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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江户幕府当少主全文阅读

作者:吴腾飞大人     我在江户幕府当少主txt下载     我在江户幕府当少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话︱战略布局

    “昨天我去了趟目付柱赫在屋敷町的府邸,在那里见到了他的夫人幸子。”

    “从少主的表情来看,想必这一趟很有收获了。”

    “幸子果然也是一只虫兽。她是一只红蜻蜓,而且她也答应过要和我们合作了。”

    “什么?虫兽答应和我们合作?!”

    看着美惠的惊诧神色,竹千代似乎早有预料地笑了笑,然后朝她温和地点了点头。

    “少主,你确定她不会反手捅我们一刀么?在我们驭梦师关于虫兽的记载里,几乎从未有过它们和人类合作的先例。”

    “那只虫兽……不,幸子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虫兽。很多时候,她给我的感觉更近似于人类。”

    竹千代轻轻叹了口气,接着把昨天造访西岛家的所见所闻,逐一与美惠进行了分享。

    美惠专注聆听着,神色渐渐发生了微妙变化。

    显然幸子在西岛家五年来所历经的改变,连她也觉得甚为意外。

    “红蜻蜓不只断食两年没有吃人。而且她的丈夫有着赋能之血,对虫兽来说是梦寐以求的美味。她每天与丈夫朝夕相处,居然还能克制得住欲望?”

    “所以我才说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虫兽。幸子她和人类共处了太久、而且心里还牢牢地扎根了对人类的情意,于是慢慢地也变得有了人性。”

    竹千代低下头,解开包住某物品的包袱布,露出一个精致的小木匣,接着将小木匣打开,朝美惠递了过去。

    【注·包袱布:在江户时期,包袱布作为包装用具被广泛使用,商贩用包袱布盛放货物走街串巷,还规定了赠送礼物及各种礼仪场合下的包裹方式,诞生了日本独特的“包裹文化”。】

    美惠先从小木匣里拿出一把六栉梳,眼里掠过若有所思之色。

    “这是红蜻蜓幸子的梳子?”

    “嗯,她还给了我一条夫君的毛巾,说是以防万一,还是准备得细致周全一些的好。”

    “现在我们手头有的贴身物品,包括金环胡蜂的桧扇、红蜻蜓的梳子、还有目付西岛柱赫的手帕,但还少了一只虫兽的日常用品。”

    “你说的是那只蝗虫?我也想到了这点。”

    竹千代从印笼里掏出一块手帕,往前探过身子,将它轻轻抛到美惠手间的小木匣里。

    【注·印笼:是古代日本男性在和服上佩戴的一种有收纳功能的物件,搭配根付(悬挂随身物品的卡子)和绪缔(珠子)悬挂在和服的腰带上。】

    “之前让信纲再去了趟葭原,指名叫蝗虫新造七穗作陪,并从她手里取得了一块手帕。”

    “少主准备得真是悉心周全,这样当事人、还有三只虫兽的贴身物品,我们都取得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开战?”

    “在开战前,我得召集四人众,把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他们才行。在这个计划进行过程中,他们全被瞒在鼓里,不晓得他们知道真相后,又会是怎样的一种反应?”

    “这样啊。”

    美惠小心翼翼合上小木匣,再用那双眼尾上翘的桃花眼,仔细地端详了竹千代一番。

    她依然如看不见底的深渊,让他无法轻易看穿或判断出她此刻的所思所想。

    但有一点他非常确认,那就是她现在望向他的视线,交织着好几种复杂思绪,而此前他从来没被她用这样的眼神注视过。

    “怎么了?总觉得你现在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抱歉。我只是觉得讶异。”

    “讶异?”

    “少主苏醒过来以后,一共来星相阁找过我三次,每一次你的变化都很大。”

    春风从格子窗涌入室内,拂动她那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她忽而若有所思地绽开笑颜。

    那是一种蛊惑人心的笑容,仿佛暗夜里盛放的一朵曼陀罗花,明明知道美丽花色下暗藏着毒性,却依旧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刚才发生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么?”

    “对不起。只是我不由得想,今天的少主和第一次到这里找我的你,反差感实在太大了。”

    “反差感?”

    “似乎每隔一段时间不见,你的谋略与能量就又以超乎想象的速度突破到了新的阶段,或者少主本身就是个可怕的人也不一定。”

    “我?可怕?”

    竹千代将右手食指反过来指向自己,一脸难以置信地追问。

    他可从没想过这个词,还能出现在和自己有关的评价上。

    从他身为废材文青的前身、到这具身体敏感寡言的原主,无论怎么看都与“可怕”这个词毫不搭边。

    “你怎么会用‘可怕’来形容我?要说可怕,我还觉得让人摸不透心思的你可怕呢。”

    “少主,听过这样一句话么——‘屠龙勇士,终成恶龙’?”

    “屠龙勇士,终成恶龙?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说我吗?”

    “我可没这样说过。只是……你身体里沉睡的力量,也许远远超出了你的想象。”

    即使竹千代佯装生气地戚起眉头,美惠依旧面不改色地凝视着他,似乎早就料定他不会作出任何为难她的举动一样。

    她在洞察男子心迹、甚至在操控男子情绪的段位上,确实远非同龄的樱子、或这个时代的其它少女所能比拟。

    “可能是我多虑了,还希望到时少主不要被那股力量反噬了才好。”

    “行了,我没空再和你开玩笑了,接下来我会召集四人众到外殿开会,现在就先撤了。”

    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竹千代起身快步走出了她的办公间。

    纵然他步伐飞快,然而却不由自主地被她刚才那番话给烙在了心头。

    被力量反噬……吗?美惠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有她莫名其妙甩出的那句“屠龙勇士,终成恶龙”,听了实在让他不爽。

    竹千代相信自己会穿越到这里是具有使命和意义的,他才不会变成什么恶龙!

    罢了!当前最重要的事就是针对金环胡蜂和蝗虫布好战略,再确保能够发挥出每位团队成员的所长,这些才是迫在眉睫的事。

    竹千代晃了晃脑袋,阻止自己再继续为美惠这句突如其来的点评而烦恼分神。

    回到少主御殿后,他迅即在外殿召集了四人众。

    这一次竹千代没让樱子准备茶点,毕竟他们接下来要谈的是非常严峻、甚至可说是极其危险的事。

    要怎么向伙伴们吐露实情、让他们相信自己的说法,并安排好各自负责的事项?

    组织和实施,是竹千代前身最不擅长的事情之一,当他在广告公司任职撰文指导时,每次按总监要求去组织团队开会,都会感到吃力无比。

    即使是指导文案新人,在对方向他的指导意见提出不同看法后,他也会陷入左右为难当中,然后就只会生闷气、决定从此再也不教对方了而已。

    这样的他,要在五名伙伴面前揭露一个他们此前从未接触、甚至压根就没听闻过的事实,还得在短时间内取得他们的相信和配合。

    只要想到这里,他就隐隐有些头大。

    还好他在召集四人众前的思考中,忽而想到了前身相当喜爱的美剧《权利的游戏》里的龙妈。

    一个本身没有任何魔法和武艺加持的少女,却能凭着抑扬顿挫的演讲征服了无数将士。

    那么对此感到为难的他,最适合的做法,难道不是将龙妈那套演讲模板搬到这次会议里吗?

    这又是一次突破自我的机会!

    笃定主意的竹千代,借着几趟呼吸去缓和心绪后,就对着下座的五位伙伴开口发言了——

    “我想这阵子正胜应该也瞧出了些端倪,知道我在秘密筹划着些什么。”

    “谢谢你,正胜。只要我不说,你也没去追问,让我更能集中精力去做该做的事。”

    “信纲和直贞、还有樱子心里也很困惑吧:为什么我要特地去趟葭原,和大见世‘梦无间’的夕舞太夫会面?又为什么让信纲再跑了趟葭原,去拿新照七穗的贴身物品?”

    “今天把大家召集在外殿,是因为终于到揭开迷底的时候了。这阵子我心里藏了太多事,总算可以和大家好好说个明白了。”

    四位伙伴当中,只有一脸懵逼的光纲张大了嘴巴,还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少主到底在说什么?怎么我都听不明白?”他目光逐一掠过其它三人,“喂,少主刚刚点了你们名字对吧?那也就是说,在四人中只有我被瞒在鼓里?”

    “你们居然还带少主去了葭原?要被御台大人和国松丸大人知道了该如何是好?”

    “只有我由始至终什么也不知道?这也太不公平了吧?再怎么说我也是四人众的一员啊!”

    向来乐天开朗的光纲,气嘟嘟地鼓起了腮帮,双手交叉置于胸前,还狠狠瞪了信纲和直贞他们一眼。

    看着对方气呼呼的样子,信纲和直贞面面相觑,一时都不晓得该怎么和他解释才好。

    感觉光纲闹了小情绪,竹千代居然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明里暗里地将他夸奖了一番。

    “哈哈哈,光纲生气了。这么开朗大度的光纲也有生气的时候呀,还真是挺可爱的。”

    “可爱?我吗?”

    光纲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知所措地摸了摸后脑勺。

    “抱歉,光纲,不是刻意瞒着你的,上次行动我连正胜也没告诉。因为有些事情在我还没确定之前,不希望让所有伙伴都去为我担心。”

    竹千代这一招随即便发挥了效果。

    在夸赞之后再将解释补充进去,终究抚平了光纲的小情绪,这家伙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种类型的少年更不会记仇。

    在搞定他以后,竹千代总算可以正式进入会谈主题。

    ★——作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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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话︱伙伴同心

    “前段时间,我确实有让信纲和直贞随同一起去了葭原,见了闻名江户的夕舞太夫。”

    “接着,我让信纲安排好到目付西岛柱赫府邸造访的事情,还在那里见了他的夫人幸子。”

    “你们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在母亲和国松丸虎视眈眈的情况下贸然做出这种事情吧?因为比起顾忌他们,我有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和理由。”

    他环视了一遍下座的五名伙伴,确定他们每个人都一副亟待答案揭晓的模样。

    然后他停顿了一会,故作思忖地将期待值拉高以后,才再接着讲述了下去,这也是他前身从《权利的游戏》里的龙妈身上学到的演讲技巧。

    “你们一定没听说过,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一种名为‘虫兽’的妖物吧?”

    “虫、虫兽?这是什么?少主,话题怎么忽地又转到虫兽去了?”

    他这弯拐得实在太过突然,听得全神贯注的光纲身体一晃,顺势装出一副要摔倒的模样来。

    竹千代冲着光纲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只管继续聆听,然后一步步揭晓了答案。

    “虫兽是妖物,是世间百虫有了妖化迹象后,靠吃掉其它妖怪壮大自己、最后妖化成了妖兽形态的巨虫,它们的杀伤力甚至比起传统的妖怪都更加可怕。”

    “而葭原的夕舞太夫、以及服侍她的新造七穗,还有目付柱赫的妻子幸子,她们全都是我刚刚提到的虫兽。光是幸子在嫁到西岛家的前三年,在江户就吃了五十六个人。”

    听到这里,信纲心里猛然一震:这正是之前他受命于竹千代去调查的数据和结果。

    发觉他的眼神变化,竹千代冲着他眼带笑意地点了点头,那表情就像在对他说:“信纲,你做得很好,这几次任务真是辛苦你了。”

    一股暖流在心中淌过,他终于明白竹千代吩咐他做这些事情的原因了。

    在信纲整整十九年的人生里,从来就没听说过任何关于“虫兽”的事情,在执行任务时尽管心怀疑虑,也完全没往这个方向去想。

    然而当竹千代当众说出这些女子是虫兽时,不晓得为什么,他却不假思索地就相信并接受了。

    “那位美得让人无法抵挡的夕舞,原形是只金环胡蜂,她的新造七穗是只蝗虫。”

    “而在幕府任职目付的西岛柱赫,他夫人幸子原形是只红蜻蜓。”

    “我知道突然告诉大家这些事情,可能会让你们很难接受,毕竟大家从小听过的妖怪大概也就是玉藻前、雪女、酒吞童子、河童或天狗而已。”

    “然而在这个时代,虫兽逐渐取代了它们。那些你们以前听过的妖怪,或是随着时间流逝消失在世间、或是被壮大的虫兽捕食了。”

    “我们都知道,虫子奔跑的速度很快,它们能飞、有些虫子还会游泳,真可算上天下海入地都无所不能的。”

    “大家可以想想:这些日常所见的虫子,如果一只蜈蚣有着龙一样的庞大身躯、并且妄图妖化成龙,那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恐怖景象?”

    竹千代向伙伴们提起的,是他和美惠一同进入梦境后,通过历史残像所看到的千足蜈蚣。

    讲到这只虫兽贵族时,他依然心有余悸,而这眉眼间的刹那变化,都被正胜和直贞看在眼里。

    那确实不是在说笑或虚构情节时所会流露的样子。

    从这个层面看起来,总算明白了少主此前这般小心谨慎、处处保密的原因。

    ——虽然并没相互交换彼此的看法,但他们俩在心里,却都同时对竹千代的话达成了共识。

    作为从幼年时期便已经在少主身边随侍在侧的小姓,比起其它任何人的说法,正胜和直贞都更相信从竹千代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

    他们对竹千代不假思索的信任,其实也折射了这个时代特定背景下,日本武士对于主君的绝对忠诚。

    从现代世界穿越到江户初期的竹千代,前身在创作日系轻小说时,也查阅过相关的资料。

    所以他自然也就了解这种忠诚,对于每位武士的重要性:

    自从爷爷家康在江户创立幕府以后,在近世幕藩体制下,将军——大名——武士这种自上而下结成的主从关系,成为整个幕府政治关系和社会关系的主轴。

    而“忠诚”,则是维持这种主从关系的道德基础。

    在这个时代背景下,武士所信奉的忠诚,只是主从之间的私忠、而不是中国儒家提倡的君臣之间所应建立的公忠。

    也就是说,身为臣下的武士只忠诚于自已的主君,他们可以不顾比主君更高级别的上级、对这些上级也没有效忠的义务。

    而且如果武士超越了这种等级秩序,向比自已主君更高等级的上级效忠,就是僭越和背叛行为,将受到整个社会的轻视和唾弃。

    身为伴随竹千代一起成长的小姓,信纲、正胜和直贞他们自然很容易就接受了他的话。

    从伙伴们的表情里,判断出他们对于这些话语的接受程度,让竹千代放松了不少,也鼓励了他继续说完这些未竞的话语。

    “但为了守护江户、为了守护这座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家园,就算虫兽再怎样恐怖可怕,我们也要向它们宣战!”

    “这些虫兽还有附身他人的能力,一旦它们附身到了重要的幕臣身上,天下将会大乱!”

    “所以就算可能为此被母亲和国松丸抓到把柄、也许又会引发他们新一轮的攻击,我也还是义无反顾选择为江户与虫兽开战!”

    “你们,有谁愿意和我一起?!”

    这番激情洋溢的演说,完全照搬了他记忆里《权利的游戏》龙妈的语调、语感和抑扬顿挫。

    当中所蕴含的热血,更直接采纳了他前身看过的日剧和日本动漫台词!

    那些曾感动过竹千代、并在他前身25年人生岁月里难以忘怀的台词和情节,全被他活学活用地搬到了对着五位伙伴进行的演说上。

    果不其然,下座的五个人都一致受到了感染。

    尤其光纲更经历了:从先前对被瞒在鼓里的委屈不满,到被这场演说激发得壮志昂扬的转变。

    当竹千代发问以后,他第一个高高举起右手,洪声轻喊:“我,水野光纲愿为少主赴汤蹈火!”

    这副全情投入的憨直模样,逗得包括竹千代在内的五位伙伴忍俊不禁。

    看着大家纷纷露出笑容,最后光纲也跟着笑了。

    明明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在外殿却被这些少年轻松谈笑着,从他们身上,竹千代第一次体会到“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看着男生们在默契地笑,樱子神情严肃地望向竹千代,先是微微俯身向他行了个礼,接着问出了她最为在意的事情。

    “少主,你打算怎样去对战那些虫兽?难道是派人从西岛家抓走幸子、从葭原带走夕舞和七穗吗?又准备怎么去说服将军大人同意?”

    “不,我并不打算向父亲汇报、我们的行动也完全不需要经过他的同意。”

    “这样万一将军大人怪罪追查下来,少主你……”

    “星相阁有位星相官藤本美惠,你们大家应该都知道就是她把我从昏迷里唤醒的吧?”

    “少主要让那位星相官也参与其中么?”

    “她是这次行动里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樱子。美惠既是星相官、又是驭梦师,她有着单凭人的贴身物品,就能控制对方入睡、并潜入他们睡梦中的能力。”

    “……?!”

