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迎头重击
吕蒙想了想道:“回禀吴侯,卑职也想过这个问题,刘璟给卑职留下的最深印象是他亲自带兵潜入柴桑,以身涉险,说明此人极好冒险,善行险棋,而且他攻打北城,却在南城外设伏,此人考虑周全,颇有谋略。”
停一下,他又坦率地说道:“但他又放了卑职,他的动机让卑职百思不得其解。”
孙权点了点头,他赞同吕蒙的观点,至于刘璟放了吕蒙,他明白这是刘璟做给自己看,说明他并没有把与江东和解的大门关上。
孙权对刘璟的这种胸襟颇为佩服,战争归战争,却不会因为战争结仇,一旦时局需要,他们依旧有结盟的可能。
既然刘璟有如此胸襟,他孙权也要领这个人情,这场战役,无论如何不能杀死刘璟,必须生俘他,或者放他一条生路。
这时,孙权又看了一眼陆逊,见他欲言又止,便笑道:“伯言可有什么想法?”
吕蒙的脸当即沉了下来,轻微地哼了一声,那晚陆逊虽然拼死突围,没有被孙权责罚,但吕蒙心里清楚,当时自己负伤在身,还率军迎战赵云,给后面的弟兄们争一线生机。
但陆逊身为裨将,他也应该和自己一样迎战敌军,但陆逊却杀开一条血路,自己先逃掉了,使得后面的士兵一个都没有走脱。
虽然陆逊并没有违反军规,也没有受到处罚,但吕蒙却极为鄙视他的人品,不愿和他再说一句话。
陆逊上前单膝跪下道:“卑职有一事要禀报吴侯。”
“你说吧!”
“卑职发现刘璟似乎有一支特殊的军队,人数大约三百人左右,不畏箭矢,十分精锐。”
孙权顿时有了兴趣,连忙问道:“你认为是什么军队?”
“卑职事后细细考虑,这应该是一支重甲步兵,他们身上披有精钢重甲,所以才不畏箭矢。”
孙权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起来,他是一国之君,当然知道打造这么一支重甲步兵需要多大的代价,仅凭柴桑一县的财力根本无法办到,这只证明了一个事实,刘璟得到了陶家的全力支持。
“哼!”孙权重重哼了一声,等拿下柴桑后,再和陶家一笔一笔算帐。
这时,船队开始经过富水河口,周瑜指着停泊在河口的十几艘小船道:“吴侯看见没有,这就是富水河口,沿着河口向西南行二十余里,便可抵达下雉县,再继续行八十里,便是阳新县,臣接到情报,阳新县还有不少物资人口,还没有来得及撤回柴桑。”
这次周瑜没有劝说孙权攻打两县,但他的意思却很明显,就看孙权肯不肯再放过这两个县了。
孙权负手望着河口,片刻,他冷笑一声,“我为何不扫平此两县?”
他毅然回身令道:“韩义公将军何在?”
一名三十余岁大将出列行礼,“末将在!”
此人皮肤黝黑,目光凌厉,长得虎背熊腰,双臂尤长,他便是江东名将韩当,跟随孙坚南征北战,创立了江东基业,现为中郎将,这次也随孙权西征,在夺取武昌县的战役中立下大功。
孙劝随即令道:“我给你五千士兵,水陆并进杀向下雉县和阳新县,将两县夷为平地,所有人口物资给我一并缴获。”
“末将遵命!”
韩当下了大船,点兵去了,孙权又注视河口片刻,杀气渐渐充满了他的胸膛,他回头高声喝道:“还是那句话,第一个杀进柴桑城,赏黄金五千两,生俘刘璟者,赏黄金万两,官升两级!”
..........
中午时分,江东大军终于出现在柴桑城守军的视野里,那是一种无比壮观的情形,遮天蔽日的大船几乎将整个江面都覆盖了,二千余艘战船密密麻麻出现在江面上。
五万余军队只是作战大军,事实上还要加上六七万船夫,以及出征前动员的民夫,江东为这次西征几乎也倾尽了举国之力。
这时,江面上传来号角,低沉的号角响彻大江,这是全军登陆的命令,一艘艘满载士兵的大船开始缓缓向码头靠近。
柴桑的码头长约两里,可以同时供几十艘大船停泊,但在码头以西,是一片延绵十几里的树林,树林离码头最近处只有三十余步,中间隔一条泥泞的官道,在向北便是长江拍打着江岸。
此时一百余名埋伏在树林里的士兵已悄悄出现在树林边缘,他们手执弓箭,注视着江东大船靠拢码头,不少人的目光向江面投去,平时淡绿色的江水今天却变成了黑色,紧靠码头的江面上覆盖着一层黑色粘稠物体,很多人心中忐忑,这种石碳油可以燃烧吗?
江东军同样也发现了水中的黑色粘稠液体,一艘艘大船靠上码头,立刻被这种粘稠的黑色液体包围,不少士兵惊呼起来,但这种惊呼声中大多是一种厌恶的情绪,没有人感受到危险将至。
眼看二十几艘大船靠上码头,就在这时,树林内传来一声低低的喝令,百余名士兵点燃了手中的火箭,张弓射向长江,百余支火箭越过码头,射进了长江,尽管大部分火箭都入水熄灭,但还是有几支火箭点燃了水面上的火油。
‘轰!’的一声,水面燃起一片火焰,火焰迅猛蔓延,形成一片燃烧的火海,并伴随着滚滚浓烟,只是在顷刻间,靠近码头的二十余艘战船全部陷入了火海。
船上的士兵顿时惊恐得大喊大叫,不少船只企图调头离开,但很快便燃烧起来,大火和浓烟开始吞没这些战船。
江面上号角声停止了,两千艘战船的数万江东将士都在注视着这恐怖的一幕,江面上燃起大火,渐渐将二十几艘战船吞没了。
这惊心动魄的情形惊得所有江东士兵都屏住了呼吸,直勾勾地望着水面上这骇人的一幕,江水居然在燃烧?
不少士兵跪了下来,匍匐在甲板上磕头,乞求江神平息怒火,这已超出了他们的认知,除了理解为江神震怒外,他们无法理解冮水燃烧,更无法理解水火共存。
孙权站在船头,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一幕,眼睛里也同样充满了震惊,甚至生出一丝怯意。
他当然明白这不是什么江神发怒,他亲眼看见了火箭射入江中,这必然是荆州军的火攻,但这是什么?孙权为此感到无比震惊,居然能在水上燃烧,这简直就是水战利器。
这时周泰上前行礼,“启禀吴侯,或许卑下能猜到一点端倪。”
孙权霍地转身问道:“快说!这是什么?”
“卑下年轻时在竟陵县见过一种黑色的油,很粘稠,能漂浮在水面上,而且能燃烧,当地人叫做石碳油,刚才卑下看见靠码头的水面上有这么一层黑色的东西,我怀疑就是这种东西,听说下雉县也有。”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孙权又急问道:“那江东可有这种石碳油。”
“卑下没有留意,找一找,或许也有。”
孙权沉默了,他的目光又投向码头,此时他的眼睛露出了痛心的神色。
靠近码头的船只已有十几艘点燃了,万幸的是,大船几乎都是船身燃烧,大部份船只都驶离了火海,有几艘在火海中的船只无力行驶,开始倾斜沉没,船上士兵纷纷跳下大船求生,水面上的烈火烧得士兵惨叫一片.....
城头上的守军也是一片寂静,没有欢呼声,每个人的心中都一样的惊奇,很多人也跪了下来,重重磕头,满怀虔诚地感激江神护佑。
当所有船只都被迫驶离码头时,城头上终于欢呼起来,士兵们激动万分,刘虎振臂大吼,“江神护佑我们,此战必胜!”
“此战必胜!”
城头爆发出一片激动的呐喊,无数士兵胀得满脸通红,奋力举矛高呼,荆州军的士气在这一刻熊熊燃烧。
........
战争暂时停止,江东军没有再急于登陆,并不是孙权惧怕了火油,而是因为士气,中午登陆时遭遇的迎头痛击使江东军士气大降,使孙权忧心忡忡。
“必须要让所有士兵明白!”
船舱内,孙权提高了声调,对数十名将领道:“要让他们知道,这不是什么江神发威,而是石碳油,这是一种可以漂浮在水面上,同时可以燃烧的油脂,不要有任何畏惧!”
这时,周瑜上前道:“吴侯,臣有一个想法。”
孙权点点头,“公瑾请说!”
“既然竟陵县和下雉县都有这种石碳油,不如我们也想法弄一点来,臣已经派人去下雉县了,应该很快就能搞到,臣建议.....”
周瑜话未说完,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只见周泰捧着一只陶罐快步走入,他兴奋地高声道:“吴侯,果然是石碳油!”
这是从下雉县弄来的一罐原油,周泰将它放在桌上,将领们顿时围了上来,个个伸长脖子张望。
孙权上前嗅了一下,又用一把勺子舀出一勺,让它从空中慢慢流下,石碳油细细长长,又粘又稠,仿佛蜜浆一般。
“吴侯,这就是卑下当年在竟陵县看到的石碳油,今天漂浮在水面上烧我们战船的黑色物体也就是它。”
孙权点点头,又问周瑜,“刚才公瑾说,有什么建议?”
周瑜微微笑道:“既然士兵们皆认为是江神发怒,吴侯为何不借此召唤一次江神,将士兵们相信,江神已经息怒。”
孙权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明白周瑜的意思,建议果然高明。
第185章 战火再燃
次日一早,如轻纱般的薄雾在江面上若隐若现,所有的士兵和船夫都出现在船舷边上,万众瞩目吴侯大船,三千石的吴侯大船孤零零地停泊在在江心。
在船头,吴侯孙权身着黑色祭袍,头戴平顶冠,焚香祷告:“仆既远行,道路开张,风伯雨师,洒道中央,江东出行,荆州交兵,苍龙随船、白虎扶行,朱雀引道,玄武做侣,祭祀共工,水神宁心,献予三牲,怒火皆泯.....”
就在这时,水面上出现一片黑色物体,数万将士顿时惊呼起来,这就是昨日码头上出现了黑色漂浮之物,‘轰!’的一声,火光燃烧,浓烟滚滚。
数万人惊恐万分,纷纷下跪,祈求息水神怒,这时,陪祭司仪将供桌上的三牲贡品抛入江中,孙权一拜再拜,全身匍匐,恭敬万分,当孙权第三拜时,意外却发生,火势渐渐变小,最后熄灭了。
数万江东军顿时爆发出一片欢呼,这是水神息怒了,孙权站起身,双臂高高举向天空,数万江东军再次欢呼起来,一洗低迷的士气。
城头上,刘璟注视着江中火光渐渐熄灭,紧接着听见江东军的欢呼声,他已猜到了发生什么,不由微微笑了起来,回头对徐庶道:“江东也有高明之士,当真不可小觑。”
徐庶叹了口气,“这就叫以毒攻毒,江东并不辟谣,却以祭祀水神破之,果然很高明,我只是担心江东军识破公子的火油,恐怕会有防备了。”
“不妨!”
刘璟对徐庶的担忧并不以为然,淡淡道:“这并不是什么装神弄鬼的道具,这是实实在在的火攻利器,就算他们有人知道底细又何妨,他们能防得住吗?”
徐庶低低一叹,“恐怕今天一场大战难以避免了。”
刘璟看了徐庶一眼,目光又投向远方的江东军船队,冷笑一声,“我很期待和他们一战!”
.......
江东军再次大规模登陆,这一次没有遭遇任何阻拦,一队队江东士兵从大船上冲下,迅速在岸边集结,很快,岸边出现一片片方阵,每片方阵约三千人。
队伍整齐,盔甲鲜明,刀矛如林,城外杀气弥漫,不时传来低沉的号角声,‘呜——’
登陆整整持续到半夜,刘璟站在城头上,注视着远处的江东军,城外已变成火的海洋,上万支火把将黑夜照如白昼,密集的军队隐约可见。
码头上,一艘艘大船靠岸,立刻有大队士兵涌出,冲上了陆地。
在西面,由上万支火把形成的一条火龙正疾速向南行军,和南城外的数千江东军汇合,中间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隐隐可见巨大的轮廓在黑夜中移动,在火光照耀下,俨如一只庞然巨兽。
看得出,这次江东是倾兵压上,不再是一万人的进攻,也不再只攻北门,而将是南北同时进攻。
刘璟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如果说凤凰的涅槃需要在浴火中重生,那么这次柴桑之战也将成为他刘璟的涅槃,熬过这一战,他刘璟就将成为江夏之主。
在靠近码头的吴侯座船上,孙权也站在船头负手注视着柴桑城头,和江东军不同的是,城头上一片黑暗,没有火光,看不见军队的身影,俨如一个沉寂的世界,只有城楼的残垣断壁在夜光中显示着它残破的身影。
孙权心情不错,白天他成功地利用祭祀重新振奋了军心,而从下午开始的登陆,至今都非常顺利,这是一个好的开端。
拿下柴桑,就意味着江夏正式成为他的疆土,这是他父兄多年来一直为之奋斗的大业,终于将在自己手中得以完成。
但孙权并不满足于江夏郡,夺取江夏后,大军随即南下,将夺取长沙郡,待明年春天,他将再振旗鼓,一举拿下南郡和南方桂阳四郡。
这样一来,江东军将占领大半南方,刘表在他眼中,不过是塚中枯骨罢了。
想到这,孙权嘴角弯弧,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他的飞奔的思绪又收了回来,目光注视着黑黝黝的城头,或许刘璟也在城头注视着自己。
孙权对这个荆州年轻的后起之秀充满了兴趣,他并不想杀刘璟,而是想把他抓到东吴去,好好和他聊一聊,让他亲眼看一看自己如何建立霸业,不需要孙刘联合,他一样能击败曹操。
“吴侯!”
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孙权回头,是校尉凌操,雄壮的身躯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显得格外威武。
“什么事?”
凌操单膝跪下,“卑职愿将攻恕罪,打第一战!”
孙权注视他半晌,摇了摇头,“明日我已命周泰和丁奉出战,若他们不利,你再打第二战吧!”
凌操低下头,他心中不甘,但吴侯却不给他机会,使他心中无可奈何。
........
次日清晨,城外终于传来了巨大的皮鼓之声,“咚!咚!咚.....”
震天动地的鼓声打破了两天来的沉寂,北城和南城头同时敲响了钟声,‘当!当!当!当!’
钟声刺耳,这是战争报警的钟声,城中的士兵开始一队队向城头奔跑,从南北城头赶来的报信兵,将一个个急报报给了刘璟。
“司马,城北敌军有动静,开始出战!”
“城南也是,云梯、巢车出现了。”
刘璟脸如岩石一般冷峻,没有任何表情,“立刻传我的命令,击鼓,准备作战!”
城头上的战鼓也轰隆隆敲响,荆州军士气振奋,北城头投入四千守军和一万二千民夫,南城也有三千士兵和八千民夫,另外在东西城头也各有数百士兵警戒。
南城和北城外同时出现了云梯和巢车的身影,它们缓缓向前移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江东军开始全面进攻了。
沉寂了两天,江东军再次掀起了狂风暴雨般的进攻,孙权从南北两个方向投入了四万大军,向柴桑城发动了潮水般的攻势。
鼓声如雷,士兵如奔潮,云梯、巢车、攻城槌依次出现,一块块巨石呼啸着划过天空,砸向密集的士兵,尘土飞扬,血雾弥漫,一片片士兵骨断筋折,或被砸成肉饼.....
但巨石阻挡不住铺天盖地的士兵,孙权的许诺仿佛还回荡在士兵的耳边,‘第一个杀进柴桑城,赏黄金五千两,取刘璟人头者,同赏,生俘刘璟者,赏黄金万两,官升两级!’
重赏之下,江东军如疯如狂,他们不畏生死,奋力向柴桑城进攻。
望着攻城大战,周瑜笑着对孙权道:“待我们的人从下雉县取来石碳油,用其之道还彼之身,大火烧门,看刘璟能支持到几何?”
孙权捋须点了点头,又问道:“石碳油几时能取来?”
“臣一早已经派人去了,最迟明天就能大量取来。”
......
一望无际的森林覆盖在阳新县以北的大地上,这里地势平坦,分布着一座座低缓起伏的丘陵,富水便在丘陵中蜿蜒流淌,流向西南。
富水是一条地方河流,长约三百余里,河水清澈,水流平静,入江口的最宽处也不过三丈,无法驶入千石以上大船。
黄昏时分,一支由五千人组成的军队,正疾速向二十里外的阳新县进发,这支军队便是由韩当率领的五千江东军,他们已经成功占领了下雉县。
尽管下雉县已是一座空城,但初尝胜利的江东军却格外兴奋,他们加快速度,争取在天黑之前抵达阳新县。
主将韩当骑在一片灰色战马之上,他身高八尺,虎背熊腰,两臂尤长,擅长于弓箭,是江东有名的神箭手,早年跟随孙坚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也是江东的开国功臣,在江东地位极高。
这次孙权以倾国之力进攻江夏,本来是留韩当镇守吴郡,但韩当却坚持要来江夏,‘当跟随先主,从不落后,吴侯岂能薄我?’孙权无奈,只得命他为中军右都督。
韩当也不负众望,在围攻武昌城的战役率先破城,立下了头功,这次孙权又命他剿灭下雉、阳新两县,韩当虽然领令,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快,因为这样一来,攻打柴桑就没有他的份了。
这时,一名探子飞奔而至,在韩当马前单膝跪下禀报,“启禀韩将军,阳新县五百守军已发现我们,卑职听见警钟声响,城头士兵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韩当冷笑一声,“螳臂也想挡车吗?传我的命令,加快行军,天黑前杀到阳新县,直接攻克县城!”
主将令下,五千江东军再次加快了速度,向阳新县疾奔而去。。
离阳新县约八里,在离富水河畔一里外的一座山坳里,埋伏着一支军队,军队约有三千人,率领这支军队的大将,正是荆州老将黄忠。
按照刘璟的部署,江东军今回必然不会放过下雉县和阳新县,黄忠的任务便是歼灭这支江东军。
具体布兵打仗由黄忠自己决定,黄忠经验丰富,他先放弃下雉县为诱饵,让江东军轻易占领下雉县,使他们生出骄慢之心。
其次他将埋伏地靠近阳新县,他知道,离阳新县越近,江东军的警惕就越会降低,他们只会关注阳新县城,而往往会忽视路上的危险。
最后一步,往往才是最危险,可惜大部分人都忽视了这一点。
这时,一个瘦小的黑影从树上飞窜而来,直接落在黄忠战马前,将周围士兵都吓了一跳,黄忠用马鞭轻轻敲了他脑袋一下,笑骂道:“璟公子有没有警告过你,你会被当成猴子射死!”
侯五笑嘻嘻道:“公子早说过了,只是我改不了这个习惯,老将军,有军情禀报。”
“说吧!”黄忠无奈道。
“江东军已在两里外,沿河西岸行军,约五千人,没有船只跟随。”
黄忠抬头看了看天色,四周昏暗,夜幕已悄然降临,江东军必然要在天黑尽前赶到阳新县,他们没有时间细细探查沿途,“沿途可有探子?”黄忠又问道。
“有一拨探子,马马虎虎探查一下,但已经过去了。”侯五笑嘻嘻答道。
黄忠下定决心,毅然令道:“军队出动,伏击江东军!”
