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相看
宋子凡的这出闹剧很快被蔺老太太雷厉风行地压下了。
但凡跟随宋子凡的丫头都发卖出去,那个叫小彤的被打了五十大板,直接让她家的人接走了,是死是活全看造化。
郭氏被夺了掌家权,气病在床。
杜氏刚刚掌家,得了老太太撑腰自然也是个不好糊弄的主。
端午节的早上,丫鬟们打扫干净便在门外挂了艾草和菖蒲。
许卿刚出来走动呢,便见一个小丫头高高兴兴地跑来报信道:“老太太,大老爷回来了。”
蔺老太太还在置气,冷声道;“叫他滚来见我。”
许卿含笑,走进明间里劝道:“外祖母不疼我了?”
蔺老太太道:“怎么会?可是谁欺负你了?”
许卿玩笑道;“外祖母欺负我了。”
蔺老太太指着她,一本正经地辩解道;“你到是说一说,我怎么欺负你了?”
许卿坐过去挨着蔺老太太,柔声道:“大舅舅身上可还系着我的终身大事呢,外祖母若是待大舅舅不好,岂不是待我不好?”
蔺老太太笑道;“亏你生了一张巧嘴,就知道来埋汰我。”
“行了,等他来了我自然会好好跟他说的。”
许卿便道;“那我先去耳房里候着,等外祖母和大舅舅说完话我再来请安。”
蔺老太太欣慰道:“你去吧,让丫鬟们给你剥瓜子吃。”
许卿退下不久,宋岩便来了。
明间里少不了一番痛斥,宋岩因刚回来,糊里糊涂的也不敢回嘴。
好在他机敏,三言两语便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宋岩下跪请罪,又说要去狠狠教训宋子凡。蔺老太太见他态度诚恳,便才让他起身。
等蔺老太太叫丫鬟奉茶,许卿这才进去拜见。
宋岩常年要入京述职,更是从小看着许卿长大的。
等丫鬟低了蒲团,许卿才刚刚跪下宋岩便道;“快起来吧,都怪大舅舅不在家,照顾不好你。”
许卿磕了头才道;“家里有外祖母和三位舅母疼我,不曾让我受半点委屈。”
蔺老太太冷哼一声。
宋岩汗颜,连忙道:“那就好。”
待许卿入坐后,宋岩便道:“我从杭州带回来一个人,比你小一岁。人品学识我早已考察过,皆是上乘。只是家资略薄,也无世家大族帮衬。”
许卿捏了捏手指,有些不知所措。
到是蔺老太太高兴道:“家资薄些也无妨,横竖也不靠他家的月银吃饭。家世简单到好,以后不受累赘。但要看人模样如何,可配得上卿丫头?”
宋岩回道:“好个模样,放在人堆里一眼看去跟明珠一般。”
蔺老太太朝着许卿招了招手,等许卿走近了便拉着她的手道:“倘若人品学识都好,模样也好,你可愿意见一见?”
许卿定了定神,敛去心中忐忑之意,点了点头道;“愿意的。”
蔺老太太一拍手,对着宋岩道:“去,将人请来我看看。”
宋岩理了理衣衫,朝外叫小丫鬟去茶厅把人请来。
许卿道:“那我先去耳房避一避。”
宋岩道;“不用。此次我准备留他在府里小住,你们迟早都是要见的。”
蔺老太太也道:“无妨,我还在这里坐着的。”
许卿颔首,乖巧地待在蔺老太太的身边。
过了大约半刻,小丫鬟掀帘引了一位年轻公子进来。
那容貌真真是极好的,许卿看到的第一眼都有些怔住了。
一头的乌发用发带往后一束,散碎些也都捋在了耳后。眉峰如剑,眼眸似月,流盼中自有一股风流之韵。轮廓周正,唇瓣适宜,一张俊俏的脸竟然挑不出半点不足。
更为难得的是他身量高挑,眼看着竟比她大舅舅还高一些,可如今才十七岁呢。
只见他一来便掀袍跪道:“晚辈李麟给老太太请安。”
蔺老太太连忙道:“快,先起来说话。”
李麟起身以后,又向宋岩作揖,这才向许卿作揖。
许卿连忙还了一礼,有些腼腆地退到蔺老太太的身后去。
蔺老太太瞧她有些羞怯,拉着她的手往前带,柔声道:“他既是你大舅舅带回来的,也不算外人,不必拘谨。”
许卿屈膝应道:“是。”
李麟在许卿说话的时候,抬头认真看了许卿一眼。
许卿有一双秋水般盈盈的杏目,螓首蛾眉,唇如红樱,五官生得极好,皮肤白皙,举手投足间更显大家闺秀的怡然稳重。
更为难得的是,她身量也不似一般女子的娇小,而是高挑纤瘦,体态尤如轻盈蝶舞,十分出色。
蔺老太太和宋岩看了许卿和李麟的神态,见他们二人并无抵触之意,心里仿佛大石落地,一时间皆松快起来。
宋岩离开春晖堂之际,李麟被蔺老太太留在了春晖堂里说话,这一消息很快便如春风般散开了去。
……
宋岩回了正房,正要拿宋子凡来好好查问。
谁知紧跟宋子凡的小厮道;“今日老爷回来,大爷原想告假在家中等老爷的。赵先生说今日是端午节,大爷若是能背下《离骚》就准大爷的假,大爷一时背不出,赵先生生气就罚大爷在学堂里默写一百遍的《离骚》,还不许错一个字。”
宋岩怒极反笑,只见他大步去了学堂,手里还拿着藤条。
郭氏素来知道他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几条子抽下去,下的都还是死力气。眼看人是拦不住了,郭氏心里埋怨那赵先生,脚下却急急如风地追了上去。
学堂里的宋子凡可颓丧了,素日要好的那些丫头们一个都没有了,新来伺候他的丫头们一个也不敢挨近他。
从前那诸多许诺如流水一般,说没就没了。经此一事他才知晓,即便他是这宋府里的大爷,只要一天不是他当家,他就一天做不得主的。
人没精神,字自然也是歪歪斜斜的。虽不出错,可到底像是抽了筋的死鱼一样。
宋岩猛然冲入课堂,一捡起地上散落的宣纸一看,那字迹也太过软趴,被说是风骨,就是点骨头气都没看见。
宋子凡见他爹来了,立即站得笔直,整个人如惊弓之鸟一般。
如他料想,他爹搁下了宣纸立马就上藤条,死死地先将他抽了十几下。
宋岩疼得大叫,也顾不得仪态了,像个猴一样在学堂里上蹿下跳。
第17章 李麟
郭氏赶来拦着,宋岩也打得差不多了,气愤道:“好好的儿子竟让你给教成了孬种,也不必等秋闱了,明日我就让他跟我去军营。”
郭氏这几日都是病着的,说话跟抽丝一样。她紧抓着宋岩的衣袖道:“我与你二十几年夫妻,你来了也不问我好不好,就知道打儿子。难不成他有今日都是我教的,没有你教的?”
“倘若你不曾教过,那你现在打死他我也无话可说了。”
宋岩见郭氏的确病得不轻,说话时身体颤颤巍巍的,一副随时要晕过去的样子。
又见她颧骨突出,眼圈一团黑影,这才放了藤条将她抱起来道:“你每每皆是如此,可知正是你惯孩子太过。”
宋岩说着,抱着郭氏回正房去了。
宋子凡正疼得紧,寻思着自己是留下还是跟上去。这时傅元恒在门口道:“宋大爷回去吧,我们先生说了,明日宋大爷好好养伤,不用来上课了。”
宋子凡一阵憋屈,骂也不是,怒也不是。只得强忍着疼,一瘸一拐地回房去了。
……
傅元恒回定云阁的时候,赵玉郎饶有心情地在烹茶。
他那玉冠自从摘下,头发一直都是用发带束了一半,也不戴帽子。
寻常在直裾外罩一件大袖衫,端的是风流俊雅,矜贵不俗。
平日里惹得那宋江雪看直了眼睛不算,今日算准宋岩回来,还阴宋子凡遭了一顿打。
这些一桩桩一件件,要说有心也有心,要说无意也无意。横竖刀子就在那里,得有人迎面撞上才知晓利害。
傅元恒叹道:“爷忙了一出又一出,却不知这蠢材收拾得了,不知那明珠又如何掩辉?”
赵玉郎眉头轻蹙,不悦道:“说人话!”
傅元恒面色陇上一层轻愁,没精打采地道:“宋将军带回了一位后生,据门房的小厮和见过的丫鬟们说,钟灵毓秀般的人物。”
“而且……”
“而且什么?”赵玉郎丢了扇子,沉着脸站了起来。
傅元恒继续道:“而且蔺老太太留他在春晖阁里说话了。”
赵玉郎捏了捏拳,面色冷寒,厉声道:“她是看中了是吧?”
傅元恒低着头,哪里敢说话?
赵玉郎恨声道;“我就知道,宋子凡那个蠢材她哪里看得上,必定是惦记好的。”
“果不其然,还真的给她惦记到一个了。”
“呵!我到是要去看看,别又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赵玉郎火气太大,换了一身衣裳就急匆匆地出去了。
傅元恒憋屈得跟个小媳妇一样撤了炉火,寻思着别等他家爷看了人回来,一时气不过,连这定云阁都要烧了。
……
人们常说,君子如兰,幽幽敛香。
许卿见李麟谈吐不俗,风雅知趣,十分有好感。
偶尔说说笑笑,诗词歌赋她一应能接,倒也不卑不亢。
他们二人你来我往,虽有蔺老太太在,但却能自得其乐。
气氛融洽间,杜氏和范氏都来了。
一时间春晖堂里热闹非凡,老远就能听见笑声。
李麟是申时离开的,下人带他去客院。在路上突然有颗小石头从远方袭来,虽不是对着他,但却好像是有意试他。
李麟侧身接了,将那小石头还击回去,力道强劲无阻。
这一小插曲并未让带路的下人察觉,可李麟却忍不住好笑。
宋家上上下下,能有功夫来试探他的人,他还真想不出到底是谁?
那一头,握着小石头的赵玉郎冷哼一声。
他承认李麟是生得好,但跟他比嘛,还是略次一些。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李麟竟然也是个学武的,而且看样子学的时间也不短,不是个唬人的花架子。
赵玉郎越想越不得劲,许卿要真看上了李麟,那他可真想去杀人了。
刚好傅元恒这个倒霉催的凑上来道:“九爷,可找着你了。那边的宋岩打发人来请呢。”
赵玉郎顺势踹了傅元恒一脚,怒声道:“你明知我不能见他,还来跟我说什么?赵兴怀呢,让他解决!”
傅元恒多年来练就一身闪躲的好功夫,连忙回道:“已经让人去请了,我说先生还在生气,让那小厮先回去了。”
赵玉郎冷声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在生气。”
“啊啊啊!!!气死我了!!!”赵玉郎低吼着,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冽气息。
傅元恒:“……”
“去查,你亲自跑一趟杭州府,务必将着李麟的身份来历查个一清二楚。”赵玉郎吩咐道,其实他更想自己去查。
只不过这会子根本不放心许卿,所以更不愿离开宋家了。
傅元恒巴不得跑腿,立即安排道:“那小的叫封立进来伺候您?”
赵玉郎不悦道:“那块木头能干什么,让那个叫洪昌的小厮来。”
傅元恒连忙应了,立即下去安排。
赵玉郎转悠了一圈,又去看许卿去了。
暖阁里的许卿才换了一身粉紫色的绣花袄裙,琵琶袖子,光缎上绣了细小的一串兰花。
许卿坐在梳妆镜前,只见王嬷嬷从首饰盒里拿了几朵珠花在她的头上比划,她一时惴惴不安地拉住王嬷嬷的手道:“嬷嬷,我怕。”
王嬷嬷听她这一句娇软的话,立即放下手里的珠花搂住她道;“我的好小姐,别怕别怕。”
“咱们只管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用晚膳,横竖隔着屏风的呢,不在一桌上吃饭。”
许卿轻靠在王嬷嬷的身上,忐忑不安道:“我觉得心慌,他一来我就见了。举止不俗,文雅知礼。倘若相处得当,舅舅和外祖母都满意了,我是不是就要嫁给他了?”
