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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一了     阴冥经txt下载     阴冥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406章

    记忆二

    …………

    …………

    曾是在内,我们—行四人在农另寂静的房间里四处察看。

    已很久不通风,闻来还混着灰尘和霉的味道。

    原本想将窗户推开,但下雨的关系终是作罢。

    …………

    李元丰静走向房间深处,推开另一扇窗户。

    这样一来,房内就变得相当亮了。

    安四管家告诉我们,房里有一扇门可通往书房。

    …………

    这间建于几十年前书房带有浓厚的岁月痕迹。

    屋顶板被柴炭的烟熏黑,结着蛛网的墙壁角落有几处剥落。书桌后方的墙壁是一整面木柜,上面满是以线装薄本为书皮的精装书籍。

    此外,在书柜和各书的缝隙中也塞满了古本。

    背对着木柜的是一张书桌。书桌和窗户中间还摆放着客椅、小圆桌及两张精致的躺椅。

    或是一名究学者的房间,内里并不整齐。读到一半、用到几页的书,在书桌上以及旁侧的地上堆成小山也似,而在这些书的上面有无数写了几行的小字或纸条,已不用的古本也散乱着。

    …………

    李元丰转向安四,对她提出要求,“这屋里烛台没油了罢?若是这般,能不能麻烦你去拿新煤油灯或灯笼呢?”

    安四管家将原本压住眼角的手帕收进围裙怀里,“是、是的………我去找看。这座屋子后面有另一个屋子,我就住在那儿,各位稍等一下罢。”

    “另外,农另的朋友还没来吗?”

    “应已过来了………我使人到学堂去确认一下。”老管家踏着沉重的脚步走出房间。

    …………

    等到门关上后,李元丰便看着大家,鼓舞地说:“那么,等光照来了之后,我们就开始查探罢。”

    …………

    我看着书柜里满布书籍,书桌上堆积如山的页纸。

    旋再看农另的房间,那里甚至比这凌乱。

    瞧着那一大堆老旧页纸,我发现想将这些全部翻看一遍,实在是一相当可怕的事。

    张老陪堂看到我畏怯的模样,终于笑了出来,“李大人,我们得从那儿着手?”

    “等农另的朋友来了,之后,我们应就可知个大概罢。那样省事些。我想,且照简单的来,从书信类开始。”

    …………

    …………

    张老陪堂思索着,“那我们就分头找罢!我和大寒负责书房,大人和曾先生就负责这间房间。”

    “好,就这么办罢!”李元丰点头。接着,他用右手扶着自己的下巴,头转向一直没出声的曾是,“对了,曾兄台,你查到农另的身家背景吗?”

    “是,当然有。”曾是恍然,从手中抱着的包袱里拿出一叠页纸,“要我念出来吗,大人?”

    …………

    曾是移步到窗边,寻求一些亮光,“呃………农另出生地是德新县。他的父亲是一位富裕的商人,母亲则是村吏的幺女。另有两哥哥,一姐姐,但全皆早已去世。亲戚中也只剩下堂兄弟的孙子。”

    “………他的母亲早年病故,从七岁起,他就进入学堂念书。”

    …………

    曾是止言。

    站在木柜前的张老陪堂,指着他身旁的一面墙,“这好像就是农另罢?他长得很有特点呢,是不?”

    墙上挂着一幅农另的大画像。

    画上的他皆是危坐之姿。其身量不高,两颊消瘦,应是个相当锐灵的人。

    他的额头很宽,白色眉毛下是一双轮廓很深的黑眼。

    …………

    我走向张老陪堂,仔细端详着画像。看得出来农另带有一种古板的气息。

    李元丰拨开侧帘,向曾是确认,“我之前拜托你查明农另确切的亡身时日,清楚了吗?”

    …………

    “是的。我亲往了一趟京都,寻得那处医馆………”曾是,“他在今年五月二十二离世。亡于京都郊外的一处医馆。亡因就如同我之前所说,是栅栏划破手腕引起的破伤风。”

    “………大夫的诊记里提到,除去是他年纪大,另一方面,他之前的风寒也才刚痊愈,体虚气不足。”

    李元丰听完这段叙述后,表情不知为何变得凝重。

    …………

    “怎了,大人?”张老陪堂诧异地问。

    “啊………”李元丰忽回过神来,慌恐地看着我们,“看来我一直担心的事,似乎成真了。”

    “担心?你认为农另也是被人谋害吗?破伤风不是意外?”

    “这是其中之一。”李元丰含糊地答说,旋眼睛发亮地喃语,“从另一面来看,农另的遇害,其实隐含了一桩可怕的欺瞒。”

    …………

    李元丰的话使我和张老陪堂,皆摸不着头脑,四目相对。

    当我要开口问“到底是什么”时,走道上传来脚步声。

    …………

    推开门走进来的是安四管家,她的双手中各拿着一盏已点燃的煤油灯。

    另,在她的后面站着一位瘦柴人,好似个秉儒合,年约三十岁的书生模样。

    这人的眼眶凹陷,门牙稍突出。看着李元丰和我,他现出一种诧讶的表情。

    …………

    “使各位久等了。”老管家声音里满是疲惫,“这位就是老爷的朋友,同枯先生。”

    安四管家介绍完后,那人便走向前,慌乱且不安地一躬,“是,是。听说大人通知我过来。我叫同枯,与农老相识多年。”

    在曾是介绍彼此后,大家便简示一番。

    旋将我们的目的,和我们想找的物什,向同枯说明一遍。

    …………

    在这期间,张老陪堂从安四管家手中接过煤油灯,且将其中一盏放在烛台上,另一盏则放在书桌上———他想法子照亮整个房间。

    橙色的光使我们终于能看清房内的景象。

    …………

    “若仍有事找我,只须拉一下铃绳子,那个连到我的房间。”老管家指着书柜边缘的斑纹绳子,随后便离开房间。

    李元丰稍歪坐,旋开口:“同兄台,就像刚才所说的。我们想知农另究学的书字。关于这事,你知些什么吗?”

    “我………我么?”

    “是的。我们想搜查这间房子,却不知该从何下手。不晓得你能否给我们一些提示?”

    同枯咽了一口口水,“应得搜寻整间房子罢!!以究学而言,一切文书除去像蛛网般错综杂复外,亦是紧密相接,并无所谓不需之物。实际上,也经常从这些乍看之下,杂乱无须的成堆记载中,寻出既有用又重要的讯息呢!”

    “这我知。”李元丰说,“但是,我们时间已不多了。今日不论如何得找出一些重要线索。”

    …………

    同枯环视房内,慢吞地说:“这个嘛………呃………”

    李元丰继续紧盯着他,“同兄台,你对农另了解多少?有无书信来往?”

    他不自在地将手放在前面,旋又将手放到身后,“我不甚知详………详细。很难相处他,几乎从不使旁人看他写的东西。他每次看完信后,皆会习惯地放到灯火里烧掉。”

    …………

    李元丰无躇,旋提出下一问,“听说,农另从去年就在准备,是一篇叫做《———彩琴人》的究文。那篇文章的内容是什么?完成的文章现今又在哪里呢?”

    不知为何,同枯仿若相当恐惧,他瞳孔放大,“你………你是在哪里听到的?”

    “十里城学堂。”李元丰随便搪塞,“使我们看一下?”

    …………

    同枯张望着四周,宛如在寻找有无路可逃。但当他发现我们将房间围遮住,只得放弃地说:“大………大概是在书房柜里至左边的抽屉罢!我记得去世前,仍很兴然地说他快完成了。好像是这样。”

    听完同枯的话,我们便拿起煤油灯,走进书房。

    …………

    这里的地上,也堆积好几堆老旧页纸和书籍。李元丰走向木柜,一排是三个抽屉。至左边的抽屉,由上至下依序拉开。

    “是哪一个?”李元丰回头,以肃然的眼神问说。

    “第、第二个。”同枯似乎被李元丰的表情吓到,“里面应有个大布袋。”

    …………

    不想李元丰竟突然用双手抓住抽屉的两端,拉出整个抽屉。

    这动作使我们吓了一大跳。

    他拉出抽屉后,便将它丢置于一旁的桌上。

    “你看,同兄台!”李元丰,“抽屉里什么也没有。这是空的!!”

    …………

    “怎………怎会?”同枯哀嚎,“真的放在那里呀!”

    旋即,他跑向桌子,紧盯着抽屉,也将木柜的其他抽屉全拉了出来。

    我们一同围在桌子旁,看着他大动的行为。

    “真………真是空的!同枯的脸色变得苍白怕人,“这………这到底是怎一回事?”

    …………

    李元丰侧过头,“同兄台,有无可能是农另在生前,便将文章放到别处,或是藏到哪里呢?”

    同枯用袖子拭去额头上冒出的斗大汗珠,“不,不可能。离世几日后,我看到过………文章就在这个抽屉里。”

    “这是怎一回事?”

    “丧事结束后,我便来帮着整理房子。记得………当时很快地清点一番。我那时看到过………那份文章在抽屉里。”

    “后来,农老的遗产继承人选有了争执,双方终于决定一概不动这间房子里的东西,连我也忘了这文章。”

    …………

    “瞧见文章是何时?”

    “呃………”同枯闭上眼睛思考,“五月三十。丧事是在尸首从京都运回来的次日举行,也就是五月二十四………”

    “是否有人来将它拿走了?”

    “绝不可能。根本无人知晓那份文章的存在。除非………”

    李元丰转头望向站在门边的曾是,“曾兄台,劳驾,你叫安四管家过来一下。”

    …………

    曾是回到书房,使劲一拉铃绳子。

    旋往走道跑去。

    …………

    李元丰对安四管家说明了此事的经过。

    老管家也带着诧恐的表情加以否定,“不。我什么都不知。老爷的文章,我一概不知。”

    我认为安四管家应没说假。

    …………

    李元丰走向书房的烛台,旋说:“这个烛台是由谁人清理?”

    “是我,我每日皆会扫灰。”安四管家不明答说。

    李元丰指着烛台下,“这里有很多灰烬罢?”

    我在李元丰指出后一看,发现那里真的有一堆黑色的灰烬。看起来是已烧过的纸张。

    “是的。”

    “这是你烧的吗?”

    “不、不是。为什么会这样………我不记得………”

    “你上一次清扫是何时?”

    “老爷出发到京都那日。”

    “那么,书桌上那一叠仍未拆开的信件也是你放在那儿的么?”

    “是………是的。那些皆是在老爷去世之后陆续寄来的。有什么问题吗?”

    …………

    “行了。我的问题就这样。”李元丰使满脸不安的老管家离开了。

    张老陪堂立时问:“烛台怎了?”

    “不,没什么。”李元丰模糊地说,旋又重新提议,“那么,我们就从书信类开始着手罢!旋再找文章。”

    …………

    我们分成两队。

    一队跟同枯确认。

    一队翻找书房及里面的古籍、抽屉。

    虽然找到许多书信、文章,但是全与《蓬莱岛的彩琴人》无关。

    …………

    李元丰焦躁地来回挠着头发,“同兄台,你知农另为什么会对《蓬莱岛的彩琴人》这则老故事感兴趣?”

    同枯拖着疲累的身躯,摇头,“我不太清楚。想来………或可能只是恰好寻到的。”

    李元丰点头,“是了。那么,就麻烦你,将柜子和书房里的古籍全数确认一遍罢?”

    “全………全部吗?”同枯抬头看比他高出半尺的书柜,怯说。

    李元丰现出一个似笑的表情,“不错。就只这些而已。我们得将书一本、一册地拿出来,你只需告诉我们书名是什么就可了。”

    …………

    我们光是将全数书名看过一次,就花去将近两个时辰。

    酉时过后,窗外已是夜幕低垂。

    黑暗袭入房内,煤油灯橘色的火光成为我们唯一依仗。

    …………

    书房和柜子中藏有各式的古籍及史记。

    包括描写上古时代的文献、百年前的斗争经过,叙述近年来兴起的发明,另有许多史部、经部、子部、集部等。

    然而,这些于我们却是一无所用。

    …………

    疲累不堪的我们,各寻得一张椅子坐下。

    只李元丰照旧振然,在两间凌乱房里来回穿梭,一再检视。

    …………

    …………

    “是了,同兄台,你知………农另在京都医馆时的情况吗?”李元丰仿若想起什么似地,忽停下脚步,唐突地问。

    坐在沙发上的同枯犹豫地点头,“知,我也跟着去。”

    “真的?”李元丰的眼中散发着光辉,“那么,告诉我们当时的情况。听说是被牛圈的栅栏刮伤手臂,才染上破伤风的吗?”

    “是的。”

    “听说是被突出木板的钉子刮到?”

    “不错。好几根呢!实在很严重。”

    “他怎受伤的?”

    …………

    “是附近有名的大牛场,大抵养着三五百头。当时和我沿着栅栏旁的小路观瞧,一个提着小箱子的人朝着我们迎面而来。”

    “………那人不小心撞到。一踏空,就撞上栅栏而受伤。那些钉子除去很旧,且皆已生锈,上面沾着一些很像油脂的东西。其实,农老的伤口并不严重,我们当时也立时回客栈包扎。”

    “那个撞到的人是一位大夫。他告诉我们,他也是来踏青。”

    “………他用药箱里的物什,给农老的手臂擦药、包扎。他还交代,得尽快去附近医馆检查一下。但农老却逞强地说那只是小伤而已。”

    “后来,从此日晚上起,就开始温病,等到我急忙将他送到医馆时,已太迟了。他在医馆足三日的热病,终在无神志的情况下离世。他的亡身简直轻巧得令人不信………”同枯说到这里时,就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

    “那大夫是什么样的人?”

    李元丰不留对方伤心的空当。

    光是瞧着他那认真眼神的一瞬,我也觉出,农另的遇害,似是诡计一桩。

    …………

    …………

第0407章

    记忆三

    …………

    …………

    “年青………不,应已是中年人。留着黑胡子………个子很高。对不住………我记不太起来。”

    李元丰脸上毫无笑意,“那人帮农另包扎好后,立时离开?”

    “是,是啊。你怎知?”

    “也没说住哪儿罢?”

    同枯仿若心沉入海,一言不发地点头。

    …………

    李元丰肃然地望着大家,“就算一间、一街地问遍全京都的酒馆或客栈,大抵也找不到。那人根本就不存在。”

    我顿时以为自己周身皆冻结了,“那么,意思是说,那个自称是大夫的人害了农另,旋又伪作成意外吗?”

    …………

    “可能是这。那人事先将能引起破伤风之类的毒药涂在栅栏的钉子上,旋再特意撞,使农老受伤。不但如此,那个人假作治疗,但其实是在动手脚,使伤口恶化。”

    “什么?”

    我不禁愕然。

    张老陪堂、曾是以及同枯,也全皆脸色苍白。

    …………

    下一刻。

    李元丰忽像是发现猎物的野兽,眼睛一亮。他走向书桌,将几本旧书移到旁边,旋拿出原本放在下面的信件。

    “那是什么?”

    我在李元丰身后张望,但他却无任何回应。他细瞧着状况很新的信封背面,旋将烛台整个拿来。

    …………

    当我怀疑他要做什么时。

    曾是忽然高亢地说:“这是农另的署名,信件结时则是今年的六月十一。”

    张老陪堂用手扶着胡须,点头,“不错。丁叔有说过,农另回信的时日就是此时。”

    李元丰将桃红色的印泥拿近煤油灯,使我们也能看清它的背面。“这个印泥很新。它的表面也和信纸背面一样染到署名、结时的痕迹。”

    “?”我觉出甚是异样。

    …………

    “信应是六月十一写的。就在这张书桌上………”

    “那么,哪里奇怪?”我问,同时觉到一股难言喻的不安。

    李元丰用冰冷的眼神望向我,清楚地说:“奇怪的地方就是,那封信根本不可能是农另写的。”

    “什么?你的意思是,那封信是假的?”张老陪堂大声地问。

    “骗人罢?”曾是也发出哀嚎。

    我则震诧得几乎止息,“这到底是怎一回事?”

    …………

    李元丰惬然地环视着我们,“据,农另去世的时日是今年的五月二十二日。曾写信询问的丁叔则在六月十三日收到回信。那封信的署名、结时,就如这张信封和印泥上所显示的,是六月十一。”

    “不………不会罢!”我诧异得不禁大喊,顿时脸色苍白。

    “不错。就是这样,大寒。”李元丰的声音仿若是从地底传来似的,“在五月二十二之前就已亡身的农另,根本不可能写下那封信。”

    “到底是怎一回事?”

    “有人潜入这间房子,发现丁叔寄来的信,于是便假冒农另的名义回信。那人还找出和人冥传说,或是《蓬莱岛的彩琴人》等相关的文章,他将它们放到烛火里烧掉,以湮灭证据!!”

    …………

    …………

    我们探访农另宅邸那日深夜,在府长官邸对面的客栈,订下二楼的一桌酒席。

    我们和暌违已久的宋大白碰面。是本就约定好的。

    …………

    我们坐在能尽收十里城夜景的窗边雅座,这是需事先预定的上好座位。

    烛火通明的老街,着实是美。

    在满目星月的光辉下,饰点着坊市的灯笼仿若在嘻闹。

    酒席周围其他座位也有许多客人,已醉此中。

    …………

    我们将这几日来的见闻,巨细无遗地告诉宋大白。

    旋又向他说明,我们已开始识辨陆可讼师的记簿。另有农另的遇害,与我们在他宅邸中发现的可怕事实。

    …………

    我们说完后,宋大白一时语塞,“这实在太令人难信了!怎会有人潜入已故之人家里,将证据湮灭,甚至还冒充那个人?不但如此,竟连农另也是被人在京都加害………”

    李元丰的眼中似乎隐含着一场风暴,他点头,“是的。确实,农另也已遇害。这几个月来,各失踪案之间,或隐有什么联系。我不得不承认,我们所面临的凶手,实在比想像中的还要可怕。”

    我们顿时说不出话来。

    …………

    过得一会儿,张老陪堂低声问:“是了,大白,我们分头查探之前,和你谈过的那事,现在何如了?就是那桩合安事件?”

    宋大白莫名地手托脸,“喔,是的。我本来就准备在今晚告诉你们这件事。”

    “有什么发现吗?”李元丰话中满是期待。

    “一件非常重大的事实。”

    “重大?”

    “不错。那桩事件,也就是你们想去探查的事件………”宋大白说到此时,眼睛用力地一眨,“若那个谜样的人,所交给你们的记簿的主人真是陆讼师,就不用怀疑这件事真实与否了!”

    “合安事件和叫做‘陆可’的讼师有什么关系?”李元丰压抑着大动的心绪。

    …………

    宋大白以坚定的语气说:“他也是那起事件———狼王坊怪异———的受害人之一。”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集体失踪。”

    “真的吗?”李元丰不禁瞪大了眼,高声地说。

    宋大白伸出手去拿酒杯,“是啊,是真的。合安票号有一个由六人组成的‘贵客部’。这个贵客部是附近的大户专属的组织。这里的六名贵客在今年五月带着一项使命去拜访,但全皆消失了。而听说他们的目的地———莫太诧讶喔———就是位于川路附近的‘狼王坊’。”

    …………

    听完这番话,我的心就好像被刺了一下,“大白,不是说狼王坊和狗肉坊很像吗?”

    “是啊,大寒。就是狼王坊呀。”宋大白深点头。

    李元丰出着大气,“今年五月………”

    “是。”宋大白眯起眼睛,“事实就是如此,或很难令人相信。六人规划的拜访行程,是从今年五月二十四开起的七日。”

    …………

    “你说什么?”张老陪堂诧讶不已,他手中的酒杯也险些滑落。

    我则是有些背脊发寒。

    …………

    李元丰屏住呼吸,旋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那些人为什么去狼王坊?”

    宋大白用手指敲着桌子,“失踪的那些人,便是合安票号‘贵客部’的六人。邀他们前去狼王坊,则是狼王坊的雷戈大管家。”

    “………雷戈大管家号称是一位善心人,但他的真面目,我并不清楚。他通过六人,以匿名的方式,在各处银助粮店,且存储大笔银子于合安票号内。为表达对他的敬意,‘贵客部’终是亲往。”

    “那这些人又为何一齐失踪?”

    …………

    “这个‘贵客部’是在雷戈大管家的要求下隐秘进行的。大管家表示不想张扬,就连合安票号内,也只有少数人———当事者和一名亲人———知。”

    “………‘贵客部’对外只是宣称关门装潢翻新,然而过了预定回来的日子,却皆无人出现。”

    “六人的亲属很着急。但却无人报案。终于,佟夫人的邻居觉出了异样,告于官邸………这便是一开始的失踪案。但结果显见,佟夫人失踪了。”

    …………

    “………”

    “大约在‘贵客部’失踪的一个月前,发生过另一事件。有一位名叫杨平的人,在合安票号的后门处被人刺害了。”

    “………也就是四月的那桩命案。当然,尚未破案便无疾而终。老实说,你们或知道,在整个查探过程里,咱们和合安票号的人产生摩擦,关系恶化。终于在这次的失踪案中,牵绊良多,可说不愿合作。”

    “那么,遇害人的身份就不得而知?”李元丰的眼睛闪耀着光芒,愤慨地说,四月的那桩命案全无脉络,已然成悬。

    …………

    “我也这样认为。”宋大白也皱着眉,“总之,这桩失踪案不但真相不明,甚至连线索也无,实在令人不解至极。”

    “不过,有人写过一封无名信,投于示箱内。信中提到关于‘贵客部’一些不为人知的详情。此信应不是假。”

    “………我找人去合安票号问了,起初他们说从没听过那座坊,同时坚决否认‘贵客部’曾拜访该地。但是在几番执拗的追问下,他们终于才承认,‘贵客部’确实到过狼王坊。”

    “组织这个计划的是一位讼师———自全判。我找人查过他。然而,他竟在自家了断了。”

    “自全判和这桩失踪案有什么关联吗?”

    “没有。自尽的原因是他长年逃税,和这桩失踪案无关。自全判也是安合票号的贵客,已被金部的人盯上有一段时间了。自全判觉悟到自己无法逃脱,便自尽了。这使我们觉得非常头疼,组织‘贵客部’的人就是他。可他忽然身亡,所有事便全成谜了。”

    …………

    “雷戈大管家———原是这般,假名?”李元丰放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

    “不错。世上根本无那个人。自全判在生前也承认这点。这使查探一度陷入瓶颈,直到现在仍是不知‘贵客部’的行踪。”宋大白的脸色哀戚,他喝下一口酒,润合干哑的喉胧。

    张老陪堂深闭上双眼,有如在祈福一般,“一个人都找不到吗?”

    “是的。”宋大白答说。“根据你们的消息,简许推测,此失踪案中无人幸生。”

    “怎会这样?”

    “六个失踪者们是在五月二十四的辰时末,从合安票号的后门出发。当时路过的人皆瞧见他们先后搭上一台黑色大轿。这应不会有误。”

    我不由大声,“黑色大轿?六人坐一齐?”

    …………

    宋大白点头,自言般地说:“不必诧讶,的确有这么大的轿子。”

    李元丰转过头,带着思索的眼神问:“关于轿主,有无什么线索?”

    “完全没有。”

    “投无名信的人呢?有找到吗?”

    “一开始没有。信上既不写寄件人,字迹也是用左手写的,不过,那种黄白宣纸,确是几年前的产物,乃十里城老商户才有的。”

    “十里城商户?”李元丰的眼睛一亮,“难不成是合安票号?”

    “是。”宋大白简短地答说。

    …………

    “会是失踪者的家属寄来的吗?”

    …………

    “在六人失踪的几日前,我曾造访讼房。而所访之人正是其中一名失踪者———陆可,陆讼师。”

    “大白,你和这桩失踪案有什么关联?”李元丰加强语气地问。

    宋大白在答话之前,将酒杯拿到嘴边,但杯中却已空无一物。

    …………

    …………

    翌日,将陆可讼师以手记写成的记簿,翻写成文的活计已告一段落。

    其中一本记簿,记载着陆可讼师的日常生活,结尾提到他成为“‘贵客部’其中一员,并将前往狼王坊。这之中也包括他和宋大白、王伯的相见、过去发生的怪事、杨平的遇害,以及一种称为“人冥”的怪物………等玄异事。

    …………

    另一本记簿,也就是被摔破烂的那本,内容比之第一本,越发令人难信。

    簿中,巨细无遗地记录着陆讼师一行人抵达狼王坊当日所发生的事情、坊里的诡奇惨剧,到他将这本记簿放进小木桶,将它投入山谷中。

    不过,书脊已断裂,各页之间顺序散乱。

    须从头列顺。

    …………

    通过这两本记簿,我们终于明白在“狼王坊害人事件”中,越发令人诧异的事实。

    就是这般。

    自从读了陆讼师的记簿后,我的心境无一刻是安稳的。

    读完的那一瞬间,我只觉得诧愕和撼动,绝望使我眼前遮黑。

    …………

    在我们前往农另宅邸时,宋大白查出新的怪异事件。

    合安票号“贵客部”里的六人,在五月二十四辰时后,便消失踪影。

    也就是说,这是一桩集体失踪案,而失踪者至今依然下落不明。

    这群人的目的地,是一座名为“狼王坊”的古建。据说立于大雾遮围的深林中。

    但是他们真的抵达那里吗?

    到那里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另,他们为何没有回来?

    这一切皆是谜。

    …………

    使这桩案子陷入深雾中的,就是组织拜访计划的人没了———自全判。

    他的自尽使得集体失踪案的相关线索全数消失。

    光是如此,这事件已是诡秘的紧。然而、这些却只是“狼王坊命案”中的一部罢了。

    这桩案子的真面貌,实是异玄、怪哉、亦凄惨。

    陆可讼师详细地记载了造访狼王坊的人们遇害的经过。

    这些人全在这座坊里,被一名来路不明的恶人所害,丧命于此。

    遇害人的名单如下:

    陆可、

    王伯、

    马三、

    莫四、

    佟立、

    来陌、

    北枯。

    这些人是‘贵客部’的成员。他们出访的目的是为了向狼王坊主———银助者雷戈大管家示敬和深谢。

    然而,在古坊里等着他们的,竟然是“遇害”这个残酷的命运。

    当然,遇害人并不只他们。住在坊里的人也有好几个遇害。

    陆可讼师目击了一具身份不明的遮面尸首,接着又发现雷生大夫,以及坊主夫妇的尸首。

    究竟有多少人遭到毒手?