.........
第186章 浴血大战
夜幕已降临,但距离阳新县还有八里,这令韩当颇为恼火,按照他的计划,攻克阳新后,立刻押解战俘和物资赶赴柴桑,或许还能赶上柴桑尾战。◎点 c a i z i g e.com◎
如果在阳新县拖的时间太长,将会影响他的计划。
“前面探子可发现异常?”韩当大声问道,作为主将,行军途中探查前方伏兵情况是必备的常识。
“回禀将军,探子没有汇报,应该无异常。”
韩当点点头,高声喝令:“再加快速度,天色黑尽前必须赶到阳新县。”
江东军士兵连续行军数十里,已经有些疲惫了,他们低声抱怨,却不得不再次加快速度,很多人体力开始严重下降,却无法停下,跌跌撞撞一路咒骂行军。
这时江东军开始经过一段谷地,所谓谷地,实际就是一段两座丘陵之间的低洼处,富水从中穿过。
在河上行船,可见两边山势起伏,层林叠翠,风景如画,但此时已过中秋,暮色中,山林中多了几分凄冷的秋意。
这一段谷地长约五里,过了谷地,阳新县城便历历在望。
此时,危险正悄悄靠近江东军,就在距离江东军队伍约五十步外的密集中,两千荆州伏兵枕戈以待,他们手执弓弩长矛,目光中满含杀机地注视着江东军大队从他们眼前经过。
另外一千人埋伏在对岸,由黄忠部将杨晟率领。
黄忠的目光已经锁定了敌军主将,他慢慢抽出一支箭,搭上弓弦,举弓瞄准了韩当,他猛拉弓弦,一支狼牙箭从他手中闪电般射出。
黄忠的射箭就是命令,树林中顿时响起一阵急促的梆子声,荆州士兵乱箭齐发,数千支箭密集地射向江东军。
韩当已是身经百战,尽管他也是急于赶去阳新县,并没有意识到危险已降临,但他有一种在无数次战役中练出的警惕之心,他忽然感到侧面有劲风袭来,本能地一侧身,躲过了致命一箭。
‘噗!’狼牙箭略偏一点,正中韩当右肩,韩当大叫一声,翻身落马,就在这时,一阵梆子声响,铺天盖地的箭矢射向江东军。
江东士兵措不及防,无数人中箭倒地,惨叫声响成一片,队伍顿时一阵大乱,紧接着第二轮第三轮箭密集射来,江东军死伤惨重,队伍乱成一团,无数人跳河逃生。
树林内,黄忠见敌军阵脚大乱,大刀一挥,厉声大喝:“出击!”
鼓声大作,两千伏兵从树林内奋勇杀出,如一把犀利的战刀,瞬间将江东军劈成两半,杀得江东军人仰马翻,伏尸累累。
江东军一片大乱,士气崩溃,无法再组织抵抗,数千人惊恐地大喊大叫,四散奔逃。
富水在这里宽不足三丈,河水平静,无数江东士兵纷纷泅水逃生,但他们刚游到对岸,对岸树林内也杀出一支伏兵,杀得江东士兵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这时,黄忠大喊:“投降者免死!”
数十名骑兵纵马疾奔,高声大喊:“老将军有令,投降者免死!投降者免死!”
天色已黑,荆州合围,使江东士兵无处逃生,只得纷纷投降,富水两岸到处是跪地求饶之声......
韩当被数十名亲兵救起,杀出一条血路,拼命向北奔逃,一口气奔出十余里,韩当回头望去,清冷的月色下,只有三百余残军跟随。
羞愧、悔恨、伤痛、悲哀,种种情绪使韩当忍不住泪水涌出,他仰面长叹一声,“这让我有何面目再去见吴侯!”
.........
中午时分,围困北城的江东军发动了第三次攻城,由大将周泰率领两万士兵进攻,江东军已经进行了两次试探性进攻,这次终于大军压上。
这一次南北两城同时进攻,投入了三万大军,近百台攻城器械,其攻城的凶猛程度,是江东军历史上的第一次。
两万大军排列成四个方阵,铺满了两里长,三里宽的战场,每个方阵间相隔百步,就俨如四幅巨大的黑色地毯,在大地上起伏前进,军队士气高昂,杀气冲天。
他们从两里外向城墙靠拢,鼓声如雷,号角连天,旌旗遮天蔽日,长矛如林,盾牌如山,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死亡的黑色。
大将周泰骑在战马之上,用战刀一指城池,“前进!”
“呜~~”
低沉的号角声响彻天地,在每支队伍的中间竖起了十几座木制斗蒙,这本是战船上抵御弓矢的器具,江东军发现它们同样能抵御城上飞石,伴随着木制斗蒙下的巨大滚动声,以及近百辆巢车和云梯,队伍开始缓缓向城墙杀去。
城头上也鼓声大作,魏延眼睛通红,吼叫声连连,尽管他从军多年,经历数十场大小战役,但今天却是他第一次指挥守城战。
对方投入了两万大军,给他带来了巨大的精神压力,他率领五千人进行北城防御,亲自指挥战斗。
“快!箭矢运上来.....”
“混蛋!先去搬石头,投石机准备!”
北城头上的数十架投石机吱嘎嘎的拉开了,高一丈八尺,臂长三丈,投石可至三百步外,须几十人才能扳动绞盘。
黑黝黝的投石机矗立在城头,就俨如数十尊魔兽,百斤重的巨石放进了弹兜,数十人将绞盘皮带上满劲力,等待着发射的命令。
北城头此时有三千守军和六千民夫,在城垛中间,一千名士兵手执长弓大箭,一支支四尺长的粗杆箭已经搭上弓弦。
防御所用的弓箭和平地交战用的弓箭不同,不需要箭能射多远,但必须要沉重,使箭能依靠本身的重力射穿敌军的盔甲,因此一般都是用大箭,手指粗的箭杆,锋利的箭尖呈流线型,四边有放血槽。
敌军已渐渐地进入了投石机射程,魏延下达了射击的命令,他嘶哑着嗓音大喊道:“投射!”
红旗挥下,众民夫放松绞盘,绞盘滚动,只见数十尊魔兽的长臂挥出,近百块巨石凌空飞射,呼啸着向城下砸去。
从城下向上看,只见天空出现了无数颗小黑点,仿佛掠过天空的雁群,但小黑点却越来越大,瞬间变成了在天空翻滚的巨石,向他们头顶砸下。
队伍一声呐喊,士兵纷纷向斗蒙下躲去,但还是有大量的士兵无处藏身,他们叫喊着四处躲闪。
巨石砸下,‘嘭!’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几名士兵躲闪不及,被巨石砸成肉酱,巨石余劲未消,继续向前翻滚,一连撞翻数十人,才停了下来。
一块棱角尖锐的巨石砸中了牛皮斗蒙,‘咔嚓’巨响,斗蒙被砸塌,士兵们连滚带爬从下面钻出,石块却被斗蒙反弹,又向前弹出了二十余步,冲进了人群中,一片惨叫声响起。
.........
第二轮投石机再次射出,这时一辆满载士兵的巢车被击中,巢车上部顿时支离破碎,碎片四飞,木头夹杂着人体坍塌了,巨大的冲击力使巢车失去重心,向后轰然倒下,巢车中的百余名士兵死伤惨重......
荆州军的投石机给江东军带来了近三千人的伤亡,但它无法阻挡两万大军的进攻,随着江东军大营中催战的鼓声加快,四座方阵的士兵奔跑起来,铺天盖地地向城池冲去。
护城河早已被木板铺满,失去了阻碍的功能,一架架云梯和巢车越过护城河,轰地搭在城墙之上,数以万计的江东军士兵如蚁群般攀梯而上,一手攀梯子,一手执盾牌,口中咬着战刀,奋力向上攀爬。
城头上箭如雨下,石块滚木如冰雹般砸下,一片片士兵被砸中射中,惨叫着跌下城去......
和中原大城一样,柴桑城墙也有另一种结构,那就是马面,也就是凸出的一块城墙,因外形酷似马脸而得名,一般是向外凸出两丈。
它的作用是使守城士兵可以从后面向敌军射箭,这样,攻城士兵顾头不顾后,后背露在外成为了靶子,长箭密集射出,给云梯上的江东军带来了严重危险,死伤极其惨重,大部分被射死摔下的士兵都是后背中箭。
城墙下方的死尸迅速堆积,血流城河,从尸堆中渗出,染红了护城河水面。
柴桑城在前些日子再次修筑,修复了损坏的垛口和礌石口,并将雉堞加宽加厚,用异形砖铺砌,使城墙变得光滑无比,云梯钩很难抓住城头。
被城上士兵用钢叉向两边奋力一撑,云梯便斜刺里横摔下去,云梯上一串士兵发出长长的惨叫,许多人从云梯上跳下,依旧难逃死伤。
.......
真正给荆州守军带来威胁的是巢车,它们比城墙还要高,这种用木架搭成、外面蒙上生牛皮的攻城武器俨如一座座移动的高屋,里面满载士兵。
在巢车顶部的平台上数十名江东军弓弩手向城头放箭,但在下面的进攻层中至少聚集了三十余名精挑的江东陷阵兵,他们身材高大,身披战甲,手执战刀、铁锤和长矛,目光凶狠,不时像野兽一般发出低低的吼声。
在平台前面是一块长长的包有铁皮的厚重木板,在巢车前进时,木板被拉起,成为了天然的挡箭牌。
只要不被巨石砸中,荆州军的箭矢很难射杀巢车中的敌军,尽管石砲冲击和密集的兵箭使平台上的弓弩手死伤惨重,却难以伤及进攻层中的陷阵兵。
三十几座巢车不断被摧毁,但还是有十几辆巢车渐渐逼近。
巢车离城墙越来越近,靠近城墙只有三尺时,厚重木板轰然放下,砸在城垛之上,碎石乱飞,它形成了一座天然桥梁,车内进攻层的三十余江东陷阵军从巢车内冲出,一跃杀上城头,和荆州军守兵鏖战在一处。
五座巢车率先靠近城墙,近两百名江东军冲上了城头,这是孙权从两万军中挑选出的两百陷阵军,用于第一波冲击城墙。
在他们身后还有大量的士兵正沿着巢车内部的通道源源不断涌上,这两百名江东陷阵军凶猛异常,锐不可当,瞬间在守军中冲开了一条血路,千余名守军被杀得纷纷后退,守城的形势陡然间变得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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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江东急报
魏延脸惊得发白,对方只有五座巢车靠城,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五座巢车内的士兵竟然是如此凶悍,杀得他的手下士兵连连败退,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轻敌了。
“压上去!全歼他们....”
魏延挥舞着大刀亲自杀上,大刀凶猛劈过,三名江东陷阵兵人头被劈飞,血浆喷出,溅满了魏延一身,他大吼一声,“杀啊!”
挥刀杀入敌群中,数以千计的士兵跟随他蜂拥而上,分割包围,将两百名凶悍的陷阵军死死压在他们各自登城之处,防止他们汇合成一片。
城头上的荆州军也知道,一旦江东军破城,他们所有人一个都活不成,因此荆州军也拼死反扑,江东两百陷阵精锐虽然凶悍,但毕竟人数不多,面对柴桑守军密集的包围,竟一时也冲不出去。
城上城下依然在鏖战,云梯被掀翻,攻城士兵被射中坠城,惨叫声、吼叫声此起彼伏,城下江东军也是箭如雨发,不断有守军中箭倒地,双方的攻防之战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
但威胁最大的还是五座巢车,它们就像五座便利的登城通道,源源不断的江东军从这里登上城头,魏延急得眼睛都红了,他见守军箭矢射向巢车,乱石猛砸,却没有什么效果。
而抛去的长索铁钩刚刚钩上木柱,立刻便被平台上的江东士兵挥刀斩断,江东士兵也吸取了教训,不再给守军旁拽的机会。
这时,一名士兵疾奔而来,对魏延大喊道:“魏将军,司马有令,用火油!火油!”
魏延顿时醒悟,在城头的券门内藏有不少火油,他立刻嘶声大喊:“用火油烧毁巢车!”
百名士兵怀抱装火油的陶罐冲上,将陶罐奋力抛上五座巢车,陶罐碎裂,淡黄色的火油流满一车,这是经过提纯的火油,燃烧威力更猛烈。
这时火箭齐发,巢车‘轰!’地燃烧起来,火焰飞窜,只片刻,熊熊大火便将五座巢车先后吞没了,巢车内士兵惨叫,平台上的士兵无处逃生,纷纷从数丈的巢车上跳下,大多难逃一死。
没有了后援支持,最先冲上城的两百凶悍之军也越打越少,最后全部被守军全部歼灭。
刘璟并没有直接指挥战斗,这一次南北两城同时进攻,还要注意东西两处城墙遭遇偷袭,他需要掌控全局。
此时刘璟站在眺望台上,注视着四周的战斗,相对于北城的血战,南城要好得多,十几架巢车全部在半途被投石机和石砲摧毁,攻城士兵只能靠云梯和攻城梯进攻,却被廖化率领两千守军死死压住,死伤惨重。
廖化的武艺虽然不及魏延,但在守城能力上,却比魏延高一筹,而且经历过去年的血战,他有了很多经验和教训。
刘璟见火油发挥奇效,敌军士气受挫,他立刻令道:“令王泰支援北城!”
片刻,王泰率领一千生力军杀上北城,使北城的防守兵力达到四千人,荆州军渐渐占据上风,控制住了局面。
远处,孙权怔怔地望着被大火烧毁的巢车,他再一次领教到了火油的威力,良久,孙权叹息一声,“传令收兵!”
‘当!当!当!’
随着收兵的钟声敲响,攻城江东军如潮水般退下,丢下一地的尸体、支离破碎的云梯和熊熊燃烧的巢车,江东军的第一次大规模进攻结束了。
城头上顿时响起一片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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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头上,士兵们在忙碌地清理战场,箭矢堆积如山,滚木礌石重新清理归整,一具具尸体被抬了下去,几十名医匠在紧张地救治受伤的士兵。
刘璟也在北城头上视察,不时安慰受伤的士兵,此时士气高涨,不需要他再继续鼓舞。
这时,魏延快步走来,满脸羞惭地在刘璟面前单膝跪下请罪,“卑职轻敌,险些让江东军攻破城头。”
刘璟扶起他笑道:“这就是经验问题,长守城经验不足,不可能做得毫无纰漏,有失误在所难免,长及时弥补了失误,这才是关键,相信不会再有下次。”
魏延苦笑一声,“不会再有下次!”
刘璟点点头,又道:“不要再多想,集中精力做好大战准备,我们即将面对更激烈残酷的攻城,必须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卑职明白了。”魏延施一礼,退了下去。
这时,刘璟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刘虎,见他满脸焦急,不等他开口,刘璟便笑道:“你会有机会出战,不用担心。”
“可上次你也这样说!”
刘虎像孩子似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刘璟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们重甲步兵是我杀手武器,不到危急时刻,我怎么能轻易拿出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怎会不用你们。”
刘虎这才咧嘴笑了起来,他挠挠头道:“这样子我就可以回去交代了,要不然,那帮家伙非把我打成死老虎不可。”
刘璟又好气,又好笑,踢了他一脚,“快滚吧!否则我也会把你打成死老虎了。”
刘虎嘿嘿一笑,飞奔下城了,望着他那庞大的身影消失,刘璟摇摇头,又来到城墙前,凝视着城外惨不忍睹的攻城武器残骸和满地尸体。
数百名江东军士兵偷偷出现在战场上,将一些未死的伤兵背回大营,百余名荆州士兵也在战场上收集箭矢等武器,双方互不干涉,也没有发生战斗,这是一种战争中的默契,战争间隔期间,允许双方各自救助伤兵。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不是所有的敌战双方都会遵守这种默契,但至少柴桑守军和江东军之间,会默许这种规则存在。
刘璟的目光又向远处江东军大营望去。
江东军大营设在西北面,那边有数百亩空地,也就是陶家私人码头所在地,原有一片狭长的树林和城北战场相隔,但这片狭长的树林已全部被砍伐,使大营和战场连为一片。
“司马觉得黄老将军那边战况如何?”
不知何时,徐庶出现在刘璟身边,他眼中有些忧色,“说实话,我是担心下雉县。”
刘璟看了他一眼,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元直是担心江东军也使用火油吗?”
徐庶点了点头,“既然他们已识破火油,如此犀利的助燃武器,他们也会使用,我担心他们用投石机将火油投上城头,再次火烧北城,或者用火油烧城门,对我们都很有威胁。”
徐庶的担心不无道理,不过刘璟却相信黄忠不会让他失望,他笑了起来,“黄老将军以三千精锐士兵伏击敌军,我相信他一定会有好消息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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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帐内,孙权脸色铁青,背着手在大帐内来回踱步,在大帐门口,韩当垂头丧气的跪着,一言不发,他一半胳膊精赤着,肩上的箭矢已被拔掉,上了药包扎起来。
今天进攻柴桑不利,心情来就十分抑郁,现在又听说韩当兵败,五千军队全军覆没,心中的怒火便忍不住发作出来。
“我是怎么交代你的,让你行军谨慎,步步为营,务必拿下两座县城,我让你一夜之间取胜吗?你偏偏心急如焚,这样不中计才怪,现在你坏了我的大事,你怎么向我交代?”
孙权越说越气,他说的大事并非占领阳新县,而是指下雉县,他打算派人去大量取石碳油,用于对付柴桑,现在韩当兵败,取石碳油的想法也随之破灭,让他怎能不恼火。
这时,旁边周瑜上前劝道:“吴侯,韩将军也并非大意,我们一直认为刘璟兵力不足,不会在阳新县留多少守军,却没有想到黄忠居然已经率军赶到,吴侯,这其实是我们的情报出了问题。”
尽管周瑜心中也极为沮丧,韩当惨败,去下雉取火油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这就意味着他们无法用火油反攻柴桑,他的很多谋划都无法实现,令他心中充满了失败感。
不过现在不是追责之时,必须要让吴侯冷静下来,绝不能被怒火烧昏头脑。
周瑜的劝说使孙权心中怒气稍稍缓和,他又看了一眼韩当,见精神憔悴,受伤不轻,便恨声道:“先下去疗伤吧!等伤好后再处罚。”
“多谢吴侯,多谢周护军!”
韩当行礼感谢,起身退下去了,望着韩当走远,孙权叹了一口气道:“今天作战不利,死伤超过八千人,还有韩当的五千军全军覆没,尤其刘璟使用火攻,严重影响军心,公瑾,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周瑜感觉到了孙权信心动摇,便安慰道:“吴侯太在意对方的火攻了,其实臣认为,刘璟虽然有比较厉害的火攻武器,但它并不能左右战局,关键还是黄忠的援军到来,使刘璟得到了兵力补充。
臣估计,城中应该有六七千守军,我们应改变攻城策略,卑职建议放弃南北攻城,集中兵力进攻北城。”
就在这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奔跑声,有军士在帐外大声禀报,“吴侯,江东急信!”
