙应声进了敛尸房,仔细一瞧,就见尸身上刀痕纵横交错,深浅不一,宽窄也各不相同显然不是一个人所为。
刀痕边缘肤色惨白。微微露出的骨骼上,有轻许发黑。
“这.......不是一个人的手法,而且他还中了毒。”易仙专注着说。
李陌一也不大听懂,只点了点头。
“把白蚕丝手套给我。”易仙顺口说,眼睛始终没有离开。
月儿扫视一圈四周,很快发现了一盘桌子上放着的白缠丝手套,想着终于能帮上忙了,连忙小跑过去拿来递给易仙。
易仙戴上手套之后,伸出一根手指,在尸身上按了按,略微有些发硬。
宋大白站在门口,叹气说:“有点专业啊........”
易仙充耳不闻,从怀中翻出把极薄的短刀来,手起刀落划开了伤口。
“呕……”
伤口一打开,一股腥臭扑面而来。一旁的郭陪堂胃中翻江倒海,眉头不由得拧了起来,要不是宋大白等人在,他恐怕早已吐得一塌糊涂。
易仙上下检查了一番,皱眉说:“李兄,他这身上的伤口不是致命伤。”
门口的宋大白闻言惊诧,立马蹿了进来指着尸身上的一道深伤口,“这不是致命伤吗?”
易仙却撇了撇嘴,晃了晃手说:“这道伤口形成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
宋大白无言。
安丘镇府长官邸的仵作水平虽说一般,但总不至于出这样明显的疏漏吧。可经过刚刚一驿,他是相信易仙的,断然不会弄错。
半晌,宋大白神色讪讪,“会不会是武力高强之人一拳伤力太大,直接震断了他的经脉?”
易仙顿了顿,又细细查看一番,“除了外伤,他全身上下都是完好无损的......”
郭陪堂在一旁看着两人,听到他们的谈话,有些云里雾里的。
“艾哥?你看那是什么?”
月儿说着,伸手指着死者的腹部。
李陌一随即上前,拿着根竹签子从死者的腹腔内挑出了一条棉絮状的东西,在宋大白和易仙面前晃了晃,这才放到了一侧的白布上。
“你!”
宋大白几欲作呕,连忙用衣袖捂住嘴,硬生生把那股恶心之意给压了回去。
李陌一挑了挑眉,端起茶壶又连喝了两口茶水,指着那物件,“我大概知道这人是怎么死的了,不过........”说着,转头向宋大白说:“有个问题。”
郭陪堂望着那白布上略呈黑色的棉絮物件,向李陌一询问说:“李陌一,这是?”
李陌一微微一笑,答说:“这是西南严寒一代才有的食全虫。”
食全虫与蚕有些相似,但又大不同。此物有青有紫,乃是蝉虫的一种。这种蝉虫不会要人命,但却会让人一直处于饥饿状态,且吃东西很挑食。
郭陪堂博览群书,对奇闻异志更是喜欢,听到李陌一提到这个,疑惑说:“莫非,是那春柳阁中有这食全虫喜欢的东西?”
宋大白无端脑袋轰得一下,今天早晨他便和林未亲自去了许府。他们的二夫人说过,许煜近日很是喜欢去春柳阁,每日一趟,就算刮风下雨也不曾落下。
易仙又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任何遗漏之后,又核对了一遍方才写下的验尸记录,这才拿起针线开始缝合尸首。
针落下,易仙忽然抬头,眯眼说:“少府长啊,你们这地界的仵作也太不专业了,尸首都不解剖,是如何确定死因的?”
宋大白和郭陪堂汗颜,宋大白打着哈哈说:“你这本事,也不是谁都有。”
易仙闻言脸上绽开笑意,只是微微点头,脸上有这些微喜色。念着,手上一扬,一物朝宋大白面上扬了过来,“这物件是真正的凶器。”
宋大白伸手接过了此物,只觉得指间微微有些感觉,却瞧不见东西。
易仙向李陌一会了意,随即李陌一递过去一张干净的帕子,向一脸茫然的郭陪堂和宋大白解释说:“这是虚阡针。”
“虚阡针?!”
宋大白一脸错愕,倒是听说过有人将绣花针银针作为暗器的,这虚阡针又是什么东西?
李陌一重新盖好了白布,拽着宋大白出了敛尸房,月儿很快跟上,见郭陪堂还愣在原地,朝易仙使了个眼色,“易仙,帮忙把那郭陪堂也带出来,可别这味给薰坏了。”
“噗哧.......”
宋大白笑了声,摇了摇头,“.......郭陪堂又不是没见过尸首。”
李陌一挑眉,向他们解释说:“许大举人真正的死因,并不是失血过多,而是有人用虚阡针打入了他的心脉大位,导致心脏骤然收缩,血液流畅不顺而气竭身亡。”
刚刚李陌一留意到了易仙取出这阵针的位置,他熟悉过人身上经脉百位,立马想起了这是一处心脉大位,随即如此说。
郭陪堂抹了把额上的冷汗,接住了话头,“这位易先生刚才所说的虚阡针,究竟是何物?”
“虚阡阵乃是一种特制的毫针,此针尖如蚊虫针喙,细微之极,久留以注,是大夫用以取代痛痹之物........”说着,易仙脸上格外肃真。
李陌一点了点头,心底对这易仙小道生出几分赞许。这从小出来浪迹之人,还是有几分见识的。
易仙用食中两指夹着一根极细的银针,银针很短,细如发丝,在光照下闪着寒光。
原本这东西乃是大夫救人行医所用,可后来被有心之人拿去,又短了长度,便成了如今这模样,不易察觉,又伤力十足,称得上天下至为阴险的暗器之一。
宋大白此时也听出了其中的端倪,忍不住问说:“结合你们刚刚所说,难不成动手的不只一个人?”
李陌一点了点头,顿了顿说:“不错,但也不一定,究竟有几个人也说不准。”
“他身上的刀痕应该是两个不同的人所为,下毒和下蝉虫又是一人,用这虚毫针了结他性命的却又是不同的人,简单来说,至少四人掺和了这案子。”
说着,李陌一回头向易仙说:“易仙,你浪迹四方多年,可曾听说过天下谁人用虚阡针做暗器的?”
“嘶!!”
易仙倒吸一口凉气,连忙不停摆手。似乎这小子还真知道一点什么眉目。
李陌一见他这模样,自然很快明白了,怪笑着拍了拍易仙的肩。
又抬了抬眼,给了易仙一个眼神,易仙也是一脸无奈,“那个使虚阡针的人,是天石堂堂主石万天。”
宋大白当即就有些不明白了,易仙不是什么寻常人物,怎么提起这个人面色都如此难看,似乎很棘手?
寻思着,宋大白一脸好奇问说:“你说的那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郭陪堂也有此疑问,他虽身在官场中,可对天底下那些久负盛名的人也是知晓一二,但也从未听过有人会用这什么虚阡针。
易仙想了想,鼻间冷哼一声,“你们可曾听过一句话?”
宋大白一皱眉,“什么话?”
易仙往前踱了几步,向着众人吟说:“武中针圣——”
“石万天。”
易仙缓缓吐出了这几个字,宋大白听到这句熟悉的话,不由得头疼。
李陌一却是一脸的茫然,这什么针圣的名号听起来,确实像是使针的,可眼前几人一听这名号就神色不对,不知道这人是有个什么故事。
郭陪堂自然听过石万天的名头,此人潇洒肆为,为人公正,虽然才二十几岁,但手下徒弟众多,对他颇为尊敬,名头也是响亮,但要说这人是凶手,确实令人有些费解。
郭陪堂眉头微微一拢,不解说:“如此阴险的暗器,一派掌门为何会用?”
听到这话,李陌一微微一笑,“武器是正是邪,要看是在谁手上。”
宋大白点了点头,深觉他说的在理。
李陌一领着月儿和易仙出了殓房的院子,低声说:“没想到啊,这案子还牵扯出个开宗立派的石掌门。”
易仙揉了揉眉心,心底蹿起一股寒意,没有回话,心下只是无奈叹气。
向宋大白道了别,李陌一领着两人朝不己客栈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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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3章臭豆腐
冬日的夜,寒风凛凛,天边半轮月挥着清辉。
黑夜中,林未一手提着把剑,满身xue污,落地之际有些踉跄,向不己客栈奔了来。
三人刚回到不己客栈门口,李陌一听到背后声音回头,眉头皱了起来。
脚下猛的一踏,人已掠了出去,落地之际手上一挽,扶住了差点跌倒的林未小侍卫。
林未小侍卫抬头见来的是李陌一,低低唤了声,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身子摇摇晃晃倒了下去。
“艾那哥们儿!”
“哥,他咋个了?”
易仙和月儿急急呼了声,几踏步快速跑了过来。
李陌一看了看林未小侍卫身上的伤,眉头一紧,“怎么回事?你不是去春柳阁勘察现场了吗?”
林未小侍卫面色发白,似乎说话都困难,“有人埋伏在......”,说完便晕了过去。
李陌一心中一凛,凶手留在现场没走,这林未小侍卫遭了埋伏,招呼一声,便和易仙一起扶住林未,往街上的医馆直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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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
随着李陌一一声喊下,医馆中人被惊醒几人,纷纷奔了出来。
易仙和月儿看着院中突然涌现的几人,又一起重复了一遍李陌一的话。
很快几个大夫领着人进了屋子,一番诊治后,向李陌一几人说:“你们放心,这小兄弟并无大碍。”
众人长长出了口气,只等着林未小侍卫醒来。
林未伤确实不重,喝完药后脸色已恢复了不少,只是身子本就不算壮强,所以一直处于昏迷之中。
李陌一前几天也是和这林未小侍卫一起办过案子,还被他认做了大哥,他一遭难就来找他,显然是对他那实力信任至极,必能救他。
李陌一半躺在椅子上,瞧了眼林未,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一旁易仙这时候走过来,向着李陌一低声说:“李兄啊,这案子我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哥们儿身上的伤,是侍卫们才会配的专属手刀........”
侍卫们的专属手刀,尺寸较小,通常不到半尺。手把短厚,刀背上刻有卷云纹。正面开槽,上下各有等长平行细线,为刀身装饰。而这种专属手刀划出的伤口也是独一无二的,见过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看了看躺着的林未小侍卫,又看了看易仙,李陌一只接了句,“林未小侍卫刚刚也说了,是有人埋伏。”
易仙此刻心中翻腾,林未小侍卫身上的刀伤确实是专属手刀造就的,春柳阁之事,他觉得和某个侍卫脱不了干系。
李陌一手落在易仙肩上,音色平淡,“易仙,苏州曾家灭门之事当年声势浩大,你也听说过一二,但具体细节,你可清楚?”
易仙有些意外,这是李陌一少见的如此平静地同他说话。
“好,我明天一早就去调查这事。”
话罢,李陌一招呼二人几句,便陪同他们一起回了不己客栈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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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林未会了意,知道李陌一决定连夜验尸,验完肯定是要去案发现场的,这才替这位大哥先去春柳阁打点,哪成想出了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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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陌一躺在榻上,捏着脖子上的玉坠,遥遥望着那天边的冬月,陷入了沉思中。
就目前的知道的几个线索来看。
第一,这大举人许煜每天都会去一次春柳阁应该。李陌一猜测,许煜应该是在那里被人下了蝉虫。
第二,这蝉虫害不绝人,所以下蝉虫的人不想许煜那么快归西,那么真凶就另有其人。
第三,那个开了家天石堂武馆的石万天,据说在百姓之中威望很高,是个正道中人,而这虚阡针是致命的暗器........
虽然对石万天这人不太熟悉,但李陌一却有些确信,这事跟石万天没什么关联。
习武之人多有傲骨,且这人年纪轻轻又开宗立派,平日里事务繁多,要说他和一个千里外小地方上的举人有什么过节,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所以,这案子和石万天应该是毫无关系的。
如果石万天不是真凶,那只有一种可能,石万天的虚阡针.......被人盗了,而这个盗贼很有可能是天石堂内部的人。
想到这,李陌一翻身而起,打了个哈欠,戳了戳被寒风吹得歪歪斜斜的灯火,想通了一些线索,直有些发愣。
这案子比之前的几个,显然要难的多,牵扯的人多了几个,不由得多花几分心思去破案了。
李陌一将买来的几本书放在桌上,心说只得等这案子结了在看了,那说书的活计也暂时先放一放,身为一镇特案侍卫,这等在安丘镇上发生的大案子,他自然要想办法破案,况且,破了这等大案赏钱必定不少。
李陌一嘴角一阵抽动,当是得到了激励,不管何故,这案子得继续详细调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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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微亮的时候,屋门就被人叩响了。是府长官邸的一个侍卫,说是十多年前苏州曾家的案卷已经取回来了。
李陌一一个激灵从卧榻之上蹦了起来,顺手搓了搓自己的脸。
几步走到易仙房门前,冲里面大喊一声“.......来活了.......快点........对了,月儿昨日观察仔细,或许能去帮得上什么忙,把她也叫上。”说着,衣服往身上一套,出了不己客栈大门,歪歪斜斜的就往府长官邸冲去了。
易仙叹了口气,慢条斯理地整理完衣衫,叫醒了月儿,这才出了屋门。
.........
案卷室。
三人仔细翻阅了苏州曾家灭门案的所有案卷,发现其中疑点颇多,且此案卷中有部分内容是后来添上去的,而原本的被撕掉了。
宋大白来回踱步,神情有些焦虑。伤了林未小侍卫的兵刃,李陌一说是侍卫的专属手刀,可凶手再怎么傻,也不会用有这么明显特征的兵刃杀人吧?
李陌一也在思索这个问题。专属手刀各地都是差不太多,并不少见,每个府长官邸中的侍卫佩带的,都是此刀。要查的话,那便如大海捞针。
翻阅完了案卷,李陌一终于是了解到一些细节。
李陌一沉着脸,看着案卷上的几行文字记载陷入了深思中。
当年曾家是苏州一户名门贵族。
苏州曾家......
根据记载,当年曾家灭门案中活下来的人,也只有家中二女儿曾不言一人罢了。
而根据案卷上新添加的几行文字记载,那.......曾不言三年前已经离世了。
李陌一心中有诸多疑惑。案卷记载中,当年曾不言受了重伤,四处求医,医半仙说回天乏术,只得离去。后来有人在一处山头附近找到了她的墓.......
这新添加上去的几行文字记载实在草率,也没个前因后果,看的人一头雾水。
易仙看了后也是一脸错愕,眉头深锁,思索半晌,犹豫说:“难不成,曾不言没死.......这案子真是她来寻仇了?”
李陌一思忖良久,摇了摇头:“不太可能,若这记载不错,那人受了重伤,回天乏术,还说医半仙都救不了她,这世上或许再无人能救她。就算她没死,也很难再有气力寻仇。”
易仙叹了口气,一时语塞。
随即,李陌一与易仙相视一眼,二人都只有一个想法。这案卷上记载,几乎毫无价值,唯一能确定的,当年苏州曾家之事,确实有些猫腻。
想了想,李陌一转身向宋大白问说:“许煜大举人昨天夜前,除了春柳阁还去过什么地方?”
宋大白眉头皱了下,思索说:“许煜大举人.......”忽而,他抬头惊呼说:“是君来楼!”
“君来楼?”
李陌一怔住了。
昨日一整个白天他几乎都在君来楼一层茶馆中。人多声杂,对于来往的客人也没太过在意。
安丘镇是贸易必经之地,住客很多,而君来楼是安丘镇上的第一酒楼,店中住客是从四海八荒而来的。其中自然有西南之地的人,西南之地的百姓历代养蝉虫,这许煜大举人去过君来楼,那中蝉虫的事便也可以解释了。
可有一点疑惑之处,西南之地离安丘镇尚且千里之远,而且他们和这许煜大举人素不相识,毫无过节,千里迢迢来到这,就为了下个蝉虫?
李陌一有些想不通,他们为何会对许煜大举人出手?
或许......是受人指使?
李陌一再次翻开了春柳阁的案卷,眉头不由得深锁起来。
只见案卷之上,有一处地方记载到:十一月十三日,许煜、方壮入君来楼,片刻后离去......丁庄在其离开约半柱香后出君来楼。
李陌一指着案卷,向宋大白问说:“方壮是什么人?”
宋大白淡然说:“方壮啊,是我们安丘镇上另一位大举人,他经常和许煜一同洽谈。许煜遇害当晚,方壮是唯一陪在他身上的人,现在那方壮受了伤,被我关在府邸中暂时保护着。”
李陌一点了点头,想着待会可以向这方壮好好盘问一番,念至此,又开了口,“那这丁庄呢?”
宋大白一脸疑惑,应声说:“百里村的村吏小主,怎么了?”
“百里村.......村吏.......”
李陌一冷笑了声,不住地摇头。
前几天的赵寡妇一案,他刚刚去过百里村一趟,却是凑巧,这案子也和那地方有点联系。
这丁庄.......这般说来的话,丁庄就是整个百里村的村吏了。
李陌一往后翻了一页,指着上面的记录,说:“许煜出事那夜,丁庄也有出入春柳阁的记录。宋兄啊,这样的细节,你们疏漏了?”
宋大白冷哼了声,“当然没有。”
宋大白自然没有漏掉这个,事发后他就已派人盯着丁庄了,可此人却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更何况他是一村村吏,在百里村就是职权最大的存在,要动他,总得有证据。
宋大白先前也曾想过将此人缉拿盘问,但怕打草惊蛇,且他爹宋府长只说让他查案,若需缉拿嫌疑之人,得先向他通报一声。
李陌一摆了摆手,笑说:“现在也不用去在意什么石万天了,我可以确定,此事与丁庄有关。”
一旁的易仙凝了凝眉,沉声说:“先别急,林未小侍卫现在还昏迷着,这事还得他亲口证实,否则咱们这说法到了宋府长那,依旧是没有实质证据。”
几人正说着话,就听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回头一瞧,就见林未由另一个侍卫搀扶着进了门。
林未小侍卫缓了缓,向众人将昨夜之事说了一遍。
原来,他奉了宋大白的命令先去春柳阁打点,回来的路上想到去东边市集买点吃的,却被几个黑衣人拦住了去路。那几人的佩刀正是侍卫专属手刀,其中一人右手虎口上有块青痕。
林未小侍卫叹了口气,“那人我见过,是百里村村吏丁庄的一个贴身护卫。”
李陌一疑惑,“你见过那人?”
林未小侍卫点了点头,“确实见过。当初在丁庄府上见过,此人功夫路子奇怪,便记住了。丁庄无意间提过,那人是他花大价钱请来的侍卫。”
这下李陌一和易仙都愣住了,宋大白更是有些迷茫。
这人若是丁庄的贴身侍卫,既然要灭口,又为什么做得如此明显?这件事从一开始就透着不对劲,难不成背后还有其他人在操控着这一切?
李陌一思索了下,“走吧,去见见当晚陪同许煜的那位方壮大举人。”
宋大白正有此意,当晚许煜照例和方壮一同去的春柳阁,许煜被害,那方壮也被打伤,再加上吓得不轻,身子孱弱的方壮可能没几天活头了。
五人才出了府长官邸的大门,就见一个侍卫卫匆忙奔了过来,在宋大白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宋大白面色立马沉了下来,向李陌一和易仙说:“方壮.......刚刚咽气了。”
“.......真巧。”
说罢,李陌一眉头一锁,双眼一缩,摇头不语。
易仙暗自叹了口气,这案子可真是牵扯良多,涉足其中,可真是危险重重啊。
李陌一手落在宋大白肩上,笑说:“这案子我已经帮你找到了突破点,剩下找证据的事,就是你少府长的事了,我饿了,吃点东西去咯。”
说完,李陌一晃了晃腰间的一块侍卫玉牌,向大街上走了去,易仙和月儿紧跟其后。
宋大白回头看了眼林未小侍卫,淡淡说:“去吧,方壮没了,剩下那查办丁庄的事,李陌一帮不了我们。”
林未小侍卫了然,匆忙进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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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丘镇这人杰地灵的地方,真是仙处啊。”
李陌一一边往前走,一边嘀咕说。除了几个案子的凶手恶些,其他人和德新县那大地方的一比,实在显得恰合简单多了,想来李元丰四处游历,却只在这安丘镇落下过根,应该也是和他一样这般想法吧。
总而言之,外人不可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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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大白此时心中思绪百转,吩咐走了林未小侍卫,细细思索之下心神烦闷,便归了自己的房间。
偌大的房间内空荡荡一片,满目亮黄的器皿好像笼上了一层肃穆之气。
不知何时吹起了寒风,呼哧呼哧的风声阵阵响起,忽的一下又远了。燃着的玉涎香已灭,只留一盏长灯发出淡淡的光芒。
风声如诉,切切呼啸。
一阵风过,宋大白觉得身上有些凉,手摊开时,却见掌心已出了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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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丘镇的热闹不像其它地方,这样的正午时分,即便吹着寒风,依旧行人如织。疾风过去,空气又凉了几分,不时有风刮过,带着一丝烟火之气。
清风掠影过,至生只寻常。
李陌一一脸笑意,连眉稍都莫名向上勾了一分。
他咬着竹签上的肉丸子,一脸满足。
易仙和月儿跟在他身后,抬头正好看见他微闭着眼,吃相饕餮酣畅十足。
一条街上商贾不少,虽然小吃摊占了多数,但其它也有,相术测字的,沿街卖艺耍把式的,捏糖人的,卖首饰挂件的,应有尽有。还有成衣当铺,书摊话本.......
月儿一路看过去,看到前面一个小摊前围满了人,李陌一已经疾步向前,易仙和月儿两人只得跟上。
到了近前,月儿开始后悔,为什么方才没有离那地方走远些,那分明是个臭豆腐摊。
看李陌一仍一脸雀跃地往里挤,月儿皱了皱眉头,上前拉着李陌一的衣袖往外扯,“哥,咱们去吃别的吧,那边有家饺子摊。”
李陌一哈哈大笑,“这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呢.......却是嗯.......你可以试试。”
看他站着也不动,月儿以为他哥真打算去买。
“李兄啊,这玩意儿这么臭,咋个会好吃嘛,咱还是换家把。”易仙见两人争执不下,只得开口圆场。
月儿面色有些发青,咬牙说:“哥,我不吃,还有,你吃完可不许走我边上!”
李陌一望着月儿,笑得眼睛都直了,瞥见一旁的易仙脸色越来越黑,这才收了笑,抓着他们两个的肩膀说:“你们两个啊,为了一块臭豆腐,就一起这么针对我?咋滴,让你们吃一块臭豆腐还不行了?”
易仙望天,“太臭太臭了,这是人吃的东西吗。”说完甩着衣袖,转身就走。
李陌一没想到易仙和月儿都这么嫌弃臭豆腐,忍着笑意几步追上去,凑近了附在两人耳边说着什么,直说得易仙和月儿的脸黑的跟焦碳一样。
第0094章结案
就这样走走笑笑闹了一路,在一处包子小摊前掏银子时,李陌一收住了笑意,叹气说:“怎个用时方悔少,昨天几百文大钱咋个又没了?”
易仙朝后瞥了一眼,没有言语。
“咱们缺银子花啊。等那宋大白把凶手捉拿归案了,咱出了力,得去敲他一笔要赏银.......”
李陌一沮丧着脸,“不己客栈已经是这安丘镇上最便宜的住所了,再不交房钱,或许咱三个都得睡在大街上.......”
易仙顿了顿,再次向后一撇,面色微变,朝着李陌一眨了眨眼,又示意月儿先独自回客栈,随后忽然拽着李陌一往街边的小巷子走去。
“有人跟踪。”
二人走进巷子深处,不一会儿巷口出现了一个人,急急朝这边追过来,跑了一会,去路被一堵石墙围住。
来人怔了怔,似是没料到两个大活人竟然这样跟丢了,正懊恼呢,却听身后有人笑说:“别找了,在这呢。”
从屋顶跳下,李陌一和易仙都同时一怔。
面前跟踪他们这人是个男子,穿一身粗布黑衣,面容说不上清秀,却也端正,只是手上一块巨大青痕,和面容相合起来,让整个人都显得突兀无比。
此人,难道就是村吏丁庄的贴身侍卫?
那人见跟踪的两人突然从自己身后出现,立刻便知道自己的行藏恐怕早就被看破了,眼中阴鸷一凝,突然飞身向前,出掌快如闪电,直击李陌一面门。
下意识紧握成拳,李陌一就要出手。
“李兄,我来!”
易仙看着破空而出的掌风,快得几乎拖出残影,逼到近前。
易仙直接一掌化拳,同时身形微侧,脚下猛的一踏,直接飞身冲去。
“镗!!”
掌拳相撞,那人后退十多步,易仙却是稳立原地。
下一刻,那人右手也挥出,袖中藏有一柄短刀暗自出击,银梭化练般直指易仙。
易仙冷笑了一声,侧身避过短刃,稍后移了几步,出招快如疾风。
自从吃下那巨狐之后,他的拳气力十足,一拳扫过,速度更是快的称奇,击过时带起了一阵劲风,朝那人横扫了去。
那人只觉眼花缭乱,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那人皱了皱眉,立刻变招。短刃一收,掌风运起全数气力猛然击出,想要强势以力破式,脚下也不闲着,横扫千军般的一腿,竟是大开大阔,隐有破风之声。
“咦?这人的腰间挂着一块玉牌.......”
李陌一静观一旁,却见得那人腰间之物,便朝易仙说:“易仙,快快取下。”
易仙点了点头。丁庄身边这个神秘的贴身侍卫,身上竟另有秘密么?
那人一腿扫出,却发现人已不见了,一时有些错愕。他实在没有想到,易仙竟然能从自己全数气力的猛攻中脱身而去,招式落空,竟有些收不住身形。
也就是这一瞬间的空隙,对易仙来说,已经足够了。手法变换,在拳风的配合下袭向那人各处要位。
进攻节奏一经打乱,那人只得退而防守,不一会会就全身冷汗渗渗,衫得那张脸更显狰狞。
这人怕不是个寻常武力高手,招式精纯至极,远超常人数倍,只可惜,他碰上的是易仙,气力胜过他太多,易仙全力一拳,径直轰出。
李陌一冷眼看着,一时只见身影变换,黑色的身影完全笼罩在易仙的攻势之中。
“嘭!!”
下一刻,一个黑衣身子便重重地摔在墙的一角。
易仙收回拳劲,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然后.......
“叫你助纣为虐.......”
“叫你冥顽不灵.......”
“叫你跟踪我们.......”
易仙踹得高兴,李陌一则一边望天,一边努力回想林未小侍卫的伤势。
毕竟此人打伤林未什么的,才是重点吧?
突然,李陌一眼光一拧,朝屋顶瞥了一眼,冷冷说:“什么人?出来!”
易仙停下来,也朝那边看了一眼。
一抹青衣飞闪,一人从屋顶落了下来。那人墨发如瀑,青衣洒然,斜飞的长眉下,一双桃花眼中满是笑意,微薄的唇弯起,腰间坠着一块墨玉兰佩。
李陌一坏坏一笑,慢悠悠地走到地上那人身边,取下他腰间的玉佩,只见得上面刻着“天石堂”三个大字。
又顺眼和青衣人腰间那块的一比对,李陌一当即明白了。
被易仙打成猪头的那人瞧见青衣男子,不由得身子一抖。
李陌一顿了顿,冷声说:“天石堂堂主石万天,你这自立门派的大掌门,来这安丘小镇有何贵干?”
这青衣男子,正是天石堂堂主石万天。
石万天赶紧摆了摆手,叫说:“两位,你们别一脸的苦大仇深好嘛。”
说着,他朝墙角瞟了眼,沉声说:“我不是来找你们打架的。”
易仙忍着笑,石万天这人确实如传闻中的一身正气。他看了看石万天,又看了看李陌一,最后还朝角落里蜷缩着的那位瞥了眼。
在这种时候,自己揍了天石堂的弟子,这石万天身为天石堂堂主,却是一脸淡然,果然不是什么寻常人。
易仙这样想着,手上就更使劲了。生怕李陌一冲动跟他动起手起来,毕竟李陌一那拳劲的强横之力他可是亲身体会过的,万一这两人打起来他可劝不住。
李陌一低头,看着扯着自己袖子的手,朝易仙皱起了眉头。“........你做什么?”
易仙笑嘻嘻地眨了眨眼,眉头跟着动了动,又看了一眼那边略显委屈的石万天。“.......别冲动,问清楚了再揍。”
李陌一哼了一声,松开了手。
率先打破沉寂的是石万天。
他看了眼易仙长吁了一口气,目光又转到墙角的黑衣人身上,最后停住不动了。那目光似凌夜冰雪,幽深,冷瑟,难以言说。
半晌,石万天朝李陌一和易仙抱拳,“多谢两位手下留情。”
易仙摆了摆手,“这人虽然讨厌,但看在你出这天石堂堂主的份上,先留他一条命。”
春柳阁之事,那致命的物件正是——虚阡针。
李陌一等人原本怀疑是石万天动手,但就在方才见那黑衣人腰间挂着的是天石堂玉牌,心中一切不惑便也迎刃而解了。
此刻,石万天微微一笑,说:“两位兄台这般体谅,却叫万天惭愧了。春柳阁之事,是万天对不住了。”
易仙鼻尖冷哼一声,“别扯那没有用的,这人是怎么回事?”说罢,朝墙角地上的那人一指。
石万天仍是一笑,笑意未到眼底。就像终于有一束月光照在井边,却也是冷冰冰的。
三人就这么互相瞧着。
石万天终于收起嘴角的弧度,眼中幽寂突的消散,缓缓说:“这事的个中缘由,二位或许已知八九,这人原是我天石堂的弟子,此前偷偷出逃到了这安丘镇上,还盗走了我的独门暗器。”
李陌一和易仙恍然大悟,看来石万天是追着线索到的安丘镇。恐怕也是听闻了安丘镇传出曾家复仇的消息,追到了春柳阁,又一路追到了这里。
易仙扬了扬眉,“你的暗器不是贴身藏着吗?怎么会被这人盗走?”
