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我在地下等着你
徐苡诺被齐嵘一脚踢翻在地。
她趴在冰冷的地板上,充满仇恨的两眼直直瞪着面前这个冷血无情的男人,“齐嵘,你毒杀我,就不怕我父皇兄弟踏平大乾王朝为我报仇吗?你不想要你的皇位了吗?”
“踏平大乾?”
齐嵘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仰头哈哈大笑不止,笑容残忍又冰冷,“徐苡诺,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们大昌国了,你以为现在的大昌还是前几年的那个大昌吗?
你恐怕还不知道,自你的太子哥哥徐炫明死后,你父皇的那些儿子们为争夺太子之位斗得你死我活,他们还顾得上管你的死活吗?
一盘散沙、民怨沸腾的大昌国自身都难保,还妄想踏平朕的江山,简直痴人说梦。”
“难怪你敢下毒杀我。齐嵘,你真是我这一生见过的最阴狠、最不择手段的男人,为达到自己的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如果慕若菱还活着,我猜她定会把你那颗黑心挖出来喂野狗。”
齐嵘握酒杯的手陡然收紧,紧到骨节发白,看向徐苡诺的眼神也充斥着危险之光。
徐苡诺知道自己的话激怒了齐嵘,求生的本能让她不顾腹中的疼痛挣扎着向外爬去,同时嘴里虚弱地喊叫着:“来人,快来人,皇上要杀本宫……”
齐嵘饮尽壶中最后一杯酒,起身边向她靠近边冷漠无情地道:“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而且,明天所有人都会知道,皇后因妒恨毒杀俪妃,并栽赃陷害云妃,事情败露后畏罪自杀,而你身边的那些嬷嬷宫女太监们,都会出来指证你,然后再给你陪葬。”
徐苡诺闻言彻底绝望了,而腹中越来越强烈的痛感也让她无法再继续挣扎,只能瘫在地上等待死亡的降临。
她艰难地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比恶狼还可怕的男人,用尽所有的力气控诉道:“齐嵘,你好狠毒的心,我帮你清除障碍夺得皇位,一心一意对你,可你竟如此对我,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一心一意?”
齐嵘轻蔑地笑了,“你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的那点小心思,如果不是你父兄为了谋夺皇位让你嫁给朕以增加自己的胜算,你会舍得放弃袁毅嫁给朕吗?
你竟然还有脸提慕若菱,你有什么资格提她!”
徐苡诺也笑了,满眼讥讽,“我没资格,难道你就有资格?
齐嵘,你不要忘了,慕若菱身后的那些人,说不定连慕若菱本人都还活在世上。
你一定会遭报应的,我在地下等着你,等着你被慕若菱千刀万剐,等着你遗臭万年……”
“你找死!”齐嵘眼中迸射出嗜血凶光,伸手一把扼住了徐苡诺纤细的脖颈。
沉重的力道让徐苡诺透不过气来,她拼命挣扎,大口喘息,却依旧挣脱不开脖颈上那只越来越紧的手。
窒息感越来越强,越来越强……
渐渐地,徐苡诺的身子不动了,胳膊也软绵绵地垂下,只有两只眼睛瞪得滚圆。
翌日一早,宫女进来伺候,才发现她们的皇后娘娘已悬梁自尽……
第197章 死而复生
在大乾皇后徐苡诺被悬梁自尽的当天夜里,宁芷冉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而这意味着,沉睡了五年之久的青城公主慕若菱即将苏醒。
床榻前,林长歌紧紧握住榻上之人的手,声音艰涩地说着安慰的话,“你放心,余下的事我会安排好,你只安心在小院里养身子就好,等时机成熟,我会通知你。”
榻上的慕若菱已是气息奄奄,脸色更是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听到林长歌的话,她几不可见地点点头,然后颤抖着手从枕下摸出一样东西交到了林长歌手里,同时张合嘴唇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来。
林长歌低头看掌心里的东西,没想到竟是去年齐祯忌日时慕若菱放在其墓前的合欢花香囊,两眼顿时一阵酸胀。
等他再去看慕若菱时,发现慕若菱双眼紧闭,已没了呼吸。
泪突然冲出眼眶,他俯下身亲吻着慕若菱的额头,无声祝福:若菱,愿你今后的人生平安喜乐、事事顺遂。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你永远是我心中最美的青城公主。
当慕若菱肉身彻底苏醒过来时,距宁芷冉去世已有五日。
安静的房内,慕若菱缓缓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模糊,等了好一会儿,视线才渐渐变得清晰。
慕若菱人虽然苏醒了,但身子依旧如水般虚软无力,除了眼珠能自由转动外,其他地方皆无法移动。
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一滴清泪顺着慕若菱的眼角滑下。
原来她真的能死而复生。
林长歌呢?
看到她醒来,辛苦了几个月的他是不是和她一样激动?
慕若菱转动眼珠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映入眼中的却只有一个坐在床榻前打瞌睡的中年妇人,想来此人应该就是林长歌派来照顾她的李妈妈。
慕若菱醒来约一刻钟后,李妈妈才发现,惊得她直接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公……”
李妈妈本想唤公主的,但想到林长歌的嘱咐又连忙改了口:“慕小姐终于醒了,不枉七少爷这几个月的辛苦。对了,我得赶紧告诉七少爷去,免得七少爷担心,这几日七少爷都写信问好几回了。”
李妈妈说完,急急忙忙出了房门。
写信?
难道自宁芷冉死后,林长歌便不曾来这里看过她?
想到此,慕若菱的心渐渐下沉。
当李妈妈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碗汤药。
她边喂慕若菱喝药边激动地说着:“想不到慕小姐真如传说中的那样是不死之身,真是上天开眼呐。
七少爷说了,慕小姐苏醒后,需要将养一段时日才能正常行动,让我们几个好好照顾慕小姐,慕小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便是。”
慕若菱轻声应了,迟疑了下,又忍不住问道:“七少爷呢?他在哪里?”
李妈妈道:“七少夫人病故,七少爷在府中操办丧事。七少爷说了,别的事慕小姐不必操心,只需安心养身子就好。”
慕若菱不再言语,默默喝着汤药。
林长歌不来看她,真的是因为操办丧事抽不出身吗?
