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混搅天元提至难
长敬聚气摒神良久,方才终于有了一丝异样感受。
他遇到的第一个难题是无思。
当人闭上眼睛的时候,往往大脑就会进入活跃期,眼前无序地闪过许多画面,也会冒出许多自言自语来。
长敬也不例外,最开始的时候,他眼前就一直都是他们一路走来的各种场景。
朔方城里的枫叶,那个怀抱人偶的女鬼,赵永屹那个大方脸。
云陵城外断崖十三瀑高耸入云的崖峰,冰冷的琼河,还有死去的阿泰。
第一次看到虚魔幻境时的惊奇,看到黄金屋时的悲愤,遇见方航时的怪事。
就像翻动了记忆的录像,那些画面都一帧一帧地在眼前重现。
他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大脑,即使一遍一遍地在心中对自己说“安静安静”。
于是“安静”两字便在他眼前无限放大书写,就连情绪也被调动起来。
直到他想起温江城的夜空。
十八年,他看了十八年。
他每次睡不着的时候就会一直抬头望,想要透过那被夜色染黑的云、被月光掩去光彩的星,猜想在天际之外会有什么?
夜越深,那黑晕便在他眼里印地越深。
渐渐地,其余的所有事物便都褪去了,只余全然的黑暗。
有一个世界是单纯而洁净的,没有经过任何人世间的事物沾染——那便是新生婴孩的内心。
他要达到的境界就是忘记这十九年的全部回忆,至空方至净。
吴杳此时与他正相反,她在尽全力回想自出生此所见过的所有画面,有她自己亲眼所见的,有自己梦中所见的,还有灵渊之中上千上万个不同梦境。
她需要足够多的素材片段,去弥补自己阅历不足的劣势。
虽然她编织梦境可以不凭借既有的梦境片段,但依然需要依靠自己的想象,如果思无一物或者尽是些寻常事物,又何谈创造一个没有漏洞的完美梦境?
一个是洗去铅华,一个是深潜尘世,皆是不易之工。时间就在这忘我的空冥中飞快流逝。
另一头的林奕三人也进入到类似的入定状态。
暴风之境的飓风声已经无法再传入他们的耳朵,他们所听能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每一下跳动都会带动一丝若有若无的本源精气从体内产生,他们能做的就是静思等待它们的积累。
当长敬吴杳终于有了一点进展时,他们这边已是蓄满了足够施展一次凝梦术的量。
林奕猛地一睁眼,精神大振,连发丝在风中的狂舞都停止了一瞬。
他缓缓聚拢双手于身前,掌心相对,屏息而后吐之,烂熟于心的起手式和心咒再一次尝试融合。
这一次,他终于成功了!
他面前本是无形的飓风突然就如遇冷结冰一般,变成了晶莹的白雾凝结!
但这还不够。
飓风不是只有一阵,也不是只朝着他袭来。
可当他尝试着再扩大凝梦术的范围时,那阵无力的空虚感再次充斥着他的身体,再多余的哪怕一点能量都没有。
幸而,林瑶和赵清语就在这时候齐齐睁眼,同样的凝梦术起手式同时施展而出!
林瑶的凝梦术更快一步,乃是瞬发直至前方数十米的飓风,形成了一条笔直的“冰窖”通道。
赵清语的威力虽没有林瑶这么强,但也不差,与林奕凝结形成的冰雾联合,化成一堵坚实的冰墙,牢牢地挡住了后面源源不断的旋风。
林奕大喜道:“我们成功了!”
可还没等他们高兴三秒,极其微弱的一道“咔嚓”声在暴风停止后的静谧空间响起,瞬间又把他们的神经高高提起。
林奕道:“不好!凝梦术要被破了!”
明明是集三人之力凝结的幻梦却转眼就要被打破,重新被梦主掌控,无论他们有多不相信,都无法抵过眼前的现实。
“咔嚓!”
林奕急道:“摒气背身!”
又是一声爆烈声近距离响起,林奕三人使出全力调转方向,站稳脚跟,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寒冷的感觉逐渐从手脚处爬升,僵硬的感觉遍布全身,无法再释放一个凝梦术去保护自己。
下一秒,冰墙就完全破碎开来,飓风带着所有冰渣一个不落地朝着他们席卷而来!
锋利的冰棱划破背后的衣裳,留下一条浅浅的血线,初时并不感觉如何疼痛。因为低温降低了他们血液的流速,也降低了他们的痛觉感知,但那血口就在无知无觉中越划越深。
“哥,我好冷……”
林瑶细碎的声音顺着风吹到了林奕耳中,林奕想要偏头去看,可脖子却不听自己使唤,艰难用力许久才转了半寸。
他们的颈后都已经结出了厚厚的冰渣,还有耳后,每一根发丝都冻成了冰条。
这样不行……
这里寒冷的程度已经远超他们想象,就连背后的伤口都真实地不像幻梦,如果他们再不能破除梦境离开,恐怕就要被冻死在这里了……
“我……我们,再……试一次……”
除了自救,别无他法。
再一次闭上眼,这次想要进入全神贯注的忘我境界比上一次更难,身体上的痛苦让他们的精神力不断地被风声拂散。
除了越来越低的体温,没有任何改变。
难道,他们就要死在虚魔幻境里了吗……
长敬,吴杳他们如何了……会不会也像他们这样深陷险境……
“林大哥!”
林奕很想睁开眼,他好像听到了长敬的声音,是幻听吗……
可是眼皮似乎也结冰了,他睁不开……
“林瑶!清语!”
长敬的声音再次传来,真的是他们来了!
最诡异的是,长敬看到林奕他们三人的时候,他们身上并没有任何寒冰存在的痕迹,只有呼啸不止的飓风在掠夺着。
吴杳就站在他们三人背后,以一人之力幻化出了一堵高数十米,长度足以覆盖他们五人的石墙,严丝合缝地阻挡了侵袭的狂风。
长敬绕到林奕身前,不停的呼喊他们的名字,想要他们睁开眼。
“林大哥,林大哥,你们怎么了?我们来了!”
“长……敬……”
林奕气若游丝地开口,话音轻如蚊蝇,且一出口就立即融在了风声中,长敬根本没有听见。
他现在感觉很奇怪,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处于一种低温僵直的状态,别说睁眼了,他想蠕动嘴唇,连贯地说出一个完整的词都很困难。
可他的精神却异常清醒,一点也不像在低温寒冻之下,大脑都逐渐停止运转,逐渐陷入疲乏困顿的状态。
他能很清晰地听到长敬的衣袍在狂风中呼呼作响的声音,还有吴杳向他们走进的脚步声,都如放大了百倍一样传入他的身体。
难道是因为其他感知都被封闭了,所以听觉异常灵敏吗?
如果他是这样,那么林瑶和赵清语想必也是如此。
可思维再清晰,无法表达也是白搭,长敬压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知道林奕三人现在就像石雕一样一动不动。
吴杳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被定住了吗?”
长敬顿了一下,猜测道:“江湖中的点穴手?”
吴杳看他一眼,暗道长敬智商不在线的时候与林瑶有的一拼。
“幻梦中哪来的点穴手。一定是什么特别的幻梦使他们无法行动。”
长敬摸摸林奕的胳膊,“什么幻梦能将人定住不能动弹……催眠?寒冰?”
林奕听到长敬猜到寒冰,顿时觉得有了希望,奈何他的兴奋劲儿一点也没通过身体表现出来。
看起来,他们依旧毫无反应。
林瑶此时就在狂喊:“半仙,半仙!答对了!快解冻!”
或许真的有一种多次磨合产生的默契,长敬和吴杳都觉得被冰封的可能性更大,便决定一起幻化一堆篝火将他们围在中间烤火试试。
当火焰将温暖传递到他们的身上时,林奕真有一种此刻最幸福的感觉。
最先解冻的是他们的眼皮,万幸他们在冰旋风来袭时背过了身,否则现在恐怕脸冻的要比长城还要结实。
三人扑闪着大眼急切地与长敬和吴杳进行交流。
林奕:“刚刚那冰墙爆烈的时候真以为我们要交代在这了。”
赵清语:“实在是太冷了……”
林瑶:“我出去就要把黄老揪出来打一顿!太过分了%&*#……”
长敬:“……他们在干啥?”
吴杳:“……可能在表达谢意。”
又过了一会儿,嘴上的冰也化了,林瑶立即本相毕露。
“可憋死我了!你们是不知道,那狂风,那寒冻,那天煞的……”
“好了好了,你先喘口气……”
林奕赶紧打断林瑶,他太了解自家妹妹了,千万不能让黄老听到什么大不敬的话,万一再给他们来一次……
长敬这才有机会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奕挑重点说完,三人身上的僵直感也总算散去了,只是还有些麻,行动有些迟缓。
林瑶发觉只有风声,却没有风吹在身上,便回头去看,一眼便被那堵高地望不到头的石墙吓到。
“哇去,这石墙是你们幻化的吗?”
长敬不语,表示不是自己。
林奕朝吴杳竖起大拇指,“我们三人一同释放凝梦术都没拦住这风。”
吴杳摆摆手,“许是我运气好,正好赶上风势弱的时候。”
长敬客观评价道:“我们方才在风眼中倒确实有所突破,对控梦术的理解也有了一些新的理解,出去后我们可以再一起交流交流。”
林奕点头,暗道果然五人一起进来是对的,这次的凝梦术锻炼虽然没有成功,但至少让他们学会了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施展控梦术,即使遇到逆境也可以从零开始。
长敬还有一点疑问,便问道:“为什么我们来的时候没有见到风中的寒冰呢,也没有发觉这风有什么异常。”
赵清语和林奕都伸出了手,去感受高墙外的风势,确实没有非常寒冷的感觉。
赵清语猜测:“难道是黄老看我们无法承受,便降低了难度?”
长敬却疑惑渐深:“还有一个问题,为何这幻梦会对你们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按理来说,幻梦最多给人以五感上的真实,却无法造成真正的伤害。可看方才林奕三人的身体状态,好像是真的被冰封住了一般。
林奕说了自己的思维依旧活跃的情况,但也觉得不能完全说通身体的反应,便也蹙起了眉。
吴杳此时补充道:“其实,方才我们在风眼里,也遇到了一件古怪的事……”
林奕和赵清语正待细问,林瑶的声音就忽然在高墙下响起。
“快跑!墙裂了!”
第四十七章:狂躁热火引争执
令人胆寒的“咔嚓”声再次响起。
林奕三人有了前车之鉴,拉过还在望墙的长敬和吴杳就往前狂奔。
石墙有多高,待会儿塌下来的时候就有多远的攻击距离。
而且这回不是冰冻的感觉了,而是被重物砸击的痛感,想想就觉得……
赶紧快跑吧!
可他们即使用了轻功,踏出凌波微步也跑不过石墙破碎的速度。剧烈的轰塌声犹如整座城墙向他们倾倒一般令人心生绝望。
第一块碎石击中长敬的臂弯时,他便能理解先前林奕他们被寒风席卷的感受了。
这痛感是那样的真实,他顿时就觉得左手的小臂可能骨折了,锥心的疼。
“快,往左边靠拢,蹲下相互抱拢!”
林奕此时比长敬更有经验,带着大家就往角落里跑去,按下每个人的肩颈,用双手搭出了个圆形堡垒。
只有如此,他们才能最大程度地保护要害,在这场无妄之灾之中活下来。
一块块碎石从天而降,被即使减速了但依旧剧烈的狂风吹向各个角落,包括所在的位置。
重物大多都落在他们的后背、手臂上,有那尖锐的石渣还划破了他们露在外面的皮肤,留下道道血痕。
长敬忍着痛睁开眼,就看到在自己左臂下的吴杳,一道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耳廓流下来,划过她的脸颊,滴落在地。
她闭着眼,眉头紧皱,似在忍耐疼痛。
长敬咬牙拖动自己骨折的左臂往上,遮住她细嫩的后颈,血液浸在他的衣裳上,冰冰凉凉。
吴杳感受到了,睁开眼看向长敬,却见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他无声地用嘴型说了两个字。
别怕。
吴杳忽然觉得眼睛下也有冰凉的液体流过,不知道是血还是什么。
碎石好像永远也砸不完一样,一下又一下,当你以为就快熬过去的时候,身上某处就又会传来一阵钝痛。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们都以为自己可能已经被砸晕了过去。
林奕尝试动了一下胳膊,没抬动,肩上仿佛压了数千斤的巨石。
他们围城的圆形堡垒使他们保持了一个完整的阵型,没有被分散开,同时在他们的中心用身体挡出了一块可供呼吸的空间,避免被完全淹没导致窒息。
“长敬……吴杳……清语……瑶瑶……”
林奕一个个将同伴喊过来,他们听到声音后都缓慢地将眼睛睁开,也尝试着抬了下胳膊——都没抬动。
林瑶、赵清语、吴杳三个姑娘本就比他要瘦弱一点,此时身上压了不知有多重的巨石,只觉得呼吸困难,难以开口讲话。
只有长敬没有反应。
吴杳有些着急地想要喊他,一张嘴就吸了大量石粉,呛得胸口疼。
林奕就在长敬的正对面,他勉励提起一口气,大声地朝他喊:“长敬!醒醒!”
吴杳感觉到长敬的左臂似乎是动了一下,可他依旧没睁眼,也没发出任何声响。
林奕道:“我们先从石堆里出来……我数一二三,一起用力起身。”
“一,二,三……”
“哗啦啦……”
大量的石块从他们身上掉落,四人一站起身,就因为手脚缺血麻木难以控制平衡地往一边倒去。
因为吴杳从长敬手下站起,带动了他的左臂抬起,他身上的石块一掉落,他便整个人朝后跌倒。
吴杳不顾自己手脚还没恢复,就猛地扑向长敬,想要抓住他摔倒的身体,不妨两个人都摔在了石堆里,被各处的石块尖角二次受创。
吴杳就靠在长敬的耳边一遍遍喊他的名字,托住他的左臂抱在怀里。
他是因为我,承担了更多的重量……
如果不是我幻化了石墙……我为什么要用石墙……
无尽的自责充斥了吴杳的脑海,连林瑶喊她都没有听见。
林瑶见她也没了反应,固执地在叫长敬的名字,便与赵清语一起想要去拉他们起来。
刚碰到吴杳的衣服,吴杳就突然用力地甩开了林瑶的手。
“滚开!”
林瑶被吴杳吓到了,第一次见到吴杳如此凶狠的一面。
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却没有痛色,只有无尽的冷漠。
林瑶顿时脾气也上来了,“我好心拉你,你冲我发什么火!又不是我让半仙变成这样的,还不是你变的石墙!”
林奕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拉了一把林瑶,厉声道:“怎么说话的!”
林瑶见哥哥非但不帮自己,还要凶她,又气又委屈,“你也凶我,我做错什么了啊,要不是我喊你们快跑,现在我们早就成肉泥了!”
赵清语揽住林瑶,想要安慰她,“瑶瑶……”
林瑶一躲,避开了她的手,看着她说,话如尖刀:“你也离我远点,总是被你害……”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响亮的巴掌打断。
林瑶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脸颊,这一下比那些石块砸在身上的时候还要疼千倍万倍。
林奕沉着脸,眼里是强压的怒火,“林瑶,是我小时候没教好你,让你这般没教养。”
林瑶捂着脸笑了,“呵,我没教养?那你这个做哥哥的,也差不了多少。”
“你!”
林奕还想再说,就被赵清语一把拉住。
“疼……”
长敬这个时候终于幽幽转醒,呢喃出声。
吴杳立即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靠在她肩上。
长敬睁开眼,就看见林奕、林瑶、赵清语三人站的远远的,脸色怪异,耳边还传来吴杳温柔的问语。
“哪里疼?左手吗?”
长敬有些发愣,不知是砸伤了脑袋还是怎么,就觉得气氛十分怪异,还有吴杳啥时候会这么温柔对他了……
长敬迟疑道:“没……嘶!哪里都有点疼……”
本想说假话宽慰伙伴,不想一抬手臂就觉得从骨缝里疼出来,浑身各处混合着钝痛、刺痛、酸痛。
长敬缓了一阵,才终于觉得清醒许多,也有力气说话了,便挨个问伙伴们伤势如何。
林奕硬邦邦地答了肩胛可能有伤,赵清语和吴杳都说自己无妨,只剩下林瑶一个人抱着手站在一旁不吭声。
长敬便以为她是伤的地方不方便说,转头轻声问吴杳:“林瑶伤在哪儿了?要不你去看看?”
奇怪的是,吴杳也不说话了。
果然出问题了。
长敬叹了一口气,用右手撑地想要站起来。
吴杳扶着他一起站起,陪他一起走到了林瑶跟前。
那个巴掌印凑近了看便异常显眼,红红地印在林瑶白嫩的小脸上。
长敬故意玩笑道:“哟,哪来的灰头土脸小丫头。”
林瑶像是被踩着了尾巴,又跳起来,“谁是小丫头,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别想像我哥一样教训我!”
长敬知道是谁留下的这个印记了。
除了林奕,想来也没人敢对这个小祖宗下手。
长敬看看林奕,林奕没辩驳也没再呵斥林瑶,只撇过脸不看她。
长敬虽然不知道大家这是因何而起了争执,但他绝不能放任这样的情况存在。
“你知道我和吴杳在风眼里遇到了什么古怪的事吗?”