石万天露出一丝怪异的笑,“这人总有松懈的时候,更何况是在亲近之人面前,就更容易放下戒备了.......”
易仙听这话觉得不太顺耳,像是不光再说地上那人似的,默然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石万天看了看地上那人,讪讪说:“哪怕再谨慎的人,也不会对身边亲近的人抱有防备,万天自己信错了人,也怨不得旁人.......”
李陌一和易仙互相看了眼,面色奇怪。
李陌一打断说:“该不会是枕边人吧?”
石万天唇角微微抽搐,脸色有一丝羞愧,摆手说:“不提也罢。”
李陌一无语,“你不是一个人来安丘镇的吧?”
“那是自然!我好歹也是一派掌门!排场还是要讲的。”
石万天叫说,此人倒也实诚。
石万天有些郁闷:“不过这事毕竟不好张扬,所以我只带了三个弟子.......”说着,颇为无奈地瞧了二人一眼。
听到这话,李陌一只觉得石万天这人倒确如传闻中所说,虽然有时不大正经。
这时候,易仙终是开了口,“天色不早了,我们得把这人押回官邸里去,你不能带走。”
石万天叹气,“他自己犯了错,我自然不会管。”
李陌一想了下,“对了,你算是人证,也得去府长官邸把这事说个清楚!”
石万天挑了挑眉,“让我去官邸?办不到。”
话罢,石万天哪还肯停留,一跃起身几步上了屋顶,很快便不见了踪迹。
李陌一望着消匿的青衫,“石万天.......”
今天忙活了一天,银子没着落,这人证又跑了,李陌一一脸恹恹,指了指墙角的黑衣人,“易仙,你拖着他。”
易仙点了点头,径直走过去拖起那黑衣人往府长官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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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大白拿了村吏丁庄,一下在安丘镇和百里村两地激起了千层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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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陌一和易仙回到府长官邸时,就见宋大白正坐在一处小亭中自斟自饮,听到脚步声,他回头向两人招呼了声。
李陌一忙活一天啥也没捞着,赔钱买卖他可不会做,看见这眼前的好酒岂有放过的道理。
宋大白饮下一杯酒后,又添满向二人举杯,“方才听人说你们擒住了那侍卫交给了宋大人,多谢了。”
李陌一见他眉宇间有愁意,也不知道他年纪轻轻愁个何,便也不多问,“今夜,咱们只管饮酒,不谈他事。”
“好!”
酒过三巡,李陌一和宋大白勾肩搭背说着安丘镇见闻,谈着天下恣意之事,天高云阔,一时都有了些醉意。
易仙轻呷杯中酒,看着二人,不知怎的,忽然对宋大白的处境生出些许同情来。
宋大白生于府长之家,自小便失了将来,照例是要继承府长之位的,可这富丽堂皇的府长官邸,往后能否富贵依旧?
宦海沉浮,尔虞我诈,手握柄权有时也无能为力,为今只想着尽力而为,守护这清平盛世。
或许,如此这般便是至幸了吧。
宋大白睁着双眼,前方一片迷朦。
他心中激动,迷迷糊糊之中伸手,拍了拍李陌一和易仙的肩,大声笑说:“我们一起去闯荡天下吧。”
“他爷爷的,要建个门派!!”
李陌一明显已经醉了。
“好!”
“白天习武,晚上都来听我说书........齐天大圣......孙.......”
“.........”
“让弟子们听.......听书?”宋大白恍过神来。
“门派叫个什么?”易仙打断问。
李陌一抬头,似乎认真想了想,最后说:“阴冥门。”
“哦。”
阴冥门么?
易仙再看去,那两人已经醉倒在桌了,沉沉大睡。
.........
.........
宿醉的后果,便是头疼。
晨光明媚,透过窗户照进房中,很是刺眼。李陌一动身抓了抓被子,捂头,又踢开。如此反复,最后终于从卧榻之上蹦了起来。
宋大白早已经醒了,坐屋外的一株花树下,喝茶。听到屋内动静,往里瞧了一眼,无奈摇头,倒了杯解酒茶让易仙送了进来,随即一名侍卫奔了过来,在宋大白身侧耳语几句,两人便转身离去。
........
喝了一杯解酒茶,李陌一晃了晃脑袋,揉着额角说:“什么时辰了?案子了结了没?”
易仙也不理他,接过茶杯走了回去,边走边说:“快些起来吧,宋大白刚走了。”
李陌一嘶了嘶牙,只念句,“唉那个啥,了结的时候别忘了要赏银啊,一人一份!”
.........
安丘镇上的君来楼四层里,石万天坐在临窗的位置,望着街上的人,同样嘶着牙,头疼不已。
做为天石堂堂主,虽不说麻烦一来就怕,却还是希望这些个麻烦事能少就少的,特别是这麻烦还跟官府有关。浪迹之人自在散漫,最不喜与官府打交道。
侍卫十三刚被宋大白从牢里提出来交给了他。
在宋大白看来,有无十三这枚棋子,此事的结果都一样。
石万天看了跪在身前的十三一眼,有些脑怒。他弹了弹沾在菜碗上的灰尘,“你小子最好安分些,我暂时留你一条命,并不表示这是你的机会。”
十三心里清楚,自己被带回天石堂将要面对什么。他不甘心,看着石万天,心中生出一丝阴冷来。
只要这个人倒下,就有一线生机。
石万天自是猜出了他心中所想,瞧见那青痕,越看越扎眼,讥笑说:“莫动歪脑筋,你那两下子也就当个把式看。”
“还有,你.......你以为你回去,他们会放过你么!”
十三心里一颤,惊说:“你说什么!”
石万天喝着茶水,只轻轻地看了他一眼,“丁庄前脚被关进大牢,你后脚就去跟踪易仙和李陌一,却是为何?自投罗网?你这被抛弃的诱饵,还不自知!”
十三急说:“丁村吏说过,大牢的门关不住我.......”
石万天点头,“他倒是看的通透。对,关不住,哪怕是有宋大白这等人物,可你们也一定没想到,宋大白会有此一举吧。”
这个看起来无所事事的闲散少府长,也有骇人一面。
还有那两个武力高强之人......
十三上双目圆瞪,愤愤说:“不知道是那个地方出了纰漏,宋大白那小子竟然能确定苏州曾家已无后人在世,丁村吏这才受了牵连,我只好去跟踪.......”
后面的话十三说不下去了,冷汗从额头落了下来。
石万天终于笑了,他一派气定神闲,手中举着茶杯。
他语气不高不低,淡淡说:“你恼个什么?其实也没所谓了,你知道一盘完美无缺的棋局,需要最先考虑的事是什么吗?”
十三吼说:“你闭嘴!”
石万天也不管他,自顾自地说下去:“一盘完美的棋局,最先要考虑的,便是世上全然没有完美的棋局,差错是注定存在的,而将差错降到最小,才是至关重要之事。”
十三已经冷静下来,恨声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石万天捧着茶,“你就是那个差错。”
他有些无奈。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坏事,一个自愿跳进陷阱中的棋子,尚不足惜。
见十三脸色变得煞白,石万天只是冷冷说:“现在明白了?”
石万天一刻都不愿意待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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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公作美,一大早阳光炽盛,一片大好金景俯印整个安丘镇,寒风洗过,柳叶翠绿泛光,鸟儿栖于枝间,鸣声清脆婉转。
宋大白穿过走廊,正式升堂公审的时间尚且未到,堂外已经站了许多百姓,三三二二聚在一起说着话。见到他,众人纷纷望过来。
吉时到,众侍卫循序入堂。
宋大人坐在大堂之上。众侍卫手持冰火棍,整齐站成两列,只有郭陪堂正坐在下首的椅子上。
宋大人看着满堂众人,扯了扯衣襟,厉声说:“大白,说说,案子如何了。”
宋大白脸色淡然,一拱手,“许煜大举人和方壮大举人确是为人设计,先是在君来楼中了蝉虫,并不致命,然后凶手使计将两位大举人引入春柳阁,将之残害,造就两位大举人一亡一伤。”
郭陪堂说:“既是中了蝉虫毒,和丁村吏有何干系?”
堂下的丁村吏一听心里松了口气,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使蝉虫的。
宋大人也说:“大白,你既已查清事情经过,不去抓凶嫌,将丁村吏请入官邸是什么意思啊?”
听得质疑,宋大白也不为所动,只说:“这案子本身并不复杂,只因凶手有意布下了许多干扰。真正致许、方两位大举人身亡的,却是天底下颇具盛名的虚阡针,而使针的人,是.......丁村吏的一个贴身侍卫。”
“这.......”
宋大白回身,扫了众百姓一眼,那些人的脸上如同看到一场大戏一般。
今天本来是举人遇害案的公审日子,不曾想这少府长宋大白竟然将丁村吏抓了起来,这可比看戏精彩多了,一时间也是屏息凝神,等待着后续。
“郭陪堂,请将那侍卫十三的供状呈上。”
郭陪堂依言将十三的供状双手奉上,沉声说:“禀告大人,那十三招供后已自尽身亡。”话罢,退时朝宋大白递了个眼色。
众人似是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时间有些面面相觑。
堂上宋大人闻言,心中一荡。
郭陪堂是不会说谎,那侍卫十三已身亡,岂不是绝了对证?宋大白这差事办得.......
想至此,宋大人微微抬眉,声音沉沉,“既然凶手已经身亡,此案以疑案定论。将丁庄丁村吏无罪释放,念他只是识人不清,叫他纳银赎罪。”
这话一出,堂下众百姓齐齐舒了口气,丁庄丁村吏大小是个有职权的人,百姓们不说爱戴他,也是不希望他出个什么岔子。
至于宋大白,案情已然明了。
虽然两条人命的重案如此不了了之,但宋大白清楚,有些事情就算说了也没人信,即便有人当真.......就算有人当真,想要动丁庄,得有万全之策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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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日头高悬,灼灼光照下无不隐隐生辉。
宋大白站在府长官邸门前,望着地上投下的阴影,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宋大人回了书房,尚未来得及喝口茶润润嗓子,驻守在外头的一个小侍卫低头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呈上了一个小册子和盒子。
宋大人凝目一看,不由色变。
那是一份请辞书!以及.......少府长的官凭!
宋大人厉声吼说:“宋大白人呢?”
那小侍卫一惊,立刻应声说:“少府长他.......已经走了.......”
宋大人又看向手中的请辞书,万千思绪最终都藏在深黑的眸子里。
他默然,从头到尾仔仔细细,一字一字看了一遍,最后合起,喃喃说:“走就走吧.......既然这是你想要的,爹爹便放你自由。做个闲散之人.......也好。”
出了府长官邸,宋大白眯了眯眼,见林未一脸凝重,始终跟着他寸步不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轻声笑说:“从此往后,我再不是什么少府长了,闲人一身轻。你啊,也别跟着我了,想想要去哪吧,或许,该回去继续当你那小侍卫了.......”
说着,宋大白轻轻摆了摆手,潇洒地出了安丘镇,也不管身上肃穆端庄的素袍,悠地一阵狂奔,很快没了踪影。
“呃.......”
林未小侍卫一脸茫然,完全没明白发生了何事。
紧张了一上午,这案子都了结了,这又是个什么情况,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忙追了上去,“喂!喂!少府长,你等等我!”
林未小侍卫喊着迈步就追,却已落下好远。眼看宋大白穿过闹市,进入人烟稀少的小巷,然后一个转角,彻底匿去了身影。
林未边追边想:该不会又是心血来潮?可千万别再做出什么莫名其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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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5章说聊斋
大街上,易仙边走边四处张望,不时揉了揉肚子,向李陌一说:“李兄,我们能不能吃点东西?”
李陌一叹气,有点哭笑不得,“我何时不让你吃东西了?只是.......刚刚那臭豆腐你和月儿咋个不尝尝.......”
易仙皱眉,瘪嘴说:“可是那东西实在太臭了,我现在饿了。”
李陌一不由得扶额,手默默地伸到了腰间,摸了摸挂在那里的荷包。
李陌一仔细端详了他一番,冷冷说:“没银子了,饿着吧.......”
李陌一和易仙转了大半个安丘镇,出了一身闷汗,刚回到府长官邸一坐下,就见林未小侍卫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
“少府长.......少府长出事了。”
“哦?”
易仙打着哈欠,轻回了一声。
李陌一倒是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转回去,拿起茶壶,将桌上空杯注满。
李陌一喝了一口茶,这才说:“他这堂堂少府长,整个安丘镇谁敢动他,能出个什么事?”
林未小侍卫哭笑不得,两人这份淡然,倒叫心中那份慌乱淡了许多,他忙将今早堂上的事与二人说了遍,说到最后,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了。
易仙听完,手撑着下巴思索了下,扯了李陌一一把,“李兄,要不咱看看去。”
李陌一被他扯得一个趔趄,杯中茶水漾了出去来,落在了衣衫上。他缓缓抬头,声音里有一丝愠色,“你小子轻点,上好的茉莉茶啊!!”
“嘿嘿。”
易仙笑了声,起身正准备出门去大街上找找,转过身这才看见——
此刻,一个女人站在亭子里,脸上满是忧色。
林未小侍卫认得,那是宋大白的正房媳妇。
三人站在亭子外不说话,只见的那女人忧着个脸,眼里水气迷蒙.......
李陌一望着林未小侍卫,一脸地疑惑。
“她是什么人?”
“少府长的正房媳妇,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刚刚少府长辞退离去了.........”
“宋大白真是个混求!”
转过头,易仙就看见李陌一在一样义愤填膺的自语说,像这事儿和他有什么关系一样。“这么好看的姑娘,咋个就跟了他!”
李陌一骂完意识到不对,隐隐觉得一旁两人的目光打量着他,他摸了摸鼻子,讪讪说:“那个啥,我刚刚有说话吗?”
“呃.......没有。”
林未小侍卫望着那女子,心中也是不忍。
那女子正自伤神,两行眼泪挂着,一副我见犹怜的可人样。
她正觉万念俱灰,看到走过的林未小侍卫眼中猛然一亮,扑过来抱住林未的脚,哽咽说:“侍卫大人,求求你跟少府长说,不要离开我!我明日就去收拾行李!跟他一起浪迹,我什么都不要了!”
李陌一扯着刚落到身边的易仙,却是一脸幸灾乐祸,“小易,你说宋大白想做什么?”
易仙只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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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个下午,李陌一差点把安丘镇翻了个底朝天,都没寻到那宋大白。
此刻,他嘴里咬着根草,蹲在府长官邸亭子外外的大树上,朝下方的窗边望去。
阁楼窗户大开,先前见过的那女子专心摆弄着手下的一株娇花。
那是一盆李陌一没见过的花,碧玉似的翠枝,亭亭而立的三五花朵,不多不少。
一时风景如画,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李陌一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腿脚,不忍惊动。
整个阁楼悄无声处,白天没案子时候,府长官邸照例是安静无人的,侍卫们没事也不会乱闯。
李陌一蹲在树上,许久之后腿终于麻的收受不了了:“咋个都没想到,我今儿下午啥事没干成,就蹲树上观望了,真是闲的出奇啊。”
忽地,一人幽幽说:“阁下看了这许久,何不下来陪我喝杯茶?”
嗯?
李陌一吓得差点没掉下去,这是被人发现了吗?
那女子仰起头来,疑惑说:“你不愿下来,难说要我上去?”
她站起身来,微微一笑:“我倒也并非不敢爬树,只是难得请阁下喝次茶,若洒了却是可惜。”
李陌一摆了摆手,赶紧从树上下来,坐在阁楼房间里,看那女子十分优雅地煮水烹茶,再将杯子递到面前。
李陌一呷了口茶,苦哈哈说:“那个什么,我无意蹲树上了,蹲久了腿麻下不来,这么说你能理解吧.......”
那女子忍不住笑了,愁苦的脸少见的舒展开来。
“若是那人肯为了我等上哪怕一刻,那便好了。”
李陌一楞了楞,端起茶杯微微啜了口......腿是真蹲麻了,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先喝个够本再说。
李陌一又喝了一口,却不言语,一股脑全喝了。
那女子唇边笑意扬起,摇头说:“不,哪有人这么喝茶的,公子真是奇人啊。”
“咳咳咳.......”
李陌一咳了又咳,不知道该怎么回话。这女子还算是聪慧懂个圆场。
“这盘桂花糕点.......”
“看到那边那盆花么?”
那女子蓦然出声,打断了正盯着桌上桂花糕的李陌一。
“那花叫五绝美人,大白费尽心思才找来那么一盆,更是请了专人看护,好不容易才有今日这般盛相,正正五朵娇花,可除非是夺天地造化,谁也没办法叫它多开出一枝花来。”
“大白的心.......不在我身上。”
最后那句话她说的很轻,李陌一却还是听到了。
李陌一虽然觉得这是人家自家事,也是忽然有些不忍,声音不觉也放得很轻很轻,“这糕点能让我带点.......”
那女子笑着喝完了手中的茶,自顾说:“其实结局已猜到,又何必说破.......自欺欺人也没有那么不好.........只是这世上明人太多,又惟恐活得不够清醒,自然不得痛快。”
她收起笑容,正色说:“公子请回吧。”
“不送!”
见到对方自说自话,一时自沉其中,李陌一也是无奈,桂花糕他不要总行了吧!
随即,腿脚恢复了的李陌一也不再停留,径直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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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陌一走后,那女子怔怔地出神,似乎在看着窗前的五绝美人,又似乎只是在看案上放着的一封书信。
光线明明暗暗,书信上墨色的字迹却黑的发亮。
那熠熠生辉的两个大字,分明是——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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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府长官邸稍稍打听之下,李陌一很快得知了,许煜大举人遇害一案已经盖棺定论,凶手也是如他推测那般,正是那丁庄的贴身侍卫十三,只是,照几个侍卫所说,嫌犯十三已经身亡于大牢中,不过十三生前已经全然招供。
此案也算是不了了之。
这案子他也算是出了一份力,如今案子破了,在郭陪堂那领得三两赏银,便朝着心念几天的君来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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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茶馆平时什么时辰人最多?嗯……还有,除了这三国外,平常都还说些什么别的话本儿?”
眼见李陌一刚踏进大门就开口问,一脸正容,顶班掌柜岚儿也不跟他玩笑,迟疑了下,皱着眉头想了想说:“这一层茶馆平日自然是正午吃食的人最多,有个逢年过节什么的,就另说了。话本儿么........还有《隋明志传》、《英雄水浒传》,再就是《千山平妖传》了,其他的就没什么了,不外乎一些乡闻野史的。但是这些一般都是些客人听不大懂的,茶馆儿里少有人说,多是从中选个段子而已.......”
“乡闻野史......em........嗯?千山平妖传?”李陌一听的一愣。他只觉这书名从未听过,绝对该是独一份的。
听着岚儿掌柜口中说出的书名,隋明志传知道,英雄水浒传估摸着应该也就是水浒传,那什么千山平妖传可真真是头回听说。
“嗯?你不知道千山平妖传?”岚儿被他的愕然也是搞的一愣,只是转念间也便释然了。
本以为李陌一精通说书,自然也博览群书,细细一想,这二者之间似乎也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或许对方正好没听过这书罢了。
想及此,岚儿便将那千山平妖传尽量详细的说了说。
良久,李陌一这才搞明白,原来这什么千山平妖传,乃是这年月唯一一部长篇神魔小说,而且只有区区的二十章回。
弄明白了这个千山平妖传的来龙去脉,李陌一顿时便有了个挣钱的金主意。微微想了想,脸上便露出了笑容。把头凑过去,低声跟顶班掌柜岚儿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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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了尘埃落,案终人观止。
许煜大举人遇害一案了结之后,安丘镇众百姓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君来楼里,因为那里,有一个惊世之人!
那天他在君来楼茶馆里的事儿,成了安丘镇上一桩奇闻,很快便以一传十十传百的速度传遍了全镇上下。
许煜遇害一案淡去之后。
不到半天时间。
安丘镇众百姓茶余饭后的趣谈之事,也全然成了君来楼中那位李姓说书先生。
这个传遍全镇的事儿不是因为那天李陌一说的三国演义,也不是他那新奇的说法。毕竟,再怎么新奇也只是个俗讲,更不要说没亲自听到,始终没那么深的感触,自然也不会有太大的感觉。
所以,真正引发全城震惊的,是那几句《神雕侠侣》!
终南山下,活死人墓。
神雕侠侣,绝迹江湖!
茶馆里、春柳阁中,无数人在议论着、咏叹着这几句词。也有无数人在互相打听着这首词的来历——李某人。
文人士子们有赞佩的,有嫉妒的,打听那李某人的目的,不是想要结交的,就是想要文斗一番借此上位的。
春柳阁中的姐儿们打听,却多是想要结交一番这个小才子。
这安丘镇本就是个中等地界,户不过三百,人口不过几千,如此一闹,火了,李某人火了。至少在这小小的安丘镇是火了。
而相对于这些个士子文人和春柳阁姐儿们,更焦灼的却是那些别个茶馆酒楼里的掌柜们。
那些掌柜们想的是,如何将这位忽然崛起的李姓公子,请到自家店里来说上一回,必定能拉来一众客人。
当然,也有小心眼的酒楼掌柜觉得,这小子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弄,抢了他店中的食客,这以后的生意还怎么做?
李陌一几句《神雕侠侣》引爆安丘镇上一众热议。
但是接下来的几天,这位李某人却是人影不见。
这让君来楼一层茶馆一批老顾客纷纷叫嚷之外,也让其他几家茶馆酒楼的掌柜大松了口气儿。
毕竟嘛,那小子要是持续这么搞下去,大伙儿能不能混的下去可真不好说了。
别家掌柜的开个店也都不易,哪个不是在艰难混生活的?如今这位主儿不知什么原因消停了,对大伙儿来说总是好消息。
但所有人也都心知肚明,这位横空而来的李某人,既然搞得那么一出儿,估摸着不会轻易放弃的。
所以,众人都在默默的关注着。
果然,就在这一天,那话儿终于来了。
君来楼一层茶馆门前贴有一告示,告示上的内容,让这几天稍稍平复下来的热议,再次闹起。
“两日后,十一月初二十五,李某人将在君来楼一层茶馆再次说书,主说一本全新之书,只保无人听过。”
全新之书?
那自然无人听过。
安丘镇上众听客激动了,而其他茶馆酒楼的掌柜郁闷了。
这人消停几天,咋又出来了?!
这李某人到底是什么个来头!
继续在君来楼一层茶馆说书也就算了,还要公之于众,眼下李某人的名号全镇皆知,这样一来,他开说之时,自家店里还能有几个食客吗?
这年月,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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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起来,易仙已经走了。
去访友,这是易仙昨晚告诉他的。
“易仙小道还有什么远方的朋友吗?”李陌一细细的回顾下,记忆中似乎从没有见他提起过。
易仙十五六岁的年纪,自小浪迹四方,按理来说,怎么会有什么远方朋友呢。
在李陌一的记忆中,和易仙熟识上这几个月从来,他似乎没跟任何人有过什么真正的交往。如同独行客一般,无依无靠,只凭自身。
如今易仙忽然要去访友........李陌一觉得很诡异。而且许煜大举人一案刚刚了结,易仙立马选择去访友的举动也很反常。
昨天郭陪堂刚发了二两赏银给易仙,因为易仙也帮了不少忙,正打算商量着给易仙也安个职位,让他以后帮着干些仵作活计。可他偏偏这个时候要去访个什么友。
李陌一实在不解,尤其是想起昨晚易仙说那话时的神态,似乎有些无奈,有些惆怅,还有些........不安。
看来易仙这个所谓的远方朋友,很有待商榷啊。
事情有时候很容易联想到一起,脑中忽然蹦出来几个想法,李陌一感觉这个易仙小道,身上仿佛多出了一层神秘,恍如云笼雾罩,模糊不清起来。
李陌一皱眉寻思了半响,一时找不到头绪,甩甩头,将纷杂的念头抛开。不论如何,既然易仙说的是访友,那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访友便访友,不必多想。
即便这事是有些反常,可这世上又有谁人没有自己的秘密?就是李陌一自己,还不是藏着个几经穿越、外世而来的大秘密?
想及此,自嘲一笑,不再去多费心思。
客栈厨房里剩下的饭菜还有不少,只是摆在砧板之上,早已经凉了。
此刻李陌一开吃之时,已经全然冰凉。
“哥,吃.......”
身后响起一阵月儿的说话声,李陌一转过身,接过两个大白馒头,似乎还有些烫手着呢,朝着月儿一笑,就着几个凉菜开吃起来。
吃着吃着,李陌一心中有了新想法,常年住在客栈自然不行,这说书行当算是行得通,若是挣得几个钱,也可在安丘镇上买座小屋舍,至少归来时有自家热菜饭。
李陌一闭着眼,咽下嘴里的饭食,轻轻握了握拳,默默的对自己下了决心。
月儿只旁眼看着,少有言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月儿把碗碟收拾利索。
李陌一拖着碗凉水坐在院内椅子上,慢慢喝着,一边在脑子里将接下来要做的事儿梳理一下。
要准备一本全新之书来说,选择一大把,但是究竟说哪本呢?
四大名著无疑是首选。但是这四本都已经问世了,算不得全新,也只能换个思路了。
李陌一摇了摇头,放弃了这个念头。
不用四大名著了,其他的选择就无所谓了。金大侠梁大侠古大侠之类的简直不要太多了。就不说这些,随便从后世网络小说中扒几本有名的,相信在这个时代也绝对拿得出手。
李陌一出溜着喝着凉水,选择太多也是眼花,脑子里纷来绕去的一时间竟拿不定主意了。
《神雕侠侣》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反响不错,但是李陌一只记得个大概剧情,诸多细节地方他都不知道,说将起来必然结结巴巴。
转念一想,李陌一还是比较倾向于神魔小说类的,毕竟这个年代神魔类小说只一本《千山平妖传》,神魔书本的威力比后世大太多了。
念至此,冷不丁脑中灵光一闪,李陌一猛然想到了一本奇书——
《聊斋》!
要说神魔,那除了后世网络文学中的玄幻题材,古典文学中就要首推《聊斋》了。
而且,《聊斋》中的众多小故事李陌一几乎是耳熟能详,少数几个他还曾切身经历过,记忆自然更加深刻。
若是以自己的视角将这些个故事道出,那说将起来自然是能滔滔不绝啊。
更重要的是,此处就是聊斋世界之中。
在聊斋世界说聊斋。
妙哉!!
李陌一两眼闪亮。想到就做,放下水碗,起身上楼去取笔墨纸砚。想要先靠着记忆结合切身经历写下几则小故事,可等找出笔墨纸砚来,却不由的又有些丧气了。
纸不够了。
第0096章成山庙
这年月的纸张可不是后世那样的寻常物件,这个年月,文房四宝绝对属于上档次的货,价格自然贵些,若不是大富之家,寻常人家哪会备下许多,都是精打细算着,按张数购买使用。就李陌一此刻手中这三五张,还是从李元丰那儿弄来的。
“完事,写书没纸咋个写,先去买纸吧。”
把东西重新收拾好,李陌一转身出了门,一路往东边市集而来。纸坊在东边市集的最东头,倒是和君来楼顺路。正好先去探望下苏语岚那小丫头,再去纸坊不迟。
初冬之际,转暖还寒。一路上各家大小店铺倒是都打开了门,但是行人却并不多,小贩们的叫卖声也好像被冷气冻僵了似的,有一声没一声的响着。
简短节说,从街上买回几摞纸张后,李陌一提笔写了几则百字小故事,都是这几月以来他的切身经历,结合聊斋中的一些故事打磨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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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
郭陪堂找到了李陌一住处,登门不己客栈。
开了门,李陌一惊讶地说:“郭陪堂,你怎么亲自来了。”
郭陪堂站立门外,身后照例跟着两个侍卫,看到了李陌一,啧啧两声,赞说:“李陌一,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昨日结案匆忙,没来得及细细追赏,那许煜一案你也是功不可没啊,走,我带你去见宋大人,他已经问起你好几次了。”
郭陪堂带着李陌一来到府长官邸中的签押房,宋府长正在一堆文案中埋头工作,年纪大了眼力不好,他几乎把眼睛凑到了公文上,看到宋府长这个样子,李陌一不禁有些幸灾乐祸,谁让宋府长曾经乱打他板子呢。
“宋大人,李陌一来了!”郭陪堂禀告了声。
宋府长抬起头来,看了李陌一一眼,李陌一忙恭恭敬敬地参见府长大人。
宋府长上上下下打量了李陌一半天,这才嗤的一笑,“李陌一?看起来倒也似模似样,不过大人我可还没在郭陪堂的举荐书上签押盖章呢,你怎么就暗自掺和进了许煜一案了?”
李陌一这时自然知道宋大人是什么意思,这哪是什么追赏,分明是要给他个下马威啊。
对这新侍卫下点官威是常事,宋大人是怕日后压不住这小子。
会了意,李陌一笑嘻嘻地说:“是,宋大人,小民知错了,小民早已洗心革面,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再计较往事了,郭陪堂给了小民机会,还请大人成全。”
郭陪堂也替李陌一说了几句好话,宋府长正色说:“李陌一,既然许煜那案子你也帮了忙,凶手也找到了,你从前是什么样子你自己很清楚,你可别给大人我耍花招。”
“前几天有侍卫说看见你在君来楼里说书,出了几句奇词,现如今,在安丘县你的名头恐怕还大过本大人,你小子可真是威风啊!!”
“侍卫虽然是个没品的小吏,那也代表着官府的形象,堂堂一大侍卫跑去给那些小民说书?说出去真是丢人!正因如此,虽然郭陪堂大力举荐,不过你那侍卫之职......”