    我们连这点都无法确定。

    陆讼师所留下的簿记,记载的并不是一桩简单的害人案,那是出自一名来去无踪的阴骇怪物之手的惨剧。

    记簿里,除去古坊中的惨案外,还记录着一件非常怪异的事。

    那就是有关“人冥”这种怪兽。

    …………

    消失的尸首和密室命案,每桩事件皆不像是人所能及,这些全是怪象。若否认“人冥”这种传说中虎头象身的怪物存在,那就无法说明这些有如妖术般的现象。

    记簿中有段否定“人冥”存在的叙述,王伯有加害陆可的动机。

    然而事实究竟是何,却不得而知。

    …………

    “人冥”是否将被关在古坊里的人们接连屠害,

    …………

    或许,这些怪事其实有着某类共通点,迥异只是看起来如此?

    不懂,完全不明白。

    光是佟夫人的失踪案就已令人无暇应付;现在竟又加上这个狼王坊命案。

    真相,究竟有无?

    恐怖———

    狼王坊所带来的恐怖。

    从无尽黑暗里,缓慢渗出,使我们的天地间逐渐充满不安和畏惧………

    …………

    …………

第0408章

    四

    …………

    …………

    “不大清楚………无假………”

    “那么,他们二人可能互相联络罢?”

    罗风却答非所问,“那………那个自全判完全是应得此果。他不断逃税、策划谋害自己的侄子陆可,想夺走陆家的全部产业。而他派遣‘贵客部’去狼王坊,只不过是一种掩饰而已………”

    “自全判的计谋成功了罢?”

    “不、不………那是背后害手的陷阱,使自全判上钩。甚至利用一位叫做王伯的讼师。王伯特意接近宋大白,捏造一些‘人冥’的相关传说,并将此吹嘘得跟真的一样………”

    …………

    “宋大白为什么说自全判的亡,和自己脱不了关系呢?”

    “那是他为了袒护自土氏。将王伯介绍给宋大白的人,就是自土氏。”

    “王伯也是背后害手吗?”

    “那个人是有些莽撞,行事,全不顾及手段。背后害手巧妙地掌制他,不但使他帮忙追捕逃亡的海犯,还使他捐献银子。而他那个残疾的女儿,应已住背后害手的家里,成为人质。王伯才不得不言听计从。”

    “宋大白是后来才知的吗?”

    “应这么说,宋大白之会那么执意地和王伯一起想尽法子使陆可到狼王坊,是他推断自土氏可能就躲在那里。但他无法亲自到狼王坊确认,只得借他们之手进行。当然,由于王伯被人胁迫,不足信。陆可就成了不可或缺的角色………”

    “旋,陆可和王伯一齐失踪———根据陆可的记簿,‘贵客部’一行人全部遇害了———自全判自尽,自土氏失踪。也就是说,所有人皆被毁灭了罢?难道你不认为背后害手和狼王坊的命案有直接关系吗?”

    罗风总算微摇头,“不,不………我………我不知。”

    …………

    李元丰皱起眉毛,“自土氏现在怎了?”

    “我………我不知。那孩子带着所有财产,和背后害手一起逃走了!”

    “你真的不知她在哪里吗,罗兄台?”李元丰眼神冷决。

    “是啊,我不知。我真不知那孩子在哪里。”他湿润的眼睛望着李元丰,仿若在恳求着什么似的。

    “你觉得自土氏会像自全判一样自尽吗?”

    “不、不知。但,我希望自土氏安稳无恙………”罗风用青筋浮起的双手掩住了脸孔,一阵呜咽声从指缝中传出。

    …………

    在李元丰和他谈话的同时。

    我、张老陪堂完全无法掺和一句,宋大白则是暂避。

    李元丰的斥语仍没完,他提出了一个我们意想不到的问题。

    “终一个问题。”李元丰的语调带着怒意,低声地问,“自土氏真是你的女儿吗,罗兄台?”

    罗风仿若觉到一股莫大的恐惧。他纤细手指颤抖着,指向冷眼望来的李元丰,“真、真是太、太可怕了………你………为………为什么………知………”

    “她跟你长得一点不像。”

    “那孩子是捡来的。应无人知………我们夫妇将她………当作养女………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

    罗风坐倒在椅上,尽撑扶手。

    …………

    …………

    我们来到罗大老板位于十里城的宅邸。

    那是一幢风雨经世,耗时数十年才修建完成的奢豪宅邸,和罗风的富商身份非常相称。

    茂密青树的宽阔庭园中,有个以沟渠围着的花园,中央则是一座古式假山。

    但是,这座宅邸既寂寥又了无生气。房子本身好似墓地一般,被冰冷的气氛遮围着。

    …………

    进入屋内后,罗风便使迎接我们的管家泡茶水。

    装潢华美的大厅太过敞宽,使人觉得阴郁。家具全是古式。

    老旧的烛台上虽燃着煤油灯,却始终无法使房内亮堂起来。

    站在一旁的我,心境被屋内的寂静和几日来的奔劳,惹的很是沉闷。

    …………

    无人开口。

    李元丰在大厅里悠哉地来回踱步了好一阵子,旋又端详陈列在柜子里的古式花坛等饰物。

    我喝下管家端来的热茶水,同时望向罗风。身材肿宽的他坐在木椅上,就像小矮人。

    这个老人的侧脸和深刻在黝黑皮肤上的皱纹,皆呈现出他内心的苦恼、悔意以及绝望。

    我们一直等着他开口说话,然而他却沉默不言。

    …………

    过得一会儿,仿若对这屋里的宁静有所顾虑般,李元丰以沉静的语调说:“怎样,罗兄台,冷静点了吗?”

    罗风重叹一口气,用脆弱的眼神看着他,“啊,是的………我已好一些了,李大人。不过,你们应很失望罢?”

    罗风嘴唇颤抖,旋闭上了眼睛。

    旁侧的宋大白看了所有人后,宛如下定决心般地说:“罗老板,你也看过我们手中所有事件的相关记载。我们所知的事,你应也很清楚。这些记载实令我诧讶的,就是陆讼师的记簿。

    “不错。陆讼师的记簿,详实记录着今年五月发生在狼王坊里的残决命案。若那些记录中的惨案是事实———虽然我们相信那应是事实———那么对我们来说,这实在是一件不得了又非常可怕的大案。”

    罗风用其瘦弱的手扶着浮出青筋的额头,“你说得不错,宋先生………那是一宗甚为险恶的命案。就在十里城周遭,被邀到古坊中,竟全数遇害………”

    “那么,有关‘人冥’的线索也全断掉了吗?”李元丰悔似的皱起眉头。

    曾是惶恐地说:“是的。所谓的‘人冥’究竟有无,我们根本就无从查起。”

    …………

    “那可六的家呢?”

    “确认过后,据说好像已没人住在那里,不知房子主人是在何时消失。很久以前确实有人住在那里,那种贫山古洞似的地方,根本没人会注意到。”

    …………

    李元丰望向低着头的老人,“罗兄台,你说‘人冥’根本不像王伯所说的,是么?”

    低着头的罗风,抬头看着李元丰,“是啊。不过,就算真要进行查探,这种怪物之事,也是无从清起。宋先生也真是的,即使自土氏也牵扯在其中,但那种明显的假话,怎能尽信………”罗风无话可说,脸部苦闷地歪曲着。

    …………

    “容我换个话头。自土氏会说隐蛮语吗?”李元丰唐突地提出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罗风的眼中充满困惑,旋点头,“是啊,也不知从哪学来的,她时常怪语叽咕,又说这是隐蛮语。怎了?”

    “不,没什么。”李元丰立时答,闪避这个问题。他肃然地思索了一阵后,像是下了某种决定地对着大家说:“大白,另各位。这桩案子果然不似表象,实在复杂,诡玄。每件事和要素就像一张网子般地互相交错,难以看清全貌。我想提出一种方法,来作为今后的查探指针。”

    “方法?”张老陪堂听完后,如此问说。

    …………

    “是的。首先,我们必须特意择出这桩案子的根基,旋剔除其他多余的附属项。”

    “………繁化简。就是跳脱事件中的异论,只根据纯粹合理的基础,才得以顺利破案。我们是否也可用使此法。”

    “………在考虑到可能的前提下,将‘人冥’这个在现实中不可能有的物什,从线索中剔除呢?”

    “总而言之,元丰,你认为我们应将发生在狼王坊里的异事,视为单纯的———这种说法好像有点怪———也就是一般人所犯下的命案,而不能归咎于怪兽之类的神秘吗?”

    “是的。但,绝不可大意。”

    “这个法子有什么好处?”

    “至少这样一来,我们就不需再劳心或费智,去探讨王伯所说的那些之前的怪事。”

    …………

    “但合安票号后门处的杨平命案,可是真确的啊,我们又得何如看待它呢?”

    “那也应和狼王坊命案分开思考。总之,杨平的命案休矣,只待继续查探就可以了。”

    宋大白双手环抱,闭上眼睛,陷入深思中,“原是如此。假作那些事和我们所要追查的古坊命案毫不相关,旋再进行查探或推断吗?”

    李元丰无答话,只是默瞧着窗外。

    …………

    下一刻。

    张老陪堂显得相当不满,“可是,光是这样,古坊的事也不会变得简单罢?毕竟发生那么多不可能的事实呀。”

    我赞同张老陪堂的看法。无论人冥是有或无,这些宛如妖术般的怪象皆是事实。

    但是,李元丰却坚定地摇头,“不,事若是人之所为,就有可能通过人之手加以解决。”

    “那么,在这样的假定下,你准备何如探究狼王坊里的惨案呢?”

    李元丰没有立时答说,只是用双眼望向我,“关于这点,有一个人已提出恰当的答案。就是大寒。”

    …………

    “我?”他忽提到我,实在吓了一跳。

    “是啊,大寒不是提出‘四合坊’吗?而现在也看完陆松师的记簿,定得检视此般推断能否解决整桩事件罢?”

    “啊,是啊。当然有这么做。”我慌恐地说。

    不过话说回来,心中的想法,为何总能这么轻易地被看出呢?

    …………

    “喔?”张老陪堂兴味盎然地看着我。

    而宋大白和罗风,甚至曾是,皆满脸讶异地望着我。

    …………

    “大寒,就告诉我们,新的推断罢!”李元丰用一种异常合然的语气催着我。

    虽然我对于他那种态度,隐约有一丝怀疑,不过我仍是调整了一下站姿,旋下定决心,环视众人,“那么,大家。这个推断中有一前提,那就是———可能有些多余———狗肉坊和狼王坊是完全不同的两座古宅。就像陆讼师和大白说的,这两座古坊的屋顶,各有一风向物,分别是狼和黑狗,差异微妙。从外表便能区分出来。”

    “是。大约这样罢。可是你为何在意这点呢?”张老陪堂问。

    “这两座古坊实在是太像了。若是待在坊内,实在难以分清。很可能身处于狗肉仿,却令人误以为在另一座坊里。”

    …………

    “构造确实相同,但我倒是觉得,这些命案是发生在同一处。”

    “的说,觉得………就是,说不定狼王坊命案,其实根本就是发生在另一个地方。这个想法可能很蠢,只是忽浮上心头罢了。另外,有无可能,同一座坊里有双层构造,就是这样。”

    “同一座坊里有双层构造?”

    “是的。比如说,外狼王坊和内狼王坊的每一层楼皆互相交错。这样一来,就可以说通这群人为何不时听见怪声音。是另一座狼王坊的响动传到这边的屋顶板。”

    “可是古坊至少有两座呀。”

    “是啊。就是古坊里设置了那种复杂的机关。”

    …………

    “继续罢。”张老陪堂苦笑。

    其他人也跟着点头,我便继续下去,

    “之前的假定———狼王坊是由两座坊构成的———可以稍微说明狼王坊中的几项疑点。例,陆讼师在女娲洞野炊后,返回古坊时,在狼王坊地窖发现的谜样尸首。”

    “喔,你是说那具身份不明的尸首吗?”

    “是的。虽然那具尸首消失了,但只须从‘狼王坊有两座’这点来看,就一点也不奇怪。”

    “………假定陆讼师发现尸首的地方是一坊,而后来昏倒的他,其实是在二坊醒来。而一、二两坊无论是内部装潢还是饰物,全是同一模样。加上坊里非常昏暗,只有火光,若一开始没想到这种手法,任何人皆不会发现古坊的秘密。”

    …………

    宋大白带着不悦的神情说:“总之,你认为,当时陆讼师被一个年老的小矮人袭击昏倒后,在这段期间内,有人将他搬到另一座坊,是么?”

    …………

    “是的。‘贵客部’在前往女娲洞前,其实是在二坊;野炊结束后,也应回到二坊才是。佯称头痛而想回坊里的陆讼师和下人大丰却走错路,不小心走到犯人放置尸首的一坊。”

    “………回想一下记簿的内容。陆讼师和大丰是通过密道‘虎窟’回到古坊里,但是在爬木梯时,大丰的态度却忽变得很奇怪,他像是在墙面的空白石板上看到怪兽似地,丢下陆讼师,一脸诧恐地逃走了。”

    “原是这样。大丰发现他们走到了另一座古坊?”

    “是的,他才诧慌无措。可能是为了妥置这个意外,才赶快去找其他知晓这个秘密的人商量,于是使陆讼师在那里等着。”

    “………但陆讼师却擅自动身,这才在地窖遇见异诡的小矮人,和他搏斗,终于丧失神志。这一点对大丰等人而言,实在大幸。这样一来,他们就能在陆讼师恢复神志前,将他送回原来的古坊里。”

    我的话告一段落后,曾是客气地举起手,“等一下,照这么说,了解古坊结构的大丰,和那个诡异的小矮人应是一伙?”

    …………

    “不知;另外,袭击陆讼师的小矮人是谁,这也完全无头绪。”

    宋大白皱着眉头,看着大家,“有无可能,那个老人平时是躲在另一座坊,也就是一坊;有时却出现在二坊,犯下这一连串的命案呢?”

    “有可能。只不过若是这样,那么,‘虎窟’的门会将犯人给关起来。”

    …………

    张老陪堂来回扶着他的尖下巴,“有没有其他根据‘四合坊’引出的推断呢?”

    “是。”我大势点头,“大家读完陆讼师的记簿后,有无发觉哪里不对劲呢?就是,哪里不自然。”

    “不自然?”

    “是的。或说,有什么矛盾的地方。”

    我依序望着他们,但各人皆用疑惑的神情回瞧。

    只有李元丰脸上现笑,环顾大家。

    我对其确认:“大人,好像知嘛。”

    李元丰只是静笑,“各位,大寒是指窗户,也就是两座坊互相面对的窗户。”

    但是宋大白却不明白。他讶异地看着我,“窗户怎了吗?”

    我答说:“陆讼师的记簿里,提过朴田大管家住在狗肉坊。他们也站在坊外的大石上,用一种叫‘望镜’的物什,观望另一座坊罢?但令人费解的是,当他们望向对面的古坊时,却从来没有看到人烟。”

    “五月二十九,当时应是酉时末左右。在狼王坊的陆讼师被某人追到房里,旋他写下终篇记簿。”

    “证据就是,记簿提到黑色乌云散去,天穹悬着一轮明月。”

    “根据查探,当日属阴历初七,上弦月,在这个时辰,月亮一般是在偏东方的高空。不论窗户在哪一边,皆可见月。也就是说,关于这点,陆讼师的说法无假。从窗户看出去,对面的坊里是一片亡寂,不仅如此,就连大厅的每扇窗户,皆是一片漆黑。”

    “这到底是怎一回事呢?大家难道不觉得怪吗?这件事是否使我们产生了什么错觉?”

    “………假定陆讼师没说假,那怎可能这样?他定会看到从对面窗户里散出的火光才是,但是他却毫无察觉。”

    “是罢,大家?这真的很妙罢!难道陆讼师对自己眼中的景象有所误解?但初七晚上的弦月却证明并不是这般,他如实记录下自己的经历。那么,只一个答案,可合理说明这个矛盾。”

    “也就是,五月二十九日酉时末左右,陆讼师———的所在地。不是一开始以为的地方,而是另一地方。换句话说,他并非身处于面对狗肉坊的古宅里。”

    …………

    待音落定。

    我喝下一口冷茶,以润喉咙,旋再继续,“就是说,狗肉坊、狼王坊分别有一和二两座坊。且狼一和狼二,狗一和狗二位于同一座古坊,互相交错,各分外内。外坊大,内坊稍小。另,四座坊皆朝向不同。”

    “在陆可临亡前,却并没有看见对面的狗肉坊。虽然无法判断事实到底是怎一回事,不过,我们姑且假定陆讼师在狼二。这样一来,由于他对面根本不是狗肉坊,当然无法瞧见狗肉坊里的火光。”

    “在诸多悬案的圈套中,这种使人误解、混淆的手法,通常只须寻出时辰或地点的错误,就可洞悉。”

    “………而这案子里,记录事件的人,在古坊里停留了将近七日之久,时日实在不大可能生错。我们就可以推出这个断论———于此事而言,看过记簿的我们,心中的矛盾点定是地点混淆。”

    我说完后,空得好一阵子,皆无人开口。

    一片寂静的屋内,只听到煤油灯燃烧的声响。

    …………

    …………

第0409章

    记忆五

    …………

    …………

    宋大白终于开口,“大寒,我觉得刚才的这番推断甚是合理。的确,经过这样的说明,陆讼师记载里的矛盾就消除去。”

    “谢。”被这样夸奖,我觉得相当兴然。

    张老陪堂闭着眼睛思索,旋也表示赞同,“我也认为此番说明无错。”

    李元丰旁似说:“大寒,有无补充的?”

    “没有。就这样了。坊里的各桩命案,密室害人等,皆未解开。”

    …………

    李元丰别过脸,带着问讯口气:“张陪堂,对于那间放置雷生尸首,呈密室状态的柴房,有何看法呢?”

    张老陪堂无来由地扶着尖下颚,“那个啊………是狼王坊里全数命案中,至令人震诧的。”

    “为什么?”

    “大家应也是一样的感觉。能进出房间的两扇门,也皆分毫不差地从里面上锁。当然,其他人破门时,房内也已看不到犯人的踪影,简直就像凭空消失一般。”

    “是啊。”

    “不过,雷生尸首的位置实在诡奇。陆讼师记簿里的记述很清楚,那具遮面尸首就倒在房间中央的木桌下。门被撞开时,陆讼师所看到的景象,就是这个样子。”

    …………

    李元丰合意地点头,旋瞧着大家,“就是这么一回事。”

    “本以为凶手或是用到镜子之类的物什,但后来发现,这里根本不可能使用这手法。”

    “一点也不错。雷生的尸首在桌子的下方,而肩膀、脚则伸出桌外,犯人不可能将镜子放在桌子的两只桌脚中间,好使自己躲在镜子后。当然,屋里也无其他可使人躲藏的地方。”

    “是的,的确如此。在雷生的命案中,那种手法一开始就得排除。”

    …………

    “大人,针对此番密室状况,得想出另一迥然不同的手法才是。但这有可能吗?”

    “大抵是罢。”

    …………

    但,我们却连那桩密室命案的线索皆没有。

    曾是怯望着大家,“那、那么,这桩事件真是由可穿过厚石墙,令人害怕的怪兽所犯下的吗?”

    “没那种事,曾先生。”张老陪堂沉稳地摇头,“只是陈述出事实。那个柴房的锁只是单纯的门闩,并非复杂的锁。只须利用细线、铁丝、钓鱼线或是门上的某个钉子,就可从门外将门闩扣上。”

    “咦?真有可能吗?”

    “是的。不过,这些也只是论述。问题是,犯人为何将那间柴房变成密室?”

    “………犯人这般大费周章,特意将两扇门皆锁上?就算犯人真用这种法子,其动机仍旧不明。”

    …………

    “或许,是想使人觉得受到威胁或害怕,作成怪物出没的假象?”

    “光是看到遮面尸首,就已够令人震诧了。”

    “那就真想不出理由来了。”曾是大势地耸肩,表示完全糊涂了。

    …………

    李元丰一直默喝着茶水,直到现在才提出疑问,“大寒,假定‘四合坊’是事实,那么………陆讼师从女娲洞回来时,在地窖发现的不明尸首?那到底是谁人呢?”

    “就像记簿里所推断的,应是金科税部的丁米。是了,在那之前,被山野凶兽袭击而奄奄一息的关元,也和丁米一起被关在狼王坊里,他们大概是伺机逃出来的罢。”

    “受邀到狼王坊的客人,为什么会被关在坊里呢?”

    “当然是为了除掉他们,使他们逃不出嘛………”

    “整座坊被密闭后,就连凶手也无法离开那里了,不是么?”

    “是啊!”

    …………

    “张陪堂。”宋大白掺和一句,“此般说来,被卷入此事里的六人,又各是何如前往另一座狼王坊的呢?”

    “这是个好问题,大白。那便是这个推断的关键所在。事实上,六人全被骗了。也就是说,六人确实前往了狼王坊,但却皆又在无人发觉的情况下,被带往同地内建的另一坊里。当然,被骗的六人皆是在浑然的状况下被引走的。”

    “什么?”

    …………

    宋大白从喉咙发出声音,“若真是这样,那么………那里确实有着一条贯连两座坊,而遇害人们却未曾发现的地道,犯人适时地穿梭于两边,犯下诸桩命案?”

    “一点不错。犯人就是躲在那条隐密的地道,往来两座坊,不断害人。也是如此,遇害人们在坊里才找不到犯人的踪迹。”

    “真是令人诧讶,张陪堂。原是这般,这样………狼王坊里的怪密就合理了。”宋大白兴然地说。

    张老陪堂点头。

    …………

    “真是耶!”除去张老陪堂的新推断之外,就无其他能令人信服的论断了。

    李元丰微抬起下巴,将自己的手慢张开。“张陪堂,这真是高见。不过,在确立这个论证前,我们仍得寻出遇害人之间的共点、凶手的动机。在目前的查探结果中,皆看不到任何实质证据或线索。”

    “是不错。但想查出来不容易。”

    “呐………看来这个想法大概不对罢?”张老陪堂带着放弃的表情,环视着大家。

    我伸手拿起剩下的茶水,旋重新思考起来。

    在目前已知的讯息当中,各遇害人之间,皆找不到一致处。

    想揭开事件的真相,是否得仔细地重新探查各人的过去呢?

    事件之谜仍不可测,随着疑惑同来的恐惧,不知何时散去………

    …………

    …………

    夜深觉寒,外头下起阴雨,啪嗒响来。

    我们各人皆在思考,尝试从几番论述中观出真相。

    宋大白不时四近望。

    张老陪堂则扶着尖瘦的下巴。

    罗风仿若在梦醒之间,闭着眼睛,表情阴郁,愣坐在椅子里。

    李元丰离座,走到窗边,推开,眺望着外夜雨景。

    曾是替烛台添完油,回到座位上时,下人恰好端来新的茶水。

    …………

    我喝下一口热腾的茶水,对回座的李元丰提说:“是了。刚才全是我们讲话。但好像………”

    “很对不住,现在真不到能说给人听的程度。疑惑良多,越是接近真相,越得谨慎些。”

    “可是,总有一些能说出来的罢?”

    …………

    李元丰大势的点头:“知了………在推断狼王坊事件时,有几项非常重要的疑点。”

    “虽然有些之前已提过,但仍得再重复。”

    …………

    受邀前往狼王坊的客人,被困在古坊中的理由为何?是便于加害他们吗?

    六位客人在遭困前,曾通过“虎窟”出坊一次。这些行动是作何用途吗?或只是偶然?

    此中是否隐含犯人的欺瞒?

    若狼王坊有一、二两座。在地底深处,是否有互相贯连两狼坊的密道?

    终,狼王坊三楼空作何用?

    …………

    “综合陆讼师的记簿,这几个疑点相当值得探究。且这些问题定与此案真相关连。若能替各疑问寻得合理之答,狼王坊的谜应就能大白天下。”

    我一面整理自己的想法,一面说:“其实,一开始的疑点是再明显不过了。将他们全部关在同一个地方,是以便凶手犯案。”

    “一般………大抵皆这么想罢。”李元丰率直地加以附和。

    宋大白将身子前倾,“元丰,我对地道有些疑问,这事为什么重要?这帮人只是觉得地道很罕走,才以野炊为由,经过那里的,不是么?”

    “从表面上看来,是这个。”关于这点,李元丰也迂回地同意。

    张老陪堂将双手置于桌上,十指交错,默静不语。

    …………

    宋大白调整好坐姿,四近扫瞧一番,“我已依照要求,将陆讼师的记簿给丁叔过目了。我想再过不久,他若是瞧出什么,应也会主动和我们联络罢!”

    “他看到那本记簿,眼睛可能得瞪得圆大罢!”李元丰呵笑。

    …………

    …………

    宋大白“另外,终问是什么意思呢?”

    李元丰侧过头,“狼王坊命案中,顶楼实在是莫测非常。”

    “在陆讼师的记簿中,全无字述,我们也无法得知里面的状况。”

    “是。”

    “原是这般。”宋大白重点头,“的确,将疑点厘清的好。若是能从中掌握到破局的契机,那亦值得庆幸。回到刚才的话头,元丰,你真的无法对此事的真相开启论述吗?或是基于什么,才不能告诉我们?”

    听到这番话,张老陪堂也大势表示不满,“是啊。怎可能什么皆看不出来呢?”

    …………

    李元丰扫瞧房内,“这是事实,推断不明确。”

    …………

    他依序望着我们,旋提出一个问题,

    “若除去坊里的人和外来者王伯,那么在狼王坊中遇害的人们,则全是十里城合安人,这便是联系着各遇害人之间的遗忘一环,也是遇害人们的唯一共点啊!”

    …………

    …………

    李元丰、我和张老陪堂前往合安票号。

    此行的目的就是再次探查发生在‘贵客部’内的事及疑点。

    午后,我们决定步行前往合安票号。

    …………

    出发前,曾是向我们说,“我已向‘贵客部’的主部示过招呼。大人可自行进出合安票号,也可探听‘贵客部’的消息。”

    “我们大约几时造访?”李元丰问。

    “主部说若是午后,随时可以过去。”

    “这样啊………反正合安票号又不会逃走。是这,观山罢。”

    …………

    合安票号周遭,恰如陆讼师另一记簿中所述的。

    举目雨土之味儿。

    外,或是地处不同,和闹嚷的十里城大街相较之下,这里的百姓不论是个秉或是过活态度,皆显得相当悠闲。

    …………

    “看,山脉。”李元丰站在树边,指着在遥远彼端———连绵不绝的青绿群山。

    阴云似乎使远方的景色有种白朦的感觉。

    “………狼王坊就在那片山脉的某处啊。”站在李元丰旁边的张老陪堂,将手遮在眉上眺望着。

    “是啊。”注视着,答话的声音已尽慨。

    …………

    我们凝望着这山景好一阵子。

    失踪的人们———应是他们的尸首———说不定就在那片山脉的某处!