    “我们已经搜集到了柱赫、幸子、夕舞和七穗的的贴身物品,所以会通过美惠一起入梦。”

    “在梦境里,我们将和幸子、也就是那只红蜻蜓联手,共同对抗金环胡蜂和蝗虫。”

    竹千代将整个战略布局都说了出来,然后他环视了一下四人众的伙伴们。

    “美惠将会带着我们进入梦境,大家到时候带着你们耍得最得心应手的兵器,在我寝殿里聚集、共同入梦。”

    “信纲,我记得你最擅长用箭,到时候你就带上你的终于弓箭和箭筒,到我这里来。”

    “直贞擅用双剑、剑法精湛娴熟,那么你就把自己的两把长剑给带到寝殿这里。”

    “光纲向来能将长枪耍得出神入化,你到时记得把那把长枪带过来,能派上很大用场。”

    交待完三位少年后,竹千代将目光投向正翘首以待的正胜,作出了最后的布局。

    “正胜这边,就和樱子一起守在外殿,以应对任何突发事件。”

    “什么?我和樱子一并留守在外殿?这怎么可以!我怎么可以放着少主去独自冒险?”

    “我并没有独自冒险哈,正胜,不有信纲他们陪着我呢!”

    “可是……为什么却偏偏留下我和樱子守在外殿?武士的天命是要守护主君,少主带着他们去降妖伏魔,却惟独我置身事外,这种行为不就是不忠吗?”

    “正胜,让你和樱子留守在外殿,恰恰就是对你忠诚度的最大信任啊!”

    “对我忠诚度的……最大信任?!”

    竹千代直起身体,三下五除二地快步走到正胜面前,笑眯眯地蹲下来直视着他的眼睛:

    “刚刚你们也提过,这次行动要是让母亲和国松丸知道了,那可就大事不好了。”

    “所以我们需要选一个成熟稳重、能够把控好任何突发事件的人留守在这里。那么当大家一起进入梦境时,至少身边还有可靠的伙伴来护我们周全。”

    “你刚刚也说过,武士的天命是要守护主君对吧?”

    “并不是只有为主君浴血奋战才是守护啊!你和樱子肩负着我们的期待和寄托,这是非常重要的工作,我希望你认真去对待和执行起来。”

    正胜怔怔地迎着竹千代的目光。

    为人处世一板一眼、将忠义摆在价值观第一位的江户少年武士,在口才上当然不是从现代世界穿越、干过广告公司撰文指导、看过大量动漫和日剧的竹千代对手。

    被竹千代说得全然无法反驳的他,尽管很不情愿、却还是被说服地接受了自己的任务。

    “如果这是少主的期待,那我和樱子会尽全力去执行。”

    “这就是了,我就知道正胜最靠得住了。”

    竹千代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正准备站起来时,恰好瞧见了樱子正瞥向他的目光。

    她完全没被他这套招术唬弄过去,却也没当着四人众面前提出其它异议。

    了解到他力图对战虫兽的决心以后,她就决定尽自己的力量,为他的这份决定尽一份心力。

    就这样,如果再加上美惠,这个江户史上第一支伏虫七人队伍,在这一天正式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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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话︱共同入梦

    与虫兽开战的时间,被选在了第二天下午。

    离约定时间的半小时前,背着箭筒并左手持弓的信纲、拿着长枪的光纲、别着武士剑的直贞和正胜,都早早聚集到了竹千代的寝殿。

    美惠稍后也来到了寝殿。

    当她出现时,就连向来对美色无感的四人众,也感受到了那股摄人心魄的风情与魅惑。

    对于曾随竹千代一起和夕舞会过面的信纲来说,这位鲜少接触的星相官从外表上一点也不逊色于葭原的太夫,她甚至还更添了一份难以捉摸的神秘之美。

    美惠来到寝殿后,樱子就一直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她。

    留意到樱子的目光后,她也毫不避讳地回望了过去,两名少女的视线就这样直接撞击在一起。

    “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我只是想看清楚少主口中提到的星相官长相而已,失礼了。”

    “你一定是随侍少主的女中泽原樱子吧?”

    “是。你知道我吗?”

    “早就听说过少主身边由阿福大人调任了一位很得力的女中,看着你这样细致的审慎眼神,我大约猜到会是你了。”

    “哪里,作为随侍少主的女中,审慎细致是我的工作本分。”

    在场的少年里,只有心思慧黠和极其擅长洞察人心的信纲,隐隐闻到飘散在两位少女间的那股似有若无的火药味。

    反倒是满门心思放在即将入梦迎敌的竹千代,忽略了她们间的微妙相处氛围,因为他实在没有闲情去留意到这种小细节。

    作为少年里唯一与美惠在梦境中见识过虫兽妖力可怕程度的人,他在决定迎战金环胡蜂以后,就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了肩膀上所背负的责任与重量。

    他不是一个人独自迎敌,在他身边还有三位生死与共的伙伴,义无反顾地加入他的战队当中。

    但入梦后到底会迎来怎样险峻的一场恶战,谁也无法预料。

    所以他必须竭力设想好将可能发生的任何恶劣情况、以及届时该如何应对!

    “现在人都到齐了。美惠,我们是不是可以进入梦境了?”

    细细又思索了一遍以后,竹千代向她发出证询,这既是询问,也是宣告行动开始的决意。

    美惠当然也明白这一点。

    “是的,少主。如果大家都准备好了,那我们现在确实就可以入梦了。”

    她在塌塌米上款款跪坐了下来,从小木匣里分别取出了夕舞的桧扇、七穗的手帕、幸子的六栉梳、以及柱赫的毛巾。

    “这是我们搜集到的三只虫兽、还有目付西岛柱赫的贴身物品,接下来,他们将会和我们一同进入梦境。”

    美惠轻轻扬起衣袖,她的指尖瞬息就飞舞出了四道萤光,分别依附到那四件贴身物品上,并燃起了浅青色的萤火。

    奇怪的是,虽然四件物品被萤火笼罩着,它们却没有寻常被火点燃的燃烧迹象,仿佛只是在表层罩上了一层火焰而已。

    “这四件物品如果在萤火中安然无恙,代表它们的主人也一样平安;但如果它们被焚毁,就表示它们主人的生命之火已经熄灭了。”

    正胜与樱子交换了一下眼神。

    他迫不及待地确认:“也就是说,假如我们迎战的那两只虫兽的贴身物品被焚毁,就表示它们在梦境里已经被除掉了是吧?”

    “是这样的。”

    美穗在薰香工具里放进了长夜香,在从火柴盒里取出一根火柴时,她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视线随即落在正胜和樱子身上。

    “我即将点燃长夜香,两位可以出去了,因为任何闻到这香味的人都会昏昏睡去。”

    “知道了,我们会恪尽职守,在外殿把好门防的。”

    正胜边说,边看向四人众的三位伙伴,与他们相互交汇着眼神。

    他什么也没有说,但身为发小的三位少年,却一下就读懂了他眼里蕴含的迅息。

    那是正胜在向他们慎重请求:“喂,你们可要守护好少主啊!”

    相对于直贞和信纲的一切尽在不言中,心直口快的光纲倒是按捺不住地开口给了回应。

    “放心好了,我们知道你最在乎什么,一定拼尽全力去做!”

    “咦?我可什么也没说呀!你这自顾自地到底都在说些什么啊?”

    “少来了,正胜!你表面上虽然什么也没说,但眼神早就把心迹说得明明白白了,大家那么多年朋友了,你当我们还不晓得你那点心思吗?”

    听到光纲毫不顾忌地戳破正胜担心少主安危的那点小心思,少年们都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凝重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轻快不少。

    在和正胜一同即将走出寝殿时,樱子忍不住回眸,但却不是看着竹千代、而是直挺挺地望向了正准备点燃香料的美惠。

    她嘴唇微启,过了半晌才挤出了心底的话:“美惠,少主就拜托你了。”

    同样身为少女,美惠自然掂量得出对方这句委托蕴含的重量。

    原先还弥漫着微妙火药味的两人,此刻态度却奇妙地同时发生了转变。

    美惠冲着樱子点了点头:“我会尽力而为。”

    虽然只是一个轻微的点头,但樱子能品味得到隐藏这轻描淡写间的承诺,那是一种只有在少女间才能彼此意会的迅息。

    得到承诺的樱子终于放心地离开了寝殿,这一次,她没有回头。

    作为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武士和女中,他们都有自己所重视与必须贯彻的“忠诚”,尤其是对主君的委托,就更会心无旁骛地去执行。

    对于现在的他们俩来说,第一要务就是把守好寝殿。

    这是竹千代对他们的委托,因此就算再怎样担心,他们都会强行将注意力集中到这件任务上。

    在寝殿内,美惠已经点燃长夜香,竹千代曾闻过的那股清雅独特的天然香味,随即弥漫在紧闭的空间里。

    少年们都按她的吩咐,分别握着武器躺在塌塌米上,在他们晕晕欲睡之际,那燃烧着萤火的四件物品,却与长夜香产生了奇妙的光学作用。

    像吸纳了某种能量似的,火焰在刹那窜得更高。

    美惠又再度挥舞衣袖,在她指尖间居然焕发出了片片磷光,随后纷纷依附到四道萤火之上。

    “现在,三只虫兽和目付柱赫都睡过去了。少主,我也很困,怕是也要坠入到梦境里头。”

    美惠掩嘴打了个哈欠,视线扫向将武士剑挂在身体左侧的竹千代,他早已经进入了梦乡。

    “你睡了啊。”

    她面带浓郁困意地说了句,顺势在塌塌米上躺了下来,乍一闭眼就陷入深深的睡眠当中。

    再次睁开眼睛,她已俨然和四位少年共同置身在屋敷町的西岛府邸,柱赫正瞠目结舌地望着他们,满脸尽是惊诧错愕的表情。

    “少主,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下人居然没有提前通知我,有失远迎、实在万分抱歉!”

    “下人们当然不会提前通知你,因为我们只是置身在梦境里。如果没有意外,你现在应该正和幸子一块睡在寝室里。”

    “梦境?”柱赫反复咀嚼着这个词,忽地像想到了什么地睁大眼睛,“昨天开始幸子就很不舒服,拜托我今天请假在家里陪她。我记得刚刚忽然觉得很困,我们就一起躺下了……”

    “这么说难道我现在真的是在做梦?连少主也只是我做梦的情节?”

    “不,柱赫,这不只是你个人的梦,也是我们这些出现在这里的人共同的梦。”

    在竹千代和柱赫交谈间,他身后的三名伙伴尽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此刻却依然难掩不可思议的表情,纷纷难以置信地四下观望。

    对曾陪着少主来过一次西岛家的信纲来说,这确实是他曾造访过的客厅景象:前一秒他才刚和伙伴躺在塌塌米上,后一秒居然就置身到了西岛家的客厅。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虽然让人难以想象,然而却实实在在地在当下发生着。

    “少主,欢迎再度莅临西岛家,我早已恭候多时。”

    幸子缓缓走入客厅,冲竹千代和身后的伙伴们,行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礼。

    当她直起身子时,谦和的脸庞已然换上了警觉的神色。

    “东南方向,有只蝗虫正急速来袭,它似乎充当了金环胡蜂的先行军。”

    同样身为虫兽的幸子,对同类踪迹的感知力相当灵敏。

    她的这番提示,听得竹千代一行人神情一凛,下意识地握紧了各自手中的武器。

    对于这群少年来说,他们即将迎来生平第一次实战经历,而面对的敌人还不是人类!

    尽管个个都焕发出斗志与战意,但他们内心仍难免产生了压力。

    “西北方向,那只金环胡蜂正向屋敷町接近!少主,恐怕我们要立刻迎敌了!”

    预报出两只妖虫行踪时,幸子提到金环胡蜂时的敌意与杀机,是谈到蝗虫时的五倍以上。

    竹千代他们从她的表情和语气变化,当即意识到作为金环胡蜂的夕舞太夫,到底是只多么强大恐怖的虫兽了。

    ★——作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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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话︱正式迎敌

    “蝗虫?金环胡蜂?幸子,你和少主到底在谈些什么?怎么我都听不懂呢?”

    就算再怎么竖起耳朵努力聆听,柱赫还是听得一头雾水,困惑地向妻子发出了疑问。

    “抱歉,夫君,已经没有时间解释了。如果这趟能活着回来,我一定好好和你解释清楚。”

    幸子转身朝柱赫走了过去,右手颤巍巍地伸了出去,缓缓抚上他的脸颊,目光闪烁地看着他。

    “那只金环胡蜂是冲你而来,夫君,请务必好好呆在家里。少主答应过我,会努力护你周全。”

    “护我周全?这是怎么回事?我可是一名效忠幕府的武士!本来就该为少主鞠躬尽瘁,你怎么敢说让少主护我周全?”

    依旧摸不着头绪的柱赫,本能地试图大声更正幸子的话,却被竹千代毅然打断。

    “够了,柱赫!你就按幸子说的去做,好好呆在客厅这里,美惠会陪着你。”

    他叮嘱完后,又再确定式地望向了美惠,而她则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请放心,少主。身为驭梦师,我还继承了在梦境里布下结界的能力,虽然范围不大,但罩住整个客厅还是没有问题。”

    “那柱赫这边就交给你了。其它人跟我来,我们到西岛家外面去!”

    在竹千代发出指令后,三位伙伴还有幸子都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一头雾水的柱赫大声嚷着妻子的名字,不放心地想追上去,却被美惠一把拉住。

    “西岛大人,请留步!我们的主战场在这里。”

    她不容置疑的语气和眼神,竟然刹那震慑了赫柱,让他顿时一下停住了步伐。

    随后美惠单手再一扬衣袖,一道青碧色的流云居然从衣袖里窜出,快速融入空气,继而在这座客厅交织出了一道透明的结界。

    “我已经在客厅布下了结界,你就算想追上去也出不去了。西岛大人,请和我一起呆在这里,祈祷少主他们平安归来,这也是尊夫人的期待。”

    “我怎么能放心她一个人跟着少主他们出去迎战?!”

    柱赫仍不甘心地试图紧随竹千代身后,却感觉身体严严实实地撞在了一道透明的无形墙体上。

    无论他再怎样拼命尝试还是枉然,最后他不得不颓然转过身子,倚在那道透明的结界边界上,目光无力地看向了美惠。

    “你叫美惠,是奥里的星相官吗?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竹千代一行人快速走出了西岛家,开始选择适合的作战地点。

    幸好武家云集的屋敷町街道大多呈现出狭长、单调的状态,行走其中犹如在峡谷中穿行,用来迎战虫兽是再适合不过。

    狭长的小巷、水渠、木屋和土墙,会限制住它们动作的灵活性,在这种情况下,体型硕大的虫兽恐怕连转身都很难肆意。

    在选择了一处离西岛家不远、地面呈直线水平的街道作为迎战地点后,竹千代知道,兵分两路的时刻终于正式到来。

    “幸子,两只虫兽里,哪只会最先抵达这里?”

    “蝗虫。它已经离屋敷町不远了,而金环胡蜂还在放慢速度,似乎等着蝗虫先行测探我们的实力,但它应该也很快就会到来。”

    “那好,我们面对的是两只虫兽:一只在地面疾驰狂奔,另一只从空中飞来,所以我们得分为两组分别迎战了。”

    “我们都应该守护在少主身边,怎么可以分散开来!何况分成两支队伍的话,守护少主的人就少了一半,等于将你的危险系数给提升了一倍啊!”

    向来憨直的光纲,直接站出来提出了反对,眉眼间满是焦急的神色。

    “别担心,光纲。”竹千代伸手用力按了按他的肩膀,“兵分两路是当下最明智的迎战选择,只有分化掉敌人的力量,我们的胜算才会随之提升。”

    “从战法上来说确实如此。”信纲沉吟了一会,接过竹千代的话表态,“在这时候比起抱团奋战,我们最该想的还是怎么取胜更现实一些。”

    “连信纲你也赞同少主的话吗?”

    光纲惊讶地问,他牢牢攥紧了长枪,依然一副满不放心分开作战的表情。

    “不只信纲,我也是这么想的。光纲,现在少主是我们队伍里的最高统率,我们要相信和服从他的指令,你也一并这样做吧!”

    直贞也加入了说服光纲的行列。

    在他也跟着表态以后,小姓当中以二比一的意见比例,导致光纲不得不无可奈何地接受了竹千代的指令。

    “直贞和光纲你们留在这里,等着蝗虫到来。信纲和我在空中迎战那只金环胡蜂。”

    “一旦你们取胜,就可以随时支援我们,所以大家都要安全平安地会合,知道吗?!”

    短短几句话,竹千代便将关怀和鼓励不动声色地传递了出去,并让伙伴们深受鼓舞。

    尽管心里依然略微紧张,但他拼命回想着前身看过的那些热血沸腾的日本时代剧和动漫场面、回忆着美剧《权利的游戏》里那种奋勇杀敌的义无反顾。

    他已经活学活用了龙妈的演说技巧,现在是时候学习那些英雄角色的战斗精神了

    ——竹千代不住地这样对自己说。

    “不肖永井直贞,愿随少主征战沙场、在所不辞!”

    直贞右腿单膝着地,右手握拳抵住地面,向竹千代俯下身体行礼,同时也作出了效忠宣誓。

    “不肖松平信纲,愿随少主征战沙场、在所不辞!”