听到这话,李陌一心中早已起了计较。
郭陪堂刚想张嘴,李陌一已经朗朗说:“大人,小民说书只是为了亲近百姓,这样做起侍卫才更得心应手,保证大人的治下和谐安定。”
“嗯,这话我记下了,若是安丘镇上出了什么乱子,大人我第一个打你的板子.........李陌一,你还没当上侍卫,这李某人的名号就传遍了安丘县,看看你干的离谱之事,还好你小子有点小机灵,知道不留下全名让人记住........”
“对了,这次唤你前来,除了让你小子收敛之外,就是因这两封请柬了.........”宋大人从大袖中取出两张红色请柬般的纸片递给李陌一。
李陌一接过来一瞧,只见果然是两份请帖,一份是徐家发的,署名是徐山和徐无志,另一份却是吴家发的,是一份喜帖。
李陌一展开徐家的帖子一看,脱口叫说:“分家产?”
郭陪堂笑说:“没错,我也收到了一张请柬,徐雄死了,他两个儿子迟早要分家产的,时间就定在徐雄葬礼结束的当日,那也是比较妥当的,徐家长辈都在,他们又请了宋大人以及一些有头面的人物作证,徐无志那案子是你破的,他对你心存感激,所以他也请了你。”
李陌一点点头,“早该分了,希望徐山不要太难为徐无志,到时候,宋大人与郭陪堂可要为那小子主持公道啊。”
宋府长不置可否地嗯了声,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跟着你身旁的那人呢?听郭陪堂说那小子会些仵作门道。”
“易仙啊,他有事外出了,说是三天之后回来。”李陌一随口答说。
“等他回来之时,把他引进官邸来,我要见他。”说罢,宋府长挥手让两人下去了。
前几天案子繁多,没能来得及培训下李陌一,这下得了空,郭陪堂也很乐意稍稍带着点他。
郭陪堂带着李陌一在衙门前院走了一圈,把府长官邸中各个职能建筑走了一遍,从花厅、钱粮厅、牢房、茅房、仓库、驿所到督捕厅,另外还有先前去过的案卷室,走过院中亭子时,李陌一不由得朝着阁楼上望了一眼,但也只是看了看,见里面一片寂静冷静,也没开口问个什么。
随后,郭陪堂还带着李陌一去成山庙里拜了拜,府长官邸里居然有间成山庙,这叫李陌一觉得很是新鲜,于是很心诚地上了三炷香。
郭陪堂还告诉李陌一很多事,比如府长官邸一般逢三而告,但是宋府长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所以安丘镇现在是五日一告,也就是每月五日、十日、十五日、二十日、二十五日、三十日开放官邸,接受百姓告状,其余时间就处理些旧案或其他公务,放告的时候侍卫们都要忙活一阵,其余时间就办些公差,维护治安抓抓私赌什么的。
而李陌一属于特招生,除了放告日和发生了大案命案之外,平时可以自由活动。
侍卫的日常工作还不少,幸亏李陌一有话在前,那些啰嗦繁杂的事情都不需要李陌一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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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李陌一只身去了君来楼,推了那说书的活计,后又去了府长官邸。
刚一进门,李陌一突见郭陪堂匆匆走来,劈头就说:“又有命案了,在成山庙废墟中发现一具尸体,宋大人已经派人前去查案,我们快动身吧。”
李陌一闻言提起水火棍就走,边走边诧异地说说:“是哪座成山庙?”
“安丘镇中一共只有两座成山庙。”郭陪堂看了李陌一一眼,李陌一心中一跳,府长官邸内的这座成山庙自然不可能,案发现场难不成在李元丰曾经栖身的那座成山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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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
抵达案发现场时,李陌一惊觉,这地他来过一次,陈尸现场果然就在李元丰几天前栖身的那座成山庙,很多人在远处围观,郭陪堂排开众人,与李陌一走入了成山庙倒了半边的大门,一股臭气立时扑鼻而至,只见在倒塌的成山庙大殿废墟下,一具已经严重腐烂的尸首隐约可见。
“我原本想着买下这块地建一座宅子,所以亲自来看看,没想到远远的就闻到一股恶臭,仔细一看,竟然在一堆树叶下面发现了一具尸首,我就叫家丁去府长官邸报案了,真是晦气!”安丘镇富商裴成,在郭陪堂例行盘问的时候懊恼地答说。
郭陪堂询问裴成的时候,李陌一一面仔细听一面观察着四周,心中不禁想起当日他正从德新县赶往安丘镇,正巧路过此地,李元丰觉得要住在这,见到这庙只剩下还有一堵墙没有倒,他劝说了一番李元丰,但李元丰没有听取,仍旧在这住了一晚。当晚倒也无事发生。
可那时候还好端端的庙,现在俨然成了一片废墟,而且在那废墟底下,竟然还无故冒出一具尸首。
不仅李陌一惊疑,显然其他人也在这么想,这地方向来凶险,少有人敢进这将倒塌的庙。
郭陪堂目光时不时地向李陌一瞄来,林未小侍卫抽空也凑到李陌一跟前悄声问说:“李大哥,你路过的那天没发现下面有尸首吗?”
李陌一摇头说:“当天天色已晚,自然赶路要紧,当时匆匆几眼,但我有些肯定,庙里除了杂草之外空无一物,哪里有什么尸首,这尸首显然是后来有人故意藏进去的。”
“这样啊.........”林未小侍卫偏着头想了会,郭陪堂已经吩咐说:“你,去将黄钟十和李元丰找来问话,还有你们两个,过来帮忙把这些东西清理开,把尸首搬出来。”
“慢着!”李陌一喝说,把郭陪堂都唬得一愣,只见李陌一低着头仔细地瞧着地面,这时天上又飘飘扬扬地下起了细雨,如今正处于梅雨季节,非常潮湿,庙里柔软的泥地面留下了许多的鞋印,李陌一问说:“裴老板,现场的脚印哪些是你以及你的伙计留下的?”
裴成跟他家下人都说记不清了,李陌一便叫他们在地面上留下两个新脚印做比较,一番比较之后他失望地摇摇头。
现场已经被破坏,鞋印层叠踩踏,已无法对比,他对林未小侍卫招招手,两人屏息忍臭将压在腐尸上的朽木、破瓦一一拣开,一具已经腐烂多日的尸首渐渐完整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只看第一眼李陌一就差点恶心得吐出来,尸体严重腐烂,众多蛆虫正在他身上爬着,他的脸也早已经腐烂不堪,完全认不出原来面目,只能从衣着上分辨出是个男人,身上衣裳多处破损,似乎此人生前曾经被人捅了很多刀,他的脑袋不正常地歪在一旁,尸首附近地上除了脚印外,什么痕迹都没有。
仵作老阳终于赶着辆牛车来了,车上跳下个十五六岁的大男孩,虎头虎脑,精神抖擞一副精明样儿,来到现场之后他看看腐尸再看看孤零零站在腐尸近处的李陌一,笑嘻嘻地递了两颗药丸来,说说:“这位侍卫大哥,以前好像没见过啊,用这两颗药丸塞着鼻子就不觉得臭了。”
李陌一接过来闻了闻,一股辛辣大蒜混合气味刺鼻而至,李陌一顿时连打几个喷嚏,等他大口吸气的时候竟然真的不怎么觉得臭了。
那大男孩咧嘴一乐,说说:“不臭了吧?我叫杨兑,你就是李陌一吧?听说你挺会断案的,今天有什么发现吗?”
李陌一转头到处看了一下,“这只是弃尸现场,并非第一案发现场,凶手很小心,加上已经过了那么多天,这里并没有什么线索,要等阳仵作验尸后才能做出初步判断。”
“是吗?那我就开始验尸了,你在旁边可听好了........”阳兑得意洋洋地说。
“阿兑,别废话了,准备笔墨记录。”仵作老阳蹲在腐尸身边看了看,听到李陌一两人的对话,沉声对阳兑说道。
“哦........准备好了,爷爷,开始吧。”阳兑拿出工具说。
“安丘镇镇东成山庙废墟下发现不明男尸一具,尸体外着千罗西洋布长衫,内穿图兜罗绒里衣,家里应该比较富裕,可能是个生意人。”
“不可辨样貌,初步估计年纪在四十至六十之间,额头破损不堪,怀疑生前曾有伤损,身上多处被刺伤,腹部有两处穿刺伤,但是致命的应该是脖子上自左向右的一刀割喉伤,尸首右手小臂发现骨折迹象,手指前端有磨损破痕,指甲中有泥土草屑,但无血迹与皮肤头发........”仵作老阳一连介地说着,非常详细地将尸体的各种迹象记录下来,这让李陌一很是惊讶,眼前这个老仵作观察之细,手法之熟练,着实让人大开眼界,只是不知道,易仙小道和这老仵作比起来,如何?
李陌一正在感慨的时候,只见老阳话音一顿,捧着尸首的手端详了一阵,随即掳起尸首的裤脚,左看又看,终于继续说:“尸首手腕、脚踝处均有草绳勒过的痕迹,膝盖处有泥痕草屑,亡者生前曾遭受过捆绑,并且在草地上跪过........据目前所知,亡者可初步断定为他害,已身亡约莫五至十日。”
这时宋大人姗姗来迟,他远远地站在远处,对尸首看都懒得看一眼,郭陪堂和老阳仵作向他汇报了情况,宋大人把李陌一叫到面前,“李陌一,这个案子你就不要参与了,回官邸里去随便找点事做吧。”
郭陪堂在给李陌一使眼神,李陌一其实比他更明白,老阳判断这尸体死亡时间在五到十天,五天之前正是李陌一路过这成山庙的时间,这个时候避避嫌很正常。
李陌一想了想,答说:“宋大人,五日之前我途径此地,路上奔波劳累,更是和这亡人素不相识,大人让我避嫌我也同意,不过我不想在府长官邸里无所事事,我不会干扰郭陪堂他们办案,请大人准许我放假几日。”
“放肆,立刻府长官邸,哪儿也不许去!”宋大人脸一冷,喝说。
“既然如此........我听令便是,不过因为我没有参与查案,打板子的事情就轮不到我了吧........宋大人说呢?”李陌一笑嘻嘻地说。
宋大人哼了一声,没理睬他,直接向郭陪堂下令说:“郭陪堂,李陌一和林未小侍卫都不要参与此案了,还有那个黄钟十和李元丰,把他们两个也带回官邸中暂且关押起来,在案件分明前不得释放,郭陪堂,本案案犯凶残,绝非一般案件可比,你不可徇私懈怠,现在,先将你的判断说来听听吧。”
郭陪堂无奈地瞥了李陌一一眼,拱手答说:“宋大人,尸首身上衣着显示其身家殷实,但是其身上却了无财物,可能已被凶手抢走,所以极可能是劫财杀人,但是亡者生前曾遭受捆绑,又极有可能是仇杀或情杀........”
郭陪堂迟疑了一下,阳兑小仵作插嘴说:“还有一个可能........”
老阳仵作一巴掌将他打了个趔趄,喝说:“小孩子懂什么,不要胡说八说!”
宋大人瞪了老阳一眼,“老阳,他想说什么就让他说,难说本官不会自己判断真伪吗?”
“是........大人........”老阳踢了阳兑一脚,垂着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阳兑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大人,尸首身上多处刀伤,其中多数为刺伤,又有两处为穿刺伤,我怀疑........”
阳兑迟疑了一下,才说:“我怀疑这是传说中的‘两刀刺腹’之刑........”
“两刀刺腹?”宋大人对这倒也不陌生,他精神一振,“莫非亡者乃是什么帮会中人,是被帮规处决的?”
老阳仵作默然不语,小阳兑似乎想到什么,支支吾吾地面带悔意,郭陪堂没有言语,宋大人又问说:“郭陪堂,本镇什么时候出现了帮会?你可知情?”
郭陪堂摇头说:“属下不知........李陌一,你可知道?”
李陌一还没有走开,他答说:“我才刚来没几天,哪里知道这些,林未小侍卫,你知道吗?”
林未小侍卫皱皱眉,“没有,据我所知,本镇辖内应该没有任何帮会的存在。”
李陌一说:“宋大人,尸首身上刀伤凌乱,我看未必是帮会刑罚,倒像是第一次行凶的凶手在刻意模仿什么,此时应该迅速发布告示查明亡者身份,并找到第一凶杀现场,或许会找到些有用的线索........”
宋大人冷冷地说:“本官办案无需你来指指点点,你自行回官邸老实呆着,否则以抗命论处!郭陪堂,你派人去将附近的泼皮无赖都抓来,本官要当场讯问!”
李陌一心中有点堵,转身就要走,小阳兑在后面叫说:“哎,那位大哥,等一下,我们一起走嘛。”
阳家一老一少赶着辆牛车,载着个用破麻布裹着的尸首跟了上来。
“你们又慢又臭,我们才不跟你们一块走,李大哥,咱们快走吧。”林未小侍卫催促说。
李陌一却想起了另一件事,他对林未小侍卫说:“你先回去,我有事情想跟老阳仵作聊聊。”
林未小侍卫作掩鼻状,避瘟神似的快步走了,李陌一陪着阳家老少缓缓走着。
走着走着,小阳兑露出两颗大门牙朝李陌一一乐,“这位大哥,你很特别哦,不但不怕臭,居然还肯陪我们一起走,你不怕晦气吗?”
李陌一摇头笑说:“那不大会的,尸首确实会传播疾病,不过只要自己注意一下就不会有事了,至于旁人的闲言碎语,我又岂会放在心上,对了,老阳仵作,有个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嗯,未来几天的气候跟前几天应该差不多吧?”
老阳仵作点了点说:“应该是差不多的。”
李陌一点点头,又说:“我想在殓尸房借个地方........”
“对了,上次许煜大举人那案子,是老阳你验的尸吗?”先前许煜的验尸记录写的草率匆忙,本以为仵作是个什么没经验的新手,而现在,李陌一见到老阳仵作这熟巧的技艺,不得不怀疑了起来。
“哦,你说那案子,说来也怪,宋大人不让咱掺和,从外地请的另一个仵作干的。”老阳仵作答说。
“专门请另一个仵作........这是什么情况.......”李陌一不禁眉头皱起,老阳仵作明显技艺更高,为什么要劳神废力去专程请一个新手仵作验尸呢?
随即,李陌一觉得那案子虽然了结了,其中的猫腻肯定不小,或许还和少府长宋大人的辞别有关。
“上一案过去了就暂且先不谈了,我觉得这案子.......”
听着李陌一的话,小阳兑的眼珠子瞪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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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大人命令李陌一回官邸里呆着,这可不是什么特命令,李陌一并没有立刻回去府长官邸,而是先到安丘镇西镇市场走了一遭。
当初李陌一去过很多次东边市集,西镇市场一直是他想走一走的,好不容易得了闲,现在的李陌一自然要去一趟的。
第0097章查案
李陌一径直走入一间肉铺,大声问说:“老板,你这里有活猪卖吗?”
铺子里跑出个壮汉,他见是来人不由一愣,有敲了敲李陌一腰间的侍卫玉牌,随后便开心地笑了起来,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乐呵呵地抱拳说:“原来是侍卫大人,今天是官邸里要用肉吗?”
李陌一认真再瞧他一眼,笑说:“我想买一只活猪,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
“有有有!”壮汉屠户说:“不知侍卫大人要大猪还是小猪,或是种猪母猪?要现宰还是送到家里?”
“要一只公猪........大约一百四十斤上下,帮我送到府长官邸殓尸房再开宰,有问题吗?”李陌一问说。
“这........送到殓尸房外吧,我就不进去了,侍卫大人你知道咱们做生意的避忌那个........”壮汉屠户为难地说:“要不我只收八成的价?”
李陌一说:“外面就外面,做生意也不容易,可别亏着自己哦。”
壮汉屠户笑说:“侍卫大人可真是个爽快人,一口一百四十斤的活猪,我收你一两银子好了,这就送去吗?”
李陌一旋即拿出一小块银子,这是上次许煜刚得的赏银,“对,立刻送官邸去。”
壮汉屠户二话没说,立刻从后院绑了只猪扛在肩上走出来,两人来到官邸大门口,看门的两个小侍卫嘿嘿笑说:“李陌一,你要请大家吃猪肉么?”
李陌一笑说:“只要你们敢吃我就请客,在殓尸房开饭!”
两个小侍卫缩了缩脑袋,不吭声了。
殓尸房前,小阳兑早已久候多时,看见李陌一弄了一头大活猪回来,他好奇的围着猪转了两圈也不知道要来做什么用。
李陌一让壮汉屠户将猪当场宰了,随后一个人把亡猪拖进了殓尸房,没有动用体内真力,照着平常人的气力搬动,不过十多步路,却也累的气喘吁吁。
“李大哥,你这是在做什么?”阳兑好奇地问说,他想帮忙却被李陌一拒绝了。
李陌一擦了把汗,笑说:“搬尸首不是一件轻松活啊,看来凶手至少有两个,否则就算凶手很强壮,地上也会留下很深的脚印。”
小阳兑点点头,“尸首衣服上没有多少拖拉痕迹,应该是被抬着丢到成山庙去的,凭这个就可以证明李大哥没有杀人嫌疑啦。”
“也不一定啊,说不定有人帮忙呢?”李陌一笑了笑,他才不会这么莽撞,才有点线索就跑去说自己是清白的。
“去,给我找些树枝、木片、石块什么的,我要把这头猪埋起来。”李陌一说。
阳兑疑惑地说:“哦........把猪埋起来做什么?”
李陌一说:“我看这殓尸房小屋里的环境跟倒塌的成山庙差不多,今后几天天气也差不多的话,把亡猪埋在树枝下面,就可以观察它需要几天才能腐烂到今天这尸首的腐烂程度。”
阳兑茫然不解,李陌一解释说:“猪的身体组织情况跟人类最接近,根据腐烂的迹象,就可以推测出亡者身亡的确切时间,另外还可以顺便做些记录,看看什么时候有第一只苍蝇来产卵,又要多久才能孵出第一只蛆虫等等,这比看腐烂程度来推断时间更精确。”
小阳兑把他的大眼睛睁大,一眨也不眨,惊诧地说:“观察第一只苍蝇?这真的有用吗?爷爷怎么没教我?”
李陌一解释说:“万物运作自有它的规律,当动物身亡后很快就会有苍蝇、蚊子等小虫在尸首上产卵,一代代繁衍下去,这都是有规律可循的,只要我们留心,就可以从这些小虫子身上得知尸首身亡的具体时间,也就是凶案发生的时间。”
这段话来自李陌一记忆中的某一学科,一种虫子产卵是有一个固定时期的,而只要知道其间两三种虫子产卵的时间,就可以反推出亡人身亡的时间。
李陌一说的这段话简直就是闻所未闻,把小阳兑听得目瞪口呆。
见自己镇住了这小子,李陌一很得意,当下追问说:“我问你,今天你在尸首上发现了什么蛆虫或蚊蝇?”
“这........验尸的时候只注意尸首身上的伤口分布,倒是从未注意过那些虫子........”小阳兑傻眼了,他愣说:“从那些虫子身上真的能判断出具体身亡的时间么?”
李陌一肯定的点头说:“当然,只要知道具体的环境情况,从尸首上的昆虫成长情况可以精确推定亡者身亡于某天,我买这只猪回来就是为了验证这个,去,你再去检查一下尸首,把它上面有什么蛆虫和苍蝇蚊虫都记录下来,每样做个标本,越详细越好,不同昆虫寻到尸首、产卵孵化的时间都是不一致的,只要知道两三种虫子在尸首上的生长状态,就能够精确得出身亡时间,反正现在没事可做,就用这个打发点时间吧。”
小阳兑飞也似地跑进了殓房,不一会老阳仵作就大叫起来:“臭小子,你在做什么........”
小阳兑大声说:“李大哥说先别急着清洗尸首,我要在尸首上抓虫子........”
过了一阵老阳仵作一脸狐疑地走了出来,对李陌一说:“你从哪里看到用苍蝇和蛆虫来确定身亡时间这种方法的?听起来倒似乎有些道理。”
李陌一正色说:“当然有理,我从前........学过,也在一本书上看见过,看尸首上昆虫的生长情况确定身亡时间的办法就是书上记载着的,不过我当时可不知道自己会成为一个侍卫,也就没去记,不过这不要紧,只要做个小小的试验就OK了。”
“做试验?欧克天咯?李大哥,你又在说什么天外话啊?”小阳兑从殓尸房里跑了出来,好奇地问说。
望着小仵作那充满求知的双眼,李陌一心中一动,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下,狐狸般笑了起来:“小阳兑,你想不想做一个天下第一厉害的仵作?”
“当然了!爷爷是安丘镇第一仵作,他说我明年就可以顶替他的工作,所以你从现在开始叫我阳仵作也可以,我一定会成为天下最厉害的仵作的。”阳兑一脸骄傲地说。
“小孩子胡说八说,见笑见笑........”仵作老阳苦笑着呵斥说:“又胡说什么,快给我闭嘴!”
见到眼前小子装大人样,李陌一有些好笑,目角余光却看到老阳仵作满脸黯然苦笑,李陌一突然有点同情的感觉,在这年月侍卫名声很差属于贱役之一,仵作就更惨了,他们一般都是子承父业,世代不得改行,也不许参与科举,他们比春柳女子还不如,在常人眼里仵作就是怪物的代名词!
“嗯,仵作是一个很有前途的职业,好好加油,至于我说的试验嘛........明天我会再来找你的,到时候就知道啦!”李陌一拍拍阳兑的肩膀,转身就走。
“李大哥,这些苍蝇蚊子还有蛆虫和卵怎么办?”阳兑在后面问说。
“记录下来,用纸袋装好,虫子用细针钉在木板上,风干后分门别类用纸袋装着编上号收藏起来,过几天有用。”李陌一扬长而去。
不能随意离开府长官邸,李陌一就在殓尸房里开始做他的试验,路过的大家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无人指责或制止。
每日三次记录那头亡猪身上的变化情况,其余时间,李陌一就拉着林未小侍卫和另一个年轻的侍卫到大牢去跟黄钟十四个人玩马牌,日子过得倒也轻松愉快。
据说侍卫们没能找到嫌犯李元丰,只抓到个黄钟十,李陌一却是知道,李元丰行踪不定,这会儿不知道又跑哪个山口野村去了。
这马牌看着很简单,李陌一猜测,应该就是麻将的前身,只是马牌现在还是纸牌,而且只有40张牌,规则也比麻将简单得多,李陌一玩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完全统制了牌局,起初林未小侍卫等人还叫着要押注,结果李陌一打得其他三家面无人色,输空了口袋,再不敢提赌钱的事,当然,李陌一除了拿那些钱请客吃了一顿外都还给了他们。
没玩多久就没人再愿意跟李陌一玩马牌了,好在李陌一懂得的花样很多,找来硬纸片用毛笔在上面写写画画,一副简易扑克牌就出现在了大家眼前,这下子可玩的花样就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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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如今李陌一得到了宋府长的亲授,相当于正式成为了府长官邸的一份子。
当夜,李陌一正在吏舍中与大家吃大锅饭的时候,郭陪堂匆匆走了进来,其余人识趣地避到了一边,郭陪堂径直坐在李陌一身旁,不忿地骂说:“白忙活一天,啥也没查着,去他个娘的!”
李陌一嗯了一声,“郭陪堂,我有点疑惑,宋大人应该明知我没有嫌疑,为什么还让我不要掺和这案子呢?”
郭陪堂低下头,轻声说:“大人是故意的,我也忘记跟你说了,你知道宋大人的情况........上上次赵寡妇那个案子他折腾半个月都没破,你去转了一圈就破了,所以........”
李陌一这下终于明白过来,他苦笑说:“这可麻烦了,我该怎么办?”
郭陪堂拍拍李陌一肩膀安慰说:“不要担心,我刚从宋大人那里回来,我看案情始终没个进展,宋大人自己已是不耐之极,所以我一提带你另行破案,宋大人便答应了,明天我将带着你还有林未小侍卫三人自行去查案,只要咱们先破了案,宋大人也自然高兴。李陌一,我可是将前程都押你身上了,我绝不会亏待了你,你也不要让我失望啊!”
郭陪堂这么做固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利益驱使,但是李陌一还是觉得很动容,谁没有私心,就是圣人也要为名利所趋在各国奔走,在这么一个陌生的世界,被人尊重与信任是很难得的,李陌一衷心地答说:“郭陪堂,你放心吧,我会尽我的能力,必定会尽快破案!”
郭陪堂赞许地点点头,说:“好,就这么着,我还有事,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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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李陌一前脚刚进官邸大院。
小阳兑飞快地跑了过来,对李陌一叫说:“李大哥,有个女人来认尸了,亡者叫柳历吝,是本镇的一个商人,郭陪堂叫我来问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李陌一两眼一亮,回头就对不远处吏舍里的林未小侍卫说:“走,咱们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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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快步赶到了殓尸房。
只见郭陪堂正陪着一个中年妇人从殓尸房中走出到院子里,那妇人垂首以一块白色罗巾抹泪,抽抽噎噎地说:“我夫君死的好惨啊........大人要为奴家做主,尽快抓到凶手以慰我夫君在天之灵........一点茶水钱请大人笑纳,结案之后奴家会备上厚礼谢过诸位大人........”
郭陪堂一面将恭红包收入怀中,一面说说:“柳夫人客气了,为了尽快破案,我们有些话照例要问问你,请你见谅。”
“第一:你夫君可有什么仇家?第二:他又是什么时候离的家,为什么而离?”
柳夫人回忆着答说:“........我夫君向来宽厚,做生意二十余载结交好友满天下,不曾听说他结了什么仇家,他月初带着伙计柳大前去外地收账,原定在本月二十五日前回家,过了二十五日却还是不见踪影,奴家曾派人前去寻找,对方说夫君早已结账返回,奴家这几日担惊受怕,却不想噩梦成真........”
搀扶着柳夫人的一个婢女附声说:“定是那挨千刀的恶奴才柳大见钱眼开,抢钱害人,然后独身一人远走高飞了,否则为什么老爷遇害,柳大却偏偏不见了踪影?”
“这倒是不无可能........”郭陪堂向李陌一瞄来,李陌一正要说话,却听有人在外喝说:“李陌一!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人很是眼熟,李陌一皱眉细细一看。
正是前几天辞去的少府长之位的宋大白。
宋大白既然已经辞去少府长之位,后又无故失踪两日,为什么这时候会出现在这里呢?
李陌一不由有些不解。
宋大白怒冲冲地赶来,郭陪堂上前迎去,拱手替李陌一答说:“少府长,是宋大人下令,让我带着李陌一、林未小侍卫三人自行查案的,如今李陌一得了宋大人亲授,已是专门负责破大案的侍卫头头,对了,少府长你这几日去哪了?宋大人很是挂念你啊。”
宋大人冷笑一声说:“哼,我爹是挂念他头上那帽子戴的不稳吧,少府长之位我已经辞去,现如今平头百姓一个,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况且李煜那案子既然已经了结,我就算是有什么意见,还中用?”
“听说安丘镇境内出了新命案,我便回来了,就算没了官职,案子我还是要掺和一手的,这案子没那么多牵扯的吧.......”宋大白说着,撇了一眼脸色不太好看的郭陪堂。
“当然没有,”虽然宋大白已经不是什么安丘镇少府长,但他爹可还是宋大府长,郭陪堂自知惹不得,只得恭恭敬敬地向宋大白抱拳说:“少府长,莫动气,许煜那案子大人也是无可奈何,现如今已经了结,尘埃落了定,还说那些旧话作什么,而且,少府长你无故辞去自身职位这作为,实在有些过火了.........大人他现在还气着呢......”
“他气?有些话不便当着外人说,阴谋阳谋无益,尔虞我诈累心,说着假话你也不觉得违心吗?我爹他怕是已经找着下任少府长吧.......”说着,宋大白的目光朝着李陌一望去。
感受到几道冰凉的目光上下打量自己,李陌一感觉背后一凉,不好的预感,难不成宋大白所说的什么下任少府长,该不会就是他吧........
“争执无益,咱把这案子先破了吧.......”李陌一脸上有些许茫然无奈。
宋大白这小子两日前突然离去,这一有命案又回来了,回来也就回来吧,他毕竟曾经是安丘镇上的少府长,又是宋府长的亲生儿子,他回来府长官邸自然没人敢多说什么。
只是不知怎的,宋大白那嘴上却是变得冷嘲热讽起来,刚刚一幕在李陌一看来,宋大白像极了一个落榜失了志的考生,无故找旁人发气。
.........
“好,那你们给我说说,这案子现在是在怎么个情况了?”宋大白也是晃过神来,毕竟他专程回来一趟,是为了破案而来。
“嗯,少府长,我们也是刚到.........据那柳夫人所说,亡者柳历吝带着家仆去别地收账,回来路上被人所害,而仆人柳大不知所踪,收账所得银两及柳历吝身上价值不菲的戒指、玉佩等物都被人拿去,因此,现在大家怀疑是柳大所为,抢财害人。”郭陪堂厉声说。
李陌一很快打断他了话,“不过我觉得不像,柳历吝只带柳大一人去收账,显然对他非常信任,柳大应该不会那么做,此其一也。”
“其二,柳大劫财害人为什么不选在城外荒郊处?难说城内害人抛尸比较方便?其三,照常理推断,害人劫财往往都是一念之差,作案往往比较仓促,绝不会做得如此复杂,因此我觉得柳大不是凶手,当然,我们还是得把他找来,生要见人才行。”
郭陪堂不停地向李陌一眨眼使眼神儿,李陌一却视若不见地将话全数说完。
宋大白听完后,点了点头,“如果照你们所说,确实不错,柳大的嫌疑可以排除,不过还是得把他找到才行,郭陪堂,找人张榜贴出告示,并拟文通报刑部,发出海捕公文,务必尽快将柳大找到,既然你们要自行查案,那便去吧,我还有些话要跟我爹谈谈,你们先去。”
........