孙权吃了一惊,连忙道:“把信拿来!”
一名使者匆匆走进大帐,将一封张昭的急信呈给孙权,孙权展开信看了一遍,脸色顿时变得沉重起来。
“吴侯,发生了什么事?”周瑜在一旁不安地问道。
孙权摇摇头,忧心忡忡道:“军师来信,山越人趁吴境兵力空虚造反,攻占县城,声势浩大,军师希望我们立刻撤军。”
周瑜没有再劝,这个时候,需要孙权做一个决断,孙权负手走到大帐门口,久久凝视着柴桑城,他忽然回头毅然道:“就算撤军,也要拿下柴桑,活捉刘璟,传我的命令,集中兵力攻打北城,两天之内,务必给我拿下柴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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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八年,孙权大举进攻江夏,大败黄祖,确实是因为国内山越人造反而被迫撤军。】
第188章 彭泽生变
彭泽既是一座县的名字,也是一片湖泊之名,位于柴桑以西约五十里外,湖面辽阔,碧波万顷,和长江连为一体。
彭泽湖同时也是荆州和江东的分界,不过江东势大,彭泽湖实际上是被江东控制,成为江东进攻荆州的水军基地。
江东军水寨位于大湖以东,水面上有战船数百至上千艘,并在岸上修有大量的军营仓库等房舍。
此时,江东军两千余艘战船西去进攻江夏,彭泽的水军基地中只剩下三百余艘战船,兵力三千五百余人,是兵力最空虚的一刻。
入夜,一支由百余艘小船组成的船队,渐渐驶近了彭泽水军大寨,水军大寨占地约两百顷,水寨内停满了船只,在水寨外围,每隔三十步,水中便有一根木桩,木桩之间用绳索相连,颇为简陋。
水寨大门位于中部,标志是两座丈许高的水上哨塔,哨塔上日夜有士兵巡逻。
虽然水寨围栏简陋,但不时有巡哨船驶过,防御十分严密。
小船上,甘宁向水寨中凝视片刻,这时一个黑影在水中游来,黑暗中低声喊道:“大哥,我是娄四!”
这是派去探查敌情的甘宁心腹部将娄发,众人叫他娄四,水性在甘宁手下堪称第一,出任军侯一职。
甘宁立刻命船只迎上去,娄四翻身上了船,不多时来到甘宁面前。
“情况如何?”甘宁低声问道。
娄四喘了口气道:“水寨中大约还有三百艘战船,船上没有士兵,士兵都在岸上军营内,不过巡哨很严密,一两艘船进去没问题,但我们这么多船只进去,肯定会被发现。”
“巡哨一般是几艘船?”甘宁沉思一下又问道。
“这个不一定,少则两艘船,多则五六艘船,但每艘船上都有警钟,可以随时敲响。”
说到这,娄四忽然想起一事,连忙道:“不过西北角是堆放破旧废船之地,那边几乎没有巡哨,可以从那边进去。”
甘宁却摇了摇头,拍拍他肩膀笑道:“辛苦了,先去喝口酒暖暖身子,呆会儿让你带路。”
士兵将娄四带了下去,甘宁又沉思片刻,对部将沈弥道:“还是按照原计划行动,这里就交给你了。”
夜幕中,甘宁兵分两路,他率领一队船只向西北角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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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弥年约二十余岁,身材中等,精明能干,水性尤其高明,从少年时便跟随甘宁,现任军侯,他和娄发一起成为甘宁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沈弥率领八十余艘小船在湖面上静静等候着,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沈弥手一挥,带着船队向远处的水寨驶去,每艘船上扎满了草人,显得军队密密麻麻,每艘船头都有一名士兵手执火把,使船队远远可见。
离水寨大门还有两里,便被江东哨兵发现,顿时警钟声大作,‘当!当!当!当!’
警钟声响彻水寨,七八艘哨船从水寨中冲出,刚刚接近对方船队,对方却乱箭齐发,哨船措不及防,几名哨兵惨叫中箭。
剩下几艘哨船调头,飞逃回水寨,大喊道:“速禀报吕将军,荆州水军大举来袭!”
警钟声再次敲响,响彻了水寨......
目前镇守水寨的主将是中郎将吕范,吕范武全才,是江东老臣,当年跟随孙策屡立奇功,被孙策视为心腹,也由此被孙策封为征虏中郎将,成为江东军方高官。
孙权继位后,对吕范也颇为重用,鲁肃去年兵败柴桑,孙权便任命吕范为彭泽水军都督,掌管彭泽水军大营。
这一次孙权大举进攻江夏,带走了大部分彭泽大寨的军队和战船,使彭泽水寨的军船和士兵都降低到历史的最低位。
吕范正在军营大帐内看书,忽然听见水寨内传来一片警钟声,他心中惊疑,快步走出大帐,远远向水寨内眺望,却意外地发现,西北角的废船放置处出现了火光。
吕范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忽然意识到西北角的防御漏洞被敌人发现了,今天中午他也发现西北角放置废船处没有巡哨,是一处防御漏洞,他正准备明天调整巡哨路线,不料今晚却出事了。
这时,一名士兵飞奔而来,单膝跪下禀报:“启禀都督,水寨外有荆州军杀来,近百艘战船,船上密密麻麻全是士兵,正向水寨方向驶来。”
吕范心中已明白,这必然是荆州军趁彭泽空虚,夜袭水寨,一面放火,同时堵住水寨中的战船突围,可三百多艘战船都停泊在水寨中,如果不突围出去,必然会全部被烧毁。
尤其数十艘大船中满载着准备去援助江夏的上万副兵甲,是吴侯催促的物资,准备明日一早出发,若被焚毁,后果极其严重。
但吕范又很担心岸上仓库的安全,里面存放有大量粮食和物资,若去救船只,守仓库的兵力必然会不足。
他现在不知道敌军的真正用意,他们究竟是为船,还是为仓库?吕范一时踌躇难定。
这时,水寨内火光大作,水面上烈火升腾,燃烧成一片,浓烟滚滚,八十余艘废船已全部燃烧起来,火势迅速向南蔓延。
手下将士都焦急得大喊起来,“都督,再不救船,船只和兵甲全部被烧毁,我们怎么向吴侯交代?”
汗珠从吕范额头滚下,他现在必须做决断了,毁船和烧仓都有可能,但从眼下的情形看,毁船就在眼前,也罢!
吕范一咬牙,回头对裨将程宁道:“程将军,我们兵分两路,你可率两千士兵去疏散船只,我则率一千士兵严防仓库。”
“末将遵令!”
吕范当即下令,“除左营士兵外,其余军队全部上船,水寨内的船只立刻疏散开!”
程宁率领两千名士兵迅速冲上战船,将三百余艘战船全部疏散,而吕范则顾不上军营和船只,率领一千士兵向仓库奔去。
彭泽水军大寨的仓库位于军营后面,由营栅团团包围,占地近百亩,共有八十余座巨大的仓库组成,尽管这次孙权进攻江夏,将一半的仓库都搬空,但还是有四十座仓库内放置着大量的粮食物资。
仓库身有三百名士兵巡逻,如果再加一千士兵防御,那么只要偷袭敌军不多,仓库还是可以安然无恙。
吕范手上兵力不多,他考虑已十分周详,兵力安排也是尽量做到两全,但现实却和他想象的并不一样。
夜色中,甘宁率领四百精锐手下就埋伏在军营和仓库之间,军营和仓库间相隔只有百步,甘宁率领手下已翻过军营围墙,埋伏在草丛内。
甘宁并不急于去对付仓库,他知道,必然会有一部分军队来支援仓库。
“嘘!噤声!”甘宁低声喝道,军营那边已经有了动静。
吕范率领一千士兵向仓库疾速奔来,此时仓库那边非常安静,没有被袭击的迹象,这让吕范略略松了口气。
“速速开门!”吕范奔至仓库大门高声喊道。
吕范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一片惨叫声,吕范猛地回头,只见黑暗中,一支约四五百人的军队杀进了他的队伍,个个骁勇异常,瞬间将他的手下一劈为二。
“快开门!”吕范急得大吼起来。
但仓库守军发现有军队偷袭,却迟迟不肯开大门,他们敲响了警钟,‘当!当!当!’警报声传遍了仓库,三百余守军向后门奔来。
吕范已经没有时间再等开门了,他转身大喊:“不要慌乱,列队应战!”
一千士兵被一劈为二,乱作一团,尽管靠近吕范的三四百人开始列队应战,但他们远不是甘宁和他手下的对手,被杀得节节败退。
甘宁和他的手下都身经百战,战斗力极强,尤其甘宁更是武艺高强,以一当百,杀得江东军四散奔逃、死伤惨重。
“都督,快走!”
一名牙将急得大喊:“兄弟们已经顶不住了,将军快走!”
吕范见仓库迟迟不肯开门,他手下已开始崩溃,再不走,他的命就要丢在这里了。
吕范恨得一跺脚,转身便逃,数十名士兵簇拥着他,向军营北面逃去。
一千士兵挡不住甘宁军队的杀戮,哭天喊地、四散奔逃,甘宁却喝止住了自己手下,“不要追赶,杀进仓库去。”
四百余名手下抛出绳索,套住栅栏,众人一起用力,仓库栅栏轰然倒下,甘宁大喝一声,率先杀进了仓库。
........
吕范一口气奔至码头,上了一艘战船,这才惊魂稍定,此时水寨中的大火映红了湖面,不仅数十艘废船全部燃烧,包括三十几艘大船来不及疏散,也同样被大火吞没,整个水寨几乎成了火的海洋。
不过大部分战船都已疏散开来,停泊在水寨各处,没有被大火波及,这让吕范略感欣慰。
“都督,快看!”
一名士兵指着岸上仓库方向大喊,吕范已经看到了,只见仓库上空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整座仓库区已完全被大火吞没了。
吕范低低叹息一声,他虽然料到了敌军的真实用意,但最终还是没有能保住仓库,使他心中无限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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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生死存亡
就在江东彭泽水寨被甘宁偷袭的同一时刻,柴桑的恶战也已进入最惨烈的时刻。
江东军投入三万五千余人,集中所有兵力和一切攻城手段,在黄昏时分发动了对北城的猛烈进攻。
双方的鏖战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时辰,江东军已经两次被打退,双方死伤惨重。
战场上鼓声如雷,号角呜咽,喊杀声震天,铺天盖地的江东军杀向城头,在北城下,箭矢如雨,织成了一张密集的箭网,六千江东弓弩手完全压制住了城头的弓箭反击。
荆州军只能通过城垛上的箭孔向下射击,但箭孔数量稀少,无法对江东军形成有效的杀伤力,大部分守军只能躲在垛墙之后,从礌石口向下抛投滚木礌石。
但江东士兵弓箭真正伤及的,却是后面操纵投石机和石砲的民夫,密集的箭矢越过城头,一部分射进城内,而另一部分便射向了位于城墙后段的民夫,民夫伤亡惨重,纷纷趴在地上,使城头上的投石机和石砲暂时无法发挥威力。
江东军如潮水般杀上,一架架攻城梯搭上城头,江东士兵如蚁群般向上奋勇攀登,守军开始反击了,石块和木头如冰雹般砸下,密集如雨,一群群江东士兵被砸得头破血流、骨断筋折,惨叫着从云梯上翻滚下城。
十几名守军用两丈长的大铁叉顶住了梯子,“用力!”他们齐声大喊,攻城梯被吱吱嘎嘎顶了起来,竖直在空中,守军再次用力,伴随着一片惨叫声,攻城梯轰然向后翻去。
旁边,一名江东军牙将率先杀上城头,长枪戳刺,凶猛异常,一连刺死十几人,他跳上城头,后面源源不断的江东士兵汹涌而上,霎时间,撕开了柴桑守军的防御。
这一段城墙是魏延副将负责,但副将已阵亡,而魏延在在数百步的另一端率领士兵和攻城敌军拼杀,尚不知这里的危急。
恰好此时刘璟率领百余士兵巡视到此,一名屯长发现了刘璟,急奔来大喊:“司马,一支江东军已突破防御,请司马紧急支援。”
刘璟也看见了危机,他心中大惊,回头大喊一声,“跟我来!”
百余士兵跟着刘璟冲杀而去,刘璟大喝一声,长戟疾刺,将数名江东士兵刺杀于戟下,那名牙将认识刘璟。
他心中大喜,一跃跳上前,长枪一摆,直刺刘璟前胸,刘璟冷笑一声,长戟架开长枪,侧身闪开,挥手一戟反劈向那名牙将的后脑。
这便是十三式丹凤朝阳枪之一枪锤,刘璟掌握得如火纯青,不亚于赵云,只见一道寒光闪过,江东军牙将躲闪不及,长戟月牙刀劈中敌将后脑,将他的半个脑袋劈出一丈多远,尸体倒地。
荆州士兵欢声如雷,士气大振,刘璟大喊一声,“跟我杀!”
他率先向江东士兵杀去,他身后士兵一股作气,将冲上城头的百余敌军杀得横尸满城,节节败退,不少江东士兵无路可退,惨叫着跳下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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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城一里外的一座矮丘上,江东军大将凌操目光专注地凝视城头作战,在他身旁,其子凌统问道:“父亲发现了什么?”
凌操点点头,指着漕河方向道:“你发现了没有,靠近漕河的城墙上并没有投石机和石砲,我听吕将军说,那一带城头比别处稍窄六尺,应该就是这个原因无法安置投石机和石砲。”
“父亲认为可以从漕河突破吗?”
凌操没有回答儿子的疑问,他转身向孙权所在地跑去,凌统百思不得其解,他虽然年少,只有十五岁,但已跟父亲出征作战,勇猛善战,深得孙权的喜爱,破例封他为军侯,成为江东军最年轻的将领。
此时孙权站在码头旁的迎宾亭内,目光忧虑地注视着攻城大战,尽管江东军一次次奋勇进攻,但始终无法攻破柴桑守军的防线,令孙权忧心忡忡,如果死伤过于惨重,就算夺下柴桑,他也难以感受胜利的喜悦。
江东的总兵力并不多,也只有十万军队出头,这次他率六万大军西征,便已是动用了六成的兵力,如果损失过于惨重,他回去也很难对臣民们交代。
“吴侯!”
凌操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亭外,他躬身道:“卑职已发现柴桑城防御弱点,愿请命出战!”
孙权一怔,立刻走到亭边问道:“防御弱点在哪里?”
“回禀吴侯,柴桑城防御弱点就在水门,吴侯没发现水门附近没有投石机和石砲吗?”
孙权一怔,他举目向水城方向望去,虽然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却想起,白天进攻时,确实没有从水城上发射来巨石,他眉头一皱,回头问陆逊道:“这是为何?”
陆逊上前躬身答道:“回禀吴侯,水城上的城墙宽度略比其他处稍窄,难以安放投石机和石砲,凌将军说得不错,水门确实是柴桑城防御弱点,卑职听说黄祖攻打柴桑时,也是准备进攻水门,他们应该比谁都清楚,柴桑城的弱点在哪里?”
孙权凝视水门,久久不语,他忽然又回头问道:“若守军将石碳油顺水漂出,点火烧河,你如何应对?”
“卑职会在水门处用漂木拦截,使石碳油无法流出城,卑职再点火,反烧守军!”
说到这,凌操单膝跪下道:“卑职愿立军令状,若攻不上城头,卑职提人头来见!”
孙权壮之,当即应允,“我给你三千军,攻城船三十艘,限你一个时辰内攻破敌军防御。”
凌操沉声道:“卑职绝不会让吴侯失望!”
.......
一刻钟后,凌操率领三十艘攻城船缓缓逼近了水门,攻城船和普通战船不同,宽大而平直,在河水非常稳定,船上装置有各种攻城器具,如石砲、投石机、云梯和攻城槌等等,可以从水上攻城。
这也是江东军的杀手锏,只是惧于柴桑守军的火油,迟迟不敢投入战场,这次孙权把它们交给了凌操。
凌操手执铁枪站在船头,指挥着军队从漕河两岸杀向水城门,十几名水鬼从水中潜到水城门前,将五六根漂木连接起来,在水面上形成一道木坝,这样可以防止石碳油从城内漂出,随即又在百步外安置另一道木坝,防止守军从城头抛掷火油。
水门城头上的守将是王泰,率领八百士兵镇守水门及城墙,此时他神色凝重,注视着敌军战船缓缓向水门杀来,王泰参加过去年对江东军的战役,当时他就是负责守水城门,经验丰富。
王泰当即令道:“倾倒火油!”
火油的威力,荆州军上下都领教到了,王泰知道,对付战船用火油很有效,士兵立刻动手,将上百坛粘稠的火油倾倒入漕河中,顺河水向城外漂去。
但意外却在这时发生了,埋伏在水城外的一名江东士兵忽然点燃火把,他随即跳下河,点燃了刚刚溢出水门的火油。
‘轰!’地一声,水面火光大作,火苗迅速向城内蔓延,片刻之间,整个水城门洞内变成一片火海,大火一直烧进瓮城,士兵们大吃一惊,慌忙将剩下的火油搬开,几坛火油来不及搬开,岸上也燃烧起来。
“王将军,火油被什么东西拦住了,流不出去。”一名士兵在城下大喊。
王泰探头看了片刻,不由骂了一声,“他娘的!”
他回头令道:“搬两百坛火油上来,从城头倒下去!“
........
远处大船上的凌操凝视着烈火回烧,冷冷笑了起来,这在他的意料之中,荆州军善用火攻,他却有破解之策。
眼看木坝成功拦住了漂浮着的石碳油,使大火无法向外蔓延,凌操长枪一挥,大声喝令道:“进攻!”
二十几艘大船已停泊在距离水城门一百余步处,正好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大船上装载有江东军的发石霹雳车,随着凌操一声令下,顿时轰隆隆巨响,一块块巨石飞射向城头,铺天盖地的飞石呼啸着划过夜空。
黑夜中,守军已经搬上城两百坛火油,几名守军正准备从城头上向下倾倒火油,不料一块块巨石迎面飞来,守军措不及防,不少士兵被巨石砸中,顿时骨断筋折,血肉模糊.
两百只火油坛也被砸得粉碎,火油流满一地,城头上惨叫声此起彼伏,王泰心急如焚,大喊道:“全部伏下!”
