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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子无奇     江山谋之锦绣医缘txt下载     江山谋之锦绣医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91章 造反

    国师遇刺,自然也是出自傅云墨的手笔。

    他原本是想直接弄死对方的。

    只是没想到那老东西闭关其实是为了练蛊,险些让腊七他们有去无回。

    当然他也没讨到什么好处。

    几乎丢了半条命,一时半会是无法出来作妖了。

    任务没有顺利完成,腊七他们原本以为会遭到主子责罚的,谁知他们战战兢兢的等了半晌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傅云墨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几人故作淡定的退出书房,一出殿门撒丫子就跑了,唯恐傅云墨反悔似的。

    他当然没那么无聊。

    不过他不责罚腊七他们不是因为什么主仆情深,而是国师不死会比他死了更有用。

    他死了,嫌疑反而会减轻。

    若是他不死,景文帝只会加重对他的怀疑。

    世人眼中,国师的能力近乎被神化,当年他仅凭一己之力就退了南楚十万大军,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轻易受伤呢!

    除非是他有意放水,故意演了一出戏来洗脱自己的嫌疑,那就说得通了。

    依着傅云墨那个脑子自然一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但他依旧选择直接弄死对方不过就是图个省事儿罢了。

    若非为了娶他家小媳妇,他岂会费这么多心力。

    要不干脆造反得了,何苦等着别人赐婚呢!

    傅云墨略一沉吟,琢磨这倒是一个不用求人的办法,但耽误的工夫又有些久,万一这期间小媳妇的目光跟着别人跑了怎么办?

    不行……还得再研究研究。

    *

    御书房。

    景文帝坐在书案后奋笔疾书,忽然打了个寒颤。

    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就像有人在暗地里盘算他的皇位似的。

    鄂清见他忽然停了笔,以为他是在想荣安公主做出这一系列疯狂举动背后的原因是不是受到了国师的蛊惑,刚想上前安慰两句,就见有宫人进殿禀报,说是小王爷入宫求见。

    一听是傅明朝来了,景文帝的脸上难得现了几分笑意。

    “让他进来。”

    话落,傅明朝脚步轻快的走进御书房,手里提着一个小笼子,上面扎着个小戏台,里面装里面装了一只羽毛鲜丽的雀儿。

    殿中只鄂清一人在服侍,傅明朝便不似在外人面前那般冷冰冰的唤景文帝为陛下,而是叫他皇伯父。

    虽说皇家多是看重君臣之别,不重骨肉之亲,但景文帝和傅明朝私下里的相处倒似与寻常人家的伯侄无甚差别。

    若说景文帝疼宠傅汐妍是源于对孝贤皇后的思念和对傅云墨的愧疚,那么他宠爱傅明朝却是实实在在的出于喜欢的心理。

    别看这位小王爷在外面吊儿郎当的作威作福,但在景文帝面前却是个实打实的乖宝宝。

    他很孝顺他,心里总惦记着他。

    在外面浪的时候,看到什么有意思的新鲜玩意儿亦或是听闻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都会进宫来讲给景文帝听。

    他知道这位皇伯父看似严肃正经,其实最喜欢那些不正经的了。

    这次又是。

    他买了只雀儿送给景文帝。

    “皇伯父,您瞧瞧,这雀儿会衔旗串戏,我买回来给您玩的,省得您整日里处理朝政无聊的很。”说着,他拿些谷子哄得那个雀儿在戏台上乱串,衔鬼脸旗帜。

    景文帝果然很喜欢:“还是你这臭小子有心啊。”

    傅明朝“嘿嘿”一笑,讨喜的样子和在宫外时简直判若两人:“您喜欢就好。”

    顿了顿,他又忽然走心的安慰道:“皇伯父,近来事多,您自己要多注意身子啊。”

    闻言,景文帝喂雀儿的动作一滞。

    他知道傅明朝说的是荣安的事情,手上一松,那谷子便从指缝中漏了出去。

    “皇伯父……”

    景文帝挥了挥手:“朕还没那么脆弱。”

    或者说,生在皇家,不得不坚强。

    在心底叹了口气,景文帝打起精神看向傅明朝:“你今日怎么得闲进宫了?”

    “这不是来看皇伯父您嘛。”

    “只是来看朕?”

    被景文帝问的心里一虚,傅明朝神色略微有些不大自然挠了挠脖子,斟酌道:“嘿嘿……其实是有件事想求求您。”

    景文帝露出一副“看吧,朕就知道你有事儿”的表情:“说吧。”

    “我想求您给我赐婚。”他昨儿回去琢磨了一整夜,想着既然傅云墨都求皇伯父赐婚了,那自己为何不试试呢。

    届时求准了皇伯父,他亲自拿着圣旨去找阿娆,看她这次还怎么往外赶他!

    一听傅明朝说想要成亲,景文帝心里一喜,眼角眉梢皆带着笑意,心说总算有个值得高兴的事儿了。

    于是大手一挥,爽快应下:“说吧,你瞧上了哪家的姑娘啊?”

    “段太医的二侄女,那府里的二小姐。”

    “……又是段家的?!”

    “嗯嗯。”

    景文帝有些疑惑,心说这段家的闺女就那么好吗?怎么他们一个两个都盯上了段府,活像是这长安城就他们一家有闺女似的!

    不过他记得,段峥家里有两个兄弟,不知这臭小子看上的是段辉家的还是他们另一个弟兄家里的。

    傅明朝倒是积极,不待景文帝问便“嘡嘡嘡”几句话都交待了出来。

    “她是段太医二弟的女儿,今年一十六岁,品行端正,腹有诗书。”

    “她爹是干什么的呀?”

    “是一间药铺的老板,那药铺叫保和堂,在长安城很有名的。

    他时不时便会施医赠药,是个大善人。”

    “哦……”景文帝隐隐有了些印象,恍然道:“就是与平阳侯做亲家的那个是吗?”

    “对对对!就是他!”

    瞧着傅明朝那一脸毫不掩饰的兴奋,景文帝原本要说“那朕就将她赐给你为侧妃”的话忽然卡住。

    他莫名想起了之前太子说要娶段音离为妻的话。

    未免自己再次因为嘴快而左右为难,景文帝这次选择问清楚再答应。

    “你说想让朕赐婚,那你想给她一个什么位份啊?”

    “当然是王妃啦!”

    “……”他就隐隐感觉会是这样。

    傅云墨要娶段音离当太子妃已经很离谱了,但好歹还有周旋的余地,毕竟段峥还有个一官半职。

    但傅明朝要娶段音娆为王妃这就有些不着边际了。

    那段嵘无官无职说白了就是个平民,那娶个平头百姓的女儿当王妃这不是瞎胡闹嘛!

    见景文帝迟迟没再开口,傅明朝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不对劲儿。

    他脸上激动的神色慢慢褪去,好不失落的问:“皇伯父……您不答应啊?”

    “你们不般配。”

    闻言,傅明朝却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备受打击的样子:“皇伯父,连您也觉得我配不上阿娆吗?”

    景文帝:“……”

    这孩子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总感觉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耐着性子解释道:“是她配不上你。”

    “她配得上!她是这世间最好的姑娘!”

    景文帝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他心说要不让他同太子掰扯掰扯,看看他们俩到底谁看中的才是这世间最好的姑娘。

    再说了,他还觉得孝贤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呢!谁还没年轻过是咋地!

    只是想着傅明朝那一根筋的性子,景文帝思来想去到底还是说:“你若实在中意她,朕倒是可以允你纳她为侧妃。”

    侧妃之位,已是抬举了。

    景文帝心说那丫头要是还不乐意那就没办法了。

    谁知自家这个傻侄子倒是先不乐意了。

    傅明朝:“侧妃?!那怎么行!那不行的!

    皇伯父,我是要娶阿娆为妻,自然要许她正妃之位,岂可以侧妃之位折辱她!”

    景文帝听完都震惊了。

    心说如今这是什么世道啊,侧妃之位都算是侮辱人了,那放眼他这三宫六院……他得侮辱多少人了?

第092章 弹劾

    摆摆手,景文帝这次的态度很是坚决:“就是侧妃,没的商量。”

    老康王外出游山玩水去了,哪日他回来发现自己给他儿子定了一门这样的亲事那还不得跑到太后那儿去告状啊。

    是以景文帝想着纵是傅明朝一蹦八丈高非要娶段音娆,那也得等他爹回来他们爷俩自己研究去,他是不会给他做这个主蹚他们家那趟浑水的。

    傅明朝可怜兮兮的朝他撒娇:“皇伯父……”

    “你这孩子!你仔细琢磨琢磨,这侧妃的位份也不低了。

    你若是同意,朕即刻就可以下旨。”宫里近来晦气的很,有点喜事冲一冲也是好的。

    关键是他实在是太久没给人赐婚了,手痒痒。

    不想他这边话音方才落下,站在一旁的鄂清却声音不大不小的咳嗽了一下。

    他从不会如此冒失施礼,依景文帝对他的了解,鄂清就是有个嗝都能硬生生给憋回去,又怎么会如此突兀的咳嗽起来。

    凭借着主仆之间多年的默契,景文帝直觉这事儿有猫腻。

    他没再说什么,随便找个理由将傅明朝给打发走了。

    他随即朝鄂清问道:“方才怎么回事?”

    “回陛下的话,小王爷要娶的那位段二姑娘,奴才倒是略有耳闻。

    据奴才所知,她已经与皇商金家的大公子结亲了。”

    “结亲?!”景文帝是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儿:“与人结亲还来纠缠明朝,可见段家教女不严。”

    连带的,对段音离的印象也不似昨夜那般。

    鄂清听着心里不免为段家姐妹叫屈,试探着说:“可是就奴才所知,貌似是小王爷纠缠人家……”

    他并没有把话说死。

    那俗话说的好啊,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心里是打定了主意不蹚他们伯侄间那趟浑水的。

    但实情又不能不禀报。

    否则陛下当真给小王爷和段家二姑娘赐了婚,还不得被百姓议论以强权压人啊。

    正是恐自家主子名声受损,他方才才会出省提醒。

    景文帝弄清了前因后果,多是无奈的笑道:“这个臭小子也开始让朕不省心了。”

    然而他不会想到的是,让他不省心的还在后面呢。

    不多时,宫人禀报说是段太医求见。

    景文帝心说这也不是请平安脉的时候啊,怎么就来了呢?

    不过来了就见吧,正好聊聊他闺女和他儿子的事。

    结果段峥进殿后景文帝才发现,段峥近日来是和他聊别人家的闺女和别人家儿子的事情的。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今日晨起段峥从家出来之前,段音娆找了他,将昨日傅明朝登门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对他说了。

    当然中间某些细节被她刻意省去了。

    但一句“轻薄”便足以让段峥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青天白日还是在他们府里就敢如此唐突姑娘家,可见那位小王爷如何肆意妄为。

    段峥本就护短,一听侄女受了委屈当即便表示会尽力帮她解决这件事。

    他没有异想天开到要来景文帝这讨公道,他是来求他做主稍微约束一下那位小王爷的。

    景文帝听完段峥的来意后,只觉得颊边隐隐作疼,是被人打脸的感觉。

    还真就是那小王八蛋纠缠人家姑娘的!

    还跑到人家家里去纠缠!居然还笨到被人告了状!

    真是个没出息的玩意儿……

    嫌弃归嫌弃,但他留下来的烂摊子景文帝还是得给他收拾。

    他故作惊讶,仿佛才听闻此事:“他竟胆敢如此无礼!你放心,此事朕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段峥:“多谢陛下,微臣也不敢要什么交代,只是觉得寒门小户不敢妄攀高门,也恐耽误了小王爷的锦绣姻缘。

    但老康王并不在府上,微臣一时也没了主意,便只能来求您做主了。”

    “爱卿过谦了。”

    景文帝心说你们家一共才几个闺女啊,两个都被皇族子弟相中了。

    一个是太子,一个是王爷。

    这么一想,景文帝忽然莫名有点羡慕段峥了。

    瞅瞅人家养的女儿,既会行医又不愁嫁人,再瞅瞅他们家的儿子,只会胡闹还娶不上媳妇。

    景文帝幽幽的叹了口气:“昨日令嫒医治太后有功,爱卿想为她求个什么赏赐啊?”

    他想好了,只要段峥稍稍一冒话,他就顺着台阶下来给段音离和太子赐婚,也省得他再东跑西颠的四处去求人帮忙说好话。

    他准备好的话甚至都已经到了嘴边了,谁知段峥居然谢绝了。

    “微臣不敢讨赏,陛下方才答应要为微臣的侄女做主便算是天大的恩赏了,微臣再无所求。”

    “……”景文帝当时满脑子都只有一句话,那就是“他儿子被人嫌弃了”。

    然后因为什么被嫌弃呢?

    答案是他那个同样被人嫌弃的侄子。

    景文帝这个气啊。

    倒不是气段峥,而是气那两个不争气的玩意儿。

    人家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景文帝哪里还能再腆着个脸提起结亲的事,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心说这破事儿他可不管了,让那倒霉儿子自己忙活去吧。

    打发走了段峥,景文帝原以为傅明朝和段音娆的事情到此便算是告一段落了。

    结果万万没想到,翌日早朝的时候居然有御史弹劾傅明朝。

    列举了他的种种罪状好几十条,一本折子愣是没有写下,真真算是罄竹难书。

    景文帝坐在上首听的脸都绿了。

    什么纵容恶仆强抢民女啦、去酒楼大快朵颐然后不给钱啊。

    更有甚者,居然有人匿名举报傅小王爷当街调戏小寡妇!

    虽然最终发现是一场误会,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若不是品行不端怎么什么破事儿都能沾上他呢!

    人嘴两张皮,反正都使得,有那会说的不会听的,他就算跳进镜月湖也洗不清啊。

    景文帝险些被气晕过去。

    气傅明朝,也气这些御史大夫。

    他原本还美滋滋的以为躲过一劫,想着今日没人骂他儿子,结果侄子被骂了。

    虽然御史也是职责所在,道理景文帝也懂,但就是忍不住气。

    殊不知,他因为侄子生的这口气,是他儿子挑起来的。

    本来在慈宁宫那晚傅云墨看到傅明朝往段音离跟前凑他就很不开心了,结果翌日得知段峥为了帮自家侄女摆脱傅明朝的纠缠居然将陛下的赏赐给推了!