郭陪堂皱着眉和李陌一他们出了官邸大门,郭陪堂还没吭声,李陌一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低声说:“郭陪堂不必疑惑,我这是故布迷局,你觉得宋大白会相信我的话吗?看他那气我的样子,恐怕他此刻早已认定柳大就是凶手了。”
李陌一心里暗自较劲,这宋大白一回来就找他的麻烦,还对他一阵冷嘲热讽,摆明了不待见他,而且没个缘由,宋大白就这般对他,不知是心里存了多少怨气,实在没地方撒了,竟然找到他头上来了。
本来破案之事不用太急,现如今这宋大白突然回来,还带着一身怨气,看他那势头,摆明了是要快速查明此案,证明自身的能力,狠狠打宋府长和他一个大耳光。
所以,方才李陌一却是来了个将计就计。
郭陪堂眉头舒展了些,他诧异地说:“何出此言?”
李陌一微笑说:“看他那气头上的样子,这个时候我说什么宋大白都会认为我在骗他,就算不这么想,他也会将我的话反着来听,看吧,他一定会非常卖力地去抓柳大,这样也好,柳大必须找到,宋大白有事做之后也不会有空来找麻烦了。”
心中暗自一喜,这宋大白想找他麻烦,或许还差那么点火候。
一旁林未小侍卫一声轻笑,问说:“李大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昨天宋大人盘问几个泼皮无奈盘问了一整天也没问出什么,现在你又说柳大不是凶手,柳夫人又被宋大白抢去询问了,我们现在还能做些什么?”
李陌一断然说:“我们需要从两方面着手,我跟郭陪堂回现场再看看有没有被遗漏的线索,林未小侍卫你独自一人回柳历吝的家里看看,再叫上几个侍卫一起去盘问下柳历吝的亲朋好友、邻居以及生意上有来往的人,做生意的怎么可能没有几个仇人?柳夫人的话未必可以全信,说不定她自己都不知道,重点查下有没有最近形迹可疑,突然暴富或者是莫名离开的人。”
郭陪堂点点头,“就这么办,对了,李陌一,柳历吝住在镇西,为什么尸首会在镇东成山庙出现?你说那个李元丰刚刚在那住过一晚,就有人在其中藏尸,这其中会不会有点关系?”
李陌一说:“这也是我现在不明白的一个问题。”
李陌一和郭陪堂、林未小侍卫分头行事,赶往成山庙途中,郭陪堂问说:“李陌一,你为什么不与林未小侍卫一起?我见林未小侍卫刚才有些不高兴呢。”
李陌一嗯了声,解释说:“我是故意让他独自一人的,这小子太嫩了,还是多让他自己独自摸索适应适应吧,我之所以不带他过来,另一个原因是他对成山庙太熟悉了,而他的观察能力又不足,先入为主的情况下,往往会错失很多线索,郭陪堂你的经验比他老到得多,说不定会有所发现。”
郭陪堂恍然地点了点头,没再言语。
……
……
第0098章用刑
两人又回到了成山庙里,仔细观察起来,庙外很快聚集了一群人围观。
两人查看了半天成山庙内依然毫无线索,两人不由都有些失望,相互对望一眼之后,李陌一沉吟说:“这里太干净了,要么凶手非常小心,要么就是事后曾经重回此地清理了所有痕迹,我们到别处看看吧。”
郭陪堂叹了口气,两人扭头向外走去,成山庙外已有人在观望,李陌一眼尖,突然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一闪,他心念一动,朝那人喝说:“什么人,过来!”
躲到树后面的那人讪笑着走了出来,嘿嘿笑说:“侍卫大人,你找我啊。”
李陌一喝说:“你在这躲躲藏藏的干什么呢?”
眼前这小混混身材干瘦,皮肤微黑,他笑嘻嘻地来到李陌一面前,挠着头陪笑说:“没躲没躲,只不过习惯了........谁叫两位差爷在这呢?”
李陌一这才释然,又说:“你怎么在这里晃荡,莫非是看中了谁的荷包?”
那混混目光闪烁地说:“侍卫大人,瞧你说的,我刚出来,见这边有人围观,就好奇地过来瞅瞅而已。”
李陌一说:“好奇心还这么重,昨天宋大人没盘问够你们吗?回去吧,给我老实点,别惹事,知道吗?”
那混混答应说:“是,侍卫大人,一定一定........那差爷,我可不可以走了........”
混混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目光不断向郭陪堂瞟去,像是在寻找什么救星一般。
李陌一朝郭陪堂点点头,郭陪堂若无其事地走开。
李陌一挥着手,朝那些围观的人喝说:“都散了都散了,查个案有什么好看的?”
……
望着围观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李陌一一手搭在那小混混的肩上,“前些日子看到什么奇怪的事没有?”
那小混混一脸的挤眉弄眼,悄声说:“侍卫大人.......没事........真没什么事,这地界一直很太平。”
“没有?”李陌一奇怪地反问说。
小混混嘿嘿笑说:“真......真没啥事,侍卫大人,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了。”
望着那小混混远去的背影,李陌一用力甩了甩脸,似是清醒了些,又念至刚刚小混混说话时惊慌的神态,这小混混没点猫腻他可不信。
“嗨,那小混混,等下,我跟你一起过去。”李陌一叫住了那小混混,然后,两个人一起向距离成山庙街不远的一条巷子走去。
……
……
很快,在小混混们混迹的小巷口,李陌一对望风的两个小子说:“你们的领头人在里面么,告诉他,叫他召集弟兄,我有些话要问大家!”
这种年月下,小混混要想不被欺负,照例是要抱团的,而一般而言,只要团体人数超过某个数目,为了避免一盘散沙,他们就会选出个领头老大出来,对于这种规矩,李陌一也是知晓一二的。
李陌一虽然不是他们的老大,但他现在已经是个侍卫大人,那小子答应一声飞也似地去了。
片刻后,在巷子里一座茅草棚前的空地中,一个脸上有刀疤的泼皮男带着几个小混混们夹道欢迎,见到李陌一他点头哈腰地咧嘴笑说:“这位侍卫大哥,说吧,今天有何贵干拉?”
李陌一说:“简单来说,今天来找你们是想让你们帮我查案的。”
“查案?春柳阁那大举人被害一案不是已经了结了吗?还查个什么案?”一个小混混抢着说。
“不是,你知道个什么,昨天成山庙出了一宗腐尸案……”刀疤男说着,小混混们兴奋了起来。
李陌一说:“没错,就是此案,你们谁还记得本月二十日前后那两天镇东发生过什么事情?尤其是傍晚时分,有人听到过惨叫,或是见过什么行色匆匆面带惊慌的可疑人吗?”
“那天不是镇东李员外家摆喜酒吗?放了足足半个时辰的鞭炮呢。”一个混混说。
刀疤男接着说:“是啊,侍卫大哥,那天好多人去李家吃酒,人那么多,光注意看他们钱袋了,也没发现谁人比较可疑。”
李陌一也不在意这些无关线索,继续沉吟说:“李员外?是安丘镇上人人传名的李大善人吗?”
安丘镇上有位李大善人,李陌一在刚刚抵达不己客栈的时候,就曾听客栈老板和伙计提到过,只是这种消息太不重要,早已经忘却了,如今一经小混混的话提醒,一下子重记了起开。
“是呀,就是那老东西!”刀疤男说。
李陌一哼了一声,“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特别惹眼的人或事吗?”
一旁一个矮个子混混说:“特别的事?东边市集的张大官人跟君来楼前摆胭脂摊的王童生媳妇躲到柴房里不知道干什么,还有就是李家为了喜宴更好,从君来楼请的大厨,我亲眼见到的,那个文师傅长得又高又壮,发起火来的时候啊……啧啧……跟凶神恶煞一般!”
“哦?那文师傅为什么发火?”李陌一追问说。
矮个子小混混回忆说:“好像文师傅的一套刀子被人偷了,他大发雷霆,喜宴上的菜还没开始做就走了,害得李家又临时跑去君来楼、正轩阁高价聘来几个厨子。”
李陌一记下了文师傅这个名字,继续问了几个问题,却没有什么新发现,当天这些小混混们都跑李家找生意去了,没注意路上的普通行人,也就没发现什么惹眼的事。除此之外其他事情大家就更没什么印象了。
离开小巷之后,最先那个小混混还跟着他,李陌一转过身来,“他们说的那人你只是吗?”
“那君来楼的文大厨?我当然知道了,他确实长得很魁梧高大,侍卫大人你要把他逮来问话么?”
李陌一摇了摇头说:“开酒楼最重要的就是请一个好厨师,文师傅既然是个大厨,收入自然不会低,没有必要劫财害人,而且是用如此凶残的方式,不过他被窃的刀具倒是有可能变成了凶器,我们回头就去君来楼问问。”
“你不去李大善人家问问吗,李家就在前面。”小混混提醒说。
“不,暂时不去,”李陌一摇摇头,“怎么?你对查案子也这么感兴趣?”
“不是,侍卫大人,我就是爱乱凑个热闹……”
那小混混恍然低了低头,似乎是在害怕什么。
“也好,要不跟我一同去查查?”李陌一却是说道。
小混混连忙点了点头。
……
两人沿路查询,只跳过了李家,发案时间相对较远,加上百姓们不愿惹事,李陌一一路问来竟然还是一无所获。
“希望林未小侍卫那边有点进展吧……”走了大半个时辰的路,李陌一不免有些泄气,径直坐在路旁的一株树下,眼前是一片水域,东张西望一阵后突然向小混混问说:“从北边镇门到成山庙,这条路应该是最近也最僻静的吧?”
那小混混嘴里叼着一根草儿,点了点头说:“是呀,这路我可熟了,从北镇大门过来就俩条路,要么走北门大街到鱼市口,然后向东,东门大街走到一半,再拐向北成山庙街很快就到了,要么就在北门大街半道上就改道镇东街,再向南到成山庙,自然是后边这么走快得多。”
“快得多也僻静得多,一路走来,这里无疑是最好动手的地方……”李陌一指着眼前一片水域自语说。
安丘镇地处商贸必经之路上,水道纵横,湖泊池塘到处都是,安丘镇东北角就有一片零星露出几个小岛的湖泊,有条小路可以走入一个芦苇飘荡的长岛,虽然有渔民在长岛上居住,但是在芦苇荡里发生了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
那小混混跳了起来,望着眼前复杂的水域,吸了口凉气说:“这果然是个害人劫财的好地方,不过……害人之后直接抛尸在水里岂不更好?为什么凶手要拖那么远丢到成山庙里去呢?”
李陌一摇头说:“这里的水太浅,加上这里有人居住活动,尸首藏不了一天就会被发现,而成山庙则不同了,那里原本便很少有人来往,倒塌之后更无人光顾,偶尔有小孩进去玩耍,就算嗅到臭气也不会发现尸首,走吧,你随我过去再看看,幸运的话应该能找到些线索。”
……
此时,有一个老翁正坐在岸边钓鱼,细雨飘飘,老翁头顶斗笠身披蓑衣静静地坐在那里,湖光山色与老翁融为了一体,就好像一幅美丽的画卷,李陌一他们两个硬生生地掺和了进来,完全破坏了这里的静逸美。
李陌一轻咳一声,钓鱼老翁闻声回头,见到来人腰间的侍卫玉牌,他不像普通人那样吓一跳再急忙站起,恭恭敬敬地避到一旁,只是淡淡地看了李陌一一眼,就回过头继续望着水面去了。
小混混深明仗势可欺人的道理,威风凛凛地喝说:“老头,最近这湖面上可有什么古怪事儿么?”
“古怪?再也没有一个后生对一个老人家这么无理更古怪的了。”老翁淡淡地答说。
“你!”那小混混正要发威,李陌一已经将他拦住了。
李陌一上前客客气气地作揖说:“老人家,我们是为一桩凶杀案而来的,请问自本月下旬二十日左右,这片水域可有什么古怪事情发生么?譬如发现大片血迹或有可疑人来往什么的。”
老翁这才回过头来,思索了一阵后说:“这说的才像个人话……唔,你们可以到南边那个岛上看看,五天前水还没这么高,可以直接走过去,听孩儿们说有一晚那儿闹妖怪,又哭又笑地搞了半宿,胆子大的人偷看时还看到一双红眼睛在飞呢,第二天一早大家结伙去看的时候,发现岛上就像被xue涂了一层一样,至今都没人敢靠近那个岛。”
一听有妖怪,李陌一立马来了劲头,这东西可是好多天没见着了,寻常散修良妖是不会被人看见的,如果此话不假,确实有人看见过妖怪,那也就意味着那里有不良妖邪作祟。
不知为何,李陌一竟然有些小期待起来。
……
“那你们为什么不报官?”那小混混似乎学的很快,这么会儿功夫已经完全把自己当个小官看了。
老翁冷眼扫了他一下,回头钓鱼去了,李陌一谢过那老翁,拉着那小混混走开了,同时低声说:“没见到尸首,你觉得就算报了官,宋大人会接这个案子吗?说不定郭陪堂会比较有兴趣……派人来收些例钱,你说谁没事找事的去报官?”
那小混混嘿嘿一笑。
这时候,路上刚好有个年轻的渔夫经过,小混混一把将那人揪住,喝说:“侍卫大人办案,你去给我找条船来,敢啰嗦就送你全家去见官!”
侍卫的威严也只有那个看破世情的老翁才敢无视,那年轻人很快将自己的小渔船贡献了出来,但是却不敢载他们过去,妖怪比侍卫大人更可怕,威胁也没用,李陌一他们只好自己用竹篙把船撑起,靠在了那个小岛上。
岛上已经不见渔民们所说的猩红色,不过扑鼻的腥臭味却与一般鱼腥完全不同,不少被雨水洗刷的石块、草根处依然可见黑褐色的潮湿红迹,范围相当广,可见渔民们的话并无夸大,当时这个面积约有十平米的小岛上,确实曾被大片xue迹覆盖过。
“侍卫大人,你看。”那小混混很快就找到了一些东西,拿给李陌一看,那是没烧尽的黄纸,染红的破瓷片,以及红色的焦头细木棍。
燃尽的香,烧剩下的黄纸还有几个空酒杯,这些东西单个对李陌一再熟悉不过,但合在一起,李陌一也不知道具体是干什么的,但他很快想到一个可能性,头皮顿时一阵酥麻,他脱口惊呼说:“这是……”
那小混混神色凝重地说:“祭天地、烧黄纸、喝酒……这恐怕是什么左门帮会的程式,难怪那些渔民以为是闹妖怪呢。”
李陌一倒是没想到左门帮会,他定定神,“再找找看还有什么,若是左门帮会的程式,应该会有些特殊的标志物的。”
两人再次搜寻起来,甚至找来头尖木棍挖地一尺,陆续找齐了碗筷和酒杯、香木、草绳等物,破碎的瓷片刚好拼凑出四只大瓷碗,但是现场却无凶器,不知道是否被丢到湖里去了。
“看来凶手至少有四个,他们在这里祭天地,而柳历吝便是歃亡之物……”李陌一心中有些沉重,不论这是左门仪式还是李陌一所想的那样,对柳历吝来说这都是无比残酷的,这四个凶手的凶残激起了李陌一心中的强烈愤怒,他决心要用最快速度将他们擒拿归案!
两人找来一只麻袋,将那些证物都收拾起来,刚走出长岛,就见林未小侍卫气喘吁吁地跑了来,对他叫说:“李大哥,郭陪堂叫你们赶紧回官邸,那个仆人柳大已经被抓住了……”
……
……
赶回官邸的途中,李陌一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原来那个仆人柳大不知怎的突然回到柳家,刚从官邸回来的柳夫人当即命人将他暴打了一顿,然后捆缚着抬到了府长官邸,宋大人如获至宝,当即请了选择升堂对柳大进行审问。
李陌一用最快速度赶回了府长官邸。
来到公堂之下,只见堂上一个身穿布衣的壮汉正在受夹棍之刑,他两脚脚踝被三根木棍夹在当中,上缠绳索,两边各站两个侍卫,手持绳索,拔河一样用力向自己这边拉,这看似简单的东西可是厉害得很,柳大给夹得两脚踝处惨不忍睹,拼命嚎叫几声便晕了过去。
李陌一几步走近郭陪堂身侧。
“竟然动从了夹板之刑,看来宋大人打算严刑逼供了。”郭陪堂低声说。
“不知有什么凭据没有?”李陌一怀疑说。
郭陪堂急说:“不管有没有什么凭据,不能再让柳大继续受刑了,一旦他受不过认了罪,再想翻案就难了!”
堂上一人正在向宋大人请命,是否要泼醒柳大继续动刑。
郭陪堂伺机带着李陌一等走上前去。
随即,李陌一拱手向宋大人禀报说:“大人,我们在镇东北角方向一处小岛上找到了第一案发现场,并找到了香纸蜡烛和酒杯草绳等物,我们怀疑凶手共有四人,这并非一个普通的凶杀案,有可能是左门帮派所为!大人,此乃证物,请大人明断!”
一麻袋的证物呈了上去,宋大人老眼昏花地看了好一阵才点头说:“将草绳拿去给仵作比对,大白,你看……”
李陌一这才顺眼看去,原来刚刚提议继续动刑之人正是宋大白。
宋大白已想到应对之策,他上前愤懑地说:“大人,不久前我在现场便怀疑过这是左门帮派杀人,当时便被郭陪堂和李陌一否定了,现在他们又说是左门帮派害人,大人,这分明是他们见我已逮住凶手,为了抢功并混淆视听所伪造的证物,请大人明察!”
李陌一反驳说:“宋大白,你这么说可有点不地道了,这不张口胡扯吗?这些证物都是有来处的,不信宋大人可派人去查,我们分两路自行查案也是宋大人许可的,早日破案大家都有好处,宋大白你为什么说我们抢功?照我看你急着对柳大动大刑这才是为了抢功吧!”
宋大白冷哼一声,“李陌一,我请宋大人对柳大动刑可是有真凭实据的,柳历吝尸身前有个拳印,我已经检验过,与柳大的拳头相符,柳大被抓之时身上带着巨额财款,他也已承认自己与老板发生口角,打伤老板后抢钱而逃,证据确凿,柳大不是凶手还有谁!”
李陌一皱皱眉头,抱拳说:“大人,柳大他招认自己是在哪里打伤的柳历吝?”
宋大白脸色微动,不悦说:“他说是在镇外,所以才对他动大刑,像这种无恶不作之徒害人后自然是要想尽办法抵赖的,李陌一,你才做了几天的侍卫,断案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用一头亡猪就能抓到凶手?真是异想天开,别忘了你自身还有嫌疑未曾洗去,倘若凶手不是柳大,难道说是你么?”
宋大白的讥诮语气极其明显,李陌一脸色不由一变,才两日不见,这宋大白无故消失后归来,竟然志行大变,全然不管不顾真相如何,似乎只想着快些草草结案,处处与想要详查的李陌一作对,甚至不惜大刑伺候了。
一旁,林未小侍卫见以往的主子这般志行,却也忍不住帮腔说:“大人,要证实柳大的话很容易,找镇北当日傍晚当值的打更人问问,就知道柳历吝是一个人进镇还是和柳大一起进的镇了。”
宋大白一声怒喝:“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时隔如此之久,那个打更的还记得那么多,问了也白问。”
郭陪堂说:“这倒未必,宋大人,我提议将柳大暂时押下等候再审,我立刻派人去当值处找牛百户查询。”
这时候,李陌一上前说:“我看不必了,柳大是个傻子?我看不是,他劫财害人之后还敢回安丘镇来?除非他疯了,柳夫人,是你将柳大绑缚来的,我问你,柳大疯了吗?他究竟是怎么回来的?又是为什么而回来?”
柳夫人跪在堂上已经有一会了,她见宋大人没有阻止,这才答说:“管家告诉我柳大回来了的时候,我还以为听错了,后来见到真是他,这才相信是真的,当时他蓬头垢面地比叫花子好不了多少,身上背着个包裹……里面的银两一锭不少。”
“柳大见了我便哭喊着说知错了,都是他忤逆才害了大人,我一时气怒攻心,这才命人将他打了一顿,然后才送过来,现在想想……或许夫君真不是他杀的……他是夫君从小带大的仆人,就算一时财迷了心窍,抢了钱之后也不会下毒手,再说那些钱也一文不动地被他带了回来……”
柳夫人说得有些吞吞吐吐,但是大家都听明白了。
宋大白哼了一声,执拗地说:“那也未必,说不定当日他财迷心窍,发了阵羊角风,害人之后却全然忘记了。”
宋府长捻捻胡子,瞅瞅自己的儿子宋大白,再瞅瞅李陌一和郭陪堂他们,眯着眼睛想了想,“大家的话都有些理,人命关天,我们还需小心验证才是,郭陪堂,你还是派个人去当值处找牛百户查一下吧,暂且将柳大收监,退堂!!”
大家恭送府长大人,宋大白望了望李陌一和郭陪堂轻哼一声,拂袖而去。
……
第0099章李府
李陌一苦笑一声,“宋大白这是咋个了?好像他对我的成见可真深啊,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怨气已积深,难不成草草结案就能平复他心中怨气吗?这事怪了。”
李陌一见多了积怨恶妖,自然一眼就能看出宋大白这是心怀怨气,不管这怨气是对他,还是对宋大人,亦或是会这案子,总之,宋大白现在就是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干出个什么来。
郭陪堂撇撇嘴,“先别管他,破不了案,到时候挨板子的可不是他,破了案子才是真本事,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李陌一说:“你们那边有什么新线索?”
郭陪堂说:“没有,这个柳历吝竟然真的如他夫人所说,是个老好人,平日做生意宁可亏了自己本钱也不和别人结怨的,如此一来愿意跟他做生意的人反倒多了起来,他的家仆们也都说柳历吝人好,甚至有人说着说着便嚎啕大哭起来的。”
李陌一叹了口气,“这么说那些凶手就更该被捉拿归案了,柳历吝命真惨,他被当做当做牲畜一般……此前更受了两刀刺腹之刑……这些凶手真该活剐!”
“当真是左门帮派吗……”郭陪堂眼中满是忧虑,安丘镇内自古管辖严格,对这些个左门帮派更是知道一个处理一个。但一旦发现有左门帮派踪迹,接踵而来的往往便是左门帮派的奋起反抗,牵一而屠百时有之,若证实此案是左门帮派所为,恐怕安丘镇再不得安宁。
“我看九成不是。”李陌一相当肯定地说说:“郭陪堂不必忧虑。”
郭陪堂叹了口气,“对了,你要小心宋大白,假若这真是左门帮派案子,若不能及时破案,只怕你我这小命都难保了。”
“郭陪堂何出此言?”李陌一惊讶地问说。
郭陪堂愁眉苦脸地说:“宋大白这次回来全然变了个人似的,不知道是有什么际遇,变得行事鲁莽不计后果,似乎千方百计想要草草结案,若真是如此,如果此事涉及会造反的左门帮派……我看他很可能向上头通报,到时候,我们的处境就相当危险了,宋大人可能都自身难保啊。”
“宋大白……他……”李陌一细细一想,这宋大白现在这积怨程度,倒是真有这个向上头通风报信、歪曲事实的可能,而且宋大白对他爹宋府长显然也不太待见,不顾他爹的安危倒也不是没这可能,不然也不会再上次案子一了结就递上了辞退书,想到这里,李陌一顿时感觉一阵悚然心惊。
见到李陌一吃惊的样子,郭陪堂反过来安慰说:“别慌神,只要我们将这个案子抢先办好了,办踏实了,宋大白没了向上头通报的藉口,咱们也就安全了,至多也就费些钱财而已,不必太过紧张。”
李陌一定了定神,“那我们可就要加紧了,今天我们除了找到第一案发现场之外,还发现了一个线索,据说二十日傍晚,君来楼的大厨文某曾经丢失了一套刀具,极有可能便是凶器,不管怎么样,先将他及他的新刀具都带回来再说,一个名厨,用惯了的刀具就算换新的也会与原来的相似,应该可以用做对比。”
两人商量两句,郭陪堂便去君来楼带那文大厨去了。
……
……
李陌一则向殓尸房走去,正好见到林未小侍卫从吏舍走出来,对他叫说:“李大哥,还没吃饭啊?”
李陌一点头说:“嗯,没感觉到饿,对了,早些时候见到了那小混混,他对我说了些奇怪的话,你常年在那一片巡逻,应该跟他们也相熟,那些小混混们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林未小侍卫说:“我以前就是那片的一个小混混,自然跟他们相熟,但是自从被宋少府长带回府长官邸之后,当上了侍卫,就很少和他们来往了……”
“嗯,对了,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刚才我跟郭陪堂到处找人询问的时候,小二子找到我,说今晚刀疤老大要召集所有人决定一件大事,他问我还要不要去,问他他又说不出是什么事,当时我就拒绝了,咱们都是侍卫了嘛,那些个事还是少掺和的好……”
刀疤老大?
李陌一一听这名号,脑中就和先前见过那个刀疤男对应上了,应该错不了,就是此人。
“你说的对,当了侍卫,远离那些小混混也是正常,估摸着他们要干的也不是什么好事,不用管他们,你现在准备去哪?跟我去殓尸房看看吗?”李陌一问说。
林未小侍卫支支吾吾地溜之大吉,殓尸房晦气,谁没事老上那儿去呀。
李陌一刚走进殓尸房小院,小阳兑就喜滋滋地迎了上来,“李大哥,案子破了没有?我可是立了大功哦。”
李陌一哼了一声,只顾去检视那头亡猪,小阳兑察觉不对,小心翼翼地问说:“李大哥,出什么事了,我做错什么了吗?”
李陌一淡淡地说:“错也没错,只不过有人拿着从你这里得到的小丁点儿证据就定了一个人的罪,在堂上大刑伺候而已。”
“是宋大白宋少府长?”小阳兑眼珠子转了转,懊恼地说:“都怪我,不该随便乱说的。”
“算了,他问起来你也不能不答,这拳印是怎么回事?当日尸检的时候可没有记录。”李陌一问说。
小阳兑说:“嗯,这是今早才发现的,我是打算去告诉你的,结果你已经走了,却不想撞到了宋少府长。爷爷说这个拳印较浅,当时没有显现出来,昨晚我用药水洗了尸首,这才慢慢出来了。”
李陌一恍然点头,想来这仵作的手段倒也先进。尸首上有些伤痕不易察觉,需要特殊药水清洗一遍才可看见。
李陌一鼓励说:“你做得很好,你可知那拳印是什么时候印上去的,是在柳历吝身亡前多久?还是身亡后当时被人打的?能看出来吗?”
小阳兑说:“嗯,爷爷说那个拳印是在身亡前两个时辰打的,柳历吝有点发胖,这一拳力度也比较弱,至多打得他摔一跤,因此没有留下明显淤痕,擦上药酒后今早才显出来,且颜色很淡,这说明在他身亡前,淤血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至少过了两个时辰之久。”
这是出乎李陌一意料的答案,难怪小阳兑自豪地见人就说他爷爷是安丘镇第一仵作呢。
……
……
离开殓尸房,李陌一来到了府长官邸的监牢,没有群起喊冤的场面出现,连被李陌一亲手送进来的宋螭、张珏都不过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就自顾在身上捉着虱子去了。
牢中的侍卫将李陌一带到关着柳大的牢房前,李陌一隔着牢笼对蜷缩在草堆上的人说:“柳大,我问你,你当日是什么时候打倒柳历吝抢走银子的?”
柳大睁开眼淡淡地看了李陌一一眼,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柳大就算没有害人,但是他伤人劫财,照律本来就是重罪,徐况那人还是他主人,这个问题就更严重了,终生监禁都算轻的,一个没有未来的人自然是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
李陌一也不生气,扭头问牢头说:“照律,奴仆打伤主人并劫夺主人钱财该判什么刑罚?”
牢头说:“这就要看情况了,判轻了杖打一百流放千里,判重了绞首砍头都有可能。”
柳大哼了声,翻过去没理会,李陌一说:“柳大,我知道你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假如你能提供线索帮我们抓到害你主人的凶手,有了立功表现,再加上你是自己投案的,宋大人会酌情给你轻判,说不定流放都不用……”
顿了顿,“但倘若你知情不报,我们破不了案恐怕宋大人也高兴不起来,到时候你可就要吃苦头了。”
柳大似乎被说动了,他翻过身,缓缓睁开眼睛,“我凭什么相信你?”
李陌一悠然说:“信不信由你,现在你已经没有选择,你觉得愧对主人是吧?我另外告诉你一个消息,这个案子有可能涉及左门帮派,等到上头派人下来,你就等着跟柳夫人一起在街头当众砍头吧。”
李陌一是虚言恐吓,但是砍头之事绝非玩笑。
“什么!!”
柳大惊得一跃而起,身上的重镣似乎毫无影响,但是他紧接着痛哼一声跪倒在地,堂上受的三棍夹板之刑还是给他带来了极大的伤害。
李陌一冷冷地瞧着他,这家伙活该吃些苦头,谁叫他财迷心窍呢?
柳大跪爬到牢门前,双手扶着牢门叫说:“我没有害人,夫人更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将她牵连进来?”
李陌一淡淡地说:“我可以和你讲理,上头的人可不会,你的主人柳历吝是被人在烧黄纸的时候受两刀刺腹之刑,后割喉而亡,这是典型的左门帮派作风,你再不跟我说实话,以后也不用再说了。”
“不!”柳大惨嘶起来:“主子啊,你命好惨……”
李陌一冷冷地看着他。
柳大哭喊了一阵,突然醒悟过来一般,冲着李陌一叫说:“侍卫大人,侍卫大人,我没有害人,当日我只是向大人借些钱,大人不许,我一时财迷心窍将大人打倒,抢了他的钱走了,那是酉时末的时候,刚过通桥,还没到北门外大街的路旁,当时有人看到的,侍卫大人你将他们找来,他们可以为我作人证,我抢了银子跑开不远,直到远远看着大人进了镇才走的。”
“哦,还有点忠心嘛……柳历吝将你养大,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抢他银子?”李陌一随口问说,心中暗暗在盘算,酉时末也就是差不多傍晚七点,十一月初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说不定有人跟踪柳历吝进了镇,又或者在镇里见到柳历吝才突起凶心,不过柳历吝该直接顺着大道向南再往西回家,难不成凶手在镇门口不远处就当街将他劫持到了镇东?