长敬特意提起他们被石墙追砸前的话头,想要吸引林瑶的注意力,林瑶却没领情。
“你和吴杳躲在风眼里优哉游哉的时候,我们却在受苦,你还好意思说……”
吴杳扶着长敬的手顿时一紧,长敬敏感地发觉了,心里有数了——看来吴杳也有参与其中。
林奕无可忍耐,又想发火,被赵清语强拉着才没有走近,长敬并不在意林瑶的讽刺,继续道:
“我们原本确实没受什么苦,直到后来我们看到你们出现。”
林瑶不禁也被吸引,他们当时正在飓风最猛烈的位置,从未到过风眼中心,怎么会看到他们呢?
“我们以为风眼移动到了你们那里,便站起来问你们如何。”
“你们的衣服上满是破口,像是刚与人大战一场,还受了不少伤,比现在还要狼狈几分。”
“你告诉我们,你们找到了虚魔幻境的梦眼所在,要带我们一起出去。”
长敬这话是对着林瑶说的,林瑶更感诧异,难道她被冻傻了,忘了部分记忆?
转念一想,便明白了,“是幻梦!有人假扮我们!”
长敬点点头,“没错,但当时我们一心在你们的伤势上,又听到找到梦眼的好消息,便失了防备。”
林奕听到这,就知道长敬和吴杳一定是中了圈套,被幻梦伤到了。
“你伤哪儿了?”
长敬苦笑着指了下左臂。也不知道算幸运还是不幸,被落石砸中的地方正是在风眼中被假林瑶所伤的地方。
虽然他知道,只要出了虚魔幻境,所有伤口都会恢复如初,可只要他们还在这诡异的梦境中,那么伤势都会无比真实地累积。
也正是因此,他才会被落石一砸,伤上加伤,直接骨折。
这也是为什么吴杳关心则乱,看到长敬左臂再次受伤,林瑶又向他们靠近的时候会破口而出一句滚开,直接造成了这次争执的爆发。
吴杳听到长敬讲到这,早已冷静下来,也恍然发觉自己的异常。
她从小接受师父的情绪掌控训练,这十几年都不曾大怒大悲,甚至在风眼中还觉得自己有了精进,为何方才会突然理智全失?
第四十八章:火焰山下现索引
可无论是何原因,都是她点燃了导火索,伤害了林瑶。
吴杳不是有错不认的人,当即对林瑶诚恳道:“对不起,是我冲动了,我不该那样说话。”
林瑶被吴杳这突然的道歉说的有点懵,一愣之下,便也觉出不对劲来了。
刚刚她为什么会这么生气……气得好像全世界都在针对自己,恨不得杀了所有人……
她被自己心里的想法吓了一跳,磕磕巴巴道:“我,我也有错,哥哥说得对,我太没教养了……”
林瑶不仅是对吴杳说,也是对赵清语说。
自从盛安宫一役后,她与赵清语,与林奕都已对当年的事和解,可她却再一次说了伤害赵清语的话。
赵清语也不是第一天与林瑶相处了,知道她嘴上说的再难听,心都是好的,她从未真正伤害他们过啊。
林瑶看到赵清语宽慰的笑容,便更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下没忍住大哭起来。
“我怎么总是这样啊……我不想的……我是不是没救了……”
林奕早在吴杳道歉的时候就知道他们三人的矛盾是被人设计了,而他身为大哥居然还中套了,还打了自己的亲妹妹……
看到林瑶大哭,他心里何尝不自责愧疚,父母不在身边,他没照顾好妹妹不说,还欺负她。
林奕大步走上前,全然不顾肩胛上的伤,一把将林瑶抱在了怀里,像小时候他因为自己玩闹忽略了妹妹,导致她摔倒受伤一样去哄她。
“你没有错,是哥哥做错了,不哭了,哥哥让你打回来!”
林瑶一点没客气,真拿粉拳猛垂林奕的前胸。
“那巴掌可疼了,你再打我,我就,我就永远不理你了!”
听着这“严酷”的惩罚,长敬、吴杳、赵清语都不禁笑起来。
林瑶还是那个林瑶,他们也还都是他们,误会说开了,便也就烟消云散了。
林瑶哭着哭着又突然想起来刚才那事儿长敬还没讲完,便又探出头问后续。
长敬笑笑,“自然是被我们吴大佬识破真相,一剑全杀了。”
林瑶缩了下,林奕看吴杳的眼神也有点后怕,“四妹果然威武。”
吴杳也笑,手下却一用力。
长敬立即惨叫起来,“啊!!痛痛痛,仙姑饶命!”
他手脚也被这一下捏利索了,抱着手臂远远跳开。
众人自然又是一番嬉笑。
半晌,长敬又正经道:“你们详细说说方才的心境变化,我怀疑这幻梦有古怪。”
吴杳想了想第一个道:“我刚才是突然感觉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要压制,话就已经说出口了,就好像那一瞬间的我不是我……”
还有,当我看到你醒来的时候,心里又觉得异常柔软,有一种陌生的情绪突破束缚流露而出……
后面的话,吴杳没说出口,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
林奕第二个道:“我一开始只觉得有种很烦躁的情绪涌上来,当我动手的时候也觉得那一瞬间,我的手不是经过我大脑的指令……收回手的时候,还有些颤抖。”
轮到林瑶了,她想了半天,才不好意思道:“我是真分不清有没有异常,我平时也容易着急上火……”
长敬点点头,有了一定了解便好说了。
“我觉得方才的争执,是有人在刻意引导安排下产生的。”
林瑶好奇:“这也能控制?”
林奕也道:“这会不会太玄乎了,如果有一个人能直接在幻梦中驱使一个人做什么的话……”
他说道一半就停了下来,因为他突然想到了祁珩,他那诡异的梦境重现能力不就是直接控制了守城兵自杀吗?
可是祁珩不是已经疯了吗?难道还有人有这种能力?
长敬明白林奕的意思,解释道:“无需直接从内心控制一个人的举动,只需要干预我们的情绪就可以了。”
吴杳喃喃道:“情绪……”
长敬:“没错,就是情绪。我和吴杳在风眼中就明白了黄老对我们两个的破梦目标就是在寂静之地、净空环境下控制自己的思想和情绪,不留任何漏洞。”
如此一说,林奕也觉得虚魔幻境对他们其实也有这层含义的磨练。
毕竟如果他们在恶劣环境下情绪首先崩溃了,那就更遑论去控制身体,调动力量施展控梦术破梦了。
赵清语道:“那刚才就是黄老干预了我们的心理和情绪,考验我们会不会受影响吗?”
林瑶一听,立即垮脸:“那我们岂不是都不合格,不对,我最不合格……”
长敬却道:“未必。这样的安排未必出自黄老之手。”
吴杳原也以为是黄老,故追问道:“为何?”
长敬道:“因为杀意。”
吴杳没再问下去,所有人都突然沉默下来。
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是方才两场磨难的经历者,无需别人说,只有他们自己能体悟其中蕴含的杀意。
林奕沉声道:“会是谁?”
是谁想要他们的命?
长敬在刚进入虚魔幻境的时候还说过黄老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虽然说生死不论,但他身为织梦渊西殿的殿主,就绝不可能残害同僚,至少不能这么明目张胆。
而且他们一开始遇到的暴风之境,不论是林奕这边还是长敬这边,都觉得虽然突破有难度,但绝没到能伤害他们的地步。
但从林奕他们的凝梦术被破,被冰封住全身,到刚刚几乎将他们活埋在石墙下,他们每个人都有那一瞬,觉得自己距离死亡那么近。
这完全是两个人的梦境主控风格。
可不是黄老,会是谁呢?既然不是织梦渊的人,难道是……
长敬心中有了猜测,却没有说出口。
他必须有更强有力的证据,否则连他自己也无法说服自己作出的这个猜测没有先入为主的因素在。
故长敬道:“不论是谁,只要我们还在虚魔幻境中,我们就始终是在明处的那一方。对方在暗处我们想躲也躲不过,不如既来之则安之。”
他又突然加大了一点音量道:“黄老也在暗处,更是这个虚魔幻境的主人,想来也不会让我们在他的地盘任人宰割。我们就放心找梦眼好了。”
众人都听出了长敬的潜台词——要杀他们还要掂量几分。于是心下稍安,一同往前路走去。
此时,他们依旧能感受到有大风吹拂,但却已经离开了暴风之境,风力要弱化很多,至少都在肉体凡胎的承受范围之内,也无需施加控梦术阻挡。
往远处望去,还能看到暴风形成的龙卷风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兀自盘旋破坏。
而他们接下里走的路,是与冰寒相反的——火热异常。
五人不知道走了多久,都已是汗流满身,姑娘家的额前发都被汗黏在了脸上,分外难受。
林瑶开启日常抱怨碎碎念模式:“这什么鬼天气忽冷忽热的……炼铁呐?”边说边用手给自己扇风散热。
林奕劝她,“少说点话吧,不然待会儿就该渴死了。”
赵清语走到林瑶旁边,不知道从哪儿神奇地掏出了一个水囊,递给林瑶。
“瑶瑶,喝点水吧,我自己带的。”
林瑶一下跳起来,抱住赵清语一顿晃,“太好啦!这下我们就渴不死了!”
赵清语又掏出条小手绢给林瑶擦汗,俨然一副长姐的模样。
林奕看着两个姑娘又和好如初,心里也欢喜,同时也为赵清语的机智燃起一点小骄傲,看他选的姑娘!性子好,又聪明……
再回头瞧瞧长敬,本想嘚瑟一下,却见长敬此时竟也笑得志得意满。
长敬正惬意地接受着吴杳极其难得的温柔照顾,又是扶着他走,又是时不时关注他左臂上的伤势,即使渴死他也知足了。
更何况,这关怎么可能是要渴死他们?这也太没品了……
明明先前的争执和莫名的情绪问题都已经说开了,可吴杳还是像那时那般温柔以待,只能说明这是真情流露……
只是从未有人教过她何为情之一物,她从小受到的教育更是和佛家的六根清净,万物皆空那挂差不多的,自然不知道自己内心的变化。
但长敬心里那是别提多高兴了,仙姑终于下凡体验尘世的七情六欲了啊……
就在他享受这一刻的美好时,咋呼鬼、破坏气氛王林瑶又登场了。
“啊!你们看!那是火焰山吗?”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一望,果然瞧见了一座火红的山头,腾腾蒸发的热气熏地空气都扭曲起来。
“哥,这里会有铁扇公主吗?”
林奕头上挂下三道直汗,真想敲开妹妹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只装了些志怪话本……和水。
长敬在后面凑热闹,“去看看不就不知道了?走!”
林瑶得了支持,更是来劲儿,冲在最前头打头阵。
林奕和赵清语两个操心鬼不得不跟上去,免得林瑶落入圈套。
毕竟,她掉坑这种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啊!”
“为什么这儿也会有坑啊!挖坑的是属鼹鼠的嘛!”
长敬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遭了吴杳一个白眼,被吴杳拖着上去查看林瑶有无大碍。
但林瑶既然还能在那儿骂娘,显然也没大事,林奕都还站在地面上往下瞧,一脸的不忍直视。
“瑶瑶,回头哥带你去看看眼睛吧……”
第四十九章:地狱之路燃奈何
这回坑底下并没有新洞天,只是普通的一个土坑,搞不好就是被火山喷发的落石砸出来的。
林奕把林瑶拉上来后,就接着往前走,走了没两步,走在后头的吴杳就突然松开了扶着长敬的手,大步走到了林瑶背后。
长敬一脸诧异,就见她和林瑶耳语了几句,林瑶就大惊失色地捂着自己身后的衣服。
赵清语也听见了,在与吴杳一起研究——林瑶的屁股。
长敬和林奕也凑上来想要看看出了什么事,没想到被林瑶一个巴掌拍了回来。
“不许看不许看!姑娘家说悄悄话,你们不能过来偷听!”
长敬的好奇心被完全勾了起来,却也知礼地没有再凑近。
可是,这又是不能看,又不能听的,会是什么大秘密?
林奕就比他大胆多了,自己亲妹妹的秘密还有能不知道的?当即就趁她们三人不注意,寻了个角落偷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林奕大惊:“瑶瑶,你怎么受伤了?流了这么多血!”
林瑶气得脸通红,又不敢再乱动,只能一直叫骂着林奕快走开。
还是赵清语跟林奕轻声说了句什么,林奕才恍然大悟,赶紧捂脸走开。
太丢脸了……瞎凑什么热闹。
长敬家里好歹是开药铺的,看这四人这么一闹就明白过来了,打趣地看着林奕。
“林大哥,平日里没事儿可以读读医术。”
林奕还没来得及回话,吴杳突然咦了声。
“瑶瑶,我觉得好像不是……”
林瑶哪知道怎样算是,怎样算不是,这压根就是她的人生第一次。
赵清语被吴杳这么一说,盯着林瑶背后的红印研究了会儿,也发觉出不对来。
“这颜色好像也不是特别像……”
吴杳:“这儿还有点小颗粒,像是刚才那坑里的土……”
林瑶简直要羞得没脸见人了,偏唯一有经验的两人还在对着她的屁股正儿八经地研究。
“让我看看。”
突然,长敬的脑袋也凑了进来。
林瑶又要去拦,却被吴杳轻轻拽住了胳膊,“没事儿,兴许不是。”
长敬完全是因为吴杳和赵清语两人的话才来瞧的,看着林瑶黑色的衣袍下那一小滩的红色印记久久未语,看完又突然掉头往刚才那个坑走去。
吴杳等人只见长敬在那个浅坑下摸了摸,又闻了闻,甚至还幻化出了一把小铲子铲了两下。
林瑶回过味来,猜到半仙估计是又有新发现。她这八成不是真的那啥,而是幻梦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果然,长敬越铲越兴奋,朝吴杳他们招手,要他们来看。
众人走回来一看,霍!
火焰山下随便一个土坑还能挖出地下河来?
只是这水的颜色怎么是红色的……
林瑶插着腰站着,像是在看戏弄她差点丢大脸的罪魁祸首。
“火焰山的水都是火红色的,会不会还是个天然温泉啊?”
林瑶说着还真用手摸了下,但立即就缩回了手——不是烫,是极寒的冰!
“这地儿冰火两重天这么邪气啊?”
长敬摸着下巴沉思,提问道:“哪儿的水会是又红又冰的呢?”
他在暴风之境悟到的一点的就是,幻梦的每一处都是存在即合理,皆有其背后的逻辑在。
找到了规律和逻辑所在,便能顺藤摸瓜找到梦眼。
还没等他想明白,吴杳突然道:“你们看,这水动了!”
之前不大的土坑里,水位本是半满,眼下却大涨之势,不仅如此,这水竟然冒起了咕噜泡,自己沸腾了!
长敬赶紧拉着大家退开,眼睁睁地看着水漫出坑面,蜿蜒流向各个方向。
而远处的火焰山也就在此时发动,“轰隆隆”地爆发出大量黑灰色尘雾,上下一同烘烤,空气温度骤升,连地面都迅速干裂出缝隙。
那红水就在每一道裂缝中流动,像是一口不会枯竭的喷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这里的空间。
林瑶有些看傻了,喃喃道:“这里好像地狱……”
长敬猛地醒悟过来,终于明白那红水存在的依据了。
“没错!就是地狱,炼狱之水断恶魂之路,鬼门关前尝罪恶前生!”
吴杳觉得这话有点耳熟,感觉像是她给的话本里说的。
长敬一脸兴奋,拉着大家站成一排,面朝远处的火焰山道:“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出现吧!奈何桥!”
吴杳这时候和林奕一个心情,很想敲开长敬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啥,怕不是被一连串的幻梦整入魔了吧?
但不得不说,长敬的预言能力和她的织梦天赋一样,都是与生俱来的东西,你不相信也没办法。
只能用一个词形容——叹为观止。
他们脚下的地面传来阵阵震动,原先那些小裂缝都汇聚成大裂缝,劈天创世一般将两块土地整个割裂开来。
那滚烫的红水就以海水倒灌之势奔涌入地底下的裂缝,眨眼间就真的形成了一条宽约十丈,从他们的脚下蔓延至火焰山脚下的炼河。
而那炼河之上真就如长敬所说,凭空幻化出了一座木桥,联通两岸。
林瑶的眼珠子都快看瞪出来,讷讷道:“哥,要不我拜半仙,不,李大仙为师吧?”
长敬嘚瑟地一摆手,臭屁道:“诶小意思小意思……嘶!”
吴杳默默地一按他受伤的左臂,拉他认清现实:“你当黄老是聋的吗?”
赵清语点点头,颇为认可吴杳的观点,“或许是黄老听到了你说的,故意按照你的意思幻化出来的。”
林瑶傻眼,“那我们到底是上还是不上?”
林奕是个直爽的,大手一挥拍板决定,“上,当然上!也不排除是长敬猜中了黄老心思的可能嘛,我们不走怎么知道梦眼在哪儿?”
于是一行人就浩浩汤汤地朝奈何桥出发了,完全忘了奈何桥是鬼魂才能过的事。
直到怪异事件再现。
林奕走在最前面,当他嘎吱嘎吱走过奈何桥一半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忽然变半透明了!
“哥!你别动!”
林瑶就在他身后,着急地伸手抓住了林奕的衣袖,她的手越过了中线,便也变成半透明的状态了。
林奕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异常来,可是除了身体和衣服变透明以外,他并没有感到任何不舒服的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
这回是吴杳率先反应过来,“是不是只有变成鬼魂才能过这奈何桥?”