第198章 变故
随着时间的推移,慕若菱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从最开始只有眼珠能动,到几日后手脚开始有知觉,再到半个月后在李妈妈地搀扶下能下榻活动筋骨。
直到两个月后,慕若菱的身体机能才完全恢复正常,只不过,若想完全恢复曾经骑马征战沙场的力量和功夫,还需一些时日。
在慕若菱将养的这两个月里,林长歌一直没有出现。
两个月的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算短,至少操办宁芷冉的丧事是足够的。
之前慕若菱还能借此事安慰一下自己,如今却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林长歌不来看她,不是因为抽不出身,而是根本不想见她。
看着镜中自己那张久违的脸庞,慕若菱苍凉地笑了。
齐祯心里对她还是怨恨的吧,所以才不愿见复活后的她。
想想也是,她毁了齐祯的一生,是齐祯的噩梦,齐祯肯定在想方设法地摆脱这个噩梦,又怎会来见她。
齐祯能用渡血引魂之法把她肉身复活,已经是大大超出她预想的无私之举,她又怎能奢望更多,她不该如此贪心。
这两个月,林长歌人虽然没有出现,但与她的联系并没有断,每隔几日会让人送信过来,告诉她豫王爷和朝堂的情况,以及接下来的行动安排。
林长歌在信中说,豫王爷的腿已能行走,脸上的伤疤也基本痊愈,而辅助豫王爷登基的各方势力也都蓄势待发,如今的齐嵘已是众叛亲离、四面楚歌,等她和豫王爷再将养一个月,就发动宫变。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慕小姐。”
这时,李妈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慕若菱问:“何事?”
李妈妈道:“七少爷派人传了信过来。”
慕若菱闻言眉头蹙起。
林长歌昨日才给她传过信,正常情况下要等两三日才会再来信,怎么现在突然来信了?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慕若菱思及此,忙吩咐李妈妈把信拿进来。
果真如此。
林长歌在信中说,经和宁将军及靖王爷商议,决定提前发动宫变,而时间就定在十日后的夜里。
之所以提前,是因为不知道齐嵘是察觉还是听说了什么,注意力突然转移到了豫王爷身上。
今日近午时,齐嵘突然宣召豫王爷进宫,说是藏书阁里有些典籍需要修缮,命豫王爷进宫帮忙监管,且考虑到豫王爷行走不便,特许豫王爷留宿宫中,直到典籍全部修缮完毕方可回豫王府。
豫王府里的假豫王爷一得到召令,立刻派人告知了林长歌。
因需要长时间与齐嵘正面接触,林长歌不敢冒险让假豫王爷进宫,只得让豫王爷装扮成以前的样子进了宫。
因怕节外生枝、夜长梦多,经过一番衡量后,才决定提前发动宫变。
林长歌担心她的功夫没有完全恢复,面对齐嵘会有危险,劝她为将来的复国大计考虑,放弃亲自进宫找齐嵘报仇的打算。
可她不想放弃。
十日后的那天,正是六年前她历经一个多月抵达盛阳城的日子。
当时,齐嵘在城门外亲迎她,然后把她推入无底深渊,身心受尽折磨。
如今,齐嵘要死了,她也该去送他一程。
何况,齐嵘如此狡猾狠毒,想杀他并不容易,她不亲自动手不放心,也不甘心。
第199章 了断
夜幕笼罩下的长乐街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丝毫感受不到风雨欲来的紧张气息。
但从中穿行而过的慕若菱很清楚,喧嚣热闹之下隐藏的是何种滔天巨浪。
一身夜行装扮的慕若菱穿过街道和人潮,直逼大乾皇宫。
随着距皇宫越来越近,四周渐渐变得安静,只不过,巡夜的侍卫队多了许多。
虽然林长歌告诉她,因怕齐嵘察觉,除了齐嵘身边的那些心腹侍卫没有收买外,其他侍卫皆已买通,而且也提前打好了招呼,不会阻止她进入皇宫和齐嵘的寝宫,但为免节外生枝,她还是小心避开了巡夜的侍卫,越墙进入了皇宫,然后悄悄向齐嵘的寝宫逼近。
寝宫外的侍卫不少,但对慕若菱而言根本不是问题,因为还不等那些侍卫看清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影子是人是鬼时,就被慕若菱迅速点了穴道,一一昏倒在地。
清理完侍卫以及值夜的内监宫女,慕若菱悄无声息地来到龙榻前。
透过纱帐,隐约看到榻上一男一女正相拥而眠。
慕若菱目光阴冷地盯着那张让她憎恨至极的脸,亮出藏于袖中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齐嵘的心口刺去。
没想到就在这时,齐嵘像是有预感般突然惊醒,见匕首已近在眼前,仓促地边向里侧闪躲边毫不犹豫地抓住身边熟睡的女子挡在胸前。
只听“噗嗤”一声,匕首狠狠刺进了女子的心口。
“啊!”
女子惨叫一声,清醒过来,但还未弄明白发生了何事,便已丢了性命。
这就是齐嵘,为了自己,无论是谁,都能毫不犹豫地拿来利用。
齐嵘一手抓住已没了呼吸的女子继续在身前挡着,一手抽出藏于榻上的长剑刺向慕若菱。
慕若菱松开匕首闪身后退。
齐嵘扔下女子,执剑跃下榻,缓缓出声:“慕若菱,你终于来了,我已等你多日了。”
慕若菱微感诧异,“你知道我会来?”