这时柳大答说:“都怪小人我好赌,大人已经借了不少钱给我,还劝诫过我好多次,我却总是忍不住……那天我再向大人借钱,大人一口回绝了,还说我再去赌钱的话就要将我赶走,我……我一时糊涂……”
李陌一丢下自责不已的柳大,独自一人离开了监牢,柳大说打伤大人之后他就后悔了,但是赌场逼债的压力导致他一直犹豫不决,躲藏在朋友家里,直到今天有人告诉他柳历吝遇害了,他这才不顾一切地回到柳家请罪,可惜已经迟了。
“什么人能够当街将一个大活人劫走而不引人注意?亲朋好友?侍卫?还是……”李陌一正自苦苦思索,只见郭陪堂用铁链栓了个人大步向牢房走来,李陌一愕然停下脚步。
郭陪堂对李陌一说:“李陌一,这便是君来楼的厨子文自全了。”
文大厨愣愣地站在李陌一面前,他的身材果然高大,瞧他那粗壮的手臂,满是伤疤的手背,骨节暴突的手指,果然看起来凶神恶煞。
郭陪堂兴冲冲地对李陌一说:“这家伙在李家办喜宴的时候确实丢了一套刀具,随后他便离开了李家,那是约摸戌时初(傍晚七点左右)的时候,但是再往后问他去了哪里他却怎么也不肯说了,他女人听说他被抓了,半路上赶了来,一问之下才发现这家伙那天快到亥时中(晚上十点左右)才回到家,有足够时间害人了。”
“我没害人!”文自全叫说。
“没害人你干嘛不敢说那一个半时辰去哪里了?”郭陪堂踢了文自全一脚,文自全跌开几步,嘴里还是嚷着没害人。
李陌一接过郭陪堂手里提着的一个皮袋子,上手沉甸甸的。
郭陪堂说:“这便是他的新刀子了,我把他关到牢里去,李陌一你先拿刀子去殓尸房叫老阳仵作比对,回头再到牢里审问这不老实的。”
“我没害人!你们不能把我的刀子带去那么晦气的地方……”文自全大声嚷嚷着,却被郭陪堂强拖着走了。
李陌一耸了耸肩,这就是这年月的照律,不管是不是凶手,只要有嫌疑,先抓了人再说,反正为办案抓错人也不犯法,甚至把人打残了也没事。
念至此,李陌一转头往殓尸房走去。
……
……
比对刀具的工作很快就完成了,柳历吝果然是被同类型的刀子刺穿的,尤其是那把又尖又长的剔骨刀,与穿透柳历吝小腹的伤痕一比对,简直是严丝合缝,既然全镇只有文大厨的厨刀丢失了一套,那么这事自然得落在他身上查明了。
……
……
李陌一又一次来到牢房,只见牢房中另有一间刑房,里面各色刑具一应俱全,文大厨正戴着沉重的木枷,跪在大搓板上回答着郭陪堂的审问,李陌一进来的时候他已经疼得满头大汗,答得飞快,免得吃更长的苦头。
郭陪堂坐在一张旧木椅上,手端花瓷杯,一面品茶一面滑然说:“还不老实交代,看来你想多吃点苦头,本官时间多的是,咱们慢慢耗着玩。”
“大人,小的没撒谎,小人真的没害人啊。”文自全忍耐力不错,李陌一估摸着自己被这样重压跪在那搓板上至多半分钟就受不了了,文自全竟然还忍得住,除了全身大汗淋漓之外,连说话的声音都没什么改变。
李陌一在郭陪堂耳边低语几句,郭陪堂拍着扶手喝说:“文自全,你曾说新刀与旧刀一模一样,是不是啊?”
文自全忍痛说:“是,大人,刀子就是我们厨师伙夫这行当吃饭的家伙,若手用不惯刀子菜都切不好的,我的刀被偷之后就打了一套一模一样的新刀。”
“哼!”
郭陪堂将那袋刀具丢到他面前,冷笑说:“现已查明,正是你的旧刀将镇西富商柳历吝所害,莫非是你先谎报失刀,将人害了后再弃刀?”
文自全脸色猛的大变,叫说:“没有啊,大人,我冤枉啊!我的刀确实是被偷了,我没害人啊!大人,求求你,我受不了了……让我起来吧。”
“哼,那还不快老实交代?当晚那一个半时辰你到哪里去了?”郭陪堂追问说。
“我……”文自全偷眼瞥向在刑房里看热闹的侍卫们,郭陪堂扭头挥挥手,李陌一便将那些人驱了出去,回来时正好听到文自全压低了声音说:“我……我去了桃红楼……”
“桃红楼!!”郭陪堂一时脱口惊呼而出,随即脸上露出了莫名笑容,桃红楼是安丘镇最具规模的一家烟柳之地,也就是宋螭家开的那一座,郭陪堂他们最近几天也去光顾过,捞了不少甜头的。
“不对,去桃红楼没有什么不敢说的,你在撒谎!”李陌一喝说。
郭陪堂醒悟过来:“没错,先前在你娘子和老板面前你不敢说还有些道理,进了这里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你在隐瞒什么?不老实的话我叫你在这里跪到明天天亮!”
“没有,我没说假话!”崩溃之后,文自全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汗水倾盆直下,他腰一软,上身前倾倒下,肩上扛着的木枷随即撞到了地面,文自全嘶吼着说:“我在桃红楼的相好芸姑娘精通厨艺,我是去学艺的……”
李陌一和郭陪堂都愣了愣,然后都失笑了起来,这确实是一个难言之隐,安丘镇屈指一数的大厨居然要去桃红楼跟一个卖笑的女子学厨艺,难怪他一直不肯说,一旦传出去,恐怕他再也没脸在安丘镇呆下去了。
郭陪堂笑完之后望向李陌一,向他寻求意见。
李陌一低声说:“录了口供便放他走吧,以他的手艺和气力,要刺穿一个人的肚子何须第二次用劲,凶手绝对是玩刀的新手,不是他。”
郭陪堂点了点头。
……
……
录完了口供,文自全便被放走了。
李陌一仔细研究着口供,郭陪堂却焦急地来回踱步,忍不住催促说:“李陌一,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李陌一放下手中的口供:“带上所有侍卫,去那李大善人家,忙了一天,连午饭都没吃呢,正好让李大善人破破财,犒劳下弟兄们。”
郭陪堂眉毛一挑:“这事莫非要着落在李家?”
李陌一笑说:“嗯,饿肚子事大,必须着落在李家……哈哈,放心吧,郭陪堂,我大概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此去李家除了混顿好吃的之外,就是为了求证些事儿,至迟今日子时前,便能将凶手逮住。”
拿了文自全的口供反正得去李家核实一下,找个借口白吃白拿也正是侍卫的生存之道。
郭陪堂脸上微变,随即点了点头,却是没有怀疑李陌一这话,经过前几次的案子,他已经全然相信了李陌一的破案实力。
郭陪堂二话没说地将官邸里的十几个侍卫都召集起来,听说有白吃的机会,大家都好不高兴,听了李陌一的话,一个个穿戴整齐,带齐了铁铐、木枷,手提水火棍,浩浩荡荡地向镇东李大善人家赶去。
……
……
李大善人是安丘镇东首屈一指的大财主,平日里也做过一些沽名钓誉的善事,所以不了解的人都称其为李大善人。
原本李陌一没太在意,可那天从小混混们那得了消息,明面上的李大善人风光和善,暗地里却是无恶不作。
随后,李陌一便向林未小侍卫求证,毕竟林未曾经也是这一片的一个小混混,应该知道些什么,这一问不得了,还真给李陌一问出些猫腻来了。
总之,这李家大宅子里,遍地都是盗窃横霸的恶行。
……
……
一行人很快感到李家大门口。
李大善人的管家正在门前乐呵呵地站着,突见一群气势汹汹的侍卫带着家伙直冲过来,他吓得急忙避到了门内,正叫人关门的时候,一根水火棍已经点进了门槛,李陌一笑嘻嘻地对吓得脸色发白的管家说说:“这位管家,官邸办案快快大门敞开呀。”
第0100章聚会
李管家定定神,望着郭陪堂说:“郭陪堂,这是怎么回事?”
郭陪堂打足了官腔,下巴翘到了天上,冷笑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侍卫上门当然是来办案的,成山庙的腐尸案听说过吧?有证据显示你们李家牵涉在内,赶紧叫你家李老爷出来,关门闭户,上下人等都不许离开,若走漏了一人,我便将你们全锁回去打板子!”
李管家沉声说:“郭陪堂,咱家老爷跟宋大人也是有交情的,你们这么做事似乎不合规矩吧?”
“开门!!”李陌一脚朝着大门踹去,直将那边堵着门的李管家震了个趔趄。
旋即,李管家惊怒地瞪着李陌一时,李陌一磨着拳头笑眯眯地说:“没有真凭实据我们岂敢擅闯李大善人的宅院,那般一来,满院子的盗贼莫不是要将咱府长官邸都偷光?”
“你……你等着!”李管家气怒交加,跌跌撞撞地扭头跑进了重重宅院中,李家的家丁们也仓皇逃开,连狂吠的看门狗也不知给谁用铁环圈住了嘴巴,只发出些呜咽的声音。
李陌一笑说:“待会见到李大善人,还请请郭陪堂及诸位侍卫兄弟帮衬帮衬,非得将这个人面兽心伪善的李大善人镇住不可!”
“是!!”林未小侍卫两眼发红,脑中想起了从前他还是个小混混时,在李家门前乞食,却被李管家和其主人放狗追咬的旧事,当年惊慌逃窜之下,他差点跌落山崖险些丧命,这件事对他来说可是记忆犹新,一直暗暗记在心中,没想到报复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大伙儿这档口同仇敌忾,气势汹汹地闯入李家大宅,闹得鸡飞狗跳,等李大善人气喘吁吁地在人扶持下走出来时,趁机拨乱的侍卫们都已经快闯入后院了。
李大善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傲然登堂入室的郭陪堂和李陌一说:“你们……你们……放肆!”
“放肆?我记得当年你喊的是‘放狗’啊。”林未小侍卫踏上一步迫着对方,恨上心头,面目不禁有些狰狞。
李大人吓得倒退了一步,惊惧地说说:“你……你是谁?我怎么不认得你!”
李陌一淡淡地答说:“李老板贵人多忘事了,不知道几天前家里摆喜酒的事还记得不?”
李大人愕然说:“五天前小儿迎娶新妇,这我当然记得,诸位侍卫大人今日前来,不会是因为当日我李家少发了几张请帖的缘故吧?”
林未小侍卫突然上前就要动手,李陌一见状一手拦住。
“别冲动!”
林未小侍卫定了定神,冷笑说:“老崽种,你当我们是来找你算旧账的吗?告诉你,你们李家犯事了!五天前你儿子娶小妾摆喜酒,镇西的柳家却因此要办一场丧事,也害得咱们不得安宁,你当我们和你开玩笑吗?”
李大善人满脸惊恐之色,他嘴皮子哆哆嗦嗦地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大儿子见到来人要动手,怒冲冲地上前推搡了林未小侍卫一下。
“哎哟~~”
林未小侍卫直接咕咚一声躺到了地上,大声惨叫:“打人啦,有人袭官啊!!”
一时之间,双方都大叫大嚷起来,眼看事态即将不可收拾,李大善人愣是吸了口气站了起来,用上了吃奶的力气大吼说:“都给我住手!”
郭陪堂他们就等着他这一声呢,倒是李大善人的两个儿子气呼呼的还想动手,李大善人一巴掌一个将他们打了回去,李大善人喘着粗气转过身来,勉强向郭陪堂摆出个笑脸来,拱手说:“郭陪堂,我认栽,请你摆个道儿,能做到的我李某绝不皱半下眉头。”
郭陪堂打圆场说:“李老板果然是个明白人,明着告诉你吧,成山庙那个案子确实跟你李家有关联,而且案情很诡异,怕是要惊动了上头,假若你不好好配合,等上头的番子来了就没咱们这么客气了,至于刚才李陌一和林未小侍卫的所为,他们也不是无礼行事之人,你该心知肚明怎么回事,现在双方都扯平了,李老板应该不会还记挂在心吧?”
听到上头二字,李大善人吓得一个哆嗦,身家性命要紧,哪还顾得这些小小恩怨,他急忙从怀里摸出个贡红包,动作飞快地送到了郭陪堂的手里,就像见到了亲爹一样,“郭陪堂,要我怎么做你就直说吧,我全家几十口的性命都在郭陪堂你的手心里啦!”
郭陪堂打开贡红包向里瞅了瞅,神色冷淡地将红包收入怀中:“李老板莫非是在打发叫花子么?”
李大善人汗如雨下,他忙不迭地赔罪说:“是,是,是,小老儿马上备一份厚厚的大礼,请郭老爷笑纳。”
郭陪堂这才露出了满意笑容:“也不必急着办案,弟兄们都饿了,李老板,少不得要在府上劳烦一顿了。”
“应该的应该的……”李大善人腹中大骂,脸上却了自欣然,催着那脸肿了半边的老管家去准备酒菜,亲自招呼郭陪堂上坐,端茶送水,忙得就跟个灰头孙子一般。
……
……
一顿丰盛的宴席在李大善人殷勤的劝吃劝喝中终于结束了。
郭陪堂打了个饱嗝,剃着牙对李大善人说:“当日你家办酒席,大厨是从君来楼请的文大厨吧?”
李大善人说:“是,是,原先请的是文大厨,只不过他临时却说丢了刀子,气冲冲地走人了,最后老夫只好临时再去请了两位厨师过来,这事莫非跟成山庙的案子有什么关系么?”
郭陪堂说:“是啊,现在已经查明,就是他丢的那套刀子害了人,他说刀子是在你李家丢的,我就只好来你李家找人了。”
“他……他……他胡说,阿禄,那天是你将文师傅请来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大善人望着一直在旁伺候的老管家,问说。
老管家李五禄迟疑了一下:“大人,当日确实是我亲自将文师傅接回来的,他来之时也确实背着一个长型的皮囊,送他进了厨房之后我就去忙别的事了,谁曾想不久之后就听厨房里吵起来了……据家里的厨子和下人们说文师傅当时将刀具拿出来的时候大家还赞叹了下刀子的精美与锋利,后来大家就都忙了起来,就没再看到那些刀子,文师傅做事前有个习惯,要先去更衣净手,就转个背的功夫,那套厨刀连同皮套全都不见了。”
李陌一打岔说:“也就是说,文师傅的厨刀确实是在你们李家弄丢的咯。”
“是……不过当日人多手杂,说不定是外人潜入厨房窃走了厨刀……”李五禄辩解说。
李陌一冷笑说:“话扯,李家的厨房是摆在大门口啊?从设摆宴席的大厅到厨房要拐几个弯进几个门?厨房就那么大,仆人们来来往往,难不成谁都没见有陌生人闯了进来吗?家中养了那么多狗都是摆设?”
老管家李五禄一时不知该怎么回话,沉默了下去。
郭陪堂说:“将当日在厨房里帮工的厨子、下人、护院、仆妇,凡是有点关联的都给我叫出来,少了一个查不出凶手我就抓你李五禄一个人去顶罪!相信李老板也是支持的。”
老管家看了看李大善人的脸色,立马转身去叫人了。
……
……
老管家李五禄苦思冥想生怕少了一人,嘴里报出一个个名字,渐渐地前厅便站满了人,等他再也数不出下一个的时候,李陌一突然问说:“摆喜酒之后有没有谁请辞离开李家的。”
李五禄一脸愕然说:“没有,近半年来都没人请辞离开,家里倒是新入了不少下人婢女。”
李陌一点点头,向郭陪堂望去。
郭陪堂喝说:“一个个上来,在外面的不许交头接耳不许故意眨巴眼儿打手势,你们几个出去盯着,有谁试图串供词就给我当场拿下,以凶手同谋论。”
李陌一则闭上了眼睛养神。
郭陪堂按照李陌一给的几个问题轮流叫人上来一一问过,都是些很寻常的问题,当日去过哪里,谁人能证实,看到过什么可疑人没有,见到陌生人进厨房吗?等等。
而李陌一就像睡着了一样,问到最后一个他都没睁开过眼,郭陪堂倒是问得嘴干舌燥,喝了好几杯桃菊茶。
……
……
一无所获,忙活了半晌,又是一无所获。
郭陪堂回头看到李陌一舒坦偷暇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气恼,踢了他一脚说:“李陌一,有什么发现没有?”
“嘶~”
李陌一一声叫痛后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他茫然四望,一脸愕然说:“都问完了?”
郭陪堂脑袋中嗡地一声响,差点摔一跤。
李陌一笑嘻嘻地揉了揉眼睛:“开个玩笑,我一直听着呢,好多人啊,都是些同样的问题,真助眠……”
李陌一起来伸了个懒腰,郭陪堂真想掐着他脖子迫他说出点什么来。
宅子主人李大善人也希望李陌一能查出点什么来。
在大家的瞩目下,李陌一却说了句让所有人都想揍他一顿的话来:“时候不早了,打扰了李大善人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郭陪堂,叫众位弟兄们收工吧。”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李大善人傻眼了。
李陌一挠挠头,干笑几声说:“没事啦,没查出个什么,李大善人家的人都没问题,我们该回去睡觉了。”
此刻,郭陪堂的脸顿时有点黑了,李大善人的脸更是涨成了紫红色,他强压怒气:“郭陪堂,明日一早我便亲自去拜访宋大人,请他给我个说法!请吧!!”
李大善人端起手边的茶杯,伺候在一旁的李五禄立刻高声唱说:“端茶送客……”
郭陪堂他们灰溜溜地离开了李家,庄严大门轰地一声关上了。
“嘘~~”
郭陪堂刚想质问李陌一,这家伙却神秘兮兮地把食指放嘴前,作出一副嘘声状,然后立刻拉着众侍卫藏到了街拐角背面的暗处。
“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郭陪堂一脸疑问说。
“嘘,把灯笼吹灭,稍等一会你们就明白了。”李陌一说。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李家大门那边传来了响动,灯笼被吹灭了。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李陌一和郭陪堂偷眼瞧了过去,只见李家大门旁供下人出入的小门开了半边,一个人伸出头来东瞅西望了下,终于走了出来。
这人看了看天色,随后快步向这边走了过来,当他快要走到路口时,郭陪堂和李陌一他们一齐冲了出去,将那人团团包围起来。
那人骇然尖叫一声,浑身哆嗦着,脚一软直接就倒了下去,郭陪堂双手将他肩膀抓住,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星光之下大家都看清了他的脸。
郭陪堂记得这人的名字,他叫二多子,是李家一个下人。
“天黑路滑,你跟着我们做什么?”郭陪堂脸上阴沉沉地问说。
“没……我没跟着你们。”二多子紧张得口吃起来。
李陌一在旁语气冷冷地说:“狡辩也没用,我知道有人买通了你,让你等我们走后就给他去送消息,我能在这里逮住你,自然也知道你要到哪里去,你说不说都没关系……”
顿了顿,“郭陪堂,就是此人协助凶手将文师傅的厨刀偷走的,属于同谋害人,不用审问他了,直接找个人把他抓回去丢到牢里,等我们把那几个作案真凶逮住,到时候他们不论凌迟还是砍头,都与咱们无关了。”
二多子吓得浑身都软了,他哭叫着说:“我没害人!那日……那日我只是收了点小钱,将一个叫徐无志的小混混引进了院子,他怎么偷了刀子我实在不知,今日诸位大人才进院子,他便攀在墙上叫了我来,给我一两银子,让我等诸位大人走了之后,再将诸位大人的所作所为告诉他,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害人,官爷饶命啊!”
“徐无志……”林未小侍卫紧咬着牙关,恨恨地说:“这怎么可能,无志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定是这小子胡说!让我给他两个大嘴巴子,看这小子说不说实话!”
林未小侍卫使力一巴掌将二多子的哭声打哑了,再要动手又被李陌一出手拦下了。
随即,李陌一说:“他说没说假话不久便会知道,想必是有人假冒了徐无志之名,这个家伙没什么用处,不过也不能让他跑去给那人报信,还是照我刚才说的,将他关入大牢,明日李大善人不是要去拜见宋大人吗?到时候这小子会很有用处。”
“嘿嘿……”郭陪堂眼神一示意,身旁一个侍卫立刻掏出麻绳,熟练地将二多子七绕八捆绑成了个大粽子一般,再在地上捡了块圆石,将他的嘴也塞得满满当当,郭陪堂吩咐两个侍卫将绑做一团的二多子提着,摸着黑向府长官邸返回。
……
随后,李陌一带着郭陪堂几人来到了白天曾经来过的那个小巷前。
林未小侍卫神色黯然的问说:“凶手真是他们么?”
李陌一没有回答,望着其他人说:“郭陪堂,我先进去,你们慢慢靠近,千万不要发出响声,我自有办法让凶手开口,他们手里有很多凶器,里面还有很多孩子,没听到我的口令决不可现身,否则便又会是一件惨案,林未小侍卫,你和他们原先相识,切记理智行事,你听明白没有!”
李陌一猛摇了下林未小侍卫的肩膀,林未小侍卫咬着牙重重地点头说:“知道了,李大哥,捉凶在即,我绝不会冲动行事的!”
“小心。”郭陪堂对李陌一说,李陌一点了点头,提着盏煤油灯笼向巷子深处走去。
……
“谁!”
远远地便有人喊说。
“我,白天的那李姓侍卫!”李陌一吸了口气,朗声答说,听到自己坚定的声音远远传开,他有些紧绷的神经突然缓和下来,心跳的也没那么快了。
“侍卫?是白天那侍卫又来了!”巷子里响起一阵议论声,只见火光一闪,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掀开窝棚的草帘跑出来,他们跑近李陌一身边,围着李陌一。
“侍卫大人。”
这时候,刀疤男也掀开草帘走了出来,见到李陌一,他脸上有些意外的搓了搓手,嘿嘿一声打了个招呼。
李陌一打了个嗝,看了看白天跟着他查案的那个小混混,随即笑说:“我刚在李家混了顿酒菜,记得那小混混白天跟着我的时候说过,你们今晚有个聚会,好像要决定什么大事,所以就过来看看,怎么?不欢迎吗?”
“哪里哪里,侍卫大人亲驾,哪敢不欢迎啊。”那小混混很快的答说,他似乎没注意到刀疤老大不满的目光扫在他身上,自顾自地将李陌一请进了窝棚中。
……
……
窝棚里倒也没什么稀奇的,想象中的又脏又乱,还有股参杂着霉味和异臭的气味直灌入鼻,刚跑到外面去的人都进了窝棚,按着高矮顺序分坐几排坐好了,这倒是一个不错现象,至少这些小混混们已经能自觉守规矩了。
李陌一毫不犹豫地就坐到了上位,那是一张不知道谁捡来的破椅子,虽然破,却代表着在这里的权势与地位,其余人根本就没椅子坐,盘腿坐在椅子左右的,都已经是镇东这批混混们中比较有地位的了。
那破椅子的位置刀疤男已经坐了近三个月,见状他尴尬地笑了笑,对方是个侍卫大人,他自然不太敢冒犯,只好坐到了李陌一左边的临近地上,那小混混也照次落座。
“你们刚刚在商量什么?继续吧,我也就旁听一下,不会干扰你们的。”李陌一以醉酒后傻乎乎的语气说。
刀疤男他们你望我,我望你,都不知该怎么开口,倒是几个七八岁大的小混混吵了一阵,推了个人出来。
从他们的话中,李陌一得知这个被推选出来的人叫狗烂子。
只听他鼓足勇气说:“侍卫大哥,你也在府长官邸当差,你替我们把林未叫回来吧,我们五大地煞就差他这老大一个了,若是他带我们出去闯天下,我们绝对毫无二话跟他走的。”
其余众位小混混也纷纷附和,刀疤男的脸顿时有些难看起来。
“五大地煞?”李陌一抬眼看了看自己身旁,正好左边两个右边两个坐了四人。“就是你们四个?”
李陌一微眯着眼,暗暗地观察着他们四人:一个白天跟着他查案的小混混,一个刀疤男,一个狗烂子,还有个脸煞白的小子。
稍稍一想,李陌一很快明白了过来,林未小侍卫就是这五大地煞中的第五人,也是他们从前的头头。
“你们弄这么大个阵仗就为了讨论这个啊。”李陌一又打了一个隔,醉醺醺地笑说:“大丈夫志在千里,趁着年轻出去闯闯也没什么不好啊。”
狗烂子一脸惊喜地说:“侍卫大哥,你答应替我们把林未叫回来了?”
李陌一笑着点了点头说:“唉,当侍卫有什么好的,又累银子又少,官邸饭还没那么好吃,那个宋府长老旧迂腐,行事愚昧不堪,还常常自以为是,不许手下人比他威风,给人下绊子,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我想林未小侍卫听了我的劝告,也会觉得,回来带着你们瞎混自由自在的好啊。”
“就是,要不侍卫大哥你也把这职位辞了,转头同我们一起去闯天下吧!”一群小混混登时沸腾起来,李陌一身旁最近的四人却一动不动,神态各异。
这四人众位小混混中最年长的几个,看起来也是最沉得住气的。
“辞职吗不就一句话的事,不过……”李陌一似乎刻意拉长了尾音。
身旁四人不由闻言色变,那叫狗烂子的小混混干笑起来:“李大哥,不过什么?”
李陌一朝他挥挥手:“没事,狗烂子,你先将其他弟兄们叫下去,我有些有话跟你们四个私下聊。”
刀疤男等三人沉默着没有阻拦,狗烂子担心地看了李陌一一眼,这才将其他人招呼出去。
……
……
第0101章真相
窝棚中顿时安静下来,气氛越来越压抑,白脸男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这位李大哥,你真的不打算当侍卫了吗?”
李陌一低头看了看腰间挂着的侍卫玉牌,冷笑一声,随即一手取下扔到地上,重重踏了两脚,李陌一恨恨地骂说:“当侍卫一年将将能拿十两俸禄,还要看人脸色,我早不想当了,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傻瓜才继续当侍卫呢。”
身旁那小混混疑心未去,他痴痴地说:“李大哥,你真的都转悔了?不想继续当这侍卫了?”
李陌一嘿地一声冷笑:“我是历经多次凶险之人,你以为我还会像常人那么迂腐吗?人生在世,不趁年轻搏一把,怎么对得起天地孕育之巧,怎么对得起老天爷对我的眷顾?”
李陌一霍然站了起来,悠然说:“你们信任我的话,我可以将林未小侍卫叫回来,让他重新做你们的头头,我也辞去侍卫之职,明天一早就同着所有人离开安丘镇,不干一番大事业绝不回来!”
四人再次犹豫起来。
李陌一冷笑说:“你当我还不知道你们的事吗?若不是我替你们遮掩,不断将线索引向歧途,官邸的人今下午就已经夷平了这里……”
顿了顿,李陌一继续说,“今晚我特意将所有侍卫都带去了那个李大善人家,坑了那李大善人一把的同时,也让侍卫们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至少明儿中午前醒不过来……”
“你们听好了,这是离开安丘镇的最后机会了。”
一听这话,四人的手都摸向了腰部,一副即将迎敌的状态。
李陌一丝毫不惧,冷笑着望着他们,他的镇定让四人犹豫起来。
终于,另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那小混混身上。那小混混嘿嘿笑说:“李大哥果然厉害,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那我们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不错,那个案子是咱们做的,李大哥既然知道了,那也该知道要加入我们须得动手害个人,有了案底在身,大家才真的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刀疤男等三人紧盯着李陌一,只要李陌一答个不字,只怕他们便会如恶狼般朝他扑去。
李陌一不屑地一笑到:“人果真不可貌相,小混混白日跟我出去走了一趟,没想到也这般胆大,不错啊,既然要干大事,这般作为只是小菜一碟,不过现在昏天黑地,你们不会让我出去随便找个打更的下手吧?要下手我也要找个够份量的,像你们那样对一个连路都走不稳的伤者下手,简直太丢脸了!”
刀疤男脸涨得通红,他愤声说:“谁知道他受伤了?我只认得他是镇西一个富户,一路走来手一直在腰间摸着,怀里似乎藏有什么宝物,这才跟狗烂子、白头怪三个一起上去捂着他口,将他夹着提到了僻静处,发现他有伤在身而且身上没有什么钱物的时候已经迟了,我认得他他也认得我,难不成还能放他走吗?只好将错就错干了。”
那小混混眼珠子一转,突然笑说:“李大哥豪气冲天不似常人,以李大哥这样的人物,第一个下手的人自然不能随便挑了,正好咱们这里就有个现成的人,李大哥只要将他做了,咱们大家便都没二话说了。”
“什么人?”李陌一凛然问说。
“嘿嘿……李大哥请少待,我去将那位仁兄请过来……”那小混混给三人使了个眼神,然后踢踏着脚下的破鞋儿,向窝棚深处走去。
……
……
过了一会,那小混混拖着个被三绕两捆的人走了出来,等看清那人的脸,李陌一顿时大吃一惊。
只见那人满面焦急,身上被三绕两捆,不知是不是挣扎过多的缘故,绳子有些松垮。
这人嘴里还被一块破布塞得说不出话来,见了李陌一之后他奋力挣扎着,朝李陌一呜呜直叫。
“黄……钟……十……”李陌一惊讶得口吃了起来,稍稍惊呼说:“他……他怎么会在这里?你们这是……”
那小混混拽着草绳拖住黄钟十身体,飞起一脚扫在黄钟十腿上,黄钟十扑地声跪倒在了李陌一的面前。
那小混混狞笑着说:“这家伙知道了我们的很多秘密,若不将他做了,他便会引来大批侍卫,李大哥,下手吧,两刀刺腹,干净利落,不要犹豫了!”