    “不肖水野光纲,愿随少主征战沙场、在所不辞,还请你平安归来!”

    信纲和光纲的声音此起彼落。

    少年们的勇敢眼神、以及英勇赴战的表情,给了竹千代莫大的鼓舞,也让他的心坚定了下来。

    “那么幸子,现在就要麻烦你了。”

    在他将视线转向幸子以后,这个脸色苍白、全无半点血色的女子毅然点了点头,她只朝着天空敞开双臂,就立刻现出一只身长约15米、躯宽约6米的红蜻蜓原形!

    因为它的原形对于这条狭长的街道来说,实在过于硕大,因此只能迅速升上低空。

    “少主大人、松平大人,请你们坐上我的背部,我们即刻就去堵截那只金环胡蜂。”

    竹千代和信纲相互对视了一眼,仅单凭眼神就达成了一致意见。

    竹千代先往后退了数步,继而奋力奔跑起来,在离红蜻蜓约三步距离时,他奋然纵身凌空跃起,一下子就落在了红蜻蜓左侧。

    信纲紧随其后也来了个凌空跳跃,成功落在了红蜻蜓右侧,这具宽约6米的身躯,即使同时坐着两个少年也依然保留了很宽敞的空间。

    “请两位大人坐稳,现在我们要起飞了。”

    红蜻蜓悉心叮嘱着。

    它随即扇动翅膀、卷起了阵阵遽风后,飞快地升上了天空,并迅疾朝着西北方向掠去。

    坐在红蜻蜓背部,单手牢牢抓住它背上的小倒刺,对竹千代来说,这些小倒刺就等同于现代世界里的安全带,能帮他和信纲在高速飞行中稳固身体。

    耳边有风呼啸,红蜻蜓的高速飞行偶尔会冲散云朵,它每扇动一次翅膀,便会传来空气被划破的声音。

    竹千代忍不住往下方望去,但见各座屋子都变成了火柴盒大小,而各条町则交织成了一条条蔓延的曲线。

    这是他在前身时只有通过动漫、美剧、好莱坞电影才能看到的场面:比如龙妈骑在卓耿背上攻破君临城、比如女巫骑着扫帚飞过城市上空。

    在刚穿越到江户初期时,他压根没想过自己居然还能骑着一只硕大的红蜻蜓,在江户城的上空腾云架雾般地飞行着。

    竹千代悄悄地扫了身旁的信纲一眼:

    这位以谋略和箭术见长的少年,正心无旁骛地直视着前方,他右手抓着红蜻蜓背上的小倒刺,左手紧紧握着一把大弓。

    对方已全然沉浸在迎战的状态和氛围里。

    同一时间,在屋敷町街道上严阵以待的直贞和光纲,忽然听到远方有阵阵巨响传来。

    那是仿佛一只巨兽在时而奔驰、时而弹跳时,所发出的轰然巨响。

    以他们的听力辨识,这只巨兽正从东南方向快速接近,它的身躯想必庞大无比、正在狭长的街道中横冲直撞。

    在这些持续响起的巨响里,混杂了土墙被撞塌的声音、木屋被撞裂的声音,以及这只巨兽在弹跳时,它落在地面砸出大坑的声音。

    “这只妖物真的只是一只蝗虫吗?”

    光纲难以想象地说,他目光死死盯着东南方向,心里推算着巨兽正朝他们紧逼的距离。

    “少主不用了‘虫兽’来形容这些妖物吗?比起‘虫’,恐怕后面的‘兽’字更能说明它们的恐怖吧?”

    直贞沉声回答。

    他的注意力也全部集中在同一个方向,并且已经将分别佩戴在腰畔的两把长剑握在手中。

    他所持的长剑,不但剑身比一般武士剑设计得要长、而且剑柄也较一般的单手剑更长。

    这两把长剑的剑柄都达到了二十五公分以上,以便于使用的武士双手持握。

    横冲直撞的轰然声已经迫近眼前,数棵松柏被撞断的声音仿佛就在身边,随着一道土墙坍塌声的响起,两位少年都各自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直贞,它来了!”

    随着光纲的一声洪亮提醒,一只弹跳至高空的蝗虫,赫然惊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从未看过如此硕大的虫类:半空中的蝗虫通体青绿,约5尺长(1.6米)、1.7尺宽(50厘米),一排又尖又细的利牙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它两只圆盘般大小的眼睛,杀意毕现地瞪向光纲和直贞,风驰电掣般朝他们直接撞了过来。

    “光纲,快躲开!”

    随着直贞一声惊呼,两人反应飞快地各自前后分开狂奔,默契形成前后围堵的配合队形。

    说时迟、那时快,弹跳到半空中的蝗虫轰然坠地,除了将周边地面震得抖动了好几下,更是将落地处砸出了一个大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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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话︱苦战虫兽

    “真是螳臂挡车,就凭你们两个也想阻拦夕舞大人吗?”

    蝗虫两条发达且粗壮的后足来回划过地面,似乎在为发动下一轮攻击作准备,随即弯下它一双触角,径直对上手持双剑直立在面前的直贞。

    “不过我还真的非常好奇,你们是怎么把夕舞大人和我拉到这梦境里面来的?难道是你们的阵营里,还有驭梦师这号人物的存在吗?”

    话音刚落,蝗虫便仰天发出雄浑长啸,后足一蹬从而凌空跃起、朝着直贞凶猛扑来。

    当它凌空跳跃时,直贞身形急转迅速往后方高高跃起,硬是让蝗虫扑了个空。

    蝗虫还没来得及发动下一轮攻势,光纲当然不会错过它全无防备的后防,在它刚攻击直贞时,光纲就已经迅速在脑海里拟好突袭的方法了。

    他手中的长枪犹如出山的猛虎,一举刺出的速度划破了空气,气贯长虹地朝着蝗虫脆弱的腹部刺了过去。

    日本枪的枪头称为穗,穗大多数采用双刃、没有弯弧,而枪头顶上最锋利部分被称为穗先。

    此刻光纲手中长枪的的穗先,就如同猛虎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的利齿,直接没入了蝗虫腹部第三到第四节的气门小孔里!

    “啊!”

    蝗虫发出凌厉惊叫。

    它被穗先没入的气门小孔里,喷出了墨绿色的血液,大量被吸入体内的空气,也随着气门被破坏而倾泻而出。

    “直贞,攻击它的腹部!”

    光纲手腕用力回抽,长枪便犹如猛虎后跃跳回山上那般再度被他高举到了半空,他同时高喊着向直贞发出了提醒。

    这位平时嘻嘻哈哈、热爱美食的少年,此刻却判若两人地焕发出气势汹汹的战斗气息。

    “混帐!居然采取前后堵截的战术,别以为这样就能困得住我!”

    蝗虫调转身体,又再撞裂一道土墙,嘶吼着朝光纲冲去。

    它尖锐的口器已全部张开,最为坚硬的上颚,正迫不及待地冲光纲肩膀咬了过去。

    “你似乎搞错了攻击对象,这次你的对手是我!”

    直贞身体如燕子般灵巧地飞身向前,手中两把被称为“太刀”的长剑,恰似燕子在飞舞时张开的一双翅膀,在旋转的身形里挥舞着划向蝗虫的腹部。

    日本剑的剑柄长,武士迎敌时若要实现大力劈斩,就必须为了加大力度从而使用双手,这是剑本身的设计与使用方法的结合。

    而直贞最擅长的“二刀流”则强调一手一剑,在剑术上与剑的设计背离,所以被视为极难被驾驭的剑术。

    但正因为极难驾驭,所以才具有更致命的杀伤力。

    二刀流最注重剑客膂(lǚ︱脊梁骨)力的强横与爆发力,在膂力上天赋异禀的剑客,不需要双手握剑即能大力劈杀与防守,所以二刀流更能发挥他膂力超群的核心优势。

    在蝗虫满腔怒火地力图向光纲复仇时,它后方又再度出现了防守方面的破绽,直贞就正好抓紧了这个时机趁势而入。

    他的二刀流攻击角度刁钻、速度奇快,刺进蝗虫腹部第一节左侧半月形簿膜的一剑尚未结束,第二剑已经发动,再一举刺进它右侧的另一节半月形簿膜。

    直贞按光纲建议,使出二刀流连绵不绝地刺入它的腹部,导致墨绿色的血液急速喷涌而出。

    “啊!我的听力、我的听力!可恨啊!”

    剧痛难耐的蝗虫已然无暇转身自保,更是将熊熊怒火全部倾泄到了光纲身上。

    他才刚灵活转身避开,它就再提升了速度紧追其后。

    当它将所有注意力与杀意,全集中到光纲一个人身上时,虫兽血液中的捕食欲望迅即大幅提升,在光纲采取了后跃式防守时,它也猛然加强了后足的弹跳力。

    光纲只看见半空中有只庞然巨虫正扑面而来,它上颚的一排尖锐獠牙,充满愤怒地冲着他一口咬来,而他显然已经躲避不及!

    潜意识间,他本能地高举长枪,将枪身直接抵入它的上、下颚之间,未料由于剧痛而陷入疯狂的蝗虫,竟硬生生地嚼断了他的枪身!

    “直贞!攻击它中胸、后胸和腹部第一节到第八节两侧相对应位置的气门小孔!”

    “那些小孔叫气门,是气体出入蝗虫身体的门户。它们被破坏了,蝗虫只能窒息而死!”

    光纲高声呐喊着,握着手里的半截枪头,毫不犹豫地将穗先朝着它的口器刺了过去。

    “啊!”

    蝗虫惊慌失措地再发出凌厉狂吼,墨绿色的血液喷洒了光纲一身。

    他倾注全力刺出的那半截枪头,从穗先到穗都贯穿了蝗虫的上颚,接踵而来的剧痛扰乱了它的心神,胡乱挥动的前足重重地撞上了光纲胸膛。

    对于人类承受范围来说,那是力度相当猛实的一撞,只那么一瞬间,他就被撞飞了出去。

    “光纲!没事吧?!”

    直贞担心不已地喊出声来,却依然只能将视线集中到蝗虫腹部剩余几个气门小孔上。

    纵然满腹牵挂,他手中的双剑却没丝毫松懈地持续刺向那些气门小孔,简直将二刀流的奥义给发挥得淋漓尽致。

    一剑才刚刺入、还未来得及拨出,另一剑就已经挥出、继而又再穿透了最新的气门小孔!

    而且他的剑很长,一旦刺进蝗虫身躯,破坏的就不只是气门小孔,更是它的五脏六腑。

    身轻如燕、闪电般挥舞双剑的直贞,恰似一只穿越丛林捕食昆虫的燕子,转瞬就已经刺穿了蝗虫从中胸、后胸到腹部的所有气门小孔!

    蝗虫只觉得刹那间就无法呼吸了,遍体鳞伤的躯体还有持续喷涌的鲜血,让它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它怒吼着转过身体瞪向直贞。

    “好大胆的人类,竟敢破坏我所有气门!在我死去之前,也必须要拉上你们陪葬!”

    它用后足重重敲击地面,想要再度腾空跳跃,却震惊地发觉它已经连跃起的力气也没有了。

    呼吸不进一丝空气、大量失血导致体力的飞速下降,让蝗虫意识到了它的生命已经临近终点。

    它恨得想要咬紧牙齿,又被上颚的剧痛提醒着,它的口器上端已被光纲用长枪贯穿!

    已然接受了自己战败结局的蝗虫,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哀嚎着向直贞冲了过来,它的两根触角被注入了剩余的妖力,形成了两柄利剑般的武器。

    它想奋力最后一搏,至少为它的主人金环胡蜂,除掉这个将二刀流使得出神入化的少年剑客。

    直贞明确知道,自己的躲闪速度注定逃不开蝗虫最后的这搏命一击。

    既然来不及躲避,那么就只能冷静下来正面迎敌。

    单凭人类的力量,他当然不可能硬撼得住虫兽的迎面一撞。

    何况这一撞,对方两根妖化为利剑般的触角,就会全然刺穿他的身体。

    他也不想作任何无谓的牺牲,这只蝗虫在虫兽一族里只是等级最低的侍女,对于身为四人众的他来说,未来还有很多事情要为少主和伙伴们去做。

    所以他必须得活下来。

    在蝗虫横冲直撞地长驱而至时,直贞奋力投出了右手的长剑。

    那柄长剑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漂亮的轮廓,如同流星般朝着蝗虫迎面飞了过去。

    迎面投掷而来的长剑,不偏不倚从蝗虫的头顶劈下,只一剑,就将它的头部劈成了两半。

    同时他右脚足尖使劲一蹬,整个人如同燕子般跃起,躲过了蝗虫耗尽全力的最后一撞。

    他正好落在蝗虫的背上,于是不假思索地双手同时紧握剑柄,一剑从它的上胸部刺穿至下胸部,这一次,只有少量的墨绿色鲜血淌出了。

    这只失血过多、窒息衰弱的蝗虫终于倒了下去。

    直贞从它身上跳了下来,心急如焚地朝光纲跑去,蹲下身体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光纲,没事吧?你还好吗?”

    “很难受……我还真是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呀。”

    “别吓我,现在感觉怎么样?”

    “很不舒服啊。不过你放心,这种程度的撞击我是死不了的。”

    “你这家伙,别动不动就提那个字眼好吗?”

    “嘿嘿。没想到还能看到直贞这么急切担心的样子啊,也没想过会被你这样抱在怀里……”

    “笨蛋,我们是伙伴啊!我不担心你、还能去担心谁呢?”

    奄奄一息的蝗虫听觉时失时复,听着两名少年的对话,它怨恨地抬起头,瞪向他们最后一眼。

    “可恨的人类啊,你们原本就只是食物而已,作为食物乖乖被吃掉不就好了吗?”

    “你们的反抗,一定会触怒贵族大人们,从而招到贵族大人们更猛烈的反击。”

    “到时候,受难的就不只是小部分人类了。愚蠢、你们真的是愚蠢啊……”

    它的声音越来越微小,最后颓然地垂下头,在这个梦境当中就此陷入了永眠。

    “它说,我们是食物吗?说我们只要乖乖被吃掉就好吗?”

    光纲抹去嘴角淌出的血迹,给了直贞一个虚弱的笑容,然后紧紧抓住对方的羽织。

    “我总算明白,少主为什么这么慎密地规划这次行动了。”

    “原来这些虫兽想把我们当成食物都吃掉啊,少主肯定是要阻止它们的……直贞,我好荣幸,能参与到这次对战行动里来。”

    “我现在这副狼狈模样,没给少主和大家丢脸吧?!”

    听着光纲的话,直贞半是心疼、半是好气地瞪着他。

    要在平时他早就将光纲骂上一通了,但此刻他却只是拿对方没辄地和声回应了一句:

    “笨蛋。光纲你有时候,还真的是个笨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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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话︱空中对决

    府邸外有各种声音持续传来。

    有土墙被撞塌的声音、有树木被撞倒的声音、有木屋被撞破的声音,还有庞然大物轰然落地的声音,各种声音持续震荡着柱赫的耳膜。

    每当这些声音响起,总会让他分外紧张,总会促使他焦虑地猜想:幸子和少主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与他的紧张焦虑相比,一旁的美惠倒是沉得住气,即使她也免不了在会客厅里来回踱步,神色却依然能保持从容。

    “星相官大人,这些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那只蝗虫从东南方向狂奔所撞倒、撞塌的东西吧,这表明它迫不及待要发动袭击了。”

    “蝗虫?区区一只蝗虫,居然有这么可怕的力量?”

    “刚刚都已经告诉过你了,它们是虫兽,是虫妖进化到妖兽的最终形态。要知道它们妖化的这些年来,为了壮大自己吃掉了多少妖怪。”

    “这么恐怖的虫兽,幸子她没问题吗?”

    “她的原形是只红蜻蜓,和少主们迎战的却是金环胡蜂,而且她看上去已经很虚弱了,我们只能祈祷她安然无事。”

    “幸子……她怎么会是虫兽?那么善良、那么温柔的一个女子,她怎么会是一只红蜻蜓呢?”

    还不能完全消化这个事实的柱赫,双手抱头且六神无主地蹲了下来,一想起往昔和妻子所共度的美好时光,他的内心就不由得阵阵刺痛。

    远处又有一声声嘶吼响彻在整座屋敷町里,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嘶吼,既像巨兽的狂吼、又带着股虫鸣般的尖锐,一下子将他的心给吊了起来。

    “这嘶吼声到底是……”

    “是蝗虫的虫鸣,看来直贞和光纲已经在与它正面交战了。它的嘶吼充满怒气及失措,似乎受到的攻击远远超出了它的预料。”

    美惠牵挂地朝着东南方向望去,虽被墙壁阻隔了视线,她也能想象得到战况有多激烈。

    身为驭梦师,她施展结界的能力只能限定在梦境里,即使是这能力也远远没有登峰造极。

    如果虫兽突破防线、直取西岛家而来,这个结界到底能抵挡多久,她心底也没有把握。

    “现实里,红蜻蜓应该绝对不是金环胡蜂的对手吧?”