“小丫头说的对。”
回答她不是长敬,也不是赵清语和林瑶,而是一个全然陌生的苍老女声。
奈何桥对面本没有人,此声一处便突然多了一个拄拐的老妇,衣衫褴褛,发丝银白。
林瑶惊喜道:“你是孟婆!”
林奕汗颜:“孟婆是要引你魂魄,投轮回的,你这么兴奋做什么。”
谁知那老人却道:“错,老身并非孟婆。”
林瑶一根筋没绕过来,“那你站在奈何桥边做什么?话本里不都说投胎前在奈何桥上喝一碗孟婆汤忘记前尘往事才行吗?”
那老妇耐性也好,竟也顺着林瑶答道:“那如果老身给你一碗孟婆汤,你喝是不喝?”
林瑶想当然道:“当然不喝,我又不投胎,为什么要喝。”
老妇笑笑,拄着拐杖也走上了奈何桥,“既然你们不是来投胎的,那孟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林瑶一噎,觉得好像确实是这个理。
长敬此时才从后头走上前,不动声色地将林奕和林瑶都拉回了中线以内。
“那敢问婆婆出现在这里,是为何呢?”
老妇直直地盯着长敬看,“怎的不先问问老身是谁?”
长敬自然道:“名讳不过是个代称,我们几个见识少,您说出来我们也未必识的,不如直接问您的目的为何。”
老妇咳哧咳哧笑起来,像是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卡着,笑声颇为诡异,映着这火红阴沉的炼狱背景更显恐怖。
“小子警戒心倒是不小,敢不敢到老身跟前来,你来,老身就告诉你。”
林奕立即道:“长敬不可,小心有诈。”
这老妇人是他们在虚魔幻境中遇到的第一个人,不得不防。
长敬还没回答,吴杳就抢先说道:“他手脚有伤,我扶他一同过来可行?”
长敬一愣,转瞬又明白过来,吴杳这是想与他打配合,长敬本来控梦术就使得不如他们四人好,眼下还有伤,更是难说能不能在遇到危机的时候全身而退。
但如果吴杳在身旁就不一样了。
他们合作多次,通常都是由长敬主控,吴杳主攻,如此面对任何未知的险境都有一拼之力。
况且,吴杳看起来就与林瑶一般小,并不容易让人产生防备之心,想来那老妇也不会拒绝。
果然,老妇答道:“来一双更好,老身许久不见年轻男女了,正好好瞧瞧。”
吴杳用右手搀着长敬的左臂缓缓走过奈何桥,左手看似搭着另一只手,实际却是星灵剑蓄势待发。
长敬此时则是仔细地观察着两人的身体变化。
他们与林奕一样,一旦走过奈何桥的中段,身体便自动化为了半透明的状态,但体内并无任何异样的感受。
那老妇瞧出了长敬的心思,便道:“不用怕,你们放心过来。恶鬼吃不了你们这等半魂。”
半魂?也就是说全透明的就是完整的魂魄,而他们或许是在虚魔幻境中闯关的原因,只呈现为半透明的半魂状态……
那恶鬼又是指什么呢?为什么会吃魂魄?
长敬不知不觉地被老妇的话引诱,大半心思挂在了思考上,竟没注意到老妇的动作。
就见那老妇突然从破成丝缕的衣袖下伸出了一只枯瘦的仿佛只剩下白骨的手,尖利的指甲足有三尺多长,显着毒物般的墨黑色,朝着长敬的面目直袭而来!
第五十章:恶鬼缠身千计脱
“呲!”
吴杳的星灵剑毫无意外地挡下了这看似惊险的一爪,长敬的有恃无恐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老妇的长指甲顿时被整齐地削去了一截,看起来顺眼许多。
“原来小丫头是护驾来的……你小子不害臊吗?还需要一个姑娘保护你?”
长敬听闻认真地点点头,“害臊。”说完还真往前走了一步,挡在吴杳身前,距离老妇人更近一步道:
“但我相信,您对我并没有杀心。”
老妇似也不心疼自己的长甲,默默收回袖内,浑浊的眼睛里冒着危险的精光:“哦?小子别的怕是没有,胆子倒是一等一的大。”
长敬一点不客气,“那是。这还多亏了您老人家方才的那句话。”
老妇饶有趣味:“哪句?”
“您说,恶鬼不吃半魂……您如果是想杀我,就不必特意再说起恶鬼与半魂。且您既然如此了解恶鬼,想必您不是恶鬼就是……最熟悉恶鬼的人。”
“无论是哪个,我们都不是您的目标,我说的可对?”
连吴杳都没想到,在刚才那么短的时间里,长敬竟然想了这么多。
老妇听完毫不掩饰眼中的欣赏,又发出了刚才那种诡异的笑声道:“不错,小子可愿意留在这里陪老身?老身可以教你控梦术。”
此言一出,不止是长敬,林奕等人也俱是一惊。
控梦术?那不是只有织梦渊的人才会的吗?难道这老妇人也是织梦渊的人?她到底是谁?
他们真的在虚魔幻境中吗……
长敬心下闪过许多疑问,但面上却未露出分毫,不动声色道:“控梦术……在这里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老妇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拄着拐杖,蹒跚着走到奈何桥边,像是望风景一般,望着长长的炼河,突然毫无征兆地一抬手,将自己的拐杖扔到了炼河中。
不待长敬等人想明白这是什么时候操作,就见本就冒着小泡的炼河中忽然涌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飞快地游动着,并争先恐后地要冒出水面……
紧接着,水面上凝起的一个水泡“噗”地一声爆烈,变出一个狰狞的面孔来,“他”一跃而起足有一丈来高,险些就跳上桥面,吓的众人下意识地一退。
有了这第一个,很快便有无数个比这更恐怖、更狰狞的脸浮出水面,皆是带着扑面而来的戾气高高跃起,张着大嘴,露出锋利而又散发着恶臭的尖牙,想要一口咬下他们的脖子来!
唯一没有被这个场面吓到的人,就是那老妇人。
她似是对这个画面极为熟悉,也深知这些恶鬼绝爬不到奈何桥上来,看着他们的眼神甚至还有些温和,就像是在看自己的老朋友……
她缓缓开口道:“他们就是我存在的意义,也是我精学一生控梦术的意义所在。”
林瑶被这些恶鬼吓得不轻,当即道:“哈?跟这些恶鬼作伴这是什么怪趣味……”
虽然后面的话又被林奕堵上了,但老妇人却也不恼,认真解释道:
“这不是趣味,是职责。我的职责就是守住他们,要让他们一生都被困在这十八层地狱的炼河中,不可转世,不得轮回,无生无死,永远以这样的形态存在着。”
长敬等人从未听说过世上还有恶鬼的存在,连天神上仙也不过是民间寄托信仰的传说罢了,什么地狱鬼魂更是唬小孩的说法,没想到竟真有其事……
老妇也不介意长敬他们是否相信,左手随意一伸,便又出现一把与先前扔入河中的拐杖一模一样的来,趁着恶鬼们还贪婪地涌动着,一步步走下奈何桥,到了炼河岸边。
炼河中的恶鬼看到她的身影靠近,立即就转移了目标,各个都朝岸边跃去。
此时没有了奈何桥的阻隔,他们就极其顺利地咬到了那老妇人的衣角、脚踝、手臂……
吴杳见老妇人被咬,立即就要提着星灵剑去救,却被长敬轻轻一拦。
“你看。”
吴杳诧异地看去,就见那老妇人仅衣服被咬得更加破烂了些,身体却是毫发无损,连皮都没噌破一点儿。
相反的是,老妇人左手指尖一点,那恶鬼就像是被定住了脑门,动弹不得,再轻轻一推便扑通一声掉入河中。
林瑶对这个动作最为熟悉,脱口而出道:“凝梦术!”
长敬先前离老妇人最近,默默补充道:“不止,还有幻梦术。”
她的拐杖就是幻梦术所化,定住恶鬼身形的则是凝梦术,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幻梦……
不对,这当然是幻梦啊,他们不就是在虚魔幻境中吗?
那老妇人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这些恶鬼生前都是在凡间杀妻弃子、放火劫掠无恶不作之人,他们死后便来到了这里,投入炼河,他们的戾气就积聚在这里久久不散。”
老妇一个个地将恶鬼的头颅沉下炼河,再重新走回奈何桥,边走边说道:
“只要他们一日未洗去他们的罪孽,就一日不得逃脱他们自己一手犯下的噩梦。他们的精魂就如此日复一日的重复受害者的角色,亲眼看着自己,被自己所谋害……”
长敬疑问道:“如何才算洗去罪孽?”
老妇抬起头,连背也微微挺直了些,露出一张只剩半边皮肉的脸来。
她森然一笑,赫然仅剩白骨的一边脸颊臼齿微张,那恐怖至极的笑声就是从这里传出:“这你就要问他们了……”
不好!
长敬第一反应就是拉过吴杳,疾步后退,可是再快,也快不过控梦术的施展速度。
他们脚下的奈何桥蓦然消失,迎接他们的就是炼河中张着嘴的森森白骨恶鬼。
“啊!!”
“扑通!”
他们五人无一例外地掉入了炼河之中,长敬最后一眼看到的就是那老妇人没有任何支撑地站在半空之中,低着头,怜悯地看着他们。
她在无声地说:“我就是守恶人……”
什么是守恶人?
长敬根本没有机会想明白这句话,强烈地窒息感就包围了他,炼河水从他的口鼻处疯狂涌进。
还有无数双手在拼命将他往深水处拉扯,而且这水并不向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滚烫沸腾,而是彻骨的冰寒,就像他们最先在那水坑边触摸到的一般。
越接近水底,温度便越低,好像是要将他整个人连同他所有的记忆都冰封……
他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他只知道他的手心里就是吴杳,他不能松手,绝不能松……
“长敬,长敬……”
黑暗中,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喊他,那人的声音很熟悉,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霍然睁眼!
他看到了吴杳。是吴杳在喊他。
可他们却不已不在水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长敬勉力用手支撑起自己坐起来,吴杳就跪在他身旁关切地看着他。而他们两人身旁既没有火焰山和炼河,也没有其他伙伴。
“你……”
长敬才刚开口,他就看到吴杳身后出现一个蒙面人,手举一把锃亮的大刀,兜头就要朝吴杳背心砍下!
“小心!”
长敬伸手想要抓住吴杳,可那刀却要比他更快一步,几乎就是发生在一瞬息的事,鲜血从吴杳颈下飞溅而出,温热地撒到他的脸上,遮掩住了他的视线。
他再一次陷入了黑暗,只是这一次他的手心里没有了吴杳。
吴杳就在他的眼前死了……
不,不可能……
“长敬,长敬……”
黑暗中,他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他猛地一睁眼,吴杳又出现在了他面前,那样温柔地在喊他的名字。
失而复得的感觉让长敬想要立即将吴杳搂进怀中。
他用手支撑着自己坐起来……
“不要!”
长敬破口大喊,他看到那个拿刀的刽子手再次出现在了吴杳背后,反光的刀面几乎让他提前感受到了血液的温度。
可是这一次,他的手同样没有触碰到吴杳,刀便落下了。
鲜血横飞,他的世界再一次陷入黑暗。
“长敬,长敬……”
他知道,是吴杳在喊他。他每一次都努力地让自己睁开眼,看到吴杳还好端端地出现在他身前,温柔关切的眼神里只有他。
可是下一瞬,无情的刽子手就会挥下屠刀,将这一切都斩碎,徒留一地鲜血再次将他带入黑暗。
无尽的往复那一刻的痛心、无力、绝望……
谁能来救救他,他该怎么才能停止这场噩梦……
噩梦?……
对,这是幻梦!
长敬突然睁眼,吴杳依旧跪守在原地等着他醒来,可他这次却没有起身,也没有说任何话,他就这么看着长刀落下,吴杳的表情就凝固在那一瞬……
没关系,这都是幻梦。
他一遍遍地在心里对自己说。
那个刽子手是谁?为什么这个梦会一直重复?
不对,他明明是无梦者,这不是他的梦……
不是他的梦,那就是别人的梦,是谁一直在梦到心爱之人在眼前被屠杀?
是被害者……
刽子手就是恶鬼……
他终于明白过来,这就是将恶鬼困在炼河之中的罪恶之梦。
是恶鬼在炼河之中,用噩梦的锁链将他牢牢困住,无法醒来。
醒来的办法唯有……
那个老妇在他们掉入炼河中时说,她就是守恶人,恶鬼洗脱罪孽的办法只能问恶鬼自己……
问自己……
他知道了!
第五十一章:罪恶之吻出虚魔
如果他是恶鬼,他要怎么做才能赎罪?
长敬忽然睁开眼,这一回,他看到的不是吴杳的脸,而是她的背影。
那把杀人无数的屠刀就在他的手中。
他就像那个刽子手一般,用双手握紧大刀,高高举起,再狠狠落下。
只是,划破的不是吴杳的后颈,而是他的咽喉。
屠人者入魔,屠己者还罪。
杀别人容易,杀自己难,可长敬看着跪在地上,等着他醒来的吴杳,这一刀却划得十分果断,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害怕。
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他才能救真正的自己和吴杳。
他终于了结了这个噩梦,在炼河水中苏醒。
他的手心里依旧是吴杳。
可是吴杳此时紧闭着眼,嘴唇微张,似是溺水昏迷的状态。
长敬想要将她拉向自己,可她的身后还有数不清的白骨在纠缠着她,即使他再用力,她也不能动弹分毫。
他看不到她的噩梦,可如果她再不苏醒,她很可能就要溺水身亡了!
害怕失去她的恐惧使长敬竟忘了这里是虚魔幻境,没有真正的死亡。
既然你无法靠近我,那就让我来到你身边。
长敬奋力摆脱所有恶鬼的阻碍,手脚上的伤痛在这一刻似乎都不能阻挡他的想要前进的心,他在冰冷彻骨的炼河水中如愿碰触到了吴杳的脸。
可是她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长敬的脸缓缓靠近——她柔软的唇。
相触的那一刻,他仿佛全身的冰寒都远去了,唯有一颗跳动的心,将源源不断的温暖毫不吝啬地全都传递给了这个与自己肌肤相亲的人——只要你能醒来。
我想要你的双眼永远能看到这个发光的世界,即使没有我也没关系。
长敬没有做过梦,可他听说,做美梦的人醒来的时候一定是阳光正好的天气,暖洋洋地晒在脸上,让人觉得现实就是梦境的延伸,那些美好永远不会结束。
现在的他,就是这种感受。
吴杳的目光就是让他觉得温暖的阳光。
他拉开距离,微微笑着,知道吴杳定然也是平安地逃脱了恶鬼的罪孽之梦。
她会梦到什么呢?
希望没有杀戮。
对于吴杳来说,此刻的心情却不像令人感到幸福的日光。
她奋力挣脱那些缠绕的白骨,再无任何阻碍地张开双手,投入眼前人的怀抱之中。
虽然他们身在水下,可长敬却知道她在哭,她微微颤抖着的肩和双臂都泄露了此时的脆弱。
吴杳用尽全身力气的拥抱,没有让他感到疑惑,也没有期待已久的惊喜,而是心疼。
长敬用力地抱紧怀中人,轻拍着她的背脊,无声地告诉她——别怕,我在。
吴杳并没有哭很久,甚至快的仿佛只是一瞬间的失控,下一秒她就又变成了满身盔甲的女战神。
只是,此时的她,再无任何弱点。
她看着长敬,坦然一笑,她知道无需言语,对方就能明白此刻的心意。
就像长敬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杀来救她,他不知道其实她也在那个梦境中,她也真实地承受着一遍遍无法改变的结局。
她喊他的名字,唤他醒来,却会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去。
当最后一次,长敬在她身后举起大刀的时候,她早已泪流满面。
可是,这还不是结束。
在罪孽之梦中,长敬的赎罪方式是抵命,而她则是接受自己所爱之人的死,替逝者走好往后的路。
她做到了。
即使只有一个人,面对往后的路,她也要依旧坚强地走下去。
可是这条路就好像一条没有终点的孤途,她不知道路的尽头会有什么。
直到长敬缓缓向她靠近,她看到了坚持的意义所在。
你将我视作你的阳光,你又何尝不是我唯一的温暖呢?
是你的温度将我重新带回了这个世界。
我也终于明白,在我心中那股莫名的情绪原来叫作喜爱,我会因为你受伤而担心,会因为你开心而开心,会因为你关注别人而失落,会因为再见到你而欢喜。
李长敬,是你赋予了我全新的情绪,完整了我的人生。
你就是我的铠甲,即使你走了,我也会带着你的记忆一直一直走下去,守护好我们共同的信念。
但如果可以,我更希望能与你一同前行,直到白头。
……
长敬拉着吴杳游上了水面,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不禁感叹活着的感觉可真好。
“哎哟,可憋死我了。”
距离他们不远的位置,又冒出一个湿漉漉的脑袋,是林瑶。
紧接着,林奕和赵清语也上来了,五人皆满身狼狈,但脸上的神情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喜悦。
“诶半仙,缠住你的恶鬼做了什么梦?”