    他费尽心机布的一出局,居然就这么被傅明朝给搅和了,他没直接让腊七去把人弄死就算不错了。

    死是不会让对方死的,但心里这口气必须得出。

    于是就有了早朝时御史群起而攻之那一幕。

    始作俑者这会儿正坐在书案后练字,用的是左手。

    话本子翻到了一半,被主人家随意丢到了旁边。

    方才写了没几个字傅云墨便抿着唇扔了笔,原本干干净净的宣纸上溅了几滴墨迹。

    初一在旁边研磨,大气也不敢出。

    主子今日心绪不佳,他怕他拿自己出气。

    沉默无话间,忽有宫人来报,说是陛下来东宫。

    初一忙将书案上那些正经的、不正经的话本子都收起来压在了床榻下面。

    景文帝本是来瞧瞧自家儿子身体恢复的如何了,却没想到正瞧见他用功练字呢,心下顿时倍感欣慰。

    父子随意聊着天,景文帝不经意间说起了早朝时发生的事情,却见傅云墨一脸羡慕的感慨道:“似明朝这般虽某些言行容易令外人误解,但自己却活的潇洒肆意,儿臣倒是很喜欢。

    可惜……”

    他话音一顿,有些话被他藏在了心里,口中说的是:“若儿臣像他那般自由随性,定要趁着年少轻狂时满腔热血的奔赴疆场,横刀立马,守一方安定。

    如此,方不负我傅家男儿身上流淌的血液。”

第093章 嘴硬的皇帝

    傅云墨这话编的他自己都有点感动了。

    偏他心里越是不屑一顾,脸上的神色便越是到位。

    景文帝瞧着,不禁愈发欣慰。

    只觉得自家儿子言为士则,行为世范,有澄清天下之志。

    转念一想,心里又不免感慨,若这孩子不曾在天机府中蹉跎那一十八年,说不定如今都已经扛起大燕的重担了。

    好在这孩子是个争气的,肯自己用功。

    殊不知,自家儿子用的功其实都是为了娶媳妇。

    景文帝有意让傅云墨触及朝堂之事,遂问他:“依你看,明朝这事儿该怎么办才好?”

    “御史监察百官,进谏忠言,他们的话父皇不可不听。

    若父皇因为宠爱明朝而对此视若无睹,恐为世人所笑。

    不过康王叔只明朝这一个儿子,倘或父皇罚的重了怕是寒了康王叔的心,伤了兄弟之间的和气。

    是以儿臣觉得,明朝要罚,但不可罚的太过。”

    “嗯……”景文帝若有所思的捋了捋胡子,眼中充满了赞赏,心气儿也顺了,连胡子摸起来都比往日顺滑了不少:“你说的很是,朕也正有此意。”

    他准备让那臭小子去一趟江夏城。

    那处临近边境。

    若是换了从前,那里不时发生骚乱,战火连天,景文帝是不会让傅明朝去的。

    他放心不下不说,万一傅明朝有个什么好歹,他没法儿向康王交代。

    但近年来大燕与南楚井水不犯河水,边境安稳,百姓安虞,让傅明朝去军中磨砺磨砺也是好的。

    否则留在长安城那臭小子又要招灾惹祸,到时候又惹得御史追着他骂。

    景文帝想着自己打他又不舍得,骂又不管用,思来想去还是让他躲出去比较好。

    过个一年半载的,那段二姑娘嫁了人,明朝想来也已收了心。

    届时待他回来,他再给他择一门好亲事便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

    打定了主意,景文帝准备一会儿离开东宫就让鄂清去传旨。

    回过神来,景文帝瞅瞅傅云墨,心说我这儿子不是也挺出息的嘛,也没比别人家的差,长得好、会说话、还会办事,而且为人善良谦和,与世无争。

    景文帝瞧自家儿子那是越看越喜欢。

    心念一动,他便说:“你就如此中意那段家丫头?”

    傅云墨毫不犹豫的点头。

    “若是朕执意要你娶别人呢?你难道还敢抗旨不成?”景文帝很好奇那丫头在他心中占了什么位置,难道比自己这个亲爹还重要?

    傅云墨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缓垂下了眸子,浓密的眼睫在眼底投下了一片浅影,莫名透出几分落寞。

    景文帝瞧着,心里蓦然一酸。

    本想挥手示意他不必回答了,不妨他却终于开口道:“儿臣……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景文帝一愣:“嗯?”

    傅云墨慢慢抬起眼睫,黑曜石般的眸子晶晶亮亮的,眼尾泛着一丝水光,那眼中竟满是信赖和崇拜。

    他启唇,语气平静,未曾刻意讨好:“儿臣从未想过您会不答应儿臣,就像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活着离开天机府。

    如眼下这般同您像寻常父子般叙话,儿臣只在梦中梦到过,何曾敢奢望能够成真。”

    这番话对景文帝造成的影响无异于心灵暴击。

    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捧住了他的心,暖暖的,可指尖不经意间划过某处,却让他倍感酸涩,只觉得心脏一阵阵的发疼。

    他感动于自家儿子对他无条件的信任和依赖,也心疼他这些年的孤苦无依,浑然未觉对方这番话看似说的坦诚,可实际上根本就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傅云墨没说他究竟会不会因为景文帝这个爹而放弃段音离。

    他也没有说会不会为了段音离而忤逆景文帝的话。

    偏偏他这模糊焦点的回答哄的景文帝迷迷糊糊的,一个冲动就把自己给卖了:“你是朕的儿子,是大燕的太子、未来的储君,想做什么何须在梦中虚想!”

    言外之意便是,想跟爹爹聊天的话随时都可以。

    傅云墨明显一喜,眼中一瞬间迸发出的灿烂笑容再一次将景文帝感动的一塌糊涂。

    于是他又一次卖了自己:“朕前两日听皇后说,她要举办一场赏花宴给端王挑选王妃,你得闲往坤宁宫走一趟,请她把那段家丫头也叫进宫来吧。

    那丫头于人前给你些回应,方才好叫人相信你们两情相悦,朕才好给你们赐婚。”

    否则平白无故降下圣旨,倒似他儿子非段峥闺女不可似的,搞得他这个当老子的也怪没面子的。

    “儿臣多谢父皇成全。”

    见景文帝终于松了口,傅云墨这次的笑容真实了几分,不过却聪明的没有表现的十分明显。

    至少笑的不似方才那般灿烂。

    景文帝一瞧,欣慰于自家儿子没有娶了媳妇忘了爹。

    “行了,你忙着吧,朕走了。”说着,他起身往外走。

    “儿臣恭送父……咳咳,恭送父皇……”

    这两声咳嗽止住了景文帝的脚步。

    他这才想起傅云墨之前中了毒,如今身子正虚弱着呢,遂摆手道:“仔细将养着吧,皇后那边朕去帮你说。”

    傅云墨:“多谢父皇。”

    景文帝负手离开。

    自东宫往外走去,这位皇帝陛下终于渐渐回过味儿来了。

    啧……怎么好像自己的问题没得到确切的答案,反而还反过来为那个臭小子的事儿东奔西跑了呢?

    景文帝会承认自己被自家儿子给利用了吗?

    绝不!

    身为帝王的骄傲让他必须嘴硬。

    他坚持认为一切都是巧合,他家单纯的儿子绝对不可能有那么多花花心思。

    是巧合!一定是巧合!

    正想着,忽闻枝叶浓密的花墙之后有人在窃窃私语。

    听声音是两名小宫女。

    其中一道声音说:“陛下今日亲自来探望太子殿下,看来这宫里的天很快就要变了,日后须得小心些服侍这位主子才行。”

    另一道声音附和道:“幸而咱们不是素日在太子殿下跟前伺候的人,否则慢待于他今后还能有好日子过!”

    后来她们又嘀咕了什么景文帝都没再仔细听了,他这会儿满心想的都是在他自己的地盘上居然有人胆敢欺负他儿子!

    虽说宫中的人惯会捧高踩地,他也知道这一点,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居然有人踩到他儿子头上了。

    这还是在东宫傅云墨自己的地方呢,想来若是到了别处情况只会更严重。

    那两名小宫女还在当差呢,歇歇脚便走了。

    鄂清觑着景文帝的神色,问:“陛下,可要奴才将她们扣下吗?”

    景文帝摇头。

    鄂清却知道,他必是另有安排。

    果然,下一瞬景文帝便幽幽道:“你亲自走一趟内务府,挑些老实忠心的人放在太子身边。

    东宫如今的这些下人,全部都给朕换掉!

    朕的意思,你可明白?”

    鄂清垂首:“奴才明白。”

    小心翼翼的跟在景文帝身后回了御书房,鄂清忍不住想,帝王一怒固然是可怕的,但更可怕的是勾起陛下怒意的人。

    东宫的那位主子……怕不似陛下以为的那么良善可欺啊。

    而此刻,“仗势欺人”的太子殿下一改方才可怜兮兮的模样,怡然自得的摆弄着腰间的银铃,琢磨着造反的计划可以暂时先搁置了。

    他得研究研究将东宫重新修缮一下,改成他家阿离喜欢的样子。

    重点是他的寝殿,得变成和阿离闺房一样满满当当的。

    还有她喜欢的老虎枕,他得给她多备几个,各种大小和花色都得安排上。

    不过话说回来,阿离要那些老虎枕究竟是有何用呢?

    若是为了夜里搂着睡觉那他倒是不必准备了,毕竟他们大婚之后她怀里只能搂着自己……

第094章 亲一口

    傅云墨这边自是春风得意,却苦了傅明朝身不由己。

    本来没能成功被赐婚他就已经很郁闷了,没想到更郁闷的还在后头呢。

    鄂清亲自上门传景文帝口谕命他奔赴江夏城历练。

    许是这个消息来的太过突然,带给傅明朝的冲击太大,这位小王爷听后竟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鄂清眼瞧着,心说就这个承受能力出去历练历练也是很有必要的。

    待傅明朝醒来,鄂清早已回宫复命去了。

    身边的小厮颤颤巍巍的对他说:“小王爷……鄂公公走之前说、说……”

    傅明朝皱眉,火冒三丈:“说什么?!”

    “说……陛下命您即日启程,不许耽搁。”

    话落,傅明朝险些再次晕过去。

    他自是不愿去的。

    江夏城临近边境,苦寒的很,哪里比得了长安城繁华热闹。

    那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他想想都觉得头痛。

    再说了,他若是走了,那阿娆怎么办?

    想到段音娆,傅明朝顾不得多思,下榻便往外跑。

    小厮忙拎着他的靴子在后面追:“诶!小王爷您好歹把鞋子穿上啊,仔细着凉!”

    傅明朝直接去了段家。

    门口的小厮哪里敢拦他,只得在他大摇大摆的进府后匆忙去给段老夫人报信儿。

    段峥兄弟二人都没在府里,老夫人只得亲自出来相迎。

    傅明朝开门见山道:“小王是来找阿娆的。”

    老夫人头痛不已,想着二丫头说不想见他的话,便扯谎道;“还请小王爷见谅,阿娆她出去了,此刻不在府中。”

    “那她去了哪儿,小王去寻她。”

    “额……这老身也不知。”

    “那小王就在这等她回来。”说完,他自顾自坐下饮茶:“老夫人有事便自去忙碌,小王也不是外人,不劳您相陪。”

    “……”怎么就不是外人了呢?

    傅明朝说的客气,可老夫人哪里敢真的把他自己撂在那。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干坐着。

    老夫人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她虽沉得下心奈何体力却跟不上,到底没耗过傅明朝,暗暗给身边的丫鬟使眼色,让她们去把段音娆给叫来。

    她算是看明白了,今儿若是不见着阿娆这位小王爷是不会走的。

    罢了,就让他见一面吧,左右他也要离开长安城了,日后也不必担心他会再继续纠缠阿娆。

    纵是有一日他回来,想来阿娆那时也已经成亲了。

    尘埃落定,自然互不相扰。

    不多时,段音娆的身影出现在花厅门口。

    她人还站在台阶上未进门呢,傅明朝便一阵风似的迎了上去,依旧和从前一样唐突无礼,也不管老夫人和下人都在旁边,竟就那样抓住了她的手。

    段音娆使劲儿往回抽,可惜只是徒劳。

    老夫人在旁边看的眼睛都直了,连茶水洒在了身上都浑然未觉。

    她倒是知道这位小王爷常常纠缠他们家阿娆,但她不知道原来是这么个纠缠法啊。

    男未婚女未嫁的,这成何体统!

    “咳咳!”老夫人清了清嗓子,示意傅明朝自己还在这呢。

    结果那位小王爷却全然不加理会,不知是没听到还是听到了却不在意。

    老夫人快把嗓子咳冒烟了也没用。

    最后还是傅小王爷见段音娆的手挣扎的都红了这才不忍心的放开。

    “阿娆……我、我要走了……”

    段音娆往后退了一步,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个举动狠狠的刺痛了傅明朝的眼,而紧接着,她又用她的话刺伤了他的心:“小王爷一路顺风。”

    “你、你都不问我去哪儿吗?!”

    “不管去哪儿,都祝您一路顺风。”

    傅明朝有些生气。

    但他又没出息的不舍得朝段音娆发脾气,最终只是可怜兮兮的来了句:“阿娆,我要去江夏了。”

    闻言,段音娆明显一愣。

    去江夏?!

    瞧着傅明朝的样子显然是不愿意去的。

    能逼着他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放眼整个长安城怕也就只有宫里那位才有这个本事。

    看来是大伯的话起了作用。

    段音娆略微低下头,竟难得有些心虚。

    她本意只是想让陛下约束一下傅明朝,让他别再有事儿没事儿的跑来纠缠自己,并没有想过要将他赶出长安城。

    边境苦寒,又岂是他这养尊处优之人能待的惯的。

    傅明朝:“阿娆,我这一去虽未定下归期,但我一定会好好表现,争取求陛下早日让我回来的。

    你可一定要等我,我一回来就会娶你,决不食言。”

    说完,也不管段音娆是何反应,自怀中掏出一枚玉佩就塞进了她的手里:“这个你收好。”

    这是他娘亲留给他将来娶媳妇用的。

    他宝贝的很,平日都不戴在身上唯恐与人打架时磕了碰了弄坏了。

    段音娆虽不知这玉佩的来历,但她自是不会收的,待要还给他,他却松开她的手跑了。

    跑之前还不忘在她颊边飞快的亲了一口。

    恼的段音娆险些摔了手里的玉佩,惊的老夫人直接把茶盏给摔了。

    他眨眼间便跑没了影儿,只留下一句话散在风里:“阿娆!你一定要等我啊!”

