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撕
世人心中皆有不愿被人触及的一个角落。
那里埋着一个炮竹,一点就着。
段音离也不例外。
她心里的炮竹就是和爹娘分开。
前世她是被抛弃的。
即便后来她被老头子收养,即便她从来没有表现出对父母的思念,但她心里其实是在意的。
她不想自己一个人,她也会害怕孤单的。
所以她喜欢听雨声,因为雨声会让夜显得不再那么寂静,静的仿佛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个人。
所以她睡觉时喜欢搂着东西,假装有人陪伴。
所以……老头子死后她选择了自杀。
因为她与那个世界唯一的关联消失了。
没人在意她的死活,甚至也许没人会知道她的死活。
穿越到这个未知的时代,她依旧无父无母。
虽然有七个师父疼她宠她,她心里也很满足,但曾经的炮竹爆炸之后留下的灰烬依旧存在,哪怕只是一点细微的风丝都会吹起一阵狂烈的风。
便如此刻。
那双素来平静的眸中蓄起了墨色的风暴,目光锐利冰寒,连眉尾的那朵花钿看起来都妖娆的诡异,像一朵有毒的花儿。
由于杜夫人的叫骂,段府门前已经聚起了许多百姓,都揣着手准备看热闹。
杜夫人见人越聚越多,更来劲儿了:“大家来的正好,都快来看看吧,看看段峥养的好女儿!
年纪不大心机倒是不少,倒是对得起你这个模样!妖里妖气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拾月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叉起腰就凶巴巴的骂了回去:“呸!不要脸的老妖婆子,我看你很会下厨吧,这么会添油加醋!
还堂堂太医院院使的夫人呢,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难怪杜院使宁愿宿在外面也不回家,整日对着你这般粗鲁凶悍的女人,是我我也不回去!”
拾月这话可是狠戳了杜夫人的心。
她最讨厌的便是别人当着她的面提起外面那几个狐狸精,这火儿“腾”地一下就起来了,撸胳膊挽袖子的就要指使家仆来打拾月。
拾月那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哪怕她这个,口里依旧不住嘴儿的骂:“哼!我们家小姐素日里教训的都是人,是以才不会理会你!
我今天倒是很想骂人,偏也不想骂你,是你自己非得凑上来找骂的!”
“好你个小浪蹄子,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杜夫人说着就要冲上来。
幸而季氏匆匆赶到,勉强将场面控制了下来。
她尽量赔着笑脸说:“有什么话杜夫人好好说,何必动这么大的气呢。”
“好好说?”杜夫人立刻瞪起了两个眼睛:“怎么好好说啊!敢情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不是你女儿了!”
“杜夫人……”季氏面色微僵。
她管家这些年自认形形色色的人见了不少,可何曾见过这样的!
蛮横又不讲道理,关键是还不要脸。
而要想制服这样的人除非比她更不讲道理、更不要脸才行。
这季氏哪里做得到!
可她做不到,段音离主仆二人却做得到。
只见段姑娘上前一步,淡定的接过了杜夫人的话茬儿:“令嫒至今昏迷未醒?”
杜夫人脖子一梗:“没错!”
“那你怎么知道是我害她晕倒的?”
“我……”
“难道宫中还有贵府的眼线不成?”
三两句话的工夫,段音离便给整个杜家扣了一顶好大的帽子,这事儿要是不解释清楚,怕是不到明日杜仲身上的那身官服就得被人扒下来。
杜夫人来之前哪能想到还有这一出儿,整个人都懵了。
这问题根本没法儿回答啊。
说是肯定不行。
怕是前脚她应下,后脚就能被抄了家。
可要说不是,那又该怎么解释自己知道她和婉仪之间的恩怨呢?
说不清楚的话可就暴露自己在撒谎了。
见对方愣住没了反应,拾月小机灵鬼抓住机会立刻大声嚷嚷起来:“可不得了啊!杜家果然家大业大,手到伸到宫里去了,难怪敢在天子脚下纵奴行凶!”
“死蹄子!你血口喷人!”
“你还满嘴喷粪呢!”
“你!”杜夫人气得直翻白眼儿。
拾月摇头晃脑的朝她做着鬼脸,心说本姑娘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样的货色没见过,还能被你给吓唬住。
拾月在那边跟杜夫人对着撕,段音离也不拦着,就站在旁边饶有兴致的看。
她心说乐意吵就吵呗,反正拾月也不会输,反正丢人的也不是她们。
拾月和杜夫人对上,让段音离莫名想起了前两日在书中看到的一个词,叫“尺蚓降龙”,说的是蚯蚓能够降伏蛟龙,以小博大,以弱胜强。
在百姓眼中,拾月一个小丫鬟自然为弱,而背靠杜仲的杜夫人自然是强。
这种情况下,就算杜夫人赢了也不体面,旁人会说她堂堂院使夫人竟然和一个小丫鬟一般见识。
既然对方对上拾月横竖都讨不了好处,段音离自然不会阻拦。
不止她自己不拦,她也不让季氏拦。
拾月那嗓门大啊,声音又亮,脑子转的又快,语速比脑子还快。
有她一人往阶前一站,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既视感。
杜府一众人都傻了眼,想帮杜夫人都插不上嘴,或者说瞧着拾月那个气势压根就不敢插嘴。
眼瞧着对方被拾月收拾的差不多了,段姑娘觉得该自己出场了。
拾月态度强硬,那是忠心护主,看热闹的人不止不会议论她,反而会对她大加赞赏。
但段音离不行。
她若是也像拾月那样咄咄逼人,旁人会说她没有教养。
给爹娘丢人这样的事情,段姑娘向来都不会做。
眼下她们处在优势地位,以退为进会比盛气凌人更有用。
段音离想挤出两滴眼泪来装可怜。
可惜她想的挺好,却委实没有那个本事,眼睛眨了半天也没见有哭的迹象。
正准备放弃呢,不妨拾月正巧看了过来,两人目光一对上,拾月凭借着彼此多年的默契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图。
她几步跑回到段音离身边,借着搀扶她的动作小手在她腰上掐了一把。
这一下疼的段音离当时就飙出了眼泪。
拾月立刻咋呼道:“哎哟!小姐您别哭啊,奴婢知道您心里委屈,可那有什么办法呢!
看来今日这盆脏水人家是往您身上泼定了,谁让我们家老爷就只是个本本分分的太医呢,又不像杜院使那般手眼通天!”
拾月这话一出,可是最大程度的激起了周围看热闹的百姓的同情心。
人都是这样,会下意识同情弱者和合他们眼缘的人。
一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悍妇和一个年轻艳丽楚楚动人的小姑娘,他们自然会选择后者。
何况经过方才段音离和杜夫人那一问一答,真实的情况似乎已经很明朗了。
再加上段峥常行义诊,段嵘也不时赠药,一家人在百姓中的口碑向来不错。
于是百姓一边倒的倾向了段府这边。
人群之中不乏有人议论:“诶,这杜夫人也太过分了,平白上门来作践辱骂人家姑娘,也太无法无天了。”
“就是看着段太医人老实好欺负呗。”
“唉……好人没好报啊,怎么就惹了这个凶悍的娘们儿呢!”
拾月那边还在加戏:“小姐,奴婢心里也是不服。
可是怎么办啊,人家定要冤枉咱们,若是再一味僵持下去会不会给老爷带去麻烦啊?
俗话说的好,官大一级压死人,老爷就在杜院使手底下当值,还不得被他穿小鞋啊!
往后咱们府里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拾月这番话说的不可谓不“歹毒”。
她在人前这么一说,今后段峥在太医院出了任何事别人都会以为是杜仲给他穿小鞋了,哪怕根本与杜仲无关,旁人也不会相信他真的无辜。
段音离见这戏差不多该落幕了……重要的是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未免再被拾月掐一把,她必须选择结束。
然而就在她准备故作柔弱的假装晕倒时,却见不远处抚远侯府的马车朝着这边驶来。
第107章 坐地起价
见又有“新角色”登场,段音离便没急着谢幕。
不过她有点奇怪,抚远侯府的人来干嘛?
总不会是苏羽清来找自己追问凶手的吧?
胡思乱想间,便见抚远侯府的马车停在了段府门前。
众人自觉给让出一条道来。
听到周围的人吵吵嚷嚷的,这会儿还互相推搡起来,杜夫人心头的火气更盛了,吵不过拾月的火儿这会都朝别人发了出去。
“我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话未说完,便见苏羽清自马车上走了下来,杜夫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个瞬间,她脸上的表情别提有多精彩了。
她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抚远侯府的人会忽然来了段家,是以一脸懵的看着苏羽清径自越过她走向了段音离。
苏羽清见这一处乱哄哄的,不禁皱起眉头:“这是在闹什么?”
杜夫人总算回神,忙上前赔着笑脸,和方才一脸凶恶的表情简直判若两人。
“呦!这不是侯府的大小姐嘛!”她一脸谄媚的笑着,看的周围的人忍不住翻白眼儿:“您今儿怎么得闲往这处来了?不知侯爷夫人近来可好啊?”
“劳夫人记挂,家母一切都好。”
“那就好、那就好……”
“夫人这是?”苏羽清意有所指的扫了一眼她身后的阵仗。
一提起此事,杜夫人瞬间来了精神,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语速都快了不少:“苏姑娘您来的正好!今日宫宴您也在场,想必您一定看到了婉仪是怎么被她害的晕倒的吧?”
苏羽清顺着杜夫人手指的方向看向段音离。
段姑娘一言不发的站在那,明明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尾闪动着的水光莫名让人心生怜惜,恨不得将整颗心掏出来给她,只为博美人一笑。
别人不知道,反正苏羽清是有点受不了了。
她收回目光看向杜夫人,眉宇间透着清傲:“杜夫人慎言!”
“诶?!”
“令嫒晕倒是因为中暑,与段姑娘何干?”
“……”这就是明白着偏袒了吧。
苏羽清这话莫说杜夫人不信,就连她自己身边的婢女都不信,心道自家小姐几时添了这睁眼说瞎话的毛病?
这才几月份啊就中暑!还不如说那位杜姑娘是困的睡着了呢!
但甭管怎么说吧,苏羽清这话算是为段音离作了证,也变相又一次证明杜夫人撒了谎。
这下百姓议论的更欢了。
眼见形势一边倒的偏向了段府,又有苏羽清给段音离撑腰,杜夫人心知今日必然讨不到什么好处,便只得气吼吼的带着一众仆人回了杜家。
段音离默默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漂亮的眸中闪着幽光。
哪那么容易让她全身而退!
“段姑娘。”苏羽清忽然开口唤道。
“有事?”
“我是专程来找段姑娘。”她说着,从丫鬟手中接过了一方食盒:“的确是有事,不知可否府里叙话?”
段音离的视线落到了食盒上,鼻翼轻动,嗅到了一丝淡淡的桃花香。
她点点头,率先转身进了府里。
不想才走没几步,就见江氏脚步匆匆的迎了上来。”
“娘亲?”
“阿离!”江氏走过来一把拉住了她,眸中盈满了关切和担忧:“娘亲听说有人来府上找麻烦,你没事儿吧?”
闻言,段音离的眸子骤然一沉。
她去应对杜夫人之前不是已经说了不许惊动娘亲吗?怎么她还是知道了?
眼风扫过拾月,后者连连摆手,头也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不是她说的啊!
她一听说有人来府上闹事儿就跟着自家小姐出去骂架了,哪有工夫去给夫人打小报告!
再说了,就算有工夫她也不敢去啊。
见状,段音离掩下眼底的锋芒,一脸乖巧的安抚江氏道:“娘亲别担心,都已经解决好了,有三婶同我一起您还担心什么呀。”
忽然被点名的季氏顺势接过了话茬儿:“是啊大嫂,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交给我就是。”
“可是……”
“你如今该好好将养身子,无需为那些小事烦心。
走,到我的院中去坐坐,我给你瞧瞧我前两日刚找出来的绣样子。”
江氏还欲再言,留意到段音离还要招呼她的朋友这才先跟季氏离开。
送走自家娘亲之后,段音离带着苏羽清去了花厅。
落座之后,苏羽清让丫鬟将食盒奉上。
“这是侯府的厨子自己研究出来的小点心,外面买不到,你尝尝。”她见段音离在宫宴上吃的可欢呢,猜测她大抵是好这口的。
段音离闻着那香味,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却没接。
苏羽清似是知道她的顾虑,开门见山道:“不瞒你说,我此行就是来贿赂你听个结局的。”
她实在是太好奇故事里的凶手是谁了。
出宫回府的一路上她都在琢磨这件事,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的。
她太了解自己了,今日若是不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怕是觉都睡不安稳。
是以她回府后椅子还没坐热呢便匆匆赶来了段府。
担心段音离不肯告诉自己,她还特意投其所好的给对方带了点心。
瞧着段音离那个眼馋却强自忍着的小模样,苏羽清竟莫名觉得有点可爱,差点忍不住让她直接吃了,但想想还是说:“你告诉我凶手是谁,今后想吃多少有多少。”
苏羽清以为自己这样说,段音离无外乎就是两种回答。
要么同意,要么拒绝。
可段音离若是真的会按照她预想的套路走,估计也就不会如此吸引她的注意了。
只见段姑娘斜眼扫了那点心一眼,慢声道:“我怎么知道你这点心的味道值不值我的故事啊?”
苏羽清:“……那你说怎么办?”
“得先验货啊。”
“怎么验?”
“当然是尝尝啦。
若是好吃我就告诉你,若是不好吃那就不好意思了。”
“……”她可一点都没看出来她不好意思。
苏羽清活了这十几年何曾见过这样的人,简直比杜夫人还让人感到惊奇。
她点头,似乎除了同意也没有别的选择。
谈判成功,段音离喜滋滋的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浓浓的桃花香在口腔中散开,外皮酥脆、果馅儿软糯,两种口感交杂在一起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这是段音离吃过用桃花做的最好吃也最好看的糕点。
苏羽清略有些紧张的盯着她,唯恐错过她脸上一丝表情:“如何?可值你故事的后续吗?”