守军们纷纷躲避,有的趴在地上,有的躲在城垛后,但江东军的远程进攻却始终不停,一块块巨石呼啸着从头顶飞过,柴桑守军被死死压制住,无计反击。
‘砰!’的一声巨响,一块百斤重的巨石砸中了一座城垛,城垛碎裂,顿时乱石横飞,躲在城垛后的几名士兵躲闪不及,被乱石砸得头破血流。
又一块巨石呼啸而至,将另一座城垛砸裂成三块,城垛后的几名士兵发一声喊,四散奔逃。
江东军在漕河上的进攻明显占据了优势,柴桑守军火攻失效,又无远程武器反制对方,处境十分被动。
凌操见时机成熟,一摆手,一艘平底大船缓缓驶上,紧紧顶在城门上,大船上搭起一座宽大的梯子,梯子上的巨大铁钩勾住了城头,数十名江东军士兵迅速攀梯而上。
大船和梯子迅速形成了一条上城通道,漕河两岸的千余名江东士兵纷纷奔跑上船。
这时,江东军的石砲攻击停止了,王泰率先发现了敌军登城,他大惊失色,厉声大喝一声,“敌军登城了,跟我杀上去。”
他挥枪冲了上去,城头上的守军纷纷反应过来,几十名守军大喊一声,跟随着王泰扑上,堵住缺口,和登城的江东士兵鏖战在一处。
不断有士兵惨叫着掉下城去,双方拼死血战,谁也不肯后退一步,在此生死存亡之际,城上城下皆是用性命相搏,生死悬于一线。
第190章 凤凰涅槃
‘轰!’又是一记巨大的撞击声,一艘巨大的平底登城船撞上水门,两架攻城梯挂上了城墙,凌操一手执铁枪,一手执盾牌,跳上攻城梯,迅速向上攀登。
十几名守军迎面截杀,一块巨石向凌操头顶砸来,凌操举盾相迎,‘砰!’一声巨响,巨石被卸落一旁,凌操长枪闪电般刺出,刺穿了投石士兵的胸膛,一声惨叫,士兵被挑飞出去。
凌操长枪猛刺,一连刺死五六名士兵,守军吓得纷纷后退,凌操一跃跳上城头,扔掉了盾牌,长枪如暴风骤雨般刺出,凌操跟随孙策起兵,骁勇善战,累功升为校尉,武艺十分高强。
凌操在主公面前立下军令状,誓夺北城,更重要是,他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巨大的压力使凌操不顾一切杀上。
片刻之间,便有近二十名士兵死在他的铁枪之下,在他身后,源源不断的江东士兵攀城而上。
王泰见形势危急,他心急如焚,大枪一摆,向凌操迎面刺来,‘当!’一声巨响,两支铁枪在空中相撞,似乎王泰还占了上风。
王泰大喜,挥枪向凌操咽喉刺去,就是这时,他忽然觉得胸膛一凉,凌操的铁枪不知何时竟已刺穿了他的胸膛,
王泰不可思议地低头望着胸膛,剧烈的疼痛使他忍不住凄厉地惨叫一声,身体腾空而起,王泰惨死在凌操枪下。
凌操将王泰尸体挑在空中,大声喊道:“敌将已死!敌将已死!”
王泰阵亡,他的手下士气动摇,纷纷后撤,江东士兵士气大振,蜂拥上城,水城门的防御终于被江东军攻破,形势急转直下。
........
廖化负责北城东段的防御,靠近水城一段,他的防区同样遭到江东军的疯狂进攻,他率一千余士兵奋起反击,一次次将江东士兵杀退。
“廖将军!”
一名士兵狂奔而至,哭着禀报道:“王泰将军阵亡,水门失守!”
廖化的眼睛猛地瞪大了,王泰阵亡!他和王泰是结义兄弟,王泰阵亡的消息令他目眦尽裂,半晌,他嘶声大喊,“第一营弟兄跟我来!”
他挥刀向水门杀去,奔出十几步,廖化终于冷静下来,他停住脚步,回头对一名士兵道:“速去禀报司马,水城失守,王泰将军阵亡。”
廖化又迅速判断一下形势,回头对副将李俊道:“你率军顶住敌军攻城,我率三百弟兄去守护内城券门!”
稍作安排,廖化率领三百士兵向内城通道奔去,廖化完全冷静下来,他现在考虑的已经不是为王泰报仇,而是做最坏的打算,守住券门,防止江东军杀入内城。
片刻,得到消息的刘璟率领五百援军匆匆赶到,王泰之死同样给了刘璟沉重的打击,王泰是他最信任的心腹,甚至超过了刘虎和魏延。
但此时刘璟已无暇悲痛,一方面固然是身边太多人阵亡使他对死亡已经麻木,另一方面,严峻的形势已逼得他顾不上悲痛。
黑暗中,刘璟看不见水门方向的情形,他急声问道:“情况怎么样?”
李俊摇了摇头,心情十分沉重,“听说水门已失陷,有上千敌军杀上城头,廖将军正率军苦苦支撑。”
这时,有士兵指着漕河大喊:“司马,江东战船!”
刘璟也看见了,如果说城头上的情形他看不清楚,那么漕河上的局势他却看得清清楚楚,一艘艘大船正驶入水门,消失不见了,只能说明一件事,水门已经开启,江东战船杀进了瓮城。
汗水从刘璟额头流下,局势已凶险到了极点,外城已经无法再保住了,刘璟当机立断,对李俊令道:“你立刻率军毁掉所有石砲和投石机,然后撤回内城。”
“遵令!”
李俊率领数百士兵向城头两边奔去,刘璟凝视战船良久,万般无奈,只得下达了撤军的命令:“传我的命令,放弃外城,全军撤回内城!”
随着凌操攻破了柴桑城的水门,越来越多的江东士兵从水门杀上了柴桑外城,荆州守军被迫向内城撤离,无数民夫狂奔着向城内逃去。
不仅如此,随着水城门开启,江东军船只开始驶入瓮城,柴桑城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城外,得到消息的孙权大喜过望,凌操果然没有让他失望,攻破了北城防御,孙权当即下令:“全军入城,投降者免死!”
旁边陆逊却有守柴桑的经验,他忍不住上前提醒道:“吴侯,柴桑还有内城,恐怕还将有一场恶战。”
孙权事先已了解柴桑城结构,摇了摇头笑道:“攻破外城,内城就很难防御了,不妨!”
他随即又对大将潘璋道:“潘将军可率三千军绕道南城,若刘璟从南城撤离,可就地擒之!”
“末将遵令!”
潘璋率军向南城奔去,孙权再次下令,“第一个杀进柴桑城,赏金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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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刘璟夜夺柴桑城后,他也从中发现了柴桑城的一些防御漏洞,从外城杀向内城没有问题,有两座坚固的券门可以防御,但外城却能直通南城,并且在东西两段城墙上随时可以架设攻城梯进入城内,这无疑是一个城池防御的漏洞。
正是有切身体会,刘璟在重夺柴桑城后,便在外城紧靠瓮城之处也修筑了两座券门,里面装有同样的生铁闸门,重愈数千斤,尽管如此,还是有令刘璟担忧之处,那就是东西城墙。
内城城头上,布满了四千荆州军将士,除了刘虎的三百重甲步兵外,荆州军已倾兵而出,此时,外城大门已开,但江东军却无法蜂拥而入。
内城三面城头箭如急雨,荆州军密集的箭雨射向瓮城内,将江东军死死压制住,无法冲入瓮城进攻,几艘冲入瓮城漕河的江东战船也被火箭点燃,燃起熊熊大火。
而外城墙上也同样布满了江东士兵,由于外城墙上的石砲和投石机皆被荆州军撤退时摧毁,使江东士兵无法利用远程攻击武器,只能用弓箭向内城墙上放箭,以至于瓮城上空形成了一片箭网。
“司马,恐怕东西城墙的防御会有问题。”廖化忧心忡忡道。
这正是刘璟的担心之处,东西城墙上原本各有数百守军,兵力虽然不多,但城北的守军可以随时赶去支援。
可现在,他们已无法前往支援,尽管有券门阻挡北城上的江东军杀向东西两城,但如果江东城直接用攻城梯登城,他们就很容易杀入城内。
这是目前柴桑城防御的最大漏洞,让刘璟担忧不已,如果再撤一部分军队从城内赶去东西两城,刘璟又担心内城防御兵力会不足。
就在刘璟左右为难之时,身后有军官大喊:“司马,这边有事!”
刘璟快步走到城墙边,向城内望去,只见城内大街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群,很多都是刚才撤回城的民夫,他们手中拿着各种各样的兵器,令刘璟不由一怔,这是怎么回事?
“司马!”
徐庶跑到城下大声道:“城中父老愿意协助守城,有三万余人,可有需要?”
火光中,几名男子大喊:“我们愿和荆州军共存亡,愿为璟公子效力!”
“愿为璟公子效力!”数万人一起大喊起来,声势壮观。
刘璟心中异常感动,关键时刻,柴桑民众愿意和他共存亡,这是何等的信任、何等的情意。
刘璟的泪水流满了脸颊,他高举手臂抱拳喊道:“感谢大家,感谢所有的柴桑父老,我刘璟就是战到最后一刻,也绝不抛弃大家,愿与柴桑共存亡!”
“愿和公子共存亡!”三万人振臂高呼,喊声响彻柴桑城。
刘璟霍然转身,对廖化道:“你可率领六百弟兄,组织民众严守东西两城,请徐先生协助安排。”
“末将遵令!”
廖化欣然领令,有数万民众协助守城,那东西两城的隐患便化解了,他立刻率领六百士兵飞奔下城,和徐庶一起组织民众参与守城。
望着密集的人群向东西两城奔去,刘璟一颗心落地,他的目光又盯住了北城头,所有精力都集中在对付进攻内城的敌军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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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璋率领三千士兵向南城外疾奔,他的任务很明确,埋伏在南城外,截击刘璟的撤退,应该说,这是柴桑战役中的一颗关键棋子,必不可少。
南城经过昨天的一场战役,已是满目疮痍,在清冷月光的照耀下,城外到处是被摧毁的巢车和云梯残骸,没有来得及清理的阵亡士兵尸体也随处可见,一滩滩的血迹触目惊心。
在城门西南约数百步外,是一片茂密的树林,这是城西森林的延续,也是最有利的埋伏地点,当潘璋率领三千士兵刚刚抵达树林边缘时,意外却在这时发生了。
一声梆子响,树林内乱箭齐发,密集的箭矢迎面射向奔跑而来的江东军,江东士兵措不及防,顿时被射倒大片,响起一片哀嚎惨叫声。
潘璋冲在最前面,他的战马也被数支冷箭射中,战马惨嘶,轰然倒地,潘璋翻滚落地,被倒地的战马死死压在身下,江东军顿时一片大乱。
只听一阵密集的战鼓声响起,一支军队从树林中杀出,为首一员大将,白马银甲,手执长枪,威风凛凛,俨如天神下凡,正是赵云。
“赵云在此等候多时!”
赵云大喝一声,纵马杀了上去,身后五百士兵呐喊着杀向敌军,潘璋在亲兵帮助下,拼死从战马下抽出身子,这时赵云已杀到,潘璋大吼一声,抡斧向赵云劈去,他没有了战马,武艺发挥大打折扣。
赵云虚晃一枪,拨开他的大斧,反手一枪,疾刺潘璋咽喉,只见枪尖一闪而至,迅疾如电,可怜潘璋躲闪不及,被赵云一枪刺穿了咽喉,惨叫一声,死在赵云枪下。
赵云抽出长枪,大喝一声,纵马杀进了敌军之中,长枪如暴风骤雨,所向披靡,杀得江东军血流成河。
五百士兵跟随着赵云奋勇杀敌,尽管江东军数倍于敌军,但主将阵亡使江东军无心恋战,他们纷纷调头奔逃,被赵云率军杀得人仰马翻,尸横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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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浴火重生
柴桑内城和外城间的僵持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便被江东军进攻打破,江东军在主将凌操的指挥下,改变了进攻策略。
凌操在北城上部署两支弓弩军,以优势兵力压制住内城两侧的荆州士兵,这样一来,攻入瓮城的江东军便可高举巨盾缓缓前行,不再被荆州弓弩手从两侧射击。
瓮城内已有一千江东士兵手执巨盾杀入,在他们的巨盾掩护下,一百多名壮汉抱着巨大的撞槌向内城门冲去,这一幕和当初刘璟重夺柴桑城时完全一样。
城头箭如雨发,但百名抱着攻城槌的壮汉在巨盾的严密保护下,还是缓缓地向内城门靠拢,这是攻破内城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巨大的攻城槌只须重击三次便可撞开城门。
刘璟目光严峻地望着攻城槌缓缓靠近,他的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冷笑,就在攻城槌距离从城门还有二十步时,刘璟下达了命令,“投放!”
城头上的士兵抱起一只只陶瓷坛抛了下去,瓮城内响起一片破裂之声,黑色粘稠的液体流淌一地,这一幕凌操在外城上看得清清楚楚,他顿时大惊失色,连声令道:“瓮城内士兵速速撤退!”
但是已经晚了,数十支火箭从内城头腾空而起,射向瓮城,瓮城内顿时火焰飞腾,烈火迅猛燃烧,突来的烈火使瓮城内士兵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瓮城内大乱,士兵们互相践踏,争先恐后向城外奔逃,很多士兵成了火人,哀嚎着四处奔逃,很快便一头栽倒在地。
城上乱箭齐发,奔逃出城的士兵不及防备,一片片被射倒,死伤惨重,一坛坛火油不停地从城头抛下,数百支火箭在空中漫天飞射,火势愈大,使瓮城内火焰飞腾数丈,双方士兵都惊得心惊胆战。
很多意外看似一种偶然,但它却会在必然中发生。
这时,一名荆州士兵劲力稍大,将一支火箭射偏了目标,火箭从瓮城上空掠过,射中了水门上方的城头。
在最初的攻城战中,王泰准备用火油烧毁敌军战船,但还没有来得及投下火油,呼啸飞来的巨石便砸碎了两百坛火油,火油流满城头。
这是王泰死不瞑目的遗憾,但这个遗憾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结局,那支偏离目标的火箭无意中城头,正好点燃了满地的火油,水门附近的外城头也开始燃烧起来,火焰腾空,浓烟滚滚。
这片火焰的面积并不大,也只有二十余丈,如果在一刻钟前,或许没有什么影响,至少不会产生严重的后果,但此时瓮城内大火燃烧已经使江东士兵的内心变得格外脆弱敏感。
当北城头也忽然燃烧起来时,江东士兵心中那根绷紧的弦蓦地断裂了,城头上顿时一片大乱,无数士兵攀梯向城下奔逃,伴随着他们声嘶力竭的大喊:“大火烧来了!北城烧起来了!”
江东士兵恐惧万分,拼死逃命,他们互相践踏,狂呼乱喊,很多人不顾一切直接跳下城,凌操急得大喊大叫,连杀数人,但也无法阻止士兵的惊乱,士气就仿佛在瞬间崩溃了。
这个意外使刘璟也为之惊愕,但他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对一旁焦急不安的刘虎令道:“重甲步兵出击,夺回北城!”
刘虎一蹦跳起两尺高,‘嗷!’的大叫一声,回头奔向城墙,扯开嗓子向城下大吼:“弟兄们,买卖上门了,跟老子杀过去!”
..........
随着城西券门的铁闸开启,三百重甲步兵在刘虎的率领下,身披重甲、手执三尖两刃刀,杀气腾腾冲向北城,在他们身后,魏延率领一千余士兵紧紧跟随。
北城上的江东军大半逃亡,只剩下凌操直接指挥的三千人余人,在凌操的极力维护下,已从混乱中稍稍恢复,但依旧惊魂未定。
“所有士兵各就各位!”
凌操厉声大喊:“举盾防护弓箭!”
士兵们纷纷跑回自己的位子蹲下,躲避内城射来的箭矢,就在这时,凌操却意外地发现内城的弓箭停止了射击,他心中疑惑不定,瓮城内浓烟滚滚,遮住了他的视线。
西面忽然一阵骚乱,不断传来惨叫声,凌操大吃一惊,回头望去,只见西面杀来一支军队,在火光映照下看得格外清晰。
这支军队约三百人,士兵格外高大魁梧,一个个俨如铁塔一般,浑身漆黑,手执三尖两刃刀,这支军队所过之处,血肉横飞,锐不可挡。
凌操忽然想起陆逊说过之事,柴桑有一支精锐的重甲步兵,应该就是这支军队了,眼看这支军队杀得江东军节节败退,无法抵挡,凌操心中大怒,喝喊一声,挥枪杀了上去。
重甲步兵的步伐并不快,他们每走一步都十分沉稳,队伍异常整齐,并排六人,一共五十排,他们就像山一般移动,刀锋劈过,鬼神皆杀。
这时凌操率领数百人迎面杀来,凌操大喝一声,大铁枪向中间的刘虎胸膛刺去,枪尖带着劲风,迅猛无比。
刘虎低喊一声,重甲步兵的阵型立刻出现了变化,第二排六人从旁边闪出,从左边包围凌操,两排十二人,十二把刀同时向凌操劈去。
凌操迎来的却是十二把三尖两刃刀的同时劈杀,这就意味着就算他刺中刘虎,也会同时被其他十一把刀劈成碎片。
凌操暗暗吃惊,枪势一收,纵身向后跃去,躲过了重甲步兵的集体劈杀,重甲步兵并没有因为凌操而改变节奏,他们恢复阵型,步步前行,杀得江东士兵节节败退。
眼看这支重甲步兵犀利难挡,凌操竟一时束手无策,这时,东面也传来一阵骚乱,一名士兵飞奔前来禀报,“启禀凌将军,西面也有荆州军杀来,为首大将好像就是敌军主将刘璟。”
凌操大喜,竟然是刘璟,若能擒他,柴桑城唾手可得,他不再理会重甲步兵,翻身向东面奔去,数百士兵抵挡不住重甲步兵的冲击,纷纷跟随凌操向东撤去。
东面的券门开启,刘璟率领两千士兵杀了出来,他们冲过水城门上方燃烧的火焰,直扑江东军......
此时江东军士气低迷,难以抵挡荆州军的两面夹击,已经渐渐支持不住,两里长的北城墙,江东军控制的地段只剩下半里,仍旧在不断缩小之中,江东士兵无心恋战,纷纷攀梯向城外下逃去。
眼看北城头即将被荆州军重新夺回,数百江东士兵在主将凌操的率领下,发动了最后一次反击,他们面对的不再是重甲步兵,而是从东面杀来荆州军主力。
在乱军中,凌操一眼便找到了刘璟,刘璟身高八尺三,手执长戟,俨如天神一般,凌操杀开一条血路,离刘璟不足四丈,他大喝一声,“刘璟小儿,吃我凌操一枪。”
刘璟早已看见凌操,有士兵告诉他,正是此人杀死了王泰,仇人相见,份外眼红,刘璟长戟一挥,一招凤点头,戟尖平平刺向凌操前胸。
凤点头便是风雷变的正式版,也是百鸟朝凤枪的第一招,虽然同样是一击刺出,但难度却比风雷变大得多,风雷变讲究是的速度的变化,先慢后快,而凤点头是一种力量的控制,速度不快不慢。
凌操是识货之人,他大喊一声,“来得好!”
一闪身躲过刘璟迎面一戟,凌操长枪从侧面刺向刘璟左肋,‘当!’一声巨响,枪戟相撞,刘璟荡开铁枪,月牙刃却劈向凌操脖颈......