头顶上好像有些碎末渣子掉了下来,王嬷嬷也顾不得抬头去看,轻淬了一口道:“小姐快别多想。今日见了满意,怎知明日满意?舅大老爷说让他暂时小住在府里,多半是要小姐鉴一鉴他的品行如何?”
“倘若他品行如他容貌一般,小姐再细细思量也不迟。横竖两位舅老爷都在杭州府当差,咱们永宁侯府也不是蒙祖封荫散户侯,自然不会让小姐受委屈的。”
许卿勉强镇静下来,这才出声道;“嬷嬷说的也对,就算大舅舅和外祖母满意了,这婚事也要我点头才行。”
王嬷嬷喜笑颜开道:“对,正是这样。所以姑娘只管放心相看,倘若真的不成,保不准下一个会更好呢?”
许卿嘴角微微一扯,苦笑道:“我一直说不求什么,但凡人品家世皆让父母满意就是了。可真到了这会才知道,原来我心里还是想求一求的。”
王嬷嬷闻言,眼圈立即就红了。
第18章 满意
赵玉郎听了,眼圈也红了。
他看见那王嬷嬷轻啐了几口,虽不发声,但看那嘴型也知是在骂他。
以往但凡许卿也曾像对王嬷嬷一样,娇软地与他说句话,他只怕连心窝子都掏出来了。
偏生两人好像上辈子结了死仇,每每聚头不欢而散。
赵玉郎失魂落魄地回了定云阁,恰逢那洪昌进来请安,正是跟知府赵兴怀一起来的。
洪昌回禀道:“知府老爷跟宋大老爷说了,先生性子孤僻,但学问扎实,只因年少成名,等闲人皆瞧不上眼。”
“宋大老爷听了,直说是宋大爷不成器,把先生气着了,愧见先生。”
赵玉郎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出声道:“这些事情你不用管,你只管使些银钱将这宋府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不管是哪一屋的消息,你都要知道个三五分。再有一处,春晖堂里的消息,你最少也要知道七分,否则我留你也无用处。”
洪昌连忙下跪磕头道:“承蒙主子爷使唤,小的一定不让主子爷失望。”
“去吧,先去办事。”赵玉郎挥了挥手,有气无力的。
洪昌到是得劲,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
且说宋子凡被打了一顿,又因赵兴怀过府一通细说,宋岩越发觉得儿子读书不成。
晚膳时,一大家子都去春晖堂,偏没叫宋子凡。
郭氏撑着身体去了一会,见完那个李麟后又心事重重的去见儿子。
宋子凡还躺着叫嚷,嘴里恨声四起。
郭氏去他的床边哭道:“你也不用嚎了,你爹刚刚跟老太太商议,不用等秋闱过了,他这次去杭州顺道带你走。”
宋子凡急得从床上跳起来,又因身上有伤,鬼哭狼嚎道:“我爹怎么这么狠?”
郭氏冷笑道:“这算什么?你爹从杭州府带回来一个后生,叫李麟。人家虽然才十七岁,但已经有举人功名了。听说家世简单,正让你表妹相看呢。”
宋子凡面色发白,慌乱道:“三表妹不会看上他了吧?”
郭氏恨儿子不争气,冷声道;“晚膳摆在了春晖堂,你说呢?”
宋子凡跳下床道;“不行,我得去看看。”
郭氏一把将他拽回来,恨铁不成钢道:“你现在知道急了?”
宋子凡告饶道:“娘啊,你等我去看看那个李麟你再来骂我成不成?”
“自小您不让我学武,现在我爹又要抓我去军营,我哪里受得住?”
郭氏怒道:“你个没脑子的,你当我想拦你?可你也不想一想,你这个时候去谁肯理你?”
“别说是你爹,就是老太太都想打你。”
宋子凡愤懑道:“那可怎么办?难不成我就要坐着等死?”
郭氏没好气道:“你先等一等,等你爹从春晖堂回来你再去求老太太。别的话不要多说,就说辛苦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秋闱若是不考你心里过不去。只等秋闱一过,不管能不能中全听你爹和老太太的安排。”
“只要拖住这三个月的时间,到时候咱们再想办法。”
宋子凡下定决心道:“我听娘的,一会就去求老太太。若得这三个月,我一定会对三表妹好的,倘若不能使爹改变主意,也该使三表妹改变主意才是。”
郭氏松了一口气,面色稍缓。
只见她正色道:“你爹的狠辣你也看见了,倘若你没有把握能中,最后的希望便在你表妹那里。”
宋子凡点了点头,一时陷入深思。
……
春晖堂的晚膳虽然的分开摆桌的,但李麟还是见到了宋家的另外三位姑娘。
除去稍小的宋思嘉,其余的宋江雪和宋瑾瑶倒也不错。只是这二人跟许卿站在一起,一个眼波柔媚,举止羞怯,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娇娘。另一个眼睛大,肌肤白,身量比许卿还高些,只是脸盘略宽,少了些纤柔之美。
到是许卿,越看越发觉得美得周全。
她笑时唇瓣轻轻一抿,眼波立即徐徐生辉。眉头微微一挑,神态立即鲜活明艳。再则她举手投足自成一派优雅,偶尔不言不语也能让人品出另一番温婉娇媚。
一顿晚膳吃下来,宋岩带着李麟走了。
宋江雪虽然觉得李麟好看,但想着家世一般到也没有什么兴趣,很快也走了。
杜氏也把两个女儿打发回去了,然后同范氏一起聚在春晖堂的东暖阁里说话。
蔺老太太道:“我瞧着人是不错的,知书识礼,难得身上还有举人功名。”
杜氏道:“我看着也不错,主要模样配得过我们卿丫头。”
范氏笑道:“好是好,就是不知道卿丫头喜不喜欢?”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许卿的身上,许卿赧然道:“今日才见,人品如何还不知道呢。”
杜氏笑道:“那就是喜欢了,不喜欢早说不想见了。”
蔺老太太和范氏齐声笑了起来,许卿越发羞赧了。
笑归笑,蔺老太太还是对许卿道:“不着急,咱们慢慢再看。家世你大舅舅勘查过的,没有那些脏污不堪的。咱们也不贪图他出多少聘礼,但就看是否德才兼备。”
许卿低声应是,实则心里惶惶愁然。
既求一位君子,倘若得了一位君子,她再不能作他想了。
只是心里不免有些遗憾,一辈子婚姻大事,怎么也没有寻到一个两情相悦的。
……
许卿回房时,心不在焉地卸了钗环,褪了锦衣。
凝霜在一旁伺候着,兴致勃勃地道:“今日那位爷偷看了小姐十七次,而他只看了二表小姐两次,三表小姐和四表小姐一次。”
竹露惊讶道:“我滴个乖乖,你竟然都数清楚了?”
凝霜道:“那是当然。我站在小姐的身后,他那眼睛一扫我就知道他又偷看了。”
许卿问道:“你们觉得他好看吗?”
凝霜和竹露接连点头。
竹露道:“第一眼可谓惊为天人。”
凝霜道:“正是。第一眼就觉得和小姐很配。”
许卿惆怅道:“可我多看他两眼,却觉得不过如此。皮囊虽好,却不知心性如何?”
凝霜和竹露对视一眼,皆有些疑虑。
只听凝霜道:“小姐自幼见惯天潢贵胄,世家公子,惊艳一时后不以为然也是正常的。奴婢第一次见靖王爷的时候,也被惊了好大一跳呢。”
竹露赶紧道:“对对对,奴婢也是。管事婆子说奴婢的嘴巴好半天没有合拢,看着怪傻的。”
许卿道:“若论容颜,他自然是比得了大姐夫的。可我总觉得他少了些什么,但却又说不上来。”
凝霜笑道:“平民子弟跟王孙子弟相比,那一身的气派就相差甚远了。小姐不用深想,倘若日后李大爷有了好造化,锦绣前程加身,不愁没有好气派。”
许卿想说不是。
可心里压沉的感觉太重了,她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便没有继续争论。
第19章 滚!!!
定云阁里,赵玉郎脸也不洗就在榻上躺着。
洪昌进来的时候他从那榻上惊坐起,急忙问道:“有什么消息?”
洪昌小声道:“宋大爷去求老太太想参加秋闱,老太太允了。”
“李麟跟宋老爷回了书房,路上宋老爷问李麟想不想在宋府住下,等他下回来接。李麟说想,宋老爷很高兴,拍着李麟的肩膀说:要成一家人就更好了。”
赵玉郎快气死了,捏紧拳头道:“我就知道这个李麟肯定会住下。”
“无妨,宋子凡也还没有死心,我到要看看他们两个谁先作死!”
洪昌心颤,连忙道:“还有府里三老爷那边屋,听说三太太的娘家幺弟明日要进府里来,准备参加完秋闱再回去。”
赵玉郎轻嗤道:“找人都盯着,凭他是谁,只要是个男人都给我盯死了。”
洪昌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只觉得腹内的肠子都快搅成一团了。要不是提前得了叮嘱,这会子他还在发蒙呢。
好端端的一位爷,谁曾想为了一姑娘,就这样跟个后院醋劲贼大的泼妇一般,暗里四处买消息。
……
范氏的幺弟是她继母所生,今年十九岁,名唤范梓书。
范梓书生得格外清秀,眉眼柔和,待人接物温文有礼,看着到是个不错的。
许卿在春晖堂见过一面,因范梓书来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让许卿随宋家姑娘们唤了他一声小表舅。
春晖堂里一如往昔,只是宋岩离家时带走了宋子轩,说是带去杭州长长见识。
宋家的学堂里热闹了些,作为赵先生的赵玉郎则好好考量了李麟和范梓书二人。
李麟尚可,确有几分真才实学。
范梓书比宋子凡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嘴里多几句锦绣文章罢了。
赵玉郎自三岁起便由几位翰林院大学士轮番教导,什么辞藻华丽的文章没有见过?一开始李麟和范梓书见他尚且年轻,到不以为意。
几次碰一鼻子灰才晓得,这人果真深藏不露,口诛笔伐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尖锐和凌厉。
然而,这些都是几个男子总结出来的。
至于几位混在其中,美其名曰认几个字的姑娘们可就不一样。
这其中要数宋江雪每每看得神魂颠倒,做梦入神痴呆了去。
渐渐的,宋江雪惹得赵玉郎嫌恶不说,就连学堂里的几人都觉得不妥。
五月十一日,赵玉郎又打发人往春晖堂送信,不愿再教宋家二小姐。
蔺老太太知宋江雪得了教训还不知收敛,大人将原话带给了郭氏。
郭氏羞愤,直接将宋江雪禁足在家,不许去学堂里了。
蔺老太太向许卿提议道:“听李麟说这位赵先生的的确确学识渊博,博古通今都知道,不如你也去听几天学?”
许卿道:“想必不仅仅是文采斐然,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既如此我更不能去了,一则如今我正是说亲的年纪,二则恐二表妹多想。”
蔺老太太叹道:“我养你母亲时,她也如同你一般,事事考虑周全,生怕惹人不喜。如今你也厚待你表妹,怕她不喜。可这世间的人,不是你待别人好别人就能看得见的。”
许卿道:“谈不上厚待。二表妹年幼不经事,受些磨砺就好了。”
蔺老太太点了点头,不再提及学堂之事。
宋江雪被禁足后,千遍万遍地伤心。她想不明白自己有哪里不好,竟惹得爱慕的赵先生一再嫌弃。
她虽被禁足,但守门的婆子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的。
夜幕降临时,宋江雪一时气不过直接偷跑出去。
她一边哭,一边往定云阁走。别的都可以不说,但她却想亲口问一问那赵先生,可是真心半点瞧不上她?
宋江雪哭得伤心,眼里全是水雾,丝毫没有注意到远处闲逛的许卿看见了她的身影。
许卿瞧她哭得伤心,到没有想着去劝慰,只是不愿打扰。
到是她身边的竹露道:“看二表小姐去的方向,好像是赵先生住的定云阁。”
许卿蹙了蹙眉,一时并未言语。
凝霜道:“那咱们要不要去通知舅大太太,免得二表小姐又闹出事来?”
许卿道:“不必。大舅母若真能管得好,那赵先生也不会往春晖堂递消息了。”
竹露询问道:“那咱们是当没有看见吗?”