长敬正站在岸边拧着自己衣服上的水,抬眼看了一眼吴杳后,对林瑶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秘密,不可说。”
吴杳背对着他,耳根渐红。
林瑶也没在意,接着就说起了自己在噩梦里遇到了一个丑陋的大叔,将她困在树上,想要放火烧她。
但每回都会及时下一场大雨将火浇灭,可她也没被人救下来,反倒一直在火烤肉和落汤鸡里转换,还有烟熏加持,难受的要死。
“最后啊,还是多亏了本姑娘的聪明才智,与那丑大叔说话,让他错过了点火的最佳时机,直接等来一场大雨,我这才得以逃脱。”
“诶,哥你呢?”
林瑶说完又去问林奕,林奕此时正帮赵清语摘头顶的水草呢,闻言手一顿,神色有些尴尬。
“问你呢,耳朵被水泡聋了?”
林瑶走上前,不是嘲讽,而是煞有其事地研究林奕的耳朵,加大了分贝,把林奕吓了一跳,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我就普通的噩梦啊,也无非杀人放火什么的,我施计破解了……”
赵清语离他最近,看他躲闪的眼神,就知道他没说实话。
“你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瞒着我的吗?”
赵清语依旧是轻轻柔柔,温温和和的语气,但就是将林奕拿捏地死死的,林奕一下就怂了,老实道:“缠住我的恶鬼,是个……采花大盗……”
“噗嗤!”
长敬当即就笑了出来,被林奕一瞪又赶紧一本正经地说,“嗯,采花大盗而已,以林大哥的本事想必很容易就破梦了。”
就是不知道林奕在梦中扮演的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的身份了,无论是哪个,想想那画面都有点……
林瑶这耿直的小丫头一听,立即反驳道:“采花大盗是什么?采花也犯法吗?可是我哥明明比我还要迟醒来……”
“唔,唔!哥,你捂我嘴干什么!谋杀亲妹啊!”
林奕一脸无地自容加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手忙脚乱地去堵林瑶的话头,把长敬和吴杳都逗笑了。
连赵清语也不禁失笑。
五人在沉浸着无数恶鬼的地狱炼河边,与来时那样说说笑笑,只是没了那座突然崩塌的奈何桥和诡异古怪的老妇人。
世间真的有炼河,有守恶人吗?
他们没有注意到,火焰山离他们越来越远,炼河水也逐渐透明,直到完全消失不见,四周又重新陷入了混沌的黑暗。
光源再现时,他们竟然又重新看到了无处不在的棱镜。
西殿,他们回来了。
他们成功走出了虚魔幻境?
不,不对。
长敬看着镜中的自己和伙伴,垂首恭恭敬敬地朝着某个方向施了一礼。
“长敬多谢师父助我们出幻境。”
林奕等人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也都低下头随长敬施礼。林奕用胳膊轻轻撞了下长敬,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长敬脸上还挂着轻松的笑,“我们走出来了,但却不是通过梦眼。”
林奕更糊涂了,不是通过梦眼,他们是怎么破梦的?
吴杳听懂了一点,“你是说,是黄老主动帮我们解除了虚魔幻境,所以虽然我们没通过梦眼,但也回到了现实?”
长敬欣慰的一点头,心中暗道:还是自家媳妇儿聪明啊。
林瑶这下也明白了,但还有一个问题:“那梦眼到底在哪儿?”
长敬看向重重叠加的镜面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暴风之境的风眼。只是启动梦眼的前提是我们五人都置之死地而后生,所以我和吴杳一开始坐在风眼中时才并没有发觉这里就是梦眼。”
吴杳道:“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风眼就是梦眼的?”
长敬摸摸下巴,假装认真回想了下,“大概就是我们走向火焰山后,暴风之境产生的飓风还一直在另一端盘卷的时候吧。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多加个炼河恶鬼罪孽之梦,还有那个自称守恶人的老妇人也很奇怪……”
“因为那并不是虚魔幻境的一部分。”
长敬的话突然被黄老不知从哪儿传出的声音打断,众人皆是疑惑地看向四周冰冷的镜面。
“师父,你的意思是……”
“有人闯入了我的虚魔幻境,擅自为你们加设了恶鬼罪孽之梦,所以我才会在你们破梦后提前结束虚魔幻境的考验。”
众人一惊,果然是有人抱着杀意在虚魔幻境中与他们交手……还是一个在虚魔幻境之中还有余力为他们设局的高手……
“是谁?”
会是那个守恶人吗?
第五十二章:分道扬镳启东征
“有一天你们会知道的。”
黄老突然出现在其中一面棱镜中,负着手背对着他们。
长敬讶异于黄老的隐瞒,却也没有多问。既然迟早会知道的,早些晚些没有太大差别,也就意味着这人暂且而言对他们并没有危害。
长敬换了个话题问道:“师父,我们在虚魔幻境中呆了多久?”
“九天九夜。”
长敬哑然,在虚魔幻境中他虽也感觉花费的时间不少,但也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久……
“那这几天外面可好?”
“苪南公主已经扶太子正式继位,造反的瑞王和巍王被百姓堵在了京都城外,苪南公主以新帝的名义派出了十万精兵镇守京都,他们兵力不足,还不得民心,自己就退回去了。”
林奕奇道:“苪南公主就这么放过了他们?”
黄老:“不是放过,是时机未到。”
林奕恍然,这苪南公主的城府可真深,这位子也不好做啊。
“新帝还特意拟了一道旨,说枕月舍敢于陈述真相于众前,是为天下楷模,故特赠梦灵珠一颗。”
赵清语不禁道:“太好了。”
她有了虞老的承诺,又有了程序上的掩护,她就可以真正拥有母亲留给她的赤血珠了。
而对于世人来说,这依旧是属于枕月舍的荣耀,她也就不会有怀璧其罪的风险了。
他们五人还顺利地通过了虚魔幻境的考核,虽然最后只差一点就可以自己找到梦眼结束,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在这次的考验中也受益匪浅。
不论是术法上的精进,还是感情上的增益。
就在众人沉浸在各种喜悦中时,黄老突然告诉了他们一个噩耗。
“我收到云陵右分阁的密报,张先病重,右分阁再次出现内乱。”
长敬眼前出现了张先那张和蔼又谦逊的脸,因为云陵在核验他们身份前没有开城门放行,他会以阁老的身份向他们这些小辈致歉;
因为他们主动请缨去长月峡支援,他会含泪向他们道谢;
灵渊梦境爆散时,他也曾不顾自身安危冲入百姓群中救援,他是最适合做右分阁阁主之位的人。
可是,为什么内乱会再起?张先又为何病重?难道是张远山回来了?!
林奕毕竟在右分阁的时间更长,且又是阁老,便着急道:“是有人谋害阁主吗?是张远山回来复仇了?”
黄老摇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道:“密报上的信息并不完整,像是被人处理过,我已派遣万象圣手去云陵查探。”
“你们也即刻返程吧。”
“是。”
众人此时也无心玩闹,立即施礼告退,想要尽快返回云陵援手,谁道黄老又道:“李长敬,吴杳你们留下,我另有任务安排。”
如此,五人就要分道而行了。
林奕用力地搭了下长敬的肩膀,低声道:“我们云陵再会。”
长敬和吴杳用力地点了下头就算告别,无需言语,因为他们知道终有一日他们会再次并肩作战。
等林奕三人走后,黄老才缓缓转过身道:“我需要你们去趟东文帝国。”
长敬还以为他们会留在西殿,没想到竟然是要去一个他们全然陌生的国家。
“东文?去找东殿吗?”
他能想到的只有织梦渊内部的交流活动。
“不,此行是只有我一个人知晓的秘密探查,你们不能暴露身份,也尽量不要与东文帝国的织梦渊分殿分阁联系。”
“安全第一,任务第二,你们需要保护好自己,因为不会有任何支援。记住了吗?”
“记住了。”
长敬简直满脑袋疑惑,不知道究竟什么任务需要这么神秘,嘴里倒是先应下来,毕竟他们也没得选。
不过换个角度想,这可是公派出国的机会呢,或许还能学到不少东西。
吴杳问出了关键:“那任务到底是什么呢?”
黄老道:“特种矿石。我要你们去查东文帝国近年来新发现的特种矿脉位置。”
长敬大惑:“矿石?”
这和织梦渊有什么关系?特种矿石又是什么东西?
吴杳忽然想到了方航的话,那时长敬正被黄老特意安排的幻梦隔开,所以没听到。
吴杳:“传闻东文帝国发现了一种特种矿石,可以打造比寻常铁剑还要坚硬数倍的兵器,且不畏火烧,不惧寒冻,重量也更轻。西岩帝国军方认为如果西岩也能拥有这种矿石,就可以打造一支奇兵,增加东征之战的胜算。”
“但目前东文帝国皇室也仅是发现了矿脉,并没有大肆开采,所以很少有人知道矿脉的真正位置。”
长敬听明白了些,“可这和织梦渊有什么干系?难道织梦渊要参与战争?”
黄老却只道:“你们的任务就是去找到矿脉位置,汇报于我即可。其他的无需管,我只能说此事绝不违背织梦渊的盟誓。”
长敬和吴杳都不是胆小怕事、踌躇不前的人,既然黄老都这么说了,他们也就不纠结要这矿脉作何用处了。
“你们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黄老说完就又背过身躯,缓缓向棱镜深处走去。
长敬看着黄老的背影,总觉得比第一次见他时要苍老了几分,还有那不知是不是因为模糊看不甚清晰的缘故,显得半透明的衣角。
长敬心中没来由地一跳,忽然拉着吴杳一起跪下,无声地朝着黄老的背影郑重叩首告别。
长敬默默地在心里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此行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望师父多加保重,待他们顺利完成任务平安归来。
黄老的步伐似乎是停顿了一瞬,又似乎没有,西殿在无数棱镜的反射下,显得分外明亮,唯独他的身影走向阴暗。
……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长敬回头看着京都城气派的城门和一眼望不到城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问吴杳。
他们来的时候,坐在京都城里那座最恢弘的宫殿里的还是祁珩,没想到等到他们走的时候,那把龙椅就易主了。
可京都的街市依旧与来时一样熙攘,热闹的人群没有丝毫不同,他们才不管皇宫的主人是谁,只是日复一日地过着最平凡的生活。
但也正是有了他们,才有了西岩帝国的一砖一瓦,一朝一代。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诚不欺我。
吴杳道:“当然是去东文帝国了。”
那是连她师父也没有去过的地方,而陪她一起去的人……
长敬转回身,正好撞进吴杳眼里,顿时笑开了花。
“看我呢?”
吴杳秒变脸,“不看你看鬼吗?快想想我们待会儿怎么走吧,也不知道哪条路最快……”
长敬看出吴杳明显是在转移话题,自从“确定关系”后……话比以往多了,也更更关注他了……
他不禁觉得老天待他真是不薄,美人在侧,天涯在前,还不天高海阔任鸟飞?
“我们就从官道走,既安全又不会迷路,一路好山好水地赏过去,如何?”
吴杳瞥他一眼,“我们是来做任务的,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长敬左摇右摆地往前走着,就差蹦着走来彰显他的好心情了,“师父也没说任务时限,我们就慢慢来呗,或许这一路上也能打听到不少小道消息。”
吴杳一想,长敬如此安排似乎也有道理,他们不熟悉路线,走官道最稳妥,且官道上天南地北的过往商客最多,确实利于收集信息。
那就如此吧。
于是轻功一闪,很快超过长敬,眨眼就只剩个小小的背影了。
长敬一看,这哪儿行!当然要追啦。
“注意隐藏身份!”
长敬也早不是那个要被仙姑拽着手腕飞的小垃圾了,别的暂且不说,轻功是得吴杳亲传,真下了苦功夫学的,除了经验少些,速度真差不了多少。
“救命啊!”
眼看着长敬就要摸到吴杳衣角了,突然冲出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长敬正在提速,一下急停地猝不及防,就与那人撞倒在一块儿。
长敬捂着腰爬起来,心道:我才要喊救命吧……
两人正巧摔在沙地里,激起一阵沙尘有些眯眼,长敬好一会儿才看清这个摔在地上还一直在扑棱着腿想要继续跑的人长什么样。
原来还是个还没到他肩膀高的小子……
别说身上了,连脸上都满是泥灰,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瘦削的好像只剩下一副皮包骨了。
“嘿!看你还往哪儿跑!”
这小子刚刚跑出来的方向又传来一道凶恶的叫喊声,想必就是在追他的人。
他一听到这声音,立即就害怕地手脚并用,想要爬起来继续跑,可是他的脚好像扭伤了,好半天也没土坑里爬出来,反倒又激起一阵尘烟。
“咳,咳……你先别动了,我帮你……”
长敬正想要弯腰扶他一把,突然感觉后领一紧,被人用力一拽,刚有些扭伤的腰立即伤上加伤。
“看你还往哪儿跑!你小子今天要是不把银子给老子吐出来,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放开你的手。”
长敬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吴杳来了。
只是揪住他衣领的那人,并没有就此松手,反倒让手下几个人将长敬的手都擒住,从烟尘中拉了出来。
第五十三章:长行作侠第一遇
吴杳和长敬为了隐藏身份,此时都已经换下了象征织梦渊的黑金衣袍,只着寻常衣物,但为了防止百姓看到他们会变化的脸,所以皆戴着箬笠。
追赶的“债主”一听喊他住手的是个女声,虽然看不见脸,但只看那露在外面的凝白皮肤、小巧的脸就心生恶意,更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哟,这儿还有个美人逞英雄,小姑娘不如和爷走,保你吃香的喝辣的啊。”
那说话的债主挺着一个和虞老差不多的大肚腩,两撇油量的胡须配上他那快要谢顶的头,简直再猥琐不过。
长敬听他出言不逊,调戏吴杳,手腕一转,就要挣脱束缚。
可还没等他出手,就听那猥琐大爷惨烈地叫起来。
“哎哟!女侠饶命饶命,快,快放开我的手,要断、断了!”
不止他的手,他的脚不知道被哪阵风一踢,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上一秒有多威风,这一秒就有多怂。
只见吴杳沉着一张脸,连星灵剑都没落袖,就将债主打了个落花流水,跪地求饶,长敬感觉甚是解气。
谁动手不要紧,坏人落网就行,他伤也不要紧,吴杳心疼就行。
不等吴杳再动手,他身后那两人也吓得赶紧松开了长敬。
那猥琐大爷这才看清自己竟还抓错了人,难怪有人出头。
“对不住,对不住,是我眼瞎,抓错了人,求女侠松松手,我们这就走……”
吴杳本也就不是个爱找茬的人,依言松了手,目送他们连滚带爬地跑远。
长敬一本正经朝她一鞠躬,嘴里却依旧没得正经,“小生多谢女侠相救,如女侠不嫌弃,我愿意以身相……”
吴杳微微一侧脸,一个眼神飘过来,长敬就立即乖乖住口,保持微笑,心中暗道:炼河中的吴杳不会是他做的白日梦吧……
诶对了,那小子呢?
长敬一回头,再看刚才摔倒的地方,哪儿还有人影?!
“跑这么快……亏我们还救了他。”
吴杳回头的时候只看到长敬被人抓住,并没有看到其他人,便问道:“什么人?”
长敬揉揉腰,继续往前走,“哦没什么,一个被追债的小子,跑出来的时候正好和我撞一块儿了……说起来,也怪我嘿嘿。”
吴杳看长敬龇牙咧嘴的笑,就想抽他一下让他别笑了。明明都受伤了,还总是笑嘻嘻的……
可最终还是没舍得下手,只放慢了脚步,陪他一步一步往前走。
在他们身后,烟尘早已散去,那个消失的人影又悄咪咪地出现,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
长敬和吴杳似是浑然不觉,依旧说说笑笑地走,直到天色都暗下来,他们才终于走到了一家客栈前。
他们走了一路,长敬早就疼得满头冷汗了,但因为不想吴杳担心,便还是打趣地说着各种小时候的趣闻,见到刚刚亮起烛火的驿站便提议先在这儿休息一晚。
吴杳也无不可,便主动先一步进去订房。
长敬扶着腰站在门口,头也不回道:“再不出来可就要露宿街头了。”
这还是他们走了这么久遇到的第一家客栈,下一家也不知道还有多远才有,他这才好心出口提醒。
提醒的自然不是吴杳,而是那个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小子。
好半晌过去,那人才一步一挪地从树下的阴影里走出来,低声道:“你怎么知道我跟着你们……”
长敬回头看他,织者的五感灵敏度远超常人,两个人的脚步声和三个人的显然不同,他和吴杳都早就发现他了,只是一直没说破。
“看你瘦成这样,衣服也破了,还被追债,想来也是手头紧,没办法了才跑出来的。而追你的那伙人锦衣锦裘的,显然是京都城里的人,你想逃自然也就不会再往京都里逃,只能跟着我们一起走官道……”
长敬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头疼起来,“诶你别哭呀,我不说了就是了。你跟我们一起住,我们请客……”
长敬也没想到他这么随口一说,那小子竟然低着头哭起来,瘦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好像他才是那个欺负他的人。
“怪我怪我,要不是我撞到你,你早就跑远了,也许会有更好的去处……”
长敬自己小时候爷爷拿藤条抽他,他都没哭过,更别提安慰哭的人了,他一下手足无措起来,只好蹲下来,给他用袖子抹泪。
“我没有更好的去处了,我爹娘都死了,我……我不知道该去哪儿……”
长敬一靠近,他却哭得更起劲儿了,扬起脸露出两道清晰的泪痕,在满脸泥灰的脸上显得有些滑稽。
可长敬现在也心情笑了,他也是个没爹娘的,可他至少还有爷爷,这小子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想来也是孤苦伶仃地自己去讨生活,实在过不下去了偷了点银子,还被人抓了现行,这才被追着跑了出来。
长敬心一软,就蹲着转过身,将宽阔的后背摆在他眼前,“好了,别哭了,我背你去住温暖的房间,洗个热乎的澡,明天起来,咱又是一条好汉!”