    “你在担心尊夫人么?”

    “担心啊!怎么可能会不担心?我是在今天才被你告知她是一只红蜻蜓,但在此之前我可是和她在这个家里足足一起过了五年!”

    柱赫猛地抬起头,目光闪烁地看向美惠,脸上浮现出错综复杂的表情。

    “整整五年的时光里,她可是作为我的妻子、我的家人一直在我身边陪伴着。这么娴静善良的女子,和那种凶猛嘶吼着的虫兽可完全不搭边啊!”

    “那么就算她是虫兽,你也依然爱着她吗?”

    “……”

    美惠的这句话,促使柱赫开始重新审视起自己的心意来,也让他在心底反复地追问自己:

    他真的爱着幸子吗?

    即使在知道她是一只虫兽以后,也依然没有丝毫改变地深爱着她吗?

    脑海里尽是她的一颦一笑,怎样也无法抹去!即使是在这样危急关头,他对她依然怀有满满的牵挂与惦念。

    “我想我应该是……爱着她的。”

    “我还没有看过她的红蜻蜓原形。但现实里的那些在天空飞舞的红蜻蜓很美,不是吗?”

    柱赫摇摇晃晃地直起身体,转头朝着西北方向望去。

    他那晃动的视线似乎穿过墙壁,径直望向了心爱的妻子所前往迎敌的方向。

    在那未知的前方,也许潜伏着更多深不可测的危险,毕竟幸子和少主他们所要迎战的,可是这只蝗虫所服侍的金环胡蜂。

    一个侍女都有如此惊人的破坏力,那么身为它主人的金环胡蜂,又是怎样的一个厉害角色?

    一想到这里,柱赫心里便又再度变得惴惴不安起来。

    在他目光无法企及的西北方向,红蜻蜓正背着竹千代和信纲继续展翅往前方掠去。

    竹千代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前方,他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因为不远处所传来的残香味道更加浓厚了,与他之前闻嗅的味道相比,强烈的腥味完全盖过了微香。

    “幸子,你闻到了吗?金环胡蜂焕发出的残香?”

    “是,它现出原形以后,激发并调用了所有妖力,现在应该是它战斗力被充分点燃的状态。”

    “所以残香中的腥味才会这么浓烈吗?”

    “它很接近了。少主大人、松平大人,请提前作好开战准备。”

    听着竹千代和红蜻蜓的对话,其实信纲微微有些懵懂,他来了好几次深呼吸,却都闻不到竹千代所形容的那股残香。

    由鼻孔被吸入身体的,只有高空稀簿却纯净的空气,他很快放弃了再闻嗅残香的想法,不经意地握紧了左手的大和弓。

    他所用的是被称为“四寸伸(七尺七寸,约233公分)”的大和弓,是战场上步战专用的大和弓。

    弓形呈现出优美的大反曲,大和弓横截面就像搭积木一样有着非常复杂的工艺,能匹配得起这把大和弓的,自然就只有射程范围更广、杀伤力更强的巨矢。

    日本弓箭最显著的特点是“下短上长”,握持部位一般在上端往下的三分之二处,形成了上弱下强的特点,因此使用弓箭,必须具备熟练自如的技巧。

    这恰好是信纲最擅长的武艺,他的弓道甚至远胜于剑道。

    两百米开外的范围内,信纲和竹千代隐约看见一只巨物正朝着他们飞来,信纲从容地从背后的箭筒里取出一支长箭,屏息瞄准了那只巨物。

    应该是金环胡蜂没错了,实在让人匪夷所思,那么清雅柔美的夕舞太夫,原形竟然会是如此可怖的虫兽!信纲心想。

    现在他所置身的战场,超出了过往的所有预料和相像,却更让他下了守护好少主的决心。

    他采用了左手握弓的弓道。

    这种握法是依着弓的弓力增加而相应加强了握持力量,随着弓拉力的增强,射手同时增添推弓的延伸之力、及以中指持弓身之力。

    箭在弦上。

    日本和弓的远弩射程有436米的距离纪录,相当于枪械的最大射程,而信纲之前最远的射程也到达了近400米,因此对进入视野范围的金环胡蜂发动进击并不是难题。

    “信纲,是时候了。即使不能直接命中,扰乱它的飞行也能达到效果。”

    被竹千代这么一提醒,信纲稍微挪动了下大和弓,以便更好地提高命中率,接着箭已离弦。

    连续两支箭,一只划破空气直取金环胡蜂面门,另一只朝着它的背部疾速而来。

    两支锥形箭承载了信纲一击必中的决心,速度快得超越了常规,但如此挥洒自如的射技,却被迅猛下坠的金环胡蜂一并射过!

    “它下坠了!幸子,是时候趁着它不能灵活自如使用毒针时攻过去了!”

    在竹千代沉声提醒下,红蜻蜓加速扇动翅膀,一鼓作气地朝着金环胡蜂飞身掠去。

    就在他们全力进击时,金环胡蜂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它没有丝毫调整战略的意图,相反也扑腾着翅膀,疾速冲着他们飞来。

    “它准备硬撼吗?或者,它实际上另有想法?”

    竹千代脑筋飞快地转动着,力图分析并解读出金环胡蜂的用意,下意识地握紧了挂在左侧腰畔的武士剑。

    两只虫兽的间距已经不足50米。

    金环胡蜂仍没有丝毫放慢速度的打算,反而全力冲刺地冲着他们飞来,它翅膀的扑动声就这样响彻在两位少年耳畔。

    竹千代眼前的这只巨型虫兽,身长约50米、躯宽约25米,老虎般黄黑相间的条纹,让它看起来格外像老虎与昆虫的结合体。

    它两只从内侧呈漆黑色的大门牙,已经狰狞张开,锯齿般的锋锐牙尖冲着他们嘲讽般地作出了咬合的动作。

    信纲再度取出了一支长箭,聚睛对准了来势汹汹的金环胡蜂。

    他们和这只金环胡蜂的间距已经不足30米,正是和弓最具有穿透力的范围。

    和弓在拉满弦的状态下,再加上重型箭镞(箭前端金属的尖头)后,所发挥的威力是完全难以想象的:

    初速每秒34米、可以贯穿人体达30公分;可以说就算全套精工盔甲,都抵挡不住和弓近距离的一击,何况是如此庞然巨虫!

    信纲的箭再度离弦。

    他这次从箭筒里取出的长箭,箭镞光是握在手中便已经能够充分感受其间的重量,离弦之后的穿透力与命中率亦得到大幅度的飙升。

    以金环胡蜂如此硕大的体形来说,它似乎已无从躲避。

    但竹千代脸上却全然没有胜券在握的兴奋神色,相反地,他觉得情况很不对劲。

    这只焕发出浓郁残香的虫兽,明显拥有着凌越于红蜻蜓和蝗虫之上的妖力,它发动攻势绝不会如此鲁莽地逆流而上。

    明明晓得大和弓的穿透力和命中率,都比一般的和弓更加迅猛与精确,体型硕大的它仍毫无顾忌地正面袭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难道……?!

    “大家小心!它可能会化回人形了!”

    随着竹千代的一声提醒,如同他所预料的,金环胡蜂果然在瞬息间便发生了变化。

    那只有着黄黑相间条纹、拖着长长身躯的虫兽,居然在刹那恢复到文雅柔美的太夫人形,极为灵巧地躲过了信纲这蕴含了弓道神髓的一箭!

    箭镞穿破了她和服的长袖,而她尾部的毒针却化为一柄青色长剑,此刻她正手持那柄长剑,纵身冲着红蜻蜓的腹部下方全速飞来!

    ★——作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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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话︱激烈战况

    局势转变得实在太过突然,信纲还没来得及取箭重新瞄准,夕舞转瞬就掠到了红蜻蜓腹部下方,那是虫兽们通常最脆弱的部位。

    她手中那柄由毒针幻化成的青色长剑,只一刺,就刺进了红蜻蜓的腹部。

    竹千代和信纲很明显地感觉到红蜻蜓的身体剧烈地震荡了一下,他们必须要牢牢攥紧它背上的小倒刺,才不至于被这股震荡甩开。

    “幸子,没事吧?你被它袭击了吗?”

    “少主大人,不用担心,我还能支撑一阵子……我们得趁这段时间解决掉金环胡蜂才行。”

    红蜻蜓的声音,似乎在拼命忍耐着痛楚与不适。

    它调整了下飞行形态,一双长满钩刺的中爪,迅即朝夕舞扫了过去,速度甚至比它以前在捕食其它妖怪时更快。

    蜻蜓捕食的时候会猛抓住猎物,其脚上长有的大量勾刺,可以帮助它们抓紧猎物、令其无法逃脱,它们口器也相当发达,可以撕咬猎物、方便进食。

    所以一旦红蜻蜓能抓住化为人形的夕舞,它的勾刺就能牢牢将她钉紧在爪子里,然后便可以张开口器给她锐利一击!

    但前提是,以它的速度能将夕舞给一爪攥进手里。

    面对禁食两年早已虚弱不堪、又被夕舞幻化为青色长剑的毒针给刺入腹部,红蜻蜓无论是动作灵活度、还是飞行速度都一下子被削弱了下来。

    信纲手中的两只箭再度陆续离弦。

    他手中的这支大和弓构造是“上长下短”,上弧部分共占了全弓长度的三分之二,其规格及长度亦可称得上是世界最大的弓。

    当大和弓在拉满弦的状态,最契合黄金分割的完美比例,因此大和弓的构造,在众多弓种之中拥有最美丽的弓型。

    这种上长下短的设计,推动信纲在平时就去费心钻研该如何专注于执弓时的平衡,并督促他努力提升出更高水准的弓箭技术。

    而他所射出这两只箭的奥义,就在于持弓的手要精确掌握发箭时弓的震动幅度,从而预测大和弓上下弧长度差所产生的反弹力。

    信纲无疑将这种反弹力运用得流畅自如。

    因此他手中陆续射出的两支箭,射出的箭轨便可以通过抛物线,做出多种不同的变化。

    例如第一支箭在往上空射出后,借助风力将箭的杀伤力提升了好几倍。

    然后这支箭在划出一条起伏的抛物线后,划过呼啸风声,冲着夕舞后背长驱直入。

    她已来不及转身,沉着地反手将青色长剑朝后背奋力扬去,让剑与箭相撞着发出了长吟。

    夕舞手中的剑被震得晃动不已,信纲气势如虹的这一箭,竟被她给劈成了两半!而余力仍存的半截重型箭镞,继续强劲地朝着被震开的方向迅疾飞去。

    但她身手再快,手中的青色长剑也来不及应对接踵而来的第二支箭。

    那支射势磅礴的箭直取她的心口,而她俨然已经难以躲避。

    逆转就在不可思议的情况下发生,眼看锥形箭就要没入她的心口,她竟伸出空着的左手,硬生生地一把抓住了这支箭。

    但她并没有完全控制住箭的冲击力。

    第二支箭的冲击力突破了她的妖力封锁,即使她下意识地拼命想用手拨开,箭镞的后冲力依然牵制住了她的手劲。

    本已被她一把抓住的箭,竟凭着后冲力连带着她的手直往胸口撞去,箭镞浅浅地刺入了她的胸膛。

    “难以想象,一个普通少年的弓箭,竟然能伤到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夕舞怒火中烧地拨出了那只箭,身形急速向高空升腾而起,红蜻蜓在后方紧追了过去。

    当升至高空时,她的身体往下方一仰,散乱了一头浓密黑发,竟瞬息又现出了金环胡蜂原形!

    已经负伤的金环胡蜂,愤怒地发出“嗡嗡嗡嗡”的嘶鸣,迎头朝紧追而至的红蜻蜓飞去。

    感觉体力正不断流失的红蜻蜓,依然选择奋勇迎敌,但实际上它很清楚,方才被金环胡蜂蛰针所幻化的青色长剑刺入的伤口,毒液正不断在身体内部蔓延开来。

    它伤口在剧烈地疼痛着。

    一阵又一阵痛楚如同大潮般朝它袭来,一波又一波地接踵而来,每一下都在提醒着红蜻蜓:这些疼痛正是它还活着的印证。

    它每扇动一次翅膀,毒液在体内就会扩散得更快。

    但红蜻蜓知道,它并没有停下来喘息的机会,必须要趁着金环胡蜂负伤之际,联合背上的两位少年将它一举铲除!

    在这片天空下端的屋敷町,有着红蜻蜓心爱且发自内心想去守护的人。

    这只金环胡蜂就正是冲他而来,即使为了能确保他安然无恙,它也要在这一刻殊死一搏!

    当竹千代一行人在梦境里与虫兽们展开激战时,驻守在西丸少主御殿的正胜和樱子,也迎来了冒然到来的不速之客。

    听到有脚步声持续传来,正胜率先走到了外殿廊檐,却见国松丸领着他的一众小姓,正在浩浩荡荡朝着少主御殿走来。

    不放心的樱子跟着来到廊檐,两人视线双双落在国松丸一行人身上,彼此心里都在思忖着适当的应对之策。

    “国松丸大人始终还是来了。”

    “你们持着兵器来到御殿,这一路上难免会被闲杂人等看见,国松丸大人一定从耳目那里听到了汇报。那么现在,我去迎驾吧。”

    “不,你继续留守在这里。如果我拦不住他们,你就去找阿福大人帮忙。”

    正胜义无反顾地迈开步伐,径直朝着国松丸一行人迎了上去,不偏不倚地在他面前停下脚步,继而俯身恭声问好。

    “国松丸大人是来找少主的吗?”

    “是啊,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心里格外惦念哥哥,就特别过来找他聊聊。正胜,你去通报吧。”

    “抱歉,国松丸大人。少主今天正在进行武技冥想课,对他来说这是一堂相当重要的修行课,暂时不宜打扰,还请大人改日再来拜访。”

    “是吗?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修行课,需要喊上几个小姓、还有星相阁的星相官一块聚到御殿?而且还不方便亲弟弟打扰?”

    “是武技冥想课,国松丸大人。这是实现入定的一项技法和途径,通过获得深度宁静状态而增强武艺知识和良好状态。”

    【注·入定:佛教用语,指静坐修行、进入安静不动状态。】

    “说得我倒分外好奇起来,还真是非得进去观摩一番不可。”

    国松丸表现出一副兴味盎然的样子,兴致勃勃地就要往外殿走去。

    然而正胜连忙俯首跨步,再度挡在了他的面前。

    “你这是在干什么?”

    “抱歉,国松丸大人。少主特别叮嘱过我,在武技冥想课里绝对不能被任何人打扰,还请大人留步。”

    “放肆!哥哥到底是怎么管教你们的?一个个越来越狂妄大胆了!难道你仗着是哥哥心腹小姓的威风,竟敢来阻拦我?”

    “万分抱歉,还请国松丸大人恕罪!”

    无论国松丸往哪个方向迈步,正胜都会俯首恭敬地拦住他的去路,尽管他态度非常谦逊,却没丝毫给对方放行的意思。

    国松丸眼里的寒意越来越浓,索性停了下来,伸出右手用指尖勾住正胜的下颔,然后将他下颔抬了起来,冷笑着望向眉眼低垂的他。

    “你是在以下犯上,正胜。就算哥哥存心要护着你,光这一点我就可以治你的罪。”

    “少主正陷入冥想状态,这是很难得的武技修行。既然受了叮嘱,我就万万不能让任何人进去打扰的。”

    “任何人?你别忘了我也同样身为德川家少主,是和哥哥一样的嫡孙同母弟。”

    在外殿冷静观察形势的樱子,意识到正胜已然防守不住了,更察觉到国松丸试图强行闯入的意图,心里禁不住也捏了把冷汗。

    她知道以正胜一板一眼、认真执著的个性,对竹千代交待的指令是无论如何都会竭力执行,在这一点上不存在任何可回旋的余地。

    但形势是单凭正胜已经拦不下国松丸了。

    倘若国松丸下令小姓们闯入御殿,一旦正胜为了阻止他们而在对方面前拔剑,那就是犯了不大敬之罪,无论国松丸还是阿江与都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那这个局面该如何处理才好?!

    另一端在梦境里,彼此都在全速飞向对方的金环胡蜂和红蜻蜓,眼看就要正面对撞之时,金环胡蜂扬起尾部,那根与毒腺连通的蛰针,迅如闪电般地穿刺了过来。

    竹千代两手稳实地静握住剑柄和鞘口,拔剑时左手握住鞘口,左肘继而充分后拉,流畅地完成了被称为“鞘引”的拔剑动作。

    他使出了在剑道场中从忠明身上学到的居合斩。

    “假如不能一击即中,就很难挡下或避开敌人的反击,即使能够挡下或避开敌人的反击,也很难再对敌人发动第二次攻击。”

    “所以,它最适合身陷险境时运用,往往能出其不意地给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敌人致命一击!”