许卿想了想道:“且跟上去,若无事也就罢了,若有也好善后。”
主仆三人悄然跟上,只是还未到定云阁外,远远便听见宋江雪撒泼的声音道:“你让他出来说,我现在都被禁足了,没有什么好怕的。”
“只要他出来说一句不想见到我,从此以后我见了他掉头就走。”
待许卿瞧见了宋江雪那不依不饶的背影,整个人立即驻足。
只听她压低声音道:“闹得这般大声,大舅母应该很快就来了。”
凝霜咂舌道:“二表小姐也太敢了,她还没有定亲呢,怎么一点颜面也不给自己留了?”
竹露啧啧道:“真的太敢了,别说赵先生一个读书人了,我就是个武夫我也跑啊。”
“噗。”许卿喷笑,转头瞪着逗笑她的竹露道:“闭嘴。”
竹露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随即闭嘴不语。
洪昌是真拦不住,宋江雪的身量跟一般成年男子无二,更何况洪昌还未成年呢。
眼看宋江雪要冲入定云阁了,忽然间从那窗户掷了一个茶杯出来。
那茶杯不偏不倚,刚好砸在了宋江雪的脚背上。
宋江雪吃痛,一时不慎便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一声冷冰冰的话破窗而出:“滚!!!”
这一下别说是宋江雪愣住了,就是许卿也愣住了。
她待仔细去听,却只听见宋江雪狼嚎之声,旁的一概听不见。
正在她心慌意乱之际,她大舅母带人来绑宋江雪,定云阁外一时吵嚷无比。
身边的凝霜和竹露伸手拉着她走,她却仿若离魂一般。
还是宋江雪不知怎么察觉了,突突挣脱婆子朝她奔了过来。
“许卿,是不是你告诉我娘的?我知道的,你就见不得我好。”
“你名声毁了,嫁不得好人家就想让我跟你一样,我呸,我才不会跟你一样。”
第20章 她没有听出来
许卿被骂得莫名其妙,大大方方地走出去道:“当着大舅母在这里,我到是要问大舅母一句,可是我告的密?”
“嘭”的一声响,那定云阁忽然连窗户也关上了。
郭氏回头看了一眼,又气又恼。她深知不是许卿的过错,而且私心里也不想跟许卿结怨,便伸手狠狠地打了宋江雪两个耳光。
郭氏死死地拧着宋江雪的耳朵,迫使她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红肿不堪,满是泪痕的面孔来。
“看看你自己,再看看你表姐?你不知羞耻也便罢了,还说些昏头昏脑的话?你表姐是听见声响走过来的,我是听见你的喊声过来的。你自己做了丢人的事情,满院丫鬟婆子谁不看你的笑话?”
宋江雪越发恨了,撑大的瞳孔里满是幽幽寒光。
许卿不想跟她一般见识,微微向郭氏行了一礼,淡淡道:“大舅母快带二表妹回去吧。”
郭氏强忍着一肚子的火,一边让婆子死死地押着宋江雪,一边与许卿道:“一道走吧。这小蹄子想嫁人想疯了,明天我就帮她相看人家,保准年前就把她嫁出去。”
许卿想说,那是你的亲女儿。
从前常听她娘说,大舅母重男轻女,那时她还不觉得。
可现在她深知,为何大舅母管不住宋江雪,原因在于她舅母根本就不想费精力。
横竖都是要嫁出去的,听那话到像是泼一盆冷水一样,一点留恋也没有。
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得了郭氏的打岔,许卿到想不起刚刚自己执着要听的那道声音了。
待定云阁外清静了,洪昌坐在门槛边上擦冷汗。
咯吱一声,窗户打开了。有道鬼鬼祟祟的声音“噗噗吱吱”的。
洪昌抬头看了看,狐疑地走过去道:“是九爷叫吗?”
突然里面响起暴跳如雷的声音:“以后不许叫九爷,就叫爷,听清楚没有???”
洪昌连连点头,小心应答道:“爷,小的听清楚了。”
房内又道:“她们都走了?”
洪昌四处看了看,一个小丫头的影子都没见着,便谨慎道:“都走了,周边没人影了。”
赵玉郎从窗边露出半个头来,警惕地看了看,这才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她怎么会来的?”
洪昌以为他说的是宋江雪,顿时也跟着附和道:“就是啊。这个宋二小姐也太野了,跟个泼妇一样。”
赵玉郎不悦,冷声道:“谁跟你说那个泼妇?”
洪昌回神,连忙道:“看来的方向,应该是跟着宋二小姐过来的。”
赵玉郎道:“她应该没有听出是我的声音吧?”
洪昌想了想道:“应该没有,刚刚那宋二小姐太吵了。”
“应该?”赵玉郎蹙着眉,心跳得很快,还是有些担心。
洪昌抿了抿唇,一脸苦相道:“爷,您就放宽心吧。三小姐要真听出来了一定不会轻易走的,可您瞧见了,她已经走了。”
赵玉郎想了想,觉得洪昌说的对。
可他却又忍不住冷了心肠,阴阳怪气道:“这才分开多久,她连我的声音也记不得了?”
洪昌:“……”
……
郭氏把宋江雪押回去以后,狠狠地打了一顿。
杜氏去春晖堂看许卿,与她说道:“你大舅母以前没有心思管教她,现在又突然下狠手。这一下只怕你二表妹连你大舅母都恨上了。”
许卿淡淡道:“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也许说不准有一天她就想通了呢?”
杜氏笑道:“那得到什么时候?不过这些日子你还是避着她点,省得她寻你不痛快。”
许卿拿了一本《阿弥陀佛经》出来,晃了晃道:“无惧。只等她来,我也好参透一二。”
杜氏将佛经夺了去,戏谑道:“放着客院那位李美人不瞧,看什么佛经啊?”
许卿去抢也抢不到,赧然道:“人家是男子,怎么说是美人?”
杜氏嬉笑道:“是男子不错,是美人也不错,配你更是不错。你若是不想要,小心我将他抢去给我家瑶儿。”
许卿道:“那样就最好了,我还会备一份厚礼呢。”
杜氏见逗不着她了,这才将佛经还给她,细问道:“我跟老太太瞧着真不错,你不想要?”
许卿皱着眉头道:“还没深想。”
杜氏叹道:“好姑娘,神仙模样的人物,品行又是上佳的,真是难寻得很。再说还有举人功名呢,捐官也捐得,不愁没有出路。”
许卿捏着佛经,难以启齿道:“为什么一定要说这些呢,好好的一个人,说上这些反倒掉价了。”
杜氏拥着她,轻哄道:“当家过日子,不说这些说什么?倘若你们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那咱们只说将来儿女成双,一世顺逐。可这相与嫁娶的,家私人品,哪一样能落下了?”
“纵然永宁侯府家大业大,可你毕竟是个姑娘家,你看过哪家哪户,但凡有儿子的把家业传给女儿的?”
“我刚跟你二舅舅成亲的时候,还成天做梦过不好就和离呢?后来有了孩子才知道,和离的孩子带不走,跟后娘我心疼,再则我自己也难嫁,那时才知女人嫁了,哪里还有什么作天作地的快活日子?”
许卿面色黯然道:“可我爹就很好,大姐夫和二姐夫也很好。”
杜氏心疼许卿,搂着她道:“你的夫君也会是个好的,不好的咱们不要。江浙一带都挑完了,难道满天下还寻不到个让你如意的?”
许卿稍稍露了笑颜道:“那倒不至于,倘若这个李麟真的不错,那便就是他了。”
杜氏探了半天,见许卿果真没有什么三心二意的念头,这才宽慰道:“既如此,那我们就放心大胆地看,放心大胆地试,不怕他露出马脚来?”
“试他什么?”许卿问道,怕因她的缘故让李麟难堪。
杜氏道:“能有什么,红袖添香,留给他两个貌美丫头呗。”
许卿道:“太过直接,以他滴水不漏的性子定不会碰的。”
杜氏笑道:“难不成你有什么好办法不成?”
许卿想了想便道:“再等些日子吧,我细细想一想。”
杜氏知道她心有顾虑,也不催促,又说了几句玩笑话才走。
第21章 为他人作嫁衣裳
许卿能等得,赵玉郎却等不得。
他想了一夜,决定早做安排。
宋江雪不来学堂了,布置课业以后赵玉郎能逍遥一下午。
他对洪昌道:“现在宋江雪跟个炮仗一样,你叫人去点个火。”
洪昌道:“炸谁?”
赵玉郎轻哼道:“炸李麟!”
洪昌想了想,不知怎么把这两人扯到一起,接着问:“爷想怎么炸?”
赵玉郎盘算道:“她嫌弃许卿看了她的笑话,既如此,不如让丫鬟给她支个招,毁去许卿的大好良缘。”
赵玉郎说“大好良缘”的时候,咬牙切齿。
洪昌的后脖子一阵发凉,小心翼翼地道:“要是那宋……宋二小姐勾引成了,那三小姐知道了会不会怪您啊?”
赵玉郎一巴掌拍在洪昌的后脑勺道:“滚蛋,被勾引走的还是良缘吗?”
洪昌仔细一想,立即笑道:“小的这就去办。”
赵玉郎看着洪昌猴蹿的背影,啐了一口“良缘个屁!”
有他在,哪里轮得到别人上赶着送良缘?
他不往死里下狠手就算是李麟家祖上烧高香了!
……
宋江雪得了丫鬟的指点,专门等着下学的时间去堵李麟。
身边跟李麟一道的范梓书一见宋江雪那架势,拍了拍李麟的肩膀就走了。
李麟也想走,不过被宋江雪拦住了。
宋江雪道:“我有件事想说给李大哥听,不知道李大哥有没有兴趣知道?”
李麟环抱着手,淡淡地扫了一眼宋江雪道:“没兴趣。”
他说着,推开宋江雪就要往前走。宋江雪紧跟在后,冷声道:“我知道你想攀上永宁侯府,不过你也不想一想,她要真那么好怎么会沦落到来嘉兴说亲事?”
“实话告诉你吧,她在京城得罪了楚王爷所以才来嘉兴说亲事的。你要是同意娶了他,将来别说是位列朝堂,就是进士及第只怕都不可能了。”
李麟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向跟上来的宋江雪道:“那又与你何干?”
“你……”宋江雪冷不防被震住,再回神时,李麟已经走远了。
她气得跺了跺脚,往一旁的小道走去。
不远处的花棚后,宋瑾瑶和宋思嘉面面相觑。
宋思嘉道:“二姐怎么变成这样了?”
宋瑾瑶蹙着眉头道:“这件事你别管了,一会我去告诉三表姐。”
宋思嘉点了点头道:“姐姐快去吧,二姐她现在疯了我也不敢惹她。”
宋瑾瑶和宋思嘉分道走,不一会宋瑾瑶就到了春晖堂。
许卿在暖阁里描花笺,见宋瑾瑶来了,意外道:“这个时辰才刚下学,你是径直过来的?”
宋瑾瑶看了看凝霜和竹露,欲言又止。
凝霜和竹露见了,立即说是出去烧水添茶,两个人从暖阁里退了出去。
许卿拉着宋瑾瑶的手道:“怎么了?是不是那赵先生也苛责你了?”
宋瑾瑶摇了摇头,难以启齿道:“是二姐姐。”
“刚刚在下学的路上,她拦着李家哥哥说了……”
宋瑾瑶抬头看了看许卿,见许卿没有怎么生气才继续道:“说了三表姐得罪楚王爷的事情。”
许卿拍着宋瑾瑶的手道:“这没什么的。你二姐姐在跟我置气,就算她不说,我也是要说的。横竖瞒不了人家,何必要叫人家去外头打听呢?”
宋瑾瑶松了一口气,小声道:“二姐姐做得不对,她原先不会这样的。”
许卿毫不在意道:“她现在气我,自然不想我好过,这是正常的。等日后她同我好了,就不会做这些事情了。”
“这也妨碍不了我什么,横竖我也不在嘉兴待一辈子,且由她散散气。”
宋瑾瑶赧然道:“三表姐好心胸,只是我还不曾同家里的长辈说起。”
许卿拥着她的肩膀道:“不必去说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且当小孩子置气,两三天又好了。”
宋瑾瑶轻叹,摇着头道:“换了是我,两三年都好不了。”
许卿笑道:“我同她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幼就相识的,又是亲表姐妹。可我一直觉得跟她还不如跟丫头们亲厚,想来是性格的缘故,她风芒太盛只扎自家人,而我偏生又喜欢亲近自家人,当然玩不到一处去。”
宋瑾瑶道:“我日后会避着她点,我也怕被她扎几下。”
许卿大笑,觉得这丫头也是狭促鬼。
宋瑾瑶说了事,心里舒坦些,又跟许卿道:“那个李家哥哥是个好的,他只回了二姐姐一句话。”
“什么话?”许卿问道,有些好奇。
宋瑾瑶端得一本正经,学着李麟环抱手臂道:“那又与你何干?”