看来齐嵘已经做好对付她的准备了。
不过那又如何,今夜她既然来了,就绝不会再让齐嵘见到明日的太阳。
齐嵘目露寒光,但神色并不紧张畏惧,反而一副胜券在握之态,“从你遗体失踪的那天起,我就猜到会有今天。
你我夫妻一场,我本不想杀你,可就像徐苡诺说的那样,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有安宁之日,既如此,今天就让我们做个了断吧。我这寝宫,你进来容易,想再出去是不可能了。”
“我能不能出去,不是由你决定的。”
慕若菱言罢,抽出藏于腰间的银鞭,灌满内力向齐嵘挥去。
齐嵘挥剑迎战,可那银鞭就跟长了眼睛的银蛇似的,灵巧迅捷地躲避着他的攻击,他的剑根本触碰不到鞭身,更不要说去刺那个在他周围移形换位的女人了。
这个女人几年没有练功,想不到功夫竟一点也没有倒退,还好他早有准备,否则今日恐怕难逃一劫了。
就在齐嵘分神的刹那,手里的长剑竟被银鞭卷了去,还未等他有所应对,银鞭又卷着长剑直直向他的胸口刺来。
齐嵘左右闪躲,可长剑却穷追不舍。
剑,最终还是刺进了他的心口。
但下一瞬,只听“当”一声,剑身从中折断,坠落于地。
第200章 兵变
看到刺进齐嵘心口的长剑被从中折断,慕若菱再次吃了一惊,很快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齐嵘躬身捡起地上的断剑,眉梢眼角皆是藏不住的得意之色,“想不到吧,我不仅穿了软甲,而且还穿了两件,坚固程度不亚于铜墙铁壁,你是杀不死我的。”
慕若菱讥讽道:“可见你真是亏心事做多了,连夜里安寝都不敢放松警惕,看来你也怕那些死在你手里的冤魂向你索命。”
面对慕若菱的嘲讽,齐嵘没有羞愧恼怒,反而愈发得意地向她展示着自己的杰作,“我也不妨告诉你实话,我做的可远不止这些。不知心思缜密、医术精湛的青城公主有没有感觉出我这殿里的熏香有些特别呢?”
慕若菱看了眼兽金炉里飘出的缕缕轻烟,没有言语。
齐嵘同样看了眼兽金炉,脸上不禁露出诡异的笑。
只见他轻启薄唇,缓缓说道:“熏香里我加了一种无色无味的秘药,只要闻到它,即使功力再深厚之人,也会变得手无缚鸡之力,而且闻足一定时间,就会头昏脑涨,进而昏迷不醒,算算时辰,药效也该起作用了。”
“你说什么!”
经齐嵘这样一说,慕若菱这才感觉到身子还真有些虚软乏力。她手扶额头踉跄着后退几步,身子呈现出摇摇欲坠之势。
齐嵘仰头大笑几声,一步一步向慕若菱逼近,“想不到智勇无双的青城公主也有落入别人圈套的时候,真不枉我耗费几个月时间来布这个局。”
就在这时,远处隐隐传来呐喊厮杀声。
齐嵘心头一凛,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寝殿门口,只见皇宫周围火光冲天,喊杀阵阵,听声音,似有千军万马齐齐涌来。
他急声吩咐道:“来人,快去看看出了何事。”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铠甲的侍卫慌不择路地从外冲了进来,“皇上,大事不好,驻扎城外的大将军和守卫皇城的靖王爷突然发动兵变,他们已经带兵包围了皇宫,皇上快逃吧。”
齐嵘如遭雷击,脑袋“轰”得一声炸开。
这不可能,昨日他还在和他们两个商议盛阳城的防卫之事,怎么今天突然就叛变了?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思及“目的”二字,齐嵘突然意识到什么,冲到慕若菱面前咬牙质问:“这是你们大耀国搞的鬼对不对?你们为了复仇,所以要灭掉朕的大乾……”
但话出口,齐嵘又察觉到这个理由似乎说不通。
先撇开宁大将军不说,单说靖王爷。靖王爷出身大乾皇室,怎么可能会帮助大耀国的人来灭自己的国家,这其中必定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慕若菱仿佛看出了齐嵘的心思,“好心”提醒道:“宁大将军和靖王爷皆是忠君爱国之士,他们怎么可能会帮助大耀国攻打自己的国家。他们不过是想换个勤政爱民、有仁德之心的明君来治理大乾而已。”
齐嵘双眼充血,恨得牙齿都快要咬碎了,“明君?谁?靖王爷吗?”
第201章 马上跟我走
听到齐嵘的话,慕若菱脸上扬起一抹残忍的笑,“你猜。”
看着眼前之人那张绝世容颜上的笑,齐嵘突然一阵毛骨悚然,咬牙说道:“肯定是靖王爷,如今齐氏族中,也只有他有这个能力。”
慕若菱脸上的笑容加深,心情无比畅快地说道:“你错了,是豫王爷。”
齐嵘懵了,等反应过来大声吼道:“你胡说,齐衡一个残废,怎么可能做一国之君,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
“残废?”慕若菱眉梢微扬,说话的声音温和却无情,“齐嵘,既然你能猜到我会复活,为何就猜不到我会治好豫王爷呢?如今的豫王爷已经是个行动自如的正常人。
他,很快会成为大乾王朝最尊贵的人,而你,在利用结发之妻谋权夺位的那一刻,就注定会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齐嵘难以置信,或者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坚决摇头否认,“这不可能,齐衡在宫里的这些日子,我特意试探过他,他的双腿根本没好,离开轮椅就只能瘫在地上。