双方枪来戟往,大战在一处,两人杀了十余个回合,就在这时,远方江东军大营忽然火光冲起,喊杀声震天。
凌统冲上城头,在远处大喊:“父亲,吴侯有令,命你立刻撤退!”
凌操眼角余光也看见了远方江东军大营火光冲天,他心中暗暗吃惊,他见一时无法击败刘璟,便无心再恋战,卖一个破绽,跳出了战圈。
“刘璟,今日饶你一命,我们来日再战!”
凌操在百余士兵的拼死护卫下,向城边撤退,刘璟岂容他逃走,他从身后抽出弓箭,张弓搭箭瞄准了凌操,弦满如月,一箭射出。
一年多来,刘璟夜夜苦练箭术,夜箭早已练如火纯青,这一箭从人群中穿过,此时凌操已经攀上城梯,就在他身影即将在城头消失的瞬间,狼牙箭闪电般射到,凌操听到劲风,但躲闪已来不及。
‘噗——’
狼牙箭射穿了凌操的咽喉,凌操闷哼一声,从攻城梯上滚翻下城,坠入护城河中。
“父亲!”
凌统嘶声大喊,他一跃跳下城,落入护城河中,当他从河中摸到父亲,却发现父亲已气绝身亡。
.........
江东军大营,黄忠率领三千军突然杀至,营内空虚,守军只有两千余人,被杀得措手不及,乱成一团。
黄忠率军从两面杀入,同时放火烧营,在混乱中,江东士兵们保护着二十几名文职军官逃离了大营。
此时孙权已在自己的座船之上,他呆呆地望着柴桑城内大火,心中已是一片空白,他在半个时辰前得到了消息,彭泽水寨遭甘宁偷袭,仓库和军营被烧毁,损失惨重。
这个消息沉重地打击了孙权的信心,终于使他的决心动摇了,他萌生了退意,也正是这个消息,使孙权回到了大船上,这是一种潜意识,连孙权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但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大将潘璋阵亡、大营被偷袭、攻城不利,孙权觉得心开始绞痛起来。
他慢慢坐下,低头一言不发,周围将领和文臣都一片安静,连周瑜也不敢上前劝说孙权,也不知该怎么劝说。
这时,鲁肃走上前,紧咬一下嘴唇,缓缓劝道:“吴侯,我们已先后伤亡近三万人,士气低迷,不能再打下去了,再打下去,恐怕....我们将无法返回江东。”
孙权依然低着头,身子微微颤抖,双拳紧握,指节捏得发白,就在这时,凌统大哭着冲了进来,跪倒在地,“吴侯,我父亲不幸阵亡!”
孙权浑身一震,犹如万箭穿心,他再也支持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顿时仰面晕厥倒地,所有将领都惊呆了,不约而同冲了上来。
“吴侯!吴侯!快去找军医。”
半晌,孙权苏醒过来,他长叹一声,“诸君,我无颜去见父兄!无颜去见江东父老!”
周瑜垂泪道:“吴侯请保重!”
孙权摇摇头,又叹息一声,对周瑜道:“公瑾,速传我的命令,全军上船,撤军回江东,命程普放弃武昌和夏口,全军撤退!”
........
柴桑大战进行两天两夜,从阳新县到柴桑城,双方伤亡惨重,江东军最终无力攻克柴桑,而此时江东数郡山越族叛乱,急报接连传来。
万般无奈,孙权只得下令放弃江夏,全军撤回江东,激战了近半个月的江夏之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一轮朝霞冉冉升起,万丈金光照耀在柴桑城头,刘璟沐浴在朝霞之中,浑身染成金黄之色,他凝视着长江久久不语。
这时,徐庶缓缓上前,低声道:“恭喜司马成功击败江东军,即将收取江夏。”
刘璟摇了摇头,微微笑了起来,“元直,这是上苍的安排,让我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第192章 彭泽夜话
天还没有大亮,江东军浩浩荡荡的战船队抵达了彭泽水寨,彭泽的大火刚刚熄灭,但余烟未散,远处青烟袅袅,空气中充满了一直刺鼻的味道。
孙权负手站在船头,阴沉着脸凝视水寨中被烧毁的战船残骸,他没有大发雷霆,此时他已经冷静下来,已能直面这次西征失败。
更重要是,彭泽的军队和战船都损失不大,只是仓库和粮草物资被焚毁,虽然令人心痛,但士兵只伤亡三百余人,这令孙权稍感欣慰。
大船缓缓靠岸,孙权下了船,早已等候在岸边的吕范立刻率领十几名军官迎了上来。
吕范跪下,恭恭敬敬向孙权行一拜礼,“卑职拜见吴侯,卑职守营不利,使大营遭受重挫,愿受吴侯处罚。”
“处罚之事以后再说,吕将军可带孤去看看仓库!”
孙权此时没有心情处罚手下,如果要处罚,第一个就应该处罚他自己。
吕范无法理解主公心中复杂的情绪,但他却听懂了主公的意思,暂时不处罚,这是一种语言艺术,所谓暂时不处罚,其实就是不处罚的含蓄表达方式。
只要不是败得太惨,有一点那怕是牵强的理由,都会变成不处罚的借口,最后不了了之。
而他吕范保住了大部分船只和军队,这就会成为一个不会被处罚的理由。
吕范心中稍安,连忙起身领着孙权和诸将向军营后面的仓库区走去。
仓库的火已经熄灭了,几十座被烧得支离破碎的仓库还在冒着青烟,千余名士兵正在忙碌地整理仓库,一袋袋没有烧着的粮食被扒了出来,堆放在空地上,俨如一座小山。
旁边另一堆小山是没有烧毁的兵甲,上百名士兵正一件件地挑选,把完整的兵器和盔甲挑拣出来。
只大致走了一圈,孙权便觉得疲惫不堪,回头对众人道:“回船吧!孤想休息了,各位也很疲惫,大家都去休息吧!”
回到座船,诸将们也各自去休息了,一夜未眠,再加上连日的劳累紧张,孙权的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尽管如此,他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他站起身,走到舱壁上的小窗前,远远凝视着柴桑方向,这一次远征江夏之战,六万大军出征,最后损兵近半,江夏也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尽管他斩下了黄祖的人头,可以祭祀父亲在天之灵,可是父亲真的就能安心吗?
一想到柴桑惨败,孙权便觉羞惭万分,这是他掌权以来最惨重的一次失败,尽管他可以用国内山越族叛乱为掩饰,他必须回去,但内心深处,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
孙权背着手,在船舱里来回踱步,他在慢慢回味这次柴桑战役失败的原因。
在回来的归途,很多将领都将柴桑战役的失败归咎于荆州军使用了‘火油’,火油这个词,他们是从一名战俘口中得知。
孙权也不否认火油的作用很大,尤其对军心士气影响巨大,但孙权并不认为是火油战胜了江东军,如果是黄祖使用火油,那最后胜利的依旧是江东军,关键还是人。
想到人,他就无法回避刘璟,尽管他此时不愿想起这个人,但孙权心里很明白,这一次,他其实是败在刘璟的手上。
刘璟的智谋和顽强抵抗,使他先败于阳新县,再败城南,折大将潘璋,最后败于城头,阵亡大将凌操。
想到潘璋和凌操之死,孙权心中就感到一阵阵绞痛,那种绞痛中带着一丝悔恨,假如他一开始听从吕蒙和周瑜之劝,将刘璟赶尽杀绝,那么也不会有后来的惨败,潘璋和凌操都不会死。
说到底,还是他孙权的责任,他才这次江夏失败的真正责任者。
孙权又走到船窗前,凝视着天际出现的一丝亮色,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这时,船舱外传来了鲁肃的声音,“吴侯,卑职可以进来吗?”
孙权微微一怔,他怎么知道自己没有休息?但孙权还是点了点头,“进来吧!”
舱门开了,鲁肃走了进来,跪下行一拜礼,“肃拜见主公!”
孙权也坐下,摆摆手,“子敬请起!”
鲁肃坐直了腰笑道:“我想主公虽然疲惫,但心中纷乱,必然无法入睡,其实我也一样,所以冒昧前来打扰,门口侍卫说主公确实未休息。”
孙权苦笑一声,“恐怕不止你我,大部分人都无法入睡,现在静下来心来才会感到内心的痛楚。”
鲁肃沉吟一下,“主公是为潘璋和凌操伤心吗?”
“不完全是。”
孙权摇了摇头,眼中有些伤感起来,“无论是潘璋还是凌操,都跟随吾兄多年,为江东立下赫赫战功,我却没有能用好他们,导致他们英年早逝,这是我的过错,不仅如此,这次江夏失败的根源还在于我,子敬,我想写一份罪己书,公示于江东,给阵亡的将士一个交代。”
鲁肃大惊,连忙劝止道:“主公万万不可!”
“为何?”孙权不解地望着他。
“主公若在位多年,根基稳定,偶然下一次罪己诏也并无不可,但现在主公登位不长,根基尚未稳定,若主公公开罪责于己,这会极大损害主公的威望,会让一些未尽余孽再次蠢蠢欲动,不利于主公的统治,也不利于江东稳定,请主公三思。”
孙权背着手走了几步,他被鲁肃劝服了,鲁肃说得很有道理,他险些失计较了,想到这,孙权回头问道:“那这次柴桑之败,我又该如何向国人交代?”
“主公,众将们都在说,这次柴桑之败主要是荆州军用了火油,主公不妨认可这种说法,把失败原因推给火油,然后我们也寻找这种火油,一旦找到,必然会振奋士气和民心,这次失败的阴影也就一扫而空了。”
孙权刚要开口,鲁肃又接着道:“其次,主公不能说是败在刘璟之手,而是败在荆州军之手,要淡化刘璟,以免影响到主公的威望。”
孙权点了点头,鲁肃考虑得很周全细致,这些他都没有想到,他心情稍稍好了一点,又坐了下来笑道:“子敬和刘璟打过几次交道,怎么看待此人?”
鲁肃也笑了起来,“刚才我和公瑾也聊过此人,公瑾说他最初小看了此人,以为刘璟会像和普通将领一样从南门撤离,所以他没有攻打南门,却没有料到他居然识破南门有伏,而走北门,此事让公瑾痛彻于心,他认为自己太轻敌。”
孙权叹息一声,“其实我也何尝不是轻敌呢?总以为江夏黄祖重要,刘璟次之,所以急着要先灭黄祖,结果却让刘璟得到了喘息之机,这也是我的过失啊!”
鲁肃半晌低头不语,孙权有些奇怪,看了他一眼,“子敬,我说错了吗?”
鲁肃摇摇头,低声道:“卑职个人认为吴侯不是轻敌,而是动了爱才之心,只是当时没有想到二攻柴桑的后果。”
孙权沉默了,鲁肃这句话揭穿了他真实的想法,他为什么会屡屡放过刘璟,这并不是他的愚钝,而是他的大智所在。
如果没有刘璟的孙刘联合抗曹之信,如果没有刘璟对孙老夫人的吊孝,孙权会有放过刘璟之心吗?
作为一个统治者,孙权会考虑得更深远,因为刘璟身上也有着他的长远利益,如果无法灭掉刘表,那么孙刘和解,共抗曹操,无疑是最好的解决,而解开孙刘联合障碍的钥匙,就是刘璟。
正是想着要留一点余地,所以在第一次攻下柴桑后,孙权没有再进攻下雉县和阳新县,可他怎么会想不到,他的一念之仁使他最后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孙权绝不想承认此事,但这时却被鲁肃一下子揭开了,孙权负手站在窗前,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鲁肃明白孙权的心情,他也是想了一夜,才鼓足勇气来找孙权,他叹了口气又道:“卑职说这件事,其实是想为吴侯再去一趟柴桑。”
孙权还是没有说话,但他却有点动心了,倒不是他又想到了孙刘联合,那是远景,他是担心荆州趁机东扩,江东兵力不足,必然要大量调兵去平定山越,这样一来,西方各郡就会兵力空虚,假如刘表趁机东扩,就有点麻烦了。
可如果与刘璟和解,那么就算刘表想东扩,刘璟不同意,荆州军也一样难以东进。
想到这,孙权终于开口问道:“你认为刘璟会答应和解吗?”
鲁肃微微一笑,“他的事情也不会简单,据我所知,因为陶家的事情,刘璟和刘表的关系已经有了一点裂痕,至少刘表对他有了忌惮,现在刘璟吞并江夏,羽翼渐成,再加上他击败江东军,声望必定会超越刘琦和刘琮,很多人都会考虑由他来继承荆州牧,主公认为刘表会真让侄子来取代自己儿子吗?”
孙权笑了起来,“子敬说得不错,刘璟初得江夏,巩固地位需要时间,他接下来是要和刘表一番暗斗,这个时候他也需要稳住我们,那么双方和解就会一拍即合。”
“所以卑职请令再去柴桑,和刘璟谈一谈交换战俘之事,然后再说双方和解。”
孙权沉思良久,淡淡一笑道:“我会写一封信,支持他为荆州之主,子敬替我交给他,然后再派人去襄阳宣扬一下,我想刘表一定会很感兴趣。”
第193章 先兵后礼
江东军一直休整到次日中午,这才离开彭泽水寨,浩浩荡荡向江东驶去,下午,鲁肃带着两名随从,乘一叶扁舟返回了柴桑城。
彭泽水寨离柴桑很近,相距不到百里,黄昏时分,鲁肃的小舟抵达了柴桑城。
此时战争结束已经有两天,战场已基本清理干净,但还是有不少士兵在漕河内打捞沉船,清理河障。
远远望去,城门已开启,躲在城中的农民驾着一辆辆牛车,返回城外自己的家园,还有几名从别处来的商人,正向守城门的士兵解释着什么。
北城城头上,几十名工匠正在重修城楼,士兵们用水清除城墙上的血迹,护城河内尸体都已打捞出来,用船运去城西焚烧。
此时刘璟正在城头视察,北城城楼在这次战役焚毁,百余名工匠正在重新修葺城楼。
大战刚刚结束,刘璟尚不急于吞并江夏,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江东军还没有完全从江夏撤军,另一方面士卒疲惫,需要休整几天。
不过这不能阻止刘璟的思想,他的心早已飞过长江,开始考虑下一步的行动,他必须抢在刘表之前占领江夏。
一旦被刘表抢先,他必然会制肘自己,江夏就不再是他的根基,刘璟等了两年,才终于等到了这一刻,这个千载难逢之机,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
正思虑时,一名士兵飞奔而至,“司马,上次那位鲁都督又来了。”
刘璟一怔,搭手帘向漕河方向望去,远远的,只见一艘小船驶进了漕河,正向水门而去。
刘璟知道孙权手上至少有五六千江夏士兵战俘,而他手上也有数千江东战俘,一次是吕蒙突围时俘虏,另一次便是黄忠在阳新的俘虏,他也正考虑把江夏士兵换回来,没想到鲁肃便来了。
不过下马威还是有必要,否则孙权就会轻视于他。
想到这,刘璟将刘虎叫来,低声嘱咐他几句,随即快步返回军衙。
柴桑军衙和县衙在一起,距离漕河码头约百余步,鲁肃的小船直接抵达了码头,只见码头上并没有欢迎的官员,而是一群全身盔甲的士兵。
鲁肃心中有些忐忑,上了码头,一名军官上前喝问道:“可是江东使者?”
“然也!”
“我家司马在军衙等候,请吧!”
从码头可以看得见百步外的军衙,但走过去并不容易,两百名身材魁梧、身披重甲的士兵执刀而立,个个凶神恶煞,杀气腾腾。
鲁肃明白,他必须从士兵群中走过去,若他绕道而行,那就是江东的耻辱。
鲁肃深深吸一口气,快步向军衙走去,他刚走到重甲士兵面前,‘当!’一声巨响,三尖两刃刀同时架在一起,两百把雪亮的长刀架成一条长长的刀篷,寒光闪烁,只要稍稍手软,长刀劈下,鲁肃便会人头落地。
鲁肃的两名随从吓得面如土色,两腿瑟瑟发抖,尽管鲁肃也被这种杀气所慑,但他还是硬着头皮一步步向前走,足足走了一刻钟,他才走完这百步刀路,不由暗暗长吐一口气,只觉两腿发软,后背已经湿透了。
而他的两名随从始终不敢走过,留在了另一端。
军衙两边站满了全身盔甲的士兵,个个手执兵器,目光凶狠,台阶上摆放着一张桌子,刘璟便坐在桌后,目光阴冷地盯着鲁肃。
在台阶前的空地上架着一口大油锅,下面堆满了木柴,烈火熊熊燃烧,油锅里滚油沸腾,油锅上方青烟弥漫。
刚刚走过刀阵,又面临油锅,鲁肃知道,这是刘璟在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他心中暗暗叹口气,他其实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哪有刚打完仗,就握手言欢的道理。
鲁肃走上前,躬身施礼道:“江东使者鲁肃参见刘司马!”
刘璟冷冷道:“既为江东使者,为何不行拜礼?”
鲁肃取出一面金牌,高举手中,朗声道:“此乃吴侯金牌,在江东见金牌如见吴侯,我既为吴侯使者,当行吴侯之礼,刘司马认为我该下拜吗?”
“住口!”
刘璟一拍桌子,厉声喝道:“两军交战,非你死即我亡,纵是孙权亲来,也一并杀之,来人!”
几名执叉大汉上前待命,旁边徐庶连忙求情道:“司马,两国相争,不斩来使,望司马手下留情。”
刘璟却冷哼一声,“斩使以示威,给我烹了他!”
“刘璟,你不要太过分!”鲁肃高声怒斥。
几名大汉却不管鲁肃的挣扎,将他按到,又举叉将他强行架了起来,高高架在油锅上方,青烟弥漫,热浪滚滚,令人窒息,望着身下沸腾的滚油,鲁肃心中简直要绝望了,难道他鲁肃就真要被烹炸而死吗?
刘璟望着鲁肃一脸绝望,他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但这丝笑意一闪而过,他依旧怒气满面。
就在这时,徐庶跪倒在地,苦苦哀求,“司马,江东虽暂时是敌,但目光应长远,若曹操来袭,何人与司马联手抗曹?司马,请饶了鲁都督一命。”
徐庶的话顿时提醒了鲁肃,鲁肃也大声喊道:“吴侯感将军吊孝之情,不忍赶尽杀绝,若当初直接扫平下雉、阳新两县,何有今天?刘司马烹我不妨,但却绝了孙刘两家和解之路,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放了吕蒙?”
刘璟慢慢负手上前,注视着鲁肃问道:“鲁都督惧死吗?”
“不惧!”
“不惧死,为何要讨饶?”
“肃死不足惜,但无法完成吴侯使命,肃有罪于江东,若因肃死,孙刘两家从此再无和解之门,肃死不瞑目,是以肃不惧死,但也不想死!”
刘璟凝视他半晌,一挥手,“放下他!”
几名军士将鲁肃又架回地面,鲁肃只觉两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心中余悸未消,刘璟冷冷道:“我本想杀你安抚军心,但看在徐县尉为你求情的份上,今回饶你一命,你回去告诉孙权,让他做好准备,明年开春,我刘璟将率军东征,扫平豫章、蕲春两郡!”