    …………

    我们决定去喝茶。

    地点就是已故的陆可,和王伯会面的客来茶店。

    …………

    …………

    我们终于前往合安票号,抵达时已是酉时初。

    合安票号所在的这栋深灰色老店,是百年前幸存下来的古旧遗迹。

    外观庄严。

    …………

    我们向店里伙计表示,想见现任合安主部———杜兰。

    不多时。

    一位胖得宛如雪人般的中年出现。

    那人是这里的掌柜。他带领我们到旁侧的讼房。

    …………

    我们在其引路下进入房间。

    而杜兰坐在一间敞房的大书桌后,他一看到我们便放下手本,从书桌后方走出来欢迎我们。

    杜兰年约五十岁,白发、消痩,看起来为人合气。

    自从自全判因逃税而自尽身亡后,他便接任这间‘贵客部’的主部之位。

    …………

    一番介绍罢。

    互相稍示之后。

    我们便走进房里。

    …………

    …………

    杜兰笑应。或许他喜欢喝酒,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不,不。如今的合安票号已是惨淡的紧。不瞒大人说,由于今年发生一连串灾祸,我们的威信也随之崩溃。本来这里是十里城中大户阔门存储金银的所在,但现在已不可同日而语了。从杨平的遇害、六位贵客的离奇失踪,到前主部的自尽,使我们的生意少去了一大半,就连我们长年的月底分红,皆快被迫停止了呢!”

    “真是可惜。”曾是带着沉痛的表情,“就像我先前向您说的。针对那些事。李大人有些疑点想做进一步查探,你务必协助我们。”

    杜兰将目光移到李元丰身上,“大人,我前次也说过,对被派往狼王坊的‘贵客部’一事,我全然不知。那是自全判擅作主,并于机密的状态下进行。”

    “这一点我明白。不过,我们此番前来,既非站在官邸的立场,也不是想问罪。我们只要能够获得一点线索,就足了。”

    “是啊,其实我也一样。若这诸事就这样了之,我们合安票号就无法再复前威了。若是有什么直接线索,能使我们看清那些事件的真相就好了。”

    杜兰“那么,大人,我得做些什么呢?”

    曾是瞧向李元丰。

    “杜老先生,您什么皆不用做。只是,能否传令下去,使我们在合安票号内自由出入,直至明日傍晚为止?”

    “喔,小事一桩。我跟几位掌柜说一声。若是另有什么其他需求,莫客气,直接告诉伙计,使他们通传一声就是了。”杜兰神情怡悦的允诺。

    旋我们离去。

    ………

    …………

第0410章

    六

    …………

    …………

    走在昏暗的走道,朝着阶梯前进的途中,张老陪堂:“现在怎办呢?”

    李元丰望向身宽掌柜,做出提议,“五月十三你们是在后门,发现杨平尸首的吗?带我们去那里。”

    “………我们可以喝杯茶。只须待在常有人进出的地方,自然就能掌握这间合安票号的气氛了。”

    …………

    我们在掌柜的带领下,前往尸首的现场察看。

    …………

    后门旁边是茅厕。门里存放着扫除用具。此地青绿环阔。采光相当良好。

    掌柜弯下肥肉横生的背部,“很对不住,自从上次的查案,这里已无任何关于命案的东西。本来地上仍沾有一点红迹,不过也已清洗干净了。”

    李元丰和我走过去,观察周遭。

    距离命案已过三月余,我们也没预期这里会留下什么线索。

    李元丰将手放在柴门上,轻推开又关上后,便对掌柜说:“这样就可以了。那么,我们喝茶罢!”

    路途时,张老陪堂用手掌抚着他白色的鬓发,“大人,事到如今,再查探这间合安票号真能有什么新发现吗?”

    他转过头来,脸上挂着微笑,“有无新发现,皆只是果。况且就算是徒劳,于我们而言也没什么能损失。”

    …………

    杜兰曾表示近来合安票号的客人减少许多。

    的确,这栋店面确实相当寂静,不但走在后厨时,完全遇不到人,也有许多地方没点灯。

    …………

    一间阔房里。

    只两位老书生坐在靠里面的椅子看着古本。旁侧有许多拱门形的大窗户并列,挑高的屋顶板使得整个房閜充满沉稳的气氛。

    在入口旁的桌子坐下后,我觉得那两位老书生悄瞪了我们一眼。他们的目光中带有怒意。虽然他们很是作出面无表情,但是对于我们的闯入,似乎相当不满。当然,这也是无可非议的。

    …………

    “那么,若有什么事,尽管知会我就是。我就在柜上。”

    表示得回去的掌柜离开后,身穿黑衣的中年仆人便上前替我们张罗茶点。他举止殷勤,但话却不多,亦不讨喜。

    …………

    张老陪堂喝着淡苦丁茶,一面观察着四周,一面提出他的意见,“照这个情况来看,好像搜集不到什么线索。”

    李元丰,“不尽然。这种状态本身就是一种线索。”

    …………

    “要不去问看那些老书童呢?”

    “就算问了也无用罢。他们的嘴巴只得闭紧,根本不会走现任何事。”

    “那该怎办呢?”

    “我们得将重心移到根本的问题上!”李元丰环视着我们,如此提说。

    “怎做呢?”曾是好奇地问。

    “人冥的传说。”

    “喔,就?”

    “等下………”我掺和一嘴,“我们不是已决定不讨论人冥了吗?”

    “既专程来到合安票号了,也不能全然不查。”

    …………

    张老陪堂以沉思的语气说:“杨平啊………原是这般。细想来,狼王坊事件的开端,就是那起命案。”

    “是啊。杨平在合安票号办好事情离去后,就被人发现他离奇遇害了。”

    …………

    我翻开记本确认了一下。

    根据陆讼师的记簿,杨平的怪诡尸首就倒在这间合安票号的后门处,是一名扫地下人在五月十三发现。终面有人看到他,是前一日酉时末他离开合安票号时。”

    “那位叫做宝才的中年下人就是通报的人。不晓得他在不在这里呢?”张老陪堂。

    “我找人问看。”曾是轻快地起身,走向刚才的那名仆人。

    …………

    回来后说:“宝才在,不过他只有早上和晚上会来扫地,大概是酉时初罢,便可以见到了。”

    李元丰点头,“好,等一下就去找他。”

    …………

    …………

    “说实话,我仍是无法相信。”曾是带着不悦的神情,“怎可能会有虎头象身这般的怪物嘛。”

    我,“曾先生,替杨平验尸的丁叔说。杨平已亡身三至五日了。那些皆是事实,而内容方面,王伯也没有说假。”

    “………杨平尸首被发现时的状况,便和王伯告知陆讼师和宋大白的一样。”

    “不是仵作误判么?”

    “也有可能。不过也太巧些罢?”

    …………

    “人冥………”

    “不论何等的离奇事件或谜题,皆可简化为符号。即使目前多么令人难信,但从心里将此符号中‘人冥’的存在加以否定,却是错误的做法。为导出断论,我们须严密检视证人所提出的‘人冥’,在整起事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不是么?”

    “原、原来如此。是啊,知了。”曾是率直地点头。

    …………

    李元丰:“首先,就像我之前提议的,我们假定‘人冥’这个东西是不存在的,只是王伯凭空捏造出的怪物。那么,当时他对陆讼师他们所说的各项离奇案件,又应何解呢?”

    张老陪堂深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一面思索着,“若人冥的存在是胡说,那么陆讼师所听信的故事,也全是虚构了咯?或王伯一开始就只是从过去的悬案中,挑出一些能符合自己说法的案子来欺骗别人呢!”

    “是的。”李元丰点头,“另外,杨平的事件也如同丁叔的判断,其实亡者在好几日前就已遇害,而凶手是在五月十三才将尸首搬进安合票号里。虽然有人目击到杨平走进合安票号’,但也可能是犯人假扮成杨平,特意骗过店内伙计。”

    …………

    “可是,若尸首是从旁处搬到这里,不是能从尸斑的状况判断出吗?”

    “是啊。那时我们就认为合安票号并不是第一现场,不是么?”

    曾是的眼睛一下瞪大、一下眯起,宛如叹息般地说:“对不住,我有点被弄混了………发生在狼王坊的一连串惨剧,皆和这个叫做‘人冥’的怪物无关罗?”

    李元丰点头,“一点不错。那些全是王伯为使自己加入‘贵客部’,捏造的假言。当然,他的目的就是受自全判之托,害陆讼师。”

    …………

    曾是的眼睛转来旋去,“那么,到底哪一种说法才是事实呢?”

    李元丰耸肩,“总之,我们得将疑惑一一消除。既然我们现在已在合安票号里,就从这里开始查探罢!”

    …………

    李元丰这么提议后,便将身宽掌柜叫来商量。

    为确认当日晚上出入的人,我们也查看了合安票号的记本,另外,他替我们查出当日值夜班的下人。

    …………

    查探的结果发现,除去杨平外,五月十三晚上在合安票号里的人有:‘贵客部’中的五人———除去陆讼师之外、两名下人,以及扫地工宝才。”

    “这两名下人皆活着吗?”李元丰问掌柜。

    他摇头,肉下巴也跟着晃动,“不。其中一位已在上月病逝。另一位是管事下人,他今晚也来。等一下应就可见到了。”

    “那人是生什么病呢?”

    “呐………好像是风寒罢,怎也治不好,越发严重,就去世了。福爷———大家皆这么叫他———是一位秉气很好的老人。”

    “………老家闹饥荒后,他就一直在合安票号里做工,虽然年纪大,常在值勤时瞌睡,不过他是个很认真的人。”

    “不知是何时开始,总之应是在他的狗子不见后,就变得非常消沉。趁做工的空档竟在街上寻过好几遍,可皆找不到。”

    “是不一只叫做‘土巧’的小犬?”

    “是,不错。你怎知?”宽身掌柜。

    我也非常佩服,将记簿的内容记得那么清楚。

    …………

    “我记得那只狗子好像和那位叫做宝才的扫地下人,一起发现后门处的杨平尸首罢?”

    “是这样么?这点我不是很清楚。”

    李元丰微侧着头,提出一个关键的问题,“关于那位福爷的亡,有无什么可疑之处呢?”

    “不,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我是他朋友,也去参加了丧葬,撇开他瞧起来很衰弱这一点不谈,其实算是走得很安详!”

    “福爷也七十岁了,从这来看,这种亡法或也不坏。秉气淳厚,为人虔诚,我想他定得善终。”掌柜闭上眼,在宽身前合十,似祈福。

    …………

    “一般客人里,有没有人在这三个月之内离世?”

    “这个嘛………有一位。是上个月被抓丁的年轻人。斗场之上,箭来炮炸,多是无全尸的。他在六月才成为票号客人,真是心痛啊!”掌柜皱起眉头,再度在心前合十,念出那位青年的名字。

    我立时觉出此答案的另一层意。

    五月事件发生时,这名青年仍没成为票号客人,应无机会与‘贵客部’来往。

    …………

    李元丰稍躬,“我知了。问的就只这些。若另有事,到时候再拜托您了。”

    掌柜挪动宽身后。

    曾是神情可惜:“查探好像没什么用。若是真有人冥,不是吗?”

    李元丰仍旧是担心的表情,“也不能这说。整件事越发可怕了。”

    …………

    …………

    我们为了解杨平命案的查探结果、‘贵客部’六人失踪事件的进展。终是回到了官邸。

    …………

    位于历史古老地区一隅的府长官邸,建筑外观很旧瞧,邻近诸多店栈。

    除去负责看门的侍卫外,少府长康百亦亲自出面相迎。

    我们抵达后。

    李元丰便成了引头人,将我们带到吏房。

    …………

    康百似相当友善。只是头发稀薄。身材硕胖,挺着一个大肚,那双短脚走起路来活像只螃蟹;若是再小巧些,摆于地摊上定是抢手的老不倒翁。

    在询问后得知,他今年已五十一岁。

    …………

    “各位,无论何如,若是我们一开始就知晓狼王坊的事就好了。这样一来,我们便可想法子找出‘贵客部’那些失踪家伙的下落。那间‘贵客部’的神秘主义真是使人头痛,毫无声响。竟弄出那么多名遇害人。”康百的嘴巴歪成ヘ字形,他一面捏着胡须末端,一面忿不平地说。

    他既不是北方人,也不是本地人,对‘贵客部’全无好感,几乎皆用斥问的语气交谈。

    …………

    我们已将陆讼师的记簿,送至官邸。众吏目也在半日时间内,针对发生在狼王坊的命案,另有贵客部六人的集体失踪事件,做出进一步的查探。

    李元丰向他们询问查探指针,“关于杨平的命案,你们有何见解呢?”

    “喔,大人说那件事啊………那当然是单纯的盗贼害人或是挟怨还复。”康百全不思虑的答,“我们朝着这两条线索追查。大人可能觉得失望罢?不过,说那命案是出自什么怪物之手,不论是用脑子,或是直觉判断,皆是不可能的。”

    “若是真采用那个想法,可得成为世人的笑柄。犯人定是有着肉躯的人。杨平的尸首是犯人从别的现场———虽然这部分目前仍无特定的目标———搬到合安票号后门处。”

    “………那栋票号的院儿里,有好几处面对后巷的狗洞。而犯人偷钻进去,从那里将尸首拖进合安票号。”

    …………

    “但是,当晚有人目击到活得无恙的杨平。”

    “喔,大人。那也没什么啦………”康百大势地耸肩。“我们仔细查探过后,已弄清楚那件事。是这样的,当晚确实有人看到杨平。是一名下人和杨平身边的长随,而这两人是在票号的大门附近,和杨平擦身过,顶多也只是照声应而已。”

    “………那么,犯人乔扮成杨平?”

    康百在答话之前,气定悠哉地端起茶杯,“具体来说,犯人作案的顺序是这样的………”喝下一口茶水,“大家记得杨平遇害的前一日,皆是待在十里城罢?也就是说,他那时有几些替换衣物。而犯人从杨平的行李中拿出衣服,乔扮成杨平,旋作成无事模样,自合安票号的大门进入,寻个由头便从后门而出。”

    “旋,犯人算准时辰,等到票号里的人皆离开后,再从狗洞钻进,将遮掩完好的杨平尸首给拖进去。”

    “终于,将尸首拖到后门。仵作解剖尸告也支持这个推断。表面的尸斑有很明显的移动痕迹,这就表示,尸首曾遭到移动或搬运。”

    “杨平是被刀子刺害身亡的罢?但其衣服上却无被刀刺破的痕迹。这一点何解呢?”

    “我们认为,亡者遇害时在家中熟睡。这是为夺其财物,亦是使其身份不显明。犯人就在房里退下自己的衣服,旋将衣物穿在亡者身上。”

    “这样一来,犯人岂不就赤着身子了吗?”

    “房里放着工服之类的衣物呀!犯人是穿上那些衣物,旋逃出房门。”

    “以盗贼害人而言,这样可真是大经周转。”

    “可是亡者身上并无钱袋………那定是犯人偷走的,再不然,就是犯人想使人觉得是盗匪害人。不,过这一点我并不很清楚。另,犯人将尸首搬到安合票号里的目的,大约是想使人认为,那是票号里的人所为罢!”

    “那么,凶手若不是与遇害人相识之人,便是熟知票号内部情形的人罗?”

    “是的。我们得继续针对这条线索查探。”李元丰,“你们找到嫌犯了吗?”

    “这个啊………唉,多的很呢!”康百含糊,“由于可疑人有好几位,我们现在在查探他们的不在场证明和动机。我想大人应能了解,距离事件发生的时间已太久了,想确认所有的事,可得花一点工夫才行。”

    “………”

    …………

    康百整坐后,拉着胡子的末端,现出一全意的微笑,“另,各位。我想这真得归功于诸位侍卫的寻探之能,他们昨日有一重大发现喔。”

    “川路附近一座名为‘古井上’的酒庄,也就是在陆讼师在记簿中提过的农家。那是在古坊命案开始前,‘贵客部’一行人野炊的地点。”

    “真的?”

    …………

    实在是好消息。

    陆讼师在记簿里提到的酒庄若真的存在,那等于也间接足证此记载是事实。

    康百自豪笑,“现在有了那些地形、地势的描述,寻探上所需的线索已相当足了。”

    “在查探‘古井上’后,你们有什么发现?”李元丰很快问。

    康百却缓慢地摇头,“这个嘛………老实说,什么也没发现。那里在很久以前就荒废了,近来也无人住过的迹象。附近的农家皆表示,这座酒庄从去年人去宅空后,就再无人住了。当然,也问不出关于那对可疑的北枯夫妇的消息。”

    “………农庄之主,另有其人?”

    “不错。据说原是一对老夫妇住在那儿。现在那块地已荒芜了。虽然房子还在,不过家具、财物几乎皆被清空。厨房里仍留着几个酒桶,不过其实只是酒桶已用不着,才被扔在那儿。”

    “据我的推断,当时可能有人———当然,应就是狼王坊的坊主罢———使用这个酒庄罢!”

    “就是说,这个地方只是为了招待陆讼师他们才暂时使用?”

    “不错。只不过事至此,我们也无从判断其是善意而为,或恶意使之。”

    听完这些,张老陪堂一脸愤慨,“从结果看来,实是不好的嘛………”

    “………”

    …………

    府长官邸能提供给我们的线索,就只‘古井上’这座废庄是存在的。

    李元丰沉下失望的心境,向康百提求,“告知‘古井上’的位置,我们去一趟。”

    “是。”

    “谢。”

    …………

    …………

    …………

    附。

    得加个“附”。

    …………

    可慢些论述。

    主旨是不必要的,亦说是无中心。

    中心即偏移,意味着局限,那是一切偏见、浅识的诞生之地。

    得论述无限的,当然,那是语言无法衡量的。

    文字是头脑认识外物的媒介,“它”制造出诸多幻象。

    其中之一便是“我”。

    我是谁?

    思考这个问题,得问———是否有“我”?那便是根。

    若是真(希望沉入这个字的深意),

    所有自造之物消失,实相诞生。

    …………

    当某人说时,总得用人称,你、我、ta。

    那是不言而浅见的,也是无误的。

    一旦代入内心,就会制造无尽的幻象。

    问题在哪里?

    “我”就是问题。只要不看清此中假,其他的诸多幻象由此变换而生。

    头脑生出的念头———“我”。本是用以处理外界危险、用来谋求生存。那是头脑的极限。再不会多出什么,也不会减少什么,头脑只得对外界,只瞧得见目及之物,只听得见近声,只想的到曾有之物,当然,头脑还会自欺,甚至(若可以用“甚至”这个词的话),那个自欺也是浅显,只须一思就会看清。

    告诉自己,这个和那个是不一样的。

    多出了什么,或是减少了什么。

    从开始直到终相,时间从未存在,若能深刻(不停留于此)看清这点,会发生些什么?

    头脑的目的是使自身延续。时间本身就是头脑制造的幻象,时间就是头脑。

    深入、探究,直至尽头………

    思考“思考者”,能带来莫大的“豁然、广大”(若可以用豁然、广大的话)。

    昭示着界限的消失,终于不再自固、自封、自限。

    当然,思想就是无限。

    旅程的终点就是无限的开端。

    没有起始,没有终点。

    …………

    …………

    总得自骗么?

    可否头脑运作,幻象生出,便立时(没有时间)觉察(全副头脑)出。

    若时间仍在,一切幻象皆在———仍会有“我”,仍会有分离。

    目之所及,皆是悲景。喜冒出,恐惧生、怒生、悲悯,一直反复。

    …………

    …………

    当悲在,喜、恐、怒便不在么?

    幻象会浅、见的变,那是时间的产物,幻象就是时间。

    根源一直是那。

    离的远些,待恐惧(悲、喜、怒)完全消失,合然迎接。

    …………

    会笑,苦、追、逃。那是外在的。

    得看清,不分自明。

    于思想(无局限),言语实在是多余的,或可称之拖累。

    时间就是幻象。

    …………

    …………

第0411章

    七

    …………

    …………

    康百莫名地用手指捏着胡须末端,难启齿,“是了,有件事也想请教各位。就是有关陆讼师记簿里出现的怪物。”

    “人冥?”李元丰。

    “不错。真是对不住,对那个说法实在无法相信,乍听起来是愚蠢至极的。只得将它当作荒唐的话本小说,或是离奇的狂想。”

    李元丰稍笑,“康老,信或不信是无甚紧要的。人冥的存在与否,只是在推断时,其中一个符号选项而已。至于何如去说明或介绍它,就是无谓的了。”

    …………

    康百拿出手帕,拭着脸上的汗水。

    李元丰详细告知大家。

    我们假定人冥是真的存在,以及在这个立场下,于这桩事件的说明和推断。旋,又说起我们从合安票号饲养的狗子———土巧身上所引出的断论。

    康百坐针似地在椅子上扭动着身体,“这么一来,假定人冥真的存在,想继续查探下去,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李元丰的表情变得缓和了些,“是啊。线索全断了。”

    …………

    …………

    十里城和周遭各村同时声论一片。坊间、巷尾、街头、茶摊之上,竟皆不约而同地出现狼王坊事件的详述。

    ———除去细叙事件的经过,另摘录陆讼师记簿的部分文章或大意。甚至将老旧故事和当世的悲剧附会地连在一齐。

    …………

    在细述刚出现时,十里城百姓全皆陷入莫大的慌张心绪。非但如此,这股巨大的战栗和冰冷的恐惧,已席卷整个十里城周遭。

    遇害人一夕之间忽然消失的情况,使人们除去觉得诧异,也对他们的惨亡表示哀悼,亦畏惧不知名的犯人,也为这场灾祸的诡奇而为之震颤。

    由于坊间谈论于这宗悬疑案件,茶馆及书摊等说书的也开始争相大谈。终于使得百姓的不安越演越烈。

    有识之士要求官邸尽早逮捕犯人,并希望公开详细案情。

    然而十里城府长官邸却像是预备好一般,不约而同地表示他们尚未掌握任何新的消息。包括少府长在内,全皆试图否认这则细述。

    侍卫们仅承认甚少部分是事实———五月,有桩集体失踪案,而失踪的人们可能在某处遭害。当然,这些皆已是众皆知之事。

    至于发生在合安票号的命案,以及陆讼师记簿中所提及的“人冥”等部分,则完全隐瞒。

    李元丰参和查探,也是其中一个秘密。

    …………

    终于,百姓开始焦躁难安,不知何如。只得倚仗幻象,热衷私下的探查。

    臆测只带来越多的臆测,谣言演变成神疑。

    数不清的假言迷惑人心,消息开始四处流窜。各种推断从十方八面互相交错。

    人们只须聚在一齐,就是在谈论这个话头。

    家里、路上、茶水店、巷旁、学堂。和家人、某友,陌生人,不论场所、无分对象。

    终于使这桩事件染上相同的色彩。

    疑惑只是不断广大,人心的狂乱丝毫无止息的迹象。

    …………

    陷入这样的恐慌,于外,是源自于某个殊根。

    李元丰和官邸的丁叔、十里城侍卫、官邸里的吏目或吏卒讨论后,决定适度提供一些讯息。当然,官邸对此论述加以否认一事,也是计中。

    …………

    “告示百姓,莫像那些遇害人一样,遭到不明的灾祸。此是细述的一层。再者,犯人得知十里城侍卫仍在拼命追查那起凶案。即使躲在狼王坊或其他地方,也会难耐,并体认到自己的安危不定。这时,其定得有所行动。”

    …………

    近来几日。

    府长官邸同时获得许多百姓所提供的线索。然而那些几乎———不,全部———皆是假消息。这些线索根本毫无用处,亦遑论可当作证据。

    …………

    是夜。

    丁叔前来和我们会合。我们计划隔日造访川路附近的废弃酒庄———古井上。

    …………

    一大早,丁叔就搭乘单马车,自城门赶来,抵达合安票号。

    几日前,李元丰已托人传信给他,和其商谈将事件内容走现出去的计划。

    当时也提到,府长官邸已找到陆讼师记簿里的酒庄。丁叔便是想和随着一齐去看。

    …………

    酉时末。

    我们在一间阔大客栈吃饭。

    这客栈位于巷子尽头,店内相当安静。据说这里除去米酒之外,至有名的还有蜗牛及酒炖鹅等具艮地风味的乡土菜料。

    …………

    用食毕,休顿些许。

    李元丰和我们去到合安票号后,将所搜集到的线索,明日的预定访地等,全告知丁叔。

    丁叔伸出瘦骨手,以看似痛苦的动作接过,“是了,大人,明日不是得去川路吗?谁人得一齐去呢?”

    李元丰依序望瞧我和张老陪堂,“是我们三人。另有两位向导。”

    “学堂里那个叫做曾是的人呢?”

    “不去,他留在合安票号等我们。”

    …………

    “这………去?”丁叔带着怀疑的眼神看着我。

    “是。得去,古井上酒庄。”

    “嘿。”丁叔现出一自觉微笑。似是觉兴。

    …………

    李元丰呵笑着,“大概是罢!”

    瘦骨人的的好心绪似乎被破坏了,干咳了两声,“回到题子罢,大人。那间酒庄已废弃了,前番十里城侍卫不是也无找到什么线索?那为什么仍得特地去那里一趟呢?”

    张老听完后,衅问:“那么,你又为何特地从苏州来到这里呢?”

    “是我问的!”丁叔鼓起腮帮子,忿说。

    李元丰耸肩,现笑,“官邸和此般查探方法,实有些微妙差距。且………我们想找的东西不同。”

    …………

    “就像人的根秉一样,每个犯人的心理状况皆不同,而那必定会留在现场。就是得将它找出来。”

    “那………有旁的期望吗?”丁叔问。

    “是了,另一件事。”李元丰默然,“是新消息。陆讼师的记簿里曾提到,在他们前往古井上前,曾绕到另一个地方。就是一处种植山李子的小农家,他们在那里烤肉。侍卫们昨日寻到一地方,很可能就是那里罗。”

    “住在里面的人呢?”