退一步说,即便你有法子有时间治好他,可他是大乾王朝皇室的人,是我的皇弟。你我之间横着血海深仇,你巴不得我国破家亡,又怎么愿意去救齐家人,你没有理由。”
齐嵘越说越觉得自己的分析符合情理。
他之所以找理由召齐衡进宫暂居,是因为一个噩梦,并不是因为怕慕若菱及其身后的那些人救治齐衡,他也从未想过他们会如此做。
而那个噩梦的内容,就是有天他小憩时,竟梦到自己被无数长蛇缠身攻击。
当被噩梦惊醒后,他不由想起了当年围场之事,心里便有些惧怕,怕有朝一日齐衡知道真相后会用同样的方式报复他。
于是他才立刻召齐衡进宫进行试探,顺便看看又过了这么久,齐衡的身子有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经过这些时日的试探,齐衡似乎并没有把当年之事怀疑到他身上,而齐衡的身子也依旧瘫痪得厉害,他这才放下心来。
当然,他心里明白,这并不是最安全的法子。齐衡现在不怀疑,不代表以后不怀疑,只要齐衡活着,就有东窗事发的危险,因为只有死人才最安全。只不过,慕若菱要排除在外。
可现在他还没来得及把齐衡彻底除掉,却突然听到齐衡要取代他登上帝王宝座的消息,这让他如何相信。
慕若菱不愿耗费时间精力和一个将死之人纠缠,她手扶桌沿支撑住站立不稳的身子,道:“有没有理由我自己最清楚。齐嵘,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无论你如何反抗挣扎,都休想逃出这座皇宫。”
事情到这一步,齐嵘知道自己已被逼上绝路,虽然很不甘心,可也只能暂时撤退以为后图,好在慕若菱的功力已散尽,对他已构不成威胁。
只见他两眼猩红、面色阴冷地说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吗?实话告诉你,我已让人在寝殿打通了密道。你现在已经没了功力,杀你就如杀死一只蝼蚁一样简单。不过,我不会杀你,有你在手,我还怕日后没有力量卷土重来吗?马上跟我走。”
第202章 落幕
齐嵘说着,便要上前拉看上去即将昏倒的慕若菱往密道里去。
可没想到,就在他的手触碰到慕若菱左臂的那一刻,对方突然举起右手向他的颈间袭来。
事发突然,毫无防备的他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就感到咽喉被什么东西狠狠刺穿,粉身碎骨般的疼痛顿时传遍全身。
齐嵘充血的眼中写满了震惊,当然还有愤怒和不甘。
他嘴巴微张,脸上的肌肉不停颤抖,似乎想说什么,可根本发不出声音,只能任由身子不受控制地倒向冰冷的地面。
在齐嵘受伤倒地后,慕若菱缓缓蹲下身稍作歇息。
虽然她是假装闻了秘药导致功力被散尽,但之前的打斗以及最后那一刺,把她的功力也基本损耗得差不多了。
最后那致命一击,她用的并不是什么利器,而是趁齐嵘不注意悄悄从发髻上取下的银簪。
见齐嵘眼珠暴瞪、不甘地看着自己,慕若菱冰冷地笑了,“齐嵘,你以为就你知道提前准备吗?虽然现在我的身子不再是不死之身,也不再是百毒不侵,但我来之前却吃了解百毒的药。怎么,你不会忘了我是鬼医的徒弟吧?”
倒在地上的齐嵘想嘶喊,想咒骂,想把眼前的女人一把火烧成灰烬,可这不过是他的妄想罢了,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等待死亡的降临。
这时,耳边隐隐有脚步声传来,意识渐渐模糊的齐嵘挣扎着看去。
从容不迫的步伐,修长挺拔的身型,基本恢复成原样的脸庞,不是豫王爷齐衡又是谁,原来齐衡真的成了正常人。
外面的厮杀声已渐渐平息,而他的人生也将落幕。
这场较量,终究是他输了。
豫王爷在奄奄一息的齐嵘面前站定,没有说话,眼中也没有仇恨和愤怒,他就那样平静如水地看着齐嵘,看着齐嵘咽下最后一口气。
片刻后,他转向慕若菱深施一礼,道:“我齐衡能有今日,多亏慕小姐不计前嫌倾力相助,慕小姐的大恩,我齐衡没齿不忘。”
慕若菱慢慢站起身,道:“以后的事就麻烦豫王爷了,希望豫王爷不要忘了好好善待大将军府和丞相府的承诺,也别忘了宁四公子和乐安公主的婚事。”
豫王爷语气坚定地表态道:“请慕小姐放心,我的承诺定会兑现,也希望日后大乾和大耀永世修好,再无争战。”
慕若菱点点头,转身一步步朝外走。
终于要回去了。
豫王爷跟上前说道:“我知道慕小姐急着回故国,所以已让人为慕小姐备好了马车及日常用品,就在宫门口候着,我送慕小姐过去。”
因提前做了筹划,再加上该拉拢、能拉拢的势力都已拉拢,所以这次兵变并没有造成血流成河、尸堆如山的惨烈场面,而这也正是豫王爷等人想要的结果。
宫门外,停着一辆宽大马车,马车两旁,立着十几名侍卫和几个丫鬟,显然是为护送慕若菱准备的。
可慕若菱并不打算接受,“豫王爷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只要一辆马车和一个车夫即可,其他人就不必跟着了。”
豫王爷不禁面露难色。
这些可都是长歌表弟托他安排的,虽然他觉得以慕若菱的功夫完全用不着,可长歌表弟却说慕若菱的功夫还未完全恢复,怕路上出意外,所以托他派大内侍卫一路护送慕若菱到边境,可现在慕若菱不肯接受怎么办?