“噗。”许卿被宋瑾瑶逗笑了,心里又觉得李麟到是个有趣的。
只听她道:“既然他都知道了,我也有几句话想跟他说。”
“今天我就不留你了,等明日你再来,我让王嬷嬷给你做金丝玉卷。”
宋瑾瑶微微福身,含笑道:“那我先回去了。”
许卿颔首,送她出春晖堂。
……
宋江雪中看不中用,赵玉郎更急了。
尤其是晚上春晖堂的人传来消息,说是蔺老太太差人请李麟去春晖堂里用晚膳。
来的人是个机灵的,一看就是说一半留一半的主。洪昌给了些银子,那人才继续道:“虽说是老太太打发人去请的,但实际上是表姑娘的意思。”
洪昌背过身就回了赵玉郎,赵玉郎险些被把桌子砸出个大坑来。
“我到是为他人作了一回嫁衣裳了?”
洪昌连忙补救道:“要不小的寻个没人的角落,先给那位打一闷棍?”
赵玉郎冷哼,心里愤愤不平。
他心浮气躁地走动道:“不行,我不能一直这么藏着,我得出面去。”
洪昌道:“要想出面是容易,就怕……三小姐她……”
赵玉郎捏了捏拳道,暴躁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她喜欢上别人?”
洪昌眼珠子一转,提醒道:“咱们不是还有一个宋大爷,说不准他现在也坐不住呢?”
话说到这里,正巧外院又有一个来回消息的,说是宋大爷往春晖堂去了。
第22章 松口
洪昌回定云阁时,只见赵玉郎面色稍缓,勉强还坐得住。
“倘若这位宋大爷也不顶用,那爷想要出面也是对的,总不能让那个李麟抢了先机去。”
什么是先机?
赵玉郎恨不得把头发都抓散了,要说先机也是他先得了的。
只是那时不知珍惜,胡搅蛮缠给缠死了。
……
许卿难得主动一会,宋子凡虽说去了定云阁陪李麟,可蔺老太太是个眼清心明的,刚用过晚膳就打发宋子凡去给她摘几支荷花来。
等宋子凡前脚刚走,蔺老太太便对李麟道:“你也去园子里帮我摘几株牡丹来,记住了,要初开的才好。”
李麟作揖道:“前天刚路过牡丹园,正想进去看看呢,今天到到是托老太太的福了。”
蔺老太太笑着看许卿道:“他是客,你且带他过去,别让不长眼丫鬟给冲撞了。”
李麟也看向许卿,心里寻思着许卿未必肯应。
谁知许卿微微福身,笑着说:“我也是客,不如外祖母叫胡妈妈陪着,这样真有不长眼的丫鬟我也不怕了。”
胡妈妈是蔺老太太身边的得力帮手,还未等蔺老太太发话便站了出来。
蔺老太太道:“就让她帮你提灯,你们早去早回。”
许卿微微福身,随后对着李麟做了一个先请的手势。
李麟谦让,二人几乎并肩而行,身后则跟着胡妈妈和王嬷嬷。
凝霜和竹露这两个小丫鬟被蔺老太太留下了,怕她们年轻不经事,不许跟去。
许卿和李麟前脚刚出春晖堂,后脚赵玉郎就得了消息紧跟过去。
幽静的小道上,那照路的灯笼实在是太刺眼。
尤其是许卿步伐慢,身姿曼妙,就是个月下美人在渡步。
至于那李麟,不紧不慢地跟着,两人虽隔着三尺之距,可在赵玉郎看来,却是一个紧挨着一个的。
他把花棚上几株三叶梅都捏成红汁了,看着竟像手心在淌血一样。
许卿与李麟聊了花木的栽培,李麟问许卿道:“不知道许姐姐喜欢什么花?”
许卿道:“菊花中有一类绿品最美,叫木榕含笑,还有一类叫淡粉千杯,这两种我都很喜欢。”
李麟道:“绿菊淡雅,深秋时最为静美,与许姐姐最为相配。”
许卿摇了摇头道:“我幼时最爱杜鹃,性子也极是风风火火的。之所以如今喜静不喜动,也是有缘由的。”
李麟笑道:“我幼时喜欢打马赛跑,几次差点摔断了腿。现如今只知读书写字,也是有缘由的。”
许卿被他逗笑了,停下脚步道:“我以为你会想知道,看来到是我想多了。”
李麟摇着头道:“不多不多。只是该知道的我早就知道了。满园子的牡丹虽好,老太太却喜欢初开的。你我二人既是帮老太太摘,当然要摘老太太喜欢的。单独我们自己来,我则喜欢白牡丹,绿牡丹这样清雅的,不知道许姐姐又喜欢什么样的?”
许卿想了想,出声道:“姚黄吧,虽不胜清雅,但却是暖心之色。”
李麟打趣道:“既如此,等会我们就不会在园子里因为抢花而打起来了。”
许卿松快地笑了起来,称赞道:“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李麟道:“哪里,许姐姐别嫌我贫嘴就好。”
许卿一边应声,一边继续往前走。
她一直觉得和李麟到底陌生些,说话也拘谨些,想来李麟也是如此。
她来嘉兴不是来玩的,而是来说亲事的。倘若一拖再拖,看一不成看二不成,看三看四便要操劳外祖母一家。
想到这里,许卿对李麟道:“明年春闱你准备入京应试吗?”
李麟点了点头道:“我原先是想学武,考个武状元。只是世人重文轻武,考了武状元也不见得有好的前程,所以才参加科举应试的。”
“你很上进。”许卿赞道,眼里的光亮了些。
李麟继续道:“家中只有母亲一位亲人,她自幼悉心教导,望子成龙,我也要出息些才对得住她的一片慈母之心。”
许卿停住脚步,忽然道:“你不要再说了。”
李麟愕然,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僵住。
许卿却又道:“都说男子十六七岁不经事,可我怎么觉得你不仅稳重自持,心性也是一等一的好。你若是继续说下去,普天之下我再去哪里寻一个比你更好的人来?”
李麟受宠若惊道:“哪里哪里,许姐姐见过的人中龙凤不知多少,我不算什么。”
“你不用自谦,正是因为我见过的世家公子多了,所以才肯跟你说这样的话。”
李麟感觉到许卿的真心实意,一时间满心欢喜,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
到了牡丹园外,李麟怕草木中有虫蚁会吓到许卿,特意让王嬷嬷陪她在外等候,他则进院子里摘牡丹。
许卿站在牡丹园的坊牌下,王嬷嬷提着灯往里看了看,只见胡妈妈提着灯笼随着李麟远去,看样子已经摘得几朵了。
“小姐,古人常说,孝顺的男子***是个心善的。您觉得如何呢?”
许卿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冷冷清清的园外连虫鸣都少,不知是不是被药了去。
“本就是来寻一门亲事的,倘若寻到了,我又怎么能不应呢?”
王嬷嬷知她心里留有遗憾,一则是不能嫁在京城陪伴父母,二则虽远嫁也不见得日后安宁。
“只要人好,日后不愁上京事宜。”
许卿点了点头道:“写信回京吧,倘若父母也同意,那便再无二话了。”
王嬷嬷见她终于松口,原也该跟着松一口气的。只是见她不展笑颜,心里便像坠了一大块石头一样,难受得很。
隐匿在暗处的赵玉郎听见了许卿的话,围园的篱笆都硬生生掰了一块下来。竹签刺入他的手心,可他半点也不觉得疼,只是心里酸一阵疼一阵的,绞得他如万蚁噬心一样。
他定睛往园子里看,寻思着还不如刚刚听洪昌的,把李麟打个闷棍躺他几天,也好过如今让他亲耳听见许卿要应下这门亲事了。
赵玉郎想,实在不行他就要现身抢人了。
那等子下作手段他到不怕做,只是担心许卿心里厌恶极了他,抵死不从罢了。
想到这里又恨又急,谁知这时视线垂落,竟让他看见篱笆底下盘了一条拇指粗细的黑蛇。
赵玉郎伸手一抓,抬头时只见李麟正出园子,远远的看见许卿就笑。
他一时气急,想也没想就将那黑蛇往那园内一掷。
第23章 满意
牡丹园的园门太高,赵玉郎那蛇没扔进园去,反倒是被那门板挡了一下,直直地摔在了许卿和王嬷嬷的身后。
王嬷嬷和许卿只听见一声闷响,好像是门头上落了个什么东西下来?
两人回头时,那条黑蛇摔得七荤八素,爬也爬不动了。
许卿惊得连忙往后退去,声音慌乱道:“蛇!!!这里有条蛇!!!”
王嬷嬷也惊,连忙护着她往后退去,主仆二人一时间抱作一团。
李麟扔了手里的花,一下子从园子里掠了出来,速度奇快。
他先是挡在许卿的面前,然后又上前用树枝将那蛇往草丛中扔去。
许卿见他临危不惧,又勇猛有为,心里不免又满意了些。
待缓过神来,许卿问他道:“你有没有事?”
李麟笑道:“就是一条花木中的无毒小蛇,不碍事的。到是许姐姐吓到了,我们早些回去吧。”
许卿发现他刚刚急急朝她奔来,手里的牡丹花也顾不得了,心里不免又添好感。
她道:“你没事就好,牡丹花就不摘了,外祖母不会怪罪的。”
李麟微微颔首,走在许卿的身侧,虽是一起回去,但步伐总比许卿快上那么一些。
许卿知他是好意,一路上虽说心神不宁,但却明白,倘若没有什么意外的话,这个李麟就是她将来的夫君了。
……
赵玉郎本意是吓李麟,谁知道李麟没有吓着,到是把许卿吓得够呛。
偏巧李麟将那蛇扔回他那方向,不待那蛇逃了,赵玉郎抓住又狠狠教训了一番。
回到定云阁的赵玉郎满手是血,浑身散发着要杀人的戾气。
洪昌奉茶时手都是抖的,问也不敢问。
赵玉郎却哼道:“宋子凡那边有什么动静?”
洪昌道:“老太太打发他去摘荷花他就不满了,荷花让他小厮去摘的,他现在还守在春晖堂没离开。”
赵玉郎冷嗤道:“都是没用的,我指望他还不如指望我自己呢。”
“不管了,明日你把赵兴怀找来,本王要亮明身份。”
洪昌知他是受了刺激,也不敢拦着,小声道:“那小的天一亮就去请赵大人来。”
赵玉郎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揉着心窝道:“必须去,本王一刻也等不得了。”
洪昌看他那一筹莫展的样子,心里也是连连哀叹。
这叫什么?
心里有火没处发,反倒烧着了自己。
心里有醋泼不出去,反倒淹着自己了。
要细说起来,不过就是为了个姑娘。只可惜这位爷到不愿下狠手,一直折腾来折腾去,结果竟是折腾他自己???
洪昌想着又觉得好笑,自己连忙退下去守门了。
……
许卿跟李麟走了一遭,松口了。
王嬷嬷回禀了蔺老太太,蔺老太太高兴得睡不着。
却不知那边的西窗下,去而复返的宋子凡站在窗外道:“三表妹,我知道我以前糊涂,但我对你是真心的。你要是愿意嫁给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许卿背窗而立,淡淡道:“大表哥回去吧,我不愿意。”
宋子凡一肚子的话被堵住了,又憋屈又愤懑地道:“那个李麟有什么好的,我们是表兄妹,难道我还没有他靠得住吗?”