    “一样也没人住。据说房里几乎无家具。至于李子园,则是从十多年前就属于附近某户人家。”

    …………

    “伪装?狼王坊里的人,举动越来越可疑了。”

    “是。”李元丰眼神诚挚。

    “这样的话,各位,明日好似是一趟生趣的踏青。我特地从苏州来到这里,实在值得。”瘦骨丁不断地点头,光下巴瞧着颤动。

    …………

    …………

    尽穹中飘着云,是个朗天。

    我们一大早就在府长官邸前会合。亲自送路的康百这般祈福:“愿各位无恙!”

    …………

    迎着怡人风,于田园中踏去。

    放眼望尽,一片绿摇。

    嫩叶青新的葡萄园连绵不绝,些许白点山脉立缀,悠然耸立于后。

    一路上行踏顺。我们从合安票号出发,方向几乎是一直线。

    从出发到我们的目的地———川路近郊的酒庄,只花去不到两个时辰。

    …………

    从陆讼师的记簿来看,从古井上到狼王坊之间,距离似乎不远。

    过得一座林子后,便进入一间被零星的葡萄园围遮,坐落在丛生杂草中的残破白老宅。古色的院邸高耸。

    不多时,轿子便抵达以栅栏隔开的宅前。

    我们止步,眺望四周。

    酒庄就是那座老院邸,在其左右和后方,则有三间以石板为屋顶的旧平房。

    从大门口到那里的途中,皆种满了白杨木。

    眼中所见的景致,皆和陆讼师记簿中所叙述的无二。

    引我们来此的两名侍卫,双手一摊,观望四周,稍示,“大人,这里就是那间有问题的酒庄了。”

    “………所有屋子皆无上锁,自行入内查看。由于鉴识皆已完成,各人可放心观瞧。我们会在那间老屋里准备午饭,候待各位。”

    我们预定查探完这里,再去另一处农家。

    …………

    李元丰对我使了个眼色,便直走向旁侧。

    那儿有一个酒桶倒在地上。

    他观察着,“陆讼师的记簿里提到,这里有一写着‘古井上’的标示。这个木桶的底部有被钉过的痕迹,但是标志似已被拆去。”

    “这么说来,那个标示也是使这里看起来像是酒庄的伪装之一?”

    “不错。标示是新的本就很怪。”

    …………

    丁叔终于赶上,大肆气声,“大人,你们且去,匀口气儿我就过去。”

    我们点头。

    同张老陪堂一齐沿着杨木的步道,走向大门。

    日头已爬升云间,使四周变得席闷。开满野兰的原野以及葡萄园中,有花蝶、蜂飞舞着,花草味儿弥漫在周遭。

    …………

    张老陪堂在光下眯着眼睛,“大人,这儿究竟能找到什么啊?”

    李元丰用手背拭下额头,“不知。其实本也不抱太大的期望。问题不在‘贵客部’的六人到底在这里做了什么事,而是他们为何被带来这里。”

    “为什么?”

    “来到这座酒庄一事,本身不是重点。说不定,此行只是为了使‘贵客部’六人暂远离狼王坊。”

    “喔?”

    “在记簿中,陆讼师始终觉得很奇怪的一点,就是雷戈大管家反复拖延和‘贵客部’六人的会面时间。你们不觉得似事有蹊跷吗?”

    张老陪堂眯起老灰的双眼,“大管家回到坊里时,可能有什么东西不想被客人看到。这样一来,此事和陆讼师在狼王坊地下所看到的那具遮面尸首,说不定有什么关联。”

    …………

    我们大略地看了一下当面的房间。

    一栋以石墙砌成的主屋,以墙壁隔成几个小房间。每一间房里不但全无家具,地板上也尽是灰尘,另有蛛网从屋顶板上垂下,四下静寂。

    不过,内部装潢却是新且巧。

    我们看过厨房和饭厅等房间,也皆是同样。

    …………

    就在我们大致探瞧完这间屋子时,丁叔便和两名侍卫一同走进。

    …………

    …………

    陆讼师就是在这里遇到头桩意外。

    当时他认为是人冥所为,但是真犯人却是疑缉犯———来陌。

    我们以李元丰为首,再次细查看这间酒窖。

    屋里无窗户,全然漆黑。

    我们使用预备的煤油灯。每间房里皆有空酒桶倒在地上。

    …………

    走进陆讼师受伤之地。

    许多木桶齐列着。为保险起见,我们仍是一一确认这些木桶,但各个皆是空的。

    李元丰:“五月发生那桩事件时,定也是这样。为使这帮人信以为真,只在酒坛里装入真酒。”

    “光是准备这个,也得花去不少时间和金银呢。”

    “是啊。犯人一开始就计划带‘贵客部’的六人来这里。另,雷戈大管家迟不在狼王坊现面这事,或也在犯人的料想中。”

    张老陪堂一面用煤油灯照着发霉、生黑斑的墙壁,一面观望四周,“不过,现在仍不能断定,坊里的人就是凶手。无任何证据显示他们就是那桩命案的主谋。他们或是担心自己卷入命案,才将客人所到之处皆清理干净而已。”

    “是啊。我们不急着下定论。情况总是误导观者的判断。”李元丰接受。

    …………

    我们爬上陡斜的阶梯。

    …………

    外头的光亮得刺眼。

    我们走向另一间厨房。

    陆讼师受伤时,就是在这里休息。

    横排成一列的房间同样只余空壳,后方的马厩和库房也是一片静寂。

    终于,我们就和未寻到任何线索的侍卫们一样,收获全无。

    …………

    觉得有点无力和甚饿的我们,决定回到主屋吃饭。

    由于我们探查时间比预定久,想必丁叔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走到饭厅,只见桌上已铺好灰布、筷子和菜蔬等食,酒也皆齐摆于上面。

    屋里不见人影,周遭沉浸在一片静寂中。

    …………

    “丁叔!!”我大声地唤,却无回应,“真怪,跑到哪儿去了?”

    虽觉异,但实在太饿了,便拿起一馒头,旋眺望着四周。窗纸上满是泥泞,屋内的采光不是很良好,亦看不清外面的情形。

    …………

    “他们三是不是在外面呀?”李元丰现出讶异的神色。

    “大概是去望青了罢,等一下就是!”张老陪堂轻松说,旋坐在椅子上。

    李元丰入座。

    …………

    “去看。”

    离开饭厅。

    弄不好他们三寻到一整桶香醇酒,想合力将它抬出去呢!

    …………

    跑出敞开的大门,来到亮眼的光下。

    高昂的心绪在一瞬间冻结。

    一人站在屋外。穿着茶色衣,年纪大约二十五、八岁。皮肤上有许多雀斑。体格稍痩,手脚相当修长。

    “谁?”压根没想到这间酒庄竟然会来旁人,吓得直立原地。

    那人带笑,走近一步,旋,用别扭的语气:“看来‘谁’就是问候了罢?我是特地来找你们的。”

    “来找我们?”

    …………

    “是呀,大寒。”

    “谁?”大声吼叫,“哪儿听来的?”

    “什么?………总之,我们已照面!”一派惬意地摊开手。

    被其若无其事的态度所扰,不自觉也放送下来。

    就在一瞬,手忽被向后折。

    反应过来,双手已缚于背后,根本来不及抵抗。

    不仅如此,另一穿着黑衣的人,遮面从老宅的阴影下走出。

    手里拿着一火炮。

    “不慌。”那人,“不想加害你们。只是得仗你们之助,使事进行得圆融些。”

    …………

    …………

    …………

    窗外呱声吱,榻、顶百虫光飞,

    合。

    …………

    …………

第0412章

    八

    …………

    …………

    犹如牢狱般坚固的石壁围遮的房间里,闪着微弱火光的众多油灯,像是争相竞演也似照着古香的房内。

    另一处则是木桌上的三足烛台。不知是否风从隙缝吹进的关系,烛台上的火摇晃得厉害。

    虽皆是贫弱的光,却照着我仍无法适应四周昏暗的眼睛。

    …………

    是个非常宽敞的方形房间。有一扇以钉子和木板锻造、较为低矮的小门。旁侧是另一扇———均为同样形状、大小;进出时,得稍微低头才能穿过。

    两扇门之间的墙壁不是饰着古画,就是悬着老旧画框。

    很明显,房里的饰物和地板皆非常华丽,但皆是具有历史的饰物,总觉看起来年代久远。

    深幽静寂的房内,只听得见煤油灯的燃烧声。

    房间一角和屋顶板各角落牢黏着宛如妖邪怪诡,发着臭霉味且衰弱的黑暗。那些家伙憎怨———将自己赶到如此偏僻处的火光,一味焦急地等待油灯燃尽,再度降临。

    …………

    …………

    酉时。

    怪诡时间………

    静寂。

    狼王坊。

    ………周遭如此闷滞………一切仿若停滞似的奇妙场景中………

    ………时间………被诅咒的古坊………

    …………

    …………

    我知自己身在何方。

    这个古坊是传说中虎头象身的魔怪之物的隐居处。藏于深林里的黑郁林子中,是无数传言的诞生之地。

    大约在三个月前,魔怪于此徘徊,将此变成遍地红迹的斗场。

    我确定自己现在在一楼的大饭桌。

    ………午时………未时………申时………

    怪诡时间………

    酉时………

    周遭仿如冻结似地静寂。即使如此,坊外的光仍在点移、刻画着时间。每一瞬间皆是我们抵达此坊的印证。

    回想起来,从李元丰初次接到失踪案,转眼已过三个月。

    辗转几苦搜集和这桩事件相关的情报。虽然只是重复时间地移动,但无论身、心、或是距离,我们着实历经了一趟好长的旅程。那份苦楚和祈愿,终于快有所回报。

    不过,心中仍无那种达成之觉,只知天已尽黑。

    …………

    “要不再来杯茶水?”一回神,我发现一位身穿围裙的胖中年妇女站在身旁,她一口怪腔,不甚标准的乡语问我。

    “好,谢。”我全然不想地点头。

    瞄一眼手上的杯子,早已空了。

    …………

    一直觉得头脑很迟钝、沉重,身体也甚疲倦,目光有时会模糊,应是煤油灯冒出的熏黑气使身体觉得不适罢!

    我们在酒坊———古井上———遭到黑衣们袭击。他们定用了昏药,或是将我们拍晕。

    到现在,仍是觉得神志朦胧,全身无力。

    …………

    摆在中央的是一张长且气派,足可容纳十人的大桌子。

    黑檀木制的椅背上方雕刻着妙细、镂空花纹;桌上铺有华丽刺绣的灰色桌布,上面除去摆设三足烛台外,另有几个炫目的银制碗具。

    过得一会儿,李元丰和下人一齐回来。

    下人得到旁的房间,终于将冒着热气的茶水摆在桌上,便离去。

    …………

    “很不舒坦么?”李元丰拉出一旁的椅子,坐在旁边瞧着我。

    火光照着他的脸庞,看得出有些苍白。

    回话前,我啜了口热茶水,“脑子昏沉的,站起来双脚就无力。”

    “大寒那时拼命反抗,他们用泡过昏药的手帕一直捂着你的口鼻,这就是为何药效特别持久。”

    “我那么拼命反抗,不是………”我愤慨到连话皆说不清楚。

    “莫心急嘛,恢复些再说。”李元丰语气合然。

    “你可真是振然!”

    “是,是啊!我觉到会被昏,于是赶快憋气,症状稍轻,在下轿前就已清醒。”

    依李元丰所言,我们来到这座坊———被押来的———像是两个时辰前。

    在来此的途中,除去李元丰之外,其他人皆昏睡,而从头睡到尾的人就是我。

    …………

    醒来时,发现已身在陌生之地,并躺在冰冷的卧榻上。就连撑开铅重的眼皮,皆倍甚辛苦。

    那房间只点着一盏油灯。小木桌上放着烛台,我花去一些时间才将周遭瞧清,但却无法恒久,眼睛所能看到的事物仍是忽近复远。

    脑子昏沉,全然无法掌握形势。

    在未知的房间里,和记不起前事的状况下,我依旧无法明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一点不想记起。

    “大寒………”李元丰脸在朦火光映照下,呈现无序的摇晃。

    “………”

    我拼命地想从卧榻上坐起,但李元丰却伸手加以阻止。

    “很不舒坦罢?是再躺一下的好。”

    李元丰很担心。

    在我尚未提出疑惑前,他主动告诉我这是位于二楼的房间。

    “是‘狼王坊’………”

    记得自己忽心头一诧,再次拼命地想抬起头,可是一阵晕眩袭来,眼皮沉重不已,这觉就像是大醉。

    再度躺回枕头上,闭上沉重双眼,充斥一切的黑暗无序摇晃着。

    沉浸于黑暗中,想起自己作了场噩梦。

    梦………

    这事约发生在一个时辰前,也就是酉时初左右。

    经过半个时辰后,李元丰扶着我,勉力来到位于一楼的大饭桌。

    …………

    “张陪堂和丁叔呢?”我拿起茶水杯凑近嘴边。

    “刚才在这里喝茶,可能………下人带着他们观参坊内罢!大概得花点时间。”

    “大人不跟去么?”

    “我已稍微探访了一楼到二楼。”

    “没到坊外吗?若这里是狼王坊,应能看到狗肉坊罢?”

    “没有。等大寒身体状况好一点后,再一齐罢!”

    谢过李元丰的邀约,再度环视坊内。屋顶板并不高,为南北狭长形,虽宽敞,却昏暗、陈旧,且充满着煤油灯燃烧的气味儿。

    墙上的古画里的人们穿着新衣,无言地观察我们。

    幻之老坊………狼王坊。

    一切仍是无法置信………

    想,在这座狼王坊中,已待了一段时间,却仍是无法习惯,应说完全没有实在之觉。

    即便是眨眼瞬间,也觉得包围自己的光景全像是幻灭。

    这里、这地方、这座古坊,真是“狼王坊”吗?

    三个月前,有几个无辜的人被引骗至这座古坊,皆莫名地惨遭毒牙,生命被悲惨地夺走。

    一再重复着惨案。宛如狼王猎兽图。

    这事件被称作案中谜,是错综的诡异和疑惑。

    在陆讼师亲身体悟的记簿中,记述着无穷尽的恐怖………

    真是这样吗?

    事实吗?

    不是骗人罢?

    不是欺骗罢?

    无法清醒。难道只是梦中恣意描绘的幻象?

    毫无实觉………无反应………可是,须承认的确身处于这座坊内。

    吸气、拿物,以及眼前状况,全皆是事实,毋庸置疑。

    现在,我们的双脚踏在这座坊的隐黑地板上。

    我们终于来到这里。

    狼王坊。

    这确是无疑的事实。

    花去一些时间喝完杯中茶水,终于觉得舒坦了点,也稍能接受自己置身于奇妙之地的事实。

    倾耳静听,屏息凝神,四放全身之觉,希冀从这坊内的氛围中,觉出那桩魔物事件的痕迹。

    无任何答案,也抓不住丝毫半觉。

    即使如此,仍是可觉到牢黏在厚重石壁中的深沉黑暗,以及从脑海深处传来的遇害人的求救声、痛苦和哀嚎声。

    在这座坊内究竟能发现什么东西?

    有何事等着我们?

    心中涌起的期待和恐惧,使我不自主地微发颤。

    …………

    …………

    煤油灯发出劈啪的声音,小火花四散。火势稍变大,映染在地上的橙色火光无序摇晃,光照影黑。

    …………

    “怎?冷吗?”李元丰将手叠在我的手上、担心地问。

    “不,没事。”我大势地摇头,“真没事,”

    “那就好。”

    “………对不住。可以再说明我们被带到这里的经过吗?老实说,我全都记不起了。”

    “是啊。”李元丰脸上现笑容,“我们在‘古井上’遭到单令大管家的手下袭击。那些黑衣人将我们的口鼻捂住,我们昏了过去,旋被抬上轿,押至这里。”

    “你醒时?”

    “申时左右罢。刚好轿子抬到狼王坊下、位在林子中,当然,我仍是假装昏睡。黑衣人扛起我们,走进坊内。他们真是大经折转。”

    我凝视着窗外,被袭击是发生在午时末。从古井上抬轿子到这里,大约需一个时辰。

    李元丰立时察觉到我在想什么,旋点头,“是。就像陆讼师的记簿中所述,狼王坊距离那间酒庄并不远。”

    “醒来后何如呢?你们有从那个年轻人和旁处听到什么吗?”

    “他们倒是对挟持我们来此一事,深示歉意。唆使那些人来袭击我们的叫贝真,他自称是单令大管家粮店里的掌柜。”

    “贝真?”我想起那个文弱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怒火腾然而起。

    “他是这么说。”李元丰似乎对我的反应颇感兴趣。

    “怎听,都觉得是随口胡诌的名字。”

    “或许罢。”

    “总之,得快点逃出这里才行。”

    “不急,要逃随时可以。”李元丰一脸平静。

    …………

    此时,从旁侧走道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一扇门被推开。

    丁叔、张老陪堂和府长官邸的两名侍卫一齐走进来,他们后面跟着一位提灯,约莫三十来岁、身量中常的下人。

    那名下人随后关上门。

    大约是此人带着他们观参坊内各处罢!

    …………

    “如何?”李元丰问丁叔。

    “真是令人诧叹!”他右眉上扬,兴然地说,“你们至好也爬上大石去瞧,亲眼目睹山谷和狗肉坊的样子。”

    就在此时,走道再度传来脚步声,止断了丁叔的话。

    那扇门开启,走进来的人是刚才李元丰提及、自称为贝真的年轻人和其两名穿着黑衣的长随。

    …………

    “各位全回来了罢?这座坊何如?各位所见,可满意?”贝真一面说,一面踩着轻盈步伐来到饭桌主位。

    两名长随则移步到面向贝真位子的墙壁,旋双手放在身后,直挺地站着。

    “我们满意?”丁叔气得挺起心膛,“莫说笑了!受得这种待遇,却问我们满意?”

    贝真现出大作的笑容,“各位大约有许多疑问罢!我会向各位说明,这样可以吗?为慰藉各位跋涉的辛劳,且举杯庆贺一下,旋一面用饭,一面聊,何如?”

    “忘八!!用什么饭!”丁叔主人伸手指着,“莫拿这些东西唬我们!少来!我忍不了!!”

    “………听好,若不是被你们绑来,我们现在会在这里!!喂,小子,懂么?你们的此番所为分明就是绑架!明白么?”

    贝真圆瞪着眼,向我们言歉,“您的愤怒,我明白,关于这点,我们深觉对不住。”

    丁叔依旧双颊鼓胀,一副怒难遏的模样,“哼!说的轻简!告诉你,我们要的,不是你们说些虚话、推托之词。是真相!说出事情真相!我们可不是来观光的!我们只想知你们葫芦里究竟是什么药!”

    “关于这事,饭后再………”

    “立刻!听好,现在就给我说清楚!无保留地说个明白!莫想唬弄我!”丁叔一步、一挪迫近畏缩的贝真。

    …………

    “真是难呐!”不知所措的贝真只得举起双手,求助似地看着我们。

    张老陪堂和府长官邸的两位侍卫,只是默观着这一切。

    李元丰倏地站起身来,拍下那位年轻掌柜的肩膀,“丁叔,发狂只是白费气力。何必那么急。我们就一面用饭一面细观他们究竟想干嘛。”

    “………”丁叔红通双眼斜睨着李元丰。

    “这样反而省事不少。我们本就得来狼王坊啊!既然他们用轿子送我们一程,这得谢人家才是。”

    “什么?大人!居然要跟这个卑鄙的人道谢?”

    “………大人有无想过,我们是受得何种对待?这分明就是绑架!是莫大的罪状!!”

    李元丰却是一笑,稍转头,“这般看来,我们不止是俘虏,亦是被囚于这座坊中的犯人。若想活命,当只得听令。”

    贝真慌张地别过脸,“李大人,你说什么啊,什么俘虏?没这回事。我们可是将你们视作贵客,杨喜东主可再三交代,得慎重款待各位呢!!”

    “那就太感谢了。若是这样,希望你们能如你所言,会好生招待我们罗。端些填肚的东西罢!我们可没吃饭,肚子唱着空城计呢!”李元丰像是圆场也似,脸上现笑。

    终于,丁叔接受贝真的提议。

    风波暂止息,其他人无异议。

    …………

    …………

    …………

    另。

    “啪!”

    “怎走的?”

    “老东西输罗。”

    “冒汗………直………”

    “………”

    “来,帅亡———黑胜。”

    ………

    旁侧有一人伫立静默。午时就来,已站到日落。

    嘴里一直碎念着什么,不断的读,反复的悟磨,偶尔歇停。手指盘弄着什么,身形位置迟早大抵不动。

    终于。

    “红!”

    上前一步,将某物拍在板上。

    场中叹息声起,不知是谁。

    …………

    …………

    窗外闹嚷常有,自窗缝沿瞧去。

    …………

    那人使手遮住双眼,撇嘴,脚轻顿地,空挥二、六拳,转身走了。

    …………

    …………

第0413章

    九

    …………

    …………

    光惑照着四近,酝出十足氛围。

    “入坐。”

    大家依贝真的指示各入座。位序已大略定下,大家围着背对墙面、坐在主位上的贝真。

    李元丰和丁叔坐在近旁侧。桌上的烛台也添上新的油。

    …………

    贝真一举手,长随们便不苟、有序且沉默地离开。

    总觉他们一令一作的态度,很是大队风范。

    三位在旁侍候的下人,年纪和体型皆不同,但唯一通点就是不出声。他们依序在我们的杯子里满上酒水。

    等所有人的皆预备妥当后,贝真便起身,行示,旋以一贯合和的语气说:“那么,容我欢迎各位来到狼王坊。虽已有人知,不过许我再介绍一回。我叫贝真,是单大管家银助的杨喜粮店的大掌柜,此次是受大管家及杨东主之托,迎待各位来到这座古坊。”

    这话使我想起,好像在哪听过类似的状况。似相识?

    不错,这情形陆讼师的亲历非常相似。这和探访狼王坊的一帮人和坊内的人照面,共饭时的老旧气氛不是无二致吗?

    …………

    “理解甚是重要。想必各位定有很多疑问罢?我们当然须得清楚的回答。例如单大管家为何今日无法亲临于此,反由我这小子代为迎接各位………”

    丁叔发了大势的鼻哼声,“喂,贝真,我只想知一件事,这座坊是否就是‘贵客部’那些失踪者们的墓地,这才是重要的问题。”

    “原是这般。”贝真以笑容化解讥讽,“我想这应是任何人皆很有兴趣的问题罢!不过可想而知,答案自然是‘不’。”

    “‘不’是指不是吗?”

    “您怀疑?”

    “废话。”

    “老实说,我们明白各位定不相信,为澄清诸位的疑惑,已备好能使各位清楚了解的法子。不过,且在此填肚用饭。我们特地备了许多菜肉和酒水。吃罢后,便诚且公地交换彼此意见和情报,何如?”

    贝真说完一番后,便令下人们端菜上桌。

    一开动后,丁叔和府长官邸的两名侍卫们便将注意力转至品尝醇酒上。

    …………

    趁席间气氛祥合时,我悄声地问坐在一旁的张老陪堂,“瞧完坊内,怎样?这里真是陆讼师记簿里所描述的狼王坊么?”

    张老陪堂慎重地点头,悄声地回应,“是,错不了,大寒。坊内的样子和记簿上的文载很似。不论是房间的装潢、摆饰、二楼房间和大院门口、步出大门从中庭看到的模样,皆同记簿所述。”

    “另外,站上坊外面的大石,持个‘黑筒’,对山谷那面,能瞧见隐黑色的古坊。是使陆讼师他们深受大动、叹服的景观,你定得爬上去瞧。”

    “坊内有害人的痕迹么?”

    “没到地窖,目前无法判断。不过简略瞧过一楼和二楼,未发现什么痕迹。已是三个月前的事,若是没细查探,是找不出定论的。”

    …………

    下人端上的菜色有芋头汤,和一道用凉皮包裹着的花糕。

    肚子越发的饿。我贪心地吃着陆续上桌、满是野序的菜食?

    “贝真,我们到底得被禁于此地多久?”丁叔豪迈地夹着主菜的肉,一面斥问。

    贝真现出亲切的笑容,“这………看来有些误会。我只准备留各位在此过两夜。若不喜留在此,你们可自由出坊,坊门白日也开着。”

    “少唬人了。将我们带到这么偏僻的深山地方,我们认不得路,明白吗?”

    “回去时,照例会用轿送各位到古井上。”

    “嚯!用昏药放倒我们?”丁叔的眼神直瞅着。

    “不,没这回事。”贝真慌张地摇手,“………不如来聊些轻松话头,何如?我很久没到十里城了,很想知城中的近况。”

    之后,贝真列举多诸个话头,良苦心的炒热饭桌气氛,尽量不碰“狼王坊”,和其管事———单大管家等话头。

    花去近一个时辰,慢饭肚下,当点心端上时,贝真问李元丰:“大人?这坊的菜不错罢?”

    “是,菜不错。”李元丰点头。

    …………

    丁叔使下人倒杯酒,“贝真,你说雇用你的那位东主叫作杨喜罢?我记得我在十里城的东主簿上,没有看到这名字。”

    我们持着筷子的手顿时停下,等着贝真答话。

    他用饭巾抹嘴,重新坐直身子,“哈哈哈,真是清楚呢!不过答案很简单,我掌柜的粮店是在苏州。去年年中迁的。就是这样。”

    “那杨东主的经历过往?”

    “为何问这种事呢?”

    “就是想知。”丁叔断然地说,“你们大概和我一样,皆是十里城的罢?”

    “是的。不过有些事,我们现在皆在苏州。”

    “单大管家呢?那家伙也是十里城生人吗?”

    “关于大管家的事,恕难告之。”

    “意思就是不想和我们直接会面,拒绝往来?”

    “大管家本就是隐世之人,不喜和人交往。”贝真尽量就其所知范围应答问题,“大管家银助多位东主,通过许多人开设粮店。”

    “呵!”丁叔发出讥讽的鼻哼声,“听好,贝真。我得听这座古建的坊主亲口说。完全不明白,为何像今晚这样重大的宴席,坊主却没出席。既然坊主能随意地迎待我们至此般,现在却缺席,这实在太失示、太说不过去了罢?”

    “关于这点,真的非常对不住。”贝真虔诚地行了个示。

    “单大管家现在人在哪里?”

    “………”

    丁叔压制满腔怒火,压低声音:“若坊主不在这座古建内,那为何将我们绑押至此?”

    “当然,我是被派来迎待各位的。”

    “我们得见到单大管家本人!”