豫王爷琢磨了会儿,劝道:“慕小姐身子尚未完全恢复,为防万一,还是让他们跟着吧,等慕小姐身子完全好了,再打发他们回来不迟。”
慕若菱坚持道:“真的不用,何况我也不想太惹人注目。”
豫王爷见劝不动,只得作罢,“那好吧,慕小姐路上小心。”
慕若菱借助丫鬟的手登上马车后,正欲命车夫启程,突然想到什么,搭起车帘示意豫王爷上前,然后小声低语。
豫王爷边听边微微颔首。
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完后,慕若菱最后向周围望一眼,放下了车帘。
马车缓缓启动。
而直到走出盛阳城,那个人也始终没有出现。
第203章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残阳斜照,倦鸟回巢,一天又将落下帷幕。
而这一天,正是慕若菱离开盛阳城整整一月的日子。
经过一个月的辛苦赶路,盛阳城已被抛在千里之外,而距大耀国却只有不足五日的路程。
虽然在世人眼中,大耀国已经从世上消失,可面对那片土地,她只愿叫它大耀。
“嗒、嗒、嗒……”
这时,后方有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
正靠在车厢上闭目想心事的慕若菱猛地睁开眼,忙搭起车帘向外看。
这一个月来,每每听到马蹄声,她总是忍不住这样。细究原因,不过是幻想着林长歌能追来和她道别。
然而,一个月过去了,无数次的希望换来的是无数次的失望,而这一次,也依旧没有奇迹出现。
慕若菱望着天边渐渐被乌云遮蔽的夕阳,凄然自嘲地笑了。
不要再抱幻想了,林长歌不会来了,他若想来,肯定早就来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夏日的天气,宛如人的心情一般说变就变,方才还余晖满天,可转眼间,已是乌云翻滚、狂风肆虐。
车夫见天气突变、风雨欲来,于是加快速度向前方的小镇行去,准备找个歇脚的客栈。
然而,还未等赶到小镇,天就下起了雨,乌云蔽日,整个天地都被笼罩在昏暗之中。
哗哗的雨声中,只听车夫说道:“看这天接下来恐怕还会有狂风暴雨,我们必须尽快赶到客栈才行,慕小姐坐稳了。”语毕,扬起马鞭更加快速地向前行去。
果然,当马车抵达客栈时,天已下起了倾盆大雨,同时夹杂着闪电雷鸣。
安排好入住事宜后,慕若菱回到客房,边歇息边等候小二送沐浴的热水进来。
赶了一天路,慕若菱甚觉疲累,因此沐浴后,简单吃了些饭食便睡下了。
此时,外面的狂风暴雨已经停歇,只余房檐下滴滴答答的雨声在耳边回响。
慕若菱本以为自己能睡个安稳觉,可没想到,睡到半夜时,突然被噩梦惊醒,而这个噩梦,她已连着三四个月都不曾再做过。
噩梦,是关于齐祯的。
自从知道林长歌就是齐祯后,特别是看到对方并没有找她报仇的意思,以及对她似乎也没有责怪怨恨时,她心里就踏实了不少,一直折磨她的噩梦也渐渐不再出现。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走出了这个魔咒,可没想到,今夜噩梦竟又重现。
之所以会这样,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造成的吧。
毕竟,自她复活后,林长歌一直没有出现,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这不能不让她胡思乱想。
毕竟,她还没有亲口告诉林长歌,她没有帮齐嵘一起害他。
毕竟,她还没有亲口对林长歌说声对不起,还没有亲耳听到他的原谅之语。
这些遗憾,虽比不上噩梦对她精神的摧残,可也足以让她寝食难安,一生受困。
这次一别,天涯两端,此生再无相见的可能,有些话也永远不会再有机会说出口。
她,愿意就这样带着遗憾离开吗?愿意就这样带着遗憾过余生吗?
慕若菱坐在床上,双手捂脸一遍遍问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她松开手,才发现掌心一片冰凉,原来不知何时已经泪湿脸颊。
第204章 等待
视线昏暗的客房里,慕若菱摸出枕边的帕子擦拭脸上的泪水。
可没想到,她越擦,眼泪流的越多、流的越快,她拼命克制,然而根本没用。
擦到最后,她竟控制不住地崩溃大哭起来,同时心中有个声音一遍遍叫嚣着:我要见他,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慕小姐,您没事吧?”门外突然传来车夫担忧的询问声。
慕若菱不愿让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忙极力压制住陷入崩溃的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吩咐道:“我没事,你去帮我取纸笔来。”声音一如从前般镇定从容。
“好。”车夫答应一声,离开了。
待纸笔取来后,慕若菱坐在灯下,开始写信。
信是写给林长歌的,而目的,是希望林长歌能来见她一面。
在书写的过程中,慕若菱一次又一次地停笔换纸,她之所以这样,不是因为写错了字说话了话,也不是因为想到了更好的表达,只因无声流下的眼泪浸湿了信纸,不得不换。
直到黎明时分,慕若菱才终于把信写好,内容不多,仅仅五六行字,然而却包含了她所有的情感和希冀。
仔细地把信封好后,慕若菱敲开了隔壁车夫的房门。
此人名义上是车夫,但其实是武功高强的大内侍卫。
依此人的脚程,回盛阳城大约需要六七日,而她在信中给了林长歌一个月零十天的期限,期间,她会一直在这里等他。
慕若菱对车夫说道:“再有几日就到边境了,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今天你就回去向豫王爷复命吧。”
车夫看着慕若菱微肿的双眼,有些不放心,“我还是把慕小姐送到边境吧,也不差这几日了。”
慕若菱径直把信递到车夫面前道:“你回去后,麻烦把这封信亲自交到林七公子手上。”
“这……”
车夫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接过信收入了怀中,然后简单收拾一下行装就骑马离开了。
望着车夫迅速远去的身影,慕若菱的心情复杂难言,思绪不自觉地又飘到了那个牵动她心神的人身上。
接下来的每一天,慕若菱都是在煎熬的等待中度过的。
她不想、也知道不该这样,毕竟她还有许多事要思考、要安排、要筹划,可她就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她会忍不住想林长歌看到信时的反应,会忍不住想林长歌到底会不会来见她,会忍不住想林长歌若来见她又会对她说些什么,她又该对林长歌说些什么……
在等待的日子里,慕若菱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望眼欲穿,什么叫度日如年,也终于体会到了当年齐祯的心情。
想必当时齐祯在等她的回信时也是这般煎熬吧,不,肯定比她更煎熬,因为她才写了一封,而齐祯却写了好几封。
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失望,最终把那个性情温厚、乐观爽朗的男子送上了绝路。
而如今她所经受的一切,皆是报应。
约定之期越来越近,慕若菱既希望它赶快到来,又惧怕它到来。
但不管是希望还是惧怕,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可林长歌并没有出现。
第205章 雨夜来人
慕若菱站在窗前,望着已经完全落下山头的太阳,最后一线希望也跟着消失。
也许是因为已经有了心里准备的缘故,慕若菱的心并没有预想中的那般疼痛和绝望,只感到一片荒凉,万物失色。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这是她该承受的惩罚。
夜幕降临,天地被黑暗笼罩。
慕若菱最后望一眼道路的尽头,伸手关上了窗子。
而后,她走到桌前坐下,随手拿起一本游记翻看着,但她明显心不在焉,因为大多数时候,她的视线并没有落在书页上,而是在盯着摇曳的烛火出神发呆。
夜里,天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衬托得夜愈发静了。
不知呆坐了多久,恍惚间,慕若菱仿佛听到有人叩门。
她的神经顿时紧绷,又怕是自己的幻听,遂轻手轻脚来到门后侧耳细听,直到又听到同样的声音传来,她才敢确定门外真的有人。
她克制住激动的心情,开口问道:“谁在叩门?”