    他脑海回荡着忠明的教导,领悟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正是使出居合斩的最佳时机。

    金环胡蜂的蛰针,瞄准的并不是两位少年,而是载着他们凌空飞翔的红蜻蜓。

    它的意图非常明确:要是红蜻蜓支撑不住毒液的侵噬,它就会失去重心继而下坠。

    那样竹千代和信纲迟早都会被甩出它的背部,就算他们牢牢抓紧它背上的倒刺,也会随着它的急速坠落而被摔死。

    金环胡蜂的蛰针即将刺入红蜻蜓侧腹的一瞬间,竹千代的剑也已经出鞘。

    他将剑保持在左耳高度的水平线状态,同时右手肘向内微弯,飞速将剑振举到头顶,待竹剑离身时,再屏息静心地以一记横切朝金环胡蜂劈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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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话︱决出胜负

    那是竹千代摒弃了所有杂念、心无旁骛挥出的一剑。

    挥出这一剑时,他舍弃了所有杂念、担忧和牵挂,甚至暂时也忘却了守护伙伴们的强烈信念。

    无关胜负、不计结果、淡忘输赢,他只是循着剑客本能地劈下了这一剑。

    他挥剑的手臂,划出一道如流星般的优美弧线,绯色剑气直贯天际,随即一道墨绿色鲜血如泉水般涌出,金环胡蜂上腹已然被切开一道很深的伤口。

    然而竹千代反而戚了戚眉头,脸上丝毫没有一击得手的喜悦。

    因为他的目标其实是金环胡蜂的那根蛰针,只要切断那根蛰针,就能断掉对方最大的危险。

    可金环胡蜂似乎也察觉到他的意图,在冒险向红蜻蜓冲来时,敏捷的下腹部灵活一摆,在已无法避开的情况下,将上腹部直接送上了他的剑锋。

    在忍着上腹部剧痛的情况下,金环胡蜂在下腹部集中了它的所有力量,恰似巨龙摆尾般地朝着红蜻蜓汹涌一扫,蛰针就这样第二度刺进了红蜻蜓的身体!

    竹千代和信纲都很明显地感受到红蜻蜓的身体剧烈地震荡了几下,连续中了两记蛰针剧毒的它,似乎已无力再抗拒这毒液的腐蚀。

    这一刻,竹千代知道自己必须作出决断了。

    红蜻蜓显然已经支撑不了多久,它是豁出生命来迎战的,不能再让它持续消耗体力,否则只会加速毒液在它体内流窜。

    然而更重要的是,如果它意识模糊后急速下坠,那么确保骑在它背上的信纲安全,就成为竹千代现在最在意的事。

    已经没有时间斟酌与犹豫了,那么……就完全凭着本能决定下一步动作吧!

    他在心里猛然作了决定。

    信纲惊讶地看着身边的竹千代突然松开红蜻蜓背上的倒刺,晃晃荡荡地在摇摆不定的它背上站了起来,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半个字,竹千代就毅然纵身跃了出去。

    “少主!”

    信纲失声惊呼,整颗心几乎都快惊得肝胆欲裂。

    对于将主君性命看得比任何事物都更重要的小姓来说,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事情,能比看着自己的少主从高空中一跃而起更具有冲击性了。

    那是完全未经思量的纵身一跃。

    从红蜻蜓背上跳出去后,竹千代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短距离却流畅的直线,然后落在了金环胡蜂后背。

    竹千代才刚着陆,立刻泛起危机意识的金环胡蜂,就抖动翅膀连续飞了几个起伏的曲线,试图甩开背上的他。

    在这种紧急形势下,他已经无暇再拟定任何战略了,身体所作出的任何反应,都全然凭着本能的意识率性而为。

    而他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当即举剑往下方倾注全力重重一刺,剑尖穿破了对方坚固的外壳,剑气如虹地没入了它的体内。

    “嗡嗡嗡嗡嗡!”

    金环胡蜂发出阵阵震怒的狂吼,飞行也随即打破了所有次序规律,变得毫无章法地上冲下撞,很明显想要拼命将背上的他耍飞。

    在近乎天翻地覆的震荡中,竹千代牢牢地抓住剑柄,并致力让剑尖往金环胡蜂体内没入得更深一些。

    随着他手腕上的每一次用力,剑就会更深一步的往里刺入,而金环胡蜂的墨绿色血液就更是几近失序地往外竞相流淌。

    “幸子,还能坚持吗?”

    “已经非常吃力了,但我觉得应该还能再坚持一会。松平大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请你尽量稳住身形,让我瞄准金环胡蜂再射两箭!它现在正忙着甩掉背上的少主,对我们正暂时无暇顾及,得趁它没反应过来之前,再补上几记重拳。”

    “明白了,我一定尽力而为,就请松平大人尽管放手去做!”

    再没有多余交谈,紧迫的形势里时间就是生命线,信纲反手从箭筒里抽出一支长箭,深吸了一口长气,瞄准金环胡蜂腹尾的蛰针射了过去。

    这支气贯长虹的箭擦过它的腹尾下端,却被遽然腾身升至更高空的它灵敏避开。

    此时金环胡蜂背上的竹千代差点被震飞了出去,在最危机的时刻,他双手死命攥紧剑柄,整个身体都被震得在空中飘荡。

    倘若不是他手里还攥着剑柄,恐怕就真的会成为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般从天际坠落了。

    一直防守着也不是办法,既然拼死跳到了这只虫兽后背,要致胜就只能主动出击,这是竹千代脑海里泛起的第二个念头。

    在拼命稳住心神后,竹千代眼帘里映入了金环胡蜂的后翅。

    相对于它那双如同死神般的威猛前翅,它后翅只有前翅的三分之一大小,相对而言也更好控制一些。

    笃定主意后,他拨出插进金环胡蜂后背的剑,脚下用力一蹬,整个身体如同绷直的弦一样轰然弹出,持剑捅破它的后翅,再信手牢牢抓住了破损口。

    感觉到危险迫近的金环胡蜂,失序地在空中疯狂乱窜,满门心思只想将竹千代甩飞。

    他的身体在随之刮起的狂风中荡漾着,好几次都差点觉得自己要被震开。

    即使如此他依然没有停下手中的剑,持剑不断奋力向金环胡蜂的腹部刺去,所有的攻击完全依循本能进行。

    此刻的竹千代为了保护信纲,就像一只正与敌人浴血对搏的猛虎,满脑子里都是击败对手的念头和欲望,再也无暇想及其它。

    他所使用的武士刀,是柄部以及剑刃比普通尺寸长得多的太刀,其最有利的设计是在斩出一剑做圆形运动时,因为长度增加,剑尖部分的速度及攻击力也会相当惊人。

    道道墨绿色血液如水柱般喷射而出,甚至染绿了竹千代的羽织和袴,他手中的剑却不停歇,仍在持续扩大攻击的范围。

    与此同时,信纲的两支长箭接踵而至,第一支箭直取金环胡蜂头颅,被它迅疾偏头躲过,但第二支箭这次却严严实实命中它的蛰针。

    第二支箭的箭镞由上好青铜打造、沉重且工艺稳实,汇聚了信纲所有力量与信念的这一箭,竟虎虎生威地撞断了金环胡蜂的蛰针!

    “嗡嗡嗡嗡嗡嗡!”

    这只剧毒蛰针不只是金环胡蜂最强有力的武器,更是它身体当中最重要的部位之一,原本就在竹千代的攻击下被刺得如同无头苍蝇般上窜下跳的它,此刻更是彻底心神大乱。

    “幸子!”

    “在!”

    “我要跳下去了,呆会请接好我!”

    “遵命,少主大人!”

    竹千代深深吸了口长气,毅然决然地松开了紧抓着金环胡蜂后翅破损口的手,竭力持剑朝着金环胡蜂前腹方向跳去。

    他手中的剑没入了它的前腹,如同他前身在现代世界看过的绳索滑行一样,顺着前腹一路划向后腹,最后剖开它断掉蛰针的尾部。

    由于已经失去了任何可攥住的的地方,他的整个身体如断线风筝般直往下坠。

    幸好红蜻蜓接住了他,他又一次落在它的背上,被信纲及时地揽过肩膀,不至于失去平衡地再跌落下去,然后他喘着粗气再度攥紧了它背上的倒刺。

    “信纲,我回来了。”

    “少主!你怎么可以事先没有一点知会就擅自行动呢!刚刚吓死我了!”

    “嘿嘿,不是时间紧迫吗?我当时也只是随着本能果断行动罢了,真的没有任何计划。”

    “拜托以后不要再有这样冒然的行为了!万一你有个闪失,我该如何向正胜他们交待?”

    “你也不要太担心了,我这不是没事回来了吗?”

    “少主!”

    “好、好、好,如果这是你希望的,那我答应你就是了。”

    在两人对话间,红蜻蜓耗尽了它最后一丝气力,歪歪扭扭地降落到地面,接着便软绵绵地瘫倒在地,气若浮丝地发出“呼、呼、呼”的吸气声。

    随着它带着两位少年安全着陆,另一处传来一声轰然巨响,整个地面都为之震动了一下,竹千代知道,那代表着金环胡蜂从天空坠落了。

    以它的伤势、以及毫无缓冲的坠落程度而言,几近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和机会了。

    “幸子,没事吧?”

    竹千代从红蜻蜓背上跳了下来,忧心忡忡地伸手轻抚它的躯干。

    一股冰冷随即从掌心泛起,让他意识到,这只一直致力为守护丈夫而战的红蜻蜓,可能已经不行了,金环胡蜂的毒液也许已经蔓延到了它的全身。

    “我可能……撑不住了,拜托你们,请把柱赫喊来这里,我想见他……最后一面。”

    “我明白了,信纲!”

    才刚听到竹千代的轻喊,信纲就已经转身开跑,他的声音在快速奔跑中被传了回来:

    “是!我现在就跑去西岛家找他!幸子,你再等一等,我一定很快就把他带回来!”

    在等待柱赫赶来期间,红蜻蜓吃力却坚决地燃尽了它最后一丝妖力,重新幻化为清雅秀丽的人形,身上的和服满是染满墨绿色血液的血渍。

    “幸子,再等一等,柱赫他应该很快就会赶过来了。”

    “是,少主大人。无论如何,我也想撑到再见他最后一面……但是,好困啊,现在的我,真的好困啊。”

    竹千代不假思索地握住她冰冷的手,满是疼惜地低头注视着她越发苍白的脸颊。

    她已经虚弱到紧紧闭上了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

    “再坚持一下,真的,再坚持一下,他马上就来了。”

    对竹千代来说,此时倒在地上的并不是虫兽红蜻蜓,而只是一个单纯为守护丈夫而战的女人。

    对于她这份心意感同身受的他,也无比地期望着柱赫能尽快赶来,能见她最后这一面!

    恰恰就在此时,系统沙哑低沉的提示音,迅即在他的耳畔响起——

    【带领团队入梦,伏诛虫兽金环胡蜂、蝗虫。】

    【当前出圈指数:700】

    【完成任务出圈指数需达:1600】

    【成员互动量达:27%】

    【等级:LV3】

    【经验值:35/200】

    虽然他的各项指数又有了明显提升,但与过往得到提示的几次都有所不同,这次他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虽然圆满完成了系统下达的任务,团队成员也在这场对战里安然无恙,但他却对幻化为西岛家女主人幸子的红蜻蜓,产生了怜悯和疼惜的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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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话︱悲伤永别

    “幸子!幸子!幸子!”

    柱赫的喊声,在竹千代和幸子耳畔同时响起,他正神色焦急地一路拔腿狂奔而来。

    他身后是同样在奔跑着的信纲、直贞、光纲和美惠。

    他们速度已经很快,却还是落了柱赫一大截,可见他此刻到底有多么心急如焚。

    “幸子,他来了。”

    “我听到了。少主,太好了,能在这时候再见他一面,真是太好了。”

    幸子吃力地睁开眼睛,冲竹千代露出一个苦涩又欣慰的笑容,看得竹千代为之心疼不已。

    柱赫并没让她等上太久,就飞奔到了她的面前,立刻双膝着地一把将她扶了起来。

    看到她越显苍白的脸色,他听到了胸膛下这颗心的破碎声。

    “我和美惠在家里客厅听到了很激烈的交战声。赶来的这一路上也陆续看到了蝗虫和金环胡蜂的尸体,你一定很辛苦吧?”

    他眼眸里有泪光闪烁,几度强忍着不想放任泪水就这样溢出,话语却禁不住变得哽咽起来。

    “没事的,夫君。我刚刚还和少主说呢,能再见你最后一面,真的是太好了、已经很幸福了。”

    “什么最后一面?胡说些什么呢你!我们已经一起度过五个年头了,接下来还要一起继续度过更多五个年头才是!”

    “是哈,我也好想一起再度过更多五个年头。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重新认真学学料理,这样你就能吃上我亲手做的饭菜了。”

    “嗯!那你就要快点好起来,然后跟着家里的厨师好好学。我们还可以去找好的料理师傅仔细钻研,只要你喜欢的,我们都一起去做。”

    “确实,只要能好起来,真的有好多事情想要一块去体验呢!如果能好起来的话……”

    幸子的微笑,从苦涩无奈转化为幸福和憧憬。

    她抬起颤抖的手,费了好大力气才抚上柱赫脸颊,目光游离地扫过他脸庞的每个部位。

    如果能够这样一直看下去就好了,就算不特别去做什么风花雪月的事,只是这样看着他,幸子的心里也会觉得幸福、恬静、安详。

    可以的话,她真想看久一点、直到将这张脸都牢牢实实地镌刻在记忆里。

    这样,如果去了另一个世界,无论过了多少年,她也不会淡忘这张刻骨铭心的脸庞。

    “笨蛋,一定可以好起来的,无论如何也必须得好起来啊!”

    柱赫试图用强势的语气来掩饰内心的脆弱与不安,没料到眼泪却在这时候破防,一滴眼珠从他右眼滑落,滴在幸子脸上。

    “我很满足了,柱赫……以前真的完全没想到人类的世界原来这么有趣、这么生动,这一切都是从遇见你开始的。”

    “我们回家吧,幸子。我给你找江户最好的医生,我们好好吃药、好好配合治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我们回家吧。夫君……我……想回家了。”

    幸子说的是真心话。

    从京都嫁入江户西岛家,她在这个家里实在留下了太多难忘的记忆。

    这个家的一草一木,都伴随着她度过每一个平静琐碎却温馨详和的日常,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烈地想再回西岛家一次。

    哪怕再看看那些熟悉无比的场景、和那些贴心踏实的仆人聊聊天,这样她心底就没有任何遗憾了。

    但是她实在太困了,无论多拼命试着让自己更清醒一点,这眼皮依然重得几乎就快抬不起来。

    “好,我们回家,我们现在就回去。”

    柱赫忍着心痛拼命挤出笑容、一个劲地点头,看着幸子再度抬起手向他脸颊摸来。

    然而这一次,她没能成功抚上他的脸颊。

    她的手只伸到一半,就疲软无力地塌落了下去,她已经虚弱到再也撑不开眼皮了。

    带着嘴角留下的一抹眷恋的笑意,她终于放心地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睡,就再也没能醒来。

    “幸子?幸子?”

    柱赫征询地轻唤着她的名字,然而无论他再唤上多少遍,也始终迎不来期待中的回应。

    “幸子!幸子!为什么不回答?你不是说过想要回家的吗?我们这就一起回家啊!”

    他声音开始失措,禁不住用手摇了摇幸子的胳膊,一心只想再听听她的回应。

    可无论他再怎样小心翼翼地试图唤醒她,最后也只是徒劳。

    但柱赫并没放弃,仍然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幸子的名字。

    眼见她完全没有反应,他明明意识到究竟迎来了什么结果,却依旧拒绝接受。

    这对夫妇的整个互动场景,都被默默站在一旁的竹千代看在眼里。

    他一直不发一言,生怕打扰了他们最后的相处。

    自从接到系统的伏虫任务指令,他一直将伏诛虫兽视为己任,在未见到幸子之前,他在信纲查证到她曾经吃掉五十六人以后,曾经一度打算将她斩杀。

    但从见到幸子、到与她并肩作战的整个过程,他对她的看法却慢慢发生了改变:毕竟相对于金环胡蜂和蝗虫,她的身上保留了很鲜明的人性。

    作为一只在漫长岁月里为了生存吃过很多人的红蜻蜓,她却在遇见心爱的人类后,为他打破了自己的生存规律。

    而身为幕臣的柱赫,在见识了虫兽的可怕之后,却依然毫不犹豫地赶到她身边,不但将她拥入怀中、甚至还期望着能继续携手共度余生。

    这对前身25年来都陷入人际疏离、从来没体验过友情和爱情滋味的竹千代来说,这是他第一次亲身感受到爱情的魔力。

    眼前这对男女对于彼此的感情,跨越了人妖的边界:妻子可以为了守护丈夫牺牲生命,丈夫为了爱情能够打破物种界限的籓篱。

    这种羁绊,让身为旁观者的他在感受到那股深切悲痛的同时,也不禁想到了他前身的家人。

    竹千代并不是在死去以后,转世来到这个江户时代的。

    在穿越来到这里以前,他只是由于网文发展不顺遂而失落烦燥地在酒后入睡而已。

    他不知道自已的前身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是以昏睡者的面貌被送进医院治疗?还是出院后被爸妈接回家,此刻仍然在卧室的那张棕榈床垫上晕迷不醒?