    等我回来娶你……

    *

    要说这位小王爷呢,看似莽撞冲动不够机敏,但那得分什么事儿。

    在面对段音娆的事情上,他总是有些自己的小聪明的。

    他知道段音娆不喜欢他,恐不会听他的话等着他,说不定还会趁着自己离开的日子抓紧时间出阁。

    他自是不会让她如愿的。

    是以离开长安城之前,他曾吩咐府里的小厮外出去寻段辉,争取将他多留在外面一段时日。

    段辉不回府,纵是段音娆想出阁也不行。

    要说傅小王爷这步棋走的还算高明,可究竟天会遂人愿否,这就要看他老人家的心情了。

    *

    傅明朝走后的第二日,段音娆便让丫鬟将他的玉佩送还了康王府。

    之所以没有当日就送回去,不过是担心他再送回来罢了。

    自始至终,段音娆都没有对这位小王爷生出半点爱慕的心思。

    她不喜欢他。

    是以他走后,她也全无思念之情,只觉得满心轻松。

    再也不用担心正逛着街就忽然被人拦住去路,然后被周围的人指指点点。

    也不用害怕挑个首饰的工夫就会被人动手动脚,气得恨不得当场撞柱以示清白。

    不过……偶尔心里也会生出一丝愧疚,觉得是自己害得他背井离乡。

    只是偶尔。

    *

    日子慢慢向前走,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期间段音离又受邀去过平阳侯府两次。

    她是去给段音薇的两个妯娌看诊的。

    她们至今未曾有孕不是因为中了毒,而是因为被下了蛊,是以太医才什么也诊不出来。

    但这般结果她并未声张,因为一旦承认她们真的中了蛊,将来为她们解了蛊自然就暴露了她会用蛊的事实。

    是以她只说她们是气血不足,吃两副药调理调理就好了。

    暗中却扯了麒麟蛊的几根银丝入药。

    麒麟蛊浑身上下皆是宝,对付那种程度的蛊虫根本无需亲自出马,只用它自身带的毒就能解决了。

    不消几日,侯府的两位少夫人腕间都忽然多出了一颗黑痣。

    渐渐地,黑痣的印记越来越清晰,慢慢附于肌肤表面,忽有一日竟似结痂一般脱落了。

    符禄无意间听丫鬟提及此事,便心知蛊虫一事并非无稽之谈。

    之前阿离将那银铃借给自己时,他出于好奇曾观察过那个铃铛,见那里面似是养了一只小虫子。

    如今想来,许就是人们口中所言的蛊虫。

    不过他并未与任何人提起,也不曾问过段音离。

    他相信阿离养的蛊虫也必然如她整个人一般,坦坦荡荡,待人一片赤诚。

第095章 不服来战

    过没两日,畅音阁开张。

    之前吆喝的热热闹闹的名角儿清音并未出现,多少慕名而去的人顿时就怒了。

    据说当日畅音阁的戏台子上被人扔的到处都是臭鸡蛋和烂菜叶子。

    傅云笙被禁足在府无计可施,只得咬牙将畅音阁转手给卖了。

    于是又过了没两日,畅音阁便重新开张。

    上次失约的清音这次如约而至。

    畅音阁的戏台子上被人扔的到处都是鲜花、扳指、银子……总之各种值钱的物件都有。

    听说长公主还去听他的戏了,还赏了一株大珊瑚,价值连城。

    成王傅云笙在府中听闻此事时,气得脸都要绿了。

    事到如今他如何还想不明白自己是被人给阴了。

    本想等解了禁足就去找清音问出幕后之人,但一听说他与长公主交情匪浅便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唉……他是万万没有没想到,不过是禁足几日的工夫,外面的天都变了。

    先是听说太后被害中了毒,紧跟着荣安公主又死了,后来傅明朝又被陛下派去了江夏城,正当傅云笙看戏看的热闹时,却不想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

    会是谁在背后算计自己呢?

    老大宣王?还是老六端王?或是他们俩联手?

    任凭傅云笙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会是傅云墨在背后坑的他。

    这位太子殿下这会儿正在听十六向他汇报近日来的收入呢。

    畅音阁那边赚的盆满钵满,十六笑的合不拢嘴:“主子,这下咱们有钱了,可要打点一下朝臣吗?”

    傅云墨摇头:“留着。”

    十六本以为自家主子留着这钱是有大用处,谁知竟听他说:“留着给阿离买好吃的。”

    十六愣住,一时无言以对。

    “天机府那边近来是何情况?”

    “国师仍在养伤,并无异动。

    陛下派鄂公公手底下的人调查荣安公主之死,属下已遵照您的吩咐不着痕迹的引他们去查天机府,想来国师的狐狸尾巴很快就要藏不住了。”

    傅云墨垂眸看着自己握笔的左手,若有所思。

    傅汐妍和国师接连出事,想来那人也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了。

    若他尽早收手,自己倒是也懒得同他计较,有那工夫他还想多给他小媳妇写两首诗传情呢。

    可对方若还是执迷不悟,那就别怪他不顾叔侄之情了。

    十六:“主子,还有一事……底下人的来报,说是之前见清音去了段府。”

    闻言,傅云墨抬眸示意他继续。

    “当日康王府的下人与段太医夫人的妹妹在街上起了争执,恰好清音路过解救了他们,之后一行人便一起去了段家。

    若说是为了答谢他出手相救邀他登门倒也说得过去,只是属下发现,畅音阁开张的那日,清音特意让班主留了个极佳的位置给段家人,这就有些奇怪了。”

    哪里有恩人反过来款待被救之人的。

    而要说是段家人去给清音捧场,那也该自己花银子听戏才对。

    是以十六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儿说不通。

    “属下曾命人悄悄向段府的下人打听,结果得知原来清音竟是段姑娘的师父!就是他将段姑娘一手抚养长大的!”

    这个转折傅云墨的确没有想到。

    十六当初闻听此事也很意外。

    他琢磨着自家主子怎么着也要追问两句段姑娘和清音的来历之类的,他都准备好要回答了,结果却只听自家主子颇为骄傲的轻叹道:“不想阿离还会唱戏啊。”

    十六:“……”

    这是重点吗?貌似不是吧?

    甭管是不是重点,反正傅云墨的关注点只在这上面。

    他越发觉得自家小媳妇多才多艺。

    嗯……待日后成了亲,他要听她在榻间叫……唱给自己一个人听。

    *

    段府。

    “阿嚏!”段姑娘揉了揉鼻子,觉得鼻间有些发痒。

    拾月关切道:“小姐您着凉啦?”

    段姑娘吸了吸鼻子,缓缓摇头。

    见状,拾月贼兮兮的朝她笑:“不是着凉……那就是被人惦记呢,是不是太子殿下啊?”

    段音离不理她,径自往外走,准备去竹香院找段昭。

    最近她经常往那处跑。

    别说,还真没白跑,段昭如今都会掐着时间等她过去了。

    若是哪日她晚了一时半刻的,他甚至都会从屋子里走出来等她。

    一开始是站在廊下边逗弄鹦鹉边等,后来是在院子里一边撸猫一边等,昨日甚至已经抱着兔子在院门口等了。

    这可把二夫人周氏给激动坏了。

    想着再过个一两日,说不定他就会主动去梨香院找段音离了。

    话说回段姑娘这头。

    她走了没几步却忽然停下,目光灼灼的盯着昏昏欲睡的貂儿。

    她抬手:“白加黑,过来。”

    貂儿立刻赶走瞌睡,十分狗腿的朝她跑去。

    它如今已经同拾月一样不管段音离口中唤的是什么玩意儿,它都能聪明的分辨出她是在叫自己。

    动作灵活的蹿进段音离的臂弯,貂儿用脸蹭着她的手臂,讨好之意十足。

    它如今也看出来了,东宫它是回不去了,锦鲤肘子也想都别想,为今之计就只能抱紧阿离的大腿才能有条活路,身为灵貂的骄傲和尊严这会儿都可以放一放。

    叫“汪汪”还是叫“咪咪”它也都无所谓了,能平安活着就行。

    对于貂儿如此识时务的表现,段姑娘表示很满意,于是欢欢喜喜的抱着它去见段昭。

    她发现自家这位兄长虽然不喜欢和人交流,但却极喜欢小动物。

    去的路上意外碰到了林念巧。

    听说段音离去找段昭下棋,她便委婉的表示她也会,二人便一起去了竹香院。

    去了之后她才发现,她不会。

    林念巧一脸茫然的坐在旁边,眼睁睁的看着那兄妹俩你一子我一子的将棋子摆进了格子里,她僵硬的转头看向拾月,不确定的问:“长安城……下棋都是这种玩法?”

    拾月一脸淡定的摇头:“只在咱们府里是这个玩法。”

    或者确切的说,是在这个院子里才这么玩。

    更确切一点的话,那就是只有这兄妹二人凑在一起才会出现这惊人的一幕。

    林念巧:“……这样啊。”

    拾月给了她一个“长见识了吧”的眼神,心说以后让你长见识的事情还多着呢。

    段音离和段昭玩的时候一个比一个专注,一个是本来就话少,另一个是压根不开口说话。

    林念巧觉得无趣,略坐一坐便走了。

    那兄妹俩毫无所觉,一个抱着貂儿,一个撸着猫,十分和谐。

    段昭似乎很喜欢跟段音离在一起玩。

    他不赶她走,段姑娘便索性在竹香院用了晚膳才回了梨香院。

    入夜,大壮忽然神出鬼没的出现,背上背了一个小包袱。

    一进屋他便兴致勃勃的拉着拾月看:“这是我特意为小姐置办的首饰,明日小姐进宫赴宴一定能艳冠群芳。”

    拾月也十分兴奋:“是吗?!我瞧瞧我瞧瞧!”

    段音离沉默的走进里间,决定今日不看书了要早点睡。

    因为她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大壮明早要支配她。

    果然!

    翌日天还没亮她就被拾月从榻上给拽了起来,打着哈欠坐在妆台前,段音离看着拾月和大壮像两尊门神似的站在旁边,她有种想要跟他们同归于尽的冲动。

    不过看着镜子里漂漂亮亮的自己,段姑娘忽然又舍不得死了。

    拾月却反而皱起了眉头:“嘶……这么美,会不会太张扬了些?要不穿个素净点的裙子压一压吧?”

    大壮立刻反对:“压什么呀!咱家小姐就长这样,压也压不住!”

    段姑娘难得赞同的点头。

    她就生了这样一张脸,旁人若看不惯无关她打扮与否。

    她为何要因为别人而去改变自己,她要做的,是让自己的能力配得起这张脸。

    谁看不惯,不服来战!

第096章 骂

    皇后设宴,非公侯之女是没资格参加的。

    更何况皇后此次设宴是为了给端王傅云苏挑选王妃,自然要选门第家世配得上的,没有爵禄的人家她压根连想都不会想。

    但段音离是个特例。

    她救了太后和太子,破例召她入宫倒也在情理之中。

    但对外却不能用这个理由,否则就等于是在变相打太医院的脸。

    景文帝虽然当着面气吼吼的说治不好太后要他们陪葬,但骂过也就完了,如今太后身体康健,他身为君主若再阴阳怪气的给人难堪容易君臣离心。

    是以这一日入宫赴宴的不止段音离一个例外。

    太医院院使之女、副院使之女、左院判之女皆在其列。

    皇后给出的理由是,端王傅云苏身子不好,几位太医平日里多有费心,是以这次召其女进宫赴宴以示嘉奖。

    段音离浑然不知这背后的曲折,没心没肺的就进了宫。

    符笑陪她一起去的。

    她是平阳侯之女,本就受邀在列。

    不过以往这种宴会她都是不去的。

    一来是因为身子不好;二来是身子不好造成她深居简出没什么朋友,去了怪没意思的;三来是她本就不是爱热闹的性子。

    可从符禄那听说段音离也会进宫后,符笑便决定同她一起去。

    救命之恩尚未相报,这次正是机会。

    符笑恐段音离生于江湖不知深宫险恶,是以准备陪她一闯龙潭虎穴。

    去时的路上,段音离不住嘴儿的吃,拾月给她带的那个小食盒就像一个百宝箱一样,取之不尽吃之不竭。

    符笑自认不是一个嘴馋的人,竟硬生生看饿了。

    她失笑:“阿离,你是想这会儿把自己喂饱了,待会儿进宫安静的当个大家闺秀吗?”

    段姑娘缓缓摇头。

    大壮给她打扮耽误了许多时间,她出门的时候没用早膳,这会儿正饿着呢。

    符笑:“我听七哥说,宴会上的珍馐美味多是没人动的。

    男人推杯换盏,吟诗作赋,不亦乐乎;女人争相斗艳,抚琴作画,轻歌曼舞。

    我见你吃的欢快,还以为你是担心在宴会上大快朵颐会被人笑话。

    你别担心,想吃便吃,怕羞的话我陪你一起。”

    听符笑如此说,段音离心里不可避免的有些小感动。

    出门之前拾月好顿叨叨,叮嘱她进了宫一定不能像饿死鬼投胎一样吃起来没个完,让人笑话她没见过世面不说,还极有可能将傅云墨给吓跑了。

    拾月说,大家闺秀要矜持,不能馋嘴。

    如今符笑为了她放弃当一个大家闺秀,段音离觉得这姑娘不愧是葫芦的妹妹,人也这么好。

    她看着符笑,郑重道:“日后若有何事要我相助尽管开口,我绝不推辞。”

    符笑也弯了唇,甜甜的说:“那你也是,莫要与我客气。”

    段姑娘一脸认真的点头。

    想起符笑方才说的话,她拿帕子擦了擦手,不再继续吃了。

    符笑奇怪:“怎么不吃了?”

    “你方才不是说宴上多是珍馐美味嘛,我给它们留点位置。”

    符笑被她的话逗笑。

    她想,她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姑娘了。

    她总是一板正经的说着听起来不算正经的话,眼神干干净净的,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她的内心,坦坦荡荡,不藏奸狡。

    “阿离,你胃口这么好怎么都不长肉的啊?”符笑的视线落到了段音离的腰间。

    丝绦轻缠,纤腰楚楚。

    符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觉得两人相差无几,不过自己是因为身子羸弱,食欲不振才如此清瘦。

    可阿离明显不是啊。

    是以符姑娘有些好奇。

    段音离想了想,面露茫然:“我也不是很清楚。”

    前世她是因为营养不良,怎么吃怎么补都胖不起来。

    今生许是因为麒麟蛊吧。

    她尚在襁褓中时便被麒麟蛊认了主,那时它也还在成长中,欺她年幼控制不好自己的身体便逮着她的血猛喝,终日缠在她的手腕上不肯离开。

    就像是胎儿汲取母体的营养,她体内的能量被麒麟蛊分去了一部分,所以从小她就很能吃。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她怎么吃都吃不胖。

    但这是她自己瞎猜的,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便没有与符笑胡说,免得误导了她。

    马车晃晃悠悠,很快便到了宫门口。

    那里已停着几辆马车,三五成群的闺秀小姐结伴走进皇宫。

    段音离才一下车,便瞬间吸引了数道目光。

    其中有一道尤为“炙热”。

    她若有所觉的转头看去,就见一名身着霜色衣裙的女子站在不远处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是她不认识的人。

    段音离方才想收回视线,不妨腰间铃铛微动,玉落般的铃音轻轻响起。

    她的眸光倏然凝住,没有移开。

    不远处,苏羽清被段音离那不躲不闪的目光注视着,竟莫名觉得背脊一寒,仿佛自己的打算被对方察觉了一般。

    她勉强稳住心神,跟着自家姐妹转身进宫。

    符笑走下马车见段音离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某处在瞧,她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瞧见了几道婀娜身影。

    她想了想说:“那是抚远侯府的几位小姐,中间的那个是侯府长女,名唤苏羽清。

    生得品貌俊秀,诗书满腹,是长安城出了名的才女。”

    一听到“才女”二字,段姑娘波光潋滟的眸中不觉现出几分羡慕来。

    有才华的姑娘呢……真好。

    她也想胸罗锦绣,出口成章。

    决定了,今日回家之后一定要多背几首诗!