尽管如此,她还是感觉到了自己声音的干涩与颤抖。
门外的人似乎有些犹豫,停顿了会儿才答道:“是我。”
对方的声音不大,可听在慕若菱耳中却宛如巨雷,震得她心神俱颤,脑中嗡嗡作响。
没错,这是林长歌的声音。
他来了,他真的来了,在她已经绝望的时候来了。
他也许极不情愿来,可终究还是来了。
慕若菱的双眼灼热异常,似有什么东西要冲出眼眶。
她用力眨眨眼,又平复了下心绪,才伸手去开门。
不过,当她的手刚触碰到门栓时突然想起一事,忙停下动作,快步返回床前拿起一块青色纱巾蒙在脸上。
门外的林长歌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眉眼如画,神情淡然,看上去,不像是旅途奔波匆忙赶来的。
莫非他早就来了,只是不肯露面见她?
“林公子请。”
慕若菱如此想着,侧身请林长歌入内。
林长歌看到慕若菱脸上蒙着纱巾,微微愣了下,边往里走边问道:“在自己房里,公主也要纱巾遮面吗?”
慕若菱闻言,下意识地摸了摸纱巾,然后提壶倒茶水,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道:“没有,我是怕林公子不想看到我这张脸。”
房中一时陷入了沉寂。
慕若菱说这话,是在怪他自她苏醒后他一直没有在她面前出现吗?
他不出现,并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不想让自己因看见她而不可避免地想起当年之事。
何况,他也发过誓,他与她死生不复相见,虽然在实施“渡血引魂”之法时这个誓言就已被打破,但当时是没有办法,不得不如此。
其实四天前他就到了,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女人,他才一直没有露面。
他不知道慕若菱为何一定要见他,也或许他猜到了一些,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次一别,此生难以再见,他不想让她带着遗憾离开,所以他来了。
第206章 放下
林长歌端起茶盅抿了口,浅淡地笑了,“公主说笑了,公主的美貌和风华世上男子无不称赞仰慕,我自然也不例外。
我记得第一次见公主的模样,是在齐嵘的书房,那是齐嵘亲笔所做的一幅画。
画上的公主一身戎装,英姿飒爽,浑身散发出的高贵凌冽之气更是令人不敢直视。
当时我就想,若是能亲眼见一见本人该有多好,没想到后来我真的见到了。虽然那时公主身上的戎装换成了嫁衣,但美丽程度不减分毫……”
林长歌说这些话时,神情温和,语气平缓,看不出悲伤,亦听不出其中所隐藏的情感,仿佛只是单纯地在讲述一件与己不相干的事一样。
这样的他,很难让人相信,他就是当年那个爱慕眼前女子且因此而丧命的人。
慕若菱不知道林长歌说这些前尘往事时心里究竟是什么感受,她只知道自己心里除了悲凉便是遗憾。
林长歌应该是真的放下了,真的不在乎了,所以才能说的这般云淡风轻,可悲哀的是,她对这些往事却还不能做到完全释怀。
慕若菱见林长歌并不介意看到自己的容貌,于是缓缓取下了纱巾。
五年的沉睡,并没有让青城公主的容颜有丝毫的损伤和衰老,纱巾下的面容依旧是当年初见时的模样,眉间天生的水滴型痣也同样散发着奇异的魅力。
唯一不同的是,与从前相比,整个人看上去少了几许明艳张扬,多了几许内敛沉稳。
林长歌只看了一眼,便垂下了眼眸。
虽然实施渡血引魂之法时他已见过多次,但和面对活生生的她相比,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和心境。
这个女人,对他似乎总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引力,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让他乱了心神,迷了心智。
为掩饰心中泛起的波澜,林长歌再次端起茶盅喝茶,见慕若菱一直不说话,遂打破沉寂说道:“公主放心,盛阳城里一切安好,豫王爷已经顺利登基,宁四公子和乐安公主的婚事也将提上议程。
对了,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公主,靖王妃怀了身孕,靖王府还特意备了厚礼去大将军府致谢……”
慕若菱不语,只是默默听着。
林长歌说了半晌,见慕若菱始终不接话,索性直接开门见山道:“不知公主叫我来为了何事?如果是为了当年之事,就不必再说了。”
虽然林长歌表示不想谈论往事,可慕若菱却不能不谈,“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可我还是想和你说声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当时那种情况,我……”
结果不等她说完,林长歌便打断了她的话,“我说过,路是我自己选的,与公主无关,我不会怪公主,即便公主真的有伤害到我,我也早已原谅公主,希望公主也能早日从往事中解脱出来。
公主有重任在身,前路艰险,希望公主事事小心,得偿所愿。”
慕若菱微微点点头,没再说话。
她已亲耳听到林长歌的原谅之语,按理心里应该感到轻松才对,可为什么还是感觉很沉重,甚至失落?
接下来林长歌岔开话题说起了别的,慕若菱心不在焉地应和着。
两人待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林长歌告辞离开,在即将跨出房门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齐祯,你心里还有没有一点点爱我?”
第207章 迟来的真相
“齐祯,你心里还有没有一点点爱我?”
当慕若菱反应过来时,话已脱口而出,直到这时,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到底在纠结、失落什么。
原来,她在意的,不仅仅是齐祯对她所犯过错的原谅,还有曾经齐祯对她的那份深沉却不求回报的爱。
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问这句话,也基本能猜到答案是什么,可她还是想问一问,也许只有这样她才能甘心,也才能彻底死心吧。
房内寂静无声,却又仿佛有无数声音在耳边咆哮呐喊,让人不自觉地神经紧绷、呼吸减弱。
慕若菱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那个身姿挺拔的人,屏息等待着对方的回答,然而,对方只是背对她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慕若菱自以为听懂了对方的无声之语,两眼酸涩地笑了,“我明白了,是我痴心妄想了。多谢你不远千里来见这一面,我很抱歉曾经给你带来的伤害和痛苦,我……”
“你明白什么了。”
林长歌突然打断她的话,说出了压在心中已久的埋怨之语,“情出自愿,我不后悔,你不爱我,我也不怪你,可你不该践踏我对你的爱。
当你为帮你的夫君实现心愿而写信嘲笑、羞辱我的时候,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你现在却问我还爱不爱你,你告诉我,我还怎么爱你?我又怎敢爱你?”