    一想到这点,他的心就不由得陷入到阵阵刺痛当中。

    虽然已经适应并习惯了这个时代,但在现代世界里,还有他前身的家人在等着昏迷的儿子苏醒吧!

    感同身受的竹千代,情不自禁地走到柱赫身边,蹲下身体按了按他的肩膀,犹豫了一下后,竹千代又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

    “少主大人?”

    陷入悲痛的柱赫,身体依然受宠若惊地震荡了一下,转瞬又悲痛地伏下身体。

    “我们回到现实世界去吧,柱赫。”竹千代和声劝慰,“是时候离开这个梦境了。”

    “然后呢?”柱赫凄然而笑,“就算回到西岛家,难道让我醒来以后,要面对幸子的尸体吗?”

    “但我们不能永远呆在梦境里面。就算现实再怎么残酷,我想幸子应该也希望你能把她的那份人生也接过来,替她去看这个世界的变化吧。”

    竹千代说着,转头望向身后的美惠,她心领神会地冲着他点了点头。

    比起一脸凝重的他和三位伙伴,美惠似乎更能以置身事外的立场,去看待这场生离死别。

    她再度挥舞衣袖,又是竹千代熟悉的亮光自眼前闪过,这预示着他们都将从这场梦境里醒来。

    ★——作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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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话︱兄弟交战

    “正胜!”

    看着执意拦下国松丸一行人的正胜,被国松丸一脚踹倒,樱子忍不住发出了惊呼。

    她最终还是从外殿跑到了庭院,本想护住正胜的她,却被国松丸的小姓们给拦了下来。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这是竹千代少主的御殿,未经允许怎么可以在这里胡来!”

    樱子瞪向为首的正利。

    面对这位稻叶家的三男、和正胜同父同母的弟弟,她心里多希望对方能为正胜做些什么,可这希望注定也只能落得一场空。

    因为正利正以一副充满敌意的表情阴森林地迎向她的目光,没有半点要放她过去的意思。

    在正利身后,正胜正被国松丸抬起右腿一下又一下地狠踹着。

    对方下手非常狠毒,专挑正胜的小腹连续踹去,他痛得紧紧咬住嘴唇、却愣是一声不发。

    “俗话说‘狗仗人势’,只是区区小姓,却自以为跟了得势的主君,就能够轻视我吗?”

    国松丸踹得正胜扭曲了双眉,他正准备从正胜身上跨过去、直接进入御殿时,没想到被踹倒在地的正胜,却伸手紧紧抱住了他的左腿。

    “还是这么顽固吗?你以为死命坚持下去,御殿里的哥哥就会出来救你吗?”

    这个举动更加激怒了国松丸。

    他索性抬脚踩在正胜的脸上,使正胜的脸完全嵌入泥泞当中。

    “国松丸大人,请住手!正胜是少主的小姓,在没犯下任何大错之前,任何人都不可以这样肆意凌辱!”

    樱子焦急地试图冲破国松丸的小姓们封锁。

    然而毫无武力的她,又怎么可能会是这群少年的对手?

    尤其为首的正利,更是嚣张地一把扯过她的手腕,将她拉到面前,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我们国松丸大人不准备对女流之辈动手,所以你也不要太自以为是了!乖乖呆在一边就好!”

    “正胜是你哥哥啊!你就这样看着他被国松丸大人凌辱吗?”

    “是我哥哥那又怎样?我的主君是国松丸大人!就像哥哥他一心为少主付出一样,我自然也只为了国松丸大人而活!”

    “如果你不想出面阻拦国松丸大人的话,那就放我过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正胜被毒打啊,他可是你哥哥!”

    “啰嗦,烦死了!围绕在少主身边的,全是这样一个个不识趣的家伙吗?”

    被樱子戳到痛处的正利,心烦意乱地扯着她一甩,她整个身体就重重地跌倒在厚实的地面上。

    而另一端的国松丸已然抬起右脚,正准备往倒在地上的正胜脸庞踹上重重一脚时,突然一声严厉的断喝在他身后响起:“住手!”

    国松丸并没随着这声断喝而停止出脚,反而更当即立断地加速了动作,但他的举动并没得逞。

    一把剑鞘如流星般笔直地朝着他的右脚飞了过来。

    若他不及时将右脚抽回,那柄承载着超凡力道的剑鞘,将会给他右腿筋骨造成重创。

    他不得不身形急转,一脚踹开了那把剑鞘,还没来得及定住身影,但见竹千代就如狂奔的野耗牛般迅猛冲了过来,重重撞上了他的身体。

    国松丸被撞得如同一条直线般地倾斜着接连往后退去,他狼狈地挥动双臂试图平衡住身体。

    然而竹千代凌空跃起,又往他左肩补上了一记飞踢。

    这一踢,真正让向来极为自傲的国松丸摔了个五体投地。

    “哥哥?”他睁着一双无辜眼睛,吃惊地抬头望向竹千代,“你这是干什么?我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竹千代气势汹汹地疾步走到他身边,抬脚就朝着他的脸部踹了过去。

    他将牙关一咬,狼狈地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总算避开了竹千代的这记重踹。

    “哥哥,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你不是很喜欢踹人吗?那自然也该尝尝被人踹是种什么滋味!”

    “你疯了吗?我是你亲弟弟!你居然为了区区一个小姓这样对我?!”

    “没错,我就是疯了!如果下次你再敢这样对我的小姓,我不确定自己还会作出什么更疯狂的举动来!”

    竹千代俯下身子,一把将国松丸拎了起来,直挺挺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正当他还准备再说些什么时,国松丸却火速从怀中掏出惯用的那把泛着银光的匕首,瞬间就抵住了他的喉咙。

    “哥哥刚刚在教训我时一定很爽吧?是不是自认为自己很英雄?那么现在呢?”

    “现在又如何?你想怎么样?”

    “对于挨了哥哥这么几下攻击的我,这样算不算行使自卫权呢?不知道我这把匕首轻轻一划,你的脖子会不会就此留下几道血痕呢?”

    国松丸这番话,让站在一旁的直贞和信纲都不禁握紧了剑柄。

    而刚蹲下将正胜一把扶起的光纲,更是心急得嚷出声来:“少主!”

    “你们别插手!”

    竹千代伸出右手,手掌向上立起,作出了阻止他们介入的动作。

    然后竹千代左手迅雷不及掩耳地抽出了腰畔的剑,剑尖一下就顶在了国松丸的胸骨体下端。

    那把剑的剑尖透过国松丸的衣服,在他青春的肌肤上划出一道浅浅的口子,他甚至可以感觉到有血丝正随着那道口子渗了出来。

    “哥哥……?!”

    “你总是在这时候才会想起来叫哥哥吗?这次又准备找什么样的借口搪塞过去了?”

    “我只是好奇你把小姓和星相官都召进御殿做什么……何况他们还分别带着兵器进了御殿。”

    “这不是你该关心和插手的事。国松丸,我慎重地警告你一遍:这座江户城里疯批的不只你一个人,如果你再敢动我的伙伴一根毫毛,也许我会变得比你更加疯批!”

    “疯批?你是在说我吗?”国松丸脸上绽出可爱的笑容,随即率先撤下了匕首,“我不过是在和你开个玩笑,但哥哥你下手可真重哈。”

    “带上你的小姓,滚出我的庭院,否则我可能会让你领略到,什么才算是下更重的手!”

    竹千代毫不客气地下了最后通谍。

    随后他便不发一言地举剑朝北方一指,示意他们尽速离开,脸上的凛冽神色更加冰冷,看得一旁的正利等小姓心里一惊。

    “你不用叫我滚,我被你的剑划伤了,自然是要召来御医诊治。现在就算你强行要我留在这里,我也是非走不可了。”

    对于被激怒的竹千代,国松丸似乎觉得非常有趣的样子。

    他扑闪着那双俊秀的眼睛,再长长地看了竹千代一眼,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正利等其它小姓们紧跟在他身后,由于实在太过担心他的伤口情况,正利不禁担忧询问:

    “国松丸大人,你的伤不重吧?”

    “有没有什么大碍,还是得召来御医才知道啊。”

    狡滑且残酷的国松丸,言语间对正利却满是亲切,完全没有凌虐正胜时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然而竹千代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留意他们这一行人,便迅速地朝被光纲扶起的正胜跑去。

    “正胜,现在是不是很痛?还有哪里感觉不舒服吗?”

    “少主,对不起……差一点就没能守住门防,还让樱子被正利推倒在地,我失职了。”

    “你就别再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废话了!你到底哪里失职了?你一直将那个疯批拖到了现在,所以他才没能闯进寝殿、才没能发现我们到底在做什么!”

    竹千代心疼地大吼起来。

    然后他转过身体,视线逐一掠过五位伙伴,尽可能冷静地下达了新的指令——

    “大家今天都辛苦了。因为有了你们,这次伏虫计划虽然危机四伏,却还是划上了一个句点。”

    “现在樱子和美惠都各自回去好好休息吧。光纲和正胜就在我书屋小躺,直贞你去召御医来替他们诊治一下。”

    “少主,我和光纲回去休息就好,怎么可以……”

    “这时候你还想再对我讲大道理吗,正胜?你们都是和我生死与共的伙伴,没什么规矩能比你们更加重要!”

    竹千代毫不犹豫地驳斥了正胜的建议,虽然措辞很不客气,但在五位伙伴听来却格外暖心。

    虽然他还没意识到,但实际上,他们的心正越来越紧密地靠拢在他的周围。

    关于他所向往的“伙伴”氛围,正悄然在彼此之间缓缓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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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话︱新的伏击

    在江户城本丸正殿的外殿里,阿江与满脸心疼地端详着最疼爱的次子国松丸,目光锁定在他从胸骨体下端延伸到腹部的一道划痕。

    【注·本丸正殿:住在江户城的将军及少主,分别居住在本丸正殿和西丸御殿两座府邸里。】

    那是国松丸在手持匕首威胁竹千代时,受到长兄反击被以武士剑划下的一道浅浅长痕,伤口虽不严重,却也渗出了层层血迹。

    受召而来的御医松马纯一,感受到阿江与的焦急与烦燥,大气也不敢喘地忙活着为国松丸擦拭了伤口,随后上药、包扎,不敢有半点松懈。

    “松马,国松丸的伤势如何?”

    “禀告御台大人,国松丸大人没什么大碍。他的伤口只是被剑尖很克制地划了一道浅痕,看上去持剑者并没有真正伤害他的意图。”

    “没有真正伤害他的意图?”

    阿江与一拍手中的桧扇,吓得松马立刻采取土下座跪姿,以表达他对方才失言的歉疚之情。

    【注·土下座:土下座是一种日本礼仪,即五体投地地谢罪或请愿。古代用于向身份高贵的人表达谦恭之意,现代一般用来表示最深切的歉意或者诚心请求之意。】

    “母亲不用担心,哥哥只是在警告我不要逾界而已,他应该也不是真正想要伤害我的。”

    国松丸充分发挥了他得天独厚的演技:没有半点仇视或愤慨,相反还表达了对竹千代的谅解。

    “警告?有母亲和父亲在,要有什么事也该由我们来裁断,什么时候轮到他来警告你了?”

    国松丸的“善良体恤”,反倒让阿江与更心疼他的“委屈和不易”,同时也更仇视起竹千代来。

    “那个目中无人的孩子,一定是被阿福给教坏了。自以为是德川家继承人,竟然连弟弟都要这样恶意霸凌!”

    “不,母亲,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我听说哥哥的小姓们都带着武器聚集到西丸御殿,有些担心就擅自赶过去了。”

    “什么?竹千代的小姓们带着武器在西丸御殿汇集?”

    “是的,而且星相舍的星相官藤本美惠也一并去了西丸御殿。我当时只是觉得这些人突然汇聚在一起很不寻常。”

    “确实很不寻常。又不是武道课,他们带着武器到西丸御殿是什么意图?”

    阿江与思忖着,忽而对美惠产生了些许兴趣,她的视线随即扫向身后的中年寄飞鸟井。

    【注·中年寄:御台所身边统管日常事务的职位,每天要设计御台所的饮食、并负责尝毒。】

    “飞鸟。”

    “在。”

    “藤本美惠好像在上次竹千代昏迷的过程里,被阿福传召到西丸御殿去为他祈福了?”

    “是。奥里都在流传着,上次少主能够苏醒过来,星相官美惠的祈福居功至伟。”

    “看来这个美惠很受阿福重视嘛。当时她的主心骨竹千代就要倒下了,居然把希望寄托在区区星相官身上?”

    “另外有一件事,御台大人,我觉得非常奇怪。”

    “嗯?”

    “据说自从少主苏醒以后,就和美惠来往甚密,他甚至多次到星相舍拜访了美惠。”

    “呃,有这回事?飞鸟,你去趟星相舍,告诉美惠明天上午到外殿这里见我。”

    “是。我立刻去做。”

    安排完召见美惠的指令后,阿江与随即又在国松丸身边坐了下来,心疼地注视着他被绷带缠绕的身体。

    “很疼吗?”

    “母亲也太担心我了。我想哥哥只是想要小小教训下我、让我不要再多事罢了,他本意并不想要伤害我的。”

    “国松丸……”

    阿江与感动地凝望着次子,怜爱地握住了他的双手,温柔地摩挲着他的手背。

    “你总是这样善良,总是如此与世无争,这样怎么敌得过有阿福这个女人加持的竹千代?”

    “哥哥是德川家第三代继承人,这是从他出生就决定好的事情呀,母亲就不要再为我操心了。”

    “什么叫‘从他出生就决定好的事情’?他不过沾了长子这个身份的光而已!”

    阿江与眉毛一扬,手中桧扇重重拍在扶几上,心里积蓄的怨气随着这个动作而瞬息爆发。

    “无论武道、才学、心地、胸襟,他哪样比得上你?”

    “被阿福这种罪臣之女教出来的少主,将来怎么能够统领好幕府?”

    “放心吧,国松丸。母亲是绝对不会看着他们这么得意洋洋地嚣张下去的,我一定会对他们还以颜色、一定会的!”

    在安抚次子时,阿江与眼瞳里的憎恶之色鲜明地跃动着。

    对于将国松丸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她来说,此刻对竹千代和阿福确实是敌视到了极点。

    但她所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个“单纯天真”的次子,实际上除了娴熟自然的演技以外,更是个操控人心的高手。

    这些年来,无论从情感取向还是战略布局上,她都被自己所疼爱的国松丸给操纵了。

    阿江与出身于北近江小谷城大名·浅井长政家,是浅井长政和战国第一美人织田市的三女,舅舅更是战国一代枭雄织田信长。

    在她成为关东第一名门德川将军家御台所的今天,她的姐姐淀君在关西大阪城有着绝对的影响力,这样的阿江与,对于世事其实有着不逊色于任何男子的感知力。

    但她面对的,偏偏是谋略与心计都凌越了她不知道多少层次的次子。

    于是在不知不觉间,她几乎成了照国松丸意愿操纵着行事的人偶,更可怕的是她对此还毫无察觉,还自认为次子太善良、太胸无城府了。

    从这个意义上说,影响并左右着父母对哥哥竹千代喜恶的国松丸,虽然只有区区十岁,但某种程度上,他甚至比虫兽都更加可怕。

    次日上午,阿江与在西丸正殿的外殿见到了受召前来的美惠。

    才一眼,她就察觉出这个少女的不简单。

    盈盈走入外殿的美惠,才刚抵达外殿,就立刻向她俯身行礼,并且行的还是上体前倾、额头离地面约五厘米,双手置于膝前、手掌贴着塌塌米、指尖保持五厘米相隔的大礼!

    无论从表情举止、还是礼仪上看,这个任职星相官的少女都慎密得没有一丝破绽。

    “不必拘礼,抬起头来。”

    “是。”

    当美惠抬起头来时,阿江与立刻就感受到了她的美,一股与奥里的其它女官都截然不同的美。

    她有着一股淡淡散发的、犹如暗夜般的魅惑,鼻梁挺直且精致,一双深邃的眼睛从容优雅地迎上了阿江与的视线。

    即使面对的是天下武家女子里地位最高的御台所,她也全无半点紧张和惧意。

    “听说你在竹千代苏醒过程里出了很大的力?作为母亲,我应该要感谢你才是。”

    “御台大人过奖了,我不过是应阿福大人之令,前往少主寝殿进行祈福而已。”

    “真是位谦虚的星相官。听说你最近和竹千代走得很近?他也常去星相舍看你?”