见苏羽清对那故事的瘾比自己对这桃花酥的瘾还大,段音离觉得自己不能放过这现成敲诈她的机会,于是坐地起价。
“只能告诉你是谁杀了那姓杜的医者。”其他的她准备留着继续坑人。
“那其他人呢?”
“那得看你还有什么能和我交换的呀。”
“你想要什么?”
“银子。”
“……”这是明抢了吧。
虽然明知道自己该悬崖勒马,但苏羽清还是不死心的想追问一句“多少银子”,只是她话未出口,忽有下人来报,说是成王殿下来了段府,正在前厅等着见段音离呢。
段姑娘听完有瞬间的怔愣。
她第一反应就是成王来找她要血玉铃铛了。
她心说长安城的人都这么不抛弃不放弃吗?
苏羽清为了一个故事追来了她家,成王为了一个配饰也追来了她家,怎么别人的东西就那么香啊?
腹诽归腹诽,人还是要见的。
段音离让苏羽清稍候,她先去见成王,正好也给这位苏姑娘时间想想,看到底要不要舍出银子来买一个安心。
她让拾月留在花厅盯着苏羽清,独自去了前厅见成王。
第108章 谁二
一见段音离到了,傅云笙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段姑娘的脚步不禁顿住。
对方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了。
每次自己见了肉、拾月见了钱都是这个眼神。
果然!
这位成王殿下是有所图谋才登门的。
“臣女见过……”
“哎呀,行了行了,免了那些虚礼吧。”傅云笙挥手打断了她的话,言辞之间竟似与她颇为熟稔:“我来是有事问你,听说你方才在宫里给人讲故事了是吗?”
段音离点头。
傅云笙的眼神比方才还亮,语气难掩激动:“叫什么大杂院对不对?”
“招魂大杂院。”其实就是死人窝。
“对!就是这个大杂院!”
“……殿下不会也是来打听结局的吧?”
“也?”傅云笙敏感的捕捉到了她话中的字眼儿,进一步猜测道:“有人来跟你打听那故事的结局?是何人?那你可把结尾告诉她了吗?”
他这问题问的跟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地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是以段音离只关注了最后一个问题。
她摇了摇头。
傅云笙乐了,问:“那你能把那结局给我讲讲吗?”
段姑娘心说凭啥给你讲啊,你多个啥呀,你是长得比别人美还是比别人有钱……诶!他好像是比别人有钱啊!
她曾听葫芦说起这位成王殿下似乎颇有家底,连醉霄楼都是他的。
虽然不知后来怎么就变成了傅云墨的。
但那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他可刮的油水可比苏羽清多多了。
这么一想,段音离看向傅云笙的眼神也隐隐有些变了:“可以讲,但不白讲。”
“不、不白讲?”
“嗯。”
“……那、那你想要什么?”傅云笙眸中的激动兴奋渐渐隐去,不知几时变成了防备和警惕。
段音离没直说,含蓄的暗示他:“方才抚远侯府的苏大姑娘来找我,也是来听故事的,我听她言辞间的意思似是只要我将结局告诉她,她什么条件都肯答应。”
“苏大姑娘……苏羽清?”
“嗯。”
“她真是那么说的?”傅云笙表示怀疑。
“殿下不信可以自己去问她呀,她就在花厅呢。”言外之意便是,见完了你我还要赶回去见她,你不肯舍出点什么来跟我谈,自有别的人舍得。
闻言,傅云笙负手在厅中踱了两步,最终咬牙道:“罢了,你说你想要什么吧。”
“不如殿下先告诉我,您要听这故事做什么?”
“我好奇。”
“我不信。”
“……”他果然还是对付不了这丫头啊。
段音离心里想的明白啊,这位成王殿下如此爱财贪财,俨然一个葛朗台啊,又岂会为了一份好奇心便肯花银子买一个故事的结局。
除非,这个结局能带给他更大的利益,而跟那个更大的利益比,眼下花的这点银子根本不值一提。
这么一想,段音离果断决定要分一杯羹。
“殿下心里究竟是何打算还是直说吧,否则我是不会给你讲的。”
“你就不怕本王治你的罪?”和之前一样的套路,诱骗不成就改威逼。
段姑娘根本没在怕的,反问道:“就因为我不给你讲故事?”
傅云笙:“……”
他是真的拿段音离一点办法也没有,无奈之下只能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他准备将段音离讲的这个故事著书成册。
一定比之前大火的那本芍药荫卖的好。
方才在宫中他不过是去泰华宫上炷香的工夫,竟意外听到好几个小宫女都在讨论什么招魂啊、什么大杂院的,他听了一耳朵当即便被勾起了兴趣。
细问之下方才知道,原来出处在段音离这。
他本有意从她这儿将结局套出来,然后私下里命人著成书往外卖。
如今他手里赚钱的营生所剩无几。
先是醉霄楼出了事,后来畅音阁也被人算计了去,他眼下就等着段音离这故事翻盘了。
既然吃不了独食,那就只能算她一份了。
将自己的打算细细道出,傅云笙随后一脸期待的看着段音离:“怎么样怎么样?你若是愿意入伙咱们就二八分,如何?”
“你二。”
“……你二,我八!”
“那算了。”
反正计划她都已经知道了,大不了她自己找人出书往外卖。
嗯……不如就去找小娇娇搭伙吧,是他的话,应该不会和自己计较谁二的问题。
说完,段音离转身欲走。
傅云笙赶忙将人拦住:“诶!你别走啊!再聊聊,再聊聊!”
段姑娘分毫不让:“你二?”
“……谁二的问题暂且先放一放。
你看是这样啊,你只负责讲故事,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
你什么也不用操心就光等着拿银子,就冲这一点也该多分我点吧。”
段音离看着他不说话。
傅云笙也恐她在自己这听了这个想法后去找别人搭伙,是以想着今日无论如何都得把这事儿给定下来:“我答应你,这事儿要是成了今后你有银钱上的麻烦尽管来找我,我绝无二话。
咱们也别讲什么我是皇帝的儿子,你是太医的女儿这样的话,你就是段音离,我就是傅云笙,你我相交即为好友。
往后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绝不会让你挨饿。
就冲我这份诚意,五五分怎么样?”
话落,段音离毫不犹豫的点头。
她爱财但绝不贪财,原本就是想要五五分的。
但她若直接提出来傅云笙未必肯答应。
四师父曾教过她,当你想要别人答应一个离谱的要求时,要先提出一个更加离谱的要求,这样很容易就会达到目的。
这一招她屡试不爽。
而且被算计的人内心毫无怨怼,反而会沾沾自喜。
比如此刻的成王殿下。
“不过有件事咱们得先说好啊,咱俩搭伙著书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决不能给第三个人知道。
还有还有,对外若是有人问起来,你得说此事是你一人所为。”
他怀疑有人针对他,未免这次的生意又被人暗中算计,他行事得隐秘点。
思来想去,还是挂在段音离的头上比较稳妥。
段姑娘倒不是怕事儿的人,只不过……
“冠我的名倒是没问题,可若是这过程中遇到什么事儿可得你掏银子解决啊。”她这边只进不出。
“……知道了。”整个一小貔貅嘛!
“那不送了。”
“诶!”傅云笙再次将人拦下:“你可不能给苏羽清讲故事里的任何情节啊,她知道了将来该不去买书了。
不止不能讲,你还得卖卖关子,让她多跟几个人说,到时候多些人买咱们的书。”
段音离听话的点头,心说还是你招儿多呀。
“那就这么定了!打今儿起你就着手开始写吧。
前面我都知道了,我来写,后面的你写,写完咱们再合在一起。”
一听说要写字,段音离的眸光忽地一闪:“……我不写,我只能口述。”
“为何?!”
“……写字手疼。”字太难看,她也怕看了的人眼睛疼。
傅云笙不疑有他:“啧,真娇气。
那你让你的丫鬟来写,这总行了吧?”
段音离心想这相当行了。
将所有事情都商议好之后,傅云笙方才离开了段家。
段音离回到花厅时,苏羽清的好奇心已经又上了一个台阶,是以几乎立刻对她说:“我想好了!我付银子!”
“晚了。”
“什、什么?!”
“你说晚了,我改主意了,不卖了。”
“为何?”
“没有原因,不想卖了。”说话之际,段音离的视线扫过桌上放着的桃花糕,语气不自觉的软了下来:“我不卖给你故事了,那桃花糕我还能吃吗?”
第109章 被猪油蒙了心
苏羽清要被段音离打败了。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让自己如此无力的人。
都不跟人家做生意了还惦记着吃人家的东西……可自己居然莫名说不出拒绝的话。
大概是段音离眼中对吃的渴望和喜爱太容易令人心软了吧,反正苏羽清是狠不下心拒绝她,最终只是无奈的摇头失笑:“给你吃给你吃,吃吧吃吧。”
她这温柔的样子给自家丫鬟都看愣了。
心说自家小姐几时变的这么好说话了?
平日里都不见她这般好性儿的纵着府里其他几位小姐,怎么对这位段姑娘如此特别呢?
这个问题,苏羽清自己也不知道,而段音离则是压根没意识到。
打发走了苏羽清,她带着拾月离开花厅。
她没回梨香院,而是去了江氏的院子找红叶。
她要问问方才杜夫人上门闹事时是谁给江氏传的信。
去的路上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初时在宫门口遇到苏羽清的时候,麒麟蛊忽然活跃起来,也就是说,苏羽清身上不是带着毒就是藏着蛊。
可方才她来府上麒麟蛊却安静至极,也就是说她身上的东西不见了。
若是害人,那想来是已经得手了。
问题是她害了谁呢?
今日在宫里除了杜婉怡被自己气晕之外,旁人皆无异样。
段音离仔细回忆了一下在宫中发生的种种,恍然想起了一个细节。
她给傅云笙看她的铃铛时,她颈侧似是被蚊子叮了一下,有点痒。
后来她将铃铛拿回来麒麟蛊便又蹦跶起来。
当时苏羽清就在不远处,她以为麒麟蛊异动还是因她而起便没有理会。
可倘或不是呢?
倘或……那时苏羽清身上的毒或蛊已经易了主,那最有可能造她毒手的人便是自己!
思及此,段音离的脚步猛地顿住。
拾月正跟在她身后偷吃桃花糕呢,一时不察差点撞到她:“呀!小姐您怎么不走了?”
摇了摇头,段音离没吭声,神色淡定的再次迈开脚步。
是毒是蛊她都不怕,干就完了!
去到江氏的院子,段音离没有惊动她,悄悄让人将红叶叫了出来。
她开门见山的问:“是谁告诉娘亲有人来府上闹事儿的?”
“回三小姐的话,不曾有人主动来告诉夫人。”
“不曾主动告诉?”
“嗯。”红叶点头,将个中原委细细道出:“方才夫人从画锦堂离开的时候正好瞧见一个小丫鬟慌里慌张的跑过来,还不小心撞到了夫人。
夫人见她面色有异便问了两句,这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哪个院的丫鬟?”段家不比侯府或是宫里丫鬟仆从甚多,就这么一两个半人红叶不可能不认识。
见段音离面上似有寒色,红叶迟疑道:“是……四小姐院中的小桃。”
“当时段音挽可在场?”
“不在,四小姐不知去了哪。”
得到确切的答案,段音离转身便走。
行至院门前,她又侧过眸子看了红叶一眼,仿佛在警告她不许告诉江氏她在打听此事。
红叶忙低下头去。
她有点害怕三小姐。
她自己也说不上为何,总觉得她看起来娇娇柔柔的很乖巧,实际上风平浪静下是万丈波涛。
摇摇头,红叶似是要驱散心里怪异的想法,转身进了房。
却说段音离从江氏的院子离开后并未回梨香院,而是去了段音挽的荷风院。
她之前跟下人说不许告诉江氏有人来府里闹事时,她记得段音挽就在旁边,那她的丫鬟又岂会不知!
既然明知而故犯,那就是存心害娘亲担心!
拾月见自家小姐经过梨香院而不入,正觉得奇怪呢,便见她直接进了荷风院。
“小姐您不会是来找四小姐干架的吧?”
“不是。”
“哦……”
拾月刚松了口气,就听段音离语气幽幽的继续说:“我是来找那个丫鬟的。”
拾月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不过她并没有唠叨段音离要与人为善,甚至已经在酝酿情绪准备待会儿帮自家小姐一起疯狂输出了。
那个叫什么小桃的若是无心之失也就罢了,若是故意的那还了得!
方才行至廊下,忽闻段音挽的声音自屋内传来:“什么?!是你告诉大伯母的?”
另一道声音明显压低了许多:“嘘!小姐您小声点!”
“谁让你这么做的?!”
“奴婢这么做也是为了您啊,您不是向来不喜欢三小姐的嘛,那就该和她对着干啊。
她越是不让您做什么您就偏要做什么,气死她!”
话落,段音离掀帘就走了进去。
小桃许是因为心虚,一见段音离来了忙低着头要退出去,却被段音离制止:“站住!”
小桃身子一僵。
“谁让你跑到我娘亲面前多嘴多舌的?”
小桃大惊失色:“……三小姐您在说什么呀,奴婢不明白。”
段音离看向段音挽:“方才在画锦堂门口,我说过不要让我娘亲知道有人来府里闹事,这话你可曾听到?”
大抵是段音离平静的眸光太过骇人,以至于段音挽下意识便点了点头。
闻言,段音离侧过眸子扫向小桃:“你主子都说听到了,难道你聋了?”
“奴婢……奴婢没有告诉夫人啊!三小姐怎么可以冤枉奴婢呢!”
说着,她后退几步欲躲到段音挽的身后,却被拾月扣住手腕给拽了出来:“你也说了自己是奴婢,还敢跟主子讲公平!莫说你不是被冤枉的,纵是被冤枉的又如何!”
“小姐您帮帮奴婢啊。”小桃忙向段音挽求救:“奴婢是您的丫鬟,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三小姐分明就是不将您放在眼里。”
话落,却被拾月狠狠扇了一巴掌。
“啪”地一声,吓得段音挽都不禁瑟缩了一下。
小桃被这一巴掌直接掀倒在地,只觉得眼冒金星,脸颊火辣辣的疼。
拾月揪着她的脖领子像拎小鸡崽子似的将她拎了起来:“阳奉阴违不说,还敢当着面挑唆主子,该把你的嘴撕烂了才好!”
一听这话,再想想拾月方才打人时的手劲儿,小桃当时就吓哭了:“三小姐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四小姐……您帮奴婢求求情啊,奴婢都是为了您才这么做的……”
经过小桃连哭带嚎的这么一闹,段音挽这才终于回过神来。
她本就因为小桃差点害江氏着急上火而心虚,再瞧着拾月这凶恶的模样,吓得都结巴了:“她她她她想来也是一时猪油蒙了心……你、你们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
好在大伯母安然无恙,这次就饶了她吧。”
难得段音挽这个性子能说出如此伏低做小的话来,可惜段音离并不买账。
“若身体不好受不得刺激的人是你娘,你还能说出这番话来吗?”
段音挽被怼的不知所措。
其实她也不赞同小桃那么做,可那丫头那样也是为了她,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段音离把小桃带走而什么都不说。
她咬了咬牙,姿态放的更低:“三、三姐姐……我知道是这丫头不对,但她都是为了我。
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这次就先放过她吧。
待会儿我亲自带了她去给大伯母赔礼,我保证日后会好好管教她的!”
段音离只是看着她,并不说话。
段音挽心里理亏极了。
就在她以为段音离不会卖给她这个人情时,终于听她松了口:“我看你也是被猪油蒙了心!今日为蛇取暖,日后为蛇所咬的时候有你哭的!”
说完,她转身走了出去。
拾月还奇怪呢,自家小姐几时变的这么善良还懂得人情世故了?
殊不知,段音离心里是另有打算。
第110章 圆圆
她可不认为小桃做这些是为了段音挽。
最简单的道理,若她果然一心护主,方才就不该向段音挽求救,平添自己与段音挽之间的不睦。
那既然不是为了段音挽,便必然有别的目的。
一个小丫鬟能扯出来的目的实在有限,除非她也是听命于人。
弄死小桃倒是容易,但没了一个小桃怕是会再跑出来一个小杏,像土豆一样一串一串的,段音离自认可没那个工夫和闲心,还是将她背后那棵大树连根拔起比较好。
想到这,她对身后的拾月说:“你拿些碎银子给看角门的嬷嬷,若哪日发现小桃出府让她速来回你。
你盯紧了她,看看她出府后去做了什么、见过什么人。”
“是。”
拾月想,这才是她家小姐正确的打开方式嘛,宽以待人什么的,压根不存在的。
说话间,主仆二人回了梨香院。
才一进屋段音离便解下了腰间的铃铛,将麒麟蛊从里面取了出来。
不待她以铃音示意,它便自动自发的攀住了她的手腕。
拾月瞧的奇怪:“小姐,这不晌不午的您喂它做什么?”
“不是喂它,是我可能中了蛊。”
“哦。”
拾月“冷漠脸”,一扭身该吃吃该喝喝,半点担忧的样子都没有。
有啥可担心的呢,这种毒物对上她家小姐基本等同于是废物。
她家小姐虽不是刀枪不入,但面对毒啊蛊啊这些确实相当于铜皮铁骨了,什么玩意儿也别想伤到她。
果然!
不消片刻,段音离体内的蛊虫便被麒麟蛊的毒给逼了出来。
和上次给傅云墨解蛊时一样,那蛊虫方才被逼出体内便被麒麟蛊的银丝给团团缠住。
不同的是——
“松开!”段音离将一早点好的烛台靠近麒麟蛊。
它畏热,意识到危险逼近忙收回了对那只蛊虫的钳制。
随着它的银丝收回去,段音离便见一个小黑点自空中飘飘而落,最终掉到了桌子上。
那是一只很小的蛊虫,若不仔细看压根发现不了,而就算发现了,怕是也只会把它当成什么小飞虫,根本不会当回事。
麒麟蛊的蛊毒十分霸道,寻常蛊虫根本受不住。
这只也不例外。
本就去了半条命,后来又被那银丝一缠,这会儿基本等同于一只脚迈进鬼门关的人,有进气儿没出气儿了。
“啧……”段音离借着烛光细细的打量它:“还好保住了一条小命。”
拾月:“这就是您中的那个蛊?什么名啊?”
段音离摇头。
她也不知道。
否则的话,她就不会留下它的命了。
这蛊多半就是苏羽清给她下的没跑了,而苏羽清又是国师的徒弟,那谁要害她一目了然。
听段音离说起在宫中发生的事,拾月问:“那您要弄死那个什么苏家大小姐吗?”
段姑娘沉吟了一下,再次摇头:“先不吧。”
“为何?”
“她手里的银子我还没赚到呢,她这时候死了我不是亏大了!”
“……”欣慰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段音离将视线重新落回到桌上的那只蛊虫上,想了想将它装进了茶碗里,随后对拾月说:“往后每日弄点你的血喂它。”
拾月震惊:“您自己怎么不喂?”
“我嫌用针扎手疼。”
“……所以您觉得奴婢没有知觉是吗?”她也疼啊!
“你习武之人害怕这个?”
“习武之人怎么了!习武之人也是血肉之躯啊!
再说了,您本来也要刺破手指取血喂麒麟蛊啊。
那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您就一起把它们都喂了呗。”
段音离依旧不同意,这次搬出的理由更加离谱:“我怕麒麟蛊吃醋。”
拾月:“……”
平时可没见您这么善解人意,居然连个小畜生的心思都照顾到了。
话说自家小姐连小畜生的情绪都照顾到了,可怎么就照顾不到她的情绪呢?
唉,可见她连个畜生都不如。
拾月很伤心。
不过嘴上虽然和段音离瞎犟,但段音离说的她都会听。
她知道自家这个看似不着调的小姐必然有个着调的理由。
其实段音离不自己喂养那蛊虫是因为她的血和旁人不同,她恐那蛊虫饮了之后会变的不好收拾,在弄清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之前还是用拾月的血养它比较好。
将蛊虫一事解决,段音离的视线在房中转了转:“梨花呢?”
拾月一指角落里的汝窑花囊:“搁那插着呢呀。”
段音离静静的看着她不说话,让拾月恍然明白此“梨花”非彼梨花:“……您问貂儿啊?”
“嗯。”
“您进宫赴宴后不久它就跑了,奴婢也不知它去了哪。”话说怎么就叫梨花了呢?
段音离怔怔道:“还没回来啊……”
“什么?”
“你去找一趟圆圆,让他把貂儿接回来。”
拾月僵住:“圆圆……又是谁啊?”
“十五。”
“……哦。”拾月点头,满心疑惑的往外走。
行至门口,她忽然又停下脚步看向段音离:“小姐,为何十五叫圆圆啊?”
段音离给了她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眼神,悠悠道:“十五的月亮圆又圆啊。”
拾月:“……”
别说,解释完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
朝段音离佩服的拱了拱手,拾月出府去找十五。
白日里十五多是在段府附近晃悠,到了晚上才会来梨香院守着。
这两人办事都麻利的很,是以拾月很快便将貂儿抱了回来。
她心下好奇,心说往日小姐不是都不爱搭理这貂儿嘛,怎么今日会主动找它呢?
她的疑惑,在听到段音离那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时得到了解答。
合着是有事交给它办啊。
拾月初时还以为自家小姐是想用貂儿给太子殿下传信儿呢,结果眼睁睁的看着她往它嘴里喂药之后,拾月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要干嘛呀?难道搁置已久的杀雕计划要再次提上日程了?
其实拾月误会了。
段音离给梨花吃的是解药,她往它牙齿上抹的才是毒药呢。
将制成膏子状的毒药分别涂抹在梨花的牙齿和爪子上之后,段音离接下来的操作更加震惊了拾月。
她命厨房那边送来了几只鸡腿,以肉为饵教梨花咬人挠人。
瞧着一人一貂张牙舞爪的那个景象,拾月还真瞧出了几分神鬼莫近的架势。
“小姐啊,您这又是要作啥妖啊?”
段音离卖了个关子:“等着看就知道了。”
若她所料不错,不出今晚杜仲便会带着他的夫人登门道歉。
道歉是道歉,可诚不诚心就没人知道了。
至于接不接受他们的道歉……那是爹爹他们要考虑的问题,她只考虑怎么报复。
拿着鸡腿在梨花眼前晃了晃,段音离幽幽道:“今日可就看你的了,若是表现的好,日后只要我吃肉就有你一口,若是表现的不好,我就把你的肉吃了!”
梨花自然是听不懂的,但它能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是以半点也不敢怠慢,挥起爪子来很像那么回事,跟解了什么封印似的。
拾月在旁边看的直打寒颤。
唉……什么好东西到了她家小姐手底下都得变成狗东西。
*
段音离料想的不错,段峥和段辉兄弟二人自宫中回来后不久,杜仲便带着他夫人上门道歉了。
也果不其然的耍了小心眼。
他没空着手来,带了一些补品,可那么点东西一个人就能拿了,可他偏让七八个家丁捧着,一路浩浩荡荡的来了段府门前,引了许多人围观。
这般情况下,若是段家人拒不接受他的道歉反倒显得他们小肚鸡肠似的。
可就这么让他进了门到底意难平啊。
特别是段峥。
哪个当父亲的能容忍自家女儿被人那般作践辱骂,是以他坚持不肯让他们入府。
倒是段辉,笑意盈盈的将那夫妇俩给迎了进去。
第111章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不比段峥的横眉冷对,段辉的态度简直不要太好。
拾月之前就曾在私下里跟段音离说过,这位三老爷除了对自家人能耐,对别人永远都是跪舔的姿态。
今日也不例外。
不过他舔归舔,倒是没有越过段峥和段音离去说什么原谅的话,一直在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打马虎眼。
杜仲说今日是他夫人冲动了,段辉便笑眯眯的说夫人为人性格爽直;杜仲说今日是来登门道歉的,段辉便说他是有日子没来串门了……搞得杜仲和杜夫人很是茫然。
你说他不想原谅他们吧,他亲自把他们迎进府里了,而且态度还很好。
可你要说他打算原谅他们吧,说的都是些没有用的,正经话一句也没听着。
杜仲心说这样下去不行啊,这不是白耽误工夫嘛。
得想个主意哄他们将东西收下,这才能证明这事儿了结了,否则他们家日后有事没事吵吵这点事,再说什么宫里有他眼线的话,他有几条命够他们这么折腾啊。
“额……”沉吟了一下,杜仲试探着开口:“今日是内子莽撞了,还望段兄多多包涵。
不如请令嫒出来,我这个当长辈的亲自给她道个歉,今后她便如我亲侄女一般,今日这事儿咱们就算翻篇了,如何?”
说完,不等段峥回答,忽闻外面一阵骚动。
段辉皱眉,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候在廊下的小厮忙回:“回三老爷的话,是三小姐……她院中的貂儿跑出来了,这会儿正抓呢。”
一听说是太子殿下养的那只貂儿,段辉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眉头也不皱着了,脸也不沉着了,看得对面的杜仲都心下鄙夷。
只是听说段音离来了,他心想这不正好嘛,赶忙对段峥说:“段兄啊,正巧贤侄女来了,把她叫进来咱们好生聊聊,有什么误会尽早解开才好啊。”
“没什么误会!”
段峥心说你婆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了我女儿那么多污言秽语,哦,这会儿一句简简单单的“误会”就准备轻松接过,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杜仲见段峥这条路走不通,便将主意打到了段辉身上。
这次换他赔着笑,一脸谄媚:“段老弟啊,你应该是了解老哥我的,我岂是那等包庇护短的人啊,对吧?”
段辉微笑着点头,并不搭腔。
他心说你不是包庇护短的人,但我大哥是啊。
正想着,余光忽然瞥见一道白影“嗖”地一下蹿进房中,吓得杜夫人“啊”地一下跳了起来。
杜仲面上有些挂不住,觉得丢人的很。
他心想你那么大个体格你啊什么啊,它是能吃了你还是咋地!
狠狠剜了杜夫人一眼,杜仲定睛看向那道白影,发现是一只貂儿。
通体雪白,只尾巴尖那里带着一抹黑。
他顿时愣住。
这是……太子殿下的貂儿!
看来那位主子果然是非这段家的三丫头不可啊,不止追着赶着的求陛下给他赐婚,竟连这么宝贝的貂儿都送给她了。
那今日就更得得到那臭丫头的原谅才能离开了。
虽说陛下尚未给她和太子殿下赐婚,可只要太子殿下心里有她,那他们就不得不忌惮。
杜仲这边心里的算盘拨的叮当响,正好段音离追着貂儿来了正厅,不过她没有贸然冲进来,而是立在廊下乖乖巧巧的向段峥他们问安,请示能否进去将那貂儿带出来。
段音离:“梨花今日不知为何兴奋的很,女儿恐它四处乱跑不小心伤了自己,是以想赶紧把它带回去。”
闻言,屋内之人都下意识的将目光落到了那只肥呼呼的貂儿身上。
尤其是段辉脸上的表情,某个瞬间都失控了。
这玩意儿……叫个梨花?
这名儿也太奇葩了。
但他不知道这个奇葩的名字究竟是太子殿下起的还是自家这个奇葩的侄女起的,是以强忍着没敢发表意见。
却说段老爹一见自家闺女来了,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他本不愿段音离再和杜夫人见面,担心她一瞧见对方就又想起白日里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情,但这貂儿旁人靠近不得,唯有她能碰,是以只能让她进来。
得了自家爹爹的允准,段音离莲步而入。
杜仲面露喜色,忙说:“诶呀!贤侄女你可算来……”
话音未落,便见有什么东西“嗖”地一下从眼前闪过,打断了他的话。
是梨花。
杜仲抿了抿唇,尝试第二次开口:“我今日来啊……”
又是“唰”地一下,还是梨花自他眼前跃过。
只要他一开口梨花就到处乱蹿,让他不得不咽下到了嘴边的话,一脸绝望的望着不远处的段音离。
也许这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你明明站在我面前,可我就是跟你说不上话。
杜仲的情绪几乎崩溃。
而比他还崩溃的人则是杜夫人。
她最怕这些猫啊狗啊之类的上蹿下跳的东西了,是以那貂儿每动一下,她的心都要跟着颤一颤,很怕它哪下没个准头就蹦到自己身上来了。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梨花果然跳到了她身上。
杜夫人的恐惧在瞬间达到了顶点,双手胡乱挥舞着,起身欲将梨花丢到地上去,可下一瞬它就再次跳了上来。
见状,段音离适时开口:“夫人别怕,梨花只是喜欢你想和你玩,你冷静下来别动,我去把它抱开。”
可杜夫人这会儿哪里还听得进她的话,只顾吱哇乱叫了。
结果毫无意外的激怒了梨花,脸上手上脖子上被抓的到处都是爪痕,腕上还被咬了一口。
这变故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大家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见杜夫人一脸狼狈的躲在杜仲身后,警惕的盯着乖乖窝在段音离怀里的貂儿。
“哪里来的小畜生这般放肆!今日你们一定要给我一个说法!”杜夫人只觉得脸上颈间到处都火辣辣的疼,一时也没顾上许多,张口就撒泼。
杜仲却被她的话吓得一哆嗦:“你给我闭嘴!”
“老爷……”
“闭嘴!”他一把扯下杜夫人拉着他袖管的手,压低声音恶狠狠的说:“那是太子殿下养的貂儿!”
它抓伤了谁,谁就只能认栽,否则还能指望让太子殿下来给个说法嘛!
段音离一脸无辜的抱着梨花站在不远处,一抹歉意渐渐爬上了她的脸:“杜夫人真是抱歉,是我没有约束好这只貂儿,往日它都很听话的。
今日在宫里见了太子殿下回来就变成这样了,想来是兴奋的。
不过您大人有大量,想来应当不会跟一只畜生较劲吧?”
杜夫人眸中燃着火,可最终却也只能僵硬道:“……罢了,算我自己倒霉。”
“夫人您为人真是宽厚。
我听小厮说,您与杜院使是特意来向我致歉的,其实何须如此呢,只要杜姑娘安然无恙,误会解释清楚了便好。”
杜仲闻言面上一喜:“当真?”
段音离点头:“自然是真的,杜夫人身为长辈都不会跟一只畜生较劲,我这个做晚辈的自当效仿之。”
杜仲:“……”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不对劲儿呢?
见他们夫妇二人均是一副吃了屎的表情,段音离略一颔首便抱着梨花功成身退。
拾月在外面看热闹正看的来劲呢,不想竟就这么结束了,遗憾的同时却又不免抱有期待:“小姐,您之前给梨花嘴里还有爪子上涂的是什么毒啊?咱们药王谷出的吗?”
“不是。”只是些寻常毒药被她稍微动了点手脚。
杜仲会知道他夫人中了毒,也知道那毒是什么,可就是解不了。
第112章 回忆
不止解不开,他们还不敢到处嚷嚷是被貂挠伤才中的毒。
因为他们不确定那毒究竟是貂儿本身带的,还是段音离暗中下的。
一旦这件事闹开,若有证据证明这毒是她下的还好,若是没有那便等于是在变相向太子讨说法。
杜仲除非是活腻了才敢这么做。
他绝不敢用自己的仕途和杜家的未来去为杜夫人赌一个未知的可能。
是以段音离料到了他会吃下这个哑巴亏。
呵……上门欺负她还指望一两句道歉就能息事宁人,痴人说梦!
歉他们必须道,但接不接受就是她的事情了。
一路离开前院,待走到没人的地方时,段音离一把将梨花甩给了拾月,不复方才面对外人时的可爱温柔。
貂儿:用完就甩!阿离是渣女,傅傅要小心!
段音离今日进宫折腾进去小半日后来回府又开始忙着解蛊、训练梨花,根本没腾出时间来去找段昭。
这会儿得了闲想去的,又见天色渐晚恐耽误段昭休息便径自回了梨香院,·想着明日再去找他玩。
回了自己的院子,这主仆俩和貂儿各自忙碌。
段音离忙着读书。
拾月忙着写书。
梨花忙着和麒麟蛊玩。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偶尔书页翻过的声音轻轻响起。
看着看着,段音离便不禁有些走神了。
她想起白日傅云墨同她说过的那些话,想象着他曾经在天机府中的遭遇,竟莫名想起了一件事来。
她儿时曾和三师父他们一起来过长安,那时七师父曾带她去一座宅子里偷看人家的医书。
看完要走的时候,她记得自己好像是看到一间石室里关着一个人。
看身量是个男孩子,只是他蜷缩着身体趴在地上,青丝遮掩,她没看到对方的样貌。
他似是正在遭受着巨大的痛苦,身体不住的发抖,扣着地面的指尖都流出了血。
段音离清楚的记得,自己当时并没有心疼他。
但她有点舍不得他那双手。
那么漂亮的一双手,要是留了疤就不好了。
而且……手都那么漂亮,脸估计也难看不到哪里去。
段姑娘最喜欢长的好看的人,是以没能挪动脚步,将自己研究出的第一粒乌金丹给了他:“吃了它,你就会好了。”
她那时制的乌金丹比之前在云隐寺给太后的更加珍贵稀有,虽说不至于可活死人肉白骨,但的确可解百毒,可以把奄奄一息之人从鬼门关里拽回来。
唯一的缺点便是造价太高,制作费时。
正是因此,她后来才改良成了第二版。
当日将乌金丹给了那个小哥哥以后她便走了,也没去管他后来如何。
如今想来,她心里却不禁冒出了一个想法。
难道自己儿时去的便是天机府?那时无意间救的那个小哥哥就是傅云墨?
否则这事儿也有点太巧了。
他幼时被困石室,她刚好去过一间石室。
他之前满眼期待的问她可曾去过天机府,感觉就像是背后有什么故事似的。
正想的入神呢,忽然有个纸团不偏不倚的砸在了她的头上。
段音离下意识抬眸看去,就见拾月头也不抬的说:“半天都没听您翻页了,是不是又走神了?”
段姑娘鼓了下腮帮子,将纸团又扔了回去,却被拾月稳稳接住:“您是看书看累了想歇会儿?”
“我在想……给傅云墨送份礼。”
一听自家小姐有这个觉悟,可把拾月乐坏了,她忙搁下笔凑到段音离跟前:“好啊!总是太子殿下给您送东西,您于情于礼都该回点什么了!”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只拿不送似的,我也给了他我的小铃铛啊,还有那个柳枝儿编的小篮子也被他拿走了。”
“……那人家也还了您一个铃铛啊,还是血玉雕的呢。
至于您那个小篮子,扔地上都没人捡,也就太子殿下当个宝贝。”
拾月的话倒是给段音离提了个醒儿。
她心说自己编的那那么个破烂玩意儿傅云墨都当个宝似的,可见他从前被关在天机府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没玩过。
太可怜了。
她决定了,日后要好好宠着小娇娇,把他从前没经历过的通通都补给他。
想了想,她问拾月:“你说我送他什么好呢?”
“当然是您自己……额……您自己亲手做的东西了。”有些话还是得太子殿下亲口说吧,她说了就没意思了。
段音离没觉察到拾月话中的异样,若有所思的用手搓着页脚。
自己亲手做。
这她可得好好想想。
绣个帕子送给他,是不是容易引起误会啊?
视线扫过被丢在贵妃榻上的绣了一半就惨不忍睹的手帕,段姑娘觉得就算不会引起误会她也不能送。
这不忍直视的绣工容易暴露她不是大家闺秀这件事。
思来想去,段音离最后从看的书中得到了灵感,她决定雕个木雕送给傅云墨。
拾月听后都不想发表意见了:“您……您连画都不会画,怎么雕木雕啊?”
对此,段姑娘自有自己的一套理论:“画画是用笔,木雕是用刀,这不一样。”
“……您说是啥就是啥。”
拾月心想,对于别人来讲或许不一样,但对于手残的您来讲,那搞出来的玩意儿绝对是一样的不堪入目。
心里有了主意,段音离这才又静下心来看书。
殊不知,别的人就不像她这么悠闲了。
先说悦来客栈。
浮尘忙完一天回到客栈,听闻杜夫人白日里去段家闹事的事情气得差点没把手里的拂尘薅秃了。
他连夜收集了有关杜府的情况,琢磨着怎么给那府上添点堵。
再说畅音阁。
清音也是从戏台子上下来才听说了这事儿。
他二话不说,卸了妆便去了崇宁长公主的公主府。
最后说东宫。
当时事发的时候他人还在泰华宫,是以没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后来回了东宫收到十五传的信儿却没未有任何行动,令初一和十六茫然不已。
荣安公主和她身边的丫鬟是怎么死的他们可没忘,怎么这次主子对这位杜夫人如此宽仁?
而对此,某位太子殿下表示:“杜家不过蝼蚁之辈,又岂是阿离的对手。
就让她自己收拾他们玩吧,欺负人的乐趣不可剥夺。
几时她玩腻了或是有新的人假如了,再让十五出手料理就是了。”
初一和十六低头应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留人性命是为了给媳妇欺负玩的……一时竟不知是该为杜家感到高兴还是同情他们。
一场不算大的争端,引的几家势力掺杂其中。
而段姑娘对此是浑然不知的。
她美滋滋的睡了一觉,翌日一早用过早膳便领着梨花去了竹香院找段昭。
经过院中一棵枣树的时候,她忽然驻足盯着看了两眼,想着这枣树不知几时才能结果。
收回视线,她见段昭正抱着猫站在廊下等他,不禁扬起手朝他挥了挥:“大哥!”
段昭昨儿巴巴的等了一日都没见她,今日总算将人等来了,可那一抹亮色方才在他眼底蔓延开便骤然消失不见,他凝眸瞪视着段音离,那张素来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生气。
段音离留意到了他的异样,欣喜之余又不免觉得奇怪。
她的头微微一歪:“大哥?”
话落,忽闻耳边响起了“嘶嘶”地声音。
她下意识转头望去,就见头顶正上方的枝干上悬着一条通体翠绿的蛇,是竹叶青,有剧毒。
这只蛇的出现勾起了梨花某些心惊的回忆,只见它默默往后退了两步,身上的毛都立了起来:兄弟,听我一句劝,现在逃还来得及!晚了可就要被拿去泡酒了!
貂儿知道段音离的手段,可这蛇不知道。
段昭也不知道。
眼见那蛇吐着蛇信直奔段音离的颈间而去,段昭一把扔了怀里的猫往她这边跑:“阿离!”
第113章 大公子不是傻子
许是多年不曾开口说话的缘故,段昭的声音不算好听,或者说是很难听。
声音低低的,满是砂砾感。
听起来特别像是一粒石子拖着自己从两个咬合紧密的齿轮间费力的挤出一条生路来。
虽然通过了,却遍体鳞伤。
段音离目光惊愕的转头看向他,明显震惊于他的反应。
她没理会头顶的那条竹叶青,因为几乎就在它朝她发起攻击的一瞬间,身后的拾月、腰间的麒麟蛊、脚下的貂儿便近乎同步朝它攻了过去。
尾巴被拾月一把掐住。
蛇身被麒麟蛊的银丝紧紧缠住。
蛇头被貂儿一口咬住。
段音离不知是一早就料到了会如此还是她对拾月和麒麟蛊本就有无需言说的默契,她没事儿人似的盯着段昭看,仿佛对自己方才身处的险境一无所知。
但其实,她是知道的。
转过身的一瞬间她便在地上看到了那条蛇悬在她头上的影子。
她故意没动就是想看看段昭会有什么反应。
人在情急之下的某些行为是不经过大脑思考、完全下意识的,而这也恰恰最能反应出人心底最为真实的想法。
她有设想过,也许段昭会表现出焦急,又或许他会无动于衷。
但她没有想到他会那么激动的朝自己跑过来,而且还唤出了她的名字。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啊!
段昭身量高、步子大,几步便跑到了段音离面前。
他本来是想冲过来救妹妹的,结果看着自家妹妹脚边不断抽搐的那条蛇,忽然觉得自己多虑了。
真是……好惨的一条蛇啊。
段音离一脚将它踢开,上前一步望着段昭的眼中有星光在闪:“大哥,你方才说话啦!”
段昭一愣。
他下意识抬手覆在自己的唇上,神色略有些恍惚。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五年?十年?亦或是更久?
久到他甚至已经忘了自己上一次开口是在什么时候、说了什么;久到他甚至已经忘了自己的声音;久到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是怎么开口讲的话。
若不是阿离告诉他,估计他这会儿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呢。
“大哥,你记得我叫阿离,也就是说平时我们说的话你都有听进去对不对?”
段昭看着她,忽然又没了反应。
段音离也不急,眨着一双星星眼将他望着,安静的等。
好半晌之后,也不见段昭有何动静。
段音离想了想,又来了主意:“你不想开口说话的话,那你点点头或是摇摇头好吗?”
担心段昭不答应,段姑娘的谎话张口便来:“大哥,我差点被蛇咬,可害怕了,你不理我,我就更害怕了。”
拾月在旁边听的直扶额。
她心说小姐您这谎话来的倒是快,就是质量不咋地。
都说了害怕那就应该装一装啊,这个时候不嘤嘤嘤还等啥呢!
再说了,哪个大家闺秀被蛇吓到之后还能淡定的一脚把蛇踢开?
而且瞧瞧她这神色、听听她的语气,哪里有半点害怕的样子哦,傻子都不会相信好吧!
然而段昭相信了。
拾月:……行吧,这说明大公子不是傻子。
段昭没像段音离说的那样点头或是摇头,而是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无声的安抚着她。
抬眸看了一眼轻轻覆在自己头上的手,段音离眸光更亮。
她想,真应该让二婶看看这一幕,说不定会把她激动哭。
“大哥,我们进屋去说话。”
说完,段音离率先抬脚往屋里走。
段昭沉默的跟上。
可不知怎么,他走了两步就忽然停下了脚步,手轻轻拍了段音离的肩膀一下。
她也随之停下,转过头看他:“怎么了?”
段昭郑重其事的望着她,忽然点了点头。
段音离没懂。
直到两人走进屋里她才后知后觉的明白,敢情大哥方才朝她点头是在回应她说“进屋去说话”的那句话。
他这是……真的相信他不理她她就会害怕吗?
怎么感觉她这位兄长呆呆萌萌的呢。
兄妹二人走进房中,像往常一样在棋盘两侧落座,不过却没像平时一样开始“下棋”。
她朝段昭伸出手去,试探着问:“大哥,我能帮你把把脉吗?”
恐他不懂,还特意拿拾月的手示意了一下:“就像这样。”
段昭眨了下眼睛,默默将手伸到了她面前。
段音离将指尖搭在他的腕上,仔仔细细的为他切脉。
片刻后,她神色平静的收回手。
段昭的身体很康健,没生病没中毒。
他以前不说话、不理人,只是因为他不想说、不想理,至于这背后的原因,段音离目前还不得而知。
不过也不着急。
今日他能开口说话,会对她的话有反应已经往前迈进一大步了,她相信日后会越来越好的。
但他这个嗓子……
大抵是长期不开口说话的原因,段昭的嗓音条件很差。
这种情况下其实该让他多开口,这样声音就会慢慢恢复正常了。
可这显然不太容易。
是以段音离便准备鼓捣点药给他吃吃。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上次傅云墨带她去的云隐寺后山的那块地里就有她要用的草药。
决定了,去一趟云隐寺。
打定了主意段音离便没多耽搁,在竹香院略坐了坐便出府去了。
她没用府中的车驾,而是出府后让拾月去找了大壮,三人一同去了云隐寺。
她循着记忆里的路去了后山,眼前的景象却令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才几日的工夫啊,怎么这片地就荒成这样了?
拾月也懵了,不确定的说:“小姐……咱们是不是走错路、来错地方了?”
段音离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小木屋,确定上次傅云墨带自己来的就是这里。
可这地秃的比云隐寺中那些和尚的脑袋还光溜呢,这也太离谱了,被猪拱也不带毁的这么彻底的啊。
主仆二人正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忽然有一身着月白锦袍的男子自木屋中走了出来。
发顶簪着一根白玉簪,唇边噙着一抹温润的笑,如同从画中飘下来的人一般。
他和傅云墨有点像,但他喜欢笑,是以看起来比傅云墨温柔。
和成王傅云笙也有点像,但不像傅云笙那样眉宇间透着算计,他干净的像山涧的泉,一眼便见了底。
嗯……和端王傅云苏也有点像,但他看起来平易近人,不似端王那般清冷孤傲。
这么一想,段音离几乎可以确定这人必然与那兄弟几人有亲戚关系。
那人一手负在身后,一手端在身前,朝段音离略微颔首道:“不知姑娘有何贵干?”
段音离也赶紧乖乖回礼,问:“请问这里种的草药呢?”
闻言,对方似是有些无奈,垂眸失笑道:“被歹人夺走了。”
“哦……”段音离心说谁这么猖狂啊,明抢也就罢了,居然抢的还是草药,脑子怎么想的呢。
“姑娘可是来找什么药的吗?”
“嗯。”段音离点头:“我来找谷精草,上次来时我记得这里有。”
“原来上次拿走水香棱留下银子的人就是姑娘……”
段音离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么说,那些草药都是你种的喽?”
他含笑着点头。
“上次不告而拿真是不好意思,还望你见谅。”
“无妨,我将那草药圈起来免得被人当成杂草除去本就是为了方便需要之人前来摘取。
何况姑娘也留了银钱于我,算是两清了。”
顿了顿,他又说:“姑娘要找的谷精草我这虽然没有了,但我知道哪里有,我带你去采。”
段音离一喜:“多谢!
对了,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呢?”
该不会和她猜的一样,真是傅云墨他们的兄弟吧。
第114章 小媳妇不开心了怎么办
随着段音离的话音落下,那人停下脚步,郑重道:“在下傅云辞。”
一听他这个姓和中间嵌的那个字,段音离便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傅云辞……
她回忆了一下之前四师父给她的那张纸,脑海中慢慢搜索着关于他的信息。
景文帝的第四子,湘王傅云辞,慧敏贵妃所生。
不过他不常在长安城中走动,是以见过他的人不多。
段音离觉得他这封号很衬他。
如水一般,温润柔和,又干净清澈。
只是她有点想不明白,如他这样的皇族子弟不说醉生梦死吧,可怎么会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侍弄花草呢?
傅云辞没有特意道明自己身为王爷的身份,她也就假装不知,二人一起往长着谷精草的地方走去,偶尔说上一两句话,他待人不算热络却也绝不会让人感觉自己被冷落。
比起高高在上的王爷,他更像一位寒门公子。
谈吐不凡,谦和有礼。
就是那种心中有大丘壑之人。
看着他,段音离莫名想起昨日在书中看到的一句诗,“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她觉得傅云辞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对万事万物都存了一份敬畏之心。
成功摘到了几株谷精草,段音离这次没再给他银子道谢,估摸着人家也不差这点钱,于是对他说:“谢谢你带我来寻谷精草,日后若有个病有个灾……”
话至此处,她及时住了口。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诅咒傅云辞,尽管她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傅云辞闻弦歌而知雅意,淡声笑道:“举手之劳而已,况这山中草木能救人性命也算是物尽其值。”
“那也还是要谢的。
倘或哪日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一定不会推辞。”
“好。”
“那我先走啦,日后有缘再见。”
傅云辞站在后山的一棵柳树旁,微笑着目送她离开。
段音离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他没问自己是谁,那今后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该怎么找自己帮忙呢?
这么一想,段姑娘又折了回去。
傅云辞微怔:“怎么了?”
“我姓段,家中行三。”说完,她才再次离去。
这一次没再回来,很快便消失在了傅云辞的视线中。
他默然片刻,这才明白她是恐自己将来找她帮忙寻不到她的人。
这丫头……认真的让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失笑了一下,傅云辞转身回到自己的小院,站在院门前看着一旁被“祸害”的彻底的地,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认命的挽起衣袖准备从头再来。
*
段音离带着拾月和大壮回到城内,意外听到城中流言纷纷。
百姓都在传,说是杜夫人毁容了!
而杜院使瞧着她那张脸就害怕,昨儿连府邸都没回,直接宿在了外面。
这依着杜夫人的性格哪能忍啊,当即又带着一众下人杀了过去,两边闹起来撕扯间她头上戴的帷帽不小心掉了下去,那张血刺呼啦的脸就那么暴露在了人前。
有那胆小的当时就吓跑了。
胆大的留下来继续看,瞧了整场的热闹。
这下好,这位杜夫人彻底沦为整个长安城的笑柄了。
偏倒霉的还不止她一个。
据说今日晨起时崇宁长公主身体不适召杜院使前去看诊,结果看了半天看个寂寞,长公主的身体并无好转,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杜院使被她好顿挖苦。
最后又请了段峥去,这才将人医好了。
段音离听到这儿当时就觉察出不对了。
这明摆着是长公主在给爹爹撑场面找杜仲的麻烦啊。
可她堂堂公主何必跟一个太医院院使过不去,除非是为了帮人。
除了她家五师父,她想不到别的可能。
想来应当是五师父听闻了昨日的事情想要帮自己出气,是以才会去求长公主帮忙。
五师父他……该不会出卖色相了吧?
胡思乱想间,段音离回了段府。
守在不远处的十五眼睁睁的看着她领着拾月从外面走进府里,整个人都不好了!
段姑娘是啥时候出去的啊?
自己一直守在这,除了中间去了趟茅房……难道就是那屁大的工夫她就出门去了?
担心自己落下什么情况没能及时向主子禀报,十五赶忙去了大壮的落脚点找他询问段音离的行踪。
大壮也没藏着掖着,将段音离去云隐寺摘谷精草的事情和盘托出。
十五听后脸都垮了。
这下完了!
上次去过云隐寺之后,主子特意命人将湘王种的那些东西都移栽到了东宫,为的便是哪日能够在段姑娘有需要的时候帮她的忙,结果今日因为自己的一泡尿都毁了。
想到什么,他战战兢兢的问大壮:“那……姑娘去云隐寺,可曾见过什么人吗?”
大壮在山门外等段音离和拾月了,并不知她们去后山见到了傅云辞,是以缓缓摇头。
十五以为他说没见过,刚要松口气,就听这大喘气的说:“不知道。”
十五气得“咯吱咯吱”直咬牙。
没敢再多耽搁,他赶忙给初一和十六传信儿。
*
却说另一边,段音离回府后椅子还没坐热呢就被慈宁宫的人给请进了宫去。
方才进了宫门,没走几步便遇到了傅云墨。
宫人规规矩矩的向他请安施礼,他没理会,视线一直落在段音离的身上。
那眸子映着阳光,似染上了一层暖意:“孤送你过去。”
段音离只当他是有什么事要叮嘱自己,遂点了点头乖乖跟他走。
这是在宫里,不比在外面,她一直落后他半步,没有与他比肩。
阳光自两人身后洒下,照的人的背都暖洋洋的。
两人的影子印在地上,偶尔会有部分交合。
因为那半步之差和角度的关系,段音离的头刚好到傅云墨的脖子那里,她只要稍微侧过脸影子就能吻上他的下颚似的。
这个认知让段姑娘不禁微微红了脸。
她赶紧低下头去,想着想点别的分散一下注意力。
见她脚步明显慢了下来,傅云墨停下等她,回身间见她盯着一棵梨花树在看。
那树长的比别的树要壮一些,枝叶生的有些高,开的花均在她的头顶上。
傅云墨折回去走到她面前:“想要?”
段音离摇头。
他却抬手,压低一枝花凑到她鼻间。
她小狗似的嗅了嗅,惹得他不禁弯了唇:“香吗?”
“香。”
“方才见你盯着看,还以为你是要编个什么小东西呢。”
闻言,段音离不禁想起了被他拿走的那个柳枝儿编的小篮子。
想着他从来没见过玩过那些,段音离心念一动,说:“你喜欢的话我可以编给你啊。”
他垂眸望着她,眼神真挚:“喜欢。”
“那我这就给你编,你喜欢什么呀?”
“都好。”
“嗯……”
段音离沉吟了一下,随即折了几枝柳树条和几朵花。
不独梨花,桃花、迎春花、蝴蝶兰都有。
颜色各异,十分漂亮。
见旁边还有几丛针形的草,她也摘了一些,不知是打算做什么。
将这些东西都堆到了傅云墨的怀里,她一边走一边编,一边编一边从他那拿需要用的东西。
旁边的宫人要上前帮忙,却被傅云墨的眼神给止住了。
去慈宁宫的路上,段音离编了一个什么东西出来,甭管是啥吧,总之最终出来的成果和她自己原本计划的相差甚远。
见她蹙紧了眉头不说话,傅云墨便心知她是不高兴了。
小媳妇不开心了怎么办?
哄呗。
于是他将那张风华绝代的脸朝她靠近了些,昧良心的话张口便来:“阿离手真巧,这东西编的真漂亮。”
第115章 长生不老
段姑娘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听他这样说有些不确定的问他:“你……能看出来我编的这个是什么?”
“当然了。”
“那……”
“编的如此像,一眼就能看出来了。”傅云墨不着痕迹的打断了段音离的话,先她一步向初一求证道:“你说,是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什么?”
初一:“……”
初一心说这是什么?!
别说一眼,他就是看到死也看不出来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一堆草乱七八糟的缠在一起,这在他眼里除了是“打了结的草”其他什么都不是。
见初一一副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茫然表情,段音离小小的自尊心有些受挫。
她低头,小声嘟囔了句:“他都没看出来……”
“他看出来了。”傅云墨的语气异常坚定,莫名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
他随即扫了初一一眼,那眼中暗含的锋芒仿佛在无声的提醒初一赶紧看出来,再看不出来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让你彻底、永远、真正的啥也看不出来。
初一被吓得一个哆嗦,忙说:“看看看看看出来了!段姑娘,属下看出来了!”
段音离狐疑的看着他:“那你说这是什么?”
“是……”留意到自家主子虎视眈眈的眼神,初一紧张的直咽口水:“是……是那个……”
“哪个?”
“就是那个……”掩饰的轻咳了一下,初一的大脑开始飞速的运转:“您别急,属下只是想找几个词好好形容一下您编的这个东西,必须要是最好的词,不然配不上您的手艺。”
“那你慢慢想,想好了等我回来再告诉我。”
说完,她将编好的那个东西塞进了傅云墨的手里,转身便进了慈宁宫。
傅云墨垂眸看着手里的物件,眸色虽暖,但眉宇间却隐隐透出一丝纠结。
这到底是个啥呢?
初一抹了抹额上的汗,暂时松了口大气。
想着待会儿段姑娘回来还得拷问自己,他试探着问傅云墨:“主子,恕属下眼拙,实在是没能看出段姑娘编的这个是什么,还望您能指点一二。”
话落,得到了傅云墨淡淡的一个眼神。
这种眼神初一再熟悉不过了。
嫌弃!
仿佛在说“我要是能看得出来是啥还用得着你”!
初一急的只挠头。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他聚集了一小拨宫人,让大家帮他一起想,想着群策群力赢面大一点。
*
另一边。
段音离被秦嬷嬷直接带去了太后的寝殿。
上次中毒后,太后一直在卧床静养,连老太妃驾鹤都没能让她去泰华宫走走。
看得出来是非常惜命的。
段音离见她精神气色倒好,只要下次别再中毒,再活个二三十年问题不大。
可段音离不知,二三十年可不能让太后满意。
大概是老太妃的死让她有了一只脚迈进棺材的危机感,所以她这次召段音离进宫就是想问问她有没有什么延年益寿的方子。
段音离听完太后的要求,一时抿紧了红唇没有开口。
难得她也有无语的时候。
这位老人家是想要长生不老吗?
可是凭什么呢?
西天路上那么多有本事的大妖怪都没能完成的终身奋斗目标,她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太婆就妄想达到?
太后:“如何?你可有法子吗?”
在太后眼中,段音离这个小丫头可是比太医院那群人强多了。
她如今俨然就是太后长命百岁的指望。
段音离看着这位老人家望向自己时那过于炙热的眸光,估摸着她大抵是不能接受否定答案的。
想了想,委婉道:“回太后娘娘的话,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臣女纵是懂得岐黄之术也无法让人长生不老,只能是善用滋补良药尽可能的将人身体调整到最佳,以求延年益寿。”
“如此就够了!”
“还有便是……臣女只能调养您的身子,别的却爱莫能助。”
言外之意便是,若您再中个毒、摔个跤那可不关我的事。
不是我的药不管用,而是您命不好,躲不掉那些天灾人祸。
太后倒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尽管她提出的要求没有道理可言。
太后:“你放心,与你无关的事,爱家绝不会迁怒于你。”
“那接下来就是有关臣女为您制药需要注意的事情。
人人都望能活的长久些,是以这般延年益寿的方子多为人趋之若鹜。
臣女恐因此引起不必要的争端,还请太后娘娘勿要让其他太医插手此事。
臣女进奉之药可由宫人提前试用,但不能交由其他太医检查,这点不情之请,还望您能允准。”
“好,就依你。”
太后心说这丫头若果然有办法自然要掖着藏着,倘或被其他医者知道了秘方她还哪里有立足之地!
太后自认看透了段音离的小心思,是以果断答应了下来。
“若需用何种药材,你自去御药房取,哀家会命他们提前准备好。”
“多谢太后娘娘悉心安排,不过不用了,所需药材臣女会亲去山间采摘。”想着这位老人家连长生不老都想的出来,于是她便学自家四师父那样玄玄乎乎的来了句:“山间草木早晚吸取日月之精华,自有灵气,现摘现用最妙。”
果然,这话唬的太后更高兴了:“好!只要你能制出令哀家长寿的药,哀家定然重重有赏!”
段姑娘垂首,状似恭敬。
药她倒是能制得出来,只是到底能不能长寿就说不定了。
*
走出慈宁宫,她见傅云墨果然还在不远处等着她。
她忙加快脚步朝他走去。
初一一见她来,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却还是强自镇定不敢露出任何马脚。
傅云墨挥退了宫人,亲自领着段音离往宫外走:“太后找你所为何事?”
段音离没隐瞒,将自己与太后的对话一一告知。
傅云墨听后倒是没对那劳什子的药感兴趣,而是问起了别的。
“你说要去山间采药,可是去云隐寺的后山吗?”他状似问的随意,可语气却略微有些凉。
“……嗯。”段音离迟疑的点了点头。
她原不想骗傅云墨的。
可想着太后是他奶奶,她总不能告诉他说我准备随意鼓捣点什么出来糊弄你奶奶吧。
无奈之下,她就只能骗他了。
但她这一骗不要紧,傅云墨却相信了她真的会去云隐寺的话。
云隐寺中有谁傅云墨再清楚不过了,自家小媳妇因何与自己走的这么近他也心知肚明,傅云辞那张脸生的也不差,而且对方性子也好,他总能听到宫女在背后议论起他。
想来女子多是喜欢那般温润的男子。
万一阿离瞧上傅云辞不要自己了怎么办?
为了杜绝这种可能,傅云墨想了想便说:“若要采药何须跑那么远,东宫里便有一处药田,你要用哪种草药尽管来取便是。”
“东宫还种草药啊?!”
“嗯。”
段音离心说他们家人可真奇怪,怎么都那么喜欢摆弄采药呢?
王爷种、太子也种,会不会赶明儿发现皇帝也在种?
为了不暴露自己打算骗人家奶奶的事情,段音离最终点头应下。
初一眼瞧着就要到宫门口了而段音离还没问他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心里不禁有些窃喜,想着今日躲过一劫。
可还没等他高兴完,就听段音离平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空空,你还没告诉我我编的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初一四下看了看,不确定的伸手指了指自己:“空……空空?”
合着这么久,这位姑娘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是吗?
第116章 阿离顶了个鸟窝
段音离十分坚定的点了点头:“嗯,空空。”
“……为、为何是空空啊?!”
“初一,天上没有月亮,就是空的。”
初一的重点瞬间被带偏:“那没有月亮还有星星呢,不是空的呀。”
话落,得到了自家的一记眼刀。
傅云墨警告的瞪了他一眼,仿佛在说“说你叫什么就叫什么,再多嘴扒了你的皮”!
初一接到警告刚要开口,不想段音离却是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想着初一说的有理便改口道:“那就叫你星星吧。”
“……是,属下叫星星。”人家叫初一啊。
几句话的工夫三人来到了宫门口,初一原以为自己因祸得福,结果就听自家主子说:“我送你回去。”
初一忍不住在心里叹气,知道自己今日必然是躲不过去了。
朝马车那边走去时,他试探着说:“属下看姑娘编的这个,是个小蚂蚱吧?”
用草编的无外乎就是那些玩意儿。
段音离撇撇嘴:“不对!”
“额……那是蛐蛐?”
“不是。”
“螳螂?”
“错。”
“……”初一想,如果他有罪请直接惩罚他,不要再这么折磨他了。
天上飞的、地下跑的、草窠里蹦的他几乎猜了个遍,结果都是错的。
那到底是个啥呀?
若说初时初一时迫于傅云墨的压迫不得不猜,那这会儿他是真的有点上头了。
像撞大运的赌博一样。
越猜不着他越想猜,越想猜就越是猜不着。
到后来,初一的情绪肉眼可见的崩溃。
段音离的脸色也肉眼可见的不悦。
不过她不是生初一的气,而是对自己不满意。
她盯着傅云墨手里拿的草蝴蝶,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真的有那么丑吗?一点蝴蝶的影子都找不到吗?
如果初一这会儿能听到她的心声,一定会十分坚定的点头:找不到!把眼睛看出血来也找不到!
但那是初一,傅云墨哪里舍得那么对自家小媳妇。
待她也上了马车之后,他轻轻转着指间的一堆乱草,淡声道:“阿离,这东西是什么很重要吗?”
“嗯……倒也没有那么重要,可是……”
“没有可是。”他眸光专注的望着她,一字一句的说:“它是什么都无所谓,重要的是这是你亲手编了送给我的,我就会特别宝贝它,你只须记住这点就是了。”
这话说的段音离红了一张脸,羞答答的点了点头。
初一在外面听着都震惊了。
原来根本不用猜,直接模糊焦点就好了是吗?
就这样,成功模糊焦点的太子殿下轻而易举的哄好了小媳妇,小媳妇一高兴,决定给他编个花环。
看着她勉强摆弄出的那个“窝”,傅云墨收回视线,努力压下扬起的嘴角。
想起那个外观惨烈的小篮子,他估摸着这个花环编到最后肯定也会把她自己编到崩溃,于是十分有先见之明的避免了那个情况的发生。
他的手轻轻覆住了段音离的,柔声道:“还是我来吧。”
“诶?!”
“你已经编了一个送我了,礼尚往来,这次该换我了。”说着,他径自拿过她手里破破烂烂的花环往回修补。
这位太子殿下虽然从来没有弄过这些,但他想着不就是编个花环嘛,问题不大。
然后就发现……问题有点大了。
看着手里比方才还大、还烂的“窝”,马车内一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
傅云墨想的是,坏了!要被小媳妇嫌弃了!
而段音离想的则是,我决不能表现出嫌弃来,否则该伤了小娇娇的心了。
不过这要是让她找个什么词夸一夸她一时还是想不起来。
一来是她词汇量匮乏,二来是这鸟窝一般的花环实在是没啥好夸的。
绞尽脑汁,最后段姑娘现学现卖,将傅云墨模糊焦点的那一套学了过来:“我很喜欢,我这就戴上!”
她说着就要拿过来扣在自己头上,不妨却被傅云墨躲开。
她不解:“不是说给我的吗?”
“我帮你戴。”
小媳妇没嫌弃,太子殿下很开心。
他动作轻柔的帮她戴到头上,小心的没有弄乱她的发髻和簪花。
戴好之后,他略微往后退开身子,认真的打量了她两眼,由衷称赞道:“真漂亮!”
美人果然怎么鼓捣都是美的。
只是那原本就不堪入目的花环被他家阿离的脸一衬显得愈发丑陋了。
傅云墨以前常听人说女子貌美能闭月羞花,他只觉得这话太过夸大,如今见了自己小媳妇这般模样,竟觉得那词鲜活了一般。
绝伦姿色,当可羞花。
很快,马车停到了段府门口,段音离起身欲下车,却被傅云墨轻轻握住手腕止住了动作。
他叮嘱道:“阿离,记得下次再用药材来找我。”
“嗯嗯。”
“去吧。”他这才满意的扬唇,松开了手。
段音离下车进府,毫不意外的收获了一大波人的注视。
门口的小厮待她走远了方才嘀咕道:“诶!三小姐头上戴的那是什么呀?怎么跟个小鸟窝似的?”
“少浑说!”
“本来就是嘛,那编的也太难了。”顿了顿,这人又接着说:“唉……不过就算顶个鸟窝也好看,跟仙女儿似的……”
*
段音离以往每次出府回来都要先去画锦堂给老夫人请安。
今日就更是了。
她被太后召进宫里家里人都不知是为了何事,这会儿正担心呢。
见她安然无恙的回来,老夫人悬着的心这才隐隐回落,忙问:“阿离啊,太后叫你是为了……你脑袋上戴的这是什么呀?定是拾月那丫头瞎胡闹给你弄的吧?”
候在廊下的拾月:谢谢哦,我可没有那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手艺。
拾月所想可一点都不夸张。
能让老夫人话说一半连太后叫段音离进宫去干嘛都顾不上问,可见这花环丑的得是有多么的惨不忍睹。
段音离顶着倒是信心满满:“这是花环。”
老夫人惊讶:“哪里有这么难看……”
“祖母,这是太子殿下给阿离编的。”
老夫人瞬间改口:“这、这么难……难得的花环实在是别出心裁啊。”
说完,老夫人拿帕子拭了拭额角,似是自圆其说费了她不少的心神。
喝了口茶压压惊,她继续一开始的话题:“阿离,太后娘娘唤你进宫是为了什么呀?”
“她让我给她制一种药。”
接下来,段音离将之前讲给傅云墨的那番话又原封不动的给老夫人复述了一遍。
同样的,她没说她是打算糊弄太后。
她没说,这一家人便以为她真的能弄出那等神药。
段音挽听的眼睛都直了,心里对她的敬佩之情不知不觉攀升了一个高度。
她心里忍不住琢磨着,段音离这么厉害连延长人寿数的药都制得出来,那不知能不能弄出让人快速瘦下去的药?
她也想有像段音离和二姐姐那样纤细的身材,可她又忍不住馋虫,要是能不耽误吃就能瘦那就实在太好了。
满心合计着这点事,段音挽离开画锦堂的时候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的。
小桃跟在她身后,见周围没了人便试探着问:“小姐,您怎么在里面戴了那么久啊?”
“哦……听祖母她们说话了。”
“奴婢见三小姐回来了,不知太后娘娘召她进宫是为了什么呀?”
段音挽有什么事向来鲜少避讳小桃,这会儿听她问便下意识答道:“太后娘娘命她研制一种能够延年益寿的药。”
“啊?!世上真的有这种药吗?三小姐她真能弄出来啊?”
“她说能。”顿了顿,段音挽又信誓旦旦的补充说:“我也觉得她能……”
毕竟段音离可是连太后娘娘的毒都给解了,医术简直深不可测啊。
回过神来,段音挽似是这才发现不对劲儿,狐疑的看向小桃:“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第117章 雕
小桃嘴角一僵,忙道:“奴婢……奴婢就是一时好奇嘛。”
“你还敢好奇她的事?嘴巴不疼了是不是?”
听段音挽提起昨日被段音离主仆二人联手狂虐的事情,小桃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下意识捂住自己一侧肿起的脸颊,仍能感觉到痛意似的。
见状,段音挽抿了抿唇,说:“这下长记性了吧,那日后就少说多做,免得再给我惹祸。”
“……是,奴婢知错了。”小桃状似乖巧的垂下头去,沉默了片刻却又再次开口:“小姐,杜公子命人给您传口信儿了。”
段音挽一听“杜公子”三个字顿时便来了精神:“他说什么了?”
“杜公子说,杜府与咱们府发生口角是误会,他让您别往心里去,他也不会因此对你生出什么芥蒂。
也望您能放宽心,今后还和从前一样,千万别不理他才好。”
“还有吗?”段音挽肉乎乎的脸蛋儿飘上了两抹红晕。
“有!”小桃连忙点头,脆生生的继续说:“他说待宫里老太妃的丧期一过,他便和杜院使提及来咱们府上下聘的事,让您再静候一些时日。”
“他真是这么说的呀?”
“当然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段音挽忍不住捂着唇偷偷的笑。
小桃见她喜欢听自己提起那位杜公子,便想再多说几句哄她开心,不妨这时季氏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小桃忙用手扯了扯段音挽的衣袖,示意她掩饰好情绪,别被三夫人瞧出什么破绽。
段音挽忙低下头,恐被季氏看到她脸上未褪的红晕:“娘。”
季氏没理她,径自走到了小桃面前。
小桃心中一紧,忙朝她福了福身子:“……夫人。”
季氏眯眼打量着她,神色肃然:“昨日便是你跑到大夫人面前乱嚼舌头的?”
一听这话,小桃当即吓得“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夫人饶命!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昨日三小姐已教训过奴婢一通了,四小姐也训诫过奴婢,奴婢真的知道错了。”
“犯了错才知错,不如不知。”
“夫人?!”
“领了这个月的月银,出府去吧。”段家不能留这样搬弄是非的下人,没的将主子都给挑唆坏了。
这若是换了段音娆或是段音离,季氏未必会插这个手,最多就是提醒一下罢了。
可一来段音挽是她的亲生女儿,说了什么不必担心对方会多心。
二来她为人单纯,心底善良,不比那两个丫头凡事都有自己的主意。
若再放任这丫鬟跟在段音挽身边,恐不知几时会将自己的女儿给教坏了。
正是因此,季氏才准备将小桃赶出去。
再说小桃一听自己要被赶出段家,忙跪行到季氏脚边,手拉着她的裙裾哭求:“夫人!夫人求您别赶奴婢走!奴婢伺候四小姐已久,奴婢是一心一意为了小姐啊!”
段音挽见她哭的那个样子自是不忍心,忍不住为她求情:“娘……您就饶了她这次吧。”
季氏面色沉郁的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又恐污了她心里的那片净土,可若不说又担心她再继续这么天真下去。
伸手戳了戳段音挽的脑门儿,季氏沉声道:“你怎么这么糊涂!
昨日的事幸而是你大伯母,她性子软好说话,你去敬个茶赔个礼便算翻篇了,她自是不会跟你一个小辈一般见识。
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大伯母真的因为这个死丫头有个什么好歹,你让你大伯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知道的是这丫头一时猪油蒙了心,不知道的难保不会认为是你在背后刻意指使。
更甚者,就连我和你爹都有可能被牵扯进去。
届时你爹与你大伯兄弟之间离了心,你大伯母也与我生出嫌隙,咱们这个家岂不就乱了!”
“娘……我、我不知道事情会这么严重……”段音挽懵懵的。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三丫头不是个好相与的,我瞧她为人护短的很,好在这次你大伯母安然无恙,否则倘或有个万一,她必然不会与你善罢甘休,届时你要怎么办呢?”
段音挽一时语塞。
她心说她已经不与我善罢甘休了,昨儿连我的丫鬟都打了。
但这话段音挽没敢告诉季氏。
自家娘亲的话段音挽自然相信,也自然会听,可就此让小桃出府去她委实有些不忍心。
还有便是……她也有点自己的小私心。
若是小桃走了,那将来谁给她和杜公子传信呢?
眨了眨眼,段音挽小心翼翼的拉住季氏的手,软声软语的央求道:“娘……小桃她已经知道错了,好在大伯母也没怪罪,我看这次就算了吧。
您若实在不放心,不如我安排她在院中做粗活,如此可好?”
“可是……”
“娘,您就答应女儿吧,好不好?”见季氏还欲再说,段音挽便开始抱着她的胳膊软软的撒娇。
这世上鲜少有母亲能抵挡得住女儿的撒娇,季氏也不例外。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转而看向小桃的目光暗含冷芒:“今后若再不安分守己,你可仔细着!”
小桃连忙叩拜,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多谢夫人、多谢小姐,奴婢一定乖乖听话。”
季氏收回视线,拉着段音挽离开。
小桃起身抹了抹眼泪,默默跟在后面,老实巴交的模样。
直到她们走远了以后,段音离方才自不远处的柳树后走了出来。
拾月同她一样望着季氏的背影,口中轻叹:“难怪老夫人放心三夫人管家,这么看起来,这位三夫人的确是不简单,倒不似奴婢原本以为的那样。”
“可惜啊……”
“嗯?可惜什么?”拾月没懂。
段音离抬脚往梨香院的方向走,慢悠悠的说:“可惜段音挽没遗传到她的脑子。”
拾月嘴角微抽。
不过她心里也很赞同自家小姐的话就是了,虽然那话损了点。
回到梨香院,段姑娘又开始鼓捣药。
她先弄的是给段昭治嗓子的药,并没有急着弄太后要的长生不老药。
一则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在她心里,治好兄长的嗓子是比应付太后更重要的事情。
二则太快将那药弄出来会让太后觉得此事过于简单,她得渲染一下艰难的氛围。
熬药的间隙,段音离看着自己和傅云墨联手编的那个花篮,忽然对拾月说:“去给我找一块沉水香来。”
拾月不解:“要沉水香做什么?”
“做木雕啊。”
“……好嘞。”
拾月原以为自家小姐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她居然还真的准备实际操作了。
唉……也不知能雕出个什么鬼东西来。
拾月的执行力向来绝佳,很快便抱了一大块沉水香回来。
段音离静静看了一会儿,平静道:“我是要雕个物件给傅云墨摆着玩,不是要抠一口棺材让他趟。”
拾月:“……”
直接说她搞回来的这块沉水香太大不就得了嘛,何必这么拐弯抹角的呢,真是不可爱。
其实拾月这么做是有她的道理和打算的。
她觉得依照她家小姐手残的程度,寻常那种小块的沉水香根本不够她霍霍的。
不得不说,拾月非常有先见之明。
段姑娘也有自知之明,她没异想天开的想给傅云墨雕个他的肖像,而是琢磨着先从简单的入手,比如放在博古架或是书案上的摆件之类的。
可拾月搞了这么大一块沉水香回来,她琢磨那得雕出多少个摆件来啊。
要不干脆抠个小几吧,四四方方的应该很容易。
过了一会儿……段音离决定把原本计划的小几变成椅子。
又过了一会儿,椅子变成了小马扎。
第118章 上头了
后来,小马扎又变成了笔筒,笔筒变成了笔架。
最后,笔架变成了笔搁。
拾月看着那一截既直的不顺畅也弯的不圆滑的长条小木块,心头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疑问。
就这么个玩意儿……用得着拿刀雕吗?
去外面随便捡一截树枝子都比这个好看吧。
看着段音离郁结的眉心和手里泛着寒光的尖刀,拾月默默将这话咽了回去。
一个闪神的工夫,等她再回过神来就见段音离不小心划破了自己的手,她忙冲过去帮她止血,口中不住嘴的唠叨:“哎呀!都说了让您小心小心,结果还是剌破了吧!
就不该让您动这些针啊刀的,好好的手划了个口子,万一留疤怎么办?
您就不肯听奴婢的话,这下吃苦头了吧。”
“嗡嗡,你再在我耳边嗡嗡,我就把那些木屑都塞你嘴里!”
“……哼!一点也不听话,不喜欢您了!”
拾月气鼓鼓的抱怨着,可帮段音离擦血包扎的动作却无比温柔。
段音离一只手托着腮,手肘拄在桌子上,忽然问拾月:“你说我雕的这个东西他会喜欢吗?”
拾月心说您可别埋汰“雕”这个字了,您那就叫砍,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全凭一股子傻力气。
不过因为担心自家小姐把木屑塞自己嘴里,拾月没敢将这话讲出来。
她说:“会的,太子殿下一定会喜欢的。”
说完,拾月又忍不住在心里默默补充:根本就不用担心太子殿下喜不喜欢的问题吧,您就是把地上这堆木屑扫吧扫吧装起来太子殿下也会宝贝似的带走。
得到拾月肯定的回答,段姑娘的内心大受鼓舞。
她细细打量了一下这个笔搁,觉得少了一点灵魂。
想了想,她拿笔蘸了墨在窄小的那一侧点了两个墨点当眼睛,又在下面画了一张嘴和几根胡须。
顿了顿,又在长的那几面添了几笔。
拾月在旁边看着,几次欲开口求她别再动这玩意了,可瞧着她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到底没忍心打击她的信心,想着索性由得她去吧,反正是太子殿下收下这玩意,看多了做噩梦也轮不到自己。
就这样,傅云墨很快就收到了他小媳妇亲手送他的礼物。
十五送进宫的时候傅云墨去了御书房。
十六好奇的凑过来看,两个人盯着那玩意儿研究了半天:“这是个啥呀?”
十五摇头,沉吟道:“嗯……木雕?”
闻言,十六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这是雕出来的?说是拿刀剁出来的还差不多!
而且就算这是个木雕,那这雕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你敢说段姑娘雕的东西是个玩意儿!”
“不是不是!”十六连连摆手。
“哦……你说段姑娘雕的东西不是个玩意儿。”
“……”十六觉得自己说不清楚了。
没再同他逗趣儿,十五将目光再次落回到那个木雕上面,摸着下巴高深莫测的说:“诶,你看这玩……这宝贝往这一摆,像不像个大肉虫子?”
十六立刻否定:“段姑娘怎么可能雕个肉虫子送给主子!”
十五:“那你说是什么?”
十六也同款摸下巴:“嗯……是条蚯蚓吧。”
“蚯蚓也没好到哪儿去啊。”十五觉得不大可能,继续猜,和之前的初一一样隐隐有点上头了:“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条蛇?”
“蛇哪能衬得起主子的身份!”
“难道蚯蚓衬得起?”
“……”行吧,显然肉虫子也衬不起。
话落,两个人敏感的捕捉到了方向,忽然对视一眼,眸光发亮,不约而同道:“是蟒!”
他们随即将视线转向那个既像肉虫子又像蚯蚓可就是不像蟒的玩意儿上,唇边的笑容忽然凝滞,一时无话。
倘或他们猜对了,那只能说明段姑娘的手是真的妙(残)啊。
十五还得出宫继续去段府附近守着。
行至殿门前他忽然停下脚步问十六:“你说主子能看出来段姑娘送他的这是啥吗?”
十六摇头。
他上哪儿知道主子心里想的什么去!
不过,等主子回来就知道了。
啧……真期待啊。
*
傅云墨这会儿正在御书房中同景文帝叙话呢。
或者说,是变相接受“盘问”。
景文帝面沉似水,声音听起来令人倍感压抑:“你在天机府的那些年……是如何过的?”
一直以来,他们父子之间都比较避忌这个话题。
可今日景文帝不得不问。
起因是鄂清派出去调查傅汐妍的人回报,发现她私下里果然与国师有往来。
越来越多的证据和细节说明,太后中毒以及侯府的那些事情表面看起来是傅汐妍的手笔,可实际上却均与天机府脱不了关系。
若这些果然都是真的,那在天机府中被囚这么多年的太子又是否曾遭受国师的毒手呢?
而今国师行迹败露,当中又是否有太子的推波助澜呢?
面对景文帝的问题,傅云墨缓缓垂下眸子,挡住了眼底晦涩的眸光:“回父皇的话,儿臣在天机府中只是行动受限,不得见人,未有其他遭遇。”
“当真?”
“是。”
傅云墨并没有将自己曾身中蛊毒的事情讲出来。
蛊毒已解,说出来也没人信。
而且,他能活着走出天机府,单凭这一点来讲,就没有人会相信他曾在天机府中受过万般折磨。
世人会说,若国师果然对他不利,又岂会任由他离开,难道不怕他日后登基报复吗?
呵……他们惯会自以为是的。
心里如此不屑的想着,傅云墨的眼前却忽然闪过一道身影。
是段音离。
他一怔,随即眸色渐暖。
他想,方才那句话错了,不是所有人都不信他,他小媳妇就会信。
无条件的信。
景文帝:“近来许多事都与天机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朕恐他狼子野心早现端倪,是以才将你叫来问一问。”
傅云墨淡声道:“国师所想,儿臣不知。”
“你就不恨他?”
“自然恨。”他没遮掩,大大方方的承认:“儿臣的人生都险些断送在他的一句卦言中,岂会不恨!”
景文帝抿唇,面露愧色。
傅云墨却忽然话锋一转:“可即便再恨,儿臣也不会当众表现出来,更加不会因此与天机府发生任何冲突。
那则卦言虽是国师所卜,但下令将儿臣送入天机府的却是父皇。
倘或儿臣针对天机府,便等于是在不满您当年的所作所为,儿臣绝无此心。”
这话说的景文帝心里一暖,险些老泪纵横:“你……不怪朕?”
这次傅云墨没再立刻回答。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轻声说:“儿时不懂事,不知父皇夹在朝臣与骨肉之间的左右为难,说不怪是假的。
儿臣想不明白父皇为何要舍弃我,太傅与儿臣讲的学问中,无法解答儿臣心中的疑惑。
但事到如今,再说怪您却也是假的。
儿臣已经长大了,知道您不止是儿臣的父,更是这大燕的君,您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大燕的百姓着想,儿臣身为您的儿子,自然要为您排忧解难。
天机府中受困一十八载这没什么,至少儿臣吃饱穿暖,并无性命之危。”
傅云墨这一番话说完,景文帝的眼泪都开始在眼圈儿里打转了。
瞧瞧他养的好儿子!
谁说闺女才是贴心的小棉袄,他家儿子明明也不差嘛。
景文帝觉得他们父子二人今日的这番谈话很好,让彼此都知道对方心中的想法,免得因为十八年前的一个决定生出嫌隙。
心中烦闷尽去,景文帝大手一挥,又开了自己的小金库给傅云墨赏了好些东西。
傅云墨谢恩后却忽然说:“父皇,儿臣有个不情之请。
景文帝动容道:“不管是什么父皇都答应你。”
“儿臣能将那琉璃碗送人吗?”
“……”金口玉言什么的,简直就是当皇帝的一个漏洞。
第119章 这傻老头可真好唬
鄂清在旁边听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太子殿下连御赐的东西都惦记着送人,到底是太过天真呢还是过于胆大呢?
景文帝也想不明白啊。
他心说太子在天机府受困之时太傅也曾去给他授业解惑,难道没有教过他皇家的礼仪规矩?不知道御赐之物只能供着落灰,不能送人的吗?
想到这儿,景文帝自己先愣住了。
也是啊……若是只能供起来不能物尽其用,那自己送了不是跟没送一样吗?
想了想,景文帝决定做出让步:“瞎胡闹!你自己在东宫悄悄用就是了,转手给别人岂不是犯了大不敬之罪!”
傅云墨蹙眉,模样可怜的令人不忍拒绝:“……可阿离她不是别人。”
“嗯?你是要送给段家那个丫头?”
“嗯。”
“给什么不好,非得给她这个碗!”
闻言,傅云墨面露纠结,好半晌方才低声道:“可除了您平日里赏赐的那些宝贝,儿臣也没有别的能拿得出手的了。”
这话落到景文帝耳中,无异于又是一次心灵暴击。
回想了一下自己那日去东宫见到的陈设,的确是朴素了些,哪里像是一国太子住的地方!
傅云墨不比其他几位皇子于朝中有自己的根基,大臣们送的东西也像流水似的进了王府。
他一个随时可能造反的太子,谁敢来巴结他呀!
想象着平日早朝散朝时其他皇子都有大臣簇拥着往外走,唯独太子像个小可怜似的孤孤单单的回东宫,景文帝觉得自己这颗为父的心都要碎了。
唉……他儿子太可怜了。
景文帝心疼的不行,在心里立志绝不能让自家儿子过这么清贫的日子,穷到连能拿得出手送姑娘的礼物都没有。
于是他大手一挥吩咐鄂清道:“去拿些钱给太子。”
鄂清:“是。”
傅云墨也没跟他客气,满脸笑意的谢了恩:“儿臣多谢父皇。
那父皇……儿臣可以将那个琉璃碗给阿离吗?”
“……给吧给吧。”景文帝想着反正那是自己私库里的东西,真要是有哪一日被人发现,他就说是自己赐给那段家丫头的就是了。
“谢父皇!”
“去吧,别给朕添堵了。”
“儿臣告退。”
傅云墨退出御书房,鄂清命几个小太监捧着好些的东西跟他一起回东宫。
初一在旁边瞧着笑眯了眼。
不错不错,主子每次来御书房回去都不会空手。
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十六给主子建的小库房就能装满了。
而与此同时回到景文帝身边伺候的鄂清却难得没了笑意。
他琢磨着这太子殿下每次走都得带点啥回去,长此以往陛下的小私库不得被倒腾空了啊?
比起这两人,他们的主子想的就简单多了。
傅云墨想的是:呵!这傻老头可真好唬!
景文帝则想的是:这乖儿子上哪儿找去!
被傅云墨那完全不着边际的话哄的龙心大悦,景文帝搁下笔,准备去御花园逛逛活动活动筋骨。
不想这一去,竟在那遇到了湘王傅云辞的生母——慧敏贵妃。
她正在凉亭中听宫女讲故事呢。
景文帝走近的时候,刚好听到一句什么“死的医者姓杜”,害他差点以为杜仲出事了呢。
见景文帝来了,慧敏贵妃忙起身相迎:“臣妾参见陛下。”
“起身。”
“谢陛下。”慧敏贵妃缓缓起身,一举手一投足皆是万般风情。
“云辞又回翠微山去了?”
提及自己唯一的儿子,慧敏贵妃面露思念:“嗯,那日看望过太后之后便走了,说是要回去侍弄药田,山间珍奇草药多,他想弄好了为太后调理身子。”
“难得这孩子是个有心的。”
“他呀,就是太过内敛,关心人也不知道讲,那日回来还不停向臣妾打听您近来身子如何呢。”
景文帝欣慰的点了点头,心说老子这个儿子也不错。
慧敏贵妃觑着他的神色,想了想状似不经意的问:“对了,不知太后被害一事进展如何,云辞那日还问起了呢。”
听她问,景文帝也没避讳:“恐与天机府有脱不开的关系。”
“天机府?!”
“国师此人,令人难以捉摸啊。”
“那……陛下可要治他的罪吗?”
眸光微动,景文帝看向慧敏贵妃,问:“依你看呢?”
后宫向来不得干政,慧敏贵妃哪里敢应,忙起身惶惶道:“臣妾不敢乱言。”
景文帝拉着她重新落座,漫不经心的说:“但说无妨。”
“……是。”慧敏贵妃低下头,缓声道:“国师既有罪,自当受罚。
只是他在百姓中威望甚高,若非证据确凿,恐于民间引起不必要的争端。
是以陛下要罚,定要仔细斟酌,采取怀柔的手段才好。”
说完,慧敏贵妃飞快的看了景文帝一眼,又补充道:“臣妾妄言,还请陛下恕罪。”
“是朕让你说的,何罪之有啊。”
“陛下不怪臣妾多嘴就好。”顿了顿,慧敏贵妃见景文帝今日心情似是不错,遂大着胆子说:“臣妾斗胆想求您一个恩赐,还望您能成全。”
“讲。”
“云辞如今也愈发大了,也是时候该给他议亲了。”再不下手,那好姑娘就都要被别人给挑走了。
“他不常回宫,朕倒是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既如此,你便做主给他办吧,看中了哪家姑娘再与朕说。”
“臣妾多谢陛下。”
“你歇着吧,朕回去看折子了。”说完,景文帝起身便走。
“恭送陛下。”
直到景文帝的身影消失在御花园,慧敏贵妃方才将手搭在一旁的宫女手上缓缓起身,脸上的神情不知几时换了一副。
国师决不能死!
至少眼下,他可不能死。
他一死,牵制太子的棋子便没了。
届时若想要储君之位易主就难了。
思及此,慧敏贵妃不禁幽幽的叹了口气。
如今的诸位皇子中,太子占了一个“嫡”字,但因为十八年前的那则卦言不受人待见,很有可能被剥夺储君之位。
而一旦太子之位空悬,最后可能继任的便是大皇子宣王傅云澈和六皇子端王傅云苏。
端王虽然也是嫡出,但他身子不好,指不定哪日就死了。
宣王是庶出,虽然占了个“长”字,但他与外祖那边鲜少走动,仅靠朝臣支持并不稳固。
如此看来,她的儿子不是没机会争上一争的!
*
景文帝回到御书房之后,降了一道圣旨。
命国师迁去行宫养伤,天机府一切事宜暂缓。
这一道圣旨如同一道巨石砸下,溅起了数道水花,令人心惊不已。
景文帝此举看似施恩于国师,可停下天机府中的一切事务那是什么概念,这不就是变相将国师给架空了嘛。
谁都明白景文帝的意思,可谁都说不出什么来,毕竟他对外给出的理由是关心国师身体。
而国师这一走,长安城百姓不禁议论纷纷,心说日后再有何人命格有异可怎么办呢?谁能提前察觉到异样防患于未然呢?
就在这时,“浮尘”二字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这位仙风道骨的道长自打来了长安城便迅速站稳了脚跟,如今各府中有点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都要请他去给瞧瞧。
这不!近来他又被杜府给请去了!
起因是杜夫人莫名其妙坏掉的脸怎么都好不了,而且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按理说杜院使本人就是医者,不可能连他自己媳妇的脸都医不好,可结果就是这么令人意想不到。
他又不肯请别的人来给杜夫人看诊,恐会毁了自己的名声,是以便听信下人之言请了浮尘来作法。
第120章 升官
浮尘看过之后却说,杜府没有邪祟作乱。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杜夫人脸伤迟迟未愈,那就是杜院使医术不行。
杜仲为了面子,说什么也不肯让别的太医给杜夫人看诊。
偏他自己日日在外面逍遥快活。
这杜夫人哪能忍啊!
太医不能请,但长安城中的郎中可不少,她本是悄悄去看诊的,可也不知怎么回事竟闹得人尽皆知。
重要的是那郎中还真就将她给医好了!
这下杜仲的脸是彻底丢尽了。
加上他养外室将好好的一个家闹的鸡飞狗跳,翌日早朝就有御史弹劾他。
说他德不配位、才不配位、啥都不配位。
简而言之一句话,他就不配当这个太医院的院使。
景文帝一听可乐坏了,心说这不是打瞌睡就有人给递枕头嘛,正愁没法名正言顺的给段峥提身份呢,杜仲这边便出了事儿,正好便宜他了。
于是景文帝大手一挥,直接将他降为了太医院右院判。
而原有的右院判段峥则晋升为左院判、左院判成为了副院使、副院使成为了院使。
景文帝的这一番安排是深有考量的。
若直接让段峥成为太医院院使恐会给他树敌,而且连跨几级也容易引起朝臣非议。
暗箱操作嘛,自然不能太明目张胆。
这样多好,杜仲遭贬,太医院其他几位太医顺位晋升,任谁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
景文帝美滋滋的想,自己这个亲家当的算是够意思了……
*
段府。
段音离得知自家爹爹升官时,明显有些意外。
拾月却恨不得一口吃成个胖子:“小姐,您当时为何让奴婢暗中将解药掺进那郎中给那个老妖婆的膏药里?平白让他捡了个大便宜!
若是将解药交给大老爷,让他去给老妖婆看诊的话,说不定今日就不止升个左院判,没准会直接成为院使呢。”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可是……”
“那老妖婆压根就不会来找爹爹给她看诊。”
或者说,她就不会找太医院的人。
否则她又怎么会去找那位名不见经传的郎中呢。
杜夫人也不是全然没有脑子的,她也顾及着杜仲的名声。
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到底还是被段音离给算计了。
将给段昭制好的药一粒一粒装进一个小盒子里码的整整齐齐的,她想着待会儿给他送去,不妨段音挽忽然来了她这。
段音离和拾月下意识对视一眼,心里都有相同的疑惑。
段音挽来做什么?
还未想出个头绪,便见段音挽已经走了进来:“……三、三姐姐。”
段音离扬眉:“有事?”
“没……没事啊……”段音挽摇头,视线落到了段音离手中的小药丸上,眸光不禁凝住:“这就是你给太后娘娘制的药吗?吃了这个就能长生不老?”
“怎么?你要吃啊?”
“我吃它做什么!”段音挽一脸不屑的表情。
段音离没再理她,拿好装药的小盒子,挥手招上梨花便准备出门。
段音挽立刻跟上:“诶!你去哪儿啊?”
“竹香院。”
“我跟你一块去!”她倒是有日子没去看望大哥了。
想到这,段音挽心下不禁有些愧疚。
自从忙着应付杜公子,她把自家兄长和姐姐都丢到了脖子后面,真是该死!竟都比不上段音离对大哥上心了!
“喂!你几时和大哥走的那么近了?”
“忘了。”
“大哥他会理你吗?”
“嗯。”
这下段音挽可不淡定了,激动的拦住她的去路,问:“你说什么?!大哥他会搭理你?你骗我的吧!”
段音离神色平静的绕过她继续往前走,淡淡的丢出四个字:“胖胖,好吵。”
一听到这声称呼,段四姑娘瞬间就炸毛了:“你才是胖胖呢!你是!”
“你不喜欢胖胖,那管你叫肥肥。”段音离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段音挽却很不好说话:“我不要!”
“叫嘟嘟也行。”
“……”这人不听人言,鉴定完毕。
拿段音离无可奈何,段音挽气得拂袖而去。
耳边总算清净了下来,段姑娘美滋滋的去找段昭。
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她的身形忽然顿住,随后一个箭步躲到了拾月的身后,整个身体都紧紧绷着。
一见她这个反应,拾月立刻就猜到了原因。
果然,往院中一瞧就看到了几只互相追逐的小鸡崽。
虽然知道不应该,但拾月还是忍不住想笑。
若说这世上除了大壮还有什么能让自家小姐无可奈何,那就是鸡了。
大概是鸡腿吃多了心虚,段音离从小就怕鸡。
甭管是掐架的乌鸡还是打鸣的公鸡、下蛋的老母鸡,亦或是段昭院中近日新添的小鸡崽,她都怕。
段昭正在院中给小鸡崽喂食呢,余光瞥见她们主仆俩站在门口并不进来,他下意识便放下手里的鸡食起身朝她们走去。
段音离猫在拾月的身后,扒着她的肩膀往院里看,不妨头顶被一团阴影笼罩。
她抬头,见段昭站在眼前。
她乖乖叫人:“大哥。”
段昭望着她眨了下眼睛,像是奇怪她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
段姑娘移开视线,并不吭声。
拾月那可是拆台小能手,笑嘻嘻的说:“大公子您有所不知,我们家小姐她害怕鸡。”
闻言,段昭近乎僵硬的回头去看院中那几只黄橙橙、毛茸茸的小鸡崽。
阿离她……怕这个鸡?
虽然觉得匪夷所思,但瞧着她那副战战兢兢的小模样的确可怜的很,段昭便走回去将鸡食拿到了墙根底下,引着那群“叽叽”叫着的小鸡崽都跑去了那边。
为自家妹妹清完了“路障”,段昭又折回门口去接她。
段音离紧贴着另一侧的墙进了院子,几步就跑进了屋里,看的拾月在院中叉着腰无情的笑。
段昭紧随其后进屋,经过段音离身边的时候轻轻拍了下她的头。
然后段姑娘就发现,自家这位兄长虽然不爱说话,但其实是个很温柔体贴的人。
这样的人骗起来最容易了。
眼珠儿一转,她忽然毫无演技的“哎呀”了一身。
成功引起了段昭的注意。
“我耳朵听不到声音了。”明明是很严重的情况,可她的声音却十分平静,听不出任何危机感和紧张感,以至于拾月压根没理她,兀自在院中抓鸡崽子玩。
但拾月不理,段昭却不会。
他低头打量着段音离,目露关切。
段音离一直声称听不见自己的说话声,最终道出了真实的目的:“大哥你说句话呗,我看能不能听到。”
段昭毫无意外的中招:“阿……阿离……”
他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声音一如既往的嘶哑。
段姑娘继续演:“嗯……好像隐约有点声音,你再多说两句。”
“阿离,阿离,阿离。”段昭不多不少的多了两句。
“听得更清楚了。”
段昭这才稍稍放心。
段音离紧跟着又说:“大哥,我耳朵好像出问题了,所以你要多跟我说点话,我怕我日后聋了都记不住你的声音。”
段昭皱眉,抬手敲了她的脑门一下。
他不喜欢她假设的这种情况。
又取得了一小个阶段式的胜利,段音离见好就收,将自己给他制的药拿了出来:“大哥,这是我给你弄的治嗓子的药,你每日晨起喝水时就丢一粒进去。”
段昭怔怔的接过。
他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想笑,可长久没有表情的脸似乎忘了该怎么笑。
他本已有些气馁,可想起段音离方才说的什么耳朵有问题的话,最终还是深吸了口气说:“阿、阿离……多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