慕若菱有些听不明白,疑惑地睁大了眼,“信?什么信?当时我是收到了你托乐安公主送来的信,可我确定,我并没有给你写过回信,我知道我这样做不……”
“你说什么!”
林长歌浑身一震,豁然回头,满眼不敢置信,“我明明收到了你的回信,而且还是你们武王府的人亲自送来的……”
看到慕若菱茫然的神色,林长歌似乎想通了什么,挺拔的身子晃动了下,无力地靠在了门上,然后抬头睁大眼看着虚无的上方道:“如果那封信不是你亲笔所写,那就是齐嵘模仿你的笔迹伪造的,只怪我当时受打击太大,未分辨出来,才让齐嵘的奸计得了逞。”
直到此时慕若菱才终于明白,齐祯当年为什么会突然服毒自尽,原来是齐嵘借她的手诛心杀人。
看着眼前竭力控制情绪的林长歌,慕若菱不禁泪湿双眼,边向他靠近边道:“你给我写信的事,除了传信的乐安公主,便只有我的陪嫁丫鬟杜婉,也就是后来的杜贵嫔知道,肯定是她暗中告诉了齐嵘。”
林长歌缓缓闭上眼,声音微哑地道:“应该是这样,所以去岁大丧日那天,杜贵嫔才会吓得从步辇上滚下来向你磕头认罪,还说什么是一时糊涂才犯下大错,想必她口中的大错就是指此事了。”
看着林长歌脸上无声流下的眼泪,慕若菱心酸不已,有愧疚自责,但更多的是心疼遗憾,她忍不住拿出帕子替其擦拭,但被林长歌转头躲开了。
慕若菱也意识到自己举止不妥,遂收回手,说道:“昨日小二送来了两坛好酒,林公子愿意坐下喝两杯吗?”
林长歌没有回应,但似乎也没有要即刻离开的意思。
慕若菱迟疑了下,伸手把他拉进屋,重新关上了房门。
第208章 回避
屋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也许是境随心转,此时再听打在窗上的雨点声,慕若菱的感受已与之前大有不同,少了沉闷凄清,多了轻灵安宁。
自回到屋内,林长歌就不曾开口说一句话,只是闷着头一杯接一杯地饮酒,转眼间两坛酒就被他喝了个精光。
慕若菱同样没有说话,只是静静陪着他,见酒没了,默默起身去大厅吩咐小二再装两坛送来。
当慕若菱返回时,终于听林长歌开口说道:“谢谢你约我见这一面,让我知道我当年没有看错人,也没有爱错人,否则,我心里的这个结到死也不可能解开。
也许你觉得是我太过脆弱,一封信就让我舍弃了性命前程,然而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信念坍塌的绝望以及心如死灰的滋味。”
慕若菱的心又酸又痛,面对林长歌的倾诉,除了忏悔和感激,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做什么,“抱歉,都是我害了你。那封信虽然不是出自我手,但终究是因为我的私心才让齐嵘有了可乘之机。
你说谢谢我,其实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谢谢你爱我,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谢谢你让我看清了我自己,更谢谢你让我懂得了什么是爱什么是以爱为名的欲。
只可惜,我明白得太晚,时光不能倒流,事情无可挽回,我也不能再为你做些什么。”
林长歌摇摇头,道:“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你没有想过帮齐嵘害我,没有让我活成一场笑话,对我已经是最大的安慰。我说过,情出自愿,我不后悔,也希望你能早日从前尘往事中走出来,全力以赴去做你想做你该做的事,至于其他,就让它随风而散吧。”
“可是,我……”
慕若菱刚开口,突然听到走廊里有脚步声传来,想必是小二送酒来了,只好暂时止声。
待小二把酒送来后,慕若菱正欲帮两人满上,林长歌却站起身说:“夜已深,我该走了。你明日还要赶路,早点歇息吧。”
见林长歌一直回避有关感情的事,慕若菱不死心地再次追问道:“齐祯,我最后问一句,你心里对我真的没有一点点留恋吗?我想听你说句实话。”
林长歌背对着她沉吟片刻,缓缓道:“有没有又有什么关系,让一切就此结束不好吗?
我知道,曾经拥有的东西在失去之后会让人感到遗憾,会成为心里的一个结,甚至是一种执念,但你必须放下这种执念,否则你永远无法得解脱。”
慕若菱走到他面前,直直盯着他的眼睛,“你心里还是爱我的,否则你不会冒那么大风险、费那么多心力救活我,对不对?你拒绝承认,是怕我心有牵挂,不能全身心地投入到光复大耀国的事情中去,对不对?”
林长歌的眼神有些飘忽,依旧没有正面回答,“你是大耀国的青城公主,大耀国那些置于水深火热的百姓正等着你去解救,我也知道有人在等你回去,我更知道世上有无数男子愿做你的裙下臣,你又何必执着于我这个异国人。”
第209章 一别两宽
听到林长歌说知道有人在等自己回去,慕若菱猜他指的应该是袁毅。
她解释道:“袁毅大哥自六岁起就养在大耀皇宫,和太子哥哥一起长大,在我心里,他和太子哥哥一样都是我的亲哥哥。至于你说的其他男子,他们爱不爱我与我没有关系,我只想知道你心里还有没有我。”
面对慕若菱直白且执着的追问,林长歌的眼神飘忽不定,心也颤动得厉害。
他无数次地命令自己用决绝的态度说出“我已不再爱你”这句话,好让慕若菱彻底死心,毫无牵挂地去做自己的事。
然而,他低估了这个女人在自己心中的分量,他以为他可以做到,可事实是,无论他怎样努力,这句话却始终说不出口。
见林长歌久久不予答复,慕若菱又向前逼近一步,做最后的努力,“如果你说不爱我了,你马上就可以离开,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打扰你;如果你说还爱着我,我向你保证,不管你身在何处,从今往后我的心、我的身只属于你一人,就算日后光复大耀成功,我有幸成为帝王,此诺此情此心不改。”
林长歌闻言心神大震,看她一眼又迅速垂下了眸,同时后退一步,声音干涩地道:“公主不要这样,我是大乾王朝丞相府的人,这辈子是不可能跟着公主留在大耀国的。”
“如果你想留,就留,不想留,随时可以走,我不会强留你,我只想要你一句肯定的回答,难道和我说句真心话就如此困难吗?”