    “我倒不敢认为和少主走得很近。不过,少主自从苏醒以后,就对星相、运势很感兴趣,偶尔会和我谈论起这些话题。”

    “昨天,你和小姓们去了竹千代的御殿。在那里,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我们在修行武艺冥想,御台大人。我有一些安神香,而本身星相官这个职位的技能,也很适合辅助少主他们进入冥想,那是一趟很愉快的修行课。”

    “但据说竹千代的小姓们,都带了武器汇聚在他的御殿。”

    “御台大人,请恕我直言:既然是武艺冥想课,若不带了武器前往,又怎么能更好地进入冥想、并有效地提炼武艺呢?”

    她这一句反问,让阿江与停下了继续追问的打算。

    阿江与非但没有为此恼火,反倒更津津有味地打量起位于下座的少女来——

    她的每句交流都回答得滴水不漏,无论处世手腕或心态,都远远超出了她的年龄范畴。

    更难得的是她的眼神。

    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睛里,寻觅不到任何明显的情感迹象,完全就是一个让人看不出心思的少女。

    这样的少女若能为自己所用,对于竹千代阵营一定是个沉重的打击,至少要让她加入到自己这边才行。

    阿江与的嘴角掠过一丝笑意,她已经很确定要将美惠拉拢到自己的团队当中了。

    无论在这个过程中,要使用什么样的手段,她也务必要达到这个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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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话︱暗潮汹涌

    竹千代在一个神清气爽的春日下午,收到了柱赫在家中自尽身亡的消息。

    “少主,目付柱赫在家里的寝室剖腹自杀了!这个消息我已经得到证实了。”

    当信纲急匆匆地赶到外殿,并带来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时,正在喝着抹茶的他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自杀?怎么会?”

    竹千代心神一恍,握着茶杯的手一抖,杯里的茶水不经意就泼了一地。

    樱子立即拿着绢布去擦拭淌在地上的茶水。

    一边擦着地面,她一边担心地抬起眼梢,观望着他的神色变化。

    “他怎么这样傻啊!幸子明明是拼死才守护了他的周全,他却以自杀殉妻,这样幸子的牺牲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呢!”

    竹千代愤然站起,难以接受地高声嚷嚷了起来。

    信纲和樱子交换了下眼神。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都默契地决定先让他将心中的情绪发泄出来再说。

    “死去的人已经没办法再回来了,可活着的人得要好好过下去啊!生命是多么宝贵的东西呀!”

    “如果幸子还有机会的话,她该多想活着、该多想活下去!只要还能活着,她就能陪着柱赫,继续去看这世界的变化。”

    “可她已经没有机会了,所以柱赫更该背负着她的期望好好活下去才行!”

    “他真是个傻瓜、是个大笨蛋啊!这家伙难道不知道选择自尽这条路,会有多辜负幸子的期待与寄托吗?”

    竹千代在外殿里心烦意乱地来回踱步,每一个步履都很沉重,脚步在塌塌米上发出了厚实的声音。

    来回走了也不知道有多少次,最后他颓然地盘腿坐在地上,愣愣地望向庭院的风景。

    他和西岛柱赫夫妇其实也就相处过两回:

    一次是在造访西岛家被接待的时候,一次是在集体入梦、对抗虫兽的时候,但正是这两次特殊的相处,让他对他们夫妇留下了非常难忘的印象。

    妻子幸子本来是只以吃人维持生存机能的红蜻蜓,却在爱上人类丈夫以后狠心断食了两年,并在最虚弱的时候,毅然为了守护丈夫而牺牲。

    丈夫柱赫身为目付,却全无幕臣的傲气、一直保持着温厚的处世风范,在得知妻子是只虫兽后,依然不离不弃、拼命赶到妻子身边,陪她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光。

    竹千代筹划并领军了那次与金环胡蜂的入梦对战,作为与幸子并肩作战的战友,他内心其实无比期望着柱赫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然而这个身上承载了亡妻和少主殷切期望的男子,却由于无法承受丧妻之痛而选择在寝室自尽,这让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看着竹千代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信纲缓缓走到他身边,并在保持三步的距离时跪坐了下来。

    “少主,你已经尽力了。柱赫会剖腹自尽,这并不是谁的错。”

    “我知道。只是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了,原本我还想着隔段时间再去西岛家探望一下他的。”

    “少主宅心仁厚,是天下万民之福。可目前还请你不要太沉浸在这件事的冲击里,对我们来说恐怕还有更值得警戒和提防的事。”

    “更值得……警戒和提防的事?”

    “上次带着我们入梦的星相官美惠,据说刚被御台大人召到了本丸正殿。”

    “母亲她找了美惠?这时候她传召美惠到底是要干什么?怎么美惠没对我提起过?”

    “我想上次少主教训国松丸大人的事,应该引发了御台大人的怒火。如果我没想错的话,她似乎已经在部署下一轮攻势了。”

    “母亲她居然……?!”

    竹千代攥紧拳头,一拳重重地击打在塌塌米地面上,紧紧地抿住嘴唇、直气得双目圆睁。

    虽然他与原主的记忆与意识都已经完全融汇,但毕竟也同时保留了曾在现代世界里生活、那个25岁文青林清豪的思维和价值观。

    由于前身在“母亲最爱的就是自己的孩子”这种现代世界的教育观念下长大,所以就算穿越到江户初期,他也怎样都理解并接受不了,母亲阿江与对他的打压、攻击和憎恶。

    从小开始,阿江与就在处处针对自己,每次宴会或节日时,她总是亲密地抱着弟弟国松丸,对自己却连多看一眼也不愿意。

    即使到了他已经是少年的这个年纪,阿江与对他的冷漠与疏远不但没有减弱,反而变本加厉地力图将他拉下德川家继承人的位置。

    她凭籍秀忠的宠爱和惧内,公然拉拢极有权势的幕臣聚拢在国松丸周围,并且长期对他虎视眈眈、随时都在寻找能给他致命一击的机会。

    都说“虎毒不食子”,但阿江与却是只狠不得将长子啃食殆尽的美丽母虎!

    拥有这样的母亲,又怎能让竹千代不心烦意乱?

    自从穿越到这个时代以来,他就必须时刻处于高度警戒状态,提防阿江与和国松丸的攻击与陷井。

    即使是在罕有的情绪波动时刻,他却也必须得拼命控制住自己的脆弱,不让它暴露在人前,以免被母亲和弟弟用力插上一刀!

    在信纲离去后,竹千代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廊檐下。

    他在很长时间里只维持着一个坐姿,连动也没动过。

    一直跪坐在身后的樱子,不放心地注视着他的背影,那背影看起来是如此地寂廖无奈。

    这个看起来运筹帷幄、在短时间里就迅速搭建了一支团队的少主,此时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少年而已。

    他就和任何这个年纪的少年一样,在难过和受伤时,需要被安慰、被鼓励、被陪伴的这样一种踏实感。

    犹豫了很久的樱子,最后还是在与他距离仅有两步的位置重新坐了下来,沿着他的视线、两人一并望向庭院里的同一片景色。

    “现在心情还是很难过吗?”

    被她这么一问,竹千代显得有些诧异。

    “啊,也不算很难过吧!渐渐地开始恢复过来了。就是止不住地去想,家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呢?”

    虽然他并没有回头,她却能够体会和感受到,他仍在心头泛起和绵延的思虑和困惑。

    “我想我多少能够理解少主的心情。”

    “你能够理解?”

    “少主啊,有时候所谓的家人,其实并不仅仅是指有血缘的亲人而已。”

    “你想说什么?”

    “在你的身边,有一直在照顾和守护着你的阿福大人、还有身边这群从小陪着一同长大的小姓伙伴。从某种意义上,他们也不一样是你的家人么?”

    “……”

    “我觉得有没有血缘关系,其实并不重要。”

    樱子顿了一下,只稍微犹豫了一会,便果决地继续说了下去。

    “只要心系彼此、能将各自的安危或幸福摆在心上,虽然没有血缘的联系,但因为有着更深的连接,也算是真正的家人了。”

    她这番话对竹千代确实产生了很大的冲击。

    “更深的连接……真正的家人……吗?”

    竹千代认真思量着她的话,思绪万千之际,不由得五味杂陈地凄然一笑。

    “我的母亲和弟弟正在联手想除掉我,我的父亲对此不闻不问。抛开这些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阿福和小姓他们才是我真正的家人么?”

    “你可以这样想,在危难的关头,他们会充当你坚实的后盾。我虽然才刚随侍少主不久,但也会竭尽全力保护你的。”

    “什么?你刚刚在说什么?”

    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竹千代讶异地回过头来,撞上樱子明亮坚定的眼神。

    她丝毫没有避开他目光,从容而温柔地看着他,这是他第一次从她眼里感受到这种如水般的温柔。

    “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来保护你的。”

    她又义无反顾地重复了一遍,没有半点羞涩与动摇,径直地继续迎向他的视线。

    “哈哈哈,由你来保护我?一个女中在这种险恶的环境下,到底能做些什么?”

    “虽然只是一个女中、虽然我的力量也许真的很微小,但说不定会在什么地方派上用场。”

    迎着清爽的春风,樱子的眼睛仿佛在闪闪发亮似的,瞬间定住竹千代的眼神、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我会抱着这样的决心和信念来保护你,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这是竹千代有生以来,第一次从少女身上听到如此真挚且坚定的承诺。

    他嘴唇微启、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呆呆地望着樱子,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樱子虽然没有微笑,目光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温柔、更加体恤。

    这一刻,眼前的少女让竹千代意识到:原来在这个时代,他并不是只有一个人在苦苦生存着。

    在他的身边,还有这样一群值得信赖、值得依附、值得珍惜的伙伴在!

    而在他们之中,这个任职女中的少女,是个极为特别又耀眼的存在。

    ★——作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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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话︱母亲的阴谋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春日下午,阿江与在本丸正殿的外殿接待了突然来访的老中青山。

    她为此特意泡了粹选自东海道的土山茶,并且还是被称为“蒸青”的原茶。

    这是一种不发酵的茶,保留了新鲜茶叶里的大部分有效成分,是她特地为青山挑选的茶叶。

    两人分别都捧起了茶杯,虽是阿江与精心泡好的土山名茶,青山却似乎没有多少沉浸茗香的心思,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青山大人这是怎么了?看上去似乎有些心绪不宁呀。”

    “唉,不瞒御台大人,我确实是藏着些心事。”

    “呃,有什么烦心事,既然都来到我这里了,你倒不妨说出来听听。”

    “是这样的,我有一个身为目付的下属西岛柱赫,是个非常恪尽职守的武士。”

    “他不但对江户城内外的视查一丝不苟,还立下过大功,成功监测出了旗本和御家人的好几起为非作歹行为,是个忠诚又得力的下属。”

    青山说到这里,索性搁下了茶杯,眉头紧锁的他眼里,随即流露出深厚的惋惜之色。

    阿江与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聆听着。

    她知道对方还没切入核心话题,一定会有下文。

    果不其然,青山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悠悠地叹了口气。

    他手中的折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显露出他内心的犹豫和迟疑。

    阿江与仍没有催促,她仍在耐心地继续等待,这种体恤和包容无疑给了青山很大的鼓励。

    于是他终于说了出来:

    “但最近,柱赫夫妇在家中寝室先后去世。”

    “据说先是妻子在睡梦中过世、接着柱赫又在撑过几天煎熬后,忍受不住丧妻之痛而在寝室里剖腹自尽。”

    “柱赫是个很值得培养、也很有前途的大好青年,前阵子我还带他到本丸议事堂谒见过将军大人,就连将军大人对他也是称誊有加。”

    “这么好的苗子,却就这么突然死了。但奇怪的是……在他夫妇先后去世的一周前,曾经在家里接待过来访的少主。”

    阿江与的眼里发出了光。

    耐着性子聆听了这么久,她终于迎来了在这一长段铺垫后、开始正式登场的核心信息。

    “你是说,在柱赫夫妇先后去世的一周前,竹千代去过他们家?”

    “这正是我觉得蹊跷的地方。少主平素和柱赫并没有任何交集,我带着柱赫来谒见将军大人那天,他也没和柱赫有过任何互动、甚至连招呼都没有打过。”

    “呃,这倒不奇怪,竹千代那孩子平素就不是喜欢与陌生人往来的类型。”

    “是啊,御台大人。少主在第一次见面时对柱赫并没半点反应,可几天后却去了他家作客。之后没多久,就发生了柱赫夫妇前后过世的事情……”

    作为亲历了德川幕府整个建立过程的核心幕臣,极为擅长把握进退尺度的青山,很识趣地在谈话间采取了点到即止的技巧。

    因为他晓得,自己一心要传递的信息,已经完全抵达到了阿江与那里。

    “如此说来,这起事件确实非常可疑。青山,竹千代虽然是我的孩子,但首先我的身份是德川家的御台所,然后才是他的母亲。”

    “是,御台大人向来均以德川家的天下为重,这点我一直也很是敬佩。”

    “你过誊了。话说,柱赫妻子过世的那天是什么时候?”

    “恰好是四天前。”

    “四天前?这就奇怪了,刚好那天竹千代也让身边的小姓带着武器、和星相阁的女官美惠一起聚集到了御殿,据说是在进行武艺冥想课的修行。”

    “冥想课?我还真不知道当天在西丸御殿还有发生这样的事。这么一说,让我想到了一件差点忘了提起的事:就在同一天,柱赫夫妇很罕有地在大白天双双睡着了。”

    “双双睡着?就在竹千代他们进行武艺冥想课的同一天?”

    “御台大人,请恕我冒昧:如果是在进行武艺冥想课,为什么少主还要特地吩咐小姓们带着武器?会不会他们的目的并不在于冥想,而是在进行某种仪式呢?”

    谈话进行到这里,阿江与和青山对于彼此的想法都默契地达成了一致。

    她体贴地拿起青山那杯已经变得微凉的茶,信手一扬,就利落地将还剩了大半杯的土山茶直接倒进了建水当中。

    【注·建水:日本一种盛装洗茶水、茶渣等废弃物的茶器,功能相当于茶洗、水盂之类,以保证茶席的清洁干爽、赏心悦目。】

    “凉掉的茶,没必要勉强自己硬喝下去,倒掉后重新换一杯温好的热茶即可。”

    “竹千代会这样,全都是阿福这个女人的错。不管是什么茶到了她的手上,最后沏出的一定是杯烂茶,难道一个罪臣之女还能沏出什么好茶来吗?”

    “不管是巫术还是法术,这件事都很有必要追查到底、绝对不能姑息。”

    “少主代表着幕府的将来,如果继承人德行有失,这个位置就必须要留给德行兼备的人。”

    阿江与言辞娓娓地述说着内心的感受。

    她同时重新为青山沏了一杯温热的土山茶,优雅地将茶杯推向他的面前。

    青山立刻再度端起茶杯,这一次,他很用心地品尝了阿江与用心沏好的这杯茶。

    叶子较一般茶叶更厚的土山茶,泡出的味道更为浓郁,再加上阿江与的精湛茶道,确实是他近年来喝过口感最醇厚的茶。

    茶水滋润的不只是他的喉咙,甚至就连横亘在他心头的那根刺,似乎也随之消融了不少。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觉得敏感寡言的竹千代不适合接任德川幕府第三代将军,这次爱将目付柱赫的突然自尽,更让他对竹千代起了疑心、印象也就更反感了。

    但和阿江与这么一谈以后,他似乎终于理清了这些年来在心里所堆积的疑虑,也顿时找到了身为老中所“应当”为幕府尽忠的新方向。

    放下茶杯后,他俯身向阿江与心悦诚服地行了个鞠躬礼。

    当青山微抬起头来后,他表情也随即变得更加坚毅、果决。

    “这件事不适宜拖得太久,御台大人。要趁着少主他们没有防备的时候尽快出手。”

    “我同意。首先,我们要将涉事的小姓都拘禁起来,从他们口中得到更确凿的证剧,以查证竹千代身为少主是否失德。”

    从本丸正殿的外殿看出去,吉野和八重这两棵树种的落樱正随着春风飘舞,柔美的花瓣在空中划出各种不规律的优美弧线,场面甚为浪漫凄美。

    然而在外殿之内,美丽优雅的阿江与正和老中青山密谋着针对竹千代的一场突袭。

    在她意兴盎然的浅笑里,正暗藏着母虎般的尖锐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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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话︱阴谋启动

    一旦与阿江与达成联盟之后,青山出手的速度迅如闪电。

    隔天上午,他就派出由新番头山口孝之带领的护卫军武士,包围了竹千代一众小姓们的住所。

    【注·新番头:护卫将军的常备军新番的统领,由旗本任职。其所统领的新番,在将军出行时,负责警卫工作。】

    “松平信纲、永井直贞、水野光纲三位小姓听令:我是奉了老中青山大人之命前来,将牵涉到恶意诅咒、以及目付西岛柱赫夫妇身亡等事件的你们逮捕问责!”