李陌一还没缓过劲来,他痴痴地说:“怎么会是他……我还以为……”
“哈哈,李大哥也有猜错的时候啊,事不宜迟这家伙认得我们,快下手吧。”那小混混得意地笑说。
李陌一合计,很快想到了法子,一咬牙:“黄钟十,你挡了兄弟我的路子,别怪兄弟狠心了,白头怪,拿块布将他的眼睛遮上,刀疤男,把那剔骨刀子给我!”
刀疤男一脸的不情愿,将手里的尖利剔骨刀递给了李陌一,这把刀果然与文自全的新刀一模一样,李陌一接刀在手,目露凶光跃跃欲试,白头怪的手脚慢了点儿,黄钟十的眼睛还没被步掩上。
见状黄钟十面色惊惧地用力挣扎起来,李陌一冷笑说:“黄钟十,你认命吧,兄弟也是被迫无奈,莫怪兄弟心狠了……”
身旁四人尽皆愕然,瞩目而视。
就在这个时候,李陌一飞快地向后退去,刀疤男还说:“李大哥,你退后干啥啊……”
那小混混最先反应过来,他又惊又怒地大吼说:“我们上当了,快将他抓住!”
李陌一一脚将椅子踢飞向五人,然后自己向后一跃,嘿嘿一笑声中撞开薄薄草帘围起的墙壁退到了外边,随即大喝一声说:“大家一起上,窝棚中的五人都是凶手,一个也别让他们跑了!”
郭陪堂怒吼一声,一手持着铁尺,双手将铁尺舞出碗大的刀花,将草帘搅得粉碎,随即扑入了窝棚之中。
林未小侍卫气得两眼通红,他也奋不顾身地提着水火棍冲了进去,像他这种新手,还是用长兵器比较安全,铁尺毕竟太短,一寸短一寸险啊。
喝骂声和嘶打声在窝棚中响起,草屑纷飞之中根本看不清战况,李陌一长吸一口气,扭头走到傻站在一旁的其他小混混面前:“你们都听到了吧?他们四个准备带你们去干害人的勾当,好在你们没上贼船啊。”
“李大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几个年纪小的孩子都呜呜声哭了起来,这里就是他们的家,现在窝棚已经倒了,几个大哥又都成了害人凶手,他们在突然间失去了一切,心中的彷徨无依可想而知。
“大家放心吧,我们不会丢下大家不管的。”李陌一说,一群孩子将他围在中间,年纪小一些的还担心地紧拽住他的衣角不肯放手,让李陌一一阵心酸黯然。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刀疤男、那小混混、黄钟十、白头怪、狗烂子他们五个人鼻青脸肿地被铁索紧紧锁住了手脚,串成一串拖了出来,望着这些昔日的兄弟,尤其是黄钟十,林未小侍卫心中相当的压抑。
“林大哥,对不起……”黄钟十突然朝着林未跪了下来,垂头号啕大哭,李陌一黯然摇头,喉头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林未小侍卫上前一步把黄钟十踢翻在地,然后扑在他身上乱打,嘴里不停地叫骂着,眼里的泪水却不停地流下,滴在黄钟十遍体鳞伤的身上。
“够了。”
郭陪堂拉开了林未小侍卫,吩咐一个侍卫将五人连同搜到的凶器、戒指、玉佩等赃物,一起押回官邸。
倒塌的窝棚盖在火堆上被一个火把点燃了,不过在这潮湿的气候里也不会引燃大火。
火光映照着李陌一的脸,他面无表情地怔征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郭陪堂几脚踏灭了火头,对李陌一说:“走吧,回去好好睡一觉,别想那么多,这个案子接下来的事情你们两个都别管了,放你们两天假,找个地儿散散心吧。”
李陌一点了点头,指着那群孩子,黯然说:“头儿,他们该怎么办?他们都还是孩子。”
郭陪堂说:“我带他们到镇南的善儿堂中暂时安置下,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慢慢再想辄吧。”
李陌一坚持要亲自将诸位小混混送到善儿堂安置,安排好一切回到官邸里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李陌一和林未小侍卫两人累了一夜,心情又无比沮丧,二话没说倒头就睡。
……
……
直到第二天下午,两人才先后醒来。
李陌一与林未小侍卫正食之无味地啃着凉馍的时候,一个侍卫兴冲冲地闯了进来,见到两人便喜滋滋地说:“李陌一、林未,你们起来了呀,可惜,今早上的热闹你们都没瞧着,真比看大戏还精彩呀。”
“是吗……案子审得怎么样了?”李陌一淡淡地问说。
那侍卫感觉到他们的不悦,换了语气说:“呃……很顺利,一大早宋大人得知已经抓到凶犯,便立刻升堂了,宋少府长也闻讯赶来,好像就是来找茬的,不过那五人一审便竹筒倒豆子般全数招供了,连板子都没打便画押结案,宋大人连多盘问几句的机会都没有,我看他快要被气倒了……”
顿了顿,“这边刚刚审完结案,那李大善人的帖子便递了上来,郭陪堂跟宋大人说了两句,宋大人当堂将李大善人传了上来,李大善人气鼓鼓地上得堂来,见到自家的伙计黄忠十跟那四个凶犯一齐并排锁着跪在堂前的时候,那脸色变得可真快啊,立马就从问罪便成问安了。”
这些都在李陌一的预料之中,想了想,李陌一说:“林未小侍卫,待会你去君来楼定桌酒席,再去把徐无志叫过来,我们一起瞧瞧他们几个,我知道你和他们曾经熟识,威震镇东的五大地煞恐怕就这么散了,你们在牢里喝顿散伙酒吧……”
“嗯,我这就去……”林未小侍卫很快起身出去了。
那通信的侍卫见李陌一心情不好,安慰两句也走了,李陌一对刀疤男他们几个没什么感觉,但是对黄钟十……这个家伙,五天前刚到这安丘镇上,第一个记住的人就是此人,原本还以为能如此那般,现在不免一阵唏嘘……
李陌一想出去走走,肆意披上了件外衣。
十一月的安丘镇,寒风吹拂之下,眼望之处尽是烟雨朦胧之景,李陌一的心情不由渐好。
但是,却有人打破了这闲适之间,一个令人心烦的声音喝说:“李陌一,你当值时间不在府长官邸里好好呆着,在这里躲懒么?”
李陌一回过头来,向宋大白抱拳说:“宋大白,此案已经破了,我也不是躲懒,是郭陪堂放我的假,让我休息两日的。”
“胡说!”宋大白说:“案子怎么会破了,案子还未破,案子尚未分明,真凶仍在法外……”
“宋大白你是咋个了?上次那案子之后你就成了这般,有个什么难言之隐,让你这般自怨……”李陌一不免皱了皱眉。
“什么仍在法外啊……”郭陪堂的声音在另一边响起,截断了李陌一的话。
郭陪堂向李陌一点了点头,然后朝着宋大白说:“少府长,此案确实已经全数了结,就算在刑部公堂上的凶手也没二话说,少府长,既然你已经回来了,大家还是把你当做少府长看待,又都在同一个官邸当值,何不给我个面子?不要再处处与李陌一为难了?”
宋大白铁青着脸拂袖说:“你便护着他吧,刑部公堂算什么,无公道之地,咱们走着瞧!”
宋大白气鼓鼓地走了,郭陪堂的脸色也很难看,李陌一走到他面前,刚想说些什么,郭陪堂把手一扬:“不必说了,这不是你的错,他心中积怨已深,咱们也不必谦让他,就看他自己个能不能醒转过来了,如若不萌,咱们也不能任由他无故起闹,哼,得想个法子治住他!”
……
……
望着郭陪堂和宋大白两个气冲冲的背影先后远去,李陌一叹了口气,这便是官场,最底层的官场便已经如此,不知道上面的水会有多深,公家粮果然不是那么好吃的啊……
李陌一的游兴全无,好在林未小侍卫带着徐无志很快就回来了,三人什么也没说,见面之时各叹了口气,然后便进了牢房。
黄钟十等五人是每人一间牢房单独关押的,见李陌一他们进来,刀疤男几个都把头扭开了,黄钟十却神色激动地扑到牢门前,叫说:“李大哥,救救我!我不想完啊!”
李陌一叹了口气“柳历吝也不想完,可你们却残忍地害了他,就为了那些根本虚无缥缈的东西,你们竟然下得去手,这叫我怎么帮你?”
“那我岂不是完定了?”黄钟十怔了一会,又大哭起来。
“哭什么,脑袋掉了不过是碗大的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谁让你耳根子那么软,人家哄你两句你就当真了!”李陌一凌厉地骂了几句,随后语气软了下来:“我知道叫你单独害人你是下不了手的,但是有人破你,在那种特殊的环境下,人的心情与意志不能以常理来定夺,就如那些左门帮派,总是拉一群人来进行教唆,其中还暗藏很多托儿,如此才能将一个正常人引入其中,这叫惯自从众……”
黄钟十并不笨,他立时会过意来,抹了把眼泪,连声说:“对对对,我是被迫的,本来我也下不了手,但是看到他们那么做了,眼前一片殷红,好像入魔了一般……整个人都不是自己了……”
那小混混冷笑说:“在这里说有个什么用,自己慢慢到一边等着受刑吧,李陌一,我们哪里露了破绽?我们已经招供画押,醉已经定下了,你就让我们完个明白吧。”
李陌一搬了椅子坐在牢房间的过道上:“今天怕是你们五大地煞最后一次团聚了,我在君来楼定了桌酒席,就当散伙酒吧,酒席之上不谈公事,在酒菜还没送来之前倒是可以随便聊聊……”
顿了一顿,李陌一说:“这事儿……一开始宋大人便怀疑是某个左门帮会害人,但是我丝毫没有怀疑到你们头上,我们反驳了宋大人的看法,直到昨天中午我都还没怀疑到你们身上,事实上昨天我只是突然心中一动,几个小线索突然联系到了一起,刹那之间我开始怀疑你们……”
“五天前我刚刚路过成山庙,就有人在那里藏尸,说明凶手对镇东很熟悉,也常常在哪里游荡,对成山庙里的情况很熟悉……而犯罪现场的证据可以推出凶手有四个人,谁人能在光天化日下当街将人劫持走?”
顿了顿,李陌一继续说:“几个整天在街上混,只有整天呼朋唤友、攀肩搭背、横行街市的无赖混混最不引人注意……”
“李家摆酒席,文大厨的刀子丢了,正好当日你们几个在附近做那行窃生意,还有,那小混混你不该去试探我,一直跟着我查案,反被我套出话来,我从他口中得知你们晚上有个聚会,看似无关的一堆线索突然间连接在一起,我想不注意你们都难了。”
“你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我真傻。”那小混混懊恼地掐了自己一下。
李陌一说:“是啊,昨天深夜走入巷子里的时候我虽然知道大概凶手是什么人,却还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凶手其实不止四个,直到你们没来头的突然押出黄忠,想要最后试探我一次的时候,我才突然醒悟到,凶手不止四个,而是五个!”
沉默了一会之后黄钟十问说:“李大哥,你怎么能确定我就是第五个凶手的?”
李陌一叹说:“是那小混混告诉我的,小岛上那程式看起来就是四个人进行的,当时我只想到加上一个引导者在现场应该有五个人,却还难以肯定到底是谁,实话说,我原本根本不知道是你,直到那小混混将你从黑暗里拉出来,我才醒然惊觉,第五个人竟然是你!”
“为什么?”那小混混一脸惊疑地说:“我觉得这是一招妙棋,可以试出你是否真的想带我们远走高飞干一番事业呀。”
李陌一叱说:“你是自作聪明,事情真有那么巧?要迫我害人的时候就有个曾经相识之人送过来了?再说你临时起的意,匆匆忙忙把黄钟十弄出来,绳索都松松垮垮的,一看就知道是假的,我怎么会上当?”
“唉……”那小混混再无话可说,李陌一看看林未小侍卫,又看看徐无志:“你们怎么不说话?”
林未小侍卫苦笑说:“有什么好说的?骂他们一顿?有什么用呢?”
……
……
君来楼的酒菜送了进来,李陌一塞了些银子给狱卒通融,黄钟十等五人便被放了出来。
他们戴着铁拷围坐在桌旁,那小混混、刀疤男白头怪、狗烂子他们四个都看开了,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聊起了往事,一如往日,唯有黄钟十有点放不开,大家灌了他两碗黄酒下肚,他这才有说有笑起来。
酒席一直吃到了点灯时光,酒尽席散,安丘镇五大地煞从此成了过去的传说。
李陌一三人从牢房里出来,一时无语。
直到将徐无志送出府长官邸的时候,徐无志才说:“李大哥,三日后家父出殡,然后我便要分家,到时……”
李陌一拍着他的肩膀:“放心吧,我一定会去的,这事既然我已经掺和了一手,就帮人帮到底!”
徐无志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
……
李陌一和林未小侍卫回到吏舍,郭陪堂正在等着他们。
郭陪堂分别将两个布包丢给李陌一和林未小侍卫,这是他们从这个案子中得到的利钱,李陌一将重量不轻的布包随手挎在身上:“郭头儿,明天我想一个人离开安丘镇到别处去散散心,至多后天傍晚之前回来,你看怎样?”
郭陪堂说:“去吧,穿便服带上侍卫玉牌,别喝醉、别惹事,也别被人欺负了,出门在外,银子别多现……嗯,别的也没什么要注意的了,按宋大人的意思,这个案子比较特殊,通报上头之后有可能会被判斩立决……”
案情清晰没有疑点的重犯可以判斩立决。
这个案子比较凶残,又有可能涉及到一些麻烦的东西,宋大人想快刀斩乱麻把事情了结,这也是正常的。
“不关我们事了,他们是咎由自取。”李陌一淡淡地说:“假如到时我们还没回来……头儿你代我最后给他们碗酒喝吧。”
郭陪堂点了点头。
……
……
第102章字中字
夜色降临。
李陌一坐落在不己的客栈的房间内,静静思索着这几天以来的事情。
……
五天前,把南宫林尸首运走后,张立德全然没在这儿多呆,只说声感谢有你,一文钱没给,干净利落的就走了。
李陌一本来就够穷苦伶仃的了,而且当天还没吃饭,这臭不要脸的张立德张伯也不知道同情同情他,请他去吃顿好的也成啊。
而易仙,在陪他办了一个案子之后,也留下几句话后离去了。
李陌一一边嘴里骂着他们,一边拿着个扫帚扫着地上的灰尘,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幽怨。
“咚!咚!咚!!!”
正当他骂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侧门猛的被人敲响了起来,深思幽怨之中,他立马就被这猝不及防的声响吓了一哆嗦,腿肚子都朝前了。
难道那易仙那小子又回来了?!吗吗的!可得好好给他说道说道!!
就在李陌一抬脚要往门前走的时候,只听侧门外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喊声,他身子一僵,嘴角抽搐的走到了侧门前,给外面的人打开了门。
“嘿嘿,听说官邸案子全办完了,这下可让我找着机会了啊。”月儿笑嘻嘻的看着他,拿起手中的物件在他眼前晃了晃:“给你买的宵夜,想吃吗?”
“不想。”李陌一回答说,见她反常的一脸坏笑他就知道,这丫头绝对没安什么好心。
虽然嘴上拒绝了,但李陌一肚子却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很不客气的拆了他的台子。
先前那散伙宴光顾着喝酒了,没吃什么菜,不成想这会儿就饿了。
“易仙小道前几天都说了,你还瞒我干嘛?”月儿不乐意的撅着嘴,眼珠子一转,又故作委屈的低下了头:“哥,我们的关系这么好......你为什么还瞒着我.....你肯定是讨厌我了......”
“讨厌个溜溜内,你先进来吧。”李陌一无奈的摇了摇头,易仙这孙子还真啥都敢给人往出说。
暗自在心里骂了易仙这小子上百遍,他个大爷的口风咋这么不严实呢?
思来想去,他瞒得了月儿一时,但瞒不了她一世啊。
按照她那锲而不舍、求真心切的性格来看,他总有一天得败在她手上。
晚说不如早说,现在说了还能避免经常被她追问的窘境,何乐而不为呢?
“你千了个巴子的易仙。”李陌一不由自主的小声嘀咕着。
月儿没听清,问他:“哥,你刚说什么呢?”
“我在感叹啊,哎呀,月儿最近怎么又变好看了。”李陌一干笑着说。
听见这话,月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即就问他:“真的好看了吗?”
李陌一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她。
月儿的身高换算成他那世界上的标准,大概有一米六到一米六三之间的样子,身材不胖不瘦刚刚好,五官精巧可爱,一双杏核眼总是水汪汪的。
此时她穿的是一身素色长衣,倒也寻常,双脚穿着一双白色帆布鞋,整个人看起来就属于那种邻家小妹的标配模型。
李陌一用大学一个同学教他的公式计算了一下。
月儿是.....大眼睛+瓜子脸+身高一米六以上+不胖不瘦+长相可爱+那啥=九十分+。
“必然的必啊。”李陌一点点头:“真好看了。”
……
……
三更天夜,不己客栈。
听完李陌一一番删删减减的白话,月儿除了惊讶之外,似乎就做不出其他表情了。
“你真厉害!”
听完李陌一在陈府收服妖怪的那件事儿之后,月儿不停的感叹着:“那女妖真可怜,不光被人害死了,而且还变成了恶妖……”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当时情况如此,恶妖要害人,我只得出手收服它。”李陌一摊了摊手。
月儿用手撑着脑袋看着他,不时发出两声坏笑,李陌一一见她这副表情立马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吗吗吗的月儿不会是想捉弄他吧?!这表情咋这么熟悉呢?!
李陌一双眼死死的盯着她,拿着两个大圆包子不停往嘴里塞,目光不敢有丝毫的移动,生怕这丫头出阴招偷袭他。
月儿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月儿了,自从熟络了之后,李陌一也不知道她会干出个什么来。
想当初,刚来到这聊斋世界中,月儿多呆啊,看起来一副呆傻样,不知道是不是下人当久了的缘故,每天只有劳作的时间,可自从这丫头成了他妹之后,没了众多劳作,恐怕闲时脑瓜子多用了会儿,也变得灵动起来。现在看到这丫头的坏笑,李陌一更是深深知道,她变了。
月儿脸红了一下,估计是被李陌一盯得不好意思了,随即把目光一转,扫视了屋内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扫帚呢?”
“那儿,剩下的艰巨任务就交给你了。”李陌一习惯性的指了指墙角的扫帚,说完就埋头苦吃了起来。
能偷懒自然如是,这也是李陌一这屋子里经常杂乱无章的原因。
偌大一个不己客栈内,除了李陌一和月儿两人之外,全然没有别的住客,可想而知,这般冷清的生意来源于什么。
总之,不己客栈不仅每日两餐要付钱自取,没有点菜这档子事,而且自从住进不己客栈这间房后,整个屋子的卫生打理就落在了李陌一肩上,对于这份神圣而又艰巨的工作,他表示有些无奈。
但还好,傍晚办完案子回到房间之后,月儿时不时就会来找李陌一聊聊天,反正他脸皮厚,一来二去,这屋子打扫卫生的任务就转移给她了,还好她没拒绝,要不然就他这德行……这屋子不出七天就能变成一个垃圾场……
“咚——咚咚!!”
就在李陌一对两个圆头大包子埋头苦干的时候,门忽然又被人敲响了,随之传来的声音让他一愣,他脸上的表情也忽然精彩了起来。
“李大哥!开门!快开门咧!我来找你了哈哈!!”
这几天耳边听惯了的半成官腔话,熟悉的笑声……林未小侍卫这时候来干什么?!
李陌一猛的窜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了门前,一把拉开了木门。
借着昏暗的煤油灯一看,站在门外的男人不是林未小侍卫还能是谁?
只是他这脸上挂着笑是这么个回事?那案子刚刚了结,他那从前的四个兄弟外加黄钟十可都要遭殃了。
“林未小侍卫.....”李陌一眼睛有点酸涩,看着此时面前的林未小侍卫心里百感交集,张着嘴愣了半响,还是说不出话来。
“李大哥你别哭啊,那案子都了结了,散伙酒也喝了,他们四个和黄钟十自己混账犯的事,就得自己承担!”林未小侍卫抬手拍了拍李陌一的肩膀,笑呵呵的说:“先前你跟郭陪堂请命,说是想一个人去外面玩玩,这不,我收拾好行李找你来了么,咱一起吧?”
李陌一揉了揉眼睛,哑着嗓子说:“也好。”
“唉~~那姑娘是谁怎么在你屋里?”林未小侍卫看见了屋里正在扫地的月儿。
“我妹,先前你见过的。”李陌一想用稍微轻松点的语气说这话,刚刚一时情绪没收住,泛滥开来,眼中转着几滴没落下的眼泪。
“唉,李大哥,我没来得及问过,你老家是哪儿的?还有,你爹娘爷爷都是个啥情况?怎么不见?”“爹娘是没有的,老家就不提了,爷爷……走了。”不知怎的,似乎情绪得到了宣泄,眼泪终于是落下了。
“老爷子....走咧?”林未小侍卫愣愣的看着李陌一,见他咬着牙没说话,他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脸,摇了摇头就往屋里走,也不在过多言语。
这时李陌一才发现,在林未小侍卫身后站着一个俊郎男子,一身白衣。
——宋大白。
“宋大白,你这么晚来我这又想干个什么?这不是府长官邸,没事就快快走开!”李陌一很快认出来人,不客气的说。
宋大白这人行事颠三倒四,先前在公堂还刻意捣乱,李陌一对这人自然不太待见,没出手打跑他已经是沉得住气了。
宋大白面无表情的看了看他。
“李陌一。”
听见对方叫自己的名字,李陌一下意识的看了过去,只见宋大白一言不发的伫立原地。
半晌,终是开了口。
“实相的赶紧离开安丘镇,这地方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
“离开安丘镇?宋大白你算个啥子,这可不是府长官邸,凭空就敢命令你李大爷?”李陌一没好气的喝说。
见到对方这般出言无礼,宋大白目光下视,抬了抬眉,全然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随即转身离去。
……
……
见宋大白终是走了,李陌一也转身,迈步就往屋里去。
李陌一当时也没多想,径直就这么进了屋。
月儿一见他流着眼泪的小孩样,她稍微愣了一下,随即立马就把扫帚丢到了地上,一脸担心的跑到了他身边:“哥你怎么了?!”
“没怎么,你先回自己屋呆着,乖啊。”李陌一笑说,擦了擦眼睛,转向屋子内的林未小侍卫。
“林未啊,坐着歇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李陌一把林未小侍卫领到了屋里正中央的桌前坐下,走到楼下院里的水缸旁,给他盛了杯水。
林未小侍卫把杯子端了过去,随即慢吞吞的坐近了李陌一身边,拍了拍他肩膀:“李大哥,其实……我刚在外边都偷听着了,连同那少府长也听着了……”
顿了顿,“能不能给我也说说,你刚刚说的那妖怪是怎么一回事?”
李陌一眉头一锁,怪不得那送大白刚刚叫他离开安丘镇,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不管林未小侍卫和宋大白怎么想的,反正现在他们已经知道了。
李陌一点了点头,喝了口茶,又让林未小侍卫喝了口水。
“这事儿吧,说来话长了。”李陌一摇了摇头,见月儿也兴致勃勃的坐了过来听故事,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只能粗略的说了说这几个月间发生的事儿,关键地方都是几句话糊弄而过。
“本以为李大哥你只是脑瓜子好使会破案,没想到原来还有这本事呢。”林未小侍卫一脸敬色,心中不免觉得他这大哥算是认对了。
耸耸肩,林未小侍卫随即又苦笑一声,小声嘀咕着:“那玩意儿是个啥东西,听起来猛滴很啊。”
……
“月儿,你先回自己屋吧。”
李陌一刚刚听见了三声打更响,这也就意味着三更天过了,天色已晚,便站了起来对月儿说:“赶紧的,早些休息。”
有这丫头在,有些话李陌一还真不敢放开了说。
月儿不乐意的撅了撅嘴:“你要赶我走啊?你可是我哥耶~~”
“不是赶你走....是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屋睡觉了.....”李陌一无奈的说。
月儿看了看夜色,点了点头,“是晚了,可你这儿不是有客人么,客人都没走,哪有先走的道理。”
林未小侍卫笑而不语的看着月儿,又笑而不语的看着李陌一,眨了眨眼睛:“你这妹妹全名叫什么啊?”
“嗯……就叫月儿。”李陌一说。
月儿点了点头没说话。
“哦,李月儿是不?”林未小侍卫问说。
“不是,月儿本名不姓李,原是平谷县叶家的人。”李陌一回说。
“你们不是亲兄妹吗?”林未小侍卫像个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笑的合不拢嘴。
“啧啧~~”林未小侍卫笑着。见月儿脸色有点发红,他也不再打趣,只是一个劲的坏笑着,先前呆实的一面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得了得了,我先送月儿出去,你等我一下。”
李陌一无奈的给林未小侍卫招呼了一声,便带着月儿出了门。
从过道出去,他领着月儿几步就走到了临屋,等她进了屋子关上门后,他才回自己屋找林未小侍卫继续聊。
又继续往下说了半个时辰的样儿,李陌一才把整个故事差不多说完,在听到那个无脑莽汉偷了南宫林的尸首,准备修炼一门功夫找他麻烦的时候,林未小侍卫的脸色霎时就黑了。
“他到底想要干啥?为了一个虚妄的名头,至于么?”林未小侍卫摇了摇头,显然是想不明白那莽汉子想干啥,这也是李陌一将月儿招呼出去的原因,毕竟那东西不太好说。
“赶紧继续往下说,那莽汉到底练没练成那门功夫?还有那门功夫和普通功夫有啥不一样的地方?”林未小侍卫也看出来李陌一有地方瞒着他,见月儿走了,他也开了口,详细问起了个中缘由。
李陌一看了窗外一眼,对林未小侍卫咧咧嘴,意思是小心隔墙有耳呢。
“没事,咱把窗户关严实了,保管无人能听见。”林未小侍卫抿了抿嘴,随即起身过去把窗户关上。
见状,李陌一耸了耸肩走进了里屋,把先前买的几张纸拿了出来。
见到这玩意儿,林未小侍卫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一脸的兴致勃勃,拿着纸张研究了半天,他觉得这东西肯定是啥不得了的物件,翻来覆去的看了老不半天,生怕错看一点细节。
谁知过了半响,李陌一就来了一句:“别激动,这就是一张普通的纸……”
林未小侍卫哭笑不得的把白纸拿到了手里,稍稍白了一眼,“一张普通的纸你还神神秘秘的,弄得我还以为是啥不得的物件呢?”
拿着白纸又看了看,林未小侍卫压低了声音,“你拿它是想干什么?”
李陌一声音阴沉说:“你听说过一字断命吗?”
林未小侍卫用手挠了挠头,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一字断什么来着?”
“白话的——测字,要不试试?”李陌一说。
“我字都认不得几个,要我写就更写不出来了……”林未小侍卫说。
李陌一点了点头,继续说,“你可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墨汁,写字后隐于无形,需大火烤之方可显形,而这种墨汁专门用来誊写高深功法……”
听完李陌一的话,林未小侍卫直接惊呼了起来:“喔!难不成世上真有什么高深的秘术,这玩意儿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就是因为这玄妙功法,那莽汉子就把南宫林盗了,不过幸好他还不知道怎么修炼,所以也只是个盗贼而已。”李陌一晃了晃手里的白纸。
林未小侍卫叹了口气,摇摇头:“钱财宝贝易招灾,古话不假啊,自己成了个宝贝,就更容易被人算计了。”
在林未小侍卫感叹完后,李陌一再次开了口:“按我猜想,那莽汉子是得了什么高人指点,高人自然不会手把手教他偷人尸首,而或许是赠他一本秘籍,说是一门玄妙功法,练之可天下无敌,可那莽汉子不会用脑,翻看秘籍只看到了表面几行字,却不管是看懂了还是没看懂,只是照着书上说的去做。”
闻言,顿时林未小侍卫眼睛一亮,李陌一这话可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先是高人指点,后是玄妙功法秘籍,这般说来,确有其实,而且那秘籍似乎能看懂的人屈指可数。
忽然,林未小侍卫想到了一个始终不解的地方,开口问说:“既然高人把秘籍都给他了,他为什么还是不知道怎么练呢?还有,你刚才说只看到书上表面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李陌一不动声色的说:“因为秘籍上真正有用的字是用自密墨写的。”
“自密墨?”林未小侍卫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问说:“那啥....恕我孤陋寡闻....这自密墨是个什么东西儿.....”
李陌一笑着接过了话茬,给他详细解释起了这所谓的自密墨。
自密墨跟普通毛笔书写用的墨水一样,无论是颜色还是光泽,完全无二。
但就有一个比较特殊的地方,遇火则现,只要把纸张放在火上烤一下,纸上用自密墨写的内容就会自动现出,只要离了火片刻功夫,便会再次隐去。
自古时年间开始,自密墨就在官宦权贵的手中流传了起来,大多用来书写一些密信。
在几百年年前,自密墨开始渐渐没落,也许是不易寻得自密墨原料的缘故,这玩意儿在如今这年月就已经几乎绝迹。
据野史记载,自密墨最后出现的时间应该是百年前,那是某个权贵在帝上诞辰之时,进贡给帝上的礼物。
“你怎么知道那秘籍是自密墨写的呢?你可没亲眼见过?”林未小侍卫不解的问说,拿起白纸左看右看的研究起来,还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第一,那莽汉子所说的修炼法门是对路的,第二,他那木脑袋想不出这么高深的修炼法门,第三,结合这些在连贯之下,那就只能是我先前所讲的那般。”李陌一下意识的揉了揉鼻子,这些虽然都是猜想,没有实质证据,但却也是他能想出的唯一可能。
顿了顿,李陌一继续说:“那就是莽汉子得了高人赠与的一本秘籍,但秘籍是用自密墨写的密文,他完全看不懂,也不知道秘籍里面都藏着一个大秘密。”
“等等,李大哥,你为什么说莽汉子的修炼法门是对路的?你……你……”林未小侍卫脑子显然有些乱了。
《阴冥术记》上有过这种左门术法的记载,两相对照之下,李陌一自然知道那法子对路,但想了想,这事此刻还是不要说出来。
念至此,李陌一端出一副深不可测的模样:“不可说不可说。”
林未小侍卫跟着点了点头,似乎把他的话全数接收了。
“据我猜想,那应该是一种字中字,战时各国书信往来常见的手段,前面的大字是用普通墨写的,后面小字就是用自密墨水写的。”李陌一把脖子上的玉坠摘下来,又起身将屋子燃着的煤油灯拿来。
“字中字……字……”林未小侍卫全然不明白,一脸的茫然。
“我也是由此受到启发……你看这玉坠上的字……”说着,李陌一将手上的玉坠展示给了林未小侍卫。
林未小侍卫凑近了,使劲拿眼瞪着看,似乎很想看出个端倪来,可看了半天,那玉坠上的字和他还是互不认识。
上面一个“蒲”,下面一个“魁”。
这两个字本就不简单,单个分开来就够林未小侍卫瞧的了,现如今两个字合在一起,林未小侍卫就更认不得了。
“李大哥,这是个什么字啊?”