    “大管家觉得无此必要,他认为只须迎待官邸的各位来坊,且细详查探坊内,此事便能获得解决。”

    “怎说?”

    “如此一来,必能澄清我们所背负的黑锅。”

    “相反的,或也能查出许多凶案证据罗!”

    “我们完全不晓得这座坊内曾发生过,各位所怀疑的命案。对于这点,我们绝对能够断言。为何这么说呢?五月底,这座———狼王坊———只有看管人,呈现封闭的状况。”

    “封闭的状况是罢………”丁叔眯起眼,不屑地应。

    “是啊。就是说,应无人踏进这座坊,就算各位在坊内掘地深查,我们也全然无愧,若能借此证明我们的清白,可说是求之不得。”

    “怎有此理!”丁叔一副切齿模样,“莫说些推托之词,难不成单大管家准备一生皆躲避官邸的追探吗?”

    贝真一脸大义摇头,“不,绝无此事,大管家绝不会像逃走也似,卑怯躲避一切,证据就是明日各位就可能和大管家照面,毕竟凡事皆有其定序。”

    “你的意思是,明日就能见到他?”

    丁叔和我们全诧讶得噤声。

    就连一面用筷子戳点心,一面听他们对话的李元丰,也轻扬起眉,瞧向贝真。

    …………

    “不好意思,应早点告知各位。”贝真满脸歉意。

    “这么说,坊主明日会来罗?”

    “不。虽说这不是什么重要的秘密,但我们替各位准备了特殊的表演………”

    “什么意思?在别处碰面吗?”丁叔气的发疯,用拳头重击桌面,碗具和烛台微飞起。

    难不成我们也得和陆讼师他们一样,被带到那个女娲洞么?

    …………

    煤油灯的红光微摇晃着,映着贝真的下巴和脸颊,刻画出昏黑的线条和影子。

    “是什么事就得期待明日。虽说削减了各位的兴致,但恕我不能走现,这就是所谓的诡密之悠,望各位见谅。”

    …………

    摇曳的火光立时收敛。

    我仍在揣测贝真话中含意的同时,听见身后下人们动作———摩挲衣服的声音。

    李元丰呆默了一会儿,旋一面转过头,一面问:“贝真,刚才你说我们在坊内进行查探,是什么意思呢?”

    贝真投以合然笑容,“是指很多事,大人。通过几个粮店东主,得见过少许的记簿内容。我们知晓十里城合安票号发生了失踪案。传言那些失踪者是被带进这座狼王坊,结果惨遭坊内的人加害。”

    “但这全是假虚之论,是捏造的不实谣言,根本就是胡扯。希望能藉由你们的眼睛和手来亲自确认。虽说这法子多少直简了点,但我们真是竭诚欢迎各位来此。”

    “绑押迎此,大摆酒席?”

    “真的很对不住。”面对李元丰的讽词,贝真诚挚地谢罪。

    …………

    “贝真。既然我们皆看过陆讼师的记簿,应知他们将坊内的情形和事情经过描写得非常细,若是他们没来过狼王坊,是做不出此等具体的叙述,我认为这绝非偶然。”

    “是,的确,这我同意。但他们确实没来过这里。”

    “那么,可说明这个矛盾吗?”

    “简而言之,他们可能和别人,在之前来过这里。旋那个人不停对他们灌输那些想法和说词,换句话说,就是暗示罢。”

    “以几个关键字作基,创作虚构的故事。将宛如真实的故事沉入他们的脑海之中,也就是自绘真相。”

    “自绘真相?”李元丰皱眉。

    我对这项说法觉得非常诧讶。

    …………

    “是的。”贝真环视大家的脸,“就是说,某个人不停游说,话中或常、或罕的重复几个词字,使得对方深刻记住。”

    “………待过得几日,再度回想起来,诉说的人消失。那些被记住的字词就会浮上,成为唯一依仗。终于,一幅的真实过往图景,应运而生。”

    …………

    “那么陆讼师的记簿,当何如解释呢?”

    “那非常诡异。真能采信吗?确是他的笔迹吗?就算是真的,难道不觉得那定是遭人胁迫才写下的吗?”

    “真是有趣的想法!你是说,某人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对陆讼师反复讲述故事,暗示几个字词,使其记错从前的事,旋将此写成记簿?或根本就是被迫写下?”

    …………

    “是。那人目的很清楚………嫁祸单大管家。恕直言,‘狼王坊事件’的消息是你们官邸恣意走现给百姓的,我们很清楚这事,你们的目的是为了使凶手慌乱,自行现出破绽。但这行动完全估计错误,无事实根据就诬指旁人,这反帮了未知的真凶!”

    “那么,贝真,你口中的真凶是谁?”丁叔迫不及待地斥问。

    贝真立时答说:“‘棋新社’啊!”

    “什么?‘棋新社’?”丁叔哑然。

    我和张老陪堂一样诧讶万分。

    李元丰似乎对这个答案非常感兴趣。他双手分撑在桌上,盎然地问:“这是怎回事,贝兄台?为何棋新社和单大管家不合呢?”

    “那是他们从以前就想夺取狼王坊!”

    “等!”丁叔挥着手,大声地中断谈话,“听说棋新社银押胜负,五月遭到官邸搜捕后就瓦解了。”

    贝真面色沉重地摇头,“那只是表面上。官邸没有逮住馆主。馆主应仍潜于某处。”

    李元丰待其恢复平常神情,“贝真,可否说得具体些。为何棋新社想夺取狼王坊?他们和单大管家之间究竟有何关系?”

    “诚如各位所知,在当世,各式的珠宝首饰、工艺品,甚至连这种古坊等遗建,皆是经由隐市买卖。其实,数月前,这座狼王坊曾被秘密抛价,那时有两人在竞标。其中一人是单大管家,另一人就是棋新社的馆主。”

    “………单大管家是将此作为与世岸绝的隐地,而棋新社的馆主则是想将此作为棋押获利的秘密据点。”

    “意思是说,那时想买下这座古坊的有单大管家和棋新社的馆主,而棋新社的馆主目前仍企图谋划夺取?”

    “不错,是这,李大人。”

    丁叔怒目堂视:“我说贝真,光是这样,根本没有证据,可证明陆讼师的记载是虚构的。既然得讲故事,就得了解这坊内的事。而棋新社怎如此清楚这座古坊?”

    …………

    “我推断出以下几点,第一是当初价抛这座坊时,他们有可能前来瞧看过。另一点则是单大管家买下这里后,可能有谁以细作身份潜入。”

    “为了改建内部,大管家曾雇很多工人和仆役。其中有人已离去。虽然有切实确认各人的身家来历,但凡事不可能尽善。”

    “另一个可能就是棋新社的馆主本身潜入这里,或是曾潜入。”

    “………总之,无法确定他们是用何种法子,取得狼王坊内部的详细情形,且以此移祸单大管家。”

    “为了夺取这古坊,有必要害人吗?”

    “我的想法是。那些遇害人其实早已悄然加入棋新社,设计出一场失踪案?为了蒙骗世人,特意捏造失踪、命案。”

    “遇害人全活着?且隐身于棋新社内部?”

    “陆讼师大抵不愿加入棋新社。棋新社为了封口,才加害于他。却不是真的将其除掉。而是使其成为那桩事件的活证人,向其灌输虚构的过往,旋特意放他们回到世间。”

    我和张老陪堂各相瞧着。

    此番说词属实吗?

    真有那么怪诡的可能吗?

    细想来,着实难信。

    …………

    李元丰扶着额头,“贝真,我们已了解你的主张,至于这个说法究竟是否恰当,我们之后也会加以查探。”

    “谢。”

    “………对于我们留在坊内的这段期间,可有什么具体提议呢?”

    “在陆讼师的记簿中,似描绘了这坊内的害戮情景,若此事属实,不管经过多久、不论怎隐藏,多少得留下些许痕迹才是,各位可细探此点。”

    “查?”

    “是。“贝真点头,无惧。

    …………

    …………

    …………

第0414章

    十

    …………

    …………

    我判断这一切根本就是单大管家策划的计谋。

    小心谨慎地除去害人痕迹,再使我们查探。企图要我们澄清,对外说明这里并非是害人现场。

    至于棋新社,也是为此而捏造的巧妙谎言。

    …………

    李元丰忽笑了出来,“原来是这,贝真,你们想经由鉴识查探,来证明这座坊并非是惨剧现场罢?”

    “的确如此。我刚才也已表明,狼王坊绝对没发生什么命案。”

    “倒很有自信的嘛。”

    “当然,这座坊无任何秘密,我们只是想使你们和世人相信这点而已;希望能通过示告,纠正已遍及十里城周遭的谬误传言。这是单大管家的要求,只望尽量简单解决此事。”

    “是。”丁叔双手交臂,大势地颔首,“好罢!就照你说的做。”

    “是的。”

    “预定何时开始?”

    “明日一早。依序查探坊内何如?”

    “查探方面没什么问题。若你们无任何异议和不便的话,吃完这顿饭后就开始罢!”

    虽然丁叔擅自替大家决定,但其他人也不反对。

    贝真则微笑。

    …………

    “若我们查后,有发现命案迹象的话,怎办?”

    “不可能,绝对不会有这种事。”贝真昂首,大势伸展双臂。

    那股自信的态度使我非常怀疑。

    这么说是出自真心的?

    亦或只是单纯假声势?

    此般是否为了隐蔽命案事实,而包藏着什么诡计?

    …………

    不晓得是我一直盯着他的脸看,亦或出于偶然,喝完一口酒的贝真忽瞄了我一眼,“是了。丁叔,提出狼王坊是由两座坊构成的怪奇说法的人,就是这位姑娘吗?”

    “不错!”张老陪堂代我答说,“大寒就是那个断论的发想者。”

    “十里城的众茶摊、书说话本,推出什么‘狼王坊悬案全集’,里面详记了此般推断。老实说,那实在荒诞、可笑。”

    头顶传来的这番话,着实使我的心境大坏。“贝真,究竟是哪里荒诞、可笑?一点也不怪。若是在这深林里的狼王坊———是两座合一———的话,不就能说通那桩惨案之谜吗?”

    “那是将推断和空想混为一谈么?”

    “不是事实?”

    “当然。这根本就不是真相。”贝真斩定地说,“我和杨东主是受单大管家所托,来看管这座坊,这是再自然、清楚不过的事了。狼王坊的确有座同生坊,但那是山谷另面的狗肉坊,远隔百里,且无路可达。我们住的只有一座狼王坊,这是豪无存疑的事实。”

    “是么?”

    “是了,大寒没爬过坊外的大石罢?建议明日一早可到面向山谷的大石上。这么一来,便能清楚明了———狼王坊只一座这项事实。”

    “不用说我也上去,定得揭现这座坊的秘密。”我义愤顶话。

    “哎呀、哟,这是不可能的。刚才我不是也说过了么?这座狼王坊根本无任何秘密。”贝真戏笑着,拿起酒杯示意大家干杯,但只他一人举杯。

    …………

    我语带寻衅,“贝真,你这么确信………这里就是假狼王坊。另有一处发生惨案的狼王坊,绝对是在附近。”

    “哎呀、呵,看来无论何如,却是不肯相信我说的。既如此,反正坊门开着,您大可出坊到四周散步。”

    “莫说这些根本不可能的事。这座坊的四周应是茂密的林子,走在其中根本不可能寻到另一座坊。”

    “那么,是放弃?”

    这人摆明就是在侃乐。

    虽然我很清楚,但话就是哽在喉头,无法反驳。

    李元丰朝我使了个眼色,帮忙接腔,“贝真,我们了解你们的要求。关于查探坊内一事,我们会尽量符合你们的冀求,不过,不晓得能否也悉听我们的要求呢?”

    “什么?”贝真现出轻佻的神情。

    李元丰一面展开左、右手,一面说:“我们想去趟狗肉坊。光是查探这座坊是不够的,对面那座坊也得瞧细。必须两边皆确认,整合结果和事实,依证据结合,此番才能确认狼王坊究竟是否为惨案现场,也才能找出真相!”

    “你们想去狗肉坊?”

    “是,务必安排。”

    贝真思索着,旋缓点头,“明白。我会将此事转达给单大管家,不过得花点时间等他传话。我也得出访一趟,才能联系上大管家和杨东主。”

    李元丰瞳孔映着煤灯油的红光,轻点头。

    ………

    “那家伙说什么笑!!”丁叔离开大饭桌时,满脸愤慨地怒吼。

    大厅门口那扇厚重的门,随着身后传来的门铰链吱嘎声一齐关上。

    我们被石墙的阴冷气息和不可测的深幽遮困着,黑暗蔓延………

    穿过走道。

    那灯下生的影子,像某种怪物似地紧跟在脚边。

    看守我们的两名黑衣人则默跟在我们身后。

    …………

    我们在亥时初用完饭后,便在丁叔的指挥下,迅速展开坊内的查探。就连那两个原本闲的发慌的侍卫,大抵算是有新任务的关系,也显得生气。

    走道尽头,有某个形怪之物、和身体一样大的东西突立着。在煤油灯的昏黄火光照亮下,铁甲立像闪着纯银色。

    走在前面的侍卫站在那东西前,高举起手上的提灯。

    铁甲立像脚边的影子像滑走似地缩短。

    “这座坊到底是怎一回事?真是!居然在这种地方放这种人像!”丁叔乱动气,用拳头敲着立像的心部。

    如他所言,从一楼到二楼的走道角落,皆摆着铁甲立像。

    …………

    李元丰伸手,合然扶着铁甲那无骨骼的肩膀。形状单纯的护具前面不是特别突出,而布满许多细小的孔,“这是很珍贵的铁制工艺品!像这样表面平坦的甲胄,是百年前异国一带所创的造型。”

    张老陪堂凑近些,扫瞧铁甲,“这个和放在院落角落的另一个,并非真的穿过,只是复刻的工品。很小,实际上只有小孩般体型才能穿。这点和陆讼师所言相同。”

    “好了,走罢!”丁叔越发生气,快步走去。

    …………

    李元丰用手扶着一旁石墙,伫立于木梯下方的他,怜惜似地、慢赏着古画。

    “怎了?”我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居然在这种地方摆着这么华丽的东西………”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开始注意那老旧画像。的确,上面织着非常庄严的图腾。

    …………

    “你们在干嘛啊!快点过来呀!”丁叔对仍在磨蹭的我们发出怒吼。

    我们前往位于一楼大厅旁的大房间。

    如贝真所说,一进去便瞧见很多燃着的灯,和摆在桌上的仵作箱子。

    丁叔检查后发现,这些工具一件不少。

    …………

    我们带着工具走向柴房,前往那间充满疑点的地窖。

    柴房位于走道一侧。

    推开走道那扇门,映入眼帘的是个房间,往里面走才得见地窖的木门,除此之外几乎没任何出入口。

    若陆讼师的记簿属实的话,去年五月二十七早上,雷生的尸首就是在这里被发现。他的尸首就倒在房间中央,头遭黑袋蒙住。两扇门皆从内侧上锁,呈全密室状态。令人难信的是,当陆讼师他们破门而入时,凶手已消失,只瞧见倒卧在红泊中的尸首。

    “是了,各位,开始罗!”

    侍卫们在丁叔的指挥下,随即在柴房门前,将仵作工具箱中的物什一字排开。

    趁着他们选取具什时,我和张老陪堂点燃煤油灯。

    黑衣人们则站在离我们稍微有段距离的地方,观瞧着。

    丁叔拿起一小坛子,环视大家,“听好,且检查有无红迹。若这里真是害人现场———雷生惨亡之地———应会淌出大量红迹。仔细查探地板的话,应会发现除去红液以外的其他痕迹。”

    “凶手难道不会特意清洗现场吗?”张老陪堂提出质疑。

    “这个嘛………只能试看罗。希望能采集到凶手和遇害人细微的遗留物,例如毛发、掉落的皮屑、裂开的指甲片等。”

    …………

    这之间,李元丰将走道那扇门陆续开合,又确认里面那扇门的内外若真的横上门闩,是否呈现反锁状态。

    终于,他喊着:“丁叔,那两扇门皆无任何损坏的痕迹。若陆讼师的记簿属实,那两扇门扇和门闩应在那日早上他们闯入时,就遭破坏才是。”

    “结果呢?”

    “和陆讼师的记述不一样。”

    “应是修好了罢?自是为了湮灭证据。”

    我趋前勘查一番,那两扇门的确完全无坏损的痕迹,无论是门扇、亦是门上的钉子、门闩的四方木材等,皆已相当老旧了。光是看那斑驳、生锈的模样,就足以示其多么古远。

    …………

    “或许拆掉门轴,偷和旁的房间的门扇换过………”张老陪堂表示意见。

    可是门轴非常老旧,这个推断不太可能。

    为求谨慎,侍卫们细检查过门扇,结果依旧无法确认,门扇究竟是修复,或是替换过。

    我绷着脸对丁叔说:“这里不是真狼王坊,若‘四合坊’推断无误的话,这里是假坊,实际犯案的现场是在另座坊。”

    李元丰一面转过身,一面断说,“等下,大寒。问题慢些解罢!关于这房间的谜。且有‘陆讼师的记簿属实’和‘陆讼师的记簿为虚构’这两个可能。以及‘这里是凶案现场’和‘这里不是凶案现场’的两断论。

    “旋,若将‘陆讼师的记簿属实’这个可能和‘这里不是凶案现场’合起来立证。若如大寒所言,狼王坊是由两座坊所构成的话,便能确定,狗肉坊和狼王坊各有两座的主张。我们须确认现在所处之处,是否真是凶案现场,如此一来便能清楚大寒的推断是否正确!”

    “那就来解开密室之谜罢!”

    …………

    为确认门扇和地板之间的缝隙,我蹲下来将脸贴近地板。

    可惜,门下几乎毫无空隙。就算有,门闩实在太重,绝无法灵活移动,不能使用“细线的拴拽”那种法子,由外面将房内的门闩挂上。

    当然除去确认门扇外,也确定门的表面无刺上、拔掉钉子或针的痕迹。

    这么一来,怎解开这里所发生的密室之谜呢?

    房间的入口只一处,且无窗户,四周皆是厚重石壁,不过门闩可由内直接上锁。

    究竟活生的人,得何如从这般闭锁的房间,像云雾般消失,逃到外面呢?

    我起身,手抵着下巴思索,“凶手为何将此弄成密室呢?”

    李元丰立时答说:“可想像出几个由头。或许凶手希望尸首能在某个时刻被发现,而为了不使任何人在此过程中得以瞧见房内,才横上门闩。由此,便形成密室状态。”

    ‘某个时刻?’

    “证明自己的不在场。凶手犯案后,无事状地回到自己房间,且藉由他人之手发现惨案,旋和大家一齐赶赴现场的呀!”

    “原来是这般。”

    “不过,不只如此。若无法揭开密室之谜,就照律而言是无法告发凶手。”

    “那么………有无可能………是人冥怪兽之所为?”

    张老陪堂干咳,提出不合理之处,“若是人冥怪兽的话,穿墙、门皆不是问题罢!又何必特意上门锁呢!”

    “是喔。”

    …………

    “大人对于密室诡计,是不是已想到什么了?”

    “………”

    “你们莫净在那议论!去查探里面罢。”丁叔喝断我们谈话,旋押着我们往房间里面走去。

    侍卫们也提着灯和工具跟在后头。

    …………

    我们细观周遭。房间里面的样子一如陆讼师的记簿所述。

    地上积着薄浅一层尘埃,中间有个木桌子,后面有个圆形、鼓状的冰鉴,房间的左、右角落里各堆着坏掉的椅子。

    我一面看侍卫们探查红迹的活什,一面问李元丰,“我们要干嘛?”

    “找镜子罢!”他立时提议,“确认一下那张木桌是否有可能是施展戏法的小道具。”

    “可能么?”

    “是喔,大概不可能罢。我曾问过戏店老板,他说那个戏法若不是在道具一应俱全的台上表演的话,根本无法显出效果。”

    “关于这座狼王坊的密室状况,尸首陈于桌下………哪种状况下不能使用那诡计呢?不就是无法立于前后的桌脚之间,大小不合用的镜子?”

    “若定得用镜子,大可去一楼的兵刃房拿。那里有很多镜子,应寻的到大小合适的罢!”张老陪堂。这是他在我仍昏睡时,于坊内四处走动得知。

    …………

    李元丰吩咐在柴房里的侍卫度量一下木桌子的高度,以及前后桌脚之间的间隔。旋和张老陪堂、我一齐走到一楼的兵刃房,寻找适合的镜子。

    一名黑衣人则如影子般地紧跟在我们后头。

    …………

    返回柴房途中,在大厅遇见一位下人,但其完全瞧不见似的离我们走远。

    “一眼不看,好似………我们已变成了这座坊的人冥怪兽。”李元丰自语。

    “这样不是很好吗?”张老陪堂抚着尖下巴,“反正他们说随我们怎做。顺利的话,说不定可逃出去呢!”

    李元丰犹疑似地说:“包括贝真在内,我不觉得他们的不在乎是表面的。也就是说,我们的所有举动皆在他们掌制之内。”

    …………

    …………

    回到柴房时,红迹探究已结束。药散布在地上,煤油灯须适度远离。

    “何如?”站在走道门口的李元丰询问丁叔。

    可瞧见他们满面愁容,答案不问已明。

    丁叔走出小房间,板着一张脸,“瞧到堆积在里头的家具上的尘埃,便知这里很久没有用了。”

    “且,这房间看起来也不像曾用过什么凶器。若真有的话,地上和墙壁、家具应多少留有伤痕才是,却连这样的痕迹也无。”

    “那红迹呢?”李元丰。

    个头高大的侍卫撇着嘴,稍歪着脖子,“完全没有。可看到尘埃和霉。明显的,没有洗刷红迹或其他痕迹。只得说这里并非凶案现场。”

    “许是弄错房间罢!”张老陪堂说。

    “我么?”丁叔以为是在说他,气得脸涨红。

    “不是,我指的是写成记簿的陆讼师啦。”

    “旁侧的房间是厨房,不大可能弄错位置,这里应就是发现雷生尸首的现场。”

    我看着他们两人,“若是这样的话,就像之前所说,这座坊并非是真的命案现场。这里虽和陆讼师他们发现尸首的房间毫无二致,但实是另一处。自未曾留下任何犯案痕迹这点看来,就足证此。”

    “呵!真以为是‘四合坊’罗?”心境欠佳的丁叔气言。

    “是啊!有什么意见么?”

    “没,大寒。既然已谜解至此,真想早点前往另一座狼王坊,那个真的命案现场。”

    “挖苦人是不。”我有点厌烦。

    …………

    李元丰迈着步子,走上前,对着丁叔说:“关于将柴房弄成密室的法子,另有一些得确认的地方。”

    “什么?”

    李元丰指着我手上的两面镜子,“试着使用这镜子,是否能做出所谓的‘戏法’诡计,弄不好就能揭开密室之谜。若是不行的话,至少也晓得是用的另种诡计。”

    “是,那就试看罢!反正都这样了。”

    丁叔不再坚持,令侍卫们将桌子和其他东西放回原位,工具则回到仵作工具箱。

    我趁这段空闲,将从兵刃房搬来的两面镜子上的木框拆掉,旋将它们横列着放在木桌中间(前、后桌脚之间)。虽然上下无法卡住,至少一离手,镜子不会倒下来。

    依李元丰的指示,侍卫们熄掉灯。

    李元丰站在门口,他手上的灯是照亮房内的唯一光源。

    …………

    “怎?”

    我一问,李元丰倒也不灰心地说:“可说一半成,一半败。藉由镜子,影像虽是可以遮住桌子另一头,但细一瞧,仍是看得到地上的小石坑,这样不行。”

    真如其所言。藉由桌下那两面镜子,的确可遮住桌子下方后面的光景,可是映在镜子里的房间斜前方,样子和地板实际模样不一样。

    “你们瞧,这灯反照的光,却在镜子上成了两道。”李元丰将灯轻往左、右、上、下晃动,卡在前后桌脚之间的两面镜子,各自浮着红光、反复移动、明灭。

    “原是如此。”眉毛浓丑的丁叔双手环抱地说,“喂,大寒可试着躲在镜子后面吗?”

    我移步绕至木桌后面,四肢着地,趴身钻进桌子,旋将一旁的冰鉴挪开。

    响起丁叔的笑声,“效果不错嘛!”大寒。完全看不到呢!这招可真是高明。不过若是后面冰鉴的脚也不见,未免也太不自然了,看来这招仍是行不通。”

    我从桌下钻出,站起身来。

    李元丰点上灯。

    拍掉膝盖上的土灰。

    …………

    …………

    …………

    没有种子的花。

    时间之内,万事有动机,一切有种子。种子、生长、开花,意外,或枯萎。那是无甚紧要的。全然了解这一点。

    没有时间,没有动机。没有种子。永不可达成。不会抵达。

    降临在此。

    待此念深、远。

    全然无奈,空生花。

    …………

    …………

第0415章

    十一

    …………

    …………

    “不只如此,每一个害人计划皆隐有此目的。”

    众人全是错愕的表情。

    “就是折磨啊!”李元丰说,“不但是使肉体痛苦。那种害人法子就是使残存的人亲见同伴相继遇害,承受骇人的恐惧。”

    “残存的人不晓得自己哪日也亡于刀下,而恐惧不已。对凶手而言,用如此残决的害人法子,目的只一个,那就是使他们恐惧至亡………”

    “什么………”张老陪堂的声音有些恍惚。

    李元丰环视众人一眼,“总之,狼王坊的这间密室,就陈尸的位置来看,是不可能使用镜子诡计,须得思索其他法子。”

    “………刚才的这一通全是白费功夫?”丁叔用手拭去额上汗珠,怨着。

    …………

    “大人,刚才说过凶手就躲在这间密室罢?”张老陪堂狐疑地看着李元丰。

    他稍转头,“证实了那招戏法是不适用的,将此房间变成密室的法子只剩一种。”

    “是喔,那这法子能查明罢?”

    “可以。”

    “什么法子?”张老陪堂将身子前倾,其他人也兴然地等待。

    “就事实来说,不大可能从外面锁上走道和地窖的两道门。尤其发生惨案的那晚,时间较为极端,当门被撞开时,凶手应仍躲在房间。”

    “但这房间四近皆是石壁,根本无处可躲。堆在房间一角的东西也全是些旧椅子之类的常什,无处可藏罢!况且刚不是才说,不可能使用镜子戏法,雷生的遮面尸首是陈列于桌下,上半身面向门那边。”

    …………

    “凶手使用‘遮人耳目’这手法,且顺利骗过目击一切的人。”

    张老陪堂愣住,“你要当场演示一回那诡计吗?”