林长歌知道,面对这样执着寻找答案的慕若菱,今天他是躲不过了,他们两个必须要有个了断。
他斟酌片刻,终于明确地表态道:“抱歉,虽说往事如尘烟,应风过无痕,可我毕竟是凡夫俗子,不可能当做什么都……”
泪不由自主地顺着慕若菱的脸颊滑下,她忙别过头抬手拭去,接话道:“抱歉,是我奢望太多了。你走吧,从今往后,你我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还请公主将我从记忆中抹去,同时祝公主早日光复大耀,实现自己的心愿。”
林长歌说完,转身往外走,态度很坚决,步伐却很沉重。
一步,两步,三步……
跨出门槛,踏上走廊,迈向楼梯……
慕若菱靠在门边,无比绝望地看着那个身影离她越来越远。
他对她真的毫无留恋了吗?他会不会回头看她一眼?哪怕一眼,她就心满意足了。
意识到自己这个可笑的念头,慕若菱不禁凄凉自嘲地笑了,若不是他,她竟不知自己此生会如此卑微地祈求一个男人的爱。
林长歌本想直接离开,然而,当踏上第一个台阶时,终究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不曾想,四目相接,却再也无法移开。
一个泪如雨下,一个双眼迷蒙。
最后不知是谁先动,亦不知是谁先乱了心神,两人在走廊中间相遇相拥相吻,有泪水流进嘴里,却已分不清是谁的。
翌日,当慕若菱起身时,林长歌已经离去,不过其睡过的地方尚有余温。
她知道林长歌是什么时候走的,想必林长歌也知道她知道他走。
她没有挽留,而林长歌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仿佛昨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慕若菱换了件高领衣裳遮住颈间醒目的吻痕,又戴上面纱,这才打开门。
外面,雨已经停歇,天开始放晴。
慕若菱遥望了眼盛阳城的方向,不再迟疑地策马向大耀国边境奔去。
她不知道林长歌以后会不会来找她,但她会等他来。
他一天不来,她就等一天,他一年不来,她就等一年,他一辈子不来,她就等一辈子。
第210章 故土
四天后,慕若菱正式进入大耀国境内。
当重新踏上故土时,慕若菱不禁泪湿双眼,时隔六年,她终于回来了。
宜州是大耀国最北部的州郡,也是大耀国北境最重要的一道防线,大耀国在没有和北境邻国、也就是百年劲敌的大乾王朝联姻之前,她和袁毅曾多次前来指挥作战。
时隔多年,如今故地重游,慕若菱自是思绪万千,忍不住放慢速度在宜州城内边走边观察。
宜州城还是记忆中的模样,风格豪放的建筑,多风少雨的气候,以及那随风而起、无处不在的尘土,因此,放眼望去,整个城似乎都笼罩着大漠黄沙的苍凉辽阔之色。
但没走多远,慕若菱就发现了不同,记忆中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酒楼如今却凋敝不堪,几乎家家大门紧闭,更有甚者只剩断壁残垣,一排看下去,竟找不出一家正常开门营业的。
街上的人倒是挺多,但都是老弱妇孺,且衣衫褴褛、满面风霜。
他们有的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看上去奄奄一息;有的蹲坐在路边,两眼空洞地盯着某处出神;有的身穿孝服呜呜咽咽地抽泣着;还有一群脏得已经分不清男女的孩童在草丛中边扒拉边往嘴里塞着什么……
这些人应该是生活困苦的流民或乞讨者,然而,看到她经过,他们并没有涌上来讨要东西,只是看着她走过去,眼中没有希望,亦没有绝望。
这几年,大耀国和大乾王朝并没有战争发生,可宜州的境况却如此凄惨,不是天灾就是被掌权者残害至此,而就算是天灾,归根究底也是掌权者无能,不能护佑百姓。
慕若菱正走着,突然听到前方一声哭嚎。
她闻声望去,见一老妇人边摇晃着怀里的襁褓边呼天抢地哭叫着,旁边一个八九岁的男孩也在害怕地哭。
而周围的人听到老妇人的哭嚎,仅有几人转头看了一眼,但也只是摇头叹息,并没有人上前询问发生了何事。
是啊,在自身都难保的情况下,谁又顾得上别人,只怕就是想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慕若菱来到老妇人面前,蹲下身查看其怀中婴孩的情况。
老妇人见有人愿意伸出援手,不禁愣了下,等反应过来立刻跪地磕头哭求,“求夫人救救我的孙儿,他才七个月大,不能死啊,不能死啊……”
那个八九岁的男孩也学着老妇人的样子跪在地上怯怯地说着:“求夫人救救弟弟,求夫人救救弟弟……”
听到声音,又仔细看了两眼,慕若菱才分辨出眼前的竟是一个女孩子,只是不知为何做男孩打扮。
慕若菱看看襁褓中几乎感受不到呼吸的婴孩,再看看骨瘦如柴、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童,向四周巡视一圈后,指着左侧一处废弃无人的院墙道:“这里风大,我们去那里吧。”
“好好好,多谢夫人,多谢夫人。”老妇人颤巍巍地站起身,一手抱着婴孩,一手拉着女童向院墙走去。
到地方后,慕若菱从马背上取下盛干粮的布袋,把里面剩余的糕点、油饼、奶酪和水全都拿了出来。
她先拿了一块油饼给女童充饥,然后又把奶酪递给老妇人,“孩子没有其他大问题,看你们这样子,很有可能是饥饿导致的,你赶紧把奶酪喂孩子喝下,应该很快就能清醒过来。”
老妇人感激涕零地道:“谢谢夫人,不瞒夫人,我们已经两天没吃什么东西了,孩子昨夜饿得哭了一夜,到今早就不怎么出声了,还好遇到了夫人,否则真没活路了。”
慕若菱看看远处在草丛里寻找吃食的孩子以及东倒西歪躺在路旁的人,她很想为他们做些什么,可看看布袋里仅剩的两块油饼和几块糕点,只有叹息的份。
得赶紧想办法解决才行,也不知道袁毅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