李陌一笑了笑,“别光看表面……”
说着,他拿起煤油灯,轻轻放在玉坠下方炙烤着。
半晌,一团黑点显现出来!
林未小侍卫瞪大了眼睛,觉得眼前一幕实在玄奇,不觉又凑近了半步。
可不管怎么看,这黑点还是黑点,完全不是个字的模样,林未小侍卫迷茫了,挠了挠头,“李大哥,这……这黑点是什么?”
“一种古文,不过字太小了,得拿放大镜才能看得清。”李陌一起身将煤油灯放回了原处。
这些黑点实在太小了,乍一眼看上去很眼熟,貌似是字,但就阡毫大小,不拿放大镜还真没人能看个清楚。
“放大镜?”林未小侍卫更是疑惑了,今晚这几个时辰,他仿佛置身天外,听的都是些平时完全没听多的东西。
“嗯……在这世界上,应该叫大凸镜……”李陌一想了想回说。
这些古文似乎是用一种特殊的笔写上去的,字体极小,所以,必须得用放大镜才能看得清楚,否则一个字就如同一个个小黑点,全然看不清楚明白。
李陌一咧了咧嘴,看来刻字那人的手段不小啊,就凭这一手,怎么着也能当上个微雕大师!
“我向郭陪堂请假,就是为了去外地找这卖凸镜的地方……”李陌一如实答说。
“李大哥,明后两天我也休假,你看我这包袱都准备好了,我本就打算和你咱一起去,现在这样一来,我就更得去不可了,看看这大凸镜到底是个东西……”林未小侍卫一脸期待的说。
“这事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想开开眼跟着来就是,不过,切记守秘……”李陌一声音低了下去。
“自然自然。”林未小侍卫点了点头,脸色如常,但却走到了他身边,拍了拍他:“卧榻在哪里?”
李陌一回过神来,指了指卧榻的方向,“就那,你问这个干什么?”
“困了。”林未小侍卫装作没看到李陌一渐渐发黑的脸色,站起身就朝里屋走去:“我睡觉了,不要吵哦。”
“睡觉吧,天也不早了。”他挠了挠头,还回过头来提醒李陌一说。
进了里屋,他稍稍整理了一下床铺,咧了咧嘴。
屋里就一张大卧榻,林未小侍卫往上一横躺,足足霸占的那卧榻的大半边,李陌一是别想上去了,没位置。
左看右看,貌似就只能跟林未这小子挤一晚上,凑合着过了今晚再说。
李陌一正想着,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
林未小侍卫直截了当的就把长衫裤子脱了,打着哈欠钻进了被子里,给他留了一个靠外的位置。
“怎么了?”林未小侍卫见他嘴角抽抽,问了一句:“你不困吗?”
“没什么……”李陌一咬着牙出了里屋,把那句“他娘亲的直接就光身钻我被窝是欠打啊”给咽了下去。
随后,李陌一径直躺在了桌旁两条长凳上。
……
……
第0103章入境
第二天一早,李陌一睡的正香,忽然就感觉有人在不停的推他,似乎还在喊他。
“李大哥,有吃的吗?”
“李大哥,有吃的吗?”
李陌一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了看,只见林未小侍卫面无表情的在推他的肩膀,嘴里还不停的问他有吃的没。
当时李陌一也没多想,以为自己在做梦,闭上眼就想继续睡,可谁知林未小侍卫推他的力气越来越大,还喊个不停:“李大哥,有吃的吗?”
这人生天地间,人与人之间有三大恩怨,第一是抢人媳妇,第二是诛人爹娘,第三就是扰人清梦。
从现在的情形李陌一就能推断出来,林未小侍卫已经跟他结怨了。
“现在才什么时辰啊.....”李陌一吃力的睁开眼睛,下意识的摸了摸枕头底下,想要看看时间,摸了个空,这才终于清醒了过来,抬眼看了看外面天色刚刚蒙蒙亮,他差点没被气晕过去。
吗吗吗的一大清早就饶人清净!喊啥呢?!你小子不会自己去找吃的?!
就在李陌一无名火往上冒的时候,林未小侍卫已经开了口:“我饿了,你这里有吃的吗?”
“多大的人了还能为个饭食惹人……侍卫混到你这份上真丢人……”李陌一强忍住没发火,这毕竟还算是个客人,要是把火发出来了那多没礼数?
“不己客栈一日只提供两饭,早上的没有,要吃得自己到大街上去买。”
林未小侍卫站在一旁看着他,语气平静的说:“那咱们直接出发吧,对了,目的地是哪?”
李陌一是真无奈了。
想当初,他跟易仙刚认识的时候就觉得够无奈了,易仙活脱脱就是个脑子缺根弦的天然呆,跟他打交道的第一条件,就得受得了他傻缺的一面。
那时候李陌一觉得那已经是人生中最无奈的时刻,但显然他是错了。
面前的这个林未小侍卫貌似连易仙都不如,似乎林未认为自己傻缺是理所当然的,连表情也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你又不是小孩儿能忍忍饿让他睡一觉吗……
“醒了也就不睡了,咱直接出发吧,目的地到了再说。”李陌一无奈的叹了口气。
林未小侍卫点点头。
两人很快背上了包袱,先后走出了不己客栈。
……
……
走在去往镇东口的路上。
李陌一想着买几个安丘烧饼,上次易仙兴高采烈的买来了三个,唇齿留香,他觉得味道确实不错。
走到半道上,迎面走来一人,很是眼熟。
李陌一走近细眼一件,这人不是易仙小道还能是谁?
“唉那人不是易仙吗……他这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哪?”没等李陌一开口,一旁的林未小侍卫先认了出来,上次许煜大举人一案,易仙的仵作手艺也让他印象深刻。
三方很快碰头,见到来人正是李陌一,易仙几步快速上前,“李兄,出邪事了!”
“我刚刚从镇东口回来,本想去安丘烧饼小摊上买几个烧饼,却见得那烧饼小摊上空无一人,向周边商铺老板询问之下,不曾想听到了一件邪事……”易仙话语有些急促的说。
“邪事?”李陌一一听这两字就来了劲儿,看邪事可是他的长项啊。“你且说说,是个什么样子的邪事?”
易仙说的很快,几句话就把那商铺老板告诉他的话转告给了李陌一。
听完后,李陌一很快点了点头,只说了句,“来活儿了,那烧饼摊老板的家在什么地方?”
“我仔细问过了,就在东边市集街头最左那屋子。”
话音刚落,李陌一便带着易仙小道和林未小侍卫,一同赶往烧饼摊老板家。
……
……
“李兄,这活计是个什么情况?”易仙龇着牙花子问说,似乎很是感兴趣。
李陌一也不多说什么,只告诉他们,这次的活儿很简单,那人是闹妖客了,并不是什么难缠棘手的妖孽,拿来试手开眼界刚好。
……
……
“易仙,既然你想学这活计,我就现两手简单的,你可得瞧好了。”李陌一嘿嘿笑着:“今儿我得教你不少东西,你可得记住了,我只教一次,以后你也别问我。”
术法造诣全凭自身,倒不是说李陌一特意只现几招简单的,而是他就会几招简单的。
易仙诚恳的点点头。
东边市集街头离着不远,三人很快赶到了地方。
看着街头最左的一座宅子,林未小侍卫问说:“那烧饼老板家就住这儿?”
“不错,应该就是这。”易仙答说。
“嗯……宅子气派十足,大户人家,得宰一笔。”李陌一露出了一个莫深的笑容。
这宅子比旁边的屋舍都要高上两层,看来是卖烧饼发了家,宅子也建的气派,总而言之,这是个有钱人家。
其实林未小侍卫心里还是有点没底的,他也没亲眼见过这档子事,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不靠谱。
李陌一似乎看出了林未小侍卫心中的质疑,但也没给他多解释,就说,让他一会儿看着就成。
只见李陌一左右看了看四周,随即向着身旁的易仙会了会意。易仙二话不说,迈步就往那户人家门前走去。
“咚——咚咚!!”
等到敲开了门,一个穿着华丽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易仙和她低声说了几句,那中年女人立马朝李陌一这边看来。
很快,李陌一知道时机成熟了。冲着那女人招了招手:“这儿呢!”
说着,李陌一领着林未小侍卫往门前走来。
“全士大人,您快进屋!”那女人急得脸都红了,看她那眼睛,似乎是刚哭过,说起话来都带着哭腔:“赶紧去帮帮我爹吧!”
听见这话,李陌一摆出了一副世外高人的架势,淡淡的点了点头:“救人性命福数良多,帮人降妖镇邪,本就是全士分内之事,咱这就进去看看吧。”
那女人得到了答复后,激动的点着头,带着他们就进了屋子。
“一会儿进去了,你们看我眼色行事。”李陌一吩咐说。
易仙只一脸期待的点了点头,林未小侍卫还是一脸懵,第一经历这事儿,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半晌后,他们就进到了屋子,也见着了那个被妖怪缠住的人。
那是个老人,易仙见过,这老人就是安丘烧饼小摊的老板,看年纪得有个六十差不多。
那老人仰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气息很是微弱,脸色也显得有些灰白,像是打了一层粉底似的。
屋子里不光只有他们几个人,还有那女人的丈夫,看他那一身书生打扮,很像个秀才。
“全士大人,您可得帮帮我爹啊!!”那女人急得都哭出来了:“这都闹了两三天了,要不是您突然上门来访,我爹爹非得被那妖怪害了不可!”
听到这,李陌一不由得看了看身旁的易仙,刚刚这小子几句话就给那女人忽悠住了,真真是有两下子啊。
“您贵姓啊?”李陌一问那秀才打扮的男人。
“我姓王,王文,那躺着的是我岳父。”王文回答说。
王文拍了拍那女人的肩膀,安慰了几句,走到他们身边问:“全士大人,您真能治好我岳父?”
原来这王秀才还是个赘婿,李陌一心中暗自盘算着。
“不成不收银子。”李陌一干脆的说。
王文微微点了点头。
“他平常都是啥时候开闹啊?”李陌一问了一句。
“晚上三更天过后,整个人就开始嚎了,又哭又叫的……”王文一脸无奈的说:“怕影响邻居啊,他叫起来的时候,我们也只能拿东西堵住他的嘴。”
李陌一嗯了一声,“你们先出去在书房等着吧,要收拾掉这个小妖怪,我恐怕得费一番功夫啊,得花点时间。”
说着,李陌一偷偷摸摸的给易仙做了个手势。
看李陌一手指头搓动的频率易仙就悟了,——先谈银子。
“李兄啊,你跟他们把价钱谈好了吗?”易仙摆出了一副小白的表情,问说。
李陌一瞪了他一眼,大骂说:“这种事怎么能谈银子呢?!王文兄台,我这朋友有点不懂事,你可别介意啊。”
“我觉得这小兄弟的话没错,咱们还是先把价给谈好吧。”王文擦了擦头上的汗,他也是刚想起来这一茬,一看李陌一那卖相,估计他也怕被人坑,干脆明明白白的把价钱说个清楚比较好。
“行,那我也不客套了。”李陌一也没继续作番玄虚,嘿嘿笑着说:“三百两一口价,我保你岳父安然无恙,今天晚上就能见效,不见效不收银子。”
听见这数目,易仙、林未小侍卫跟王文都愣住了。
林未小侍卫是惊讶,娘亲咧这可是真敢狮子大开口啊?!!
至于王文秀才则是……
这么说吧,要不是因为李陌一可能是他岳父的救星,估计王文就已经上去跟李陌一玩肉搏了。
“当然了,如果你觉得这个数儿有点高的话,那你就另请高明吧。”李陌一也没掩饰的意思,那语气就跟个泼皮无赖差不多:“这种活儿本来就耗功力,在你这儿这么一折腾,我少说得修养个半年才能养回来……”
“全士大人,这价儿是不是有点高了?”王文秀才皱着眉头问说。
“在我来之前,你们应该也请过其他先生吧?”李陌一笑着,皱了皱鼻子:“我闻到了一股子香火味儿。”
“嗯,他们都没能解决我岳父这档子事,其中有一个,还差点被我岳父掐死了。”王文秀才叹了口气。
“三百两,一文不能少,这是规矩。”李陌一说:“今天晚上,如果你岳父还没好全,我倒赔你三百两。”
王文秀才皱着眉头,没说话,应该是在想这门生意靠不靠谱。
“先办事,后给银子。”王文秀才说。
“行,你们先出去吧。”李陌一笑得跟朵花一样,无比的灿烂:“上两盘小菜端到这里,让我静休一会儿,待会就要动手了。”
王文秀才也没有多跟他们浪费时间的意思,去厨房拿了一盘花生米,又拿了一盘凉牛肉,这才带着他媳妇去了书房坐下。
“这活儿办砸了咋办?”林未小侍卫担心的问说:“你不会真赔他三百两银子吧?”
“有我在,砸不了。”李陌一拿着一盘花生米走到一边坐下,笑呵呵的看着易仙:“今天晚上就看你表演了。”
“我表演?”易仙一愣:“咋个表演?”
“等着吧,还不到时间呢。”李陌一瞟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笑得有些诡异:“等到晚上阴气盛起来的时候,它就得撒疯了,你小子可得顶住啊……”
“……我想明白了,我可能不是干这行的料。”易仙一本正经的对李陌一说:“看在我喊了你一声李兄的份上,你让我走,行么?”
李陌一奸笑着,一边吃着花生米,一边往嘴里塞着凉牛肉,笑呵呵的冲易仙说:“你走呗,你走了我肯定不找你,至于你以后反悔了还想学个本事,我也就烂在肚子里了。”
“你真狠。”易仙瞪了他一眼,走过去一把夺过他手中端着的花生米,自个儿蹲在边上往嘴里送了起来。
看着躺在卧榻之上的那个老人,易仙感觉自己有些控制不住的哆嗦。
按照李陌一的那些话来看,那个妖怪似乎还在这个老人附近,压根就没走。
这可是真正的妖怪啊,易仙能不害怕吗?!
“李兄,你能看见那妖怪在哪儿么?”易仙问说。
“就在他身旁候着呢。”李陌一笑说。
这话刚落下,林未小侍卫像是惊觉到了什么似的,转身离开了房间,嘴里说着,“我忘了我好像还有点事要办,我先回去一趟,你们不用等我啊……”
见到林未小侍卫匆忙离去,李陌一只点了点头,这活计他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走了也无妨。
“那妖怪长啥样的?”易仙丝毫不受影响,好奇的问说。
“你是不是觉得妖怪长得跟人一样,就是恐怖点,其他的就没啥了,是不?”李陌一反问说。
易仙点点头,一般人似乎都这样想。
“其实那都是人眼看到的幻觉,相由心生,这四个字是有点理的。”李陌一叹了口气:“妖怪有两个身子,真身就是一团雾气,没有形体,人们见到的那些妖怪,其实都是幻身。”
在李陌一的解释里,妖怪这种东西,其实跟大多数人所想的都不一样。
妖怪有两个身子,一个是真身,一个是幻身。
前者是妖怪的要害,后者就是妖怪用来害人的利器。
毫不夸张的说,只要某人被妖怪盯上了,那么这人内心深处所害怕的东西,就会被它发现,然后它会将幻身变成这人害怕的样子。
如果这人被吓得惊慌失措,心境乱了,那么妖怪的真身,就会趁机冲这人的百会穴,从而达到控制的效果。
到那个时候,那这人就真是任妖宰割了。
“无论是恶妖还是良妖,哪怕是那些大邪物,害人的过程都是一样的。”李陌一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拿自己的身子做起了讲解:“它们会在第一时间从你双手脉门冲进去,然后直接杀进你的九关,整个过程,长则几息,短则一眨眼的功夫,主要还是得看妖怪的修为境界。”
“九关是啥?”易仙兴致勃勃的问说,似乎是听上瘾了。
“寸雀,寸英,习坏,习庄,心峦,心呈,佑兰,佑天,百会。”李陌一继续说:“等到妖怪冲到百会穴的时候,这个人基本上就已经被控制住了。”
听见这一番话的时候,易仙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问说:“有啥办法能抵挡住它吗?”
“这个……”李陌一的目光有些复杂,看了看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玉坠,苦笑一声:“需要一些上等的护身法器。”
“咱不说这些虚的了,李兄,你就说吧,晚上要我咋办。”易仙着急的问说。
李陌一点了点头,把手上的凉牛肉盘子放下站了起来,带着易仙走到了那个昏迷不醒的老头子身旁。
“你看好了,这地方是百会穴,一会儿你操着一根木棍,往这儿一敲……”
“这就成了?”易仙忍不住打断了李陌一的话。
“成他个大爷的就成!”李陌一没好气的骂着:“这只是个开始!敲完之后,那妖怪肯定会脱离这老头的身子,到时候你再用个五雷阵收了它就成。”
“什么阵?”
李陌一已经懒得回答他的问题了,从怀中掏出一张白纸放在桌上,默不作声,用随身带着的毛笔在上面画了起来。
过了大概三五息的样子,李陌一停手了。
“这是五雷符箓,也是五雷阵法的阵眼。”李陌一把白纸递给易仙,皱着眉头说:“现在距离妖怪闹腾的时间还有两个时辰左右,你必须在这两个时辰之内,把这张符箓照着画在黄纸上。”
“这简单啊。”易仙看着那白纸上奇形怪状的线条,笑了笑:“我半刻钟就能弄好,哎我真没想到捉妖怪这么简单啊!”
“玄门这一行啊,没那么琐碎复杂,降妖镇邪也用不着打坐练气,这又不是学益寿延年的功夫,符箓这东西,只要画对了就能起作用,跟配药是一个意思。”李陌一坏笑着说:“但也没那么简单。”
“每张符箓都得一笔画完,速度可以慢,但中途不能有停顿,也不能有胡乱交错的地方,否则的话,这东西就算是废了,洗灵这一门的符箓比寻常的符箓更复杂,当初我学画这张,也用了足足一天的功夫啊。”
易仙愣了愣,霎时就明白了李陌一的意思。
“你能重新画一次让我再仔细瞧瞧吗?”易仙问。
“不行。”李陌一摊了摊手:“这是对你的考验,懂么?看你有没有这个天赋,这行当没人能真正教你什么,就靠着自己悟。”
话音一落,李陌一又端起了凉牛肉,笑说:“你过了这一关,那就代表你有这个天赋入这行当,想要一劳永逸,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啊。”
“考验?!一笔画完?!”易仙急得都快跳起来了:“这不是刁难人么?!这张符弯弯扭扭有十几道弯!我咋一笔画完?!怕是印着画都得换几笔呢!!”
“我知道你得慢慢来,所以啊,我把这些白纸都给你,你可以先练练呀。”李陌一善意的笑着,从兜里掏出来一叠白纸,约摸十几张的样子,递给他:“一张两文,记得付钱。”
“我有多长的时间练?”易仙问。
“两小时辰不到。”李陌一笑呵呵的说:“加油吧,易仙,其实你很棒的。”
这时候易仙都快急哭了,心说李陌一在这时候咋还能开玩笑呢?!
李陌一不说话了,满脸笑容的坐在一边,安心的吃起了凉牛肉。
易仙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坐在椅子上,拿着白纸试着画了起来。
“对了,李兄。”易仙这时候也对李陌一没好气了,画着问说:“你这些本事都是从哪学来的?”
“说来话太长……”李陌一叹了口气:不提也罢。”
“那你……”
“你别问了,很多事我现在都不打算告诉你。”李陌一吃了块凉牛肉,笑容变得沧桑了起来:“等以后时机到了,我就告诉你。”
说完这句话后,李陌一就彻底沉默了下去,一言不发的吃着凉牛肉,看着易仙在白纸上画。
……
易仙刚开始画的时候,感觉脑子有点乱,全都在想关于李陌一不为人知的过去,以及李陌一到底是瞒了他什么。
半个时辰,连着六张白纸,都让易仙给画废了。
“这玩意儿也太难了吧?!”
“你好歹也给告诉我从那个地方开头啊……”易仙嘴里不停嘟嚷着。
“左上角那一竖就是开始的地方,慢慢来,别着急,花半小时画完一张也行,只要不画错就能中用……”
李陌一的声音悠哉悠哉的说着,绕梁婉转,这时候他的话似乎是有催眠的作用,听见他这么说,易仙莫名其妙的就心静了下来。
按照李陌一的提示,易仙慢慢放缓了动作,握着毛笔,轻轻的在白纸上勾勒着。
画着画着,易仙发现自己就进入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妙状态。
眼前只看得见白纸,还有手中的笔,身旁的一切事物,似乎都开始慢慢变得虚幻不清。
……
……
第0104章成堂
一张画错了两笔……
又一张只有一个地方弄错了笔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啪!”
易仙听见了一声响动。
这声音很小,但他听得极其清楚。
低头一看,他脸上的汗已经滴在了白纸上,而那张五雷符箓,也彻底完工了。
“嗯,不错。”李陌一探过头来看了看,满意的笑了:“有模有样的啊,这张能用,但你得先把它重新画在黄纸上。”
易仙擦了擦脸上的汗,本想抱怨几句,但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笑了出来。
望着那画,这时的易仙心中有种说不清的满足感。
“我厉害吧?”易仙笑着说,问王文秀才要来了几张黄纸,然后把裁剪好的黄纸放在了桌上,继续画着,问李陌一:“你得花一天弄完,我两个时辰不到就成了。”
“嗯,你确实比我画这个有天赋。”李陌一眼中有些欣慰。
李陌一当然没说实话,他当初就是看了一眼就会了,但他也知道教人得循序渐进的教,这东西对寻常人来说确实难画,这时候就不必打击易仙的积极了。
“来,接下来我再给你一个考验,只要你能保全自身,还把那妖怪给收了,那你就过关了。”
“小问题啊!这个我肯定……哎不对,你等一下。”易仙愣愣的看着李陌一:“啥叫我保全自身?”
“你是不是觉得这老头昏迷了,所以没啥危险?”李陌一问易仙。
易仙点点头说,“是啊。”
“所以啊,我得给你增加点难度了。”李陌一从怀中拿出来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装满了红色的朱砂粉末。
只见李陌一把这里面的朱砂粉末倒在了手上,抬腿就向着那躺在卧榻之上的老人走了过去。
“你要干啥?!”
易仙忍不住颤抖了起来,顿时就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这李兄不会是要……
“帮你增加点难度啊,第一次降妖太轻松可不是什么好事。”李陌一惬意的笑着,猛地一下子,把沾着朱砂粉末的手掌拍在了那老人天灵盖上:“本来今天是你第一次降妖,我觉得这事太过简单了不太好,难度必须得加大点。”
李陌一的每一次降妖都是游走于生离边缘,这样虽然凶险,对于自身心境提升也最为有效。
“小易,记住给自己争口气啊。”
在李陌一话音落下的同时,那个代表邪灵煞妖出没的怪声,也在这时候悠悠响了起来。
“嘶~”
没等易仙反应过来,只见那个躺在卧榻之上的老人,毫无预兆的就把眼睛给睁开了。
他的眼睛里全然无神,尽是灰白一片。
“啊!!!”
这时候,那老人大声的惨嚎了起来,声音很是嘶哑。
他拼命在卧榻上挣扎着,整个卧榻都快被他给摇散架了。
“滋滋!!!”
忽然间,只听一声木头快散架的脆响。
那老人竟然腾的一下坐起身来!!!
“莫慌神,快画吧,你大概还有十几息的时间。”李陌一坏笑着说:“你安心画吧,它现在还动不了。”
那老人睁大了眼睛,双目无神,紧紧的瞪着前方。
易仙这时候算是清楚李陌一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这李陌一明摆着就是要迫他啊!!
当然了,易仙就算是这么想,也没有跑路的意思,都到了这份上,不管能不能成,他也得拼一把试试。
就算遇见了危险,李陌一也不可能光看着不管他啊。
“又得重新画……”易仙急匆匆的换了一张黄纸,没敢再分心。
刚才李陌一说的那一番话,让易仙的笔不禁顿了一下。
按照李陌一先前的说法,笔停住哪怕一下,这张应该也是废了,必须得重新画。
就在易仙画第二张五雷箓符的时候,李陌一又开口了。
“一会儿你拿木棍敲他百会穴之前,记住念殊语,也就是所谓的降妖殊语。”李陌一沉着声音说:“你记好了,这是能救命的东西。”
易仙没敢回答,点了点头,表示他清楚。
随即,李陌一口中念念有词,三两句念完之后,李陌一问易仙:“记住了吗?”
易仙嗯了一声,埋头继续画着,嘴里重复着李陌一说的降妖殊语。
人在被压迫的时候,所能爆发出来的潜能确实是之前意想不到的。
或许易仙原来的记忆力不算多么出众,但在这个紧要关头,李陌一只说了一遍,他就把这个跟说唱词儿差不多的降妖殊语给记住了。
为了避免忘掉其中的内容,易仙在画符箓的时候,嘴上就没停过,一直都在重复的念叨着这些殊语。
那个躺在卧榻上的老人,依旧直身半坐着,眼睛无神的盯着前方。
估计离它发作也不远了。
易仙紧咬着牙,渐渐加快了画符箓的速度。
这五雷符箓比寻常画画复杂的多,为避免画错符箓,他不敢把速度放太快,只能按部就班的画着。
时间就这么很快的过去了。
“啊!!!”
忽然间,那老人发出一阵巨大嘶吼声,就跟有人在房间里放了个大炮仗一样,震得两人脑袋都有些发晕。
“啪!”
易仙听见这声音就明白,他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得赶紧把符箓画完。
“啪!!”
听着这第二声脆响,易仙脑门上已经见汗了。
“啊!!!”那老人再次嘶吼了一声,而李陌一也在这个时候跟卧榻拉开了距离,几步跑到易仙身边,把一根木棍丢在了桌上。
与此同时,易仙也停了笔。
“小心啊,别被他掐住了。”李陌一幸灾乐祸的笑着,直接跑到房间门那儿,冲着从卧榻上坐起来的老人喊了一声:“想来降你的人在那儿呢!!”
也不知道那个东西有没有听懂李陌一这话,反正那东西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就往易仙那边看了过来。
易仙脸上霎时大变,心里立马大骂开来。
这姓李的是想教他,还是在故意让他吸引仇恨啊?!
李陌一!!你个王八蛋!!!
“彭!”
随着一声门响,李陌一就去书房安慰雇主夫妻两了,把易仙小道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
易仙这才意识到他的处境之危险。
这老头战斗力应该不高吧?!
看他那老胳膊老腿的,估计跑两步都费劲。
易仙想到这里,便轻松了一些,但猛地反应过来,这东西现在可是个妖怪,力大无穷,要是让它掐上一把,他这小命还不得丢了啊?!
“呼~~”
那老人双手成爪状,鼻子里喘着粗气,眼神寡毒的正盯着易仙看,坐在卧榻上并没有动弹。
此刻,李陌一已经问候完雇主夫妻,正蹲守在房门前朝里观望。
李陌一记得王寒被妖孽缠身的时候,也是这个造型吧?
看样子这些被妖怪冲身的人,十有八九都想挠人啊怎么跟梅超风似的?!
“冷静……冷静……百会穴……百会穴……”易仙紧握着一根木棍,小心翼翼的看着卧榻上的那老人,找准位置,脑中构想着待会大战的场景,想着稳准狠一棍将其撂倒。
“啊!!!!”
就在易仙正琢磨着要怎么出手的时候,只见那老人猛地从卧榻上跳了下来,一边嘶吼着,一边跟疯了一般,冲着他飞身过来。
没等易仙有所反应,那老人就已经冲到了他跟前,伸手过来就要掐他脖子。
易仙当场吓坏了。
那老人的动作比年轻小伙都还敏捷,特别是在奔跑的速度,几乎就是眨个眼的功夫,它就从卧榻那边窜过来了。
“他娘的!!!”易仙下意识的用手挡了一下,本想着用手臂挡开它伸过来的手,但没想到的是,这东西比他想象得要聪明。
那东西顺势就把手掌扣在了他手臂上,拼命的捏着。
霎时间,易仙都能隐隐约约听见手臂上传来的脆响了,要是照着这势头发展下去,不过几息易仙这只手就得被它捏断!
估计易仙也是真急了,想都没想,直接一脚踹在了这个东西的身上,但也没敢用力踹,就是踩着它往外蹬。
“啊!!”它晦暗的脸上,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沉之气。
这东西的眼睛看起来实在渗人,眼睛里全是眼白,看不见半点虹膜。
它嘴里往外呼吸的气肉眼可见,很像是冬天天冷的时候,呼吸时能看见的热气。
这股子气很冷,就跟大冬天刮的寒风一样,冷得易仙直打哆嗦。
易仙咬了咬牙,忍着痛,把手里的木棍松开了,飞快的用左手接过,然后照着李陌一的吩咐念起了殊语。
易仙疼得浑身都哆嗦了起来,强撑着猛地举起了手,把左手上的木棍照着它的百会穴敲了上去。
接下来的一幕,恐怕易仙这辈子都忘不了。
“轰!!!”