    李元丰点头,“我得从空中取出一物给大家看。”

    “取出什么东西,大人?”丁叔好奇地问。

    “不是什么骇人物什!得稍微准备一下。可以大家且去旁侧的厨房吗?”

    …………

    我们依照李元丰指示,进入厨房。

    李元丰说:“谁去帮忙拿三坛酒过来。”

    有位侍卫从一旁架子上拿起三坛酒递给他,“等我的示意后在过来。”他说完后,便回到柴房。

    关上厨房门,我用灯照着房内,观瞧。

    老旧木柜上放满着酒坛,若如同陆讼师的记簿所述,担任十里城合安票号掌柜的莫四遭害时,这里的架子是倒下的,酒坛也破裂,莫四的亡状凄惨。不过现在看来,完全觉不出此地曾发生过如此灾厄。

    大家皆空手在狭窄的房内来回跺步。

    …………

    “这里摆列着很棒的酒呢!”丁叔仔细端详几坛酒的标签言自语。他揭开封盖,不客气地品尝起来。

    就在这时,李元丰推开厨房的门,“准备好了,可以出来了。”

    丁叔走出后问:“演示密室很花时间吗?”

    “不是,一下就弄好了。像那种看起来令人拍案的戏法,其实手法很单纯,各位且确认柴房的前侧和内里,无什么可疑之处罢!”

    李元丰示意后,我们便照着做。

    里面的角落里堆着旧家具,中间整齐地摆置着木桌子。

    李元丰将刚才拿来的酒坛放在木桌子上。

    “大人,没什么异状啊!”丁叔说。

    李元丰笑,“是啊,是没什么异状,不过等一下有个东西会从空中唐突地出现!”

    “什么意思?那凶手是凭空从这房间消失吗?”

    “回想一下当初发现尸首的情形,那时陆讼师他们应是撞破门才进入案发现场,可是除去看到雷生的尸首外,什么皆无。”

    “是啊。”

    …………

    “各位稍给我点时间,大约五息就够了。我得拿出某样东西,将漂浮在空中的尘垢定住。”

    “明白,转过身可以吗?”

    “为求慎重起见,到走道外等,旋慢呼五下在进来。”

    丁叔点头,我们走了出去。

    我来呼气五下。

    …………

    我一叹息完,便从柴房内传来李元丰的声音,“!”

    大家互看一眼,丁叔拉开门。

    进去后。

    木桌子上放了一个不知是什么的灰色物什。到刚才为止,房内绝对无那样东西,可是现在那里却有一个。

    “这是抹布罢?”张老陪堂诧讶地说。

    不错,那是条折叠好的灰色抹布。

    “是的。”

    “为何会出现这东西呢?原本就藏在房内某处吗?”张老陪堂不信地问。“它是摆在哪儿?是藏在旧家具堆里吗?”

    “不,不是的。”李元丰双眼发亮地看着我,“大寒,你觉得哪里变得不太一样?”

    对于忽被点名,使我吓了一跳,急忙环瞧房内。

    这间房间本来就没放什么东西。当中有个向右方倾斜的木桌子,左后方则是放着酒坛的冰鉴。里面墙壁的左、右角落则堆着小柜子和坏掉的旧椅子,怎看皆和我们离开此之前没什么两样,且和陆讼师的记簿所述大抵相同。

    不,不是,至少那个不大一样。

    “是!”我大声地说,“就是那个!酒坛!刚放在木桌子上的那三坛酒,此刻在冰鉴孔里!”

    “这是怎一回事?”丁叔眉上扬,“酒坛当然是放在冰鉴的孔里啊!”

    “就是这般。我刚才将抹布折好藏在冰鉴里,酒坛无法放入,现在将抹布取出后,当然可以放入了。”他一面说,一面抽出酒坛,揭开形状像鼓似的冰鉴盖子,“本来这里放有冰块,合上盖子,将酒坛放进孔里,便能用冰块冷酒。”

    李元丰指着其中的空孔。

    冰鉴约为两尺直径,深度以外侧约有一尺半。

    丁叔跺地、握拳地发出怒吼,“听不懂!到底在说什么啊!跟那个圆又小的冰鉴有何关系?”

    “将房间弄成密室的人就藏在这个冰鉴中。那个人将雷生的尸首运到这里后,便将尸首移到木桌子上。地窖门本就已锁好。横上走道门的门闩,旋潜入冰鉴里,一直屏息等待有人破门发现尸首。”

    “怎可能!有那么小的人能钻进去么?”

    “看过那种街头把式么,将人塞进小壶子或小坛子中吗?”

    “可是这冰鉴那么小,难不成是小孩?”

    “是,的确如此。凶手就是具备那种像小孩般的体型和重量。”

    “………”丁叔铁青着脸,非常诧愕。

    我和其他人也诧讶得说不出话来。

    “陆讼师的记簿中,符合这般小体型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小童雷来,也就是带着面具的坊主之子。另一个是那个袭击在地窖的陆讼师,有张老人脸的怪人!”

    …………

    “那么,哪一个是真凶?小孩或是老人?”丁叔咽了一口口水。

    有位侍卫用提着灯的手拭去额头上的汗珠,照亮房内的红光大势地摇晃,无声地扶着我们映在壁上的身影。

    …………

    “不是哪一个。”李元丰肃穆,“两人皆是真凶。”

    “有共犯?”张老陪堂不耐烦地问。

    “不是,张老。那两人根本就是同一人。”

    “什么?”张老陪堂失控地大叫,“………这………那个满脸皱纹老怪人………就是雷来?”

    “不错,是这。他才戴着面具,遮住所有皮肤,甚厌现出脸。”

    …………

    从诧愕中恢复的我,手扶着脸,“若凶手是雷来的话,似乎可与终一例契合,他是个相当灵明的小孩。”

    李元丰默祷般地轻闭上眼睛,“雷来为了隐藏老化的模样,伪作被烫伤。用面具、衣服和手套包裹全身,在这坊内过活。”

    丁叔兴然地鼓着双颊,“可是不论何如变化,就身体来瞧,雷来只是个小孩,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气力袭击陆讼师,况且老化的身体应很病弱才是。”

    李元丰摇头,“陆讼师是在黑暗中忽遭人从身后袭击,陷入莫大恐慌、非常混乱的状态。另,莫忘了雷来是用棍棒之类的凶器突击陆讼师。”

    “是。我也有可能太过怕,而无法拔刀交斗。”

    张老陪堂用手指着眉尖问:“但我仍是无法完全理解。雷来加害雷生,遮其面目,布置出这间密室………”

    李元丰,“我认为害人的不是雷来,他大抵只是帮忙完成密室诡计,主谋另有其人。”

    “是旁人下手的么?”

    “当然。将尸首搬到这房间,是需要耗费气力。”

    “大人,关于主谋一事之后说罢!且解决密室问题。”丁叔。

    李元丰静点头,“主谋待房内一切准备妥当后,便离去了。至于仍留在房内的雷来,则关上走道的门,横上门闩,旋躲在冰鉴里。”

    “………那是在玩什么捉迷藏游戏吗?”丁叔。

    “过得一会儿,下人古子和来陌撞破这间柴房的木门,发现遮面惨亡的尸首。我记得使他们诧讶的不是门反锁,而是没看到凶手。”

    “………”张老陪堂悄声地喃语。

    李元丰轻点头,“那时,雷来就躲在冰鉴里。他将身子缩成一团,屏息倾听周遭一切动静。”

    “的确是古子留在房间,来陌急忙跑向二楼呼叫众人。”

    “主谋是古子?”丁叔大叫。

    …………

    李元丰点头,“他不算主谋,但定是协助密室的构成。需得暂时净空现场,他才唆使来陌去通告其他人,当来陌离去后,雷来便急忙钻出冰鉴,逃出去。古子趁机到厨房拿了几坛酒,放进冰鉴的孔里,完成密室诡计的终一道工夫。”

    “为何得放入酒坛?”

    “当然是为了暗示———无人躲在冰鉴。若不这么做,或许总有一日会被人识破藏在冰鉴的诡计。藉由酒坛一事,可以消弥空洞的疑虑,排除其可能。”

    “等下!”张老陪堂显得很兴然,“原来是这………是这样啊!来陌说什么关于酒的事,指的就是这个啊!”

    “………在地窖时说的罢?来陌拼命告诉陆讼师:‘那房间没有酒坛!’且使他转告王伯。相信大家现在应已明了那句话的真意了。‘那房间’指的就是这间柴房,‘没有酒坛’的含意是指酒坛是后来才放入冰鉴。”

    “不是,很诡怪!”丁叔大叫,“我记得,门被撞开时,酒坛应是放在冰鉴里,陆讼师的记簿确实是这么写的啊!”

    李元丰,“不是的,陆讼师看到的景象是后来古子放上酒坛后的情况。来陌是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房内些微异样之处。”

    “是喔,原来是这样!”丁叔鼓着双颊,一副懊悔样,“那时,其他人真听进来陌的话就好了。”

    “唉,无法子罢!疑缉犯人所说的话,任何人皆难信罢!”张老陪堂像恢复神智也似。

    …………

    丁叔抚着山羊胡,“大人,究竟他们为何做出这般恐怖的事?下人古子和小孩啊………古子为何帮其做这种事?坊内的人晓得他们的计谋吗?另外,其他的命案又何如呢?全是古子和雷来所为吗?”

    李元丰,“那些事仍不到可论述的时候………”

    …………

    丁叔非常不以为然,“话是不错,可是想下,惨遭加害的是雷生呀!”

    “准确来说,是‘被认为是雷生的尸首’。陆讼师在记簿中好几次提及关于遇害人的身份尚有疑虑。”

    “那又会是谁的尸首?”

    “妥当的答案,就像陆讼师所想的,大抵是那位叫作丁米的十里城讼房吏目罢!他那时失踪,而体格、年纪等也皆符合。”

    “那雷生人呢?偷躲在坊内吗?”

    “………”

    …………

    张老陪堂全副伸展,大叹一口气,旋再次环瞧一遍昏暗的房间。

    我也跟着巡观这满目闭塞、有点肮脏的房间。

    丁叔:“既然古子是同伙,为何会在‘虎窟’惨遭加害呢?他和王伯一齐遭到某人的石弓飞害………”

    “不!从没找到古子的尸首。”李元丰,“只是地上留着看起来像是拖行的痕迹而已,凭此是无法证实他已遇害。”

    的确,诚如李元丰所言。古子遭害一事,至多只有王伯的证言。不曾找到那个下人的尸首。

    我一面思索,一面瞅着发霉的脏污墙壁。

    火光在表面凹凸的石坑阴暗处产生微妙的变化。

    已是夜半。

    李元丰环视众人,“时候不早了。累了。今晚就到此。明日得前往二楼查探。”

    …………

    …………

    是日。

    阴沉、灰色的云覆盖着天穹,遮蔽了日头,周遭残存着几许夜气。

    冷风从山林袭来,吹乱了站在石上的我的头发。

    眼前是一片我们不曾见过的诧异光景。

    望向彼端,可清楚望见晒于风雪下的旷野岩面。垂直纵切的岩壁,几乎瞧不见底。崖上颜色深浓的林子往左、右延伸。

    …………

    望镜中。

    断崖上密林的中央———我们的对面———矗立着一座庄穆古坊。

    ———狗肉坊。

    …………

    我一大早就醒了。为了眺望彼端光景,终于爬上坊外巨石。

    狼王坊和狗肉坊的外貌几乎一样。但如前所述,这两座坊相隔百里,且有崖谷断之。

    持着“望镜”,我瞧向位于崖谷另一面的狗肉坊。那里的窗子无亮光,也见不着半个人影,一切犹如亡寂、毫无生气,整座坊充斥着一股荒废的氛围。

    “可是,这个………该怎说呢?”诧讶和大动交织,我的口非常干渴。

    “就是啊———‘狗肉坊’………”李元丰。

    …………

    有个下人———一点皆不亲切的中年妇女———站在我们身后,盯瞧着我们的举动。

    虽然我们完全不看她,不过为求谨慎,我们仍是合着手势对谈。

    “像瀑布不!”李元丰将身子前探,一面眺望,一面指着对面的断崖。

    我点头。记得曾在某幅旧画上看过此幕。

    是,确有点像。

    …………

    张老陪堂昨日有些疲惫,仍在睡觉。

    丁叔和侍卫们也一样。而他们昨日皆已来过此地,我们就自己来了。

    “真是。”我梦呓似地自语,“一切同陆讼师所述………”

    袭过悬壁的风发出几许鸣啸,不知从哪儿涌现的乌云和灰云混成一齐,开始卷起阴气迫人的大风。遮围对面坊的林子,也呼应着,沙咕响动着。即使置身天下,周遭依旧非常昏暗。

    放下“望镜”,蹲下身,将手撑在冷冰的石沿上。

    扫过断崖的刺骨寒风袭来,使我生出飞在半空中的错觉。

    我忍住怕,看着下方。

    从这里掉下去的话,定得伤到!

    眼前这般光景,使我心生惧。

    真是难言此中意。不知为何,就像头脑昏沉了似的,也想迎接这广阔的空间。

    “何如?发现能证明‘四合坊’的证据吗?”

    李元丰的声音响起,使我忽地回神。一面颤抖着身子,一面远离石沿一步。

    “证据?”

    “没有。我什么都没发现。只瞧见茂密的林子和一座相似的古坊。树木遮着,根本无法判断。”

    “………”李元丰将手撑在石沿上,身子前探,“………对面那座坊是不是比这里稍高?”

    “不会罢!我不觉得耶。”我拿起手中的“望镜”,眺望外面。狗肉坊果然坐落于和这边差不多高度的位置上。

    “行罢。”李元丰很干脆地放弃,“真是可惜!若是有人在对面那座坊,弄不好能藉由暗号或什么的来沟通一下。”

    “………”我点头,旋又望去,“被人遗忘的古坊。”

    …………

    李元丰跃下大石,“大寒,来页纸。”

    我从记簿本撕下一片纸递给他。

    李元丰将纸撕得细碎,旋将纸片往风中扔。碎纸片由右往左翩然飞舞地下落———自东向西。

    …………

    …………

    …………

第0416章

    十二

    …………

    “坊里各处皆是如此罢?陆讼师分明持火炮到处飞击,穿着铁甲的凶手也拿着铁钉耙破坏好几扇门,可是这里原本应被封住的木门,却没有被封住。且不论是门、锁、门铰链、甚至是周围石壁,皆未遭到任何损害。”

    …………

    “有件事我是不大明白。昨晚的那个密室诡计,提到实施这项诡计的人是下人古子和雷来,但却说他们不是真凶,这到底是怎一回事?”

    李元丰忽神情肃穆,“发生在狼王坊的事件,有个主谋者,不能轻率断定谁是凶手。”

    “主谋?”我诧讶地问。

    李元丰点头,“只得在迷雾中寻找罢!”

    …………

    “遇害人在案件发生前曾出过坊罢?我觉得这点很可疑,他们大概就在那时从最初的坊移动到另一座坊。”

    “大寒之前不是推断陆讼师他们从女娲洞野炊回坊时,弄错地点而到了另一座坊吗?”

    “是,受邀客人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移动至另一处坊,野炊只是个借口罢了。”

    “凶手是坊内的人?”

    “不如说坊内所有人皆是共犯。不过也有几名坊内的人惨遭毒手,却得何解呢?这是此项假说的弱点。”李元丰走回房间中央,看着屋顶板一角,“若用梯子的话,可以从屋顶板上那扇小木门上到三楼?”

    …………

    “可能罢。”

    …………

    被举起。

    我伸长手,将小木门往上推,可是怎使力也推不开,“不行,弄不动。”

    “似已很久没用了,说不定是门铰链生锈,或是门扭曲变形,抵着四周的门框罢!”李元丰一面说,一面慎重地弯身,使我下到地上,“接下来做什么呢?”

    经我一问,李元丰稍思索,“这个嘛………离饭时尚早,我们到坊内其他地方瞧观罢!看大房间到二楼的木梯上的所悬古画也不错。反正我对每一间房和地窖内的东西皆很有兴趣。”

    “明白。”

    李元丰看向下人,拜托其带路。

    下人那张浅黑色、面无表情的脸,默地点头。拉开老旧木门,将煤油灯稍举高。

    我轻关上门,房里急遽变暗。畏光的狡猾黑暗开始在四周的影中蔓延,相对于煤油灯的红色火光,双方却无言地进行一场丑陋的领地争夺。

    …………

    …………

    我们排成一列爬上木梯。

    周遭无窗户,非常昏暗,下人手上煤油灯火光成为我们的前导。

    小火光在迎风摇晃着,合和的光忽明或灭。爬在地面和墙面上的三人浅薄影子和黑暗交合,坚实的脚步声在木梯中忽上隐下地回响着。

    我不时用手中的短棒敲击墙壁,若石壁内有洞窟或是秘密室间,听声音便能判断。

    陆讼师的记簿曾记述,当事件闹得沸腾时,这扇木门被木屑封住,根本推不开。将他遗漏的事和我们亲见的事实一相较,发现确有几项差异,其中一点就是此。

    “三楼这层———的屋顶板比其他两层皆来的低。”李元丰一面走,边一面说。

    我们绕了两道木梯,终于来到一扇木门前。

    如他所言,伸手便可以轻松碰到屋顶板。

    …………

    门完全开启。我们走进去,在内里不停来回走动。可是一点儿也觉不出近来有人曾来过这里,里面只有一些破旧、坏损、或是已近腐朽的家具,整个三楼就像陈年库房。

    李元丰问下人:“坊主没用过三楼吗?”

    一脸晦暗的下人答说:“是的。不过,有时会令我们扫清一下。”

    李元丰到处走瞧,发现几件值得往意的东西。

    虽然我弄不懂他到底在做什么,不过看来应是在进行非常重要的查探。

    其中一样物什是胡桃木制、四方有造型饰物的箱子。拉开当面的两扇门,里面刻着五排竖向、像爬动的蛇般的奇妙文字。

    “这是什么?”

    李元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旋抬头,现出兴然的表情,“不是什么可疑东西,就算放在这里也没什么奇怪。”

    另一项发现,是在走出三楼时。

    当我们走到离门口仍有段路的走道时,李元丰在一面石墙前忽发出诧呼,停下脚步。

    “大寒,拿灯过来!”他说。弯身将脸凑近,用右手开始扶着糙石墙。

    石墙表面有块很大的板子,上面不但覆着尘埃,仍生了斑,灰泥沟里积着黑霉。

    我向下人借灯,照亮墙面。

    李元丰自语,“这里不就是上好的藏物地吗?”

    “什么?”

    “这东西看起来像个什么?”李元丰指着中间的大板子。

    我细瞧着,仍是看不出。

    只瞧见这块木板上,大抵有两寸长,像是“丨”字形的刮痕。

    “记号?只是板子上头有破损罢?”

    …………

    “………是重要的东西吗?”

    我放弃揣测话中的含意,将灯递给下人,旋表示我们得离开,使其推开门。

    …………

    出了三楼,我们走木梯来到二楼。

    李元丰不知为何忽停下脚步,注视着煤油灯照光下的铁甲人像,“大寒,这是什么?”

    李元丰向下人借灯照向那物什。

    ———表面非常生锈,反出迟钝的光泽。它长约一尺左右,呈圆形,制作精致,不过形状怪异,且表面有几个像孔的东西,看来之前似乎镶着什么。

    “不晓得。是铁制的古门环吗?说是巨门环好像太大了点。”

    “门环………”

    李元丰归还煤油灯,将那东西从铁甲人像上拆下。我以为他可能是想拿在手上细端详一番。

    结果,他却是对铁甲人像后方的墙面非常感兴趣。

    “不行,看来是误会了。”李元丰将那东西摆回原位。铁甲人像上钉着两个钉子,应是用来挂那东西。

    …………

    “有空房间吗?”

    刹时,下人以狐疑的眼神瞧来,有示地说:“前面两间房间没人住。”

    “麻烦带我们进去瞧看罢!”李元丰点头,径直进入位于一侧的房间。

    下人则站在走道,未跟来。

    …………

    推开旁门,径直进到大桶房。

    房内几乎一片昏暗,外面的光从细如丝线般的窗缝飞入。

    李元丰伸高手,将窗户整个拉开。

    新鲜的空气和明亮的月光闯进房内。等眼睛习惯后,我们定瞧着房内。

    内里的装潢简单非常。

    李元丰细观窗户位置和大小、大桶摆置;且探头窥看窗外,就连烛台也是。

    引得李元丰注意的是窗户。这大桶房位于房间旁侧,窗户是面向崖谷。窗户的四边大小约有一尺,或是风霜长年的侵袭,已有些腐朽。

    另,有三根铁棒以约两寸的间隔穿过窗子。

    …………

    “房间里没有窗户………”

    “好像牢房的小窗。”我不自觉地说。

    “看下另一房间罢!”李元丰说。

    我们穿过呆立在走道的下人面前,进入另一房间。

    …………

    这房间没有窗户。

    查探房内,光靠挂在走道门旁那盏煤油灯的光实在不够。

    我步出走道,向下人借油灯。

    …………

    …………

    我们查探自己的房间,果然仍是没发现任何曾是凶案现场的蛛迹。距那事件发生至今已将三个月,若凶手已拭去痕迹,却也不怪。

    我和李元丰的房间摆设近乎一样。房内除去有烛台外,便是简单的卧榻、小书桌、小柜子。

    我拿着烛台,细搜查一遍积着尘埃的榻铺下面。

    李元丰则取下古画观瞧。

    “看来行不通。完全没有。这么说,我们现在待的这座坊不是凶案现场。”

    “是。”李元丰似乎不以为意。

    …………

    我们将一楼的走道、大房间通往二楼的木梯甚至地窖全皆查探一遍,在古画后面发现四个意义不明的记号。除此之外,并未发现任何和事件有关的线索。

    …………

    “快吃饭了。”

    “是啊。”一面瞧向烛台,一面思索着,“有个地方得去瞧下。就是一楼书房。”

    “书房?”

    “那其他房间呢?大饭桌旁有山水画,兵刃房也饰着很多镜子………”

    …………

    我们来到一楼,走进位于大厅侧里的书房。

    虽说是书房,却几乎架上无册。面对门的内里只一个像是素三菜、和饭柜一般大小的花瓶,上有精细的雕刻。

    李元丰瞥了一眼花瓶,不知为何走到跟前,一面窥看后方,“大寒,这个花瓶瞧起来………突兀么?”

    “怎?”

    “记得陆讼师记簿里的字述吗?马三先生就在花瓶后方搜寻‘神炮’。”

    “‘神炮’不会出现在这里罢?”

    我吓了一跳,立时用手搬动花瓶,不过蛮重的,岿然不动。即使李元丰来帮忙,也只移动了一些。

    我只得走到兵刃房,拿了一个像铁棒似的武器,将其横于花瓶和墙壁之间,好不容易才撬开约莫半尺的缝隙。

    李元丰提起煤油灯,蹲下查探花瓶后方。

    “有发现什么吗?”我忍不住从其头上方窥看后方暗处。

    花瓶背面只有板子,石壁一片平坦,无任何可疑的文字记号、图画等,就连地上也只是积满尘土。

    李元丰回头,平静地笑,“太好了,什么都无。”

    被火光照耀的脸,或是阴影变化的关系,总觉得看起来和平常不大一样,隐有点毛骨悚然之觉。

    …………

    “不明白。”我觉得口渴,“实在不懂,什么寻找怪诡的记号?什么都没有,却是这,到底是怎一回事啊?”

    李元丰笑,“对不住。看来说了些使大寒误会的话。这是两件事,豪不相干!”

    “不相干?”我的头隐痛,“什么意思?”

    “我们没有找到和命案相关的证据,却寻到坊里到处皆是奇妙的记号和暗字———应说是隐喻稍恰当罢!”

    “隐喻?”我的脑子亦加混乱,“就是说,这里不是凶案现场,便没线索?”

    “………”

    …………

    “这座花瓶后方什么都没有,却和哪件事相关呢?难不成和藏神炮之地一点关系没有?”

    “是,和‘神炮’一点关系也无。在我看来,这座坊中根本没有神炮。无人藏起来,是从一开始就没有那种东西。”

    “没有?”

    “马三先生弄错搜寻目标了。依陆讼师的记簿所载,雷戈大管家也说过,这座坊内绝对没有什么‘神炮’。”

    “那话能信吗?”

    “是的。”

    “那你为何特地移动沉重的花瓶呢?”

    “确认那里真没有!”

    我心中涌现各种复杂心绪,沉吸一口气,不由得摇头,“可是真有座花瓶,不是么?”

    “这座花瓶是假的,这房间本身就是伪装。有人特意建了这个地方。”

    “难道这里不是一楼书房?”我慌张地环视屋内,“那是什么?这里和二楼的巨门环、古画后面所发现的记号有关联吗?”

    李元丰明快地断言,“铁门环是为了遮人耳目。那些像是记号的文字大概是隐蛮文罢!我想张陪堂应能够解读。”

    这番意外的话,使我无法立时明了,“隐蛮文?”我睁大眼,刹时有股莫名的恐惧从心底深处窜升。

    “不错。刻在三楼物柜门上是〈四诫〉。在古画后面的记号,大概是那四诫的详细文字。”

    “为何在这座深林的古坊中,发现隐蛮族的文字?这座坊应是建于几十年前,那时这一带被隐蛮族占地了吗?”

    李元丰将朴田一事告知于我。

    “………”

    …………

    我眨了好几次眼:“这和我们查探的命案有何关联?你是指命案发生时,朴田老伯在这?”

    李元丰在花瓶前左右跺步,“老实说,不知道有何直接关系。不过,自亡于狼王坊的人全是十里城人这点看来,不难察觉此案背后,果然有股巨大怨念。”

    “怎说?若遇害者是十里城人的话,难道是为了还复?但十里城人和这桩事件有何关系呢?”

    “就像怨人一样,凶手憎越‘诫’之为?”

    “是,不错。”

    “怎会?这………”

    我混乱的脑子拼命统整这一切,“发生在狼王坊的惨案,全是巧合吗?”