    符笑不知段音离心中的想法,亲昵的拉着她的手朝宫中走去,临近宫门时,旁边却忽然冲出一道秋香色的身影,紧赶慢赶的先她们一步进了宫门。

    段姑娘眯了迷眼,觉得对方抢行了。

    偏对方抢就抢吧,抢完她还停下来颇为挑衅的看了段音离一眼,语气不善的说:“百家姓中有列,杜阮蓝闵,井段富巫,先杜而后段。

    何况你爹只不过是一名小小的院判,岂有你走在本姑娘之前的道理!”

    见状,符笑握着段音离的手略微收紧,压低声音道:“她是太医院院使杜仲之女,名叫杜婉怡。”

    其实符笑就算不说,段音离也隐隐也猜到了。

    杜婉怡说话时那牛逼哄哄的样子和阴阳怪气的语调简直和她爹杜仲如出一辙。

    一样的令人讨厌。

    符笑想着杜仲是太医院院使,是段太医的上峰,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若阿离一时忍不住同杜婉怡杠上进而得罪了杜仲,怕日后段太医在太医院中不好立足。

    符笑又哪里知道,几日前段峥就已经将人给得罪了。

    她原想着用自己的身份压一压杜婉怡,不料一个没照顾到的工夫段音离便开了口,说出的话险些惊掉人的下巴。

    “世人皆言驴马而非马驴,依你所言,驴在马前,难道就证明驴比马强吗?

    恕我孤陋寡闻,只听过千里马,不曾听过千里驴。

    不过杜姑娘既为院使之女,想来必然如令尊一般见多识广,可曾有所耳闻啊?”

    杜婉怡被怼懵了。

    看着她那副傻呆呆的模样,段姑娘心说你这不是自己找死嘛。

    若论吟诗作赋她一定不是杜婉怡的对手,但论起吵架她能不带脏字的骂出花儿来,端看这位杜姑娘能不能受得住了。

    趁着杜婉怡愣神的工夫,段音离拉着符笑的手径自越过她离开。

    旁边传来的窃笑声总算唤回了杜婉怡的思绪,她又羞又气,脸成了猪肝色,却仍不死心的想扳回一城。

    “簸箕筛米,穅粃在前!”

    方才自己走在前面被段音离骂是驴,这次她走在前面自己骂她是米糠和秕子,看她要怎么辩!

第097章 阿离是个宝贝

    谁知段姑娘脚步不停,头也没回的来了句:“淘米洗米,沙砾在后。”

    杜婉怡差点气晕过去。

    这一幕不止被那些同来参加赏花宴的世家小姐看了去,就连宫门的守卫也抿紧了唇瓣,努力忍住笑意,尽力摆出一副誓死捍卫皇城、严肃不可侵犯的模样。

    丢人丢到了家,杜婉怡捂着脸飞快的跑开,隐隐传来了哭声。

    段音离听着,心说就这个心理承受能力还来找茬儿,也是太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了。

    “阿离……”符笑怔怔的望着她:“你方才说的那些话……”

    一瞧符笑这懵懂单纯的模样,段姑娘心想坏了!似她这样的大家闺秀想来是听不得那些粗鄙之语的!

    抿了抿唇,段姑娘竟难得有些后悔:“……我是不是不该当你的面那样讲话?”

    符笑一愣,下意识以为她下一句要说日后不会再那么让人下不来台了,结果却听段音离认真道:“下次我会记得帮你把耳朵捂住,捂得严严实实的。”

    “噗!”符笑一时没忍住,掩唇轻笑。

    “笑什么?”

    “阿离你怎么能这么可爱!”难怪七哥一提起她便神采飞扬,似与她相交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

    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阿离是个宝贝。

    符笑握紧了她的手,轻言道:“我方才是想说,你的小脑瓜里都装了些什么,怎么转的如此之快?

    那些令人哑口无言的话纵是给我时间想我也想不出来,只觉得你厉害!口才比侯府中的那些清客还要好!”

    由于长期被拾月嫌弃唠叨,导致段姑娘忽然被夸竟有些受宠若惊。

    她的眸子不觉亮了几分:“真的吗?”

    符笑用力的点头:“嗯嗯!我要向你学!”

    试想了一下符笑和人互怼的场面,段姑娘觉得自己不能带坏乖宝宝,于是摇头阻止:“你不要学了,你太乖了学也学不会。

    这样好了,今后你有想骂的人就告诉我,我去帮你出气。”

    “好!”

    二人说笑间,来到了引路的宫人面前,不觉住了口。

    一路沉默的往坤宁宫而去。

    路上段音离回忆了一下昨夜看过的有关皇家的那些人物关系。

    那是她四师父得知她将要进宫帮她收集整理的,大壮昨儿来就一起给她带来了。

    上面详细记载了哪位王爷是哪宫娘娘所生,背后势力如何,与其他人的关系是怎样,内容十分详实。

    大壮说让她多看两遍记住了,免得进了宫两眼一抹黑。

    按说这样的事情依照傅云墨细心的程度早该想到了,但他那边却一丝动静也没有。

    实际上初一早几日便请示过傅云墨,问他需不需要将宫中的有些人和事提前与段音离知会一声,免得她无意间得罪了什么人。

    谁知傅云墨听完却眼眉一挑,言辞张狂:“得罪了又如何?”

    初一当即便没了话。

    且说回眼下。

    段姑娘昨夜拿到那张纸莫名有种拿到武功秘籍的错觉。

    她记得那上面写,当今皇后乃是景文帝的第二任皇后,膝下只有一子,便是皇六子端王,傅云苏。

    听说他极重规矩,从不行差踏错半步,幼时便曾说过“人而无仪,不死何为”这样的话,是以景文帝赐他封号为“端”。

    他为人虽好,身子骨却差了些。

    皇后当年生他的时候早产,因此他自出生起便总是病病歪歪的。

    毫不夸张的说,从会吃饭就吃药。

    胡思乱想间,段音离和符笑走进了坤宁宫,然后各自去自己的位置落座。

    符笑是侯府的千金,位置自然靠前些,不比段音离,都快坐到殿外面去了。

    段姑娘倒是很喜欢这个毫不起眼的小角落,方便她待会儿吃东西。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她身边坐着的人是杜婉怡。

    这会儿见了她跟乌眼鸡似的。

    段音离看着,总觉得她今日要找死。

    也罢,那晚没能扎在她爹身上的针扎在她身上也是一样的,就当是“子承父业”了。

    段音离这边心里想些有的没的,殊不知,这殿中之人总会时不时的将视线落到她身上,或好奇或惊艳,有的平和有的冷淡,带着深究和审视。

    殿外忽然响起一声“皇后驾到”,殿中众人忙站起身。

    皇后缓步进殿。

    殿内那么多年轻的姑娘家,花枝招展,各有千秋,可皇后一眼就看到了段音离。

    明明她在的位置最偏。

    许是她那身红白渐染的衣裙太过扎眼,亦或许是她那张脸太过扎眼,总之很难让人忽视她。

    事实上,这并非皇后初见段音离。

    傅汐妍薨逝的那个晚上皇后便在慈宁宫见过她了,当时便觉得她模样生的出挑,不想今日一见,还是被吸引了目光。

    顾盼之间,令人意动神摇。

    一朵花钿,万般风流,怎一个“艳”能形容得尽!

    “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众人请安的声音唤回了皇后的思绪。

    她淡笑着抬了抬手:“都起来吧。”

    众人谢恩,无声落座。

    今日之宴虽名为赏花宴,但也不能一上来就让众闺秀在御花园里闲逛,何况皇后原意是想要借此机会给端王挑选王妃,自然要看一看众人的言谈举止、学识气度。

    特别是她早已相中的那几家女子,更是要重点考察一下。

    段音离瞧着,觉得这俨然就是一个大型选秀现场。

    众位闺秀一个接着一个的才艺展示,她看的认真,给予了对方最大的尊重,趁着鼓掌的时候才飞快的往嘴里忙活点东西。

    越到后来表演的闺秀便越是出彩,明显比前面有些划水的强很多。

    段音离在心里默默为她们打着分,看这场“文艺汇演”看的简直不要太开心。

    轮到苏羽清的时候,她画了一幅画。

    一边跳舞一边画。

    段姑娘见那画笔都快赶上刷子大了。

    虽然苏羽清手里只有一把刷子,但莫名让她觉得她有两把刷子。

    段音离事不关己的看着,偶尔趁人不注意朝摆在面前的点心伸出邪恶的小爪子。

    杜婉怡在旁边看见都惊呆了。

    她此前虽然、也从未参加过宫宴,但爹爹一早便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过,宫宴上的东西是不能乱吃的,容易被人笑话没见过世面不说,还容易中毒。

    难道这些就没人告诉段音离吗?

    答案自然是有人告诉的。

    早几日之前老夫人和江氏便先后叮嘱过她许多事情。

    段峥也说过和杜仲类似的话,但他不是怕女儿被人笑话没见过世面,而是担心她中毒。

    段老爹根据他从业多年的经验总结出,每次宫宴都得出点事儿,是以几乎每次宫里举办宴会的时候太医院都是全员当值,随时准备被传召看诊。

    若是换了别的事,段音离一定乖乖听自家爹爹的话。

    但涉及到吃嘛……段老爹的话便多少打了些折扣。

    她尽量做到吃的细致矜持一点。

    而段姑娘不会知道,人家真正矜持的姑娘是压根连碰都不会碰那些吃食的。

    又一次暗戳戳的掰掉了一小角洪蓝玉带糕,段音离飞快的送入口中,然后抿紧了唇动作幅度很小的咀嚼,大有“只要我的动作足够轻、足够慢,你们就发现不了”的既视感。

    活像一只偷油吃的小老鼠。

    恐被人发现,她还把被掏空的那一边对着自己,露在外面的那一侧还是完完整整的,看起来跟没动过一样。

    正吃的欢呢,忽闻一道女音脆生生的响起:“皇后娘娘,臣女有个提议,不如大家来行个令吧。”

    闻言,段姑娘咀嚼的动作猛地一顿,险些咬到舌头。

第098章 没文化的事要暴露了

    段姑娘瞬间觉得口中的洪蓝玉带糕不香了。

    行令对她来讲超纲了呀!

    完了!没文化的事儿要彻底暴露了!

    说话之人是抚远侯府的二小姐,苏羽莹。

    她有此提议摆明了是为了让苏羽清显摆才学。

    谁不知道苏羽清是长安城出了名的才女,若论起行令在场之人谁能行得过她呀。

    但不行也不行,因为皇后娘娘点头同意了。

    原因无他,苏羽清本就是端王妃的候选人之一。

    国师为苏羽清卜的那则卦全长安城都知道,什么“命格贵重”不过是个委婉含蓄的说辞罢了,真正的意思无外乎就是她将来会成为中宫皇后。

    那娶她的人,无疑就是太子。

    可偏偏傅云墨从小就被囚禁,众人皆以为他与皇位无缘,是以更多的目光都放到了端王傅云苏身上。

    傅云苏也是皇后所出,正儿八经的嫡子,也是有资格继承大统的。

    众人原本以为储君之位早晚要易主,谁知时至今日傅云墨还是稳稳当当的坐在上面,甚至近来有越来越稳固的架势。

    除了……他不想娶苏羽清,而是盯上了段音离。

    却说被太子殿下嫌弃的苏羽清信心满满的坐在位置上,单等着待会儿大放异彩。

    苏羽莹则为了她的大放异彩而忙碌不已。

    “如今正是春日,寒冬已然终了逝去,我们不如就以‘终了’二字为题吧。

    臣女斗胆烦请皇后娘娘来当令官,您指谁,谁便要赋诗一句,答不上来便要歌舞助兴并罚酒一杯。”

    皇后虽觉得这“终了”二字有些不大顺耳,但对方既已经开了口,她若不应恐下了抚远侯的面子,也令苏羽清脸上不好看,是以便微微点头。

    令一开始,皇后便率先指了苏羽清。

    她起身,落落大方的说:“火烧平原无遗燎。”

    接着是符笑:“投鱼深渊放飞鸟。”

    后面皇后又指了两名贵女,她们却都没有答出来,只得红着脸将酒饮下,又一人抚琴一人吹箫和了起来。

    皇后恐自己相看儿媳妇的意图太过明显,倒是也没有一味拣那些侯门贵女作答。

    这次将手指向了杜婉怡。

    这姑娘绞尽脑汁方才憋出了一句:“白布缠棺竖旒旐。”

    在她们一一回答的时候,段音离全程都深深的埋着头,连诱人的点心也不敢吃了,唯恐不经意间抬起头和皇后对上视线然后被叫起来作诗。

    当时当景,像极了学生上学怕被老师点名的样子。

    可段姑娘千躲万躲,到底还是没能躲过去。

    皇后的话毫无预兆的当头砸下:“段姑娘可有佳句啊?”

    段音离猛地闭了下眼睛,最终无奈站起:“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女无有佳句。”

    话落,殿内响起了几道嗤笑声,似是在嘲讽她果然出身乡野不通文墨。

    但段姑娘岂会容许旁人随意笑话自己!

    笑话别的也就罢了,笑话她没文化那无异于是在戳她的肺管子,危险程度等同于拿草棍儿戳老虎的鼻子眼儿。

    余光瞥见笑的最欢的杜婉怡,段音离心说那就拿你开刀吧。

    她规规矩矩的朝皇后福了福身子,淡声道:“启禀皇后娘娘,臣女才疏学浅,以此不详之语为题实在难有佳句。

    方才杜姑娘之诗将棺椁和白幡都搬了出来,若臣女再接恐会更加不吉利。

    臣女以为,春日融融,万物复苏,一切方才伊始就要终了不免令人心下平添愁绪,难得好辞佳句。”

    这话可是说到了皇后的心里去,方才她便觉得这词儿不好。

    众人一听,也觉得是这么回事。

    除了符笑的那句“投鱼深渊放飞鸟”没什么感情色彩之外,其他几个人甚至包括苏羽清说的都透着惨烈悲寥。

    苏羽莹倒是没想这么多。

    她会出这个题完全就是因为这题目刁钻,能引经据典的不多,能够最大限度的彰显出苏羽清的才华。

    否则要是出那种寻常的飞花令,人人都能编出一箩筐来那还有什么意思啊。

    可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被段音离给钻了空子。

    段姑娘没有作诗,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才疏学浅,但旁人只当她这是在自谦,都没有信。

    甚至还有一些人因为她方才的那番话对她有所改观,转而看向苏家姐妹的眼神有些不对,仿佛在说“看你出的这是什么破题”!

    苏羽莹委屈啊。

    而有一个人比她还要委屈。

    杜婉怡原本正为自己作出了诗沾沾自喜呢,结果段音离当头就给她来了一棒。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她皮笑肉不笑的说:“段姑娘说的固然有礼,可你没对出诗来也是事实,还是先喝一盅酒然后想想展示个什么才华吧。”

    她笃定段音离这个野丫头什么都不会!