鲁肃叹了口气,“我会转告吴侯,但能否容鲁肃完成此次使命,对双方都有利。”
刘璟哼了一声,转身向军衙内走去,快到门口时才吩咐左右,“带他来官房见我!”
.......
不多时,一名士兵将鲁肃带进官衙,一直来到刘璟官房前,禀报道:“司马,江东使者来了!”
刘璟点点头,“让他进来!再去把徐县尉也请来。”
鲁肃走进了房间,士兵则飞奔去通知徐庶,刘璟注视鲁肃半晌,这才淡淡道:“鲁都督请坐吧!”
鲁肃此时已渐渐平静下来,但他心中委实难以捉摸刘璟的心思,难道刘璟放吕蒙的示好意图已不存在?难道刘璟真的要征讨豫章和蕲春?难道刘璟真的就这么目光短浅,被一次大胜冲昏头脑?
鲁肃心中思绪纷杂,本来他觉得自己很了解刘璟,但此时他又看不透了。
两人分宾主落座,鲁肃取出了一封信,双手呈给刘璟,“这是吴侯给司马的亲笔信,请司马过目。”
刘璟接过信仔细看了一遍,信中丝毫没有提及这次江夏之战,更没有提到前天才结束的柴桑大战,只是感谢刘璟对自己母亲病逝的吊孝,也欣赏刘璟提出的孙刘和解、联合抗曹的提议。
看到这里,刘璟又忍不住看了看下面的日期,信的落款时间是昨天。
可刘璟却觉得,这应该是去年自己写那封信的回信才对,当然,他也理解孙权在信中不提战争之事,既然要谈和解,那么不愉快的事情尽量回避。
他又继续看下去,后面的内容已经不多,但最后一句话竟是江东全力支持他为荆州之主。
刘璟眉头一皱,这句话就有歧义了,是支持他取代刘表,还是支持他继承刘表?
但不管是哪一种,刘璟都感觉不妥,作为孙权如此地位之人,这种话都不应该留在书面上。
他心中疑惑不语,鲁肃仿佛知道刘璟的不解,连忙解释道:“吴侯是希望司马能成为荆州继承人,这样,荆州和东吴将来才有机会联合,共抗曹军,指望刘琦和刘琮,会让人绝望,这是吴侯的原话。”
他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了徐庶的声音,“大战刚刚结束,士兵尸骨未寒,鲁都督就谈和解结盟,这未免有点让江东士兵寒心吧!”
徐庶慢慢走了进来,向刘璟施一礼,又向鲁肃点点头笑道:“庶是爽快之人,说话耿直,请鲁公勿怪。”
鲁肃连忙起身行礼,“不敢!徐公所言让鲁肃惭愧,今日确实不宜谈结盟,只谈战俘交换。”
刘璟一摆手,“元直请坐下,鲁都督也请坐下!”
鲁肃又感激地向徐庶行一礼,这才坐了下来,几名亲兵给他们上了茶,刘璟端起茶,给徐庶使了个眼色。
徐庶会意,便笑着对鲁肃道:“说起战俘,不知江东军手上有多少江夏士兵?现在他们在何处?”
鲁肃已经明白刘璟和徐庶的分工,具体谈判是由徐庶来谈,刘璟只是在后面决策。
他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厚厚七大本册子,放在桌上,推给了徐庶,“这是战俘清册,一共九千四百五十五人,绝大部分是在夏口和武昌的战役中俘获,吴侯的意思,不管我们在贵军手中有多少战俘,这些战俘我们都会全部释放,目前他们都在彭泽。”
刘璟和徐庶迅速对望一眼,两人都暗暗吃惊,竟然有这么多战俘,九千人,怎么会?要知道黄祖的总兵力也才一万五千人。
徐庶细细翻了几本名册,把其中一本名册递给了刘璟,刘璟接过翻了翻,里面密密麻麻记满姓名和籍贯,这时,他却意外地发现,里面竟然有很多襄阳籍的士兵。
他心中一怔,再细细一想,忽然明白过来,这些士兵一定是蔡瑁带来的援军,被江东军击败后俘虏。
刘璟眉头一皱,问鲁肃道:“不知在对蔡瑁一战中,有多少战俘?”
鲁肃想了想,“大概四千余人。”
居然占了近一半,刘璟点点头,又继续翻看名册,这时,徐庶又笑道:“我们手中的江东军战俘大概有五千余人,这样交换,江东不有点吃亏吗?”
鲁肃摇摇头,肃然道:“吴侯说,交换战俘不在人数,而在于诚意,只要双方有诚意,不在乎人多换人少。”
徐庶呵呵一笑,“既然吴侯有诚意,那我们就占一点便宜了。”
鲁肃抱歉笑道:“这确实是吴侯的胸襟,希望战争归战争,和解归和解,若不是东吴有事,吴侯很愿意和刘司马面谈。”
停一下,鲁肃又问道:“除了交换战俘,刘司马还有什么要交代吗?”
刘璟淡淡道:“我能感觉到吴侯的五分诚意,若两家罢兵,修好言好,我以为吴侯至少要拿出八分诚意。”
鲁肃明白刘璟是有另外的条件,他便试探着问道:“不知司马认为其余三分诚意是什么?”
刘璟笑了起来,“其实也简单,希望吴侯不要为难陶家,维持陶家的现状,我希望陶家能成为我们双方沟通的桥梁。”
........
鲁肃告辞回彭泽了,徐庶送走鲁肃回来,见刘璟依然在翻看战俘清册,便坐下笑道:“司马可想到了孙权的真实用意?”
刘璟一合手中册子,笑道:“你说说看,他是什么用意?”
徐庶冷笑一声道:“我没猜错的话,孙权是担心司马趁机东扩,所以才这么大度,九千人换五千人,换公子一个人情。”
刘璟想了一想,这才微微笑道“我想应该是江东内部出了问题,他才如此急急赶回去,或许正如你所言,孙权担心我东扩,不过,我暂时也没有东扩的想法,先把江夏郡捏在手中再说。”
徐庶笑了起来,“可刚才司马说得言辞凿凿,鲁肃都信以为真,估计他回去禀报,孙权又要睡不着觉了。”
“让他担心一下也好,以免他以为江夏是菜园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给他一个教训。”
这时,徐庶心中有些担忧,对刘璟道:“司马占领江夏郡,恐怕襄阳那边会有麻烦。”
刘璟知道他指的是刘表,虽然最早刘表把他放到江夏郡,是想让他对付黄祖,但并不意味着干掉黄祖后,就会把江夏给他。
当初刘璟以为刘表会任命他为江夏太守,但经过一年时间,他才渐渐懂了刘表的真实意图,刘磐便是一面镜子。
长沙郡,刘磐出任郡丞,太守是张机,军队却由黄忠统帅,军政大权都不在刘磐手中,刘磐实际上是起一个监视的作用。
那么江夏郡肯定也是一样,在刘表的设计中,他刘璟不能掌军,不能为太守,要么做一个虚职都尉,要么像刘磐一样为郡丞,替他刘表监视江夏郡。
他的麻烦还不止于此,还和陶家有关,陶家原本是荆州重要的钱粮提供者,现在转为支持他刘璟,刘表焉能不气恼,从这次伊籍到来,便可看出刘表对自己的算计。
想到这,刘璟不屑地笑道:“我们不用把襄阳放在眼中,但也不能大意,鲁肃也说,程普已经从武昌撤军,只要江东军撤离江夏,我们立刻动手,吞并江夏。”
刘璟又想到襄阳战俘一事,正要和徐庶商量,忽然门外有士兵禀报道:“启禀司马,樊口苏飞将军送来一封信。”
刘璟和徐庶同时一怔,苏飞送信来了,这个消息着实让人意外,刘璟连忙吩咐:“请送信人进来!”
刘璟知道,苏飞收集了五千江夏军,聚集在樊口,是他吞并江夏的关键人物.现在苏飞居然主动送信来,怎能不让他心中充满期待.
片刻,士兵领着一名送信使者进来,使者躬身施一礼,将一封信呈给了刘璟,“这是苏将军给璟公子的信。”
刘璟接过信,吩咐左右把使者带下去休息,他打开信看了一遍,不由笑了起来,对徐庶道:“看来苍天站在我们这一边,没有襄阳的事了。”
第194章 武昌夺权
五天后,一支从柴桑过来的水军战船缓缓靠近了武昌县码头,江东军已在三天前撤离了武昌县,武昌县随即被苏飞接管,不等刘璟让甘宁和他联系,苏飞却主动派心腹送来一封密信,表示愿拥戴刘璟为江夏新主。
码头上,苏飞远远眺望着柴桑船队驶来,从夏口撤离后,他整顿江夏败兵,竟然得兵五千余人,这些天他一直率兵驻扎在樊口,直至江东军在柴桑惨败,全军撤离江夏,他才重新占领了武昌县。
苏飞的眼中神情有些复杂,不知刘璟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地位?
一旁,苏飞的副将张硕低声道:“都尉为何不派人把江夏献给州牧,那时州牧恐怕就会任命都尉为江夏太守。”
苏飞叹息一声,“璟公子击败江东军主力,大势已成,你以为他还会准许别人染指江夏吗?恐怕连州牧为之无可奈何,与其被他敌视,不如主动献城,至少在江夏还有你我容身之地。”
张硕沉默了,他刚要再开口,一艘小船却先驶到码头,船上为首一人,身材魁梧高大,正是甘宁,他一眼看见了苏飞,大喊道:“逸才兄,你果然在这里。”
逸才是苏飞的字,苏飞认出甘宁,他心中大喜,不等张硕再说下去,立刻迎上去,“甘老弟,你怎么先来了。”
张硕见苏飞不听自己之言,眼中露出愠色,他本想告诉苏飞,献江夏给刘表,即使不被封为江夏太守,也会获得别处重用,这岂不比跟随刘璟要好得多,但苏飞却一心想投降刘璟,不听他的劝,张硕心中十分恼火,这会影响到自己的前途。
甘宁跳下船,大笑着紧紧和苏飞拥抱一下,“听说黄祖已死,我就担心你的安危,得知逸才兄安然无恙,让人不胜欣喜啊!”
苏飞也叹道:“同感,我也担心你的安危,江东军败退,对我们所有人,都是好消息。”
甘宁点点头,“对我而言,你把武昌献给璟公子,而没有给州牧,这才是最好的消息,逸才兄,在关键时刻,你走对了这步棋。”
苏飞连忙低声问道:“甘老弟能否告诉我,璟公子准备如何用我?”
甘宁笑了笑,他就是先来安抚苏飞,让苏飞定心,不至于再转而效忠刘表,甘宁便反问道:“你觉得自己能任何职?”
苏飞苦笑了一声,“我怎么想都想不到,军师有徐庶,主要将领有你、虎公子,还有魏延、廖化、李俊,我苏飞能做什么?”
其实苏飞最担心的是,刘璟依然让他为都尉,但这个都尉就真是虚职了,没有一点实权,他不想再为都尉。
甘宁拍了拍他肩膀,“我先来就是和你说此事,有三个职位任你挑选,一是继续担任都尉,做江夏名义上的二号人物,其次是任参军从事,协助徐庶掌管军务,再有就是转任文职,出任江夏郡丞。”
苏飞低头不语,虚职都尉他是不会再出任,尽管是两千石高官,和太守同级,但他不稀罕,参军从事不错,让他颇为动心,但郡丞也是极诱人的职务,虽然只有六百石,但刘璟必然偏重军务,那么江夏郡的政务大权,实际上就在郡丞之手。
原来的郡丞是周并,武昌城破时投降了江东,后被江东军一起带走,使郡丞一职空了下来,苏飞是江夏本地人,当然明白郡丞的重要性,他沉思良久,笑道:“那我就转行吧!璟公子不嫌苏飞才智愚钝,我愿接受郡丞一职。”
其实这也是刘璟的希望,他要收苏飞之军,却不愿苏飞再任军职,所以特地把郡丞一职让给他,既夺了苏飞的军权,也不亏待他,也算是皆大欢喜。
甘宁大喜,苏飞如此明事理,省去了将来多少烦恼和斗争,也省去他的左右为难。
这时,码头上传来一声高喝:“靠岸了!”
刘璟率领的两百余艘战船开始缓缓靠岸,为首一艘千石大船率先靠岸,一队士兵从大船上走下,刘璟随即下了大船,他身后跟着老将黄忠和牙将魏延,苏飞连忙迎上前,单膝跪下道:“苏飞等待公子多日,愿为公子效力!”
甘宁低声在刘璟耳边说了一句,刘璟点点头,连忙笑着扶起苏飞,微微笑道:“苏公不肯投降江东,可见是忠义之人,以后江夏政务,还要多多辛苦苏公了。”
这句话等于就承认了苏飞为江夏郡丞,苏飞心中大喜,又躬身道:“苏飞愿竭心尽力治理江夏,不会让璟公子失望。”
苏飞又向黄忠见了礼,这时,后面又上前十几名文武官员,一起参见刘璟,苏飞将张硕拉上前笑道:“这位是张广元将军,这次保全的军队,有一半都是张将军的部下,以后还请璟公子多多关照。”
张硕心情复杂,单膝跪下行一礼,“末将张硕参见璟公子。”
刘璟连忙扶起他笑道:“早闻张将军是十八牙将之首,刘璟敬慕已久,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璟公子过誉了,张硕是粗鲁之人,以后还请璟公子多多担待。”
“一定!一定!”
刘璟亲热地拍拍他肩膀,爽朗地笑道:“希望我们众志成城,把江夏打造成铜墙铁壁,让江东军不敢再西进一步。”
这时,黄忠走上前道:“张硕,我们好久不见了。”
张硕这才看见黄忠,他吓了一跳,十年前他在襄阳刚从军时,黄忠便已是他军中主将,如果说张硕还有点不服刘璟,那么黄忠是他万万不敢触犯之人,他慌忙再次跪地,抱拳道:“原来老将军也来了,张硕失礼,望老将军莫怪。”
旁边刘璟淡淡一笑,这就是他要的效果,他今天是为夺军权而来,为了万无一失,黄忠有必要跟随自己同来。
黄忠安抚张硕几句,这时苏飞又将其他官员一一介绍给刘璟认识,众人这才簇拥着刘璟,向武昌县而去。
...。
武昌县是江夏第一大县,郡治所在地,城池周长近三十里,人口十余万人,附近农田辽阔,商业发达,是江夏的产粮重地,刘璟在前年来过武昌县,就在武昌县内,他杀死黄祖之侄,和黄祖结下了仇怨。
按理,刘璟应该视察一番县城,然后去郡衙和官员们叙话,但事实并非如此,进了武昌县,刘璟便直奔军营,对他而言,县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苏飞手中的五千军队,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把军队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军营也在县城内,位于城西,是一座占地近千亩的大军营,原是黄祖牙军驻扎地,各方面条件都很好,现在苏飞的五千军队就驻扎在这里。
苏飞既然已经承认刘璟为江夏之主,而且接受了郡丞之职,那么他手上的军队自然要交给刘璟,中军大帐内,近百名名牙将、军侯以及屯长聚集一堂,众人都已经知道,今天将由刘璟来接管军队,每个人的心中都忐忑不安,在这场江夏风暴之中,他们的命运又在何方?
在大帐上方站着数人,原主将苏飞,新主将刘璟,以及黄忠、魏延和甘宁,两边还有二十名精锐的士兵。
大帐内的气氛有点异常,这并不是一场正规的交权,他们缺少一样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刘表的军符,没有刘表的任命和军权授予,他们的这种交权就显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各位将军!”
苏飞提高了声音,对众人缓缓道:“想必大家都已知道,璟公子率领柴桑之军击败了孙权,将江东军赶出江夏,使我们避免了成为战俘军奴的悲惨下场,但是,战争并没有结束,江东军没有返回江东,而是停留在彭泽水寨,随时会重返江夏,所以江夏所有的守军必须要团结一致,必须要统一指挥,为此,我决定将军队服从于璟公子指挥,从现在开始,武昌县的五千军队,正式交给璟公子。”
说完,他将自己的佩剑高高举起,呈给了刘璟,就在这时,下首忽然有人道:“苏将军,我们一直是由黄太守指挥,虽然现在黄太守已不在,或许以璟公子的身份,可以取代黄太守,但是不是应该等一等,等州牧的正式任命下来,我们再听从璟公子指挥。”
大帐里所有人的目光一起向说话之人望去,这是一名身材高瘦的军官,名叫蒋治,也是一员牙将,和张硕关系极好。
两人早已商定投降刘表,而不投降刘璟,这时张硕迟迟没有出言反对,蒋治再也忍不住,站了出来。
他们有底气,蒋治和张硕的手下兵力加起来,有三千人之众,占了大半,他们很清楚,一旦被刘璟夺取军权,他们就难保了。
既然蒋治出言反对,张硕也不再沉默,他也高声道:“我赞成蒋将军的意见,璟公子身份高贵,我们不敢得罪,但荆州军权归属于州牧,现在璟公子要接管黄太守之军,我觉得还是应该等州牧的任命下来,那样名正言顺,也能使三军敬服。”
大帐内一片窃窃私语声,刘璟一步步走到蒋治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你不服我军令,是吗?”
“卑职没有此意,只是说等州牧.....”
蒋治话未说完,刘璟猛地抽出战刀,一刀刺向他的胸膛,蒋治做梦也想不到刘璟会杀人,他躲闪不及,被一刀刺穿了胸膛,惨叫一声,倒地毙命。
张硕大吃一惊,刚要向帐外跑去,几名士兵一拥而上,将他死死摁在地上,捆绑起来。
刘璟随即一刀砍下蒋治的头,他将人头高高举起,厉声大喝:“帐内诸将,还有不服我刘璟军令之人吗?”
第195章 吞并江夏
大帐内鸦雀无声,寂静异常,在蒋治的身后站着他的十几名部下,在大帐另一边,也聚集着张硕的二十几名部下。
但这数十人并没有因为蒋治被杀、张硕被抓而混乱,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主将苏飞还在,令一方面也是惧怕刘璟的威望。
一场柴桑之战使刘璟在江夏郡的威望达到了顶点,不仅让普通民众敬仰,就连从前的黄祖军中,也无形中树立了巨大的威望。
这时,刘璟又提刀向张硕走去,眼中杀机炽盛,对敢阻他收兵权之人,他一个不饶。
张硕盯着刘璟滴血的战刀,他心中绝望了,他哀求地望向苏飞,张硕跟随苏飞多年,两人交情深厚,在夏口大营内,正是张硕将苏飞救出,对苏飞有救命之恩。
苏飞于心不忍,连忙上前躬身求情,“张将军虽然冒犯璟公子,能否请璟公子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他一命。”
黄忠也忍不住道:“璟公子,也能否给我一个面子。”
张硕最初是黄忠的部下,对黄忠敬重有加,眼看张硕要被杀,黄忠于心不忍,也向刘璟求情。
如果说苏飞的面子还挡不住刘璟的杀机,那么再加上黄忠的面子,最终使刘璟这一刀没有能劈下去。
他收刀回鞘,冷冷道:“按照军规,不服军令者斩,看在苏将军和黄老将军为你求情的份上,我饶你一死,但活罪不饶。”
说到这,刘璟喝令左右道:“革去他的军职,赶出军营!”