    李元丰双手摊开,“无法完全这般断言。不过,‘守诫’之人,消越‘诫’徒。这一推断,在解决这桩事件中,是绝不能排除的。”

    “可是对照固死的教条,无故憎怨不知情的人们,未免………”我心境很闷,心中充斥着对于受害人的可惜。

    “是,的确卑劣。”李元丰点头,“没有创意的人才坚守固有之令………”

    李元丰松开手,转身面向花瓶,不发一语地凝视着上画的花。

    煤油灯的光忽明隐灭,花低着头,仿若现出一抹浅薄的惨淡笑容。

    …………

    …………

    …………

    难得的物,有否?令心狂疯,使人效仿。

    总想难些,限在,终只得至极。

    不会得到,每一次新的得到,昭示着失去。

    时间在,得到就是失去。

    向水中投入一颗小石子。

    溪流有多深?

    实在无关紧要。

    终是沉底。

    在被抛至空中的那一瞬。生出一幻象,万象于此齐生。

    事物得有分别,“看”起来不一样。“听”起来有差异。

    终于入水,一切合,消失于空。

    有以前吗?

    一念生,幻象现,万物生。“有”某将拾起。

    扔向水中。

    荡起涟漪。

    …………

    向来路走去,忘却了。

    为何扔呢?

    不住挠头。

    究竟是什么呢?

    有什么紧要?

    被遗落的。

    …………

    …………

第0417章

    十三

    …………

    “怎?”

    一回神,看到李元丰担心的瞅着我。

    一点不好。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心闷不已,很想吐。被一股可怕的嫌恶充斥着。我觉得体内深处生起一股寒气,身体不住地颤抖。

    “这到底是怎一回事………”我好不容易才能喃语。抱着头,将脸埋着。

    我想逃,深憎痛怨卷入如此恐怖命案的自己。

    但李元丰却不同情我,“大寒,这样就被吓到的话,是无法解决这桩事件的。之后应仍有许多令人无法相信的事实陆续出现。”

    “你………”我终于抬起头,“你说,你到底知些什么?”

    “我不知!得继续寻找真相。”

    “可是………”

    “可是什么?”

    “这已不是单纯的命案。”

    “不错。”

    “这是没法子解决的。”我大动得不住摇头。

    李元丰挺直背脊,“接到报案,探查真相………”他说到此时就忽噤声,静地凝视着我,眼睛似乎有些犹豫似闭上,旋又睁开,“不过够了,大寒。到此为止,我们放弃罢!!现在就立时收手。我们已全然尽力,况且我们本就与此事无关。就如大寒所愿,现在回十里城,旋这桩‘狼王坊命案’终得被遗忘。”

    这么说使我非常诧讶,“李………你在说什么?”

    “大寒不是很怕吗?我们就莫再追查了!那是自然的。”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我不由地站了起来,“不是。我觉得很迷惑,没想到竟会发生这种事………”

    “仍得继续吗?”李元丰双目有神。

    “是!”我大势地点头,“当然!当然得继续下去!”

    他笑,拾起放在椅子旁的煤油灯。语气也不同于刚才那般合然,变成平常的伶俐声音,“我们不待在这里了,去吃饭罢!其他人大概大约已到齐了。”

    …………

    “一开始就在试探我罢?”我一面气自己,一面问背对着我往门的方向走去的李元丰,“为了激励怯懦不堪的我,才说那些话。”

    李元丰回头看着我,他的表情有股坚毅,“不是。那是说给我自己听的。为了拂去自己的怯弱和迷惘,才想你帮我作决定。看是继续,或是就此罢手。”

    我像被钉子刺住似地茫然不语。

    “是了,今早的新发现不能告知任何人,尤其是丁叔他们。我会告诉张陪堂,他确认那些文字是否为隐蛮文。”

    我们到达一楼的大饭桌时,其他人早已开始用饭。桌上摆着热茶水,主菜是刚出炉的馒头,盘子里装的是满满的菜蔬。

    煤油灯燃烧着,偶然响起一阵噼啪声。

    坊内中有三名下人负责张罗饭点,另有两名黑衣负责看管,但不见贝真。

    黑衣们依旧面无表情,犹如铁甲人像般,直挺地站着观瞧。

    “大人,怎这么晚才来?”张老陪堂有些担心地看着刚坐下来的我们。

    老实说,我是觉得不太舒坦。烛台的煤油味儿非常刺鼻。

    李元丰一面拿起拭布,一面轻点头,“不好意思。想看下坊内。和大寒走了一遍。不过这里实在太大了,才逛了一半而已。”

    丁叔一如常,一脸不悦,“喂,你们赶快吃饭,等会就得继续查了。”

    “从哪里着手?”李元丰伸手拿馒头,平静地问。

    丁叔扬起浓眉,火光映照在额头上,“要做什么你来决定,我们全听你的。”

    李元丰笑着点头,“………这样好了,大家一块拜访中庭,或是坊大门好吗?”

    “来吃饭之前,我们已散过步了。我们去看了大门,爬上周遭的高处,远眺围绕这座坊的黑林子。”

    “那么,就和昨晚一样,和两位侍卫们使用仵作箱查探每个房间。我认为当从放置尸首的地窖内的房间,和来陌惨亡的大地窖开始着手。”

    “是。若这座坊就是凶案现场,地上应会有大量红迹,且留有痕迹才是。那你们呢?”

    “我们会去中庭等地探访。探究佟夫人惨亡的密室。”

    此时,贝真带着一身黑衣的随从———大厅那扇门进来。他和往常一样,一副耍弄大伙的表情。

    房里涌起一股小许的紧张,大家全噤声不语。

    贝真背对墙上古画站着,依顺序瞧观我们,旋满面笑容地说:“各位,真是不好意思,我有些事得办。是了,李大人、大寒姑娘,昨晚睡得何如?可好吗?且习惯了罢!房间虽然简陋了些,或有些寂寥,不过却是蛮安静的罢?”

    李元丰,“是啊,非常的安静,只可惜人冥怪兽没来。”

    贝真笑了出来,示意下人拿茶水给他,旋便走到主位坐下,“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也很想看下这座坊的人冥怪兽呢!若是有的话,应是那种举止无规、很害羞的怪兽罢!”他说着,挤出歪丑的表情,但这样反使我们猜疑。

    丁叔特意干咳一声,“嘿,贝真,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一是昨日你提过,和单大管家有关。那个特别的主意何时实现呢?”

    “晚上。时候到了自会通告各位。在那之前,各位在坊内随兴逛瞧。若是想去坊外散步也可。林子可是另有一番风味,别跑太远就是。”

    丁叔斜睨着站在房间一端的黑衣们,“他们会紧跟着吗?”

    “唉呀,见谅。”贝真一笑,“在坊瞧得见的范围内走动。若是迷路了,是会造成大家的困扰。”

    丁叔不屑地哼了一声。

    …………

    “有其他问题吗?”

    “你昨日使我们在这小且脏的坊住两晚,可你们不是也想早点放了我们吗?若是知道我们在川路附近失踪,不只府长官邸,肯定会在整个十里城引起闹动。若真派人搜索,你们可就完了!!”

    “哦,原来是这件事啊………”贝真双手一摊,“若是这事的话,别担心,没问题的。”

    “没问题?”

    “是。老实说,我稍借用了您的大名,托人投信给府长官邸。信上提到你们在狼王坊获得非常珍贵的线索,全部人处在追查中,他们等待三日。就是说,这段期间官邸就算无法见不到各位,仍得按兵不动,等待各位的回复。”

    丁叔为之语塞。

    两位侍卫屏息,不动声色地互瞧。

    “他们上当了?”丁叔歪着眉,忿地斜视贝真。

    贝真大势地耸肩,“线索太少,官邸并无任何动作,只得静观之。”

    “狡诈,真是!!”

    “被您这么夸奖,确使我不知南北。”贝真点头回示,特意装蒜,旋看着李元丰,“是了,李大人。刚才从丁叔那听说,昨夜,你们已解开了一个密室诡计罢?的确是在柴房………”

    “是罢。此外,却有个好消息得告诉你。这座坊的柴房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的确是个好消息。”贝真端起一杯茶水,做了个干杯的动作,“总之,各位只要愿意相信我昨日的话就行了。这座坊绝对不曾发生谣传中的惨案。”

    李元丰将杯子举起回示,“可惜的是,却无断论。贝兄,我们才得继续确认,刚才也和丁叔商量了,等用完饭后便立时继续查探。”

    “这样很好,能够互相理解是很重要的。莫客气,尽情放手去做。”贝真站起,烛火随着左右晃动,“那我就告辞了,晚点再见。”

    贝真轻弯下那纤瘦的上半身,优雅的一示后,快步走离大饭桌。

    …………

    …………

    李元丰告诉张老陪堂那个新推断,旋出示他在坊内找到的几样证据。

    张老陪堂看过后,虽然肯定此番推断,却像受到难以言喻的冲击,手不住的颤抖,终于巍颤地开口。

    “真………真是不敢相信………”脸色苍白的张老陪堂看着李元丰,用抖个不停的枯瘦食指指着记号,“大人………发………发现了很不得了的东西………原来大人………之前………说给我们看的东西………就是这个………”

    张老陪堂瞧过隐藏在坊各处的文字和记号之后,确定那些是古隐蛮文。(但那时的我和李元丰仍不晓得那些文字的意义,觉不到它的恐怖之处。)

    他用煤油灯照亮,细查探那个巨门环。泪水沿深刻的皱纹滚落,满脸苦恼,“为、为什么我没发现呢?这………”

    虽然无法得知他到底在想什么,但我确定他心中有万千慨然。

    他用手一个个地碰、扶、确认一楼书房和坊内各处的隐蛮文字。

    “如同大人所言………被巧妙隐藏着………异国商人们………啊,不是,是隐蛮族………那、那是………居然连‘门喻’………”张老陪堂双眼湿润,目光不停地移动,连嘴唇、声音皆在发颤,“居、居然在这………在这座坊………为什么?”

    经过了好一段时间,张老陪堂才逐渐平复心境,足见他承受的冲击有多么大。

    不过,这是当然的。

    …………

    为了证实李元丰的推断,我们开始在坊内展开搜寻。

    我们来到大院门口,登上坊外高处之后,便到东侧的林子边缘。

    …………

    “去地窖看下罢!”回到坊一楼时,李元丰这么说。他呆立一瞬,“能从地窖的密道出去罢!记得狼王坊的密道不是叫做‘虎窟’么?去那洞窟搜寻似是不错。”

    李元丰立时向站在附近的下人说明我们的请求,旋便到大厅等候回复。

    那位下人或已向贝真禀明,只见手提煤油灯的黑衣人走了过来,带着我们向柴房走去。

    …………

    “和他在一齐没关系吗?不会忽在洞窟里袭击我们罢?”我很担心地嘀咕。

    李元丰,“放心!若想害我们,早就下昏药了。贝真希望我们当证人,他不会出什么阴招。”

    通往“虎窟”的入口,位于大地窖。

    启开石板秘门,冷不防出现一个漆黑入口。我们以黑衣人为首,我紧跟其后,慎重地踏进洞窟。

    …………

    不曾发生什么危险的事情。洞窟里没有什么显眼的特征,头上的岩壁低且窄,亦非常狭长。

    我们提着煤油灯,小心地走着。没有发现任何争斗痕迹。

    洞窟出口位于苍郁的林子中段。

    走在前面的黑衣人拨开草丛前进,我们终于来到通往狼王坊大门的小径,总算离开快令人窒息的洞窟。

    树荫遮日的林子非常静寂,茂密林树间弥漫着阴郁、悚然的氛围。

    …………

    …………

    午时,晒尽热绝。

    大家全在此时集合于二楼的三号房。

    那间房是从木梯口数过来的第三间,佟夫人就是惨亡在此。

    “这房间何如?验得出红迹吗?”

    被李元丰这么一问,丁叔一面摇头,一面现出满脸无趣的表情,“不可能验出。房间竟然这般整齐,难得罢?”他挖苦似地说,旋便走出房门,看向走道上的窗户,“细看卧榻的饰物、木板和走道窗等处,既无损伤痕迹,也没红迹附着。”

    李元丰拉开走道窗,旋手握穿过窗子的各个封木,加以确认。

    我依奉李元丰指示,查探烛台。

    “就某种意味而言,和柴房相比,这里的密室状况亦是使我无法相信。”丁叔平静地说。他用拳头敲着自己身旁的矮柜,揶揄几步,“大人?”

    李元丰环视房内,说出那件恐怖的事,“佟夫人遭惨害之时,这里已是一间密室。”

    “………听到房内响起惨叫声时———门是锁住的,而下人大丰则站在外面走道。他慌忙推门进去,已看见佟夫人的尸首倒在卧榻边。不仅没看到人影,亦遑论看见凶手了!”

    “的确,我记得陆讼师他们确认过房内、卧榻下和柜子,并无任何人躲在里面。此外,通往旁侧大桶房的门是关着,且上了锁。详细点说来,是在大丰锁上门,来到木梯上———碰上提着空桶下楼的旦个时,发生的。”

    “不错。”李元丰站定,抬起头,“凶手怎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侵入房间呢?另外,犯人行凶之后,是如何从房间脱逃呢?”

    “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大丰离开房间不过才几息,凶手根本不可能从门口逃脱。”

    “从窗户呢?”

    “就算门自行锁上。拉开窗,也仍有封木挡着,而封木之间相隔不过一掌。况且窗户外面是狼王坊的大院。。”

    李元丰苦笑,瞅着丁叔,“那么,放弃吗?”

    “………”

    他有些不兴然,“就没有验出红迹这点看来,只显示这里不是实际的害人现场。若真如大寒所言,是在另一座狼王坊,那里应有解开密室的钥匙罢!”

    李元丰,“全然一样的坊、房间的情形无二。这里解不开。”

    …………

    “离分。”李元丰冒出这话,“佟夫人是怎遭害?凶手是何如从房内消失?这两点须彻底分开来。”

    “指的不是同一件事。”侍卫发出声音。

    …………

    “对凶手来说很废脑筋,须得使人以为所有的事皆是同时发生。”

    “大丰?”张老陪堂直当的问。

    …………

    …………

    举望声围田辗,青黑染大同,水呲尽滴瓷。

    …………

    …………

第0418章

    十四

    …………

    …………

    “佟夫人遇害时,这房间仍不完全算是密室,某人只施了一半诡计。”

    “不完全是什么意思?”

    站在窗边的李元丰面向我,“众人第一次进到这房间时,窗户是没有关完的。”

    “什么?”丁叔扬着眉,瞪大的眼睛像是快迸出来也似。

    “试着想下。当时,众人皆被佟夫人的惨况震慑住,根本无暇查看窗户是否完全关上………”

    丁叔一脸诧惶失措,“是,的确。被佟夫人的惨状吓到后,只顾着注意房内有无躲藏什么可疑人物。”

    “难不成凶手是穿过墙,从窗户的封木间逃出?”张老陪堂讶异地问。

    “差不多可以这么说。”

    “等下。”丁叔伸手中断谈话,“且统整一下全个状况罢!大人,究竟是怎一回事?佟夫人到底是如何遇害?”

    “………”

    张老陪堂眉头深锁,目光穿过我身旁远眺窗外,旋以难以了解的表情回头,“那窗户附有某种机关罢?窗户外嵌着封木,封木之间的间隔约一掌,宽度仅容手通过。就算身体像蛇一般细的活物可以进出,但外面可是狼王坊大院啊………”

    瞬间,这番话使我兴起一个不太舒坦的空想。

    有种叫作“人冥”的怪物,它会变身成像是烟或气般不定的模样,可以穿过嵌着封木的狭窄窗户。那怪物溜出后,旋恢复原样,攀在垂直陡峭的石壁上………

    李元丰背对着窗户站着,环视周遭,赞说,“真是明察。是的,如张老所言,外面可是狼王坊的大院。不过,这却是解开密室的关键。若亦留心,就会发现那样的残决之密会从故事变成单纯的事实。”

    “不懂,大人。可说得具体些吗?凶手到底是何如加害佟夫人?怎从窗缝间逃走?”

    “张陪堂刚才不是说,若是蛇的话,就可从这窗户出去吗?有无想到什么东西也能从封木之间钻出去呢?”

    “像是布、画纸、绳子之类的东西罢!若说凶器的话,或许是无刀柄的薄刃,或是小镰刀、匕首之类的东西。”

    听闻此,我忽然开窍,忍不住击掌,“原来是这!我们被骗了!”

    丁叔却是克制不住,握拳大吼,“说清楚!到底大丰是凶手吗?”

    “不过,佟夫人的惨亡,和大丰很是相关。”李元丰。

    “那个下人是何如利用窗户呢?”

    “………”

    …………

    李元丰走开几步,使一个侍卫离去,大约过了十息后才回来。

    我们趁着这段时间做准备。

    李元丰回来后,立时走向窗边,拉开窗户,旋从封木之间往外瞧。

    那时,有个东西轻轻地横过窗外。李元丰从左边数来的第一根和第二根封木间伸出手。

    刚才那东西再次飘过窗外。李元丰似乎试图捉住那东西。

    将其从封木间拉进。

    “什么?”

    吓一跳的我们看着他手上的东西。那是一条红手帕,上面仍绑着裁缝用的白线。

    我们在确认那物什时,他趁机将白线拉进房间。进入房间的白线有好几尺,绳子的一端除去绑着细白线,仍用铁丝在白线的前端缠出两圈约长一寸半左右的环。

    在大家目不转睛地注视下,李元丰又拉了两尺铁丝进来。不晓得那条铁丝是从哪弄来,不过既然是从坊外墙壁拉进来的,可知线应蛮长的。

    “那东西就是加害佟夫人的凶器罢?”

    李元丰使大家看清楚白线前端的铁丝圈后,就将线切断,丢到地上,“大寒,帮忙一下,做两条两尺左右的线。”

    “是。”我急忙拾起地上的线,照言去做。

    而他则将白线拴在屋顶的铁钉上,拿出匕首,使白线和匕首尾部的圆柄练成环,同时铁丝圈套进白线环。

    李元丰向丁叔说明,“白线是替代物,凶手应是用鱼线之类牢实的线。佟夫人遇害时,凶手事前在窗外备好铁线圈———等到垂到窗子附近时便伸手捉住。凶手的时间很充裕。我想,陆讼师在佟夫人房间时,凶器已用鱼线之类的东西悬于窗外了。”

    “那白线的另一端是在哪儿?”丁叔走近窗边,翻眼瞧着上方,“是在上面的房间,三楼?”

    “不是。另一端是在坊外的某处,是从那里横连而来的。”

    “坊外?为何是从那里?”

    “为什么呢?那边有一凹形石,也就是线之绑点。这条绳子就是绑在那块凹石上,留有浅白痕。”

    …………

    “好了,大家离远一点!”李元丰下达此令。

    在确认诧慌的我们皆已退到门后,李元丰便用力拉动白线,旋也立时飞快退到房门外。

    便听到有个像是蛇吐信般、令人不太舒的淙声。

    下一刻。

    白线断落,匕首失重刺榻。

    …………

    就在我们仍弄不清楚状况时,白线向窗外飞速窜动,窗户已发出瞬间关上的声音,周遭忽一片昏暗。

    所有事情就在不知无觉间告一段落。

    匕首自空落下,刺入榻板,在火光的照印下,刃影自上急坠而下,这番景象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大家茫然地看着那景象。

    …………

    半晌。

    李元丰拉开百叶窗,房内立时变得明亮,“如各位所见,白线和匕首柄连成的环———被铁丝圈拉断后,便顺势落下,直刺榻上的佟夫人。旋再拉铁丝圈后的白线,便可穿窗而出………或是铁丝圈沾了红迹,窗外封木上也留了痕………”

    “就算有一小截线仍留在屋顶铁钉上,只须趁众人不注意时,赶快除掉就可以了。”

    丁叔咽了口口水,“若是铁丝的话,能那么快穿过吗?”

    “速度很快,不会留下痕迹。尤其白线穿过的地方是这样的,封木之间,不论是白线,或是铁丝圈,皆不会碰到窗缘。况且封木很脏,就算有撞、碰痕迹亦难发现!”

    “………佟夫人脸上的伤,则是大丰所为。”

    …………

    张老陪堂赶紧将脸凑近窗户,“就是说,方才所见光景,是由坊外之人,拉扯凶器所造成的结果罢?”

    “是的。”李元丰点头。

    “佟夫人丧命时,发出的那声惨叫又是怎一回事?大丰总不可能有不在场证明罢?”

    “我想那声惨叫,应如同大寒方才的推断。有人从左边,或是右边的房间看到此情形,旋算准凶器从邻房间飞出后,在瞬间发出惨叫就可以了。若是使用镜子的话,可以从大桶房窗子的铁棒间窃看这房内。”

    “雷氏和下人大丰是共犯?”

    “可能罢。共犯可能藏身在一、二号、四号等临近坊间,不过无明确的证据就是了。弄不好那边的房间离坊外的凹石处较近,亦容易瞧见连接凶器的白线。”

    丁叔:“那是谁人拉的线?那家伙肯定是大丰的共犯。”

    “无证据,判断不了。”

    “哦………”

    “那时,现场虽然红迹四溅,但犯案的瞬间,凶手并不在房内,自是不会留下足迹,或是存在的痕迹。”

    张老陪堂扶着下巴,“原来是这。得先接到大丰的暗号才能拉动线,就算晚一点行动也没关系,这样才能使他有充分的时间走出房外,锁上门,碰面旦个。”

    “就是这么回事。”

    …………

    …………

    大伙全部前往坊外那块凹石处。帮李元丰布置机关的府长官邸的侍卫,以及贝真的一名长随皆在那里。

    附近的地上散落着白线、绳子、铁丝等物什。

    …………

    冷风从犹如画框般的窗户吹入。我们从窗口眺望林间。

    “坊外凹石连至三楼外的铁钉,垂下的线头和手帕………是风吗?”我问李元丰。

    “风,是。利用横扫而过的风,将凶器送进窗户。在陆讼师的记簿中,提到山谷和风势之类的事。和现在一样,风总从东往西吹。”

    …………

    下人前来告知已准备好午饭,原本预计前往地窖查探来陌一案只得延后。

    投入此中,竟使我们连过了用饭时间皆不知。

    贝真在大饭桌,不过他忙着办事,只是稍示几句后,随即离开。

    我们也急着想继续查探,匆忙地用完饭后便来到大地窖。

    …………

    “这间狼王坊地窖和里面的两个房间,皆验不出红迹罢?”李元丰环视一下满是霉和尘埃的狭窄角落,向丁叔确认。

    “是的,完全验不出来。”侍卫们双手交臂,撇着嘴,大声地点头。

    发生命案的现场在大地窖一角———木门处。

    …………

    启开木门,内里有两个房间。陈放来陌惨不忍睹的尸首的房间位于右侧,左侧的房间则安置其他遭害人。陆讼师遭老人———雷来———袭击的地方就是此处。

    除去李元丰和丁叔以外,其他人手上皆提着灯,各自仔细照着头顶板低矮、满是霉味的房间。沉重的昏暗沾附着墙壁和各个角落。

    两个房间的大小只有大地窖的一半,无窗户,四周只有厚石壁。

    张老陪堂在李元丰仔细检查两个房间时问:“大人,就算这样,我仍是有些地方不太明白。”

    “不明白什么?”李元丰回头。

    “陆讼师从女娲洞回来后,就是在此发现遮面尸首。咱们推断那具尸首是叫作丁米的讼房吏目,但为何他会在这里遇害呢?而尸首为何消失?究竟在哪里?是在这附近吗?”

    李元丰走到房间中央,“依陆讼师的记簿所载,那个人遇害前,曾和雷戈大管家这号人物进行了一场殊亡斗………我并不清楚凶手一开始是否就准备害他,不过从丁米和关元相继从合安票号失踪来看,他们应是被幽禁在狼王坊罢!关元后来想法子逃脱,却在下山途中遭到野兽袭击而丧命———就是几个月前的那桩案子。”

    “据说他们两人是被挟持到狼王坊。这么说来,他们可能是被关在这个地窖的房间?”

    “陆讼师的记簿里,确实是记载事件是发生在狼王坊。”李元丰指出这点,“不知为何,记簿里的狼王坊主,并非是我们熟知的单大管家。”

    张老陪堂点头,“等陆讼师目击丁米的遮面尸首后,尸首便被凶手藏到某处。不过也许就像大寒所言,尸首其实一直在这里,只是陆讼师在睡梦中被移送到另一座狼王坊。”

    “我倒认为丁米的尸首也有可能被移往别处。

    “移到哪里?”

    …………

    李元丰,“现在,得专心思考来陌的密室命案。”

    “啊、是。”

    …………

    丁叔站在来陌陈尸的地窖角落处,李元丰面向他说:“察觉到这间密室案,有什么疑处吗?”

    丁叔被这么一问,扶着山羊胡,用低沉的嗓音答说,“什么也没想到。若陆讼师的记簿属实,外面的人是不可能加害关在地窖里的人,无论头顶板、墙壁或是地板,皆没有被动过手脚。”

    李元丰注视着丁叔,“的确如此,这就是重要的问题点。这间密室并无任何玄怪的特征。遇害人被囚关于大地窖内,而大地窖门和黑木门———皆是王伯的旧挂锁。此外,开锁的钥匙一直在不是凶手的第三者身上、凶手犯案时绝不可能用到。”

    “钥匙在王伯身上罢?门闩用锁固定后,再用他包袱里的旧挂锁,或什么之类的东西锁上。此外也无备用钥匙。”

    …………

    丁叔:“凶手可能是趁王伯不注意时,偷走由他所保管的钥匙。害了来陌,开门逃走。旋复归钥匙。”

    “不如试着整理一下整桩事件,何如?”我掏出记簿说,“事情发展大致如下………”

    遇害人来陌,是在今年的五月二十七早上被王伯关进大地窖。

    大地窖门、黑木门———连接大地窖和两个房间———的门锁为王伯所有。他也随身带着钥匙。

    一齐搜寻失踪的佟夫人的陆讼师、王伯,确定当日晚,来陌仍活着。

    同日夜晚,陆讼师告知来陌,佟夫人的亡讯。

    五月二十八早上,陆讼师和雷戈大管家、下人旦个发现来陌惨亡在大地窖内。

    门锁等无任何异常,钥匙也在王伯身上。

    …………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可为何毁其面目?”

    “一般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不使遇害人的身份被识破。”张老陪堂说明这项疑点。

    “就是啊。”

    张老陪堂的手抵着下巴,“有像是扳指之类可确认尸首为来陌的证物吗?”

    “有。尸首的手上的扳指被认为是来陌的。”

    …………

    …………

    间隙。

    记得无甚紧要的,反复绕圈子,究竟到达什么?