就是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就忽然让他止住了哭声。
他愣愣地看着长敬的后脑勺,说不出来话来,两脚下意识地并拢后退。
长敬看到客栈内吴杳已经和掌柜谈妥,正出来找他们,他干脆也就朝后一伸手,也不管那小子同不同意,用力一托,就将他放倒在自己背上。
长敬早看到那小子扭伤了脚,脚上鞋子还都已经磨破了底,露出冻得通红的脚丫,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走到这里。
“抓好了,摔下去我可不负责。”
长敬刚一站起身,那小子还直着的身体差点后仰倒下去,这么一吓就立即不能地攀住了长敬的脖子。
“这才乖嘛,小孩子就要听大人的话。”
长敬扬着得逞的笑脸朝着吴杳走去,背上那人还在小声嘟囔:“你才是小孩子……”
吴杳等在原地,脸上也挂着笑,她一直知道长敬是个热心肠,否则他们在温江城也不会一次次地相遇。
她开了两间房,长敬一路背着新认识的小朋友走到二楼,送到自己的房间里。
“下来吧,我去打热水,今晚你就跟我睡一窝吧,放心,大哥哥不打呼噜。”
长敬虽然是对着那小子说的,眼神却飘向吴杳,好像在说:我的睡相很好哦。
吴杳不知道他在显摆什么,说了句你们好好休息,转头就要去隔壁房间。
突然有人拉住了她的衣袖,她回头一看,竟是那个小子。
“我要跟姐姐睡!”
长敬深吸了一口气,拎起他的衣领就提到自己这边,恶狠狠地吓唬道:“我都没资格跟姐姐睡,你插什么队!”
吴杳脸一黑,一脚就踹在了长敬后腿弯处。
长敬腰一弯,立即喊痛地扶墙,吴杳下意识地就来扶,“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我抗揍……”
吴杳一看长敬还在笑,就知道自己上当了,知道越理他,他越来劲儿,便蹲下来认真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那小子脆生生道:“大宝!”
“你今年几岁啦?”
大宝乖巧回答:“十二岁了!”
原来只比林瑶小四岁,可这营养不良的身体却要比林瑶矮上一大截,一定是吃了不少苦。
吴杳有点母爱泛滥的趋势,摸摸大宝的脑袋柔声道:“那你就不能跟姐姐睡了,让大哥哥照顾你好不好?”
大宝立即拽着吴杳的手不放开,“不好!姐姐温柔,哥哥太凶!”
长敬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凶,他小时候怎么说也是人见人爱的小正太,哪受过这冤屈,当即就也蹲下来反击!
“大宝乖,男女有别,姐姐只能跟妹妹睡,哥哥会照顾好你的,保你睡得又香又甜,美梦连连!”
长敬变脸像翻书,不禁让吴杳又想起在幻梦中看到长敬还是年画宝宝的时候,也用这招骗他爷爷,她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可惜大宝不买账,“不要,就要姐姐。我还是小孩子!而且我本来就……”
他说道一半停下来,又理直气壮地说:“而且我本来就喜欢女生,自然要跟漂亮姐姐睡!”
长敬被这突然的一下噎得猝不及防,差点就要说我也喜欢漂亮姐姐,还好理智拉住了他,没被他带跑。
是个女生就没有不爱听夸赞的,吴杳猝不及防被表白,有点意外,但嘴角依旧不自觉地上扬。
就在长敬打算说不过,直接上手抓他回房间的时候,大宝突然趴在吴杳耳边说了一句话,吴杳脸上的笑竟然漾得更开了,但眼里却掺着心疼。
“好吧,那你今晚就跟我睡吧。”
长敬:“……??”
这小子究竟说了什么,吴杳竟然同意了?
吴杳站起身主动牵起大宝的手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连招呼也没跟长敬打,反倒是大宝转过头,朝他得意洋洋地摆了个鬼脸。
长敬只觉得天雷滚滚,他花了多长时间才牵到女神的手,这小子几句话就搞定了?!
这也太没天理了。
可是他总不能再冲去吴杳房间里要人……
只能郁闷地关上房门,独自疗伤……
第五十四章:深夜突现引路人
等整座客栈都安静下来,月亮都快挂上中天了,他的房门才被轻轻敲响。
长敬从床上坐起来,暗道你小子还不是要被带回我这儿睡……
可是一开门,却见只有吴杳一人。
莫非是吴杳要来跟他一起睡……
吴杳看长敬站在原地发呆,一眼看穿他在想什么,眉峰一挑道:“腰不疼了?再来一脚?”
长敬这才看到吴杳手中还有一瓶红亮亮的跌打酒。
原来是来给他治伤的!
长敬赶紧将吴杳迎进房间里,故意歪着腰身一扭一扭地走到床边,嘴里还自然地问道:“大宝睡着了?”
吴杳跟着他走近床边,脚步却慢了下来,“我给他洗了澡,现在已经睡着了。”
长敬本来正要躺下,一下又跳起来,这回是真又扭着了,不用装了。
“你给他洗澡了?!”
吴杳被他的举动逗笑了,也不变扭了,扶着他躺下,好笑道:“是啊,我还向店家要了套姑娘家的衣服给他换上了。”
长敬一下没反应过来,还在想吴杳居然给大宝洗澡换衣服的问题上,“你给他穿姑娘家的衣服他也愿意?这臭脾气也就你……”
说道一半,长敬突然反应过来。
“大宝是姑娘??”
吴杳熟练地倒了跌打酒在手心里,转过身,看长敬直愣愣地盯着她,她又不好意思下手了。
“你还背人家姑娘了,居然一点没发现。”
长敬想也不想地回答:“我一点也没感觉到啊!”
但话一出口,他就发现说错话了,赶紧补救道:“我是说我没感觉到她是个姑娘……”
李长敬,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吴杳凉凉道:“你想感觉到什么?嗯?”
她看也不看地掀起长敬的上衣,照着腰椎骨的位子就是狠狠一揉!
“嘶!”
冰凉凉的药酒碰到皮肤,长敬不禁打了个冷战,可吴杳温暖的手心很快将冰凉铺开,带来热乎乎的揉搓感。
好像痛感也没有那么强烈了。
果然女人也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啊……
诶不对,还没说完大宝的事!
“那大宝为什么不直接说呢,害我白担心了……”
吴杳见长敬已经老老实实躺好了,神色也不禁柔和下来,长敬即使受了伤也不会喊疼,还会主动去背崴脚的大宝……
“你刚没经过人家同意,就背了她,她怎么好意思再当着你面说她和你男女有别?”
长敬肠子都悔青了,他居然还说自己五感灵敏,哪儿灵敏了……说到底还是他的错。
他自言自语道:“还好她年纪还小……”
吴杳没听清,只听到了个小字,“你说什么小?”
长敬赶忙支起半身,“没什么!我说她年纪这么小,我们应该送她回家乡,看她还有没有什么亲人可以照顾她……”
吴杳一想也是,总跟着他们也不是个长久之计,他们这一路说不定还会遇到很多危险……明天得问问她家在哪里……
“谁在那里!”
正说道危险,长敬就突然朝着窗户的方向一声厉喝,也顾不得腰伤了,利落地翻身下床,追到窗边。
吴杳也立即进入警戒状态,左手星灵剑一抖便牢牢握在手中。
他们此行为避免暴露身份,在人多的地方绝不使用控梦术,因此可以防身的也就只有冷兵器和徒手肉搏了。
可是他们才刚走上官道,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小客栈,会是谁躲在暗处窥伺?
长敬谨慎地靠在窗户边的阴影里,往外一探,结果什么都没发现。
吴杳在他身后轻声道:“是谁?”
长敬缓缓走出阴影,确认窗外没人后道:“不清楚,只看到一个穿着黑衣的人影一闪而过。”
有诸多内鬼事件在前,吴杳和长敬不敢掉以轻心,便决定一起跃出窗户,在客栈的屋瓦上仔细查探,看对方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长敬的房间正好是客栈二楼最里边儿的一间,迈出窗户就能摸到房檐。
吴杳先出来,长敬跟着一脚迈出来的时候就听到一声脆响。
他示意吴杳后退一步,再缓缓将脚收了回来。
定睛一看,果然是他方才踩的位置有东西。
长敬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布帕,轻手轻脚地捡了起来,看了半晌疑惑道:“这是什么?”
只见他手里捏着的是两块很小的碎玉,普通的翡翠颜色,普通的款式,几乎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上面的裂痕大概率就是刚才长敬一脚踩出来的,要是再用力一点恐怕就要碎成更多小块,捡都捡不起来。
吴杳:“难道是其他住客掉落的?”
可是谁会没事儿跑到屋顶上来呢?
如果是刚才那个窥伺他们的黑衣人掉的,这上面又有什么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呢。
长敬将碎玉对着月光举起来仔细查看,没想到还真让他发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痕迹。
长敬:“你看,这儿好像是个字……”
吴杳顺着长敬的方向看去,就见两块碎玉拼凑在一块儿,有几处原本以为是花纹的地方竟好像能组成一个字,但也不是完整的,只有一个小小的“木”和一道带“点”的横线。
吴杳:“这木偏窄,更像是一个偏旁。”
长敬摸摸下巴,“可木字旁的字太多了,也不知道这是人名还是地名,不好猜……”
正说着,长敬脑海中就奇异地闪过了一个极其熟悉的字眼。
“我们再看看附近还有没有其他碎玉。”
如果他猜的没错,这应当是一个统一制式的专属物品……
可是无论他们再如何仔细地翻过每一片砖瓦,都没有找到任何其他可疑之物。
两人只好重新关上窗户,回到房间内。
吴杳道:“你怎么看?”
长敬坐在桌前,一直盯着那块碎玉道:“我觉得很有可能是刚才那个黑衣人留给我们的信号。”
吴杳:“你觉得他是故意留下的?”
长敬:“没错,这东西只有这么一小块,不像是一个正常人会随身带着的东西,我觉得更像是故意留在窗口,让我们发现的。”
“那你觉得他想传递给我们留下什么信号?”
长敬想了一瞬,断定道:“枕月舍。”
“枕月舍?”
这个结果着实超出了吴杳的想象,不过长敬这么一说,她也觉得这个字就像是“枕”字的左半边,只是没有更多佐证的信息了……
长敬:“我之所以会想到枕月舍,也是因为虞老。”
吴杳立即也想到了一年前在温江城的暗境和后山埋尸事件,“那时我们也得到了一块玉坠,而且很有可能就是虞老的……”
也正因为当年那件事一直没有解决,吴杳便一直将这块玉坠随身带着,没想到今日又了新线索。
她将那块玉坠与碎玉片摆在一块儿。
长敬点点头,凝重道:“不仅如此,虞老还有许多举止奇怪之处。”
吴杳:“何解?”
“你第一次出现在我家药铺的第二天,我就在药铺里见到了虞老,他作为枕月舍的七大长老之一,居然会出现在我们小小的一个温江城,而且我觉得他并非单纯是出于和我爷爷的私交。”
“后来,在我们遇到陈宅幻梦、后山暗境期间,他也都在温江城内。直到,我们发现那块玉坠,拿去枕月舍套话的时候,当时的薛掌柜跟我们说,虞老正巧已经离开温江城了。”
“可是,我爷爷死时……他又出现在了药铺附近。”
“之后查出的储梦石失窃一事也在他的主持下不了了之,我们甚至都没有机会拿那块玉坠再做进一步调查。”
“当我们在京都向枕月舍求助的时候,虞老又刚好出现,你还记得当时他打断了雷掌柜没说完的话吗?”
吴杳顺着长敬的思路仔细回想了一下,“我记得当时雷掌柜正说道织梦渊如果没有皇室的帮助……然后虞老就进来了。”
“对,虞老说不止是织梦渊,就连枕月舍也一样离不开皇室的支持。”
“可是我总觉得雷掌柜当时想说的并不是这句话。”
吴杳突然联想到祁珩在盛安宫里对雷介的嘲讽,“祁珩曾反问雷介枕月舍就对得起天下人吗,还说枕月舍离开了皇室根本寸步难行!”
这一连串奇怪的对话就让长敬不得不怀疑,皇室和枕月舍,以及与织梦渊之间的关系真的就只是表面上的互利互惠吗?
目前已知的是,皇室给织梦渊和枕月舍在亚安大陆的建设普及提供便利和政策开放,织梦渊和枕月舍便回报以储梦枕和控梦术衍生品……
可如果仅是如此,为什么还要加以嘲讽?难道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地下交易……
“还有你幻化澹台女现世的那天,虞老公开展现的祁珩往梦也是经过他刻意剪辑选取的片段,可这事儿他完全没有提前告知我们。”
“我们在虚魔幻境中遇到的守恶人,我也直觉与虞老有关……”
吴杳道:“你怀疑那个老妇是虞老幻化的?”
长敬紧皱着眉,无法直接得出结论,“我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证明是他,只是直觉……”
说到底,他现在根本没有任何可以直接指证虞老的证据,他甚至不敢说他的推测中没有掺杂一丝个人情感。
毕竟,他也是间接害死了爷爷的凶手之一……
如果他当时能早一点发现,能先去救火、救爷爷……
他不自觉地握紧手心,忘了那块碎玉还在手中,锋利的一角划破了他的皮肤,从白色的布帕中渗出点点猩红。
第五十五章:东境小村闹鬼神
一点熟悉的温暖覆盖在了他的手背上,并轻轻地尝试松开他的手心。
是吴杳。
吴杳没有说任何宽慰他的话,只是默默从他手中取出碎玉,从她自己衣襟里掏出一块全新的手帕,为他擦去血迹,再小心翼翼地包扎起来。
她表现地好像根本没有发觉长敬异常的情绪,做完这些便接着道:
“如果枕月舍的行径确有蹊跷,甚至可能虞老就是这幕后的实际控制人,之前发生的所有内鬼事件也都与他有关,这块碎玉也指向枕月舍的话……”
“那么,又会是谁给我们留下的这个信息呢?”
长敬已回过神来,屏除掉所有不该有的杂念,重新拿起那块碎玉道:“那就要问问留下这块碎玉的人了。”
他的眼里又恢复了光亮,成了那个不怕任何艰难险阻,只知前进的李长敬。
而留下这块玉的人,之所以只留下这一小部分,很有可能就是借他们的好奇之心,引导他们往他期望的路走。
如此,必然还有下一块碎玉在等着他们。想要确认这到底是不是指枕月舍,以及这个黑衣人又是谁,就只能继续往前走,一探究竟。
吴杳:“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长敬:“就去枕月舍!”
吴杳笑道:“忘了我们的任务了?”
长敬神秘一笑道:“我猜这个黑衣人想引我们去的,也是东边的方向。我们就按原计划的路线走,再顺道去东境的几家枕月舍逛逛……”
吴杳听到东境,倒是想起来,“云陵也在东境……也不知道林大哥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林奕三人虽比他们先出发,但此时必然还没有到达云陵,如果也是走官道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相遇。
……
第二天一大早,长敬神清气爽地从房间里出来,就见一个小不点站在他门口,仰头望他。
一大一小对视半晌,长敬犹疑道:“”大宝?
大宝立即转回成一种鄙夷的眼神,“需要看这么久才能认出来?”
长敬看着大宝梳地整整齐齐的头发,一张干净朴素的小脸以及一身虽然不太合身但至少能防风保暖的衣服,不得不说还真有些没认出来。
这跟昨天灰头土脸的假小子模样差了有十万八千里吧。
大宝接着道:“你的腰好点了吗?”
长敬挑眉,“你怎么知道我腰受伤了?”他可不记得有在这小子面前表现出来过。
大宝笑嘻嘻地,鬼马精灵似的,“昨天杳姐姐跟我说的,她大半夜地从你房间里出来,说是给你送药去了。”
长敬这么厚的脸皮也突然被大宝笑得有点挂不住,“那什么……我们成天行走江湖,惩恶扬善的,一点小伤不算什么。你可别给我到处乱说,影响你杳姐姐的名声,知道不?”
大宝响亮地答了一声知道,长敬这才放下心来,正好吴杳也出来了,三人便一起下楼吃早点。
这儿毕竟不是京都,没什么山珍海味,都是些步履匆匆,风尘仆仆的商客,自然也大多售卖些便于携带的干粮,充其量有口热粥、热茶可供暖身。
长敬和吴杳都不是挑剔的人,大宝长自贫寒人家,更不会介意粗茶淡饭,三人奔着吃饱肚子好上路的初衷,俱是默默吃饭。
吴杳倒是想起昨晚一事,便问道:“大宝,我们和大哥哥是要去很远的地方,你跟着我们会有危险,不如我们送你回家好不好?”
大宝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可怜巴巴地看着吴杳。
“我没有家了……我家当初就是因为村子里发生了怪事,才想举家迁移到邻城益兴,结果附近的几座城都因为听说了我们村的怪事,拒绝接纳我们入城……”
“我们这才一路走到了京都,谁曾想,我爹娘在京城里还一直梦到村子被的事,日日沉陷梦魇,最终……都发病走了……留下我一个人。”
长敬也放下了筷子,皱眉问道:“你知道村子里发生了什么怪事吗?”