许卿不愿再说,让凝霜把西窗关上。
宋子凡碰了一鼻子灰,回去的时候又摔了个大跟头,突然觉得前路黑暗无光,一辈子都将过着憋屈受骂的日子。
第二天一大早,蔺老太太将郭氏、杜氏、范氏都叫去了。
往京城的信天一亮就让人送去了,倘若没有什么意外的话,等个十来天就能定下许卿的婚事。
郭氏强撑着笑颜去了儿子的房里,结果宋子凡因为受了打击,一夜颓废喝酒,此时还昏睡不起。
郭氏找了鸡毛掸子好一顿抽打,宋子凡醒来后又痛又怒,出声吼道:“娘以为我没有努力吗?只是三表妹铁了心要跟那个李麟。别说是往常,就是昨晚我还跑到西窗下跟三表妹说话来着。只是三表妹说了不愿,还把西窗给关上了。”
郭氏拎着宋子凡的耳朵道:“就你这点手段,还怪许卿不选你?”
“我告诉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五月十九日老太太要去灵霞寺进香,到时候你可以悄悄跟去。”
“倘若这一次你再不成,那你只管收拾好东西,等你爹送你去军营。”
宋子凡心猿意马地想了想,闷着不说话。
郭氏冷笑道:“你是她的亲表哥,是你爹唯一的儿子。就算将来真出了什么事,你大姑姑也不会要了你的命。”
“你只管好好想一想,你三叔成亲这么多年还没半个子嗣呢,更何况你二叔家又只有一个男娃子轩。”
“论嫡论长论家业,你配她一个侯府小姐也是绰绰有余了。”
宋子凡慢慢抬起头来,眼里晦暗不明。
郭氏知道他还在挣扎,甩给他一包药粉道:“这是之前在你那些丫鬟身上搜下来,那些丫鬟算计了你,你可曾恼过?”
“你们是亲表兄妹,将来成了夫妻,难不成她会怨你一世?”
宋子凡紧紧地握着那般药粉,心里如烈火寒潭一同翻搅。
当日那些丫鬟说发卖就发卖了,他连一句求情的话都说不了。倘若日后是他在府中掌权,他还有何惧?
倘若日后府中又不是他掌权?那他又还活个什么劲?
宋子凡缓缓站了起来,沉凝道:“儿子知道该怎么做了。”
郭氏见他有了决断,这才理了理衣衫道:“不管如何,娘都是为了你好。”
宋子凡没有言语,神情似有些木然。
郭氏轻哼一声,折身回了正房。
……
赵玉郎翻来覆去想了一夜,决定还是先不要暴露的好。
李麟有才,他又是知府赵兴怀举荐的,到是可以让赵兴怀出面拖一拖李麟。
也怪昨夜他太激动了,竟然一时毫无章法,像是白长了一个脑袋一样。
天一亮,赵玉郎翻身写了封书信,封好以后递给洪昌道:“不用请他来证明我的身份,你只需把这封信送给他,他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洪昌打着哈欠道:“爷又想明白了?”
赵玉郎轻嗤道:“我糊涂你也糊涂,还不快滚。”
洪昌点头哈腰正准备出去呢,傅元恒回来了。
【作者题外话】:求银票啊!!!(大声吆喝)
第24章 求花名
傅元恒一身风尘仆仆,迎面还有一股子刺鼻的汗臭味。
赵玉郎往后退了退,嫌弃道:“你就站在那里说,别过来了。”
傅元恒快马加鞭,小命都快去半条了,寻了个茶杯咕咕喝了茶就道:“我的主子爷,我要说的可是大事,您还嫌弃我?”
赵玉郎蹙着眉头道:“是大事还不赶快说?”
傅元恒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道:“那李麟根本就不是什么李家的人,是他娘姓李,他其实是……”
“是什么?”赵玉郎紧盯着傅元恒,一副随时准备上去掐死人的架势。
傅元恒又往下压了压声音,小声道:“是宋岩的外室子,三小姐的亲表弟。”
赵玉郎:”……“
洪昌:“……”
房内诡异地静了一会,傅元恒奇怪道:“你们怎么都不惊奇呢?”
赵玉郎冷哼道:“你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想必宋岩是不打算认他了,否则永宁侯府的嫡小姐嫁给一个四品将军的外室子,这传出去像话吗?”
傅元恒道:“可咱们知道了啊,这消息只要往郭氏面前一递,那李麟和三小姐还怎么能议亲呢?”
洪昌眼睛一亮,连忙点头附和。
赵玉郎沉着脸想了想,否决道:“宋岩不打算认李麟,李麟也没有打算回宋家。这要揭露出来,宋家该不得安宁了。而我又是因为她揭露的,到时候她还不恨死我了?”
“你这办法不中用!”
傅元恒险些没呕死,心想三小姐如今就不恨死你了???
左不过是个计策,你不就想毁人家的姻缘吗?
这会子又矫情上了!要不是他为了在杭州躲几天清静还查不出来呢。
“那爷说该怎么办?”傅元恒一摊手,表示他也无能为力了。
洪昌晃了晃手里的信,小声道:“爷,那这信还送吗?”
赵玉郎道:“送。”
洪昌立即跑了,留了傅元恒一脸无奈。
赵玉郎衣衫不整地坐到桌边去,连头发也懒得梳。
他一向孤傲惯了,又是个桀骜不羁的主。等闲人谁会仔细看他的样貌,都说他难以接近,不是个好脾气的主。
可这位主的样貌真的是一等一的好,那一双凤眼极其锐利,比那鹰眼还厉害几分呢。
更何况那五官生得俊朗不凡,下颚侧颜无一不让人惊艳。
就说这会子,衣衫不好好穿,头发也乱糟糟的。可他随意往桌边一坐,自有一股可望不可即的孤冷矜贵,等闲人哪里敢上去叨扰?
傅元恒看了看,轻叹道:“爷就该露面的,凭爷的人品样貌,哪一样不比那李麟厉害些?”
“您这样躲躲藏藏,三小姐又看不见您的心意,若是有一天突然发现了,还怪爷暗中毁去她的好姻缘,到时三小姐想不添新仇都难。”
赵玉郎烦闷道:“我正在思虑这件事。怎么着能让她知道我来了,但是又不急着赶我走呢?”
“她那性子我知道的,倘若到时候我不走,她便要走了。”
傅元恒道:“要让三小姐不好强拒,那便只有主子对她施恩了。”
“可主子现在连面也不敢露,怎么能施恩呢?”
傅元恒说着,眼眸一亮,又继续道:“不如把李麟的身世告诉三小姐,三小姐自然不会乱说的,爷也保证一番立个誓言如何?”
赵玉郎瞪了一眼傅元恒,没好气道:“没事找事。”
傅元恒:“……”
赵玉郎想了想,忽然有了个主意。
只听他道:“我在西域时见过不少奇花,听闻她最近在描花笺,我到是可以画一些送去给她。”
傅元恒呵呵两声,不以为意道:“您就不怕三小姐满意了,过来谢您?”
赵玉郎蹙着眉头道:“我只说是画给老太太的便是,横竖她在春晖堂住着,不愁看不见。”
说来说去还是要在背地里下功夫。傅元恒轻叹,心想只怕他家主子要成了见不得人的苦情郎了。
……
洪昌早上送了信,下午赵兴怀就给李麟下帖子了。
李麟来学堂里告假,赵玉郎饶有兴致地道:“赵大人是个有学问的,既然是他给你下的帖子,你尽管去,以后也不用来回我了。”
宋子凡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李麟出了学堂还在想呢,今日这赵先生也太好说话了。
赵玉郎又布置了两道题,自己回房作画去了。
先画的是一朵紫色的花,花瓣层叠相覆,花朵硕大,枝叶光秃,看着不像是中原之花。
画好以后,命洪昌送去春晖堂,以求花名为借口。
果不其然,蔺老太太看了以后也不知道,但人家先生有意相求,便请了许卿去看。
许卿也不认识,但见那花奇特,便想描绘下来。她打发洪昌回去问,倘若可以,便要留个花样子。
洪昌跑得屁颠屁颠的,一路直咧开嘴笑。
赵玉郎得了信,总算是舒心几分,故作深沉道:“你且告诉她,不知名的花传开去了也好,最好早日帮我寻得花名。”
洪昌转身要跑,赵玉郎一把将他拽回来道:“你慌什么,我这里还有话。”
洪昌连忙道:“爷请讲。”
赵玉郎道:“你就说我这里还有其他稀奇古怪的花样,怕是要叨扰老太太几日。到时候若表姑娘喜欢花样子,尽管描下便是,不必再来回我了。”
洪昌连连点头道:“小的知道了。”
赵玉郎等洪昌走了,一拍手,兴奋异常。
过了一会,他连忙又去桌边接着画。
许是赵玉郎心情好,这第二张画里的花极其明艳。
仿若揽尽人间芳菲,灼灼其华。
许卿看见的时候,脱口而出道:“红绯?”
洪昌以为这是花名,兴奋道:“表姑娘果真知道,小的这就去回先生。”
许卿刚想叫住他,谁知道洪昌跑得贼快。
蔺老太太凑过来看了看花,笑着道:“红绯好,正附和这朵花如火如荼的样子。”
许卿讪笑道:“我不知道,我是随口说的。”
蔺老太太不以为意道:“这世间的花名可不都是人取的吗?你取的这个正好,就叫红绯。”
“那先生再送来,你也不必再问。索性他只求个花名,你给他便是。”
许卿赧然道:“那怎么可以?我说的都是骗人的话?”
蔺老太太道:“不骗人,除非他不满意。他不满意让他自己想,横竖用不用是他的事情。”
许卿听了,心里这才踏实些。
是了,花名就是一个名,用不用是人家的事情。
横竖也就是取个名的事情。
只是许卿没有想到,洪昌回来的时候还捧了个匣子来,说是谢礼。
许卿不肯收,蔺老太太打开看了一眼,是本书,名叫《西域列国志》。
蔺老太太见许卿眼睛一亮,便对洪昌道:“你们先生有心了,这书我老婆子收下了。”
洪昌笑着拱手,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第25章 赠画
洪昌是个机灵的,回话的时候绘声绘色,说得赵玉郎心潮澎湃,仿佛亲眼看见许卿对他送的书钟意一样?
他兴奋地道:“不行,我得去老太太跟前露个脸。”
他说着,又写了一封信命洪昌带去给赵兴怀。
大晚上的,傅元恒被叫来研墨备茶点。赵玉郎则通宵作画。
第二天清晨勉强眯了一会,不到午时就让洪昌往春晖堂送画。
许卿看到画的时候,眼眸倏尔一亮。
这画里的花到是其次,最主要的是画中还有一对小白兔。
两只小白兔一只抬头看树,一只低头吃草。皆是白白胖胖,圆圆可爱。尤其是那几只爪子,画得活灵活现,好像就轻轻蹲在那草地上,一边防着人惊扰,一边又怡然为乐。
许卿再去看花,那花如桂花一般细小,都在浓密的绿叶中冒出一点头来。白白的,花瓣又似小雏菊一般,隐约还可见花蕊是娇娇的鹅黄色。
“这叫什么才好呢?”许卿犯了难,将画递给蔺老太太看。
蔺老太太接过去瞅一眼,好笑道:“这画上的花哪里有这一对兔子显眼了?这莫不是赵先生画来哄你玩的吧?”
许卿想到昨日自己说的红绯,莫不是那位赵先生知道她是胡说的,所以今日画了小白兔来?
那赵先生的意思会不会是想跟她说取什么花名不重要,能像小兔子一样嗅着一缕花香,在画境画意中独得一份快乐才重要?
许卿想了想,在画上题道:“春阳香蕊暖人间,芳菲入画自此眠。”
题完以后,许卿拿着画跟洪昌道:“先生若不介意,画中花便叫“暖春”。”
洪昌接过画,小心翼翼地道:“多谢表小姐,先生一定不会介意的。”
许卿眉头微动,心里稍显疑惑。
洪昌暗觉多嘴,连忙道:“昨日先生得了“红绯”二字,直说妙哉!因说是表小姐取的,今日这画中才多了白兔为伴,生怕老太太和表小姐多想。”
蔺老太太道:“这般知礼守礼的先生,又是位学识渊博,一定要请来见一见才行。”
洪昌跪地道:“我先生也想来拜见老太太。”
蔺老太太高兴道:“正好,你且去问一问你们先生明日可得空?”