    自欺遍目。

    一直去,终于空手荡。

    继续的来,可有过一回得?

    只得。

    …………

    …………

第0419章

    十五

    …………

    我们拖着疲惫身躯回到大饭桌。真是迟来的休息。

    “看来不行。”丁叔望瞧窗外,吐出这句话,“断论是我们住的这座坊并无任何害人痕迹。若陆讼师的记簿属实,或真如大寒所言,仍有另一座狼王坊。”

    “事已至此,什么皆得认同。”一侍卫随口丢出这句话,旋环视众人,“即使如此,之后又该怎做呢?趁贝真长随们不注意时,偷从窗外丢纸条求救,何如?将纸条塞进酒坛子或木桶,旋顺坡丢下去,说不定附近的人能捡到。”

    李元丰摇头,“不这么做比较好。贝真布下的监视网可是比想像中来得缜密。况且他也警告过我们莫轻举妄动,这包含了向外求救。”

    “大人,难道我们什么都不做,就被牵着鼻子走吗?”

    “为了保命,须得如此。况且以狼王坊周遭———斜坡之间的落差看来,丢下坛子或木桶,说不定会速度太快———撞到石头而炸裂!且不定会掉在哪里,也有可能卡在石缝间!”

    “若没摔坏呢?”

    “顺利滚至应在之地的可能实在不大。”

    “………”

    …………

    李元丰:“可六将陆讼师的记簿交给我时,曾说过,记簿是在川路一带栽种葡萄的农夫送来的。我不止拜托宋大白寻找那名农夫,亦使侍卫们帮找,但是并未发现这个人。”

    确有此事。搜查是在我们抵达合安票号后结束的。我和张老陪堂点头看着丁叔。

    “连名字和住地也找不到吗?”丁叔蹙着眉问。

    李元丰伸手端起苦丁茶,轻摇头,“没有,可六———没那人的名字。”

    “那到底是怎回事?”

    “不晓得。”

    “真是!算了!”他扶额,“头痛!”

    张老陪堂:“是了,大人。无论是刚才的回音尝试、红迹反应等鉴识查探,皆显示这座坊里无任何命案痕迹。关于这点,大人怎看?真如大寒所言,有另一座狼王坊吗?”

    …………

    李元丰嘬一口凑近嘴边的苦丁茶杯。

    却被场中响起的脚步声生使中断。大厅那扇门开启,贝真带着两名长随进来。

    “太好了!全数到齐!”他大张开双手,现出惯有的笑容,迅速地环视众人一眼。

    “有什么事吗,贝真?”

    …………

    “忘了吗?”贝真绕到主位,“就是大家所期待的时辰呀!终于来了!”

    “是———”

    “不错,就是这样。我们的单大管家和各位照面的时辰到了。何如?这消息不错罢?”

    “喔。”

    “那么,各位准备得何如?”贝真环视众人。

    “不需要什么准备罢!”一侍卫如此断言,“好了,单大管家在哪?”

    “跟着来。放心,绝不会做出什么不利各位的事。”贝真亲切地说。旋拿起桌上的烛台,率先走离。

    我们跟随其后,黑衣人则提着灯跟在我们后面。

    我们一行人走向旁侧的大房间,煤油灯映照出我们的身影。

    很紧张,怎也无法相信带路的贝真和这些长随们。

    原本以为贝真会带我们到大房间,却是登上木梯———

    …………

    “喂,贝真,大管家在那里吗?”丁叔大口匀气,对着开始爬木梯的贝真身影质问。陡峭的木梯爬起来格外辛苦。

    贝真回头,“是的,不爬上去就无法和大管家见面。”

    一行人的脚步声,在窄且暗的方形木梯上起、落的响着。手上的烛台和煤油灯里的火光不断变换投照的角度,栖宿在隐黑色石壁里的暗影默然伺动。

    单大管家到底是什么样?心境混杂着不安和期待。

    到目前为止,只知其三十多岁,是杨喜粮店的大东家。

    真令人诧讶,一号房里一个人也无。贝真站在满是昏暗日色的走道窗边,瞧着我们。

    窗外积着黑厚的云,遮光的缘故,看不清他的表情。

    懵然的我们分别四散在各个房内,黑衣人们则守在木梯。

    风穿过山间,呼啸声转而亦强。从敞开的走道窗灌进烫风。低垂的云层沉压在对面的狗肉坊上方,或得下雨罢!

    “这到底是怎回事,贝真?大管家人呢?连个影黑皆没看到呀!”丁叔恫吓。

    “莫这样!稍安。约定的时间没到啊!”贝真不疾地挽起袖子望窗外。

    “得多久?”

    “等一、两刻………啊,可以了。”贝真回头,像呼唤什么似地喊着。

    狐疑究竟发生什么事的我们,接过黑衣人们递来的“望镜”,寻着他的目光观去。

    …………

    仿若被束缚般的冻结。站在身旁的人也一样屏息着。

    不知为何,位于对面深林间的狗肉坊,开始产生变化。

    直盯着对面那座坊顶端的黑影。那边二楼的窗户刚才仍关着,现在却是敞开的。

    在那里———

    以橙色火光为背景,窗边站着三个人。

    一幅奇妙景象竟存在于二楼的方形窗里,宛如镶在画框中的古像,亦或得见的纸人戏。

    那里有三个人朝着我们看。我们眺望对面,对面也瞧着我们。

    走近窗边一步,屏息凝视着。

    不知为何,这番光景实在诡异的紧。

    那面的古坊。围绕其四周的林子和乌云,满是亡寂般的静疾。

    无论何如,有活生的人站在那座古坊的其中一扇窗户后面。

    这景象非常不自然。

    …………

    “那是?”丁叔喃语。

    “单大管家和大管家夫人。”贝真恭敬地介绍,“另一位是我们店里的杨东主。”

    我们只是目不移地瞧着对面坊窗里的人。

    对面的“小人”也向我们招手。

    单大管家给人端谨模样,大管家夫人微笑回应,杨东主则是殷勤地向我们挥手。

    但我背脊发凉,莫名地直抖嗦。

    真是诡异的情况。虽然看起来没什么怪处,但实在不太寻常。是没来由的不安………

    究竟哪里不对劲?是什么呢?

    怎也想不明。

    时间仿若静止了。

    难道我们得一直隔着见面?以这样的方式互相观瞧?

    …………

    三人默地对着我们点头的动作,犹如一出静默却十足诡异的纸人戏。

    寒气袭上。周身莫名发凉。不,不是的。

    恐怖!

    就是这。全副身心承受这般状况。

    “何如,各位?单大管家就是这么实在的人,这样应释疑了罢?”

    虽然贝真笑说着,但。

    目不斜地盯着站在狗肉坊二楼里的身影,久许无法移开。

    …………

    晚饭一如昨晚那样丰盛。至少表面上,坊内的人是殷勤的款待我们。

    日将沉。

    在这之前,满是黑影的乌云迸裂,迅且急的泼雨倾于古坊上。可听见似会贯穿厚实外墙的雨声,如瀑布般倒下。

    有些凉,烛台上的煤油灯燃着。紧闭的窗户和通风孔,使人觉得有些闷滞。

    “我说贝真啊………”丁叔喝着酒说。听语气就知其不太兴然,“竟用这样的法子来唬弄我们,到底在想什么啊你们?”

    “那样的法子?”穿着深色衣衫的贝真停下手中的筷子,合和地瞧。

    我和张老陪堂停手,看着他们两人。

    李元丰无事地尝着点心、菜青。

    丁叔,“就是那出啊!到底是什么意思?不管是时辰,或是场所皆甚为草率。不是答应使我们和单大管家照面吗?却是他们站在对面的狗肉坊,远眺地互相瞧个一、两回!若只是通过窗户照面,我不懂为何我们得跑这一趟………”

    “您?”

    “废话!”

    “但是,没说过使各位直接和大管家照面啊!”

    “小子………存心耍我们吗?”丁叔右眉扬起。

    “怎可能!只是尽我所能做事。”贝真依旧合和地回应,旋伸手端起酒杯。

    ———奇妙的碰面只维持几息,就在我们沉浸于诧讶和疑惑时,站在狗肉坊二楼窗边的单大管家便消失。房内的灯也熄灭,留下一片昏暗、洞空的石窗。

    鲜明地记得那三人的模样———

    挟着山间上空的气息,对方和我们分别站在两座古坊的窗边,就这样眺瞧着………

    丁叔苦闷地说:“听好了,贝真。我们和大管家他们之间隔的太远,根本连表情皆看不到,亦不说交谈了。就算是吼,也得被啸过的山风声掩掉,传不到对面。况且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那真的是这座坊的坊主和坊主夫人吗?弄不好是假的!”

    “没这回事。”贝真拼命摇手,“不会是什么假大管家和夫人的,这就是本尊。”

    “我们怎能相信呢?”

    “无法相信?”

    “没法子呀!”

    “真是难呐。”贝真笑,眨着眼。

    …………

    “之前建议我们留在狼王坊两日,今晚将告一段落。明日准备何如?”

    贝真神情愉悦,“真是,关于这事我们有个提案。”

    “什么提案?”

    贝真环视众人,“在告知各位之前,我们想确认一件事。就是各位用鉴识工具查探坊内的状况进行得何如了?有发现什么可疑证据?或寻到关于命案的疑点?”

    丁叔叹息似的鼻哼,“这种事不用问也知!贝真,完全称了你的心,明白吗?我们什么也没找到,什么也没发现。”

    “是吗?那就安心了。”贝真现出一口白牙,笑着,“这座坊应可以洗冤了。”

    李元丰:“诚如所言,这座坊无任何命案迹象,一如一开始我们被告知的那样,确是事实。”

    “大人有此般诚认,我就放心了。”贝真轻点头。

    “可说下明日的计划吗?”

    “喔,好的。这事很重要。”贝真调整坐姿,“就是再留宿一晚何如?这么一来,才可好生地游览附近的女娲洞。”

    “我们若是不愿呢?”

    “对。各位若想回去也可。”

    …………

    “李大人,这个提议觉得何如?”

    “什么?”

    “使两位侍卫回去。”

    “只他们两人?为什么?”丁叔挺直背脊,凶瞪着贝真,这个举动使当事人觉得有些莫名。

    贝真合和瞧着两位侍卫,“他们将和李大人的信———证明这座狼王坊和那一连串命案全无关系———交给府长官邸。此外,他们仍得通传一声,其他人答应接受我们的邀请,需多留几日,且说明各位的安全绝对无恙。我想这样,官邸众人才稍安心罢!”

    “那留下来的人干嘛?”

    “不嫌弃的话,想邀各位拜访狗肉坊。”

    “什么?当真?”

    不只是丁叔很诧讶,我们同是。

    “是真的。”贝真。

    “怎去狗肉坊?总不会越山纵飞过去罢!”

    “当然不会,除非我们是大鹰。”

    …………

    “不用担心,我们已想到非常妥善的法子。”

    …………

    是夜。

    …………

    李元丰自从得知能去狗肉坊后,显得非常兴然。来到书房,拿了本旧书翻读。

    我则是两手空荡、不知所矣。

    “真不明白为何能这么悠哉。”

    “我们逃离不了单大管家的手掌心了!”

    李元丰,“不论是俘虏,或是什么,我们仍有利用价值,他不会加害我们。”

    “不查探了吗?我们没看完坊内所有房间。”

    “例如呢?”

    “一楼!除去柴房外,其他皆没看细。”

    “贝真不是说不能进吗?”

    “难道就这样收手?”

    李元丰将书合上,放进书架,“好了,我们走罢!”

    …………

    我们提着灯,离开书房。走道角落依旧立着悚然的铁甲人像,犹如在暗处中默观着。无论经过多久,恍是难以习惯这些东西的旁瞧。

    一出了书房,负责监视我们的黑衣人不晓得从哪里窜出,如影子般跟在我们后面。

    我们慢步走上木梯,来到二楼,偷瞧离我们步近的一号房。里面除去三、五件家具外,并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

    …………

    “声音多少会响传门外。”

    “可琴声传不到一楼罢?”他用右手扶着下巴。

    “到底在想什么?”

    “虽然每一处小细节不是很明显,但若是集合一齐时,便会出现甚大异变的证据。”

    “什么?”

    “问题就在于五月二十七晚上———酉时末左右,究竟发生什么事,那可是值得探讨的一点。”

    我翻开记本,一面回想陆讼师的记簿内容,“酉时左右的话………应是聚在大饭桌准备用饭。记簿里虽然无具体叙述,不过在那里的人大概是剩下的‘贵客部’的成员。但这代表了什么呢?”

    “或许谁………大抵是雷来………为了悼念佟夫人的亡,用这张古琴弹奏曲子………”

    …………

    …………

    “好了,大寒。趁没人来之前离开罢!”李元丰走向站在铁甲人像附近监视我们的黑衣人,“古琴的银子………向官邸求偿罢!”

    …………

    回到大饭桌,丁叔和张老陪堂一面享用下人端来的酒和花生,一面谈论历史之类的话头。

    李元丰向他们表明得去休息后,便速回房。

    我未加入他们,只是整理记本上的记录,思索这桩案子和窃琴之事。

    …………

    …………

    …………

    置榻咚偶,折回止无淌,吱蚊嗅扇随,空迎展全,,

    …………

    …………

第0420章

    十六

    …………

    …………

    昏暗的房内似越发暗了。火光依旧摇晃着,房间一角和家具下方有着无数的黑影伏动。

    “这………这是?”张老陪堂的双眼布满红丝,疲惫和被冲击状的发出诧恐、颤抖的声音。

    李元丰轻点头,将空杯放在桌上。

    “怎、怎可能………可是?”

    单大管家那如魔物般残决的眼神传来,“大寒,仍不明白吗?‘神炮’只是唬人的圣遗物,用来引骗那些利心贪珍者的饵。”他用手上的杯子遮住火光,那对瞳孔也亦加深邃、闪烁着光芒。

    从李元丰的眼睛溢出难喻的怜悯,“张老,‘神炮’成为了众人争相觊觎的圣点。”

    “传说那把火炮有不可想象的神秘之力,所有者能依其此得到荣光。”

    大管家一面笑,一面点头,“是吗?听说持‘神炮’的人能长生不亡,能唤回年轻;另有人说能使心中所想的一切皆能实现。”

    李元丰转过头,抛出这句话,“‘神炮’只是一种武器罢了,何来这般神能。”

    单大管家看着李元丰,依旧戏说,“这不是我说的,是自古流传下来的说法。你不相信吗,李大人?”

    “………”

    “原来是这。我明白了。”单大管家苦笑,旋望向窗外,“哦,都这时候了。和你们聊天很愉快,可惜我非得告辞不可,约定的时辰已到了。”

    “去哪里?”李元丰忽从椅子上站起,斜睨着看着坐在门旁的单大管家。

    我和张老陪堂怕他逃走而倏地起身,椅子也在同时翻落。

    “李大人,和我一齐走的话,就可以知我去哪里。刚才的邀约仍有效哦!”单大管家笑着,用手整称衣领,挪了一下坐姿,旋一面看着我们一面起身,“我很对不住没有好生招待各位,为了表示歉意,我有个物什送给你们。其实我已在这座坊里放了很多黑火药,一刻钟后就会被引燃,这座坊便就完全炸灭,不留痕迹。”

    “坊里的各种证据得完全毁掉才是。若不想惨亡,劝你们现在立时从地窖逃到坊外,明白了吗?你们已没有捉擒我的时间了。”

    “说假!”我不由自主地大叫,想扑上前去抓他。

    他却不为所动,直挺地站着,昂然地瞅着我,“若不相信的话,就瞧清你们身后的柜子罢!那里也藏了黑火药。”

    诧愕的我依这话,拉开身后刻着金花的饰物木柜门。

    我倒抽了口气,双眼诧讶的瞪大。

    …………

    “各位,祝好运!”

    就在我们被眼前景象愣住的瞬间,单大管家以雷迅之速奔出门外。我们根本来不及阻挡他突如其来的行动,等到回神时,早已消失无踪。

    …………

    “大寒!张陪堂!”身后的李元丰大喊着,“已没时间了!快逃离这里!”

    我们冲出房间,往走道奔去,拼命地爬着木梯。

    上楼、再跑到走道尽头、再下楼、再往走道尽头………拼命地奔逃着,连煤油灯掉了皆来不及捡。

    张老陪堂已匀不过气,李元丰只得拉着他的手,我则推着他,拼命地奔逃。我们两人不断帮他助气,“振作!张老陪堂!”

    张老陪堂已无气力,以点头的方式回应我们。

    若单大管家所言属实,离爆炸时间已近,可得快点逃出这里才行。稍有耽搁,就得没命。

    我们终于来到连接两层楼的狭窄洞窟,不过仍是不能停下来休息,就快爆炸了。

    我们用煤油灯照明,双脚拼命地跑着,全身雨汗下,心口觉得好闷,似乎快匀不上气。面颊也发热、骨头嘎吱作响。

    洞窟内不停回响着我们大势的匀息声、衣服摩擦声。

    接连洞窟的是道陡峭木梯,感觉似无尽头,黑暗好似永远不会止绝。没想到我们居然到了如此深的地底下。

    我们花了半刻钟,才爬完隐藏于地底的秘密木梯。

    利用周遭一切可见的物什,焦急地度量着,离引爆时间约只剩小半刻钟。

    我们拼命爬着竖立式梯子才逃出,踏入狼王坊这边的楼层。

    由于从“虎窟”可逃离此地,我们一口气跑到大地窖的木梯。途中张老陪堂脚已发软,跌倒了好几次。

    没时间了!快啊!

    当我们来到“虎窟”的入口时,全身上下却像是被冻结了。

    …………

    “怎会这样?”

    “虎窟”的入口处前已被崩塌的屋顶板和十几块的巨大岩石掩没,而我们根本无时间搬走这些巨石。

    单大管家的同伙趁我们和他照面时,早就将和外界的连接道路破坏殆尽。弄不好大管家和我们相谈甚久,便是为了争取时间。

    “快去暗一楼!”李元丰立时断言。

    “可是已无时间了!”我说。“况且那边的洞窟也很有可能已被堵尽。”

    “没时间多想了!”

    我们又爬上竖梯,往暗一楼跑去,前往和密道相连的房间。果然一如猜测,那里的屋顶板也崩塌,石头已完全阻塞了通路。

    就在此时,整座古坊震动,地动墙晃。虽然没听到爆炸声,但地下深处的黑火药肯定已引燃了。尘埃和土砂从我们上方纷各落下。

    “怎办?”我紧张地问。

    张老陪堂则出着气,一脸苍白地看着我们。

    “我也不晓得。”头发蓬乱的李元丰说,“不过不能待在这里,”

    “那怎办?”诧慌的我追问。

    “到三楼。火药是从地底炸来。虽然不能从那里逃脱,但若幸运的话,或有生机在!”

    脚下和墙壁传来大幅的振动。此外仍听到不知从哪儿传来,如地鸣般低沉的爆炸声。

    “大人!”张老陪堂像是快断气似地说,“必须有铁杵!我记得厨房旁边的柴房好像有。”

    我们三人分头寻找。随着爆炸声音越发的大,古坊摇动的幅度也大增,巨大的地震似即将来袭。

    我们找到适当的绳子,拿了大铁槌,奋力拼命地爬上木梯。我们有好几次皆被古坊大势摇晃,几乎快跌落下去。越接近三楼,爆炸声响反听得越清楚,这证明了火药的爆发点越发的近。

    爆炸声响回荡于山林间。

    …………

    我们终于来到狼王坊的三楼。好几声巨大的爆炸声连续响起,而我们的身体犹如快被抛出去般的大势摇晃。

    我只得拼命紧抓墙壁,待摇晃暂歇时,颤心地从墙缝窥看坊底,只见下方生出浓许的尘烟。

    张老陪堂指着头上的木门,“砸破………”

    李元丰接过铁槌,不断地敲击。敲了好几下后,木门忽往上飞去。总算开了!屋顶板裂开一个四方形缺口,可以窥看到灰蒙的天穹。

    …………

    “快点!快爬上去!”

    我将绳索往那外抛出。

    等李元丰一爬上去,我便趴蹲在地,使张老陪堂能踩着我的背,他紧抓着李元丰的手,也顺利地爬出去。

    上了坊顶一看,周遭不是很宽敞,冷冽的风直吹。地上四周已长了青苔,当中是一黑色狼像。

    可望见坊四周的黑林子和远处的高山。从坊底部袭来的晃动和爆炸依然持续,古坊也跟着摇晃了好几次。

    …………

    在一片轰隆和地鸣声中,李元丰机敏地说,“快从这下去!”

    我们将绳子前端绑在刚才的木门孔洞上,从和院门反方向的地方往下抛。

    我第一个下去,觉得整个人几乎快掉下去。张老陪堂和李元丰紧接在后。

    “怎办?绳子够不到地面!”

    从空悬之间往下看,我顿觉绝望。坊的南北两侧是高耸院墙,根本无任何可以逃脱的路。

    现在悬空而立———绳子的长度只有九尺,绝然无法够到地面。

    “啊啊啊!”瞬间,我勉尽紧攥住绳子。

    从坊底深处响起摄人的轰隆声。爆炸使得岩壁从内部龟裂,崩塌声在山林间激烈回荡着。

    就在那时,古坊除去晕势晃动,也往一面倾斜。浓沉的黑烟混着灰蒙尘土,从坊下面往山谷蔓出。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响,震得我们东倒西歪,根本无法移动豪厘。

    “喔!天啊!救救我们罢!”张老陪堂借踩在李元丰肩膀上,诧恐地看着四周,发出悲鸣。

    李元丰拼命地承住,不断地鼓,“不到终境关头,绝不弃!”

    古坊晕旋晃动后,便渐下沉。随着振幅,从漫天的尘烟中迸出火红之柱。

    事到如今,只得由顺了。

    响起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整座坊摇晃得越发晕旋。我们拼命攥着绳子。不行了!地已裂开、坊体开始崩落。

    坊已炸灭!

    这次,一切真的全结束了!我已有亡觉之悟。我们亡于这里,和狼王坊一齐结束!

    我终被压垮,闭上眼睛!

    …………

    …………

    不知是不是张老陪堂的求救声。

    那时,竟发生神迹般的事!

    李元丰在爆炸声中大喊,我们全皆望向天穹。

    从包围古坊的巨大爆炸声中,确实听到奇妙的响动。

    远方连续传来小的、不同于爆炸声的声音———两次填充式、像是几近炸裂的轰膛声。

    “是大炮!”张老陪堂泪眼垂首,在晕旋的摇晃中指着西边的天。

    不断从那里窜升的黑烟将天空遮蔽,我们虽然看到大炮的身影,却很清楚地听到炸膛的响动。

    不久,在烟雾弥漫的另一头———黑林子的前方———出现了众人的身影。

    “是侍卫们!”李元丰扬起欢呼声,“比预定的时间早一日来搜索狼王坊。”

    之后,我才知晓,一切均如李元丰所言。十里城官邸原本预定明日前来探索狼王坊。不过府长官邸的两名侍卫返回后,立时告明这座坊的状况,官邸的人和宋大白便和十里城———卫所队卒联系,立时派出大炮前来救援。众人从边境顺着川路而上,来到这遥远深林。

    “真是神迹!”张老陪堂谢恩知尽。

    …………

    “快来救我们!”张老陪堂焦急大喊。

    我的手心也直冒汗。

    黑火药的爆炸亦加激烈,坊体持续崩塌中,坊的墙壁和地板已裂了大缝。从坊下方不停窜出尘烟和火焰。而一部分的坊外墙已开始剥落、崩塌。

    我们手紧攥,拼命地对着众人喊。

    古坊的崩塌已无法阻止,眼看就毁灭殆尽。大家应来得及救出我们罢!这般节骨眼上不容许片刻犹豫。

    从悬空望见旁边的林子和红杉树木,连续不断地伴随着从坊底窜起的尘土倒下、坠落。整座深山刮起风。我们像是大海上一艘被卷进巨大漩涡的小舟。

    坊连续激烈的震荡,倾斜得亦加厉害,墙体的裂缝也越发的大。我们焦急地举目看着那名缓架梯于西院墙的侍卫,心想:快啊!来不及了!

    时间滞慢!

    伏于院墙头上的侍卫向我们招手。张老陪堂瞧看李元丰———默地点头,狂风奏着其发和衣服。

    木梯过得院墙,侍卫的脚终于踏到院里!兴然莫名的心境使我的周身发烫。

    侍卫将木梯架于旁侧,使我们齐攀附于上。

    旋向站在另边的同伴点头,二人扶住木梯就往便院墙般,我们就这样浮在空梯中。

    坊体在此时仍是持续地崩炸、摇晃。黑烟包围着坊,已看不清周遭。厚重、黑暗的烟遮困了整座狼王坊。

    …………

    侍卫们紧抱住木梯,我们拼命地抓住梯横木。

    整个人悬在半空中,大风翻卷着尘土,木梯不停地摇晃。

    我好几次皆紧闭着双眼。即使如此,木梯仍是持续挪移。

    瞧狼王坊的终景。定得瞧它一眼。

    悬在半空中的关系,狼王坊的奇妙地形得以一览全。果然,一切如同前番推断。

    …………

    …………

    “啊,崩毁了!”在炸塌的瞬间,于心中大叫。

    从坊底窜起黑烟、尘埃、火焰,宛如火山般,将“狼王坊”吞噬。同时,支撑坊地基的石岩也开始像被压溃般的崩毁。

    不论是古坊,或是包围古坊的林子,终于全被巨大的崩灭给吞噬殆尽。

    整个狼王坊崩塌的样子,像慢滞似地映入眼中。墙壁龟裂、地基崩坏、屋顶板坍塌、坊顶黑狼倒下。

    这世上的轰隆声全聚到这块剥裂的大地上。

    一切,全淹没于黑色的烟中,什么都看不到。

    终于了结。

    狼王坊崩坏,蓬莱岛的秘密、隐蛮族的四诫、储粮,单大管家的‘神炮’………所有一切皆消失了。

    一种不在那里的诧讶。

    …………

    一回神,木梯已被平放于地。

    站起身,眺望狼王坊的位置。

    大地现出裂缝,在一片树海中留下灰色伤痕。

    转过头,狗肉坊已不见。

    …………

    …………

    …………

    遮平立侧,角圆合方缓,置灰粒见丝,观无物觉沌。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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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冥经介绍:
李陌一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噩梦,醒来时已是一身的冷汗。很快,他开始出租爷爷留下的老宅子......阴冥经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阴冥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阴冥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