吴杳用胳膊碰了下长敬,示意他关心下大宝,不要显得这么无情,揭人伤疤。
长敬反应过来,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补话,反倒是大宝在京都的这段时间学会了看人眼色,知道吴杳和长敬是在怕她伤心,便主动道:
“没关系,我可以说的,我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害死了我爹娘……”
不知道为什么,长敬总有种奇异的直觉,感觉这事儿会与他们此行有关……
“我们村因为田地不足,所以只有少部分人会去种稻谷,更多的人会在附近的山头养些家畜卖钱,最先发现这件怪事的就是一个放牛的伯伯。”
大宝缓缓向他们叙述了一个极为不可思议的故事。
她说,那个伯伯放了一辈子的牛,竟在一天晚上突然能听懂牛说话了。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发梦了,因为自家的牛总是在他的梦中出现,与他说些奇怪的话,第二天醒来就又没事了。
曾有人问他,牛都说了什么,他却是不肯说。直到有一天,他在白天放牛的时候突然被自己的牛吓倒,摔下了山,断了一条腿,还变得疯疯癫癫不认人了。
更诡异的是,他居然会持续地发出一些牛的哞叫声,仿佛……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牛。
无独有偶,隔壁一家养羊的邻居,在他出事后不久也开始说胡话,说听到自家的羊也开口说话了,众人问他说了什么,他也是不答,过了不久他就得了风寒发高烧,整个人都烧得迷迷糊糊的,说不清楚话。
只有他的妻子,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听到他发出几声“咩咩”的羊叫,极为吓人。
于是流言开始在村子里传开,说是他们都得罪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才会受此惩罚。
大宝的爹娘本是不信的,因为他们就是少数不养家畜,而种稻谷的几家。但有天,她爹不知道是在村民群中听到了什么传言,回到家就开始念叨着要早点收割稻谷,来年也不播种了。
大宝的娘亲根本无法理解丈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便大吵了一架,可还没等他们吵出结果,他们家门外的一大片稻田就燃起了滔天大火,火光照亮了整座村子。
这一晚的大火不仅烧光他们家的田地,还差点将他们的屋子都烧没了。
可是大宝她爹却一点没心疼,反倒是兴奋地提起锄头去凿地,嘴里念念有词地说是要挖宝藏。
大宝她娘这才知道,原来是牛大伯和羊叔叔家的妻子透露,他们此前在梦中听到的畜生话语,便是告诉他们村子里埋了前朝一个将军的全部家财,不仅有黄金万两,还有数不尽的珍宝。
而这些宝藏就藏在村子的某处。
一开始他们都以为是胡说八道,可谁知牛大伯的妻子偷偷跑到他丈夫出事的地方,掘地三尺,竟真让她挖出了足有小孩胳膊粗细的金条。
于是,村子里的村民各个都开始不务正业,一心只想着去哪儿挖挖坑找宝藏。
而最方便下手的,莫过于自家的田地和放养牲畜的地方。
大宝他爹就是抱着这个想法,在大火后的一片焦土中,任谁拉他也拉不走地埋头苦挖,最终不仅什么都没挖出来,反倒就此一蹶不振地倒在了烈阳下,成天神志不清地说胡话,明明连路都走不了还非要去继续挖。
大宝她娘哭了许多天,最后死马当活马医地将他爹又拖到了那片焦地里,让他看着她继续完成他没完成的事。
说来也神奇,大宝她爹挖了许久都没挖出什么的坑里,大宝她娘一锄头下去就砸到了坚实的物事,掏出来一看竟是满盒子的珍珠玉环。
大宝她娘一点没敢声张,重新将她爹拖回屋子,将珍珠玉宝拿出来给他爹看,谁知他爹就这么突然清醒过来,而且甚是排斥这些东西,连碰都不碰一下。
他严厉地斥责妻子说要将这些东西全都埋回地里,与先前发魔挖宝的样子判若两人。不仅如此,他嘴里一直说着不祥,还极其坚定地决定举家搬离这个世代生活居住的村落。
大宝她娘说不过,就只好带着大宝一起去了邻城。但她始终舍不得这些宝藏,便偷偷藏了起来带走。
没想到,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听到路上已有了他们村子里许多人得了疯症自相残杀的传闻,他们更是不敢停留,一路紧赶慢赶地去了邻城。
然而,邻城益兴城守也因为听说了这个消息,而拒绝外来人员入内,怕传染一些不干净的毛病。不仅是益兴,连距离他们村落足有三四个小城远的大城彭丁堡也不允许放他们入内。
此时传闻已经变成了,他们的村落里有人深夜放了一把大火,把所有人都烧死了,惨叫声足传出数里远,而那场大火更是烧了三天三夜才烧尽,没有留下一点人类生活过的痕迹。
像是上天对此地百姓贪婪不休的惩罚,又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人为报复。
而大宝他们一家,一直走到京都才算是走到了头,跟着过往客商的队伍混进了京都。
可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真正的噩梦从这里才刚刚开始。
第五十六章:初到彭丁陷奇案
大宝她娘从到京都的第一晚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无法入睡,而且总是说自己看到了惨死的乡邻出现在眼前,在问她为什么不带他们一起走。
后来,她又开始拿出那些挖出来的珍珠玉环,佩带在自己身上,说自己就是那死去将军的妻子,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她的。
大宝她爹气地要将这些珍宝都扔了,可一想到他们身上的银两都用完了,便想着不如把这些东西卖了换钱过日子,也好断了妻子的念想。
可谁知,他一将这些东西拿到当铺里,当铺里的人就赶他走,非说他是个疯子,净拿些没用的东西来充珍宝骗人。
于是他一个东西都没卖掉,便干脆全都扔到了郊外的地里。一回家,就见妻子疯魔一般地找这些东西,他说了实情了,妻子便突然发出尖利的叫声,气息一滞竟晕了过去,从此就病倒在床上,昏睡不醒,连郎中也看不出是什么原因。
最可怕的是,就在大宝她爹手足无措的时候,那些珍宝又重新回到了他的床边。他大惊之下,又要拿去扔,可无论他扔了几回,这些东西都会重新回到他的手上。
终于,他也坚持不住了。他总是在梦中呓语,甚至还会在午夜起身,一个人走到郊外挖起一抔土带回家,告诉大宝这就是他们的吃食。
这样的日子如永远没有黎明的黑夜笼罩了这小小的家庭,也摧毁了他们原本鲜活的生命。
大宝的爹娘先后在梦中逝世,再也没有醒来,她也成了一个没有亲人的孤儿。
她说道这儿,已是泣不成声,想起爹娘疯疯癫癫的模样,以及那些于她而言也如噩梦一般的日子,都是一想起就忍不住心痛的真实回忆。
长敬和吴杳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一个相同的答案——幻梦术。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让牛羊开口说话,让人屡屡在噩梦中说出不符合现实的话的,甚至最后在无外力攻击的情况下陷入神智不清状态的,也就只有人为编织的幻梦了。
说到这里,吴杳突然发现,大宝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大宝,那你的家乡,也就是你们的村子,在哪里你还记得吗?”
大宝抽着鼻子点点头,“记得,就在无名神山下。”
“无名神山??”
长敬和吴杳异口同声地重复了大宝的回答。他们万万没想到,会从一个普通人口中听到织梦渊的本部称呼。
大宝眨眨眼,不明白长敬和吴杳在惊讶什么,反问道:“你们不知道无名神山吗?”
长敬磕巴了一下,他们当然知道,可是又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该怎么和大宝解释呢?
“知道啊,我听说,那个织梦渊啊,就在无名神山里,你们村子这么厉害居然也在那里吗?”长敬打哈哈道。
大宝哦了一声,认真解释道:“当然不是同一个地方。我虽然不知道织梦渊的无名神山在哪里,但是我听我们村长说过,我们常年放养牲畜的那座山脉,在织梦渊入世以前就叫无名神山,即使后来织梦渊入世了,也没有改名。”
吴杳理所当然地问道:“为什么不改名?这样两个地方不就重名了吗?”
大宝盯着吴杳,同样理所当然道:“为什么要改名?织梦渊的无名神山和我们村子也许差了十万八千里地呢?真要找织梦渊的人应该也不会找错地方吧。”
吴杳被大宝这么一说,竟觉得真有些道理。想找织梦渊的人,必然都是了解织梦渊的人,也必然知道无名神山早在千年前布下隐匿幻阵,非织梦渊门徒不可进入,自然也就不会被同名的村落误导。
也许就是因为他们是织梦渊的人,所以乍一听到无名神山的时候会下意识的以为是本部圣地吧。
长敬回过神来,接着问道:“那我们不如就送你回你家的那个村子吧?”
大宝犹豫了一下,想到父母的惨死,最终还是坚定地一点头,决定回村子探寻真相。
其实对她来说,对那里的恐惧并没有父母那样深。也或许是因为那时她还太小,不明白大人为之疯狂的东西究竟有什么令人欲罢不能的魔力。
反倒是对从小长大的故乡的怀念,以及与父母在那里生活的记忆更让她想要回到那里。
至于吴杳,她哪能猜不到长敬在想什么。
昨晚他们的目标还是东境的几座城池,以及城内的枕月舍,现在看似他们又转变了目标,但真正的目的其实依旧是一致的。
他们要达到东文帝国就必须往东穿过西岩帝国的几座城池,而根据大宝所说,她说的那个“无名神山”也就在东境第一大城“益兴”的旁边,如此一来,送大宝回家并不与他们此行路线相悖。
更为重要的是,控梦术在东境发生如此诡异的事件让他们不得不联想到温江城所发生的一切。
根据他们先前的猜测,枕月舍和织梦渊内,排除张远山一系外,很可能还有一批内鬼潜藏。
而最有可能违背织梦渊的盟誓,利用控梦术在村落中做出欺行霸市、危害百姓之事的,也只有他们。
因此,这事儿他们不得不管,也非管不可。即使不能自己探寻到真相,也必须将此事上报,交由西殿亲自处理。
如此一来,长敬和吴杳就从一行两人,变成了一行三人,目标明确地朝着益兴城进发。
但也正是这一决定,让他们错过了林奕一行,当林奕三人到达云陵时,长敬三人才刚刚到达上分阁管辖范围内的一座城池——彭丁堡。
严格来说,彭丁堡已算是北境的区域,这里没有温江城的青山流水,也没有云陵的富庶繁华,更多的是无边的沙尘和宽阔的土地。
彭丁堡的经济发展程度大约只有云陵的一半,但这里土地的面积却足有两个云陵大小。
长敬一行三人站在黄土垒成的破旧城墙前时,着实有些不习惯。
毕竟这里与他们见过的任何一处建筑都不同。
他们过城门的时候,门口的守兵三三两两地站着,似乎是瞥了他们一眼,又似乎没有任何关注他们的意思,就这么轻松地入了城。
吴杳习惯于来到一个新地方的时候就先去观察当地的织梦阁,因为织者的素质就能从侧面体现这里的民风和百姓生活的安稳程度。
可她望了半天,却没有看到五角阁楼样式的织梦阁,不禁心道:难道这里的织梦阁建在更远一点的地方?
那枕月舍总在最繁华的街市上吧,毕竟是做生意的,总不能设在荒无人烟的黄土地上吧?
长敬此时就是在找枕月舍。
同样,他也没找到。
长敬和吴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怀疑和警惕。
这里的百姓也分外少,典型的地广人稀。
长敬他们走了许久,才勉强算是看到了一条“繁华”的街市,但他们才刚走入其中,就发现大部分人都在往同一个方向跑去。
出于内心的隐忧和好奇,长敬他们也决定去凑个热闹。
“弟兄们!拦住那个人!就是他抢走了我店里的珠宝!”
长敬挤在黑压压的围观人群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一听到这响亮的一声北方吼,就有点明白过来了。
这是在抓贼?
他们身前正好是几个带着孩子的妇女,听闻叫喊声便下意识地躲避开来,正好露出了一块大好的视野。
准确的说,也不是很好,因为这同样成了那抢劫犯的突破口,眼看着一个拿破布蒙着脸的壮汉就在他前方冲来。
他的手里抱着一个布包裹,里面鼓鼓囊囊的,最顶上被跑动的风吹开一角,满是价值不菲的金银珠宝。
“闪开!都给老子闪开!”
那人一边喊,一边跑,凶神恶煞地,还真吓退了几个瘦弱的小个子,后边儿的物主就更是难追上他了。
长敬在那人眼里,也同样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气书生,想必只要他一亮刀,就会吓得屁股尿流地滚开吧。
哼,果然。
长敬甚至在他拔刀就主动往旁边让了一步,像是特意为他开路一般,而在他的身后,竟还是一个带着小孩子的女子。
正好,如果劫持个人质,想必就更没人敢拦着他了。
然而他却没发现,挡在他路前的吴杳左手隐在袖内,有一道寒光早已蓄势待发。
站在一旁的长敬也不是吃白饭的,当然不可能只顾着自己保命。
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他和吴杳的经典配合,正是他主控,她主攻,只要这人一踏入攻击范围,就将受到避无可避的腹背夹击……
结果,事实并没有照着他们的想象发生。
就在这壮汉即将跑到长敬跟前时,不知哪儿突然伸出一只手,猝不及防地从壮汉的腰间穿过,两手一合抱,登时就将他疾跑的步伐生生地止住了,还将其的双脚微微带离了地面!
紧接着,就是猛地往后一仰,一翻!
“嘿!”
长敬站在最佳观战位置,亲眼目睹了一幕“大力怪正面折腰过肩摔”,惊得愣是没反应过来去帮手。
不对,这根本用不着他帮手啊。
这突然冒出来的英雄一摔解决抢劫犯,将他摔得七荤八素,口吐白沫不说,紧抱着的包裹也松开了,掉了满地的金银珠宝。
英雄拍了两下手,弹去不存在的飞灰,霸气十足地说:“敢在老子地盘上惹事,也不看看你爹姓甚名谁!”
长敬和吴杳算是见识了一回真正的西岩人剽悍的性格,徒手战歹徒,一击取胜,毫发无伤。
那物主也终于赶了上来,自是朝那英雄千恩万谢,说是他店里的珠宝任其挑选,那英雄却是颇有大侠风范地摇摇手,分文未取地自顾自走了,连姓名也没留下。
人家不要,物主也不好追着给,只好散开围观群众,手下小二将那壮汉绑了送衙门处置,再好生捡起自家的财宝。
长敬和吴杳本来也打算走了,结果长敬无意一瞥正在地上捡珠宝的物主,竟忽然怔住了,站在原地没迈动脚。
吴杳回头见长敬没跟上来,就问道:“怎么了?”
长敬惊诧地喃喃道:“他手里的东西好像是储梦石……”
没错,不是储梦枕,而是储梦石。
第五十七章:沧海遗珠映火影
“大哥,你这珠子好漂亮啊。”
长敬走到物主旁边,一边帮他捡东西,一边艳羡道。
那物主虽是个大铺子老板,却也是个老实人,看长敬面善也心生好感,便偷偷跟长敬说:“小子好眼光,这可是稀缺货,丢一颗我就要损失上百两银子呢!”
长敬装作很是惊叹的模样,“这么宝贝啊,那这究竟是什么呀!”
说着,他又仔细打量那颗圆溜溜的不过龙眼大小的珠子道:“说是珍珠吧,好像比南海珍珠还要凝实透亮些,这触感摸着也更冰滑。说是玉石吧,好像又比任何一种玉石都更有分量一点,还没有任何纹路,确实稀世罕见呐。”
向人家套话的时候,先有理有据地夸赞一番总是没错的,最能引起物主的虚荣心和倾诉欲。
这珠宝铺的老板也是,看着长敬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小子,看来你也懂行啊,走,到我铺子里咱好好说说?”
长敬自然是爽快应下,还悄悄背手比了大拇指,告诉吴杳潜入成功。
那老板估计是平安夺回财物,人也没事儿,心情也就好了,一路与长敬唠回了店里。
长敬对老板介绍说,吴杳和大宝都是她亲妹子,他爹娘都是走南闯北的生意人,从前也贩卖运输过珠宝一类的货品,他跟着学了点,这才懂点行。
“郑大哥,小生实在惭愧,听您这么一介绍才知道原来珍珠、玉石里头还有这么大学问,我刚还班门弄斧了……”
这老板姓郑,大名就叫郑热,听说是他娘生他那会儿是大暑,热得很,便干脆给儿子取名叫热了。
且这名字还特别符合他这性格,尤其热情、热心肠,对生人的防备心也小,不仅相信了长敬的说辞,还将锁柜里的稀罕玩意儿拿出来给长敬赏玩。
“诶长敬小兄弟别这么说,就冲你识货这一点,就够让我把你当兄弟了!你是不知道我手下这些个看货的,一个两个地都只知道黄金是黄的,银子是银的罢了!”
郑热拍着胸脯道,长敬“感动”地无言以对,只得托拳回礼,心中却是冷汗直冒,耐不住这么能说的“大哥”。
吴杳和大宝站在一旁配合假笑,等郑热去放货取货的空当,吴杳偷偷靠在长敬背后道:“你什么时候懂珠宝玉石了?”