洪昌连忙笑道:“笑的这就去问,一会就来回老太太。”
蔺老太太颔首,让他快些去问。
……
洪昌拿了画回去,赵玉郎高兴得险些跳起来。
他指着画上的字道:“你不懂,她只有喜欢的才会费心思,她是喜欢这副画的。”
“赵兴怀的帖子快到了,我得赶紧在赵兴怀帖子到之前就把这副画送去给她。”
赵玉郎说着,研墨执笔,又题两句:“本意留春增香意,哪知双兔出画来。”
赵玉郎写完以后吹干了墨迹,将画递给洪昌道:“我既不题名也不盖章,随便她如何摆放都无碍。另外告诉蔺太太,明日巳时,我亲自去她那里拜访,讨一杯香茗。”
洪昌又屁颠屁颠地往春晖堂跑,一边跑一边咧开嘴笑。
许卿再次从洪昌的手里接过画,脸颊微微发烫,到有些不好意思了。
洪昌在底下回道:“先生说他既不题名,也不盖章,表姑娘想如何摆放这幅画都是可以的。”
许卿把画递给蔺老太太,蔺老太太接过去看了一眼,笑着道:“难为赵先生这般有心,那你就收下吧。”
许卿的确喜欢那两只小白兔,与凝霜道:“拿二两银子赏他。”
凝霜立即去办了,洪昌连忙磕头道谢,笑得傻乎乎的。
……
洪昌再回定云阁时,手里那二两银子被他那昏头昏脑的主子换去了。
为什么说是昏头昏脑呢?
因为他那主子用的十两银子跟他换的。
洪昌拿着十两银子,已经想不起手心店那二两银子是什么感觉了,只是忍不住好笑道:“爷,不都是银子吗?”
心想,您这又是何苦呢?从来只有主子变着法罚月例的,他这位主子倒好,变着法给赏银。
赵玉郎将那二两银子用随身的钱袋装起来,这才轻哼道:“你懂什么?她是不愿欠下什么人情,二两银子虽说是给你的,但其实是给我的。”
“给多了太显眼,有买画的意思,怕我生气。给少觉得不合适,也怕我生气,二两银子刚好,这是她的诚意。”
洪昌不懂这些调调,捏着手里的十两银子道:“爷不是离京四年了?怎么对三小姐的性子还是这么了解?”
赵玉郎有些黯然,可还是忍不住道:“你懂什么!”
他不愿意再说,洪昌也不敢继续问。
但洪昌敏感察觉,这位主子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了,脸上的笑容也少了。
……
洪昌走后许卿就让凝霜送画出去装裱了。
紧接着杜氏来了,高兴地道:“明日一家子都出去玩去。”
蔺老太太问道:“谁家下了帖子?”
杜氏道:“是知府夫人下的帖子,说是明日请咱们去游南湖烟雨楼。”
许卿有些兴奋道:“早就听说南湖烟雨楼极美,我到是愿意去的。”
杜氏道:“重修之前我去过两次,那时就觉得不错。这一次知府大人修整以后,我还一次都未去过呢?”
许卿有些期待道:“那还有谁一起去?三舅母去吗?”
杜氏点了点头道:“去,最好咱们都去。学堂那边,赵先生已经准假了。”
蔺老天太蹙着眉头道:“赵先生明日要过来呢,我就不去了,你们去。”
杜氏不以为意道:“打发人去说一声,要不连那赵先生也叫去得了。”
蔺老太太道:“不了。赵先生是知府大人举荐来的,知府大人若给我们下帖子,自然也给他下了。他都不去,我也就不去了。主要是我不比你们年轻,坐船久了会头晕。”
许卿看了看蔺老太太,又看了看杜氏道:“外祖母去了也是坐着,不比我们年轻想到处走走看看。既然如此,那明日外祖母就不去了,我们去就行了。”
杜氏遗憾道:“我还想着咱们一家人都去了,现在少了老太太跟少了主心骨一样。”
蔺老太太连忙道:“你少胡说了,要是惹得卿丫头也不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杜氏连忙告饶,一时间春晖堂里满是笑声。
第26章 惊叹
宋府的马车出游时,赵玉郎还在穿衣镜前照了照,看看是否得体。
傅元恒一边帮他理了理长衫,一边道:“今日李麟和宋子凡都会跟去,爷到是不急了?”
赵玉郎轻哼道:“正因为他们两个都去,双方都会盯着彼此,我何必浪费时间?”
“等我今日讨得老太太的欢心,日后就算露了身份,想必老太太也不会听信那些谣言,怕我会对许卿下手。”
傅元恒翻了个白眼,心里寻思道:您现在可不就是在对人家的外孙女下手???
……
蔺老太太看见赵玉郎的时候,压根没回过神来。
年轻俊美的公子,风度翩翩,清冷华贵。穿着一身银色交领直裾,直裾的领口绣着云纹,精致不凡。在外套了一件白色鹤氅,鹤氅对襟处分别坠了两串玉珠,玉随人动,风姿卓绝。
又见他头上戴着玉冠,乌羽一般的黑发柔亮有光,两缕自垂于胸前,端的是风流不羁,矜贵脱俗。
赵玉郎给蔺老太太见礼以后,蔺老太太连忙请他坐下。
洪昌呈上礼盒,蔺老太太道:“赵先生也太客气了。”
赵玉郎道:“这是京城延福寺明恩大师常戴的念珠一串,因沾染了佛性,特意送给老太太。愿老太太福寿康宁。”
洪昌打开了盒子,蔺老太太看了一眼就很喜欢。
洪昌立即将盒子呈上,蔺老太太拿在手里摸了摸,细小圆润,暗红有光。
念珠是小叶紫檀所制,因念佛的人用得久了,还散发着一股幽幽的梵香。
蔺老太太挽在手腕道:“人老了,信生死,信轮回。这礼我老婆子很喜欢,就多谢赵先生了。”
赵玉郎连忙道:“哪里,哪里,老太太喜欢就好。万事万物都讲个缘法,这念珠不远千里而来,如今戴在老太太的手上,这就是你们有缘了。”
蔺老太太被哄得高兴,听赵玉郎口音又是京城人,两人便谈起京城的闲话来。
丫鬟奉茶的时候,蔺老太太叮嘱重新上一套茶具,要她珍藏的那套汝窑青釉茶具。
那茶具上纹理乃为飞天之鹤,意头极好。
蔺老太太问起赵玉郎的家世,赵玉郎说与靖王府有亲,因此才来府上叨扰。
蔺老太太大为意外,心想莫不是皇室旁支,但又不好细问。
到是赵玉郎主动说起在外游学多年,家中虽催他入朝为官,但他却有一桩心事未了。
蔺老太太好奇道:“不知赵先生心中牵挂何事?倘若不介意,到可以说给我听一听。”
赵玉郎面露难色道:“实在是羞于启齿。”
蔺老太太越发好奇道:“到底是何事让清风朗月般的先生如此耿耿于怀?”
赵玉郎轻叹一声,羞愧道:“只因年少轻狂,曾倾慕过一位姑娘。那时行事不得周全,并未留下什么信物,如今想要再寻,却是……”
蔺老太太看他已是及冠之龄,以为他倾慕过的那位姑娘已经成亲了,便道:“想必是她跟先生没有缘分吧。”
“先生是个明白人,不应该在儿女情事上犯糊涂的。正所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既然已经错过了,先生也应该再寻一位红粉知己,早日成家才是。”
赵玉郎:“……”
神色面容僵硬间,只见洪昌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然后偷偷给赵玉郎做了一个进的手势。
赵玉郎面色骤变,瞳孔都瞪直了,整个人一下子无措地站了起来。
蔺老太太狐疑道:“出什么事情了?”
赵玉郎不知如何回答,洪昌连忙道:“听说府上的二太太坐车不适,已经回府了。表小姐因为担心,也跟着回来了。”
蔺老太太笑着请赵玉郎坐下,不以为意道:“别担心,应该是晕车了。”
赵玉郎也不敢坐了,连忙作揖道:“如今暑天未至,她们又是清晨出去的,应该不是晕车那么简单。”
“今日叨扰老太太了,改日我得空再来拜访。”
赵玉郎说完,也不管蔺老太太如何挽留,急匆匆就回了。
且说许卿刚送她二舅母回房,正往春晖堂赶呢,谁知道迎面只见一道白色衣影翩飞而上。
说来也是好笑,宋府并不大,春晖堂又在园后。
赵玉郎若要回定云阁,少不了要与许卿在园中相遇。
奈何他已知许卿回府了,出了春晖阁便径直上假山。那假山正在修整中,路径皆被大石挡了,只余弯曲小道凹凸不平。
赵玉郎身怀功夫,因心慌意乱只得急急而上。
洪昌那小子则手忙脚乱的,险些摔了下去。
许卿远远从长廊里走来,一边暗暗蹙眉,一边觉得奇怪。
只是她到底没有看见赵玉郎的正面,只是看那衣衫和背影觉得有些熟悉,可走近再想看,只见一堆怪石林立,哪里还有白色衣角的影子?
到是看见洪昌趴在一块巨石上,气喘吁吁的,将笑不笑,一脸羞赧。
凝霜和竹露噗嗤一声笑,紧跟着许卿转进了春晖堂去。
待她们的身影都看不见了,洪昌连忙去找他主子的身影。
只是哪里还找得到?赵玉郎早就登顶之际又猛然掠下,人早已从假山另一小道回定云阁去了。
这又急又险的一出,惊得赵玉郎魂不附体,一头扎进定云阁后案桌都捶坏了一张。
原本是个骄矜自傲的王爷,奈何一朝竟成了见不得人的小媳妇样了?
可不让他又恨又恼又憋屈。
……
洪昌从那假山上下去后,正在拍裤腿上的泥。
目睹轻如鸿雁离去的赵先生,李麟拦着洪昌问道:“今日赵先生去拜访老太太,怎么是从假山上下来的?”
洪昌没好气道:“你以为先生跟你们一样轻浮?先生是避着表小姐呢。”
李麟无故被怼,好笑道:“你又不是没有见过表小姐,合该劝着先生,这宋府里的小姐可不是个个都跟那宋二小姐一个模样。尤其是这表小姐,心性如兰,最是知书识礼不过的人。”
洪昌轻哼道:“正是因为表小姐人好,先生才为她着想,能不见就最好不见了。”
李麟哑然,彻底无话了。
宋府上下都知道他是为了许卿来的,他见许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过府中西宾洁身自好,不愿沾染上流言蜚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他只是觉得奇怪,这个赵先生通身气派不俗,又是个实打实有学问的人,怎么就甘愿留在宋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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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有心
定云阁里,许卿笑意盈盈地道:“二舅母还说是早膳吃的不对胃口,谁知道请大夫一看,原来是有喜了。”
蔺老太太高兴道:“果真?”
许卿笑着点头道:“大夫说已有一个多月了,要小心将养,两个月内不许再坐马车了。”
蔺老太太道:“是的,是的,忌颠簸。”
“那你三舅母她们去烟雨楼了?”
许卿道:“去了。我跟二舅母坐一辆马车,我们就一起回来了。”
蔺老太太遗憾道:“要不明日我陪你去?”
许卿连忙摇着头道:“不就是个景,早晚能看到的。再说天也热了,我在外也待不住。”
“横竖是府上有喜事,我也高兴,外祖母就不要挂怀了。”
蔺老太太叹了一声,眼角有了湿意道:“你大舅舅,二舅舅子嗣都丰,只有你三舅舅,到如今一儿半女都没有。”
许卿连忙宽慰道:“三舅舅和三舅母还年轻呢,不着急的。”
蔺老太太面露担忧,终是没有再说些什么?
这时有个婆子掀帘回禀道:“老太太,表小姐,李大爷来了。”
蔺老太太的脸色由阴转晴,高兴道:“快请。”
说罢,又拉着许卿的手拍道:“我就说他是个好的,你没去成烟雨楼,他竟然也跟着回来了。”
许卿面色微红,不好意思道:“他明明是骑马走在前面的。”
蔺老太太听了更高兴,戏谑道:“这就是有心和无心的区别了,证明他时刻都是惦记你的。”
许卿赧然,低头不语。
没过一会,李麟进来请安。
蔺老太太做主,让他们明日再去烟雨楼游玩。
李麟笑问许卿道:“不知道许姐姐明日有空没有?”