    她要看着她在众人面前出丑,然后狠狠的笑话她。

    段音离凉飕飕的扫了她一眼,举杯将一盅酒一饮而尽。

    其实她心里有点虚。

    这么些年跟着那几位师父旁门左道学了不少,可唯独就这个酒量她怎么也练不出来。

    当然了,她压根就没怎么练过。

    因为实在是不喜欢喝。

    酒已饮下,段姑娘淡定自若的启唇道:“方才已有诸位小姐珠玉在前,我就不献丑了……”

    不想话未说完,却忽然被杜婉怡打断:“哼!我看你不是不想献丑,而是怕出丑吧!”

    “你话这么多,要不你来?”

    杜婉怡又被呛了一句,这才没了声音。

    段音离继续道:“不如我来出个谜语,大家猜一猜?”

    杜婉怡记吃不记打:“能是多好的谜语值得我们这多人一起猜?别回头你谜面还没说完呢,答案就先被人说出来了!”

    段音离潋滟的眸子微微眯起,这次竟难得没有怼她,小手在袖管下轻轻摩擦着,不知又在盘算些什么。

    旁人一听要猜谜语也是兴致缺缺。

    唯一表现的兴致勃勃的就是符笑和皇后。

    前者是见识过段音离的与众不同,是以期待。

    至于皇后……她只是单纯的喜欢猜谜语。

    她就喜欢猜谜语,猜谜语多好玩啊,比那些诗啊词啊有意思多了。

    若不是为了挑选儿媳妇她才不会让她们行什么令呢。

    枯燥无趣不说,关键有时候遇到听不懂的还不能问,得一板正经的装作听懂了,一场宴会下来比去庄稼地里干农活还累。

    重要的是,段音离不在她物色好的王妃人选当中,是以她不需要特意考察她的才学和气度。

    怎么好玩怎么来就是了。

    众人见皇后都已经答应了,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单等着看段音离这谜面能有多神奇,竟值得她在这样的宴会上说。

    段姑娘将肚子里为数不多的存货倒腾了出来:“臣女来长安城的路上,曾经过一座碑,上刻书文,洋洋洒洒一整篇。

    碑后题着八个字,黄绢幼妇外孙齑臼。

    敢问诸位,这是何意?”

    话落,满殿皆寂。

    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毫无头绪。

    她们原本以为段音离出的谜语会极好猜,甚至还有些人准备猜出来之后笑话她一番呢。

    而在那个“有些人”当中的杜婉怡明显比别人还要急,急的都快要揪头发了。

    纵是如此,依然不安分。

    就在她转头看向段音离准备发难时,段姑娘却先发制人:“是我疏忽了,竟忘了告诉大家那八个字分别是哪八个字。

    方才杜姑娘说我一说谜面她就能猜到谜底,我心想既然如此简单那就别过多赘述了,免得被误会我小看了诸位似的。”

    说完,有好几个气性大、好面子的闺秀狠狠瞪了杜婉怡一眼。

    杜婉怡是欲哭无泪。

    更让她难受的是,即便段音离将那八个字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她们,在场之人也无人能解其意。

    包括长安城第一才女苏羽清。

第099章 茅坑里点灯

    苏羽清的脸色变的有些复杂。

    她原本也和杜婉怡一样,以为段音离只是徒有其表,心里对她是不屑的。

    可人家出的谜语自己的确是猜不出来,对对方便不免有些改观。

    到底是大户人家教出来的小姐,行事作风不似杜婉怡那般小家子气。

    苏羽清盈盈起身,语气平和的对段音离说:“段姑娘这谜出的委实精妙,我甘拜下风,还请你揭晓谜底。”

    段音离的视线扫过众人,见她们均是一脸好奇期待的样子。

    “好说好说。”她表现的倒也十分谦和,只是面对杜婉怡时却变了一副模样:“要不还是再等等杜姑娘吧,我瞧她方才信誓旦旦,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有答案了。”

    话落,就见杜婉怡一脸吃屎的表情。

    众人毫不怀疑,若是这会儿她面前有个地缝儿,她绝对会一个猛子扎进去。

    再次被段音离吊打,杜婉怡差点当众失仪再哭出来。

    她铁青着一张脸,将帕子当成了段音离的脸在撕扯:“……你说答案就是。”

    “这么说,你没有猜出来喽?”

    “……没有!”

    “真是可惜,还以为杜姑娘天资聪颖能带给大家意想不到的惊喜呢。”段音离忽然发现,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挤兑别人是真爽,怪不得好多人都这样。

    以后谁再欺负她,她也这样。

    段音离的话像两只无形的手,狠狠的给了杜婉怡一记响亮的耳光,让她的脸从青到红,最终变成惨白。

    欺负够了杜婉怡,段姑娘这才将谜底缓缓道出:“黄绢幼妇外孙齑臼……

    黄色的绢也就是带颜色的丝,色丝合起来便是‘绝’字;

    幼妇即为少女,合起来便是个‘妙’字;

    外孙是指女儿生的孩子,女子合起来是一个‘好’字;

    齑臼乃受辛之器,受辛合起来便是‘辞’的异体字。

    所以,这八个字当中隐藏着‘绝妙好辞’四个字,意在赞誉那段碑文写的炳炳烺烺。”

    段音离的话说完好一会,殿中都依旧静的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没回过神来。

    更有那脑子跟不上趟的甚至还用手指沾了酒水在案几上写写划划。

    比如杜婉怡。

    “绝妙好辞”四个字出现在她的指下时,她不顾形象的猛地挥手抹去。

    她不得不承认,段音离这谜语出的的确是难,谜底也的确解的巧妙。

    可杜婉怡又哪里知道,这并非段音离原创。

    段姑娘虽然书读的没有她们多,但架不住她前世刷剧经验丰富啊。

    所谓的什么碑文、谜语都是她在电视剧里看的。

    【东汉时期上虞有女,名曹娥。

    其父溺死江中,曹娥投江寻父尸首而淹死。

    人称孝女,刻石树碑以纪念,并由邯郸淳作碑文刻于碑上。

    蔡邕读后大加赞赏,题了“黄绢幼妇,外孙齑臼”八字于碑侧。

    东汉末年,曹操和相府主簿杨修偶然经过,二人解出“绝妙好辞”之意。】

    看着殿中诸位闺秀或惊叹或赞赏的目光,段姑娘第一次觉得前世被迫陪那老头子熬夜追剧没白追。

    她福了福身子,说:“皇后娘娘,臣女解释完了。”

    说完,她便乖乖巧巧的坐下。

    皇后这才回过神来,连说了几声“好”,神色明显比之前听琴赏舞时激动多了,可见是真的欢喜。

    再次看向段音离时,皇后的眼神中多了些之前没有的东西。

    她心说,这个小脑瓜和这个脸蛋儿倒也堪配云苏,就是身份低了点。

    唉……可惜了。

    皇后心下惋惜不已,不妨杜婉怡还在不死心的蹦跶:“皇后娘娘,臣女这里也有一个谜语。”

    “哦?那快说来听听!”

    见皇后果然喜欢猜谜语,杜婉怡立刻来了精神,清了清嗓子说:“臣女出生医香世家,是以谜语也与医有关,还请诸位静听。

    胸中荷花,西湖秋英。

    晴空夜明,初入其境。

    长生不老,永远康宁。

    老娘获利,警惕家人。

    五除三十,假满期临。

    胸有大略,军师难混。

    接骨医生,老实忠诚。

    无能缺技,药店关门。

    这每句话皆打一味药材,一共一十六味,诸位请猜。”

    闻言,众人一时虽也毫无头绪,但却不比方才面对段音离的那个谜语时那般积极,甚至颇有些不屑一顾。

    人家心里都想的明白啊,心说我爹又不是太医院院使,我上哪儿知道那么些药材去!

    而杜婉怡呢,她的这个谜语其实也不是给她们准备的。

    她就是冲着段音离去的。

    视线一转,她居高临下的睨了段音离一眼:“段姑娘的父亲乃是太医院右院判,你本人又懂得岐黄之术,想来这个谜语对你而言应该是没有难……”

    她挖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段音离给打断了。

    “那十六味药材从前到后分别是……

    穿心莲,杭菊。

    满天星,生地。

    万年青,千年健。

    益母,防己。

    商陆,当归。

    远志,苦参。

    续断,厚朴。

    白术,没药。

    杜姑娘,不知我说的可对?”

    段音离心想,你跟我俩玩药材这不是茅坑里点灯——找屎(死)嘛。

    果然,杜婉怡再次傻眼。

    她昨儿晚上点灯熬油的琢磨了一宿才编出这个谜语来,本想今日寻个机会给段音离难堪,谁知道居然这么快就被她给猜着了。

    那可是整整十六味药材啊,都不用想一想的吗?

    其实在这些闺秀小姐的眼中,谜语只是用来解闷儿的,不比诗词歌赋能陶冶情操,是以方才在段音离解谜之前,她们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以为意的。

    直到她揭晓谜底。

    众人惊叹,是因为她这谜出的既新又雅。

    相比之下,杜婉怡这个就略显通俗无趣了。

    她们要叹也是叹段音离机敏聪慧,却不会对杜婉怡这个出题人另眼相看。

    没成功害对方丢脸不说,还反助她出了个风头。

    这次这位杜姑娘就不止是想钻地缝儿了,她想直接拿脑袋杵地把自己撞死在这。

    段姑娘却开心多了。

    不仅没暴露自己没文化,还反被人误以为很有文化,她很开心。

    只不过……有文化是要付出代价的。

    杜婉怡这边被段音离打击的体无完肤总算是暂时消停了,却不妨那苏家姐妹又不安分了。

    真真是一波方平一波又起。

    听她们又兴起玩什么射覆和飞花令,段音离有种放麒麟蛊出来毒死她们的冲动。

    而就在她们热火朝天的商议时,忽有小太监的声音自殿外传来。

    “长公主殿下驾到。”

    话音方落,便见自殿外走进一名衣着华美的妇人。

    她保养的极好,岁月似乎没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

    五官虽不算十分精致,却胜在气质极好,贵气之中透出一股风流。

    来人是景文帝的妹妹,崇宁长公主。

    景文帝那一辈兄弟姊妹虽不算十分多,但也不少,其他几位公主夭折的夭折、病死的病死、和亲的和亲,如今就只有崇宁这一位公主在长安城中了。

    她膝下无儿无女,十几年前驸马殁了之后她一直没再改嫁。

    不知道的人当她是情深意重,忘不了驸马,可实际上却是她养了一大堆男宠在府上,日子过的简直不要更潇洒。

    景文帝和太后怜她年纪轻轻便守了寡,是以对她诸多优容。

    朝臣虽觉得她此举有违礼法,但人家亲娘和亲哥都不管,谁又敢去找那个不自在。

    正是因此,这位长公主殿下的名声不大好。

    这会儿见她来了,众人神色各异。

    她径自走进殿中在皇后下首的位置落座,视线扫过众位闺秀,最终落到了角落里。

第100章 变个戏法儿

    段音离的视线毫无防备的同她对上。

    长公主的眸光豁然一亮,低声朝身后的宫女问:“那个身着红裙的姑娘,可就是段太医之女?”

    太后出事那日她不在宫中,是以并没有看到段音离。

    宫女点头:“正是。”

    闻言,长公主眉眼带笑的朝段音离招了招手。

    段姑娘不确定的伸手指了指自己,无言的问她:叫我?

    长公主眸中笑意更甚:“小姑娘,来,到本宫这儿来。”

    段音离依言上前。

    旁人都坐着,只有她一个人起身往殿前走,自然而然的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她走到长公主面前站定,规规矩矩的施了一礼。

    在众人或惊讶或好奇的注视下,长公主竟忽然拉住了她的手,对身边的宫人吩咐道:“在本宫身边给她设个座。”

    于是,段姑娘就这么从角落里被迫挪到了一个十分显眼的位置,相当于从最后一排挪到了老师眼皮子底下。

    她忍不住在心底叹气。

    唉……这下不能偷吃了。

    长公主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尽量放柔自己的声音问:“你叫阿离是吗?”

    段音离点头:“嗯。”

    “多大了?”

    “十五。”

    “本宫听说……”

    长公主还欲再说什么,却被皇后的声音给打断了:“崇宁啊,你与段太医之女是旧相识吗?”

    “不是啊。”

    “那你……”

    “虽非旧相识,但我与这丫头一见如故,谁让她模样生的如此周正呢。”说着,她甚至还怜爱的拍了拍段音离的脸蛋儿,一副慈爱长辈的模样。

    长公主这话一出,其他名门闺秀的脸色不禁变的有些难看。

    哦,段音离是生的周正所以与她一见如故,那她们这群没能与她一见如故的就是生的不周正呗?

    这个年纪的女儿家多是爱美爱攀比的,听了这话心下不免失落。

    这位长公主殿下却浑然不在意。

    她兴致勃勃的拉着段音离聊天,倒是让其他人不好因为行令而打扰她们,更加不敢再轻易向段音离发难。

    莫名其妙躲过了这一劫,段音离心说这位公主殿下来的可真是时候。

    才这么想,便听长公主低声问她:“我听清音说,你是他一手养大的,是吗?”

    段音离一怔,这才想起这位公主与自家五师父是故交。

    当日畅音阁开张,她还送了五师父一株大珊瑚呢。

    不知是不是之前喝的那杯酒酒劲渐渐上了头,段音离思绪微散,没有第一时间作答。

    长公主不觉唤道:“阿离?”

    “……是。”

    “这么说来,你们师徒二人情同父女喽?”一边说,长公主一边往段音离跟前凑了凑,倒是没什么架子的样子:“我问你个事儿,你师父如今可曾娶妻了?”

    “不曾啊。”

    “那他可有心仪的女子吗?”长公主的语气明显比方才急了几分。

    段姑娘一听这话题走向不太对啊。

    难怪这位公主殿下待自己如此亲和,原是相中她家师父了!

    心里想的明白,但这问题却不好回答。

    若说有吧,万一伤了这位公主殿下的心,惹得她醋意大发去找五师父麻烦就不好了。

    可要是说没有,长公主再心思活络的一个兴起把五师父打晕了拖到榻上去那就更不好了。

    为此段姑娘很是发愁。

    而她这一犹豫,明显就让长公主想歪了。

    她面上一垮,好不失落道:“……不止一个啊?”

    “不是不是不是。”段音离连连摇头:“我也不知师父他究竟有无心仪的女子,他从来都不提及这些的。”

    “那你知道他中意什么样的女子吗?”

    “……不知道。”

    长公主再次失落。

    视线落到段音离的身上,她原本黯淡的眸光有恢复燎原之火的架势:“阿离啊,你来长安城这些时日可曾四处游玩过吗?”

    “嗯。”

    “都去了哪儿啊?”

    段姑娘想了想,说:“醉霄楼。”

    “除了醉霄楼呢?”

    “没了。”

    “……”合着就是为了口吃的啊。

    长公主敏锐的嗅到了机会,她将摆在自己面前的各色糕点纷纷推到了段音离跟前:“随意些,想吃哪个吃哪个。”

    段音离没动。

    她是好吃,但她不蠢。

    自己偷偷摸摸吃和这会儿被人盯着光明正大吃还是有区别的。

    这会儿她得矜持。

    长公主却不允许她矜持,硬是将点心塞进了她的手里,非要看着她吃,然后才像诱拐小娃娃的人牙子似的笑眯眯的对她说:“阿离,要不要去公主府玩玩啊?”

    “额……”

    “臣女参见长公主殿下。”符笑忽然从旁边走了过来,不远不近的站在那里。

    长公主轻叹:“原来是符家丫头啊,本宫瞧你这气色倒是比以往好了不少。”

    “这都多亏了阿离。”

    “本宫倒也略有耳闻,不想阿离小小年纪竟还懂得岐黄之术。”

    段姑娘毫不谦虚的点头,心说我不止懂,而且懂的可多呢。

    皇后坐在上首听到她们的对话,心思不禁活络起来。

    心道这丫头的医术看起来是真的不错,要不让她给云苏瞧瞧?

    若是治好了,可是解决了自己的一块心病啊。

    皇后的心思段音离是全然不知的。

    又被长公主拉着闲话几句,她留意到殿中的闺秀小姐都走的七七八八了,似是要去御花园赏桃花。

    长公主也这才恍然明白符笑为何特意过来向自己请安,想来是为了等段音离同去。

    她没再耽误她们小辈儿在一起玩,恋恋不舍的放段音离离开。

    符笑和段音离手拉手去了御花园。

    那处不止桃花开的好,凡是时令的花儿都开的热闹。

    虽有灼灼桃花令人流连,却也有梨花似雪装点在镜月湖的岸边。

    不过说是赏花,其实就是寻个由头让端王见见这些小姐们。

    是皇后做主为他挑选王妃没错,但也要他自己满意才行。

    符笑和段音离走进御花园时,杜婉怡就在不远处,这次她倒是没敢再轻言谁在前、谁在后这样的话。

    可她拉着其他人嘀咕段音离的坏话,甚至还不怕死的捎带了符笑两句。

    偏偏还被段音离给听到了。

    本来段姑娘没打算搭理她,可一听她说起符笑当时就不干了。

    她几步走了过去,竟吓得杜婉怡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你……你、你做什么?我可警告你啊,这里是皇宫!难道你还敢与我动手不成!”

    说完,她心里像是有了底气,腰杆都挺得笔直。

    段音离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说:“我给你变个戏法儿吧。”

    杜婉怡一愣:“什、什么?!”

    “给你变个戏法儿,让你忘记自己是只猪。”

    “我才不是猪呢!”

    “你看,忘了吧。”

    “……”杜婉怡气得直磨牙。

    要不是旁边的人拦着,估计她就要冲上来跟段音离大打出手了。

    段音离哪能惯她这个,将她方才的话又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这里是皇宫,难道你还敢与我动手不成?”

    “你!”

    “我什么我?舌头太长打结了?”

    “你、你敢说我是长舌妇!”杜婉怡气得语无伦次:“你等着!我回去就告诉我爹!他一定会去找你爹理论的!

    我爹最疼我了,从小到大我要什么就有什么,他一定会给我出气的!”

    “呵……你要什么就有什么,那怎么没见你有脑子呢?”

    一句话,愣是将杜婉怡给气晕过去了。

    看着一个大活人忽然倒在地上,吓得胆小的姑娘家花月失色,还以为她是中毒死了呢。

    符笑也不免心惊。

    段音离却没事儿人似的说:“晕了。”

    苏羽清往这边走了两步,不着痕迹的接近她:“怎么忽然就晕了呢?”

    “天气热,中暑了吧。”

    “……”好歹编个可信点的理由啊。

    话落,枝叶繁茂的花树后忽然传来一声清朗的笑音:“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第101章 玉若有魂,当如是君

    虽说是皇后亲自举办的宴会,但也依旧有厚脸皮的人来蹭场子。

    比如成王傅云笙。

    他生母位份不高,而且已经驾鹤多年,是以没人想着帮他娶媳妇,更加不会有人像皇后对端王这样特意举办赏花宴。

    这情况虽略显心酸,但宫中本就不是温情脉脉的地方。

    好在成王殿下很坚强。

    没有特意为了自己而举办的赏花宴,那就蹭别人的嘛。

    想去就去,想走就走,还省的自己掏银子置办东西,美得很。

    他终于解了禁足,今日便像往常一样蹭别人家的宴会给自己找媳妇。

    结果没想到这赏花宴上除了能看到花,居然还能看到一场架。

    傅云笙自树后走出,这才发现方才与人发生口角的人是段音离。

    他认识她,不久之前方才在慈宁宫见过。

    当时只觉得她生的美艳不可方物,却不知她除了漂亮的脸蛋儿还长了一张利嘴。

    段音离也没想到,在皇宫这种地方还能看到打扮的如此“落魄”的人。

    想起四师父那张纸里写的皇室诸人,她心想这便是那位爱财如命、锱铢必较的成王殿下了吧。

    随着符笑一起见礼,段姑娘忍不住在心里想,原来成王对他自己也这么抠啊。

    瞧瞧这一身,知道的他是王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京赶考的穷酸书生呢。

    傅云笙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不必多礼。

    视线从段音离身上扫过,他“忽地”又转了回去。

    目光凝在了她的腰间。

    那腰……上系着的玉铃铛看起来成色很是不错,是少见的血玉。

    他尽量藏起眼底的贪婪:“姑娘这铃铛,不知可否借我一观?”

    他问的客气,段音离又哪里能真的拒绝,解下来就递给了他。

    麒麟蛊虽在其中,但她并不担心它会被发现。

    它的颜色与那血玉本就十分相近,况那铃铛雕工精致,镂空的花纹繁复,缝隙很小,很难看清里面的情况。

    何况纵是看到了,她也可以解释说那是里面装的玉珠。

    事实上那里面的确有一颗很小的玉珠子,平日里都被麒麟蛊抱着,是以不管她如何走动那铃铛都不会响。

    但若是有何异样,麒麟蛊便会松开那珠子,届时玉珠碰壁,方才会发出泠泠音色。

    段音离这边打算的周全,殊不知傅云笙要看的根本就不是铃铛里面,而是外面。

    瞧瞧这质地、这触感,简直世间罕有。

    旁边有好奇的人也伸长了脖子看。

    一时间,倒是无人留意到,有一道霜色身影不知不觉的接近了段音离。

    苏羽清垂眸扫了一眼手中攥着的装蛊的盒子,竟犹豫着没有立刻出手。

    今日之前,她一直很坚定的认为除了自己别人没资格站在太子殿下身边,也一直觉得太子看中段音离就是因为她那张脸。

    可眼下她却不那么想了。

    这姑娘……才思敏捷,爱憎分明,还挺不错的。

    关键是长得好。

    虽然乍一看妖里妖气的不像个好东西,但甭管多妖都是因为美,美到苏羽清这般近距离看着她就能闪了神。

    美色惑人啊,她有点不忍心下手了。

    不过思虑再三,苏羽清还是打开盒子将蛊虫放了出来。

    她得承认她如今没那么讨厌段音离这个人,可只要对方存在就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最多自己给她下个蛊就完了,不伤及她的性命就是了。

    至于师父那边,只得自己去受个罚了。

    打定了主意,苏羽清催动蛊虫靠近段音离,眼睁睁的看着那细微的黑点消失在了段音离的颈侧。

    段音离下意识抬手抚过,觉得颈间有细微的痒意传来。

    轻挠了两下,她没太在意。

    傅云笙那边还拿着她的铃铛爱不释手。

    他尽量控制着自己脸上的表情,让人不至于那么明显的看到他眼中的贪念。

    他故作深沉的说:“啧……这铃铛虽雕的漂亮,可这血玉却有些不大吉利了。

    姑娘多半是被那卖铃铛的人给骗了。

    血玉虽美却不比白玉纯净,如段姑娘这般冰雪一般的佳人合该佩白玉。

    正巧,我府里就有一块未经雕琢的玉石,姑娘若不嫌弃,回头我就命人给你送去。”

    “白给吗?”

    “……赠与段姑娘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恐那不知情的人乱嚼舌头,传出一些不利于姑娘的流言去。

    是以我想着,还是以物易物比较好,你觉得呢?”

    说完,他意有所指的扫了一眼手上的血玉铃铛。

    段音离有点羡慕这位成王殿下脸上的皮肤,保养的是真厚啊。

    这要是别的东西吧,她指不定就同他换了。

    但这铃铛是她用自己的银铃同傅云墨换回来的,宝贝着呢,如何能再轻易换给别人。

    是以她坚定的摇了摇头。

    傅云笙当即垮了一张脸:“为何?!”

    “不想换。”

    “那你卖吗?我可以出钱买!”

    “多少钱?”

    “你想要多少?”

    “能让殿下再心甘情愿把铃铛卖回给我那么多就够了。”

    “……”傅云笙一时语塞,发现自己还真说不过这丫头。

    段音离朝他福了福身子,伸出手欲将自己的铃铛拿回来,不想傅云笙却拽着另一端不肯撒手。

    段姑娘扬眉。

    怎么?蒙骗诱买不成改硬抢了?

    忽然!

    旁边有一道白影“唰”地一下闪过,吓得傅云笙下意识退后几步,手自然也就松开了。

    段音离垂首将铃铛系回腰间,不妨铃铛忽响。

    她往周围看了看,果然瞧见苏羽清就站在不远处。

    她轻轻晃了铃铛两下示意麒麟蛊安分。

    刚解决完这个,就见方才那道白影撞进了她的怀里。

    是貂儿。

    段音离有些意外:“梨花?!你怎么来啦?”

    貂儿对号入座的用脸去蹭她的胳膊,对自己的新名字适应的很快。

    段姑娘这会儿还没发觉,她已经下意识将这只貂儿当成自己的所有物了,彻底忘了人家的正经主子是谁,也没意识到它这会儿出现在这意味着它的主子也在这。

    貂儿已经许久没来御花园捞锦鲤吃了,这会儿瞧见不远处的镜月湖眼睛都亮了,“嗖”地一下就蹿了出去。

    符笑更衣去了,段音离自己在这儿待着也没什么意思,便跟着貂儿一起走到了湖边。

    眼睁睁的看着它从湖中叼了一条花色极美的锦鲤出来,段姑娘用脚面将它往远离自己的方向轻轻踢了踢。

    莫挨老子!

    这地方的鱼是能随便捞来吃的吗,一会儿它被人吊起来打别把她牵连进去。

    傅云笙忽然好奇的凑了过来:“这貂儿倒似与你十分相熟,难道太子把它送给你了?”

    不等段音离回答,倒是有一人的声音先她一步响起。

    轻轻软软的,柳絮一般。

    “老七,不可背后妄议太子。”

    话落,段音离寻声望去,便见一身着苍色锦袍的病弱公子缓缓走来。

    眉目清冷,看起来高不可攀,自有一股“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的孤傲清高之气。

    来人正是皇后嫡子,皇六子端王傅云苏。

    傅云笙颔首,乖乖叫人:“六哥。”

    段音离也俯身施礼:“见过端王殿下。”

    傅云苏走近,视线最先落到了那只貂儿的身上,见它两只前爪按着锦鲤吃的正欢,他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头。

    他分明是不赞同这貂儿如此放肆,却到底什么都没说。

    一只貂儿他自然不放在眼里,但问题这貂儿是傅云墨养的,那就不能贸然说什么免得授人以柄。

    恰在这时,傅云墨自另一边现身,梨花雨落,伴他而来。

    段音离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句文绉绉的话。

    玉若有魂,当如是君。

第102章 吻

    傅云墨一进御花园便瞧见他小媳妇身边站着两个碍眼的人。

    墨玉般的眸子不禁缓缓眯起。

    他径自走到段音离面前,毫不避讳的唤道:“阿离。”

    傅云笙和傅云苏神色淡淡,并不意外。

    那日在慈宁宫他们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太子一个心眼儿非要娶这段三姑娘,甚至已经求准了父皇,单等着降下圣旨便可择吉日完婚了。

    这二人心下不知是何想法,面上倒是恭恭敬敬的向傅云墨请安。

    不比傅云笙叫傅云苏的那一声“六哥”,而是冷冰冰的一声“太子殿下”。

    傅云墨略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傅云笙专好打量人,眼尖的发现傅云墨腰间也佩着一个铃铛。

    不过他那个是银质的,可花纹样式却似与段音离那个十分相近。

    他琢磨着,这铃铛别是他们俩的定情信物吧?

    那自己可就捅了篓子了。

    而此刻的成王殿下尚不知道,他捅的可不是篓子,而是一个马蜂窝,会“蜇”的他倾家荡产的那种。

    不过那是后话了。

    且说眼下。

    傅云笙恐段音离将方才之事告诉傅云墨令自己陷入为难的境地,连媳妇也不敢找了,马不停蹄的出了宫。

    至于傅云苏,他则是肩负着找媳妇的任务,是以也没有久留,很快便去了别处。

    一时间,这里竟只剩下了傅云墨和段音离两人。

    天上忽然飘来了一片云,挡住了原本明亮的阳光,让天色变的有些暗沉。

    眼见是要来雨了,傅云墨非但不带段音离去殿中躲雨,反而带她往更靠近湖边的方向走去。

    那里停着几叶小舟。

    初一笑盈盈的站在其中一艘船上,不知等了几时了。

    傅云墨率先登船,然后回身朝段音离伸出了手。

    她没动:“我得等笑笑。”

    “要下雨了,我猜她多半会留在殿中不出来了。

    你先上来,我命人去告知她一声就是了。”

    段音离这才上前。

    不过这里不比人烟稀少的云隐寺又或是她自己的梨香院,是以段音离转着眼珠往四下瞄了两眼,见没人注意到这边她才飞快的将手搭了上去。

    脸颊被岸边的桃花映的有些红。

    貂儿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满嘴满爪血渍的跳上了船。兴冲冲的就要往傅云墨身上扑:傅傅!我回来找你啦,感动不感动?

    没碰到傅云墨不说,反被段音离眼疾手快的掐住了生命的后颈。

    貂儿瞬间僵住:不敢动!不敢动!

    呜呜呜……阿离我不是要跟你抢傅傅……

    段音离哪管它怎么想,心说人家衣裳干干净净的,被你这么一扑弄得满身是血多脏啊。

    她是决不允许有人破坏娇娇的外在形象的。

    她蹲在船边,探身拎着貂儿在湖水里涮了涮,洗去血渍之后才放开了它。

    貂儿松了口气:还好本梨花会凫水!

    傅云墨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薄唇边不禁漾起一抹浅笑。

    他掀开纱幔,示意段音离进到船舱里面去。

    他随即也跟着走了进去。

    月白色的纱幔下缀着一排不知质地的小珠子,沉甸甸的坠着幔帘,免得被风吹起。

    几乎就在他们进来的一瞬间,春雨便落了下来。

    初一一手撑伞,一手划船,催着小舟往荷叶密处去。

    段音离新奇的扒着船舱边的小窗往外看,见御花园中的那些闺秀小姐撑伞的撑伞、进殿的进殿,还有一些便同她和傅云墨一样择了一艘小舟去坐。

    雨中泛舟湖上,别有一番美妙光景。

    傅云墨坐在她的对面,倒了杯茶递给她:“阿离今日进宫玩的可开心吗?”

    她回想了一下欺负杜婉怡的过程,点头。

    “可有人欺负你吗?”

    “有。”她没遮掩,坦言相告:“就是那位杜院使的女儿。

    蠢,还不安分,这样的人最讨厌了。

    不过她没有欺负过我,反被我气晕了,这会儿应当已经被送回家了吧。”

    闻言,傅云墨眸子一沉,口中却称赞道:“阿离真厉害!”

    他这话让段音离想起了符笑,遂豪情万丈的说:“若是日后有人欺负了你,你告诉我,我帮你欺负回去。”

    她是不会让人欺负漂亮的小娇娇的。

    可她转念一想,傅云墨是太子啊,谁敢欺负太子那不是找死嘛,不免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多余,遂解释道:“不用我帮你欺负人,帮别的忙也可以。”

    傅云墨心想,我想让你帮我占去半边床榻。

    口中说的却是:“……天地之大,岂会唯吾独尊。”

    “还真的有人敢欺负你啊?”胆敢欺负他的人,估计也就只有他爹了吧?

    “是国师。”

    “他?!”

    “我被囚天机府中一十八载,皆拜他和他背后之人所赐。”接下来的时间里,傅云墨将自己从前的遭遇细细说与了段音离听。

    他的本意只是想激起她的同情心,让她心疼自己。

    殊不知,段音离那个脑回路压根就没和他在同一条线上。

    她觉得他说这些是想利用自己帮他对付仇人。

    段姑娘那个小脑瓜面对别的事情上挺聪明的,可唯独在面对自己的感情问题时一团浆糊。

    当然这源于她的成长经历。

    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她也没接触过情情爱爱这些事,是以她看不懂傅云墨的心,也不明白自己的心。

    但她仍然会帮他,为了那张漂亮的脸。

    她自己解释这叫“鬼迷心窍”。

    “你别害怕,我一定帮你报仇……把那些欺负你的丑八怪都弄死……”段音离的声音很轻,有些慵懒。

    双臂交叠着放在窗沿上,她侧过脸枕着自己的胳膊,看外面一簇簇的荷叶碧绿接天,雨滴掉在叶心上而后顺着脉络缓缓流下,最终掉进湖里。

    依旧是微急的雨,依旧没有雷电,依旧是她喜欢的雨声。

    身下的船轻轻摇动,悠车似的。

    她静静的看雨,耳边听着潺潺的雨声和貂儿拨弄傅云墨腰间铃铛的声音,不知是酒劲儿上来了还是如何,她竟有些昏昏欲睡。

    眼皮越来越沉,似有千金之重。

    傅云墨看着她,口中喃喃轻叹:“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他还有两句未尽之言。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他以为他小媳妇能听得懂,殊不知段姑娘只听懂了他说的前两句,至于后面该接什么她却一无所知。

    见她微合着眼似是已经睡着了,傅云墨一把按住四处乱蹿的貂儿,免得它扑扑腾腾的吵到她休息。

    他拿起一旁的披风欲帮她盖上,不想才起身靠近她,她就“霍”地睁开了眼睛。

    她眨了眨惺忪的睡眼,蒙着水汽的一双眸子勾魂摄魄。

    傅云墨启唇:“阿离……”

    不妨这时船行至荷叶密集处,一簇簇荷叶推挤着小舟,船身一晃,两人的身子也随之微动。

    他的话音猛地顿住,呼吸也随之一滞。

    手撑在段音离身后的舱壁上,披风半搭在她身上。

    他垂眸,见段音离那张酡红艳丽的小脸与自己不过咫尺之距,他甚至能清楚的看到她眸中映着自己的身影。

    那么美的一双眸子,里面满是他。

    下颚传来一阵温软的触感,暖暖的,带着一丝馨香和药香气。

    傅云墨整个人都似被试了定身法一般僵住,只有喉结微微动了一下,以及那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段音离缓缓的眨了下眼睛,动作很慢。

    她后知后觉的退开身子,脑袋小幅度的轻晃着,眼神迷离,明显不是很清醒。

    傅云墨活了两辈子,第一次生出紧张的情绪。

    他想解释一下,免得被她误会自己唐突了她,虽然……的确很想唐突。

    而傅云墨不会想到,段音离会先一步把他的想做而不敢做的事给做了。

    段音离伸手攀住了他的手臂,嫣红的唇轻轻贴在了他的颊边。

    轻柔的吻,恰如风拂梨花落湖面,漾起一圈细密涟漪。

第103章 揉

    段音离有点醉了。

    晕晕乎乎的酒气上头,思绪有些乱。

    若是她留在岸上吹吹风,说不定也不会醉,可坐着船这么一晃,耳边又听着催眠的雨声,她迷迷糊糊的就以为自己做梦了。

    梦里有个“美人”一直在她眼前晃。

    那人叫她阿离,声音温柔清冽,很是好听。

    她觉得有点耳熟。

    使劲眨了下眼睛,她努力想要分辨出眼前的人是谁,意外看到了傅云墨那张出尘的面容。

    一下就被勾引了!

    嫣红的唇轻轻抿了一下,她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想要靠近他的冲动。

    她也的确那么做了。

    段音离心想反正是梦嘛,那还不是我想把你怎么着就怎么着!反正也没人知道!

    于是段姑娘没再客气,扬起小脸就亲了上去。

    吻偏了一点点,唇印在了他的下颚。

    两人挨得近,她能嗅到他身上的檀香气一阵阵的往自己鼻子里钻。

    她垂眸,脸红的像腰间的血玉铃铛。

    明明是她将人给轻薄了,这会儿自己倒是不好意思起来,连耳朵都红红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下。

    傅云墨也的确这么做了。

    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两只手拇指和食指的指腹轻轻捏住了她小巧的耳垂。

    他的指尖似带着春雨的微凉,不比她的耳朵热热的。

    傅云墨捏着她的耳垂轻轻揉了一下,软软乎乎的,让他有些爱不释手。

    段音离觉得有点痒,下意识缩了下脖子。

    蝶翼般的眼睫缓缓抬起,她略有些茫然的望向他,愣是看的傅云墨的心落跳了一拍。

    她的眼睛极美。

    让他想到了“媚眼如丝”这个词。

    傅云墨活了两辈子都没见过比这更美的眼睛,只觉得眼部轮廓的每一个线条都勾勒的恰到好处,勾的人失魂。

    他也未能免俗。

    白皙修长的手终于放过那对红透的耳垂,却转而捧起了段音离的脸。

    傅云墨低头寻了她的唇去吻。

    他的眸子沉的像船舱外被乌云笼罩的天,幽深的泛着漩涡,早已不复平日的淡然。

    他眼底的贪和欲已浓的化不开了。

    只是……唇都已经贴上了段音离的,他却没有再进一步的举动,甚至还微微退开了身子,转而将吻克制的印在了她的鼻尖上。

    他有自知之明。

    这一下若是顺着自己的心意吻下去,怕是待会儿下船的时候傻子都知道他们俩在船上做了什么。

    他倒是不将那些流言蜚语放在心上,却不能害阿离被众人议论。

    他真要对她做什么也得等二人成了亲以后名正言顺的做!

    或者实在忍不住就偷偷解解馋,总之不能让人知道。

    貂儿不知他们在做什么,歪头眨着一双绿豆眼看着他们,忽然有样学样的用嘴巴去拱段音离腰间的铃铛。

    麒麟蛊许是嗅到了它的味道,也在里面撒欢儿的回应。

    段音离不知是嫌吵还是如何,秀眉轻轻皱了一下,傅云墨立刻抬脚悬在了貂儿的尾巴上,大有它再敢闹腾他就踩断它尾巴的架势。

    貂儿:傅傅!不要!

    貂儿倒是学乖了,立刻定住不动。

    可架不住还有一只麒麟蛊。

    它压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见貂儿没了动静还以为它是在跟自己躲猫猫呢,蹦的更欢快了。

    傅云墨的眸子骤然一暗,一把拽下铃铛放到了灯罩上。

    他记得这小畜生喜凉畏热,最不喜欢火。

    因为阴天的缘故,船内光线昏暗,那灯已燃了有一会儿了,灯罩上很热。

    才一将铃铛放上去傅云墨便听到了细微的响动。

    他猜,应当是麒麟蛊吐丝将自己给裹起来隔热了。

    眼睁睁的看着傅云墨将麒麟蛊架在火上烤,貂儿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更不敢发出动静了。

    船内终于安静了下来,只余外面的潺潺雨声不绝于耳。

    段音离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忽然一头扎进了傅云墨的怀里,晕晕乎乎的睡了过去。

    傅云墨紧挨着她坐下,放倒她的身体让她的头枕在了自己的膝上。

    他抚着她乌黑的发,眸光渐软。

    重生以来未遇到段音离以前,他曾设想过无数种自己今生要过的生活。

    或许他会仗剑闯江湖,偶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也或许他会择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姓埋名的过日子,心情好了便下地耕耕田,心情不好便放倒头睡到大天亮,任由田里的杂草疯长,最终盖过庄稼。

    又或许,他会背着小背篓去江边垂钓。

    看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但他偏偏遇到了段音离。

    一个前世不曾出现在他生命中的人。

    是以他便觉得,她的出现就是为了自己而来,而自己的重生也正是为了与她相遇。

    所以,他会为她再次拿起屠刀,披荆斩棘。

    *

    段音离醒来的时候,船外已云收雨散,空气中散着淡淡的荷香和雨后独有的新鲜气息。

    她揉了揉眼睛,依旧躺在那醒神儿。

    诶……自己怎么躺下了?

    猛然察觉到自己此刻的状态,段音离“霍”地起身,身上搭着的披风无声滑落。

    她没注意,坐在那回忆自己好像是做了个梦。

    虽然记不清梦里具体都发生了些啥,但她琢磨着应该是个很羞耻的梦,因为她现在还能隐隐感觉到心里的那股悸动。

    傅云墨坐在旁边静静的打量了她一会儿,忽然抬手将她散在身前的发拢至耳后:“醒啦。”

    闻言,段音离转头看向他,眼神略有些错愕。

    他就自己身边,那方才自己岂不是枕着他睡的?

    回忆了一下自己方才躺着的那个姿势,段音离几乎僵硬的将目光落到了他的腿上。

    不会吧。

    一定不会的吧。

    自己方才不是枕着他的腿睡着的吧?!

    一把捂住自己烧红的脸,段音离心想完了,他一定把她当成“好色之徒”了!

    虽然这是事实,但明显不能让他知道啊。

    “阿离?”傅云墨见她如此,只当她是羞的。

    段音离张开两条指缝儿瞄他,声音慢吞吞的:“……嗯?”

    “我之前给你拿的御膳房做的那些点心,你喜欢吃吗?”

    “喜欢。”

    “那你想常常吃吗?”

    虽然敏感的嗅到了一丝圈套的味道,但段音离还是心甘情愿的上了当:“想。”

    “那……”

    “主子,到了。”初一的声音忽然响起。

    傅云墨的眸子猛地敛起。

    初一隔着纱幔感觉到了一丝凛然的杀气,吓得他差点没脚下一滑跌进湖里。

    自己是不是没眼色的坏了主子的好事了?

    但话已出口,船也已经停在岸边了,他这会儿就算找补也来不及了。

    完了完了!要被抽筋了!

    段音离不知他们主仆间那诡异的默契,见傅云墨面色不虞的坐在那一动不动,她忍不住问:“你怎么了?可是腿麻了动不了吗?”

    傅云墨本想摇头说没有,谁知话未出口便听段音离接着说:“我帮你揉揉吧。”

    说着,白白嫩嫩的小爪子伸向了他。

    段音离是在说完话、伸出手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失礼。

    她完全就是下意识问了那么一句,问完之后忽然意识到是自己害他腿麻的就想表达一下歉意和谢意,然后……她就觉得傅云墨一定更认为她是个“好色之徒”了。

    好在她及时回神,没有真的上手摸……帮他揉腿。

    傅云墨的眼底有一闪而逝的失望。

    但见岸边人影幢幢,隐隐传来欢声笑语。

    他心知耽搁不得,便只能带段音离走下船去。

    不远处,苏羽清雕像似的立在一棵树下,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

第104章 阿离的故事会

    苏羽清是来亲眼印证那厌情蛊的效果的。

    按照师父同她说的,厌情蛊已下入段音离的体内,她如今便该对太子殿下生厌了。

    可出乎苏羽清意料的是,段音离下船时的那个状态根本就不像是对傅云墨生了厌,倒像两个人的感情又进了一步。

    苏羽清懵了。

    难道自己拿了一个假的厌情蛊?

    还是说……那玩意儿年久不用失效了?

    任凭苏羽清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想到,厌情蛊之所以在段音离身上不起作用,那是因为她对傅云墨压根就没有生出情爱之意,她只是单纯好他的色。

    因为好色,所以才待他与别人不同。

    她对他的非分之想源于那张脸。

    段音离的心是如此告诉自己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那厌情蛊下了才跟没下一样。

    但苏羽清不知道啊。

    她战战兢兢小半日,好不容易方才得手了松了一口气,谁知竟然白忙活一场!

    正百思不得其解,苏羽莹忽然唤了她两声:“大姐姐?大姐姐?!”

    苏羽清恍然回过神来:“……啊?”

    “皇后娘娘和长公主殿下也来了御花园,正和端王在一处呢,咱们也过去吧。”

    “嗯。”

    微微颔首,苏羽清同苏羽莹转身离开。

    旋身之际,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湖边的那对璧人。

    啧……越看越般配,这可如何是好!

    收回视线,苏羽清心事重重的往人堆处走去。

    那边段音离和傅云墨也上了岸,一前一后,始终隔着半步的距离走着。

    雨后阳光更盛,段音离低着头,看似在看路,实则是在盯着自己和傅云墨的影子看。

    第一次,她在别人踩到她影子时没有躲开。

    看着自己的影子和傅云墨的交叠在一处,她的脑海中朦朦胧胧的闪过一个画面,似是自己一头扎进了他怀里,那情景回想起来和眼下有些像。

    都像被他抱着似的。

    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又有升温的趋势,段音离忙抬手覆在了颊边。

    不远处,皇后和长公主被一众闺秀小姐簇拥着,张嘴闭嘴都是段音离听不懂的那些诗词歌赋,不是在夸这个花就是在颂那个叶。

    她有十分有先见之明的没往跟前凑。

    怕被点名。

    但她可以猫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躲着,傅云墨却不行。

    他上前给皇后和长公主请安。

    符笑见段音离终于落了单,这才朝她走了过来。

    符姑娘同样对吟诗作对那些没兴趣。

    或者说,她是对一帮人凑在一起比拼才华不感兴趣。

    她觉得人读书习字应当是为了增广见闻而不是拿来攀比炫耀。

    她更愿意闲来无事携三五好友择一清幽处小聚,兴致浓时也会赋诗作歌直抒胸臆,但其中并不掺杂任何功利心。

    非比眼下这般。

    人人都恐落了下风,恨不得将腹中诗书掏尽,矫揉造作的堆砌辞藻。

    终究失了些作赋该有的潇洒和诗意。

    符笑握了握段音离的小手,压低声音同她说悄悄话:“阿离,你喜欢听她们作诗吗?”

    段音离摇头。

    心说不止是不喜欢,简直是讨厌。

    但碍于她“觊觎”的人喜欢之乎者也,她迫于无奈才去学的。

    符笑不知她心里那些复杂的想法,只轻声道:“那咱们别听她们的了,咱们说点别的吧。”

    段音离点头。

    符笑好奇的问:“之前你在坤宁宫出的那个谜语有意思极了,还有类似的吗?”

    “……没了。”段姑娘心说就那一个都差点想的我头秃,哪还能记得住第二个!

    瞧着符笑略显失落的神色,她心下不忍,想了想便问她:“谜语没了,但故事倒是有几筐,你要听吗?”

    “好啊!什么故事啊?”

    “这得看你想听什么了。”

    符笑失笑:“左不过是些才子佳人的风月故事亦或是神狐鬼怪的奇闻异事,难道阿离那里有别的?”

    段音离得意的挑眉:“不止有,而且多着呢!”

    想着符笑听腻了那些搞对象和除妖修仙的故事,她便率先排除了前世看过的那些偶像剧和仙侠剧。

    最后她让符笑在家庭伦理狗血剧和悬疑惊悚烧脑剧中选择一个。

    “这两个故事呢,一个叫‘山里人家的二三事’,另一个叫‘招魂大杂院’,你看你想听哪个?”

    单是听这两个名字符笑就被勾起了浓浓的兴趣。

    最后她选了第二个。

    段音离多少有些意外:“你不害怕吗?”

    “因为没听过,所以不知道会不会害怕。”想了想,符笑又问:“你会故意吓唬我吗?”

    “不会啊,我只会尽量讲的不那么让你害怕。”

    “嗯嗯。”符笑笑了,她觉得阿离真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人。

    然后温柔体贴的段音离开始了她的故事。

    她的语调虽然很平,没什么抑扬顿挫的起伏感,但架不住那故事跌宕起伏吸引人啊,短短几句话的工夫死了好几个人了,而且隐隐有继续死下去的架势。

    符笑听得眼睛都忘了眨。

    中间有一段剧情段音离有点忘了,停下来想了想,结果却听旁边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后来呢?”

    她转头去看,发现竟然是苏羽清。

    对方也正在看她,眸中带着浓浓的好奇和焦急,显然是在等着听后面的故事。

    原本苏羽清过来是想近距离观察一下段音离,研究研究那厌情蛊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妨听到她在给符笑讲故事。

    她就站在旁边,不可避免的听了一耳朵。

    谁知这一听不要紧,竟然停不下来了。

    以至于这会儿她把自己本来的目的都给忘到了脑后,专注催更:“怎么不讲了呀?后面怎么样了?究竟是何人杀了那名管家和那名公子?”

    段音离和符笑同款意外脸,心说这怎么还有偷听的呢?

    不过听就听吧,段姑娘也没计较。

    好在这些故事她从小就给师父和大壮拾月他们讲,否则这十几年的时间她还真就不一定能想的起来。

    别说想起来,估计连曾经看过都忘了。

    回忆起剧情后,段音离便继续说:“过没两日,那对夫妇办寿宴,结果血溅当场,死在了寿宴上。”

    话音方落,旁边传来了一道低低的抽气声。

    是一位段音离叫不上名字的姑娘。

    见段音离和符笑还有苏羽清都一起转头看向她,数目相对,她不好意思的摆摆手示意她们继续,末了却难捱心中的好奇追问道:“是谁杀的他们呀?”

    这下好了,催更小分队的队伍又壮大了。

    段姑娘继续讲。

    慢慢的,跑过来听她讲故事的人越来越多,倒是另一边吟诗作赋的人越来越少。

    当时当景,像极了上课时老师在上面讲,她在低下讲。

    而比起那枯燥无趣的正经话,显然是她这不正经的有意思的多。

    故事里死到第五个人的时候,段音离停顿了一下才说:“这次被杀的是一名医者,姓杜。”

    众人一听,都下意识的想到了杜婉怡的父亲,太医院院使杜仲。

    偏偏段音离没有指名道姓,她就是特意强调一下死的人姓杜,至于别人脑补出了谁就与她无关了。

    却说她这边正讲到激动人心的时刻,鄂清的声音忽然响起:“陛下驾到!”

    一听景文帝来了,众人不得不暂停听故事,纷纷问安施礼。

    景文帝径自朝皇后那边走去,却隐隐觉得围聚在皇后身边的人不是很多,倒是另外一边人群很密集,俨然成了一个独立的小圈子。

    他没多想,收回视线落到了傅云墨的身上。

    看见了自家儿子,他便下意识去寻段音离的身影,意外发现她正处在那个人头密集的小圈子的中心。

第105章 丧

    景文帝一瞧,呦!这小丫头很讨人喜欢嘛,人缘这么好呢!

    于是对段音离的印象便又上了那么一个台阶。

    他忍不住又看了自家儿子一眼,心说臭小子还挺有眼光的。

    不妨这一眼正巧瞧见了傅云墨腰间坠着的银质铃铛,心下奇怪他几时将原本的玉佩摘了去。

    玉之美,有如君子之德。

    是以古人必佩玉。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思及此,景文帝不觉皱起眉头,沉声问:“太子,你的玉佩呢?”

    傅云墨上前一步,垂首道:“失手摔坏了。”

    “东宫连一块新的玉佩都没有吗?佩此物算是怎么回事,不成体统!”

    “父皇教训的是。”

    他口中虽说着认错的话,但随之看向景文帝的眼神却不是那么回事。

    可怜兮兮中略带着一丝疑惑,看得景文帝在某个瞬间产生了自我怀疑,甚至在回想是不是自己让他佩戴这个不伦不类的玩意儿了。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也不好太让他下不来台,遂道:“哪怕是个玉质的也好啊。”

    而就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不久,便在段音离腰间看到了一个玉质的铃铛。

    其实太后中毒那日他们俩人身上便都佩着铃铛了,只是当时情况危急,没人注意到罢了。

    眼下景文帝注意到了,这才明白了傅云墨方才幽怨的小眼神是因何而来。

    自己之前同他说“让段家丫头于人前给他些回应,好叫人相信他们两情相悦,自己才好给他们赐婚”,想来他是对这句话上了心,才会跟段丫头互赠了信物。

    他就说怎么瞧着那血玉那么眼熟,原来本就是他们家的物件!

    不过,景文帝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傅云墨佩戴段音离的银铃铛不止是为了让别人知道他们关系匪浅,还为了向她表明自己的心迹。

    什么“君子之德”,不管他有没有,都可以为了她丢弃。

    而她给了他什么,甭管金的银的他都照单全收。

    如此深沉含蓄的情意,别说是景文帝这个局外人了,就是段音离这个局中人都没看出来。

    却说景文帝自以为领会了自家儿子的意图,在心底感慨了一番儿子真聪明之后便清了清嗓子准备给他和段音离赐婚了。

    可想到今日这宴会是皇后为了给端王选妃特意办的,他在这给太子赐婚有喧宾夺主之嫌不说,也恐让皇后和端王认为他偏心,万一因此同太子生出什么嫌隙就不好了。

    是以景文帝到了嘴边的话便稍微变了变:“老六啊,可有中意的女子吗?”

    端王垂眸,恭敬道:“儿臣但凭父皇和母后做主。”

    闻言,景文帝转向皇后,合计问问她看上了哪家的姑娘,结果话还未出口呢,便见有宫人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

    及至近前,“扑通”一下跪倒在了他的脚边:“启、启禀陛下……泰华宫的老太妃……薨了!”

    话落,如巨石砸下,激起千层浪花儿。

    傅云墨猛地瞪向景文帝,那眼中的怨怪和嫌弃毫不掩饰,仿佛在说“说好的赐婚不赐,磨叽什么呢”!这下好,老太妃薨逝少说一个月内不能论嫁娶之事!

    想到这一点,他负在身后的手便不觉攥紧。

    其实这事儿深究起来也不能怪景文帝。

    他哪里想得到老太妃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赶在他要给他们赐婚的时候死。

    已得了老太妃的死讯,景文帝这会儿也不能装作没听到依旧给傅云墨和段音离赐婚,只能暂时将此事搁置下来。

    事已至此,不只是傅云墨和段音离被赐婚的事泡了汤,就连端王选妃一事也不得不就此结束。

    众家千金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老太妃的地位虽比不得太后,但她生前与太后交好,对儿时的景文帝也颇为照拂,是以该有的排场不会少,甚至还会较之其他太妃多些体面。

    寻常先帝的妃子驾鹤西去,多是过了三七一切便恢复如常。

    但泰华宫的这位老太妃略有些不同。

    当年景文帝登基她没少出力,甚至还曾舍命护过太后,是以景文帝下旨将丧期定为了三个月。

    傅云墨听后脸色当时就变了。

    他和傅云苏他们终归是小辈,纵是无需守灵可也总要去灵前烧一炷香以表哀思。

    一路往泰华宫走去,傅云墨眸光淡淡,面上不见悲喜,心里却在盘算着,是就此暗中谋划准备造反还是再耐心等上三个月。

    其实本来他想让景文帝赐婚也不是非要立刻就和段音离成亲,不过是想先将人给定下来罢了。

    可如今一波三折定都定不下来,他就有点不高兴了。

    什么死者为大……他不鞭尸就不错了!

    比起傅云墨这边的怒火中烧,段音离就显得没心没肺多了。

    老太妃的死对她没有一点影响。

    对其他一些闺秀小姐来讲,影响也不大。

    只有一些着急议亲的人才会在心底偷偷抱怨两句,盼着这三个月尽早过去。

    段姑娘却没那么多心思,同符笑手拉手的往马车边走,一只脚方才踏上脚凳,忽闻后面有人唤她。

    回头一看,是苏羽清姐妹几人站在不远处。

    段音离歪头:“有事?”

    苏羽清竟难得有些扭捏,犹豫了好半晌方才说:“……方才的故事你还没讲完呢,究竟那医者是被何人所杀?”

    “不能说。”

    “诶!”

    “说了就没意思了,要往后听才能知道。”这种悬疑故事,总要到最后来个大反转才好玩。

    “那你快讲啊。”

    段姑娘不说话了,静静的看着她,仿佛在说“你让我讲我就讲啊”!

    苏羽清自觉失言,忙赔笑道:“我实在是心下好奇,还请段姑娘勿要见怪。”

    段音离略一颔首,转身就钻进了马车里。

    她自是不会见怪,但也同样不会特意讲给对方听。

    她是为了给笑笑解闷儿才讲的,那帮人偷听她不计较也就罢了,怎么可能还好心的特意解答她们的疑惑,就让她们抓心挠肝的去猜凶手究竟是谁吧。

    苏羽清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眉心愈低。

    比起厌情蛊至今没有反应究竟是何原因,她眼下更关注那个故事里的凶手。

    嘶……到底是谁呢?

    这个答案,段音离不会主动告诉苏羽清,却会主动告诉符笑。

    她怕符笑也好奇的抓心挠肝的。

    而她偏偏不忍心让符笑抓心挠肝。

    谁知,符姑娘宁可抓心挠肝也不要提前知道答案:“这样的故事就是要慢慢往后听,抽丝剥茧的找到答案才有意思,直接知道凶手了还有什么趣儿啊。”

    “嗯嗯。”段音离觉得符笑说什么都对。

    两人在段府门前告了别,目送着平阳侯府的马车渐渐消失在视野中,段音离才转身进府。

    老夫人她们已等她多时了。

    这是段音离第一次进宫赴宴,她们恐她出了什么差池,是以都惶惶不安,想待她回来问问今日都发生了什么。

    不想段音离这边前脚才回府,后脚找死的就上门了。

    杜夫人带着一众奴仆,浩浩荡荡的来了段家。

    这位杜夫人可是了不得,那是长安城出了名的悍妇,曾经带着家仆将杜仲养的外室好顿打,自此一战成名,“长安第一悍妇”的威名至今无人夺去。

    她来了段家也不进门,就站在大门口扯开嗓门辱骂,说什么段音离小小年纪蛇蝎心肠,宫宴之中害的她女儿至今昏迷未醒。

    还说段峥身为太医却无医德,整日只想着巴高望上,专抢他们家老爷的功劳等等。

    “到底是在外面浪了多年找回来的!有娘养没娘教的野丫头!呸!”

    段音离带着拾月自府中走出来时,恰好听到了这句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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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9305/ 第一时间欣赏江山谋之锦绣医缘最新章节! 作者:公子无奇所写的《江山谋之锦绣医缘》为转载作品,江山谋之锦绣医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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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谋之锦绣医缘介绍:
【丧萌团宠穿越女主vs伪善团惧重生男主】
段音离穿越了。
从一个医术精湛的“小中医”变成了太医府的大小姐,看似妖里妖气,实则又丧又萌。
平生所爱一是医、二是肉。
后来她遇到了一个人,成为了她生命中第三个特例。
傅云墨重生了。
从一个弑父杀君的大反派变回了人见人怜的谪仙皇子,表面无欲无求,实则狼子野心。
从满级号再回新手村,他只想逍遥度日,可遇到段音离之后,却为她再次拿起了屠刀。
*
【小剧场】
某日,下人于荷花池旁忙碌,将破败的荷叶尽数除去。
段音离眸光淡淡,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嘟囔了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可惜了……”
翌日天阴,她穿廊而过,意外发现池中荷花未尽。
雨打荷叶,音色清脆。
她自言自语道,“这荷叶怎地还在?”
身后男子长身玉立,将手中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薄唇轻启,“静听雨声。”
半晌后又道,“与你一起。”
她回眸,一脸真挚道,“听说,下雨天和鸡腿更配哦。”
他垂眸,唇边漾起涟涟笑意,一脸宠溺的递上了鸡腿。
*
这是一个小病娇找妈妈,找完妈妈找爸爸,顺路捡个大病娇夫君谋朝篡位的故事。
还是一个大漂亮领着小漂亮收拾一群丑八怪的故事。
更是一个大面瘫和小面瘫互宠,把彼此宠的不再面瘫的故事。江山谋之锦绣医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山谋之锦绣医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山谋之锦绣医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