长敬得意一笑道,“话本里说的啊,形容皇家贵胄、富家子弟的时候总爱说他们身上带着什么宝玉、宝珠的,看多了就记下了,还好他问的不深,我还能瞎说应付下。”
吴杳以一种看珍稀物种的眼神看着长敬,心道长敬怕不也是个过目不忘的吧,怎么话本里写什么都记得这么清楚,她最多也就有个印象罢了……
其实长敬还真没有什么过目不忘的本领,最多不过算是会观察、会抓细节罢了,懂得运用所获取的知识和信息。
“长敬啊,你刚看到的那颗珠子其实是一对子母珠,你瞧瞧这品质!”
郑热将刚才那颗疑似储梦石的珠子又拿了出来,还另外拿了一个更大些的盒子出来,摆在桌子上。
总算说道正题了,长敬和吴杳都打起一百二十分的注意力等着郑热开盒子。
郑热还谨慎地屏退了手下,等房间里只剩下他们几个人的时候才朝长敬道:“长敬小兄弟,大哥我可跟你先说好啊,这宝石珍稀得很,轻易我都不拿出来,怕被人惦记,只有贵客来了,我才取出来给人挑选。”
长敬自然明白郑热的意思,“郑大哥您放心,小弟我别的不敢说,嘴严是必须的,走货最要紧的就是消息要守得好,绝不能给人露缝。”
郑热哈哈大笑起来,拍着长敬的肩膀客气道:“大哥看你有眼缘,知道你是个上道的,怎么会担心你传出去。”眼神却飘向吴杳和大宝,言下之意就是这儿还有两张嘴。
长敬正要打掩护,吴杳就自己开口了,且一点没有平时的冷僻凌厉,反倒露出一副典型江南女子的温婉模样道:“郑大哥,您有所不知,家中父亲管得严,向来是大哥跟着父亲学习、管事,我们女儿家都是跟母亲学些琴艺、女工,别的一概是不碰的。”
大宝也是个人精,在京都艰苦过活的这段时日里,早学会了听人说话,看人眼色,知道郑热是担心他们说漏嘴,给他带来祸端,便在吴杳说完后适时道:
“姐姐,这里好生无趣,我们什么时候去踢毽子呀。”
吴杳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其实含义颇丰。她不仅是在告诉郑热,她们非但不懂行,就算让她们看了这宝石,也不识货,而且长敬才是在他们之中那个有话语权的人。
如果长敬看了觉得确实是个值钱的宝物,更觉得郑热此人可靠有实力,或许就会向南北都有渠道的父亲举荐,两家一合作,郑热的生意就可以做出彭丁堡去,发家致富的机会就摆在他眼前了。
郑热听懂了,长敬便顺着吴杳和大宝的话头,摸着大宝的小脑袋,眼神却是在看吴杳,“那哥哥和郑大哥在这里聊天,你们去外边儿玩会等我好吗?不许跑远了哦。”
吴杳敢将长敬一个人留在这里,也敢独自带着一个大宝在郑热的地盘走动自然是摸探好了附近的情况,没有异样的梦元之力波动,确实是个寻常的店家铺子和一帮普通人。
大宝响亮地应了一声,便轻快地跑出门去了,吴杳也小步追着离开。
郑热看着两人走远,方道:“诶本来还想跟你们好好分享下的,这多不好意思……”
长敬一摆手,似是浑不在意,将话题重新引回宝石,“郑大哥,我跟着父亲走过这么多地方,还真没见过这么好的宝石,您快跟我说说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打造的吧。”
郑热也就在等这一刻,手上却还是一点没着急,小心翼翼地打开装宝石的木盒。
“这东西啊,行内就叫作遗珠,取沧海遗珠之意,你找遍全大陆都不定能有几颗!”
长敬点点头,“物以稀为贵。”
盒子里的“遗珠”比先前长敬捡起的那颗要大了不少,小珠与大珠果然就像是母子一般,除了大小不同,其他诸如成色、款式都几乎无差。
郑热手上套着一只不知什么绸缎制作的黑手套,轻轻从盒子里将那颗和夜明珠大小差不多的“遗珠”拿了出来,放在掌心,靠近烛火的位置。
郑热神秘道:“不仅如此,你仔细看。”
长敬紧盯着那颗遗珠缓缓靠近火光,就见它竟然从凝实的状态逐渐透明化,就好像一颗镂空的珠子,在火光下逐渐被点亮核心,映出内里繁复的花纹来。
更为奇特的是,它竟在自主释放热量。
长敬原本还以为是因为靠近火源的缘故,不仅珠子被映得通红,而且周围的空气温度也升高了些。
但只要仔细注意就会发现,真正让房间里升温的不是本就存在的火烛,而是这颗“沧海遗珠”。
此时已临近冬日,房间里却温暖如春,让人舒服地只想躺进被窝里好好睡一觉,再做一个美梦……
长敬盯着这颗珠子久了,越发觉得它好像就成了眼前的一团小火苗,让人心安,让人忘却烦恼,还有一种引动回忆的感觉……
你心里越是惦记一件事或是一个事物,它便越容易在梦中出现。
而长敬就在清醒的状态下,赫然在珠子里看到了这几日他时常想起的——枕月舍三字。
长敬一惊,立即将身体往后了一寸,强行将注意力从这颗珠子上转移开来。
郑热的面孔重新出现在他眼前,还有些疑惑的样子,但更多的还是惊讶。
“长敬小兄弟,你居然没睡着?”
长敬回过神来,心跳却是很快,不知道方才究竟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还是真的这颗珠子里暗藏着枕月舍的信息。
“什么?”长敬老半天才回了郑热的话。
郑热好奇地左右打量着长敬,“我这颗珠子最宝贵的地方可就在于它独特的功能,只要靠近火源它就会自动发挥功效。一般人见了都会觉得周身温暖如春,疲惫尽去,困意袭来,比安神药好用数百倍呢。”
长敬一听,便登时又警觉起来。
高阶的储梦枕也会有安神助眠的功效……而且他摸过小的那颗子珠,无论是分量还是触感确实都很像储梦枕。
而决定储梦枕附加功效的就是储梦石的品质,如果他猜得不错,这颗遗珠应当就是高品质的储梦石制造而成。
可是储梦石属于枕月舍独家管控,连皇室都不知道矿脉所在,这偏远的彭丁堡中一个普通的珠宝商户又是从哪儿得来的这储梦石……
莫非是枕月舍……
至于为什么长敬没有睡着,这就是另一个储梦枕的特性了。
一般具有助眠功效的储梦枕都有主动吸引梦主梦境的能力,就是在整个吸附存储的过程中,梦主才会越睡越深,越睡越香。
可长敬是个无梦者,自然没有这样的联动力,要想靠自然的力量催他入睡着实不太可能。
要不是长敬在京都枕月舍暂住的那段日子,跟雷介学了不少,眼下还不知道要闹什么笑话呢。
现在长敬已经基本确定了这颗珍贵的宝石就是储梦石,但问题就在于他该怎么从郑热口中套话。
长敬揉揉太阳穴,装作刚从睡意中醒来的样子,赞不绝口道:“果然是难得的稀世珍宝,让我想起了家里的储梦枕,也是这般让人浑身舒畅,真想马上回家睡一大觉……”
郑热在听到“储梦枕”的时候,手下虽在不慌不乱地收起两颗子母珠,眼神却左右飘忽,被长敬看了个正着。
果然有问题。
第五十八章:碎玉再现添友军
“诶郑大哥,你知道咱们彭丁堡有多少颗遗珠吗?我想我爹应该会对这个大买卖感兴趣,不如通过我们的渠道,把这宝贝销往京都。京都多的是有人愿意买,比藏在这没人识货的地方好,你说是不是……”
长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故意以可期的未来引郑热说出更多信息。
但赏玩还好说,一牵扯到这东西的流通买卖,郑热就谨慎起来了。
“不瞒长敬你说,谁不想赚银子呐,可这玩意儿是真的稀少,我的铺子算是彭丁堡数一数二的珠宝铺子了,可我也就这两颗……”
郑热状似因为货源稀缺为难,但底下的意思却是不信任长敬这个全凭一张嘴说出来的买卖渠道罢了。
看来是不得不拿出杀手锏了。
长敬叹了一口气,将早就藏在袖间以备不时之需的东西滑落到手心,像是手心里本就有个物件般,此时一沉眉苦思便习惯性地掏出来于手间滚动把玩。
“那真是可惜了,我爹卖过不少珍稀玩意儿,就没有卖不出的……”
郑热眼尖,一下就瞧见了,收拾木盒的手一顿,神色一变道:“南柏玉……”
长敬手里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一年前在温江城后山那具尸体上所取得的玉坠。
他和吴杳都猜测这东西和虞老有关,即使不是它的,也一定与枕月舍有系。
故那晚分析完碎玉片后,吴杳便将这块玉坠拿了出来,交给长敬保管,就想着有一天也许能派上用场。
果不其然,有人识货。
可是接下来的发生的事却又不如长敬所想的那样顺利。
郑热像是见到了什么的极为可怕的东西,收拾完东西就站起身道:“这也实在是没办法的事,诶我突然想起今日的货还有许多没点,长敬小兄弟可以留在这再看看……”
没想到逐客令来的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长敬只好道:“郑大哥你忙你的,我本就是闲人一个,这就找两个妹妹去……”
郑热却又突然拉住转身要走的长敬,语无伦次道:“不不不,你可以留在这里继续喝茶,我去去就来……”
长敬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还是客气道:“无妨无妨,我改天再来叨扰,今日就先走了。”
郑热一副想留又不敢留的模样,最终还是让长敬带着吴杳和大宝走了,明明还在正午时分,他就着急关了铺子,反正于外间的百姓来说,也不过是因为今日遭了劫舍,闭门扫霉运罢了。
可长敬却知道,真正的缘由还是因为那块玉坠。
长敬轻轻重复着:“南柏玉……”
吴杳不知道他们刚才里面发生了什么,还道是出了岔子,便关心道:“什么南柏玉?”
长敬:“我刚为了让郑热相信我的身份,就拿出了这块玉坠把玩,没想到郑热一看到这块玉坠,就说是南柏玉,而且神色大变,收了东西就说还有其他事要做,明摆着是不敢留我了……”
吴杳想了想,“你原先是觉得这块玉能说明枕月舍的背景,那郑热或许就会因为这个而向你透露储梦石的事?”
长敬点点头,“不错。但我现在换个角度一想,或许此时亮明枕月舍的背景除了找到队友外,或许还会招来敌手……”
再一联系只有枕月舍才能开采、制造、运输、销售储梦石这一点,便不难想到郑热这沧海遗珠搞不好还是背着枕月舍取得的,难怪这么怕枕月舍。
可是,如果只是偶然取得,或是从储梦枕加工而来,倒也没什么,可既然他一个普通的商户敢擅自销售高阶储梦石,想必不是有强硬的后台,就是还有其他人在卖……
那么关键之处就在于货源。
此事暂且不说,吴杳倒还要其他重大发现。
吴杳道:“你刚说那颗珠子叫作遗珠?要说沧海遗珠,我们倒也发现了一个。”
长敬的注意力一转,颇为好奇道:“是什么?”
吴杳蹲下身,柔声道:“大宝,快把你刚才找到的东西给哥哥看下。”
长敬看着吴杳脸上浅浅的笑意,忽然就想起了她刚才在郑热面前做戏的模样……仙姑真是孤冷娇柔样样皆好啊。
大宝可能是觉得这东西见不得人,特意用吴杳的手帕包了好几层,躲在三人的影子里偷偷摸摸地翻出来,展开手前还四处张望了下有没有人跟踪窥视。
长敬好笑道:“到底是什么宝贝,让我们大宝这么警惕?”
大宝早知道长敬虽然总是逗她,但其实是个再好不过的脾气了,便翻了个白眼给他,似在嘲讽他大意。
长敬此时真被吊起了一点兴趣,也蹲下身仔细等着。
等布帕一掀看,长敬总算知道为什么大宝这么谨慎了。
竟然又是一块碎玉片!
长敬摸摸大宝的头,“你做的很好,哥哥很欣慰。”
大宝嫌弃地躲开他的手,拉住吴杳的衣角,“还是杳姐姐告诉我,这东西很重要,要我小心收着呢,说我是小孩子,没人会防备我。”
长敬转换自如,“姐姐做得很好,哥哥更欣慰。”——毕竟是自家媳妇儿。
吴杳没跟他逗趣,认真道:“我们在郑热铺子的门栏下找到的,你不仔细看看?为什么会出现的这么巧,而且还是大宝四处走动的时候意外发现的。”
“不看也知道,想必是枕字的右半边。”长敬一边说着一边捻起那块碎玉片,果然。
大宝一脸惊讶,“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偷偷看过了!”她好像重新认识了一下这个总是笑嘻嘻,不着四六的“大哥”。
长敬又将碎玉片重新包好,塞回大宝手里。
“因为我是先知。”
说完长敬站起身,脸上没了玩笑,而是蹙眉望向远处的黄土墙,上面写着不甚清晰的“彭丁堡”三个字。
“我们可能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吴杳有些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但转念又想到刚才长敬说郑热看到玉坠后的奇怪神色,如果他真的是背着枕月舍取得这颗珠子的,那他在知道长敬很可能与枕月舍有联系后,一定会有所动作……
杀人灭口还是毁物灭迹……
吴杳:“你是怕郑热找我们麻烦?
长敬:“这是一点,另一点则是因为彭定堡对我们来说没有更多信息了。”
“我猜测放这块碎玉片的人,很可能从客栈开始就知道我们的动态,也知道我们带上了大宝,所以才会在一个小孩子更容易发现的地方藏碎玉片。”
“而他的目标就是将我们引去枕月舍,可是从郑热敢背着枕月舍公然出售储梦石这一点看,枕月舍和织梦渊想必在彭丁堡出了点事,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没有在这里看到他们店铺和织梦阁的原因。”
吴杳疑惑道:“那为什么我们不去找枕月舍提醒他们?”
“先不说我们还没有确认货源是不是出自彭丁堡枕月舍的内鬼,就算确认了,我们手上没有他获取储梦石的证据,与其费时间去找枕月舍,再暴露身份让他们相信我们的话,不如直接去益兴城的枕月舍看看,去源头找找问题所在。”
小城的储梦石原石都是从主城运出,一出一进最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内外必定都有人帮手,既要处理好数据谎报,又要处理好货物销赃。
他们已经打草惊蛇,留在彭丁堡风险太大,不如换一条路查探。
吴杳明白长敬的意思,要走宜早不宜迟,两人带着大宝更要顾忌安全问题,于是依旧选了来往人马较多的官道,而没选不熟悉的小路。
路上果然瞧见许多客商车队,一连好几辆马车,全是满载的货物,偶还有几个家属女眷从载人的马车上探头往外望。
当然,这是一个很不明智的举动,因为随便一阵风就能掀起飞尘无数,一不小心就满面黄沙了。
长敬在出城前,特意给大宝都买了一条款式普通简单的纱巾,围住半边脸掩住口鼻。
本来吴杳和他自己都是不用的,因为他们都带着大大的箬笠,路过的行人连脸都看不清。
但长敬在挑选的时候,却一眼看中了一条银灰色的纱巾,不知是用当地什么特殊材质制成的,看着极为轻薄通透,摸着却十分有质感,且只有最右小角绣了一支白檀。
没来由的,令他想起吴杳。
于是他便悄悄买下了,嘴上还说是让两个姑娘雨露均沾,一人一条。可他给吴杳亲手围在细白的颈项上时,连大宝都看出了长敬眼中与众不同的笑意。
意味着,他眼中的那个人在他的心中便是与众不同的。
正当长敬一脸含情脉脉地想要说什么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纱巾不挡脸围脖子干什么?兜沙吗?”
长敬的笑僵在了脸上,吴杳却是笑起来。
长敬回身想要看看是哪个煞风景的大傻子,没想到竟是一个完全在意料之外的人。
“英雄!你怎么在这里?”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缘分,早上那个路见不平,抱摔相助的英雄好汉竟然跟他们在鸟不拉屎的道上碰见了。
而且他居然还是个话痨,与之前塑造的铁血硬汉形象相差甚远。
“诶,你不是早上那个没二两肉的白面书生吗?现在是赶考的时节吗?去京城不是应该往西走吗?”
长敬:“……”
吴杳:噗嗤偷笑。
大宝:“哈哈哈哈哈哈……”
第五十九章:沙漠之游藏锋机
英雄一脸懵,不知道这两姑娘在笑什么。
好在长敬从小什么大风大浪的嘲讽没见过,此时稳定心态也很快,从容地转移话题道:“英雄也是要往东去吗?”
英雄随意地一摆手,“别叫英雄了,我离我的目标还远着呢。我叫陆路,交个朋友吧,路上我罩着你们!”
长敬顺溜地改口,眉毛却是一挑,反击道:“璐璐?大哥好名字。”说着,还竖起一个大拇指。
没想到陆路竟然突然羞涩起来,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道:“我娘给取的,我爹叫陆大海,她就想着平衡一下,就叫我陆路了。”
原来是这个陆路。
还真别说,他这么一个高大健壮的北方汉子,却是这么一个女性化的名字,喊他的时候都仿佛自带尾音,着实令人“羞涩”……
大宝着实被早上那个过肩摔迷到了,现在又再次看到心目中的英雄出现,脸上便藏不住欣喜:“陆大哥,我们也往东,去益兴!”
说完又觉得自己好像多嘴了,便后怕地回头看长敬和吴杳,聂聂道:“可以吗?”