许卿见他如此有心,便应声道:“有空的。”
蔺老太太拍手笑道:“那就这样说定了,明日我亲自陪你们一起去。”
……
晚间,一整天玩得心不在焉的宋子凡回来了。
当他听说第二天李麟和许卿要一起去烟雨楼游玩的消息时,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他甚至于开始怀疑,二婶半道带着许卿回府都是她们事先预谋好的。
眼看五月十九的日子将近,宋子凡冷哼一声,心里越发按耐不住了。
……
自春晖堂传出消息来,赵玉郎就换了一身劲装伏贴在许卿的房顶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过来能干什么,大抵能够听几句许卿说的真心话。
只是许卿缄默得紧,除了偶尔呵斥丫鬟,几乎听不见她说什么话。
赵玉郎想到有一次,下面的人孝敬他一个琉璃八角花灯,他拿去许卿面前炫耀。
许卿喜欢得紧,他却故意逗她不给。谁料他睡到半夜,许卿竟然悄悄来偷。
那时他们都还住在靖王府里,大半夜的,许卿偷了灯没跑掉,被他追着满王府跑,结果惊动了四哥四嫂。
结局自然是他夺得了花灯去,许卿也第一次在他的面前大哭,委屈极了。
再后来,四哥做主把花灯给许卿了,只是许卿没要。
那一夜他抱着冰冷的花灯,心里想的全是许卿,却是头一次知道他笨得很。明明一开始就是想逗她开心的,可最后却让她哭红了眼睛。
……
老太太带着许卿和李麟去游南湖烟雨楼,赵玉郎难得埋首在书案前,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
洪昌不敢造次,傅元恒一边研墨一边小声道:“要不要小的遣人去打探打探?”
赵玉郎摇了摇头。
傅元恒隐隐有些不安,又道:“老太太一定会找个地方歇下的,爷就不担心李麟跟三小姐单独相处?”
赵玉郎冷了脸,淡淡道:“不着急,我叫人拦下了宋家的书信。”
傅元恒愕然地张了张嘴,无语道:“可这也治标不治本啊?”
赵玉郎何尝不知,只是倘若现身跟许卿见了,怕是两个人说不到两句话又要吵。
傅元恒见主子不说话,又道:“咱们也去南湖烟雨楼,没准能遇上呢?到时候主子不出面就是了。”
赵玉郎忽然站起来,披上外衫便道:“我一个人出去走走,你们不必跟着。”
他说完打开房门就走了,步伐极快。
洪昌看向傅元恒,小声道:“这是去南湖烟雨楼吗?”
傅元恒沉凝道:“估计是。”
赵玉郎没有去南湖烟雨楼,因为他出宋府天就下雨了。
他在房檐下躲雨,看到随风雨飘动的长灯笼,心里忽然有些热乎乎的异样。
冒着大雨冲进长街,赵玉郎挨着找了好几家花灯店,就想找一盏琉璃花灯。
可惜嘉兴不比京城,他找完全城也没有找到一盏满意的琉璃花灯。
无奈之下,赵玉郎去知府衙门寻了一匹好马,径直奔向杭州府。
……
日暮西山,沿着南湖玩了一天,又在烟雨楼小憩后的许卿回来了。
蔺老太太累得直不起腰来,却还笑盈盈地跟李麟说话,叮嘱他早些休息。
至于许卿,她则一直搀扶着蔺老太太,等李麟走后才道:“应该早些回来的。”
蔺老太太高兴,拍着许卿的手道:“不碍事的,偶尔才累一回,又不是天天让这把老骨头受累。”
“再说了,今日你也看见了。你说想钓鱼,没有鱼竿他都能帮你做一根,还陪着你在烈日底下晒着。”
“偏生手又巧,拿了荷叶给你编帽子戴,真是个有趣的。”
许卿挽着蔺老太太的手紧了些,跟着附和道:“他的确是个好的。”
蔺老太太笑道:“如此,就等你父母的来信了。”
许卿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话。
……
赵玉郎一身湿透的衣服被风吹干了,又因身上积了汗,慢慢又湿透了。
好不容易寻到杭州府,总算寻到一对满意的琉璃花灯。
底座皆是鎏金的,上用琉璃制成了鲤鱼样式,鲤鱼上的灯托则蓝宝石制成的明珠。
赵玉郎满意地带着琉璃灯回来,也顾不得洗漱,便将其中一盏花灯交给洪昌道:“送去春晖堂,跟老太太说是人送我的,这般女儿家喜爱的物件,正好送给老太太赏人。”
洪昌接过沉甸甸的琉璃花灯,整个人发懵道:“这也太贵重了,怕老太太不收啊。”
赵玉郎冷着脸道:“你只管送去,倘若老太太不收,你再拿回来不就行了?”
洪昌闻言,这才小心翼翼地捧着琉璃花灯出去。
第28章 偷灯
傅元恒伺候的时间不久,并不知有琉璃花灯这样的往事,只是调侃道:“爷也太肯费心思了,这样好的物件嘉兴府是寻不到的。”
赵玉郎一边褪去长衫,一边没好气道:“备水,爷要沐浴。”
说完又道:“把剩下那盏琉璃花灯收起来,莫要叫人瞧见了。”
傅元恒连忙颔首,找了个有锁的箱子,又用细缎布小心翼翼地裹起来才放进箱子里去,最后再上把锁。
……
春晖堂里,刚刚换了一身衣服的蔺老太太和许卿在用晚膳。
一旁陪着的是杜氏打发过来给蔺老太太请安的宋瑾瑶和宋思嘉。
洪昌送琉璃花灯来的时候,宋瑾瑶和宋思嘉眼睛都看直了。
就是淡定如许卿都忍不住侧目,只是面色微凝,并不说话。
蔺老太太见那琉璃花灯不俗,便推辞道:“这花灯做贡品都使得,怎么能拿来随便赏人呢?你且转告赵先生,他的心意我收下了,只是这花灯还是请他留着吧。”
洪昌深知他主子醉翁之意不在酒,便一脸苦相道:“老太太还不知道吗?我们先生哪里会珍惜这样的巧物?他是想着打发了小丫鬟不合适,否则收到的时候就送出去了。”
“老太太若是不收,只怕等会就不知落在哪个不识货的丫鬟手里,打碎了也怪可惜的。”
蔺老太太为难了,主要是越发怀疑这个赵先生是不是皇族里的郡王爷了?
真是个有财不知金贵的主,什么好东西到了他手里就跟那劣根玩物一般,不值当什么?
想到这里,蔺老太太便问许卿道:“你可喜欢?”
许卿目光微微一暗,随即摇了摇头。
宋思嘉忍不住道:“祖母,我喜欢。”
宋瑾瑶拉着宋思嘉,不悦道:“闭嘴。”
宋思嘉有些委屈道:“先生是诚心才会让人送来的,我确实喜欢啊。祖母,不如我们收下吧,卿姐姐不要,您送给我行不行?”
蔺老太太道:“行,收下,送给你。”
洪昌嘴角的笑容僵住了,连胡妈妈来拿礼物他都没回神。
蔺老太太出声道:“你别走,我有东西要回赠给你们先生。”
蔺老太太说完,让胡妈妈开她的私库,拿一套白玉套笔做回礼。
洪昌将笑不笑,低垂着头侯在门口。
等胡妈妈拿了白玉套笔来,洪昌魂不守舍地回了定云阁。
蔺老太太用过晚膳要歇息了,宋瑾瑶和宋思嘉欢欢喜喜地提着琉璃花灯走了,许卿也回了西暖阁里。
竹露一边伺候她更衣,一边出声道:“那琉璃花灯的确不俗,这位赵先生出手大方,像是家中有金山银山一样。”
许卿还在想那盏琉璃花灯,听凝霜所言,有些恍然若失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与我何干?”
竹露俏皮地吐了吐舌道:“是,与小姐无关,是我多嘴了。”
许卿无意跟她多说,只是自己躺在床上以后,看着帐顶发呆。
今日看见那盏琉璃花灯,她猛然想起自己曾对赵玉郎做过夜半爬床的事情。
那时大姐刚刚成亲,她住进靖王府里,与那小霸王不打不相识,成天在一块玩。
有一次赵玉郎得了一盏八角琉璃花灯,那灯制得实在是精美,她一时见了就心心念念要得。
赵玉郎不肯给她玩,她就想晚上等赵玉郎睡着以后去偷来玩会。结果去了赵玉郎的房里才知道赵玉郎晚上睡觉都是抱着那花灯的,她爬上床偷到手里,就忍不住在那床边玩了一会。
谁知道惊醒了赵玉郎,她提着花灯就跑,赵玉郎哪里肯放过她,掀开被子就追。
结果赵玉郎那架势吓到她了,她也自知有错,便在惊恐之下大哭起来。
赵玉郎被大姐夫逼着把花灯让给她,她哪里好意思要?后来她和赵玉郎好几天都没有说话。
许卿的手放在被子上,心口好像被压着一样,闷得很。
她忍不住将双手放在被子底下,拢在身侧,可还是觉得胸口压抑得慌。
最后她索性把枕头垫高一点,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当年赵玉郎拉她手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自己曾经爬过赵玉郎的床呢?
她要是想到了,或许也就不会闹出那么多的事情来了。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是心里忽然觉得,曾经那一双双暗恼她闹事的眼神都鲜活起来,变得格外有理有据。
到是她,怂成一团,越发什么都不敢再说了。
……
定云阁里,洪昌跪着哭,惨兮兮地道:“老太太问表小姐喜不喜欢,表小姐说不喜欢,宋四小姐说喜欢,老太太就给她了。”
赵玉郎刚沐浴完,头发还在滴水呢,一边暴躁地渡步,一边冷哼道:“她哪里是不喜欢灯,她那是不喜欢我!”
洪昌接着哭,难过道:“小的知道办错事了,可小的实在是不敢把灯要回来。”
“嘭”的一声巨响,赵玉郎又拍烂了一张案桌。
洪昌浑身一抖,眼泪颤颤巍巍的挂在睫毛上,连忙伸手擦去。
傅元恒给他使了个眼色,他也不敢出去避风头,只是跪得更加笔直了些。
不待傅元恒说些什么,赵玉郎已经风风火火地出门去了。
看着他那一头没有来得及打理的长发,那张刀削般的冷酷侧颜,紧抿着的红润唇瓣,傅元恒嘴角一抽,闭了闭眼道:“妖孽!”
赵玉郎是后半夜才回来的,身上沾了不少灰尘,只是手里多了一盏琉璃花灯。
傅元恒让洪昌给他打水洗澡,自己则将那盏琉璃灯跟先前那一盏装起来,准备天一亮先送到外面去避避风头。
洪昌话也不敢说,心里却万分自责。
因为他没能想出个周全的送礼办法,竟然让堂堂楚霸王大半夜当贼偷花灯,真是罪过!
……
春晖堂的西暖阁里,刚刚睡醒的许卿听到外院一阵议论声。
她才刚爬起来,挂好纱帐的竹露道:“幸亏昨天小姐没要那盏琉璃灯,今早四表小姐哭着来说,那灯昨晚被人偷了。”
“什么?”许卿感觉头重脚轻的,不知道是不是没有睡好。
竹露把话又复述了一遍,许卿却没精神地躺回去,闭了闭眼道:“外祖母会查的,我再睡一会。”
竹露见她神情不对,连忙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惊声道:“哎呀,小姐发烧了。”
第29章 生病
许卿生病了,请了大夫来看,说是中暑了。
蔺老太太心疼她,连花灯的事情都顾不得查了,交给郭氏去办。
郭氏知道那花灯价值不菲,又是老太太送给宋思嘉的,带着人去宋思嘉丫鬟婆子的房里搜了一圈,没搜到便也罢了。
不过她拿回了管家权,又不想再惹老太太生气,所以按耐住了。
杜氏有孕在身,不便来看许卿,让两个女儿来探望许卿。
许卿见宋思嘉又伤心又委屈,命竹露送了两支珠花给她,又另外送给她们姐妹一对玉镯,让她们回去念书了。
学堂里,李麟和宋子凡都心不在焉的。
赵玉郎得知许卿生病的消息,布置两篇课业便让他们回去了。
定云阁外,廊檐下有两只小雀儿叽叽喳喳的,暖暖的阳光落了一半入廊,一半照在石子小道上。
不远处的芭蕉林绿得正好,还有幽幽青竹为伴,清风徐来,各自摇曳,叠影为荫。
赵玉郎站在窗户边,身形笔直,双眸远眺,神情冷肃。
傅元恒在靠近窗户不远的地方道:“听说三小姐还发着烧呢,不知道这会退烧没有?”