    当听到孝之声色俱厉的训斥时,血气方刚的光纲差点忍不住就要冲过去和他对峙了,然而却被信纲抬手拦了下来。

    “信纲,你这是在干什么?难不成还怕了他们不成?这不是在蓄意栽赃嫁祸给我们吗?”

    “这招上次御台大人在让武士围住直贞住所时就用过,当时还不是失败了?更何况这次我们还是清清白白,根本就不用怕他们!”

    光纲愤怒得仍在试图突破信纲的阻拦,非要冲上前去和孝之辩论个明白。

    然而信纲探出右手一把掐住他的手腕,奋力往后一扯,愣是将人高马大的他给控制在原地。

    “光纲,难道还看不清局势吗?这次可是青山老中也被卷进来了,并且动用的还是新番头带领的护卫军武士!”

    “争论出头或拔剑都是很容易的事,但重要的是在那之后该怎么办?你现在冲上去和他们硬杠的后果,到时候还不是少主和阿福大人来收拾?”

    信纲压低声音劝说。

    随后他的目光掠过直贞、和对方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后,再直挺挺地落定在正胜身上。

    “幸好他们还没对正胜下手,我们总算不至于全员入罪。总之大家现在就先跟他们走,之后再交给正胜去向少主他们汇报。”

    听着信纲这番建议,直贞立刻表示了赞同:“我也觉得。光纲,我们不能在这时候给少主添乱,无论怎样也得要忍下来。”

    被伙伴们一番分析利弊后,光纲总算冷静了下来。

    他咬着嘴唇狠狠瞪着孝之,却没再试图作出任何反抗举动了。

    “正胜,接下来交给你了。我们就先跟着新番头他们走了,以免又落御台大人他们口舌。”

    “委屈你们了,我会立刻向少主和阿福大人汇报这件事。”

    与信纲的冷静形成一致立场的,是正胜的从容与镇定。

    他们两人在达成最后的共识后,信纲便率先朝孝之走了过去。

    他才迈出几步,便被武士们举剑包围捆绑,接着受到同一遭遇的便是直贞和光纲。

    三位骁勇擅战的少年,在被以莫虚有的罪责逮捕时,没有一人试图作出反抗,逮捕过程之顺利就连孝之也颇感意外。

    正胜拼命强压着心底的情绪站立着。

    他亲眼目睹三位伙伴被近卫军带走,牢牢地攥紧了拳头,指甲都已经嵌入了掌心的肌肉里。

    他一直目送着信纲他们的背影。

    直到三位伙伴在视线范围内完全消失,他才迈着沉重步伐,向西丸的女官住所走了过去。

    他最先将这起事件通知了阿福,当两人一并赶到西丸御殿后,竹千代才得到了这个消息。

    “什么?青山和母亲联手,派出新番头带着护卫军的武士抓走了信纲他们?!”

    听完正胜汇报的他怒不可遏,一拳重重砸向榻榻米地板,愤而起身就向走廊方向疾步走去。

    “少主,请冷静下来!”阿福眼疾手快地挡在了他面前,“你就这样去找青山老中或御台大人,信纲他们也不可能会被迅速释放的!”

    “那是要我什么也不做,就只是呆在这里‘从长计议’吗?”

    竹千代极不认同的反驳了一句,接着一心想绕开她,但阿福迅即又再度封住他的去路。

    “现在你还真是只能够这样做。”她的态度非常坚决、完全没有半点可通融的余地。

    他尝试着去轻轻推开她,但武将之女出身的阿福身形愣是沉稳得不动如山,惹得竹千代恼火地冲着她厉声嚷嚷了起来:

    “阿福,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任何事都得经过你的同意!”

    “难道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信纲他们身陷劳屋敷吗?如果连自己的小姓都保护不了,那我还当什么主君?这个德川家少主的位置还不如让国松丸来坐好了!”

    【注·劳屋敷:江户时代没有罪犯坐牢的体制,所以没有设置监狱。

    不过,进行调查期间、或者等待死刑、入墨刺青等刑罚期间,会被关进收容犯罪者的地方,这个地方被称为“劳屋敷”,类似于现代的看守所。】

    “你在说什么呢,少主?我可不记得有教过你,可以为任何人放弃自己的身份和职责!”

    阿福声色俱厉地吼叫了出来。

    她这刻全然摒弃了身为乳母的温柔与包容,用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瞪着竹千代。

    在竹千记忆里,她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火,他的冲动也随着她的怒火而暂时停顿了下来。

    “你是德川家的长孙、名副其实的德川少主!你肩膀上所担负的,并不只是这群伙伴的安危,更是天下万民的命运和未来!”

    “信纲他们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他们被冤枉、被栽赃、被关进劳屋敷,你以为我就不心疼、我就不在乎吗?”

    “那就让我去找母亲或青山,把信纲他们救出来啊!”竹千代扬起眉头,也罕有地冲着阿福大喊了出来,“呆在这里可什么都不会改变!”

    “这不就是青山老中和御台大人联手布下的陷井吗?既然他们想剪掉你的羽翼、让你无人可用,你就这么跑去交涉到底有什么用?!”

    “剪掉我的……羽翼?”

    “将军大人和御台大人宠爱国松丸大人,已经是整个幕府朝野人尽皆知的事。比起幕臣环绕的国松丸大人,少主现在的身边只有我们。”

    阿福的语调缓缓降了下来。

    这个刚刚气场可怕得如同修罗般的御姐,此刻心绪复杂地将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间,一如小时候常鼓励他的那样。

    “他们力图让你无人可用、让你真正变成孤家寡人,这才是御台大人的实际用心。”

    “所以少主,他们好不容易逮住这个机会,是不会轻易罢手的。”

    “这个时候,你一定要沉得住气、要冷静下来。因为就算你不去找他们,他们也会找上门来的,说不定还会把将军大人给卷进来。”

    阿福的话在他耳畔轰轰作响。

    她的话残酷地向竹千代剖开了他所置身的现实:身为一个爹不亲、娘不爱的少主,他的母亲正抓住机会对他发动最新的猛烈攻击。

    而他的父亲,很可能会受母亲影响、甚至顺着母亲意愿,去把他的伙伴置于死地、从而将他逼入绝境!

    偌大的江户城,这时候居然没有一个可供他依靠的亲人!

    与他有着最亲近血缘关系的三个人,却是他需要时刻防备的敌人!

    竹千代的心变得很凉,这是他从穿越以来,所经历最为无助和悲哀的一次情绪低潮。

    然而他并没有时间继续悲伤、也没空闲再放任自己持续软弱,即使为了被关进劳屋敷的三位伙伴,他也必须得要振作坚强起来!

    “那就让他们尽管来找我好了。”

    他冷冷地说,然后将手从阿福的掌心里抽了出来。

    “无论母亲还是国松丸、或者那些为虎作伥的什么人……只要伤害到我伙伴的人,我一个也不会原谅、一定会和他们抗衡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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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话︱女人的战争

    “御台大人将那名星相官关押在松之间了吗?为什么不把她也一并送到劳屋敷去呢?”

    在本丸广袤庭院的一处凉亭里,青山和阿江与进行了秘密的会面,谈到对于美惠的处置时,他发出了很不理解的询问。

    “那个少女有股很神秘的味道……虽然说星相官本来就是占卜凶吉、观测天相的职位,可我总觉得她的能力似乎并非如此。”

    “御台大人对那个星相官感兴趣吗?”

    “现在被扣押在劳屋敷里的三名小姓,都是被阿福带大、从小与竹千代青梅竹马的伙伴。要逼迫他们举证竹千代,青山大人觉得这可能性有多大?”

    “因此御台大人打算从星相官身上入手?”

    “青山大人,女人的意志往往并不如男人那么坚强。尤其是入奥为官的女中,她们更不可能会将一生的前程,押在无法预料的少主身上。”

    “这个星相官,她真的会背叛少主吗?”

    “她和竹千代正式结缘,也不过就应了那次被阿福传召去为他祈福的昏迷事件而已。比起他身边的其它人,她被攻破的可能性应该是最大的。”

    一片落樱随着春风飘至凉亭,阿江与悠然伸手接住那片粉色的落樱,拿在手中仔细地端详着。

    “她现在是受到特别礼遇,才被关押在松之间。如果她冥顽不化,恐怕就不止被送去劳屋敷了,毕竟要坐实诅咒的罪责,星相官可是最好的举证工具。”

    “御台大人的慎密思量,实在令我佩服不已,朝政方面的事就请交给我吧。一旦罪名坐实,我会立刻发动废黜少主继承人之位的连署。”

    “那就有劳青山大人了。国松丸已经受了太久委屈,也是时候还那孩子一个公道了。”

    阿江与朝掌心轻轻吹了口气,那片被她放置在掌心间的粉樱花瓣被她吹得飘了起来,又随着另一股春风的踪迹被带到半空中。

    她目光追踪着那片落樱的花瓣,看着它在空中连续摇摆了几轮回合,最后落到庭院的湖畔里。

    这让她笃定了要趁这次机会,将竹千代拉下继承人宝座、并将他身边的阵营一网打尽的决心。

    如果她不狠下心来重拳出手,就会更加担心国松丸日后的命运,会像这片粉色落樱一样。

    她实在忧虑这个最爱的次子,会在竹千代继位以后,落得个在狂风中摇摆、最后黯然掉落湖中的下场。

    很快,竹千代也从正胜的汇报里,知道了美惠被阿江与身边的中年寄飞鸟井从星相舍带走,并被关押进本丸松之间的事情。

    “母亲的势力已经向西丸渗透了吗?这里按法度是属于我的居住之地,飞鸟井居然没有请示过我,就擅自从西丸这里将星相官带走?”

    “少主难道忘了,御台大人也是通过青山大人旗下的武士,从西丸这里带走信纲他们的吗?”

    “我们还得继续忍耐和观望下去吗?姑且不说信纲他们在劳屋敷可能受到的委屈,美惠只是一个少女,她怎么经得住母亲他们的折磨?”

    “所以呢?你现在要冲去本丸松之间救她,然后被御台大人他们落实你‘目无尊长’、‘恃位而骄’的罪责吗?”

    “……?!”

    比起竹千代的愤慨,阿福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并且她只用了几句话,就向他分析了当前险恶局势下的利弊,也让为伙伴们揪心不已的他再度冷静了下来。

    “母亲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对我发动正面进攻了对吗?”

    “应该快了。少主,我也在加强应对,现在我们只需要等御台大人他们正面攻来就行。”

    “话说阿福,你到底瞒着我在做哪些危险的事?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你的计划?”

    “因为变成恶魔的事,由我一个人来做就可以了。不管怎样,我还是希望少主你能从心所欲地、继续活成你想要的样子。”

    无论竹千代怎样追问,阿福始终没有透露她正在进行的对策,具体是采取了什么样的方式。

    这让他更加担心起她的安全来。

    他已经失去了三名伙伴,等于直接被削掉了右手,实在无法坐视阿福瞒着他的连串活动,却也拿她的顽固和坚定没辄。

    此时的外殿人数,加上樱子一共就只有四个人。

    相对少年们直接写在脸上的力图反击,阿福依然反对他们的轻举妄动,樱子也一直没有轻易发表看法。

    一场围绕德川幕府第三代继承人议题而发动的不见硝烟战争,在江户城的本丸和西丸之间激烈地进行着。

    这既是竹千代与国松丸的夺嫡之战,直接参与其间的是这群十多岁的青春少年,但同时更是女人们隐藏在华服美颜之下的激烈交战。

    在为国松丸夺取继承人之位的阿江与背后,凭籍着对她多年宠爱不衰、惧内之名天下皆知的将军秀忠,聚拢着一批深具权势的幕府重臣。

    而在他这边,除了当前被削掉了大半力量的四人众小姓之外,还站着得到大御所、即爷爷家康信任的乳母阿福。

    这位杀伐果决的御姐,也网罗了一批立场倾向竹千代的幕臣,正在暗中筹划着反击。

    加上被卷入夺嫡之战里的美惠和樱子,这时期的交战,实际上更近乎于一场女人们的战争。

    少年与男人们在前方冲锋陷阵,而女人们则在暗中展开连场攻击与逆袭。

    尤其对被阿江与团队列为重点策动对象的美惠,对她的攻心战也超出原定计划而提前到来。

    这天在本丸的松之间这座独立房间里,阿江与在中年寄飞鸟井的陪同下,秘密与被关押在这里的美惠进行了面谈。

    跪坐在她眼前的少女,被关押在这座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已经长达三天,房外共派了四名武士轮流看守,照理说她的心理压力应该大到几近崩溃才是。

    可映入她眼帘的美惠,纵使不施任何脂粉、却仍显现出一派未经雕琢的天然美丽,一双魅惑的眼睛依然不经意间流露着令人难以抵挡的风情。

    “真是不可思议,你看起来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坚强,难道是对你施加的压力还不够大?”

    阿江与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说,目光锐利地打量着已经完全被控制在她势力范围里的美惠。

    “你看起来是个聪明的少女。”

    “我想今天这场谈话,我们也没必要拐弯抹角了:作为牵涉诅咒事件、目付西岛柱赫夫妇离奇去世事件的当事人,你应该很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吧。”

    “但幸好我是个很爱才的人,所以你除了被追究问责之外,还有另一条免罪、并能继续留任星相官的选择……”

    说到这里,她刻意顿了一下,观察美惠的表情变化,然而她很快便失望了。

    在美惠那张如九重樱绽放般美丽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犹豫、为难、惊惧的神色。

    相反地,她从容地迎向阿江与的视线,似乎在对方观察她的同时,她也在揣测着阿江与的内心动态一样。

    这让阿江与大为吃惊:这个少女甚至比她所料想的还更难以掌控、还更难以恫吓。

    “让我免罪、并得以留任的选择,说的是让我承认受少主指使、参与了诅咒西岛夫妇的事件吗?真的只是这么单纯吗?”

    美惠出乎意料地接过了对方未竟的话语。

    她的声音依旧温存甜美,但听在阿江与耳里,却又是别有另一番复杂滋味。

    “当然不只是这样。西岛夫妇被诅咒身亡,只是少主在向国松丸大人下咒之前被选中的实验品,他的最终目的其实是国松丸大人。”

    跪坐在阿江与身后的飞鸟井,表情冷峻地进行了提示。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难怪御台大人要这样大费周章地来见我,原来是为了这个目的呀。”

    美惠轻柔地笑了起来。

    她笑得越妩媚动人,就越会散发邪气。

    她的神秘与邪气都融化在笑容里,连阅尽世事的阿江与都难以捉摸。

    “你很美。像你这么美的少女,应该生活在奥里这方广阔的锦绣天地,而不是终身都被流放拘禁在八丈岛那种荒凉之地。”

    【注·八丈岛:以八丈岛为代表的伊豆诸岛,由于距离江户近、便于管理的原因,已然成为岛屿流放的绝佳首选。】

    “如果我拒绝,便会被流放拘禁到八丈岛去吗?确实相对于江户,被流放到那里的话,相当于一生都被毁掉了。”

    “不只如此,你会被终生囚禁在一个五贴大小的房间里,三面都被木板围起来、一开门就将面对高高的板壁,终生看不到外面的任何景色。”

    【注·贴:日本人所说的一帖其大小就是一张榻榻米的尺寸大小,一帖等于1.62平方米。】

    阿江与并没采用严厉训斥与威胁等高压方式,反而舒缓地向美惠描绘着她今后的处境。

    这种施加压力的技巧,显然更高明、也更具有心理渗透性与威慑力。

    但可惜阿江与还是低估了美惠,也轻视了潜藏在这名少女心里、她所真正追求和在乎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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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9308/ 第一时间欣赏我在江户幕府当少主最新章节! 作者:吴腾飞大人所写的《我在江户幕府当少主》为转载作品,我在江户幕府当少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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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江户幕府当少主介绍:
一梦穿越江户,他成为德川家康长孙、江户幕府第三代继承人竹千代,亦即日后的三代将军德川家光。

穿越之后,他非但没有迎来一路开挂的爽文人生,相反“战国公主”母亲阿江与对他虎视眈眈,弟弟国松丸更是一心置他于死地。

他必须在严峻险境下寻找生存之路。

从穿越前的社恐宅男,到伙伴们誓死相随的少年主君,他一步步打破阶级籓篱、亲手搭建江户第一少年武士团队。

内有夺嫡之战杀机重重,外有百虫缭乱世间。

在江户时代初期,虫妖已将百鬼噬杀殆尽,一举成为人间最大威胁,他该如何率领团队诛虫伏妖?

从被动迎战幕府重重阴谋,到毅然追随爷爷家康奔赴大阪夏之阵,他如何亲历改变日本历史的天下终极之战?

10部出版著作等身作家,非一般历史小说,反套路的题材新颖之作。

一部江户时代的历史魔幻故事,融入天马行空情节的绚烂古代日本画卷,带你开启江户初期的独特人文旅程。

本书又名《我是日本第一少主》、《我是三代将军家光》。

书友群:949652139我在江户幕府当少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在江户幕府当少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在江户幕府当少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