长敬虽然对大宝这个见色忘友、喜新厌旧的习惯比较不满,但多一个人同行倒也没什么所谓,何况这还是个武力型选手,正适合他们这一路上防偷袭。
“有陆兄和我们一起自然好。”
陆路本也就是个喜热闹,不怕人多的,无伴独行他不怕,有朋结伴那更好,当下就爽快地揽过长敬的肩膀,大嗓门道:“我们北方人就图个自在,你们叫我陆路就行!诶对了,还没问你们叫什么呢?”
长敬原以为自己这一年来也算是练的身强体壮了,结果和陆路这一身腱子肉一碰,就和撞铁板上了一样,心下一边念叨着自己也要去练练,一边又稳重地说了一遍和郑热介绍他们三人时一样的话。
当然,长敬还得改个姓,随吴杳姓吴了。
“原来你们是三兄妹啊,那去益兴是回家,还是偷跑出来找趣儿?”
陆路完全是个自来熟,从包袱里掏出一把的坚果干货扔给长敬三人,自己也抓了把瓜子啃着,便走便说。
“我们是南方人,去益兴是为了找亲戚。”
长敬佯叹了一口气,似想起了悲伤往事:“我们村子因为连年天灾,庄稼收成不好,很快就断了粮,爹娘为了养我们三个,自己就……去了。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来寻生路。”
吴杳早习惯了长敬的张口就来,也知道他是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才没说真话,毕竟陆路和他们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照他这能聊的劲儿,不断了他的话头,指不定还要问出多少问题来。
多说多错。
大宝却是第一次听长敬和吴杳讲自己的事儿,要不是她是假兄妹中的其中一员,差点就信了他的话。
而她俩的默然无声,到了陆路眼里,就成了悲惨遭遇的佐证。
“没想到你们比我还惨,我爹虽然死的早,但我娘活的比我还康健,前两年还说要给我找个后爹。”
陆路同情地拍拍长敬,似在努力从“被找后爹”中找悲伤。
长敬本来对陆路还有些防备,被陆路这么“真情流露”的一拍,戒备就少了许多,心道:或许这还真是个讲义气的傻大个。
长敬觉得刚刚撒谎有点对不住陆路,便主动道:“陆大哥是要去东边哪儿?不知道我们能同行多久……”
说道这个,陆路就立即收了共情,朝长敬挑挑眉,笑道:“我们能一起走上十天半个月呢!哥陪你们去益兴找亲戚,那儿就是我的地盘儿,我熟!”
吴杳原本是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听到陆路这么巧也去益兴就有点讶异,“陆大哥家在益兴?”
陆路虽然是个直肠子,但是自诩对姑娘家都是礼貌有加的,与吴杳说话就不像与长敬这样勾肩搭背地哥俩好,收了手正儿八经地答:
“非也,我家在西岩最北,号称冰堡的旺达鲁格城。但益兴有我最好的兄弟,我每年都会走一遍这条路去找他唠嗑。”
最北角到最东角啊,一年走一回,只为了唠嗑,好毅力!这哥们也是够铁……
长敬除了竖大拇指,叹无他言。
吴杳也被这个回答噎了下,半晌方笑道:“陆大哥一定是个讲义气的好兄弟,你那个朋友有你这个大哥真好。”
陆路见吴杳笑地真诚,一张晒得黝黑的脸都有些泛红,还不好意思地挠脑袋,不知所措地掏干粮递给长敬三人。
一路上,长敬就与陆路天南海北地瞎聊,遇到长敬不知道的事儿,他也认真地听陆路胡侃,吴杳时不时插两句精辟的点评,大宝更是被陆路说乐得就差抱他大腿了。
四人这一路说说笑笑的,漫长又崎岖的官道竟也走出了几分郊游的气氛。
不过一直走到天黑,他们也没遇到一家客栈,看样子八成就是要露宿沙地了。
长敬和吴杳从前最多在绿草丰盈的草地上躺过,十几年吹的风都没今日多,箬笠一拿下来,都能抖下半斤沙。
长敬怕吴杳不习惯,就自然而然地脱下外袍,选了处背靠大树的位置,摊在沙地上,让两位姑娘席地而眠的时候不致于满身是沙。
他自己则是与陆路一起,随意地盘腿一坐,两人脱了靴子倒沙,还不停地嫌弃对方鞋袜臭。
吴杳没有拒绝长敬的好意,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微笑着拉大宝一起坐下休息。
衣袍上还有余温,冷风吹来时好像都缓和了些。
长敬与陆路打闹完,便说要一起去打点野食改善下伙食。
陆路:“两个妹子在这儿等着,我和长敬去给你们逮只肥鼠兔来。”
吴杳第一次听说鼠兔这个物种,有些好奇:“鼠兔是什么?”
长敬一摊手,表示自己也没见过。
陆路却是很熟,“在我们北方一些干旱的地方啊,都会有这种大耳鼠兔,会打洞,个顶个的肥溜,你就当是大只的兔子,烤起来能香到姥姥家去!”
吴杳和大宝都被陆路的说法逗笑了,对今晚的吃食也有了期待。
但光等着吃不是吴杳的作风,她便摇摇空了的水壶道:“正好我们的水壶也需要补给一下,我方才看到那边儿有条小河,我去瞧瞧。”
“那敢情好,北地的河多是地下河流出来的,也干净,放心喝!”
吴杳说的小河和长敬他们要去的地方不是一个方向,但更近些,大宝坐在这里就能看到她,她也好放点心。
“大宝,你就留在这儿等姐姐,要是有事儿喊我一声,我就能听见,好吗?”
大宝也不是个娇气的,本想一起去打水,又被吴杳按下了,便乖巧地等在原地。
三人兵分两路去找吃食,都想赶在的天色完全黑下来前做好安顿。
可这夜注定来的不平静。
吴杳装了满满四个水囊,正要往回走的时候,就听到一声尖利的女声远远传来,在空旷的沙地显得格外突兀恐怖。
是大宝!
吴杳脚下生风般迅速往回赶,还相隔一二十米的时候,就见一个黑衣人从背后勒住了大宝的脖子,手上有一道金属银光乍现。
不好,是长刀,难道是郑热的人要来杀人灭口?!
吴杳抬起右手,猛地向前一掷,就将盛满了水的水壶扔向了那道银光。
水壶上使了巧劲儿,看着好像就如石子一般快速又凌厉地飞来,实则凭这重量,砸中脑袋可不止头破血流这么简单。
然而,那黑衣人却十分轻巧地躲过了这一击,刀光一转就劈落了水壶,溅起一地的水花落在沙地里无声无息。
他的刀稳稳地落在了大宝颈侧,大宝惊恐的神色看起来那样刺目。
吴杳此时再无法顾忌隐藏身份,左手一抖,星灵剑滑落,人未到,剑气已到!
黑衣人拎着大宝一掠,没有硬接这一剑,但他这一躲的功夫,吴杳就连人带剑地赶到了。
接着就是避无可避的一剑!
“噌!”
两道银光一碰撞,立即在黑夜中擦出了火花。
吴杳压剑靠近,却见那黑衣人竟还蒙着面,看不清面目,只一双充满杀气的眼神分外煞人。
“放开她,你的对手是我。”
吴杳沉声一凛,招招直逼黑衣人双手,想要迫他无暇他顾,放开大宝。
可黑衣人却好像行有余力一般,带着大宝且战且退,完全没有要和吴杳硬拼的意思。
他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吴杳第一次遇到这么来路不明的敌手,且对方根本不与她堂堂正正的对打,就掐着吴杳的软肋,看中她不敢下死手,害怕误伤大宝这一点而拖着她玩。
但如果吴杳这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玩的话,她也就太对不起星灵剑的开创者,也就是他的师父谷泰维了!
吴杳忽然毫无征兆地退了一步,手中剑如花架子似的挽了个剑花,看似依旧是攻向黑衣人,实则位置更靠近他身前的大宝。
大宝哪儿见过这刀光剑影的阵势,吓得不敢说话,可身体却本能在向后微仰,想要躲开这剑锋。
她的身后就是黑衣人,她的一个小动作都会影响到他的走位。
吴杳等的就是这一刻,黑衣人看似极微小的一个退步,就是她大举前攻的号旗。
上一秒还在大宝身前的星灵剑,诡异地顺着剑势从大宝颈侧撇过,直击黑衣人左腕内侧。
如果他不躲,这只手就只有被斩断或是被挑断手筋的下场!
第六十章:陆大侠还请松手
如此危急的一刻,黑衣人果然松手了!
可还没等这剑招到底,黑衣人的左手就忽然从大宝的腰腹间穿过,一把将她抱起,向后纵掠,远离了吴杳的剑势。
两方交战的时候,通常都不会轻易退步,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远距离的躲避不仅会让自己的气势落了下风,更会打乱自己的攻击节奏。
可黑衣人好像一点也不在乎这个,也不在乎输赢,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意图到底为何。
不过是吴杳退,他也退罢了。
吴杳原本提剑就要往前冲,可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突然就一个急停,顿了一下,左手剑高高举起,手腕一转,坚不可摧的星灵剑就仿佛化为了一枚巨大的飞镖,以不可抵挡之势朝着黑衣人飞掠而去!
黑衣人似乎也在原地踌躇了一下,不知吴杳这是要做什么。
因为他想要挡这一剑实在是太容易了,他甚至可以站着不动,拿大宝当肉靶子,挡下这剑。
可偏偏吴杳就是猜中了黑衣人没有伤害大宝的意思,否则先前她刺他左手的那一剑也完全可以拉大宝阻挡。
他没有,所以此时也不会!
极速的银剑在月光下显得比他的长刀还要可怖,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从一个不到双十年华的女子手中掷出。
但光靠他的惊叹丝毫不会阻止剑势,他的选择是——不躲!
黑衣人轻功也极好,带着一人依旧轻盈如燕,可当他一落地,将长刀横在身前时,他似乎又变成了一具钢铁之躯,不畏天下权势,不惧血雨腥风,管你来的是刀枪还是剑雨!
“噌!”
两柄绝世兵器的激烈碰撞发出了一道刺耳的摩擦声,这声音吴杳听过许多回,这是双方势均力敌的表现,更是她计谋得逞的击乐。
她要的就是他的不退!
黑衣人手持大刀一下便击飞了不在主人手中的飞剑,可这才是吴杳的目的,她像是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轻巧地一个纵掠就稳稳接住了倒飞回来的星灵剑。
而等待黑衣人的不是她的下一招攻击,而是来自身后的突袭!
有一双黝黑而粗壮的大手如巨蛇一般缠绕在了他的腰间,对方甫一用力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肋骨被猛然勒紧,肌肉瞬间充血,剧烈的痛感和危机感迫使他不得不松开了身前的大宝。
“到这儿来!”
大宝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长敬!
她一脱离魔爪,就立即张开双手向长敬跑去,竭尽全力不让自己的眼泪糊了视线,心里一直祈祷着不要,不要抓到她……
万幸,现在的黑衣人根本腾不出手来抓她,她顺利地跑到了长敬怀里,回头一望,吴杳和陆路已经和黑衣人打成一片。
方才从背后钳制住黑衣人的正是力大无穷的陆路。
这一下不仅来的突然,还迫使黑衣人不得不正面应对吴杳凌厉的剑势,躲无可躲。
但这黑衣人显然身手不一般,先前戏耍吴杳的假动作也不过是开胃菜而已,他使出全力的时候,竟让陆路和吴杳联手都觉得难对付!
他猛地一躬身,陆路便感觉如遭钝击,黑衣人的手肘准确地击在了他的腹间,五脏六腑都抽痛起来,像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而黑衣人的长刀也不带闲着的,挥舞地密不透风,不仅挡下了吴杳的剑招,还时不时要朝自己身后险而又险地来一下,逼的陆路无法使出全力对付,必须顾及到自己的安危。
毕竟他手里可没什么趁手的武器,他的身体更不是金刚不坏之躯。
但眼下他们的目标并不是击杀对手,而是迫他放弃对他们的攻击,最好能生擒,逼他说出身份。
因此,不用一击必杀,也不用招招制敌,只需要一个……完美的配合!
长敬站在战局外,看的分明,立即出声“指点”道:“左肩三寸!”
吴杳的剑就如自己能听声辨位一般,长敬的话一出口,它就自动指向黑衣人左肩,而背后陆路的大掌也同时牢牢控制住了他整个肩膀,令他无法摆脱,必须正面应对吴杳的攻击。
他的长刀自下而上地倒提,猛地从吴杳身前划过,逼她后退。
一击不中也无妨,长敬紧接着道:“右腿二分!左腕脉心!”
长敬并没有说这两处位置分别由谁负责,又该如何攻击,但陆路和吴杳就像约好一般,一人选了一处并几乎在同时发动攻击。
一左一右,黑衣人的长刀好像顾此就会失彼,可当陆路攻向他右腿的时候,就决定了他的上半身可以挣脱束缚!
黑衣人的长刀甚至没有去管自己的双腿,长刀一凛,噌的一声挡住了吴杳的银剑,丝毫不恋战地往后一仰,在陆路的脑门上撞出响亮一击,迫使陆路松开了他的右腿。
自由了!
黑衣人在看似绝境下一击得反,立即朝侧方掠开,拉远战斗距离,一打二必须有适当的距离做掩护。
更何况他使的还是长刀,被人从后面抱着怎么能使出长刀的万分之一气锐?
“丹田和天灵!”
长敬的声音再起,吴杳和陆路没有任何犹疑地扑上,朝着他所说的要门直击而去。
哼,一前一后都没有胜算,正面夹击会好到哪儿去?
黑衣人不屑地将刚直的大刀在身前一竖,左手在下,右手在上,正好将长敬所说的两处要害挡得严严实实。
任凭吴杳和陆路从哪一侧攻击,长刀都可及时回援,毫无漏洞。
这本该算是又一次失败的进攻,可远处的长敬却忽然嘴角一扬——他知道吴杳和陆路此时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一直等的就是这一击。
真的毫无漏洞吗?
不,有的。
吴杳伸长的银剑看似即将要撞上刀面的一瞬,她忽然一跃,银剑回收,长腿一抬就踏在了原本该剑尖落下的位置。
黑衣人本就摒足了气等着,这不算重的一踏对他来说犹如小菜一叠,他只一推就将吴杳还在半空的身体送了出去。
可是不是说丹田和天灵吗?陆路的攻击在哪里?
陆路此时没有攻击,而是站在吴杳身后,在她借力被反推回时,牢牢地抓住了她的腰身,轻轻一转,吴杳就立了他宽厚坚实的肩膀上,银剑转眼就从黑衣人的头顶落下。
丹田?没有丹田!
之前所营造的三人配合,都不过是为了使黑衣人先入为主,将注意力放在了长敬的话上,误以为吴杳和陆路真的会按照长敬所说的位置来攻击。
但早在长敬说出口的那一瞬,吴杳和陆路就明白了胜败在此一举,丹田和天灵位处一线,是长刀最好防备之位,故必有一虚一实,遮掩关键一击!
黑衣人一惊,当下就要拔刀高举抵挡,可陆路却不止是一个人肉梯子这么简单,他健硕的右腿一伸,就直踹黑衣人前心,令他的长刀不得不先挡这一脚。
而陆路的身体还保持得相当平稳,上面的吴杳一点也没晃,银剑已经触及黑衣人的发顶!
不行了!必须举刀!
黑衣人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果断地选择了防守天灵,长刀从身前猛地一撩,就听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传出去老远,而他的前胸也实打实地接了陆路一脚。
他咬紧了牙关,喉头一猩,就知道自己受伤不轻,再不走,就不知道下一击会在哪儿了。
黑衣人拄着长刀连退好几步,咽下喉间血,愤恨地盯视着吴杳和陆路,还有……远处的长敬。
下一瞬,他就极速向后飞掠,纯黑的身影仿佛融入了黑夜之中一般。
陆路还要再追,却被吴杳拦下了。
“不必追,我们就算杀了他也无用。”
的确,杀了他不代表就不会有下一波暗杀,追到了也不一定就能知道是谁在背后指使,目的又为何。
陆路打起架来,通常都是蛮力解决一切问题,很少有用计谋的时候。
但今天这一局与吴杳、长敬的配合着实打地爽快,尤其是看到黑衣人最后捂着胸口,不甘心又不得不逃走时的眼神。
爽!
陆路哈哈一笑,抓住吴杳在他肩上的双脚就是用力一顶!
吴杳本想自己跳下来,不妨他这突然反向的来这么一下,登时在半空中就有点傻眼。
“诶?”
没想到,等她又落下来的时候,下面早有一双厚实的双臂等着,轻而易举地将她打横接在了怀里。
吴杳惊诧地瞪圆了眼,和陆路四目相对,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陆路似乎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还在兀自笑着,爽朗地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爷我就喜欢能打的女人,你很不错!”
吴杳:“……”
长敬:“……”大哥,这是他女人好不好!
“咳!”
长敬带着大宝走到了陆路身后,握拳在嘴边猛咳了一下,可陆路却一点也没意识到问题所在。
长敬看着吴杳躺在别的男人怀里,心里这滋味真是……想夺过星灵剑就砍陆路个百八十刀!
但最后说出的话,却没有这么明显的火药味,毕竟是他亲口说吴杳是他妹妹……
他只得憋屈道:“陆大侠,还请您松手,男女授受不亲,我的妹妹我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