在吼出那最后一句殊语的时候,那根木棍已经敲在了它的百会穴上。
与此同时,房中里毫无预兆的出现了一道雷鸣的声音,就跟暴雨天打的雷声差不多,声音很大,一共打了五响,震得易仙满脑门都冒了青筋。
而在这第五声轰鸣落下的时候,那东西凄厉的惨叫了两声,随即便软瘫瘫的倒在了地上,眼睛也闭上了,灰白的脸庞渐渐有了些血色。
李陌一忽然推开门进来了,笑呵呵的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老人,点了点头:“行啊易仙,第一步你已经办成了。”
“怎么回事?!刚刚外面打雷了?!!”
王文也跟了过来,表情很紧张:“我岳父怎么躺地上了?!!这咋回事啊?!!”
易仙就跟呆傻了似的,愣愣的看着李陌一跟王文,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过了几息。
“哎呦个天老爷爷的!!!这玩意儿真一顶啊!!!”易仙乐得都蹦了起来,左手里紧攥着那棍木棍,也顾不上疼了,哈哈大笑着说:“这招可太牛啊!!!”
王文看着他,偷偷咽了口唾沫,问李陌一:“那个……那妖怪不会把他弄傻了吧?”
李陌一这次倒没挖苦易仙,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易仙的目光中,有些许师傅看着徒儿学成的欣慰之意。
“他就是高兴,没别的。”李陌一说:“你先去书房等着,你岳父很快就好了,记住,一会儿去给我买两坛水酒来,我有用。”
王文估计也看出来他岳父脸色好多了,忙不迭的点头,说好。
等王文走后,李陌一才走进屋来,让易仙把王文的岳父扶回卧榻上躺着。
“接下来的这个我得手把手教你,这个阵局一点都不能错,错了怕你自己都落不了好。”李陌一严肃的对易仙说。
“好。”易仙点点头,顺带问了他一句:“刚才那个打雷声,是啥意思?”
“那是施法成功的反应。”李陌一笑说。
“每个法派的东西都不一样,所以施法成功的反应也不一样,五雷阵施法成功之后,就会有五道天雷在场中响起……”
“明白了。”易仙脸色有些发红,那是兴奋劲儿上来了:“李兄,我正式拜你为师吧!你教我的这玩意儿太厉害了!真心的!绝了!”
听见拜师这事的时候,李陌一皱了皱眉头,并不是不开心,而是显得有点怎么说呢,他的表情复杂得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形容。
李陌一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的事,眼神有些苦涩。
“这事以后再说吧,你就按照原来那样叫我李兄就行。”李陌一叹了口气:“今天我教你的东西,都是洗灵先生的基本功,好好学吧,别给你咱这一派丢人。”
说着,李陌一把他的包袱拿了过来,从里面抓出来了一把铜钱。
“我教你的这个阵,就叫五雷阵。”
接下来,李陌一给易仙说了很多,大意是那个妖怪被他降住后,八成大概都还在这个屋子里徘徊,压根就舍不得离开那老人两丈的范围。
因为它熟悉那老头的气息,在没有其他人可以选择的情况下,这妖怪就会一门心思的恪守一人。
李陌一身上带着那块玉坠,寻常妖怪根本不敢近身。
至于书房里的那些人也用不着担心,两丈之外的人是不可能被冤孽盯上的。
李陌一蹲在地上,拿着他带来的那几文铜钱,在地上摆放了起来,嘴上念念有词的跟易仙解释着:“普通恶妖都是没什么脑子的,想要对付它们,用骗的法子比较简单,这叫空手套白刃解决敌人,懂么?”
易仙嗯了一声,仔细看着李陌一的动作。
只见李陌一用九枚开元铜钱摆了一个人字,摆完这个人字之后,恰好就把带来的九文铜钱给用完了。
“五雷阵的原理就是请君入瓮,这个人字在短时间内能够幻化成真人,而且是那种阳气衰弱时运低的真人。”
李陌一把易仙画好的五雷符箓放在了“人”子的顶部,低声说:“这种人是最容易惹来妖怪,在这个时候,那个妖怪找不着别的人,就会选择冲这个人字。”
“它咋不继续跟着那老头呢?”易仙问。
“被击中百会穴的人,短时间内阳气大盛,它没那本事。”李陌一说道。
说着,李陌一笑了笑,指了指地上的人字。
“你看好了。”
就在李陌一话音落下的时候,只见摆在地上的铜钱,嗖的一下就立起来了一个。
虽说易仙刚刚经过一场大战,但见到这一幕,还是不由得有些惊讶。
“这是什么情况?”易仙问说。
下一秒,地上的铜钱又立起来了一个。
“这九个铜钱里,每一个铜钱,就代表九关中的一个大位。”李陌一嘿嘿笑着:“等立完了九关,这妖怪就在里面被困住了,大概能困一个时辰,主要还是得看妖怪的修为如何。”
“接下来咱干啥?”易仙好奇的问说。
“等它冲完九关,你就把那根木棍举起来,照着这张五雷符箓拍下去,记住念殊语。”李陌一一字一句的说:“这些东西我都只教你一次,记不住就算了。”
易仙忙不迭的点头:“你说吧。”
很快,李陌一念完了一段殊语,问他:“记住了吗?”
易仙仔细回忆了一遍,点了点头,说记住了。
“这妖怪的修为太弱,距离它冲完铜钱人字的九关,大概还有一会儿。”李陌一拍了拍裤腿,慢慢站了起来,冲易仙说:“去,把王文秀才准备的那两个酒坛子拿过来。”
……
易仙按照李陌一的吩咐,很快把两个酒坛子搬了过来。
李陌一动身去拿了两只贡香过来,一边用手搓着上面的粉末,一边对易仙说:“这就是洗灵一门最重要的地方了,必须给恶妖制造一个让它待着舒服的环境”
“什么意思?”易仙一脸疑惑的问说。
“古往今来,不管是哪家的洗灵先生,在屋子里,必然都备着几十个酒坛子。”李陌一叹了口气:“这就是要给恶妖安排的容器,也能说是恶妖暂时的家。”
在李陌一的讲述里,易仙大概对洗灵先生这个行当有了点概念。
从某种角度来说,洗灵先生的良善程度已经快赶上圣人了。
洗灵这一门的主题思想,用一句古话来形容似乎有那么点贴切。
爱寻根,恨觅由,天道也,果报也。
用果报来说,有果有因,方称之道,有果无因,虚妄之也。
总之,回到恶妖本身,双方本无怨,洗灵先生自然也该对它们好点。
况且恶妖无灵智,有的也只有满腔的怨恨之气。
简单来说,它们已经很可怜了,要是再把它们打得精魂破散,那得多残忍啊?
“记住,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能打散恶妖的精魂,也不能毫无缘由的把人家给镇了。”李陌一叹了口气:“这是洗灵一行的门规,别做错了给咱这一派丢人。”
“我知道了。”易仙点了点头,看着李陌一不停的把贡香粉末搓到坛子里,便好奇的问了一句:“咱要怎么把那妖怪弄进来?”
“酒坛子里面本来就不见天日,阴气比外面重很多,而且贡香的粉末属阴,在里面铺上几层算是给那恶妖弄卧榻褥子了。”李陌一笑说:“等会儿恶妖就会被封在那张五雷符符箓中,到时候你把符箓往酒坛子里一扔,拿五谷封顶,这事就算是办完了。”
“五谷?咱带这些玩意儿了吗?”易仙一皱眉。
“我刚才已经安排王文去买了,一会儿就有。”李陌一说。
忽然,一声异响在房间中响了起来,转头一看,地上的九个铜钱,已经立起来了七个。
李陌一拍了拍手,慢慢站起身子,走过去拿了两张黄纸,塞进了酒坛子里。
“滋滋~~”
异动声正在渐渐变大,铜钱立起来的速度,也比最开始快了许多。
这时候易仙可不敢怠慢,急匆匆的把手中木棍举了起来,做足了出手的准备。
第八个铜钱第九个……
“恶妖冲阳,成堂!!!”
吼完这一嗓子,易仙便猛地把木棍敲了下去,在碰触到符箓的时候,妖怪似乎是被刺激到了,异动声毫无预兆的加大了十多倍。
毫不夸张的说,当时他们两人耳朵都快聋了。
“嘶!!!!”
在异动声响起的同时,似乎是有一滴易仙看不见的黑墨,滴落在了符箓纸上,飞快的向着符箓纸四周扩散开来。
易仙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张迅速变黑的符箓纸,拿着木棍的手正颤抖个不停。
也就是过了三五息的样子,易仙压着木棍的手已经有些疼了,肌肉紧绷着,依旧不敢放松。
直到李陌一瞟了一眼五雷符箓,说行了,易仙这才松了口气。
“娘亲的这活儿太吓人了……”易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举起颤抖的右手,擦了擦脸上的冷汗:“李兄,你教我的这些本事,挺点顶啊。”
“废话。”李陌一瞪了他一眼:“赶紧把五雷符箓塞进酒坛子里,墨迹个啥!”
听见这话,易仙急忙爬起身来,按照李陌一的吩咐把符箓纸塞了进去,然后飞快的把酒坛的红布盖子给盖上。
就在这时候,跑去外面街上买五谷的王文也推门进来了。
“全士大人,你要的东西我都买齐了。”王文满头大汗的说:“附近都没卖的,我还是跑北边市集里才找到这些物件。”
“嗯,放这儿吧。”李陌一点点头,笑说:“你岳父马上就好了。”
“马上?”王文一愣。
也许这真是个巧合。
在王文说出“马上”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岳父就跟身下安了弹簧似的,猛地一下从卧榻上坐了起来,然后不停的喘着粗气。
“哎,我怎么感觉我有点饿啊……”王文岳父的脸上已经能看见血色了,满头的冷汗,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脑袋顶上咋还这么疼呢?”
看见这一幕,王文不由得愣住了。
“这这好了?!真好了!!!”王文忍不住惊呼了一句,没有吹捧的意思,完全是发自内心的跟李陌一说:“您真真是活神仙啊!!!”
李陌一笑了笑,看了他一眼,转眼又瞧了瞧外边夜色已深。
“李兄,一会儿我请你吃宵夜去!”易仙这时候也不是一般的高兴,由衷的说:“咱俩得好好庆祝一顿!”
“吃啥啊?”李陌一眼睛一亮,估计也是有点馋了。
“君来楼上桌酒席啊,还能吃啥?难不成咱还去吃山珍海味啊?”易仙反问说。
李陌一沉默了一会,很认真的对他说。
“去你个大爷的吧。”
……
……
是夜里,在王文一家人的千恩万谢之下,易仙和李陌一直奔东边市集的君来楼而去了。
一桌三两银子的上好酒席,足足抵得上李陌一当差一个多月的利钱了。
不过,易仙觉得他是越来越看不透李陌一了。
王文秀才递过来的三百两现银,李陌一只要了三十两,还将这三十两银子给了易仙二十两,说这是易仙的开门红,自凭本事挣来的银子就得收下。
“咱们这些个全士,确实活得不大滋润。”李陌一在跟易仙吃喝的时候,表情复杂的跟他说着:“我们不能靠着这本事赚大钱,你懂么?”
易仙摇摇头,说,他不懂。
“这种活计可遇不可求,现在害人的恶妖少了……”李陌一苦笑着说,望了望自己的右臂,“倒也挺好,恶妖少了百姓安宁,所以我才选择转行当了侍卫,有个奔头的同时还能不浪费这一身本事,虽然每月利钱少,但破案得的几十上百两赏钱也够用了……”
在李陌一的讲述里,易仙大概对这个所谓的“本事”,有了点概念。
简而言之,这些个本事,原本是拿来救人的,不是拿来赚钱的,所以才有此一驿。
“为什么今天咱只收三十两?”易仙有些纳闷。
“这活计顶破天就值这个价。”李陌一笑说:“反正你别问这么多了,这一次的银子,你安心收好二十两,以后的报酬,接银子之前你就得想仔细了,懂么?”
“懂。”易仙点点头。
吃喝到四更快天亮的是时候,李陌一带着易仙回了不己客栈。
易仙被李陌一安排睡在了卧榻左侧,也就是靠里的位置。
本想凑合挤一挤,不曾想这小子一躺下竟然呼噜震天响,吵的李陌一又出了里屋,到桌旁的两张长凳上睡了一晚。
……
……
第0105章分家
在第二天早上,易仙还没睡醒,只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飞了起来。
那种感觉就跟成仙了似的。
“咚!!!”
伴随着一阵剧痛,易仙睁开了眼睛。
“李陌一!!你干嘛呢!!!”易仙猛地从地板上跳了起来,恶狠狠的瞪着李陌一:“大清早的就把我摔在地板上?!我招你了啊?!”
李陌一一抬眉,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你赶紧收拾好行李,师傅我有点饿了,买点吃的就赶路去苏州一趟。”
易仙瞪了李陌一一会,本来还想抱怨几句,但转念一想,昨晚上还是靠李陌一才赚了这么多,不管怎么说李陌一现在也能算是他师父了啊。
“你真狠。”易仙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了一点,急忙问说:“刚才你咋不叫我起来呢?非得给我玩摔跤啊?”
“那不是叫了几声你都没醒么,谁叫你睡得跟个猪似的,晚上呼噜还他娘娘的震天响~~”李陌一摊了摊手,表示这事跟他没多大关系,主要问题,还是在于他。
……
……
安丘镇是商贸必经之路,水运交通发达,临近的水上来往船只颇多。
等易仙收拾好了行李,李陌一就领着他搭上了去往苏州的客船。
……
船上,两人谁也没搭理谁。
李陌一独自一人站在船上受风,眼神发直,静静站在那里就开始思考人生了。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也忒多了吧,都有点感觉脑子不够用了。
一件件回溯……
……
……
船沿着运河一路南下,一路上波澜不惊,处处美不胜收。
让李陌一不禁抛开琐事不快,诗意大发地吟说:“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好诗,李兄不愧是读了书的书生,这诗可真绝了!”易仙鼓掌喝彩说。
李陌一给他气笑了,真是个无知的小子……
正想告诉他这是唐朝张继的名诗时。
“呵~~”
旁边一艘快船里却传出一声轻笑。
一个女孩娇脆的声音说:“小姐,你说好笑不好笑,有两个人真奇怪,一个顶着牛头却长了张马嘴,另一个更奇怪,嘴巴竟然长在腰上。”
李陌一和易仙都顺着声音望了过去,只见一艘安丘镇水道上常见的乌篷船正快速超过他们乘坐的慢船。
一个年约十六七的女孩坐在船沿上,正侧着脸儿朝舱里说笑,她长得娇小玲珑,眉眼儿俏丽生辉,由其是那小嘴儿,嘴角弯弯向上,显得极是俏皮可爱,她头上扎着双丫鬓,身上外罩一件淡红色的双襟圆领坎肩,内穿天蓝色的过肩碎花短衣,竟然是个俏丫鬟。
丫鬟都已如此,那小姐岂非国色天香?
李陌一睁大了眼睛向那船舱里望去,只见昏暗的船舱中,一圆脸肥身的人影正含笑望过来,除了忍俊不住的笑意,似乎还送来了一丝歉然。
乌篷船迅速远去,李陌一和易仙好久之后回过神来,易仙霍地一声大叫说:“李兄,那小姐长的也太……”
李陌一脑海中还在不断浮现那个带着面纱的小姐,尤其是那大圆脸盘子,似乎在一刹那有那么点不适。
“长相这事也怪不得她,不过那俏丫鬟刚刚可是把咱们俩都骂了,你还得意呢。”李陌一哼说。
“啊?她说什么了?”易仙傻愣愣的样子引来船夫和其他客人的一阵大笑,李陌一都感觉一阵面上无光。
……
……
午时初的时候,两人在苏州的码头下了船。
这个年月,苏州放在北国上下绝对是排名前三的大都市,繁华的气象扑面而来。
从安丘镇来的两个小毛头就如新进城的小孩,见什么都新鲜,李陌一还好,路上来来往往尽是鲜衣怒马的男男女女,把易仙小道看得眼都花了。
进了苏州城之后,易仙小道彻底傻眼了,左右尽是宽敞繁华的大道,竟不知该往哪走了。
“……先去买点东西,然后再顺着河玩玩。”李陌一说着,拦住一个路人拱手说:“这位大哥,请问苏州哪儿有那种透明得像水晶一样,可以看过去,把东西放大的物件卖?”
“你是说昀均吧,珠宝店里都有,你可以去喜大祥苏州总店看看,不过可不便宜,大约二十两银子一只吧。”被拦住的那个人看看两人的衣着就知道他们是从小地方来的,于是好意地提醒了一下。
李陌一记住了那个名字,然后又问清了道路,谢过那人之后便沿路而去。
易仙小道说:“李兄,你问那个什么昀均干嘛?好贵啊。”
李陌一解释说:“我自有用,瞧瞧再说,我要买的那物件,应该能中大用。”
易仙小道依旧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陌一一路询问喜大祥总店的位置所在,终于在小临言河畔的大东门桥边找到了它。
这是一条濒临烟花之地的繁华商业街,喜大祥总店占了好大一块门面,装修得华贵中透着雅致,可见主人的品位不凡。
李陌一与易仙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
……
店中有几位客人正在挑着珠宝首饰,无论男女无不是衣着光鲜神态轩昂,李陌一两个走进来之后顿时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喜大祥的伙计立马迎了上来,望着两人朴素的衣着,他的脸上有些诧异,却依旧保持着恭敬的神态与职业的笑容:“两位公子爷,需要置备些什么珠宝首饰?”
李陌一丝毫不觉窘迫,易仙小道也硬着头皮昂头挺胸,却不自觉地落下李陌一半个身位。
四下打量之后,李陌一随口问说:“我听说你们这里有卖昀均,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定做的业务?”
那伙计笑说:“为贵客定做东西那是常有的事,不知公子爷想定做一个什么式样的昀均?”
李陌一用手比了一个圆圈:“圆的,中间厚两边薄,外裹木柄……”
伙计一脸恍然说:“哦,原来公子要定做个用手拿的大凸镜啊,这东西作起来倒是容易,只不过这么大的家伙需要用上好的大水晶细细研磨方可成,加上手工费用要一百多两银子,公子爷若是要订做,交钱后敝店工匠立刻便可为公子爷开工制作。”
这年月不知道玻璃制艺问世没有,制作透镜的最好选择就是上好的水晶,因此价格相当昂贵,做个放大镜竟然需要一百多两银子。
李陌一想了想:“倒也不算太贵,看看再说,另外我还要定做一个东西,这个就比较复杂……”
李陌一比划了一下,那伙计也给弄糊涂了。
一旁关注多时了的老掌柜走过来呵呵笑说:“定做复杂的东西还是直接去跟匠师们解说吧,公子请随我来。”
……
……
穿过一排雅间,再通过一个横道,李陌一被带到了喜大祥后院,进入工匠们工作的一个大房间。
“张师傅,是我们这里制作昀均技艺最熟练的匠师,公子爷将需要制作的物件详细告诉他便了。”老掌柜给李陌一介绍一个工匠说。
李陌一先将自己要的放大镜规格说了一遍,张师傅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已经记住了。
李陌一再将另一个东西详细解说给他听,张师傅的眉头不禁渐渐皱了起来,什么镜台、物镜、管镜、目镜、聚光镜,还要能够上下左右的调节,这东西确实十分复杂。
李陌一说了半天,最后辅以画图的方式,终于让张师傅明白过来,旁边还有几个师傅也都围了过来,好奇地看着这个新奇的东西。
“公子爷说这物件能够将米粒放大百倍千倍?”张师傅一脸怀疑地问说。
李陌一舔舔干燥的嘴唇:“没错,一个凸镜能够放大十倍,这个显微镜造得精密一点,放大千倍也不在话下。”
张师傅默默点了点头:“照公子爷所说,这个什么显微镜倒也不难制造,就是几个凸镜要求颇高,花费不免多些,造这个东西至少要三百两银子。”
“三百两啊!”李陌一有些为难,他这段时间倒也赚了不少银子,不过前天为了暂时将那帮小兄弟安排在善儿堂一共用掉了五十两银子,昨天又在王文家降妖挣得了二十两,算是抵消了,此刻身上只剩下了约一百来两银子,本想买两个东西让掌柜的给点优惠,没想到竟然差那么多。
或者……定做个小一点的显微镜?
“让我看看。”一个沉着稳重的声音突然响起,众工匠纷纷让开,一个年约三十左右的男人走了进来,拿起李陌一画的草图认真看了起来。
“郑夲师傅乃名震苏州珠宝界的七大档手之一……”老掌柜向李陌一低声介绍说。(夲:ben)
那郑师傅闭目沉思了一会,突然睁目,炯炯有神的双眼望着李陌一,沉声说:“你说这物件能把小东西放大一千倍?”
李陌一肯定地点了点头。
郑师傅转头对老掌柜说:“老掌柜的,这东西若真的有用,对我们雕琢小件器物有天大的好处,我想和张师傅一起将这东西尽快做出来看看。”
李陌一耸了耸肩,摊开双手说:“可我没有那么多银子。”
郑师傅微微一笑:“这东西若真的有用,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连那只大凸镜一起免费送你,若这东西无用,两样东西我也只收你一百两银子,如何?”
“什么条件?”李陌一警惕地问说。
郑师傅微笑着说:“那就是尽量守密,不要在人前随便用这东西,并且允许我们喜大祥任意再造使用此物。”
“是两个条件了!”李陌一飞快地说:“不过我答应你,一言为定、驷马难追!”
郑师傅这两个条件不就是个专利转让吗?这东西又不是李陌一发明的,他自然转让的心安理得。
郑夲呵呵笑说:“张师傅,你先帮这位公子做那只大凸镜,这个……显微镜……我需要先琢磨琢磨清楚它的构造,这东西是公子设计的,公子若是闲来无事,可以在旁指点一下,或者两位也可以到街上逛一逛,那只大凸镜大约一个时辰可得,这个显微镜嘛……恐怕需要几天才行。”
李陌一摇头说:“不行,我明天中午之前就要,我还是和你一起弄吧,不过价钱可要再减减,还有我们俩人的食宿问题……”
郑夲呵呵笑说:“公子还真精于算计,好吧,这些都算在我账上,张掌柜,请为他们安排下食宿,可以开始了吗?”
显微镜的制作,的确比放大镜复杂了许多,各镜的规格并非独立随意的。
大小透镜的直径、厚度、曲度、透光度、折射角度都很有讲究。
这些中学生都知道的知识,却让这世界上最超卓的珠宝匠师困惑不解,李陌一只好手口并用地慢慢给他上起了光学基础物理课。
等他了解了这些知识之后,重新设计出来的显微镜却比李陌一所绘制的更简单实用,几块木板将透镜一一架起,再加上一个可以自由升降滑动的斜置镜筒。
一只原始的显微镜终于研制成功!
显微镜是史上至为卓越的发明之一,当它首次出现在苏州这片土地上时,在喜大祥的后院引发了一场小小的轰动,大家争相用显微镜来观看比针尖还小的物体,他们首次发现清澈的水滴中竟然还活着如此之多细微的生物。
老掌柜看了之后不禁惊叹说:“难怪经文里说‘却观一钵水,八万四千间’呢,果然是真的啊!”
易仙小道也很惊讶,不过他不太理解这个东西有什么用。
李陌一最后一文钱也没花,就带着一只放大镜与一台显微镜乘船返回了安丘镇。
……
……
……
傍晚。
入镇之后才得知黄钟十、那小混混、狗烂子、刀疤男、白脸男他们五个已经在正午时分被斩首示众了,黄钟十虽然按照李陌一的话想上告重审,但是宋大人担心节外生枝,直接把人斩了,他们五人的尸首是郭陪堂代收的。
李陌一和易仙小道买了香纸蜡烛,回到官邸殓尸房拜祭了他们五人,郭陪堂已经安排妥当一切。
……
……
第二日清晨,整个安丘镇都笼罩在鞭炮声中,徐家办丧事的队伍排出二里多长,去送黄钟十等人的却只有一班原先镇东的小混混们,显得极是凄凉。
丧礼结束后,李陌一来到了徐家,宋府长和徐家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负责主持,给徐山和徐无志两兄弟分家产的事宜。
形势对徐无志很不妙,他是庶出(二房小妾生下的孩子),加上徐混混的恶名在外,一开始几乎所有姓徐的人都反对立刻分家产,甚至有人认为,徐无志应该在徐家的铺子里做个小伙计老实呆着,过几年若是表现好,再由徐山大哥做主给他娶房媳妇、分块小田或给他个小铺子经营就完事了。
渐渐地,分家商讨会变成了徐无志的批斗大会。
李陌一心情本来就不爽,越听越是上火,他腾地站了起来,大声喝说:“都给我闭嘴!”
刹那间,刚才还沸水般嘈杂的声音全部都消失了,只剩下李陌一的吼声在大厅中来回震荡。
李陌一怒火中烧,大吼说:“二房小妾生的儿子就不是儿子了吗?照律上哪一条规定庶出子不能跟嫡出子平分家产了?在座的大人们有几个没纳妾,没有庶出子女的?既然生了养了他们,就要给他们公平的机会,否则你们就不要娶那么多女人回家,生一大窝子女却不养不教,算个什么东西!”
这种场合,出席者都是徐姓宗族中的头面人物,家中富庶的男人纳妾成风,几乎人人有份,给李陌一一阵骂过之后大家一时都哑口无言。
李陌一继续大声说:“一群大人们加起来好几千岁了,居然一起欺负徐无志这个刚过十八岁的孩子,你们不觉得害臊我都替你们脸红!分不分家这是徐山、徐无志兄弟之间的事,该怎么分,宋府长自会公平处理,分家之后徐无志就算败光家产也与你们无关,你们至多也就是个见证,有什么权力在这里唧唧歪歪?”
顿了顿,李陌一继续说:“是不是收了谁的好处,想趁乱捞点油水或者讨好谁啊?告诉你们,别做梦了,安丘镇乃公道之地,谁敢胡作非为难为徐无志小兄弟的,都自己个儿好好想清楚了!若敢在此造次,我侍卫李陌一第一个办他!”
“呀,这李陌一是什么人啊,怎么一个小侍卫敢这么狂啊……他怎么当上侍卫的?”很多人这时候都齐齐注意到了李陌一,惊呼四起议论纷纷,大厅中登时嘈杂起来。
宋大人喝说:“坐下,李陌一,不得威胁大家,本官自有公断!”
李陌一乘机下了台,他朗朗说:“是,宋大人,我只是气不过他们当众欺负一个徐无志而已。”李陌一目光冷冷地扫了过去,所到之处众皆凛然垂头,无人敢与其对视。
徐无志站了起来,感激地说:“多谢李大哥替我说话,我相信宋大人以及在座的族中长辈会给我个公道,其实分家的事爹爹在世的时候已经准允了的,正是因为这个恶嫂子急不可耐地毒害了爹爹……”
“不要再提那毒妇,都怪我整日外出做生意,没有好好管教……”徐山一脸悲愤懊悔,他真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心中却也有一丝庆幸,因为若非真相被揭露,恐怕接下来要被毒亡的就是他了。
这件事在此刻提起,也让那些个族中长辈们低下了头,怎么说都是徐山的媳妇为了奸情和财产把公公给毒害了,徐山自然有很大的责任。
在这种场合最怕没人替自己说话,李陌一开了个头,徐无志自己也不是善荏儿,趁机把这事一提,于是一切事情便扭转过来。
分家产一事终于进入正轨,徐雄的地契、店铺以及各种动产不动产都摆上了台面,不算不知道,徐家还真算个大户,难怪说起分家产会有这么多人跑来凑热闹。
现银和在银庄存的银子是比较容易分的,房地契及金银首饰什么的就比较难估价了,有时为给一幅字画定价都要讨论半天。
这时候,徐无志做出了一个令李陌一都大吃一惊的决定,更不论其他人了。
徐无志向宋大人建议说:“大人,这样分家产耗时良久,不免耽误了大家的正事,不如这样,这些难以估价的东西随便定个大家都认可的最低价,按最低价分银子给我,东西归大哥,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
这方法果然很快,只是徐无志不免要吃亏,不过既然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大家也没有意见,徐山推让几句也就接受了。
接下来分家产就简单了,不到半个时辰已经将全数财产分割完毕,徐无志分到了几家店铺和房产若干,以及五万二千两现银。
拿到房地契和大通银庄开具的银票票据,徐无志不禁怵然泪下,他朝大厅上供奉着的父亲灵位拜了几拜,大声说:“爹,请恕孩儿不孝!”
大家正疑惑着,徐无志抹了把眼泪,站起来环顾四周,抱了抱拳说:“各位大人,各位同宗长辈叔伯兄弟,大哥,我打算在三日内将手里这些田地房产以及商铺换成现银,你们可以优先出钱收购,我按原价八成卖给你们,徐家的产业大家不愿看到落入外人之手吧?”
顿了顿,“那就快快来买吧,反正我是个败家子,大家也不用劝我骂我,我意已决,除了留套房子让我娘安住之外,其他东西都换成银子,我要像爹当年那样出去闯荡,没有混出个人样之前我决不回来!”
听到徐无志斩钉截铁般坚定的语气,大家都省了点口水,就算暗骂几声败家子的也没出口。
徐山则目露异彩地鼓掌说:“好,有志气,无志,大哥以前看错你了,这些产业是爹当年赚回来的,我全买下了,只是刚分完家产,现银差不多都分给你了,我大概需要半个月时间来筹措银两。”
“好,大哥买的话我只收七成!”徐无志说:“我过两天就要出远门,大哥先给我打个借条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