赵玉郎冷冷一哼“啪”地把窗户关上了。
傅元恒回头看着傻盯着他的洪昌,翻着白眼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担心呢?”
洪昌抿了抿唇,一屁股坐在台阶上道:“你就别故意说了,爷还在为昨晚的事情生气呢。”
傅元恒压低声音道:“这有什么好气的。除了爷和我们,谁还知道那琉璃灯花了多少功夫得来的?你送去的时候也说了,是爷不稀罕的。三小姐出生侯府,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会眼巴巴抢一盏琉璃灯吗?”
“更何况三小姐一定是知道琉璃灯价值不菲,像她那样的好姑娘,这样珍贵的东西即便是别人不要的,她也不会轻易揽入囊中的。”
“除非……”
“除非什么?”洪昌追问道,有些好奇。
傅元恒看了看寂静的房内,小声道:“除非……三小姐以前也有过这样一盏的琉璃灯,睹物思物,这才会想要一心索取。”
洪昌点了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房间内,赵玉郎捏紧的拳头捶在了香几上,紧接着香几散架了。
门外忽然禁声,赵玉郎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眼里一片冰冷。
他不信许卿看见琉璃花灯的时候想不起他们间的那段往事,他是恨许卿想起了也不在乎。
当年她多喜欢他手里那一盏,不惜半夜做贼也想偷去。
如今摆在她面前有一盏,而且还无人与她争抢,可她就是不要。
这说明什么?
说明许卿的心里从头到尾都没有过他!
赵玉郎不甘心啊,心里又酸又痛。
酸的是自己无能为力,眼看着她就要与别人定亲了。
痛的是自己能下手抢,可抢到了又如何?难不成做一辈子怨偶吗?
真真是让也让不得,强也不敢强,满心欢喜揉搓的一颗真心,竟像狗屎一样,她不稀罕也就罢了,指不定还很嫌弃呢!
赵玉郎越想越气,最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的。
傅元恒见他有心要拿自己遭罪,连忙让洪昌上春晖堂打探消息。
午时刚过,洪昌在太阳底下跑得大汗淋漓。
他回春晖堂的时候,心里眼里跟压了一团火一样,眼看着就要烧起来了。
傅元恒守在门外,见他来了便提高声音道:“怎么样?三小姐的身上的烧退了没有?”
洪昌口干舌燥道:“没有。听春晖堂里的丫鬟说,不仅没有退,还比早上更严重了。人也昏昏沉沉的,刚刚还褪了衣物用药酒擦身呢!”
“啪”那道关了一早上的房门总算是打开了。
赵玉郎沉着脸,怒声道:“哪里来的庸医?都医严重了还不去另外请一个?”
洪昌低垂着头,委屈道:“说是要等晚上再看看,烧不退再用猛药。”
赵玉郎负在身后的手捏成了一道道红印子,嘴里厉声道:“混账,等烧到晚上那还得了。”
说着立即甩袖而去。
洪昌在后面跟上,小心翼翼地问道:“爷说要去请谁,小的这就去请。”
傅元恒一把将洪昌拽回去,瞪了他一眼道:“蠢货,你跟着去凑什么热闹?”
“可……”洪昌想说怕主子不认识路,可想了又想,实在是说不出来。
傅元恒看着他家爷那健步如飞的身影,轻哼一声道:“准去找赵兴怀帮忙去了。”
洪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道:“我以为爷今天都不出门了呢。”
傅元恒玩味道:“你就没有想过,主子一生气就回京了,也不管那什么三小姐四小姐了?”
洪昌嘿嘿地笑道:“自然是想过的,可不敢说出口。”
傅元恒一巴掌拍在洪昌的额头上道:“傻小子,学着点吧。这位爷就是会放弃王位都不会放弃三小姐的。”
洪昌连忙低头询问道:“真真是青梅竹马吗?怎么就闹成如今这样了?”
傅元恒冷哼道:“你瞧见咱们爷如今硬气不起来了吧?实话告诉你,四年前我们爷那个硬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结果使的力气太大,估摸着把两人的姻缘线给扯断了。”
“一个发誓就算终生不娶也不会娶。”
“一个赌咒就算是死也不嫁。”
“就这样,咱们主子被万岁爷扔进军营里去了。”
“好笑的是,磨炼到如今,咱们爷越发有非卿不娶的势头了,只是三小姐婚事如浮萍,大有随意而安的念头。”
“再则,现在让我们爷硬来他也不敢了,所以连带着我们也过起了缩头乌龟的日子。”
洪昌听得是目瞪口呆。
他咽了咽口水,一屁股坐在地上道:“我的娘啊,那这得折腾到什么时候才能皆大欢喜啊?”
傅元恒心死一般道:“希望我有生之年能看得见咱们爷得偿所愿。”
洪昌面如死灰道:“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傅元恒轻嗤道:“当然有。万岁爷赐婚就成。”
“只可惜啊,当年事情闹得大。万岁爷怜三小姐受了大委屈,特准她自己择选夫婿,倘若她不愿意的,就是她父亲永宁侯都不能逼她出嫁。”
洪昌张了张嘴,好半天咕咕一句:“这还是没有办法啊!”
傅元恒抬头看了看烈日灼灼的天空,长叹道:“所以说啊,男人有的时候真不能太硬。”
洪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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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害羞了???
蔺老太太一直很担心许卿的病情,还亲自在西暖阁里守着。
申时,有个婆子急匆匆地来报:“老太太,知府赵大人听说我们府上请了大夫,亲自将仁心堂的钟大夫请来了。”
蔺老太太激动道:“钟大夫一般不轻易出诊,还不快请进来。”
那婆子连忙转身出去,蔺老太太也站起来理了理衣衫,准备相迎。
赵兴怀一直在花厅里坐着,直到钟大夫看完诊蔺老太太才得空来见她。
蔺老太太轻叹道:“得亏了赵大人请了钟大夫来,否则我们还以为只是中暑了呢。”
赵兴怀连忙问道:“不知还有什么不适?”
蔺老太太道:“听钟大夫说还有些水土不服,他已经去开药方了。”
赵兴怀道:“有钟大夫在,老太太可以放心了,一定能尽快治好的。”
蔺老太太点了点头,面露倦容。
恰好钟大夫开了药方出来,赵兴怀便起身告辞道:“老太太安心,先休息一会吧,我先送钟大夫回去。”
蔺老太太连忙站起来道:“那怎么行。还请赵大人和钟大夫留下,等吃了晚膳再回。”
钟大夫连连摆手,说还有病人等着。
赵兴怀则笑道:“承蒙老太太看重,我下一次一定叨扰。只是这一次是我请钟大夫来的,理应我先送他回去。”
蔺老太太见留不住,连忙吩咐丫鬟给诊金。
钟大夫看了一眼赵兴怀,赵兴怀示意他收下,随后两个人离开宋府。
钟大夫一出宋府就有马车送他回仁心堂,赵兴怀则掀帘进轿。
轿子起身没多久赵兴怀就让停下了,路边的一家茶楼上,赵玉郎垂下目光,不急不缓。
只是那手里转动的茶杯顷刻间就放下了,人也站了起来。
赵兴怀急匆匆地上了楼,先是行了一礼。
赵玉郎不悦道:“别整那些没用的。”
赵兴怀应是,连忙道:“是中暑不错,不过之所以高烧不退是因为还有些水土不服。请去的大夫说傍晚烧就会退了,好好养一养,大概后天就能痊愈了。”
赵玉郎面色微松,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府衙去。”
赵兴怀躬身往外走,不敢多留。
没过一会,赵玉郎也匆匆离开茶楼,回了宋府。
……
许卿这一病,李麟和宋子凡都去春晖堂里守着。
天色暮晚时,许卿的身上的烧都退了,人也醒了过来。
只是胃口不好,才吃了半碗米粥就吃不下了。
蔺老太太见她好歹有了说话的力气,心里才踏实些,转头让李麟和宋子凡先回去休息。
李麟和宋子凡从春晖堂里出来,两个人皆默不出声。
快走到前院的时候,宋子凡道:“卿表妹自小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倘若日后她嫁给了你,只怕要过清苦的日子了。”
李麟蹙了蹙眉,淡淡道:“何欺少年穷?不肖三年,我也能给她最好的。”
宋子凡轻嗤道:“你别妄自尊大了。我们宋家好歹积攒了三代人的家底,可这跟永宁侯府比起来还微不足道呢?”
“听闻你家境贫寒,我之前还不以为意。今日卿表妹病倒了我才深思,倘若日后你连给卿表妹请大夫抓药的钱都没有,又谈何好好待她?”
李麟嘲讽道:“所以你能仰仗的,也只有你们宋家这点微不足道的薄产了。”
“你……”宋子凡怒目而视,一副要干架的模样。
李麟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宋子凡在原地咒骂一声,心里越发愤懑,觉得李麟是一个只顾攀高枝的小人。
如此一来,他将要做的事情也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
夜深人静时,许卿梦呓。
她那声音沙哑无力,比小猫儿还弱几分。
一会叫热,一会叫水,可惜眼睛一直紧闭着,没有醒过来。
今夜凝霜和竹露都在软塌上靠着,两个人因白日里累了一天,这会夜深刚刚睡去,隔着纱帐也没叫醒。
耳房里的热水还汩汩地烧着,两个守夜的婆子在打盹。
赵玉郎斟酌再三,学着许卿那软弱无力的声音道:“水,给我水喝。”
倏尔间,软塌上的竹露像诈尸一样坐起来。
只见她慌忙推了推凝霜,着急道:“水,小姐要喝水。”
凝霜也揉了揉眼睛,连忙爬起来道:“冷的不能喝,我先去提一壶热水来。”
言罢,一人奔向床边,一人提着水壶往外面去。
不一会,等兑了温热水,两个人再一同伺候许卿喝下。
许卿迷迷糊糊醒来道:“好热,胸口闷得慌。”
她说着要扯自己的衣衫,那本就是寝衣薄衫,这一扯便露出紫色绣粉海棠的小衣来。
凝霜一边帮她拉拢,一边轻哄道:“好小姐,这会可不能脱,小心又着凉了。再忍一忍,睡一觉,天亮就好了。”
许卿蹙着眉头,还是叫热。
竹露道:“要不把衣带子系松一些,方便散散热气。”
凝霜听了,这才动手解了衣带子重新系。
许卿好受了些,躺下时舔了添唇,翻身睡去。
凝霜和竹露看着她因此露出的香肩,肌肤白皙如雪,细腻如玉,如凝脂一般让人移不开眼。
竹露伸手拢了拢,可随后又散开了些。
凝霜笑道:“算了,我们把纱帐放下,反正也没有人进来。”
这不放纱帐还好,放了纱帐越发显得朦朦胧胧的,引人想一窥究竟。
赵玉郎匆匆瞥了一眼,视线跟被火烫了一样连忙缩回去。
知道再流连不得,赵玉郎悄然回了定云阁。
傅元恒和洪昌都还在定云阁门外守着,两个人正挨着打盹呢,冷不防听见脚步声连忙站起来。
赵玉郎一头扎进房里,随即传出声音道:“备水。”
洪昌转头去打水去了,傅元恒跟着走近房里道:“三小姐好些了吗?”
赵玉郎囫囵地应了一声,转头瞪着傅元恒道:“你下去吧,不用伺候了。”
傅元恒睡得昏头昏脑的,一巴掌拍了拍脸颊,却发现自己的脸颊冷冰冰的。他正暗暗奇怪呢,脑袋猛然清醒过来。
原来他是看见他家主子的脸颊通红,看起来热乎乎的,像发烧一样。
傅元恒搓了搓自己的脸,张嘴问道:“主子可是也中暑了?”
赵玉郎眉头一皱就知道傅元恒看出了什么,只听他羞恼道:“我让你滚出去,听不懂吗?”
傅元恒一愣神,糊里糊涂地走出去。
门外的凉风一吹,傅元恒身体一震,突然有些回过味来了。
只听他嘀咕道:“不会是害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