几名士兵一起动手,剥掉张硕的盔甲,将他押出大帐,直接撵出了军营。
收拾了蒋治和张硕,刘璟高高横举战刀,厉声对满帐军官喝道:“我刘璟接管军权,还有谁不服!”
几名机灵的军侯当即跪下,“愿为璟公子效命!”
大帐内近百名军官纷纷跪下,“愿为璟公子效命!”
苏飞暗暗叹息一声,他终于领教刘璟夺权的铁血手段了,如果他真的投降刘表,那么此时被砍掉脑袋之人,就不是蒋治,而是他苏飞了,他不得不庆幸自己的明智。
刘璟点了点头,“为我刘璟效命者,我必会厚待于他,请各位将军放心,我不会再清洗,这是我给诸位的承诺。”
这个承诺是及时雨,大帐诸将顿时心中大喜,他们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解决了,有了刘璟的承诺,他们前途又重新光明起来。
“愿为璟公子效命!”众将再次齐声喊道,这一次的语气中比刚才多了几分臣服。
刘璟心中也松了口气,对众人笑道:“从今天开始,苏将军就不再担任军职,而是转任江夏郡丞,以后我们军粮就要仰仗苏郡丞了。”
大帐内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苏飞苦笑一声,对众将解释:“虽然是郡丞,但以后大家还是兄弟,诸位有什么困难,我苏飞会尽力相助。”
说到这,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妥,连忙补充道:“当然,有璟公子在,诸位的困难也就能迎刃而解,不用我多事了。”
苏飞向刘璟行一礼,暂时离开了大帐,他既已经正式交权,就不宜再呆在大帐内。
大帐内此时变成了刘璟对部下的训话,刘璟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负手走了几步,这才沉声对众将道:“刚才苏郡丞也说了,江东军停驻在彭泽,虽然他们再进攻江夏的可能性已不大,但我们还是要防防万一,必须要立刻加强军队战力。”
刘璟率领柴桑军击败了江东军主力,他说的话自然有一种不容辩驳的威信,众将无人有异议。
刘璟又望着帐中将领一眼,继续缓缓道:“柴桑军最终能战胜江东军,主要原因就在于平时的严格训练,所以我准备从训练着手,对武昌驻军苦练七天,在以后的七天内,就由黄老将军全权负责训练,魏将军和甘将军协助,以后七天,就辛苦各位了。”
众人面面相觑,很多人都没有想明白刘璟的真实用意,难道真是为了防御江东军吗?
........
训练从来都是一种最有效的控兵手段,在训练中兵将交换,所有将领都会面对新的部众,这样就无法挟兵自重。
按照经验,在一场严格的训练后,军队就会牢牢地控制在训练者的手中,这就是刘璟的目的,也是他所期待的结果。
从军营出来,按照计划,刘璟要去郡衙掌握政务,但刚走出大营,刘璟便停住了脚步,他想起一件重要之事。
他回头对跟随他的军侯李青冷冷道:“你带几个弟兄去找到那个张硕,将他宰了,提人头来见我。”
尽管看在苏飞和黄忠的面子,刘璟没有在军营中杀掉张硕,但并不意味着他会放过此人。
张硕是黄祖十八名牙将之首,在江夏军中颇有威望,若不彻底铲除他,他迟早会成为自己的后患。
事实上,一场柴桑战役,刘璟的军队也同样伤亡惨重,等黄忠率军回长沙后,他手中的军队就所剩无几,他必须要大量用江夏军来补充兵源。
他不希望这个过程中出现任何干扰和意外,尤其张硕被自己赶出军营,他绝不会甘心,必然会破坏自己掌控江夏军,所以,必须要将他斩尽杀绝,不留后患。
军侯李青和王泰一样,也是当初刘璟释放的黄巾军奴之一,对刘璟忠心耿耿,在这次柴桑战役表现尤其卓著,被从屯长提升为军侯,替代王泰的位子。
李青单膝跪下应道:“卑职明白,立刻去搜寻那个张硕。”
.........
江夏郡衙位于武昌县城北面,靠近北门,是一座占地百亩的建筑群,这里多年来一直是黄祖的官衙,刘璟吞并江夏,这座江夏郡官衙自然也便归刘璟所有。
从军营出来,刘璟转道来了江夏郡衙,苏飞已经先到一步,和郡衙的众官吏打了招呼,等刘璟到来,苏飞又领官吏们一一前来拜见。
刘璟并没有为难这些中低层小官吏,这些官吏对他也极为重要,他们能保证江夏郡的正常运行。
刘璟好言安抚,说俸禄、讲待遇,折腾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把众官吏打发走,他长长松了口气,站起身打量他的这间临时官房。
坦率地说,他很喜欢这座郡衙,宽敞、气派,又不失精致典雅,处处可见小景,看得出黄祖在这座官衙上下了不少功夫,他这间官房也明亮宽敞,各种家具都是上等楠木制成,十分精细考究。
在这里办公,确实让人有一种手握大权之感,不过刘璟还没有考虑好,自己以后是否要迁来武昌,还是继续留在柴桑。
同时,他还有另一个想法,他想在夏口筑城,那里扼汉水和长江,战略地位极其重要,在夏口筑城,有利于他北窥襄阳。
这时苏飞在门口笑道:“璟公子,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
苏飞走进房间,他身后跟着两人,一人是武昌县令邓龙,出身南阳邓氏,是荆州治中邓义的幼弟,和黄射是同窗学友,两人颇有私交。所以南阳邓氏和南阳黄氏虽是世交,但黄祖还是任命邓龙为武昌县令。
另一人刘璟却认识,正是从前的周家家主周谷,周家在去年离开柴桑,迁来武昌,不料世事难料,黄祖被杀,周并投降,刘璟吞并了江夏郡,那么周家的日子又开始难过了。
不过苏飞的妻子便是周家之女,正是因为这层关系,周谷便托了苏飞人情,希望能得到刘璟的谅解,毕竟这一年多来,周家再也没有侵犯到刘璟的利益,而且他们一直很低调,备受黄射的报复。
“原来是周家主,好久未见了。”
刘璟向邓龙点头打了招呼,又对周谷笑道:“令弟去了江东,我还以为周家会跟去。”
周谷的脸色刷地变白了,刘璟这句话就意味着江夏官场不会再用周家,他心中又是绝望又是紧张,颤抖着声音道:“周家....根在江夏,怎会去江东?”
刘璟感受到了周谷的紧张,他忽然明白过来,周谷是误会自己的话了,他笑了笑道:“周家只要积极交纳田赋,支持江夏军队,在我眼中,周家和朱家、陶家没有什么区别,我会一视同仁。”
刘璟的话又给了周谷一线希望,他连忙道:“周家会全力支持璟公子,绝不会心向江东。”
刘璟不过是给苏飞一个面子罢了,周家的事情很难说,如果周并被孙权利用,难保周家不背叛江夏,毕竟是前科的家族,以后再观望吧!他又安抚周谷几句,周谷便起身告辞而去。
实际很多事情刘璟都想知道,只是一直没有时间细问,直到周谷离去,他这才找到了机会,问苏飞道:“苏郡丞可有黄射的消息?”
这是刘极为关心的消息,他知道黄射军队被周瑜击溃,却不知道细节,黄射的下落也不知道,关键是黄家在江夏影响极大,一旦刘表又把黄射任命为江夏太守,恐怕对自己不利。
苏飞摇了摇头,“我只知黄射在乱军中逃脱,他去了哪里我不知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逃走时身边已无一兵一卒,下落不明,或许会去襄阳投靠蔡家,公子不必把此人太放在心上。”
“为何?”
旁边县令邓龙笑了起来,“黄射在江夏军中的口碑不好,屡战屡败,在民间也不受爱戴,更重要是,黄家的根已经被孙权彻底铲除,黄射就算回江夏,也不会有什么作为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璟不解地问道:“什么叫‘黄家的根已经被孙权彻底铲除’?”
“公子还不知道吧!黄氏山庄已被孙权派人屠杀一光,黄家子弟,上至八十岁老翁,下至三岁幼儿,男女老幼数百人一个不留,我前天才去了黄氏山庄,竟然找不到一个黄姓之人。”
这个消息令刘璟又惊又喜,他确实不知此事,他也正在发愁处理黄家,却没有想到孙权送了他一个大礼,把他的烦恼铲彻底除了,这再好不过。
刘璟又想起一事,连忙问道:“那黄家的财产和土地呢,现在怎么处置?”
邓龙看了一眼苏飞,苏飞接口道:“有一件事卑职需要说明白,黄家的三万石存粮已经被我运走,用做五千士兵的军粮,至于其他财物,卑职一物未取,皆封存在黄氏山庄。”
刘璟点点头,这很正常,苏飞的五千军队需要军粮,他是江夏本地人,不可能抢掠民粮,取黄家粮食是在情理之中,他不会责怪。
不过刘璟更关心黄家的良田,他知道黄家号称荆州第三大世家,仅次于蔡、蒯两家,几乎拥有江夏郡一半的良田。
他又问道:“那么土地呢,土地情况如何?”
“回禀璟公子,黄氏家族的良田一共有九千四百顷,分布在武昌和夏口,现在所有的地契都在县衙,至于怎么处置,卑职和郡丞都认为,应该由公子来决定。”
刘璟想了想,便笑道:“明天一早,我们去一趟黄氏山庄,看看会有多大的收获。”
第196章 黄家地产
清晨,太阳还没有出来,天色刚麻麻亮,一层若隐若现的白雾笼罩在江汉平原之上。
此时已是秋末冬初,江汉平原虽然不似北方朔风初起,寒风刺骨,但也有了几分寒意,一望无尽的田野里凝了一层白霜。
秋收早已结束,田野里冷冷清清,除了一群群觅食的鸟雀外,还有几个早起的老农,收拾着刚刚播下种的麦田。
这是一个宁静的早晨,但很快,一阵激烈的马蹄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在武昌县以西的官道上,一支由五百余士兵组成的队伍正疾速行军,为首年轻大将,银盔铁甲,身材魁梧,脸色棱角分明,话语不多,目光深沉地注视着远方的田野,正是刘璟。
在他身旁却是一名文官,武昌县令邓龙,特地陪同刘璟前去黄氏山庄。
今天苏飞没有陪同,他刚接手郡丞之职,有千头万绪的事情要处理,魏延等人也在忙碌地训练士兵,无暇陪同他前来。
黄氏山庄并不远,在武昌县以西五十里处,背靠一片烟波浩淼的湖泊,其实所谓山庄也是徒有虚名,不过是后院有一座不到百尺高的人造假山。
“公子!”邓龙指着远方笑道:“顺着这条官道一直走下去,大概中午时分就能抵达黄氏山庄。”
邓龙十分健谈,一路上给刘璟讲述武昌的人情官场、世家渊源,虽然大多时候刘璟并没有说话,但邓龙看得出,刘璟是在很认真地聆听,他便兴致勃勃地说下去了。
不过有一点让邓龙为难,那就是对刘璟的称呼上,他也知道,作为下属,再称刘璟为璟公子,有点说不过去了,但称司马也不妥,毕竟司马是柴桑的别部司马,现在是武昌县。
其实称太守是最合适,不过没有得到州牧的任命,邓龙总觉得称太守有点不太符合官场规矩。
当然他也知道,有的时候不能太讲规矩,比如苏飞被任命为郡丞就没有讲规矩,可万一刘璟被调走,来了一个讲规矩的新太守怎么办?
所以邓龙还是硬着头皮,称刘璟为公子,好在刘璟也没有计较,让他略略松了口气。
他一路介绍风土人情,队伍又走了一个时辰,这时他们已经从一片林地走出,进入了更加广阔的耕作区。
这里是江汉平原的腹地,从武昌到夏口,方圆数百里,土地肥沃,水源充足,向来是江夏郡的产粮重地。
可以说,这片方圆数百里的区域是整个江夏郡最富庶的中心,掌握了这片区域,也就握住了整个江夏郡。
也正是这个缘故,黄家几十年来不断蚕食这片富庶之地,已经占有了近四成的良田,蓄奴数千,并控制了上万户佃农,使黄家牢牢占据了江夏郡的主导地位。
不过这一切已经随着江东军的东扩之战而灰飞烟灭了,除了黄射下落不明外,整个黄家已被灭门,他们的万顷良田也就成为了无主之地。
队伍从田野中的官道中走过,刘璟见田地里有不少农民在干农活,他又回头看了看士兵,众人似乎都有点疲惫了,便对邓龙笑道:“邓县令,休息一会儿吧!”
“正好,我也有点疲惫了,喝点水,休息一下再继续赶路。”
刘璟回头对众人道:“大家休息片刻!”
一声令下,士兵们纷纷寻找草地田埂坐下,取出水壶喝水聊天。
刘璟却没有休息,而是慢慢走进了田野里,不远处,几名锄地的老农正提心吊胆地望着这支军队,却见他们为首军官向自己走来,几名老农吓得转头要走,刘璟却叫住了他们,“几位父老请留步!”
几个老农不敢再走,纷纷回头行礼,“这位将军有什么事?”
刘璟尽量用一种温和的语气,满脸笑容道:“想和几位父老聊一聊,占用一点点时间,是否方便?”
几个老农当然不敢说不好,不过刘璟和颜悦色也令他们心中稍稍平静,众人席地而坐,围成一圈。
“几位父老,今年粮食收成如何?”刘璟像聊家常般地随口问道。
老农们对望一眼,其中一人摇摇头道:“今年是小年,稻子普遍比去年减产两成,不过夏天的麦子收成不错,弥补了秋收减产不足。”
“这次江东军入侵,影响到各位了吗?”
“还好吧!基本上没有什么野外打仗,听说黄公子一战便被击溃了,也没有什么影响,不瞒将军,我们甚至连江东军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刘璟点点头,这倒也是实情,江东军主要走水路,并没有从陆路杀向夏口。
这时,邓龙也走了过来,他穿着文官袍服,而且又常常下乡视察,在武昌县颇有人缘,几名老农都认出了他,慌忙起身跪下:“小民给县公叩头!”
邓龙有点尴尬,刘璟就在旁边,老农们不向他行礼,反而向自己磕头,他偷眼向刘璟望去,刘璟却若无其事。
邓龙心中明悟,恐怕刘璟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想到这,他微微笑道:“几位父老请起,大家随意聊几句。”
既然县公发话,众人不敢不听,又都坐下,邓龙也坐下,他不知刘璟的用意,本来十分健谈的话,此时也沉默了。
刘璟又微微笑道:“几位父老有给黄家种地吗?”
“那当然!”一名老农道:“我们都是他的佃户,租种黄家的为生。”
另一名老农手一指,“不瞒将军说,这一带土地,一直到北面的湖区,都是黄家的土地,不过听说黄家出事,大家心中都忐忑不安。”
刘璟笑了起来,“黄家出事,你们秋收的租赋就不用交了,不是好事吗?”
“这个当然是好事,但以后呢?如果官府把土地收走,我们何以为生?”
几名老农这样说着,目光都望向县令邓龙,这是他们的精明之处,趁县令老爷在时,最好问一问这件事。
邓龙苦笑一声,虽然土地地契都在县衙,但最后怎么处理,那是由刘璟决定,他可无权做什么解释。
其实刘璟今天出来视察,倒不是想去看什么黄氏山庄,那里不过是一处庄园,值钱的金银细软早被江东军抢走,粮食则被苏飞运走,只剩下一些笨重的家具和器物。
或许风景不错,但他现在是最忙碌的时候,可没有时间做什么庄园一日游,等以后有空再携陶湛去细看。
刘璟今天出来巡视,其实是为了土地,在他看来,黄家最大的财富就是土地,足有万顷之多,如何把这万顷土地处理好,关系到他对江夏的控制。
而解决土地,关键又是人的问题,这万顷土地牵涉到万户佃农的切身利益,稍不慎就会引起民乱,他怎能不谨慎处理?
刘璟又笑道:“大家放心,土地总是需要人来耕作,总不能让邓县令亲自下田耕种吧,一万顷土地啊!大家觉得邓县令的身板扛得住吗?”
刘璟说得很幽默,众人都笑了起来,同时也放下心,说得很对,总是需要人种田,以前是为黄家种田,大不了以后是为官府种田。
不过两名世故的老农有点回过味来,这位军官如此公然打趣县令,而县令却一脸苦笑,不敢生气,这岂不是说明,这军官的地位要远远高于县令吗?
他是谁?好几人心中都同时生出了疑问。
“假如吧!”
刘璟笑道:“我只说假如,假如你们交出一半的土地,而另一半的土地正式归你们私有,不用再交田租,只是正常向官府缴纳田税,你们觉得这种处理办法能接受吗?”
几个老农都没有吭声,咋一听确实让人难以接受,居然要交出一半的土地,不过后面的话他们又动心了,另一半土地归他们私有,这可不得了,也就是把黄家的土地分给了他们。
每个人都会算账,每年的收成要交一半给黄家,将来土地归自己,就不用再交田租,虽然土地少了一半,但劳作也少了。
而且可以提高产量,实际上并没有损失,更重要是,从此土地归自己,那可是一大笔财富,这样的条件,谁也无法拒绝。
只沉默了片刻,几个老农都激动起来,“这当然好,但有这么好的事情吗?”
“不用我们再出钱买土地吗?”
“那黄家的牛能不能也一起给我们?”
.......
众人七嘴八舌地问,这一次他们并不问县令邓龙,而是都围着刘璟,大家都看出来了,恐怕这个年轻的军官就是一个能做主的人。
其实这个方案刘璟也反复考虑过,他需要稳定的自耕农,把黄家的佃农和奴隶恢复为自耕农,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但他也需要土地,用来奖励军功,抚恤阵亡士兵的家属,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益对半,一半利益留给原土地上的农民,而另一半利益他要掌握在手中,这样分割,就能利益均衡,做到皆大欢喜。
旁边邓龙也终于明白了刘璟的思路,他心中暗暗敬佩,他原以为刘璟是想把黄家的财富土地占为己有,一般人都会这样做。
却没有想到,刘璟考虑的是恢复自耕农,这样一来,不仅江夏民众会对他感激涕零,更重要是,将极大增加官府的税赋收入。
如果整个荆州都能按刘璟的思路处理,那荆州就会很快强大起来。
邓龙暗暗忖道:“这是一个极有长远眼光之人,说不定他真能成就一番大业。”(未完待续)
第197章 暗流激荡
这两天,苏飞一直在极为忙碌中度过,初任郡丞,要整理过去凌乱的政务,要了解政务处理流程,要会见中低官吏.....
事情千头万绪,各种想不到意外事件又会随时发生,忙得苏飞脚不沾地,几乎连上茅厕的时间都没有。(点 e.c om)
一直忙碌到深夜,苏飞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返回府宅,苏飞的家宅也在武昌县,是一座占地三十亩的大宅,住着一家十几口人和不少仆役丫鬟。
此时苏飞也知道了刘璟开始训练军队一事,他当然明白训练军队的深意,实际上就是为了彻底掌控这支军队。
尽管明白这一点,但苏飞并不想干涉,军队已经和他无关,他交出军权,得到了不错的补偿。
做几年郡丞,等刘璟成为荆州之主,那么自己还会被提升为太守,他今年还不到四十岁,至少还有二十年的前途。
总而言之,苏飞对自己眼前的待遇已经很满意了。
马车驶到家门前停下,苏飞刚刚打开车门,这时,一个黑影忽然从旁边窜了出来,把苏飞的几名随从顿时吓了一跳,纷纷拔出刀。
“大哥,是我,不要动手!”
苏飞听出这声音,好像是张硕的声音,他连忙喝住手下,低声问道:“你是张硕?”
“是我,救救我!”
一名随从挑过一盏灯笼,苏飞看清楚了,果然是张硕,只见他披头散发,浑身湿透,更让苏飞吃惊的是,张硕左手好像没有了。
“出了什么事了?”苏飞惊讶地问道。
“大哥,救救我,有人要杀我!”
张硕跪下连连磕头,苏飞和张硕私交极好,而且张硕对苏飞有恩,尽管苏飞猜到了一二,但见张硕如此惶然,他还是于心不忍,便点点头,“回府再说吧!”
苏飞将张硕带回府,命人给他换了衣服,又包扎好伤口,这才带到他书房来。
苏飞坐在小桌后,凝视着张硕狼吞虎咽地吃饭,又见他左手被齐腕斩断,似乎别处也有伤,浑身是伤还拼命吃饭,可见他是饿极了。
张硕喝了一碗汤,这才垂泪道:“不瞒大哥,我一直泡在河水里,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
苏飞心中生出一丝怜悯,叹息道:“发生了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
张硕咬牙切齿道:“刘璟要杀我斩草除根,我被他们追杀,多亏五个弟兄拼死挡住了对方,我才跳河逃得性命,我躲在河中一天,直到晚上才敢爬上岸,要不是我身体强壮,我这次非死在他的手中不可。”
苏飞沉默了,其实他第一眼看见张硕受伤,便猜到是刘璟所为,现在被张硕证实,使他心中颇为惊惧,这是他没有料到之事,刘璟竟然要斩草除根。
当然,苏飞也知道,张硕被强行赶出军营,他当然不会甘心,肯定会想方设法破坏刘璟控制军队,所以刘璟要杀他也并不奇怪,只是这件事使苏飞看到了刘璟的另一面,令他心中紧张起来。
半晌,苏飞缓缓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张硕的内心此时已被仇恨填满,此仇他非报不可,不过他也知道,现在苏飞已是郡丞,不会再帮自己。
他不敢对苏飞说实话,又垂泪哀求道:“我已是废人,只求逃得性命,恳求大哥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帮我送出武昌城,我想去颍川郡投靠叔父,在那里了此残生。”
苏飞点点头,这个要求不过份,他可以办到,他立刻命人取来五十两黄金,递给张硕,“我会用官船送你出城,这五十两黄金你自己在颍川郡买点土地,到时还有什么困难,写信给我,我会尽力助你。”
张硕双膝跪下,重重磕头道:“大哥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此恩此德,小弟会铭记于心。”
苏飞扶起他,“趁现在水门未关,赶紧离去吧!”
张硕千恩万谢,跟着一名家人走了。
苏飞却心绪难宁,这件事让他看到了刘璟心狠手辣的另一面,一方面给自己和黄忠面子,在军营饶了张硕,但一转头,却又要在暗中铲除张硕,这种手段,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这件事同时也对苏飞敲响了警钟,他想起昨天刘璟告诉自己,以后江夏的政务就交给他苏飞了,他还一度激动不已。
可现在看来,自己真是有点傻了,有哪个统治者愿意交出权力?江夏的军政大权还是必须掌握在刘璟手上,若以为自己为郡丞就把握了政务大权,那就大错特错。
想到这里,苏飞不由长长叹了口气,心中充满了说不出的失望。
.........
又过了几日,军队的训练开始转入第二阶段,按照计划,五千军队要被拉去柴桑训练守城,然后去阳新县训练体力,前后需要近一个月,一个月后,这支军队就将脱胎换骨。
由数百艘大船组成的船队满载着五千士兵,浩浩荡荡离开武昌城,前往柴桑,在第一艘大船上,刘璟和黄忠站在船头,两人都没有说话,表情却有点凝重。
良久,刘璟叹了口气,“老将军不能再助我半年吗?”
黄忠轻轻拍了拍刘璟的肩膀,笑道:“其实你做得很好,手段很漂亮,江夏已归属于你,不需要我助你了,你可以多提拔一些参加过柴桑之战的将领,他们对你的忠诚度会更高。”
刘璟想到了赵云,在柴桑大战结束后的次日凌晨,他留一张纸条,便悄然无声地离开柴桑,返回长沙了。
现在黄忠也要离去,这让刘璟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丝失落。
但他也知道,黄忠本该战争结束后就回去,他支援柴桑的使命已完成,但黄忠依然留下来助自己去武昌夺权,一旦被刘表知晓,黄忠必遭祸端。
黄忠明知有这些风险,但他依然没有任何怨言地跟自己前去武昌,这正是出于他对自己的关爱,自己怎能不知好歹,还要再继续将他推向危险的境地。
想到这里,刘璟心中充满了感激和担忧,“这次武昌之行,老将军怎么向州牧交代?”
黄忠微微一笑,“你不用担心,去武昌并不一定就是助你,我可以说是为了防止兵乱,稳定江夏局势,只要州牧不追究,那么随便找个理由便可以交代,但现在长沙郡空虚,我是担心长沙郡出乱子,所以必须尽快赶回去。”
停一下,黄忠又道:“另外,还有一事我也要劝告你。”
“老将军请直言!”
黄忠沉思片刻,便注视着刘璟的眼睛道:“你要掌控江夏,我能理解,也不会阻拦,但我不想从此你和伯父翻脸成仇,希望这件事你和州牧多多沟通,取得他的理解,让他正式封你为江夏太守,能名正言顺地掌控江夏。”
刘璟默默地点了点头,不用黄忠提醒他也知道,现在还不是和刘表翻脸的时候。
........
襄阳蔡府,自从夏口惨败归来,蔡瑁变得异常低调,每天早出晚归,在州衙处理公务,所有的应酬交际他一概推掉,前来拜访他的官员士绅他也一概不见,就仿佛变了一个人。
虽然刘表没有追究他的兵败之责,但蔡瑁心知肚明,如果蔡家没有让步,那么他的军师之职就保不住了。
他很清楚刘表最缺的是什么,钱粮,自从柴桑陶家削除了给荆州的上贡,荆州的钱粮开支便紧张起来,为此刘表专门和他谈过一次,但蔡瑁没有表态。
但这次江夏之败,蔡瑁知道自己必须得有所让步了,他为此通过妹妹蔡夫人转告刘表,愿意把蔡家上供的钱粮数提高两成。
正是他的妥协换来了刘表对他这次失败的正式表态:‘胜败乃兵家常事,希望他不要为此事背上包袱。’
虽然得到了刘表的宽恕,但蔡瑁还是摆出一种低调的反省姿态,他的这个反省姿态也获得了刘表的肯定,昨天傍晚,刘表特地命人送来几筐上好的塘蟹。
几筐活蹦乱爬的螃蟹使蔡瑁仿佛得到了大赦,他的心也一下子变得活蹦乱爬起来,开始恢复他往日的心机。
书房里,蔡瑁正在灯下看书,但他心思却不在书中,他今天刚刚得到消息,刘璟已经在江夏换防,将柴桑的守军派驻到武昌和夏口,而武昌的军队则调到柴桑去训练。
这就意味着刘璟全面吞并了江夏,这个结果是蔡瑁绝对不愿看到,黄祖被灭已经让蔡瑁感到十分失落,而刘璟的崛起,成为江夏之主,更让他难以接受。
蔡瑁很清楚,刘璟的崛起,对刘琮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也同样威胁到蔡家的根本利益。
同时他也感到一种惊惧,他还清清楚楚记得两年前刘璟初到襄阳时的情形,当时他便感觉那个少年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他感觉是一种杀机。
现在才短短两年的时间,刘璟便占领了荆州第三大郡——江夏,说明他当年并没有看走眼。
现在让蔡瑁很难办的是,刘璟击败江东军主力,保住江夏,已经使他的声望在荆州如日中天。
朝野上下人人都把他视为荆州的栋梁和希望,对他充满了赞颂,任何一丝异议或者不满,都会立刻遭到强烈的民意责骂,使蔡瑁不敢公然抨击刘璟。
但蔡瑁还是找到了对付刘璟的办法,他知道还有一个人也不愿看到刘璟吞并江夏,此人便是刘表,他很清楚刘表安插刘璟去柴桑的真实意图,他是希望刘璟干掉黄祖,便并不希望刘璟取代黄祖。
今天,刘表给他送来几筐螃蟹,是不是就意味着什么呢?
这时,书房外传来侍卫的禀报,“军师,人已经带来了。”
“带他进来!”
门开了,几名侍卫带进一人,身材中等偏上,十分健壮,只是他失去了左手,让人看着不爽,此人正是从江夏赶到襄阳的张硕。
张硕当然不会去什么颍川郡,他铁了心要报复刘璟,就算他已成废人,无法寻找机会杀死刘璟,但他也要来襄阳告密,让刘璟吃不了兜着走。
张硕跪下行礼,“卑下张硕,拜见军师!”
.........
第198章 告密
张硕曾经在襄阳从军,一直官至军侯,蔡瑁也认识他,知道他是江夏十八牙将之首。
房间里,蔡瑁静静听完张硕的诉说,面上依旧不露声色,但心中却在迅速盘算,张硕说的每一件事都非常有用,让他明白了刘璟在江夏是怎么夺权。
当张硕说完,蔡瑁立刻站起身,“这件事我可以替你做主,现在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不知军师要带卑下去哪里?”张硕有些胆怯问道。
蔡瑁笑了起来,“自然是带你去见州牧。”
........
此时夜还不算太深,刘表并没有入睡,坐在书房里批阅儿子刘琮写的几篇文章,刘表不得不承认,儿子刘琮在成婚后心性大变,一洗从前的轻浮和急躁,变得稳重有礼。
待人接物也大有进展,更让刘表感到欣慰的是,次子再也不和那些纨绔子弟厮混,也不去酒肆勾栏,绝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中发愤读书,从他写的这几篇文章便看得出来,言之有物,很有见地。
刘表轻捋长须,顿挫有声读着儿子的文章,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越来越喜欢次子了,尽管他的伤势依然在调养中,但并不妨碍刘表对次子的喜爱,相反,还使刘表更加怜惜儿子。
而刘表对长子刘琦却不是太喜欢了,关键是长子贪酒好色、放荡形骸,却屡教不改,令刘表深恶痛绝。
他派出的密探不止一次发现青楼妓女秘密出没刘琦在江陵的府邸,尽管刘琦很小心,善于掩饰,安排得也很机密,还是被密探发现了。
这便使刘表开始怀疑刘琦从前在襄阳的表现,是不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故意欺骗自己,要不然,怎么去了南郡,就原形毕露呢?
一边喜爱,另一边是厌恶,刘表便渐渐有了立刘琮为世子的想法,只是长子为嗣是惯例,若立次子为世子,恐怕会遭到以蒯家为首的高官们强烈反对,甚至会引发荆州内乱。
所以刘表便按住了这个想法,把它藏在心中,不再提立世子之事,不过这几天,刘表又听到另一种呼声,呼吁立侄子刘璟为荆州继承人,而且呼声还不小。
这便让刘表心中有些恼火起来,他是曾经给妻子说过,他有可能立刘璟为继承人,但那只是对妻子说的气话,他怎么可能把本该属于儿子的东西拿给侄子。
不过刘表也不得不承认,刘璟的才干要远远超过自己的两个儿子,这次柴桑大战,击败了数倍于已的江东军主力,确实令人刮目相看。
但这并不代表,自己就会去欣赏他的才能,从此把荆州交给他,相反,刘表心中有了一种警惕,刘璟会不会有一天夺走自己儿子的基业?
很有可能,因为通过一年的观察,刘表终于能确定,刘璟也是一个野心勃勃之人。
就在刘表思虑刘璟之时,一名侍卫在门口禀报,“蔡军师有紧急之事求见!”
刘表一怔,蔡瑁怎么来了,但他没有多想,立刻吩咐道:“请他进来。”
不多时,侍卫带着蔡瑁走进了刘表的书房,蔡瑁跪下恭恭敬敬行礼,“臣蔡瑁参见州牧。”
“军师不必多礼,请坐!”
刘表请蔡瑁坐下,又笑眯眯道:“蔡军师很久没有晚上出来了吧!”
蔡瑁不敢和刘表对视,低着头道:“这么晚,臣本来不想打扰州牧休息,但江夏来了一人,带来一些内幕情报,臣觉得很重要,不能隐瞒州牧,便把他带来了。”
“哦?”
刘表有些惊讶地问道:“此人是谁?”
“此人是蔡瑁手下十八牙将之首,张硕,州牧还记得此人吗?”
刘表点点头,他还有点印象,“此人现在何处?”
“就在府外等候,若州牧要见他,臣立刻带他进来。”
“可以!你速带他进来见我。”
蔡瑁出去了,不多时便将张硕带进了刘表书房,蔡瑁事先反复叮嘱过他,不要说手腕是刘璟派人斩断,以免刘表怀疑他是为了报私仇而诬陷刘璟。
张硕跪下,砰砰磕头,“卑下张硕拜见州牧!”
刘表见他左手没了,不由一怔,“张将军,你怎么残疾了?”
“这是卑下在前来襄阳半路,被不明身份之人所伤,卑下也不知被何人所害。”
刘表注视他半晌,这才淡淡道:“把江夏发生之事,原原本本告诉我,不得有半点隐瞒。”
刘表在昨天接到了刘璟写来的正式报告,关于柴桑之战的详细经过,但报告中对江东军撤走后,江夏的局势却说得比较含糊,只是说苏飞军队有控制不住的危险,苏飞特地写信请他去维持秩序。
尽管说得比较含糊,但刘表还是看懂了藏在字里行间中的意思,刘璟已经占领了江夏郡,这让刘表心中既是失落,也有一种被欺骗的恼怒,他竟然没有发现了自己侄子的野心。
但刘表很想知道,江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刘璟是怎么样吞并江夏?今天张硕的告密,无疑就给刘表揭开了江夏的真相。
“他竟敢在中军大帐内当众杀死蒋治吗?”刘表背着手走了几步,有些恼怒地问道。
“是!”
张硕垂泪道:“卑下和蒋治欲投州牧,不愿为璟公子效力,在军权交接时,蒋治公开反对,说没有州牧兵符授权,怎能随意交接兵权?这句话触怒了璟公子,他便以不服军令为由,当众斩杀了蒋治。”
刘表气得脸色铁青,双拳捏紧,站在窗前一言不发,蔡瑁在一旁给张硕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张硕接着又道:“璟公子又要杀卑下,多亏苏郡丞和黄老将军说情,璟公子放过卑下,直接赶出军营。”
刘表依然是沉默,出乎蔡瑁的意料,张硕的最后一句话是为了引出苏飞和黄忠,但刘表并没有异常反应,这便让蔡瑁心中有些惊讶。
这些天蔡瑁表现低调,不闻窗外之事,他不知道刘璟已经写来一份正式报告,报告中也提到了暂命苏飞为郡丞、伊籍为长史,稳定江夏政局。
所以张硕提到苏郡丞,刘表并不奇怪,原因就在于此。
这时,刘表终于开口了,“这件事我知道了,张将军先下去吧!好好调养身体,至于职务,以后再安排。”
尽管刘表语气很平静,但蔡瑁听得出,刘表是在强压怒气,只是不想在张硕面前失态,他心中暗喜,连忙命人把张硕带了下去。
这时房间里就只剩下刘表和蔡瑁两人,蔡瑁不敢开口,低下头一言不发,过了良久,刘表看了他一眼,淡淡问道:“德珪怎么看这件事?”
蔡瑁心中一凛,刘表称他表字,而不是称他军师,这便意味着刘表是以私人身份和他交谈,不代表官方意见。
尽管刘表是以私人身份询问他,但蔡瑁还是小心翼翼道:“臣与璟公子不和,荆州人人皆知,臣觉得应该回避此事。”
这当然是欲擒故纵之语,他若真的回避,为何又带张硕前来,刘表心知肚明,心中暗暗冷笑,脸上却笑呵呵道:“德珪以公论公,有何不可言,但说无妨!”
蔡瑁听出了刘表话语中的一丝急切,尽管刘表同样想掩饰,但蔡瑁毕竟跟随了刘表十几年,对他知之甚深。
刘表极少在书房接见不熟悉的人,而这次不但在书房接见了张硕,而且又接着问自己的意见,没有一点时间上的回旋,这在从前都是不会出现。
这就说明刘表对此事的急切,蔡瑁忽然有一种明悟,恐怕刘表是希望自己在这件事上助他一臂之力。
这也难怪,现在荆州官员对刘璟推崇备至,惟独自己反对刘璟,所以刘表才会征询自己的意见。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刘表也并不愿意把江夏交给刘璟,想通这一点,蔡瑁心中开始兴奋起来,只要刘表支持自己,那么这盘棋就好走了。
“启禀州牧,臣也不是不赞成璟公子为江夏太守,只是臣觉得璟公子的方式欠妥,他不该绕过州牧,擅自占据江夏,这是其一,而且江夏郡非同寻常,是荆州三大郡之一,必须在襄阳的严密控制之下,从前是黄祖强霸江夏,现在黄祖已除,正是襄阳收回江夏大好时机,一旦襄阳控制住江夏,那么我们东扩也就有了立足之地。”
蔡瑁毕竟是荆州军师,对荆州的局势看得恨透,也刘表看得也很透,他的两个方案重重敲在刘表心中。
刘璟擅自吞并江夏,绕过了刘表,这是官场第一大忌,是上位者最忌,其次江夏郡非同寻常,不仅人口众多,战略地位也极其重要,是荆州三大郡之一。
从前是被黄祖强占,形成事实上的半割据,刘表把刘璟派到柴桑,就是想利用他击败黄祖,夺回江夏控制权。
如今黄祖已灭,正是收回江夏控制权的大好时机,刘表怎么能又允许第二个黄祖出现,就算是他侄子也不行。
其实这才是刘表和刘璟的矛盾根本所在。
刘表背着手走了几步,他毕竟是州牧,位高权重,几十年又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不会因为张硕的一次告密就做出重大决定,他需要权衡利益,况且刘璟是他侄子,叔侄之间,有什么不能妥协?
刘表仰头望着房顶,半晌缓缓道:“今天是十月二十,再过一个月就是我六十二岁寿辰,今年我想做个大寿,命各地五百石以上官员都齐聚襄阳吧!”
提到六十二岁,蔡瑁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刘表,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才